大橘小说 > 百合耽美 > 将军靠美貌征服天下 > 第40章 第 40 章
    宣武帝第二次御驾亲征北燕,林策担任御前先锋。为表彰他的功绩,宣武帝御赐这把战弓,当做他十八岁生辰的贺礼。


    这把弓乃宣武帝特意命匠人打造,弓臂由乌木所制,用极其特殊又复杂的工艺治角治筋,另于表面镶嵌黄金。


    整把弓质地坚实,重量轻巧。弓弦为白虎背筋,韧性异常。


    林策武艺虽强,奈何筋骨天生纤瘦,膂力只算寻常。有了这把乌金弓,可助他百步之外穿云裂石。


    宣武帝赐弓之时,他还不是三军统帅,镇北军也因兵士全是身份卑微的草根庶民,被其他三境的将士戏称杂牌军,地位不似现在这般,可同百年豪族统领的镇南军平起平坐。


    因此无论当年天子赐弓一事,亦或这把乌金弓本身,都鲜为人知。


    况且那时谢信也还未入朝为相,他怎会知道此事?


    麒麟鬼面后的双眸微缩,疑惑审视眼前之人,目光锋锐如刀,冷艳又危险。


    谢信好整以暇,坦然接受全部目光,神情悠哉得似乎享受着他的打量。


    二人就这么诡异的对歭,半晌过后,林策收回目光,并未询问半句。


    谢信无奈一笑,仿佛颇觉可惜。


    林策没了射箭的兴致,把弓臂仔细擦拭之后,交给亲卫,随后大步朝校场外走去。


    谢信再次被故意视而未见地晾在一边。


    他笑叹一声,转身大步跟上,追到林策身边问:“将军想不想知道,昨日恭王府发生何事?”


    林策脚步未停:“不想。”


    谢信略微惊诧,脚步有了片刻凝滞,须臾后再次跟上:“谢某观将军神色,并非不想,而是……”


    隽逸笑目中晦暗深沉:“将军早已知晓?”


    “谢某倒是忘了,”他思忖一瞬,“恭王的人在廷尉府受审,宁大人也参与审讯。”


    “这事昨夜出的结果,今早谢某得知消息,即刻来了将军府。那么将军又是何时得知?”


    他玩味笑道:“莫非将军昨夜和宁大人私会?”


    “将军应该清楚,恭王一案涉嫌谋/反,事关重大,廷尉府上疏昭告结果之前,不能朝外人透露。宁大人知法犯法,滥用职权。”


    林策依旧大步朝前,不打算理会。


    谢信早想将手深入内廷,削弱宦官的权利。


    宁越之自己清楚怎么对付他。


    林策冷眼以对,谢信无可奈何的习以为常,只能一笑置之继续朝他道:“恭王私造军械,豢养刺客,按律当诛夷三族。”


    “然恭王并非寻常公卿,乃周室皇族。是否株连其他人,这事还得在朝堂上,由三公九卿商议定夺。”


    最终结果,还得谢信这个右丞相拍板。


    林策瞥了他半眼,冷漠的目光还未收回,对方已飞速询问:“不知将军以为,恭王府中之人该如何处置?杀,还是不杀?”


    林策脚步总算停下。


    “这是谢相和三公商议的问题,哪有末将说话的份。”


    “此言差矣。将军位列武将之首,统御朔北三州。将军一句话,其分量……”


    林策懒得听谢信装模作样的奉承吹捧,直接道:“恭王府中家眷,想必并未参与其中。母族妻族,甚至连妾室都因此获罪,何其无辜。”


    未及冠的少年发配充军,女子贬为乐籍贱民送去军营或青楼,遭此无妄之灾,后半生何等凄惨,不难想象。


    “恭王妻族,乃北河王家。若想逃过此劫,并非毫无办法。”谢信悠然一笑,换了称呼,“既然是季宇的意思,谢某定当支持。明日朝会,谢某也如此这般,同三公商议。”


    谢信愿意卖他一个人情,林策自然也


    不宜再如此冷眼相向。


    他收敛几分冷意,朝谢信道了一声谢。


    谢信嘴角高翘,又意有所指问道:“季宇没别的事,想同我说?”


    “谢相上回来末将府上,不慎遗落佩剑。”


    那把挂在谢信腰间的绝世宝剑,不可能是不慎遗落。谢信故意把他留在将军府里。


    林策等着看他耍什么花招,等了几日不见动静,直到此时终于提起。


    “谢某表字书怀,季宇直呼书怀即可。”谢信一副熟络语气,言辞暗昧:“我此前应当说过,愿把这剑赠予季宇。”


    林策将他的话置若罔闻:“谢相曾说过,这把剑打算送给丞相夫人。如此贵重之物,末将受之有愧。”


    “逐月,”他轻唤一声,逐月身影即刻出现在一旁,“去把剑拿来,还给谢相。”


    逐月躬身:“是。”随即走向自己院中,打算去拿剑。


    “慢着。”谢信忽然叫住她,“她走的,并非将军府主院方向。”


    “季宇,你把这柄剑放置在何处?”


    放在哪?林策身边小事一向由逐月和孙有德负责,上回他让逐月把剑收好,等着谢信取回,谁知道逐月放在什么地方。


    他漫不经心看向逐月,示意她回谢信的话。


    逐月对这问题同样感到莫名其妙:“放在我房间……”


    “林季宇。”谢信猛然打断逐月,一向游刃有余的悠哉神色从脸上消失,俊艳眉眼染上连自己都未曾察觉,难以抑制的愠怒,“你明知这柄剑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将它送给你,你却把它随意交给一个卑微的侍女?”


    这柄重光剑,是价值连城的绝世珍宝。钟家小将军想要,谢信都没舍得相送,说要留着给他未来夫人当做定情信物。


    然而无论对谢信来说这柄剑有多珍爱,都和林策无关。


    别说林策已然身居高位,即便在以前未曾官居一品之时,同样是恣心随意的性子,从来只有他朝别人发火的时候。


    “谢丞相。此处是我镇北将军府。”清悦嗓音隐暗雷霆之势,“你的佩剑既然落在我府上,我爱放哪放哪,爱给谁保管就给谁保管,轮不到你来我府上撒野。”


    谢信是百年豪族谢氏的嫡孙,从小众星拱月,周围全是奉承讨好他的人。


    宣武帝征辟他入朝为官,他只用了极短时间就坐稳相位,成为手握实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即使朝中那些老臣,在他面前也得表现几分谦卑。


    从来都是他居高临下,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别人高高在上地指谪他“撒野”。


    他怔怔立在原地,额前碎发投下阴影遮挡了表情,只能见到眉间阴沉。


    秋风摇落草木,树叶沙沙细响,凝滞的气氛几乎冻结出一片寒霜。


    一片叶秋随风盘旋,飘落在肩头,似乎带着千钧之重,压出沉闷的呼吸。


    过了片刻,谢信伸出手指弹掉肩上的落叶,抬起下颌时,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笑意。


    他官高林策半级,此刻再一次表现出宰相肚里能撑船的豁然大度,朝林策扬起嘴角:“方才是谢某失言,季宇勿要见怪。”


    麒麟鬼面后的眼眸冷冷看着他,未置一词。


    “谢某惹得将军不悦,”谢信毫不在意继续道,“作为赔礼,这柄剑……”


    “逐月,”林策打断他,“去把剑拿来,还给谢丞相。”


    “追星,送客。”


    追星极少负责送客。


    将军一旦下令他去送客,客人若不知好歹,再不自行离去,他会用自己的方法将人强行赶出将军府。


    谢信无奈一笑:“今日暂且告辞,过几日将军气消了,谢某再登门赔罪。”


    话一说完,没等到逐月拿剑过来,他已转身走向将军府大门。


    站在一旁的孙有德重重叹了口气。


    他送淮王出府,回来去了趟恭房,再来找将军,没想到会见到如此场面。


    将军直接冲撞谢信,实非明智之举。谢信极有可能怀恨在心,阻扰淮王登帝。


    可是将军护短,谢信蔑视逐月,他定然出言相帮。


    这还算轻的。


    若在朔方而非京城,将军说不定更为凶戾。


    没过一会,逐月抱着剑回来,惊诧看向四周:“谢信人呢?”


    林策冷淡道:“走了。”


    “走了?那这剑……”


    “你随便找个地方放着,他应该会再来取。”


    逐月无话可说。早知道,她就不白跑这一趟!


    ……


    谢信离开将军府,沿着正门外的大街走了一段,随后转入府邸旁边的一条小巷。


    他身后跟着的侍卫吹了一声口哨,一道黑影阒然出现,半跪在他面前。


    微扬的嘴角瞬间垂下,悠然笑意从俊雅的脸上消失,压抑的怒气喷涌而出:“此前可曾有人来过将军府?”


    负责监视将军府动向的暗探朝他禀告道:“淮王来过。公子来的时候,他才刚离去。”


    “只是他找林将军说了些什么,属下无能,无法潜入府中探听。”


    林策入住将军府之后,遣散了原本负责打扫的所有仆役——整个将军府都是他带来京城的镇北军亲兵。


    谢信的手下至今未能找到办法混入府中打探府内情况,只能守在外面,监视来往动向。


    淮王必然做了什么事,惹得林大将军心生怒火。


    而他轻辱孟逐月,无疑火上浇油,撞上了枪/口,林策将怒气都撒在他身上。


    谢信自嘲一笑,他从未受过这般闲气,可谁叫他耳根软,惧内,还不是只能受着。


    他吩咐手下继续监视,随后走回隔着两条大街的丞相府。


    悠远钟声敲醒华贵皇城,东方玉霞似火,点缀苍空。


    气势恢宏的江山殿内,百官朝服依品阶班立,整肃庄严。


    因年事过高,沉迷钻研长生续命之法而久未上朝的左相,也难得一见出现在朝堂之上。


    恭王妻族是王家的人。虽然当年在安平公主的压迫之下,为了自保只能娶出身不高的王家旁支女子,毕竟姓王。


    株连三族的谋/反重罪,自然牵涉到王家。


    王谢两家乃南昭最鼎盛的百年豪族,枝繁叶茂,和其他世家的关系盘根错节。


    廷尉上奏疏,朝太后,二相和三公启奏恭王遇刺一案的审理结果后,大司徒即刻出列,谏言此事乃恭王所为,王老丞相一无所知,王家不该因此获罪。


    不少公卿纷纷附议,都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


    大司徒问向淮王,吴王和广湘王:“不知三位殿下意下如何?”


    吴王的王妃也是王家人,还是王家本家,左相是他岳叔父,他自然帮着左相说话。


    广湘王十分不快。装了二十多年忠厚仁义,和他交情匪浅的皇叔,为了争夺皇位,无所不用其极,出手狠辣处处想至他于死地。


    纵使如今真相明了,他洗脱冤屈,但那几位世家公子死在他的别庄里。


    他不辨菽麦,养了一群只会吃闲饭混日子的侍卫,暴露了自己的无能,再难得到世家支持,几乎已和皇位无缘。


    这如何让他不恨不气。


    何况一无是处,靠着妻族势力才得以封爵的吴王和他常年不对付,他巴不得这把火烧到王家和左相身上,让吴王也失去倚仗。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为何别人犯了事,法不容情,到了恭王这里,就要网开一面酌情处置?”


    广湘王气恨道:“何况恭王豢养刺客,私铸军械,所谋不小。他将刺客养在自己府上,如此大事,恭王妃真的一点不知情?”


    “本王以为,廷尉府应当再审一审恭王妃。这事说不准,还有别的同谋。”


    吴王立刻讥讽:“广湘王的意思,谋/反一事,左相也有参与?”


    恭王妃只是王家地位低下的旁支,吴王故意把她和左相强行牵扯到一起,小题大做,指责广湘王胡乱攀咬。


    广湘王反唇相讥:“本王只说,让廷尉府审理恭王妃。至于究竟哪些人参与,严审过后才知道。”


    “左相德高望重,自然不会参与谋/反。但保不准有宵小躲在暗处图谋不轨,左相一时不察。”


    想要趁机削弱王家势力的人也不少,还有浑水摸鱼的,纷纷附议广湘王。


    两方人又在朝堂上唇枪舌战起来。


    大司徒揉了揉被吵得头疼不已的太阳穴,又问淮王:“殿下是何看法?”


    周则意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南昭以法治国。”


    他在此事中的立场,有着不上不下的尴尬。


    当年宣武帝亲自下令,杀了自己的亲姐,他的亲娘。并按律夷三族,夷了定国侯的窦家。


    宣武帝未曾对安平长公主和定国侯留情,但对他这个外甥法外开恩了一回。


    只褫夺皇室身份,贬为庶民软禁侯府,并未将他一同株连。


    此刻他能站在江山殿内,也因为董太后以“稚子无辜”“罪不及家人”等言辞,说服左相和公卿同意他恢复爵位。


    当年类似的情况再次上演,他高高挂起:“如何处理,全凭各位公卿定夺。”


    淮王态度模棱两可,但没说应该按律处置恭王妃,众人自然将他视作愿意从宽处理。


    三位周家皇族陈述完自己意见,大司徒转向了谢信。


    如今两派争论不休,左相虽上了朝,仍要避嫌,右相的态度至关重要。


    谢信眼中含着成算在心的笑意,目光穿过人群,看向殿内另一侧,立于武将之列的林策。


    身穿轻甲的高挑身影,英姿挺拔地站在光柱之中。熔金的阳光为他染上一层淡薄金边,宛如一把锋锐利剑,流转着华贵的寒芒。


    恐怖的麒麟鬼面吓得人不敢直视,却又勾动闪避的视线,惹得人忍不住悄悄打量。


    他安静地站在大殿一侧,半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无端显出几分澄澈的冷淡和凉薄。


    察觉到凝视自己的视线,林策蓦地抬起头,顺着视线回望。


    谢信的目光和他隔空相撞,刹那之间,仿若光阴静止,耳边争执不下的喧嚣骤停,只有春风轻拂,繁花开遍。


    “谢相?谢相?”


    大司徒疑惑的呼喊将谢信离体的三魂七魄拉回。


    凝神再看时,林策早已收回目光。


    他无奈哂笑一声,朝大司徒道:“倘若恭王妃果真不知情,平白遭受牵连,何其无辜。”


    这话的意思,便是想从宽处置,将王家摘出来。


    既然右相都这么说,还未表态的大司马和观望的官员们即刻附议。


    左相,右相和大司徒都打算大事化小。大局已定,旁人自然也乐意做这个顺水人情。


    左相捋了捋雪白的胡子,对这个谢家后生的处世之道非常满意。


    广湘王未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一脸不忿地艴然甩袖。


    吴王得意洋洋朝他勾了勾嘴,面露嘲笑。


    因对恭王妃和王家的宽宥处置有违法理,为了找补,对恭王府其他人的量刑必定得从严。


    除了恭王妻族,其


    他非王家之人,该砍头的砍头,该充军的充军,该贬为乐籍的送去青楼,恭王一案就这么尘埃落定。


    只不过此案虽结,不少官员仍旧放心不下,不停追问廷尉:恭王府上的那些刺客,是否已经全部抓获?有没有漏网之鱼?


    恭王自作孽不可活,却开启了一股不正之风。


    这段时间,公卿们甚至不敢聚众饮酒寻欢作乐,生怕自己遇上刺客,遭受无妄之灾。


    恭王虽毙,还有四个争位的周家皇族。谁知他们会不会效仿,也派遣刺客。


    京城腥风血雨未歇,这淌水依旧浑浊不堪。


    公卿人人自危,纷纷谏言将那些活着的刺客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廷尉再三肯定,所有刺客已经抓捕归案,并瞅着左相和右相的脸色,定下三日之后,便将刺客凌迟。


    公卿们方才放心,草草启奏完其余政事,于午前结束了今日朝会。


    谢信本想再次强行搭林策的车回府,可惜散朝时被几位公卿叫住,同左相一起寒暄。


    等到应付完这群同僚,匆匆赶到皇城门口,将军府的马车早已离去。


    ……


    隔日休朝,周则意去往长宁宫,给董太后请安。


    祖孙二人闲谈间,太后忽然道:“听闻前日,鹤生入宫求见?”


    周则意点点头:“他原本打算云游四海,然而过了一月,改了主意,想继续留在我身边。”


    太后欣慰一笑:“他能有这份心,着实不易。”


    “当年你在侯府,不知何时才能有出府的一天。鹤生已做好此生只能永困侯府的最坏打算,留在你身边照料。这十年你二人也称得上一句相依为命。”


    “如此忠心耿耿的下人极其难得,理应重用。你打算如何安排?”


    “孙儿想把他安插在羽林卫中。”


    太后奇道:“为何不直接让他在永泰宫中伺候?”


    “宫里的男子都是宦官……”


    “这有何妨。”太后毫不在意,“宫中只有我们祖孙俩,并无别的嫔妃。就算你以后有了三宫六院,他只要别和宫女厮混,坏了宫中规矩,外人能说什么。”


    “出了宫,那些公卿家宅里的仆役,不都是正常男子。”


    周则意淡淡一笑:“多谢祖母。孙儿明日就安排鹤生进宫。”


    “鹤生和你相伴十年,熟知你的喜好和习惯,和永泰宫内其他宫人相比,应能将你伺候得更加妥帖。有他的精心伺候,哀家也能宽心。”


    “话说回来,意儿,”太后借着鹤生的话题开场,说出这场谈话的本意,“听宫人们说,你有了一个人意中人?是林策麾下的一个兵士?”


    周则意静默半刻,坦然承认:“他是镇北军宇字营的一个……”


    “咱们祖孙十年未曾见面,在哀家的眼中,你一直是记忆中那个半大的少年。”太后并未打算听他细说,喟然长叹,“而今恍然发觉,你已年满廿二。若非一直待在侯府,早该娶妻纳妾,哀家现在已经抱上了曾孙。”


    “在长辈的眼中,儿孙永远是稚子幼童。哀家一直觉得你年纪尚小,竟忘了考虑你的终身大事。”


    周则意缄默不语,太后继续感慨:“昨日左相进宫和哀家叙旧,哀家骤然惊觉,咱们都老了,儿孙们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


    “意儿,过去十年你受了不少苦,是该找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为你加裳添衣。”


    “左相有个孙女,正巧到了适婚年纪。王家的嫡女你清楚,出身高贵,知书达理,都是温柔贤淑的金枝玉叶,配得上王妃之位。”


    “你日后登帝,王家的嫡女,也有统领后宫,母仪天下之能。”


    “既然意儿也有成婚打算,祖母就派人去


    左相家下聘提亲,你和王家千金择日成婚,你看如何?”


    周则意静静听完太后说话,平淡道:“祖母,你已知晓,孙儿已有意中人。”


    “这也不碍什么事。”太后满不在乎,“你把正妃定下,等登基为帝,后宫三千佳丽随你宠幸。”


    “孙儿情有所钟,此生只想同他一人共结连理,绝不会另外娶妻纳妾。”


    “意儿。”太后加重几分语气,“你应当明白,皇祖母这一举动的意图。”


    “孙儿明白。”


    周则意在外廷毫无根基,急需世家豪族的支持。


    恭王身毙,广湘王失势,原本支持他二人的世家公卿,如今要另寻拥立的皇子。


    左相看中了淮王,想把嫡出的孙女嫁他。


    周则意娶了王氏,便能得左相和王家的支持,对他而言乃极大助力。


    “你既然明白,祖母尽快找个机会,过几日安排你二人见面。”太后教导道,“意儿你这般龙章凤姿,天下女子见了,岂有不动心的?你再说几句甜言蜜语,把王家千金好好哄一哄,让左相看到你的诚意。”


    “你们尽早成婚,一旦有了这个王妃,离帝位就不远了。”


    “吴王周宽的王妃,也是王家人。”周则意语气中暗含一丝嗤嘲。


    左相是吴王的岳叔父。


    如今又想将孙女嫁给他,做淮王的岳祖父。


    无论谁继位,皇后都是王家的女儿,王家这如意算盘打的真妙。


    “王家不会倾尽全力拥护孙儿,孙儿和周宽争位,他们只会隔岸观火。”


    王家两不相帮,两不得罪,最后从中得利。


    “孙儿不会为了争权夺势,牺牲自己和别人的一生幸福。”周则意一贯淡漠的语调,此时终于起了波澜,“孙儿此生只想和徐如一人结发,还望祖母勿要再乱点鸳鸯。”


    “意儿!”太后语气略急,“你看中的,是林策麾下兵士,是个男子!”


    “你不愿娶王家女,总得另娶一个世家女子,为你延绵子嗣。”


    “宁儿孤家寡人一个,未有子嗣,才造成如今争权夺位,朝堂动荡的局面。”想到驾崩的宣武帝,太后悲从心起,“南昭民风开化,无论断袖磨镜,百姓不足为奇。宁儿更是颁布法典,承认同性结为夫妻。”


    “他更改祖制,后宫可纳男妃,甚至可封男后,然而到头来,他却孤寡一生,后宫无人……”


    一声阴寒狠戾的冷笑阻断太后说话:“那我不是该感谢上苍,幸好他未有子嗣?”


    周则意冷寒的音调,如波涛翻涌的黄泉之水,浸入骨髓。


    “若他有儿有女,岂能有我争夺帝位的机会?”


    “若非他病薨得太过突然,造成如今这局面,岂能有我离开侯府的机会?”


    “他若还在,或者已有太子,我此时岂能站在此处,站在祖母身旁?”


    阴寒戾气浸得太后悚然心惊:“意儿,你……”


    “皇祖母叫我不要恨他。我可以不恨,但我也得感谢上苍,没让他娶妻生子。”


    “意儿还想问祖母一句,人生在世,活着为了什么?争权夺利,又是为了什么?”周则意冰冷的语调满是嗤嘲,“人人追逐王权富贵,费尽心思争来的权势,难道不该用在自己身上,满足自己的贪念和私欲?”


    “坐上龙椅,成为一国之君,却连自己心爱之人都娶不了,这皇位究竟有何意义?”


    “心有所爱,却无法与之相依相偎,岁岁常相见此生共白头,那么身在皇宫和待在侯府,又有何区别。”


    没有那道救赎的春风,他只是一具感受不到任何喜怒的行尸走肉。


    费尽心机成为天子又如何,他活在恶臭的腐朽之中,感


    觉不到任何快乐。


    “皇祖母既然放我出来,我必然得用手中权利让往后余生,都过得逍遥快乐。若连自己都取悦不了,不如回到侯府,继续守着那口枯井过日,也无需祖母为了我继位之事,煞费苦心。”


    周则意的相貌,本就肖似已故的安平长公主。


    如今他这般目空一切的傲视睥睨之姿,和当年意气飞扬的安平公主如出一辙。


    更因十年积郁的愤怨,凭添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寒。


    他似如幽冥中绽放的妖花,诡艳妖丽。一朝来到现世,便要引来阴风晦雨,将红尘万物腐蚀殆尽。


    太后心惊地看着他,彷如见到什么不该放出来的邪祟妖物。


    可她十年前痛失爱女,如今又老年丧子,只剩这么一条血脉。


    这唯一的外孙,是她所有亲情和余下时日独一无二的寄托。


    “皇祖母,”周则意鞠躬行礼,将愤怨的怒火压制,重新点上他冷漠无情中难得的一点亲情,“则意身体略感不适,今日先行告退。明日再来向祖母请安。”


    未等太后说话,他已转身大步离开长宁宫。


    翻飞的衣袂带起一道冷风,长明灯的火焰忽然摇曳,在亮堂的宫殿中投下光怪陆离的明暗斑驳。


    太后莫名感觉穿堂而过的秋风透出几分浸骨的幽寒,令她怔愣地瘫坐在软椅上,全身力气仿佛被阴风卷走,难以动弹。


    过了片刻,宁越之走入殿内。


    感受到属于活人的温暖和气息,太后才稍稍缓过一口气。


    “近日大局动荡不定,琐事又繁多,殿下心情难免烦躁。”宁越之走到她身后,为她捏颈揉肩,“殿下心情不悦,语气不小心重了点,太后勿要多心。”


    “越之,你在哀家膝下长大,哀家一直视你为自家的孩子,”太后黯然一叹,“哀家身边的人,就你最能懂哀家心意。有些话,哀家只愿同你说。”


    宁越之静默不语,等候她继续说下去。


    “太像了。”低哑的音调略微发着颤,“不是相貌,而是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和安平当年一模一样。”


    “那一瞬间,哀家以为自己又见到了安平。”


    “当年,安平请求先皇立她为皇太女,先帝不允,转而立了才总角之年的宁儿为太子。”


    “安平大怒,跑到哀家面前大闹一场,说这江山父皇不给她,她就自己去争去抢。”


    “安平从小骄纵,哀家以为,她只是一时气话,没想到……”


    先帝一驾崩,安平长公主便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架空了刚刚继位,根基不稳的少年宣武帝。


    她赌气似的把一国财富尽数拢于自己之手,将整个南昭弄得乌烟瘴气。


    “安平没能成为女帝,心中一直怨着先帝,以至后来的行为过于偏激。若哀家当年能得知后事,说什么也要劝谏先帝,立安平为皇太女,避免后日她姐弟二人手足相残。”


    宁越之顺着她的意思道:“殿下十二岁父母双亡,软禁侯府之中不见天日。他原本是众星拱月的侯府世子,遭此变故,其苦楚旁人难以想象。”


    “殿下好不容易才从侯府出来,往后是应该活得自在逍遥,才能弥补这十年的辛酸和遗憾。他既然已经心有所属,太后或许不应该乱点鸳鸯,逼迫他娶不想娶的人。”


    宁越之站在殿外,听到了祖孙二人的所有对话。


    他对周则意之言深以为然。


    既然手握大权,这权利不能用来取悦自己,成日郁郁寡欢,纵使九五之尊,又有何乐趣可言?


    人生在世,费心尽力去争去抢,得来的王权富贵,不就是为了让自己过的舒心?


    否则为何要勾心斗角,曲意逢迎?


    倘若无


    欲无求,何不辞官归田做个闲云野鹤,无拘无束优游自如。


    “你也这样想?”虽是疑问语气,却似理所当然。


    董太后欣慰一笑:“你能理解意儿,哀家很是高兴。”


    “越之,”她停顿片刻,哀叹的语气中流露几分释然,“意儿看中的那个人,相貌,才德和品性如何?是否配得上意儿的喜爱?”


    宁越之蓦然觉得好笑。


    “他无论相貌品性,完美得无可挑剔。”想到林策,他嘴角不自觉扬起。


    即便那凶横冷傲的脾气有些不讲道理,仍然让人深爱到死心塌地,恋慕得无可救药。


    配不上他的,是周则意。


    “连你都这么说,哀家就放心了。”太后神色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意儿是个可怜的孩子。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哀家也希望他往后能万事顺遂,不再经历任何凄风苦雨。”


    子嗣一事,以后再谈也不迟。周则意才二十有二,来日方长。


    说不定等过几年,他自己改变主意,有了新欢想要另娶。一段情能有多长,谁能说的准呢。


    她吩咐道:“哀家有些累了,你退下吧。”


    宁越之行礼告退,轻步走出长宁宫。


    在没有任何人看到的地方,缓缓扬了扬嘴。


    他万分赞同淮王的话。这么些年,他服侍太后,服侍宣武帝,得来权势,便是为了让自己往后过得舒心惬意。


    他愿意侍奉周家,侍奉淮王。而他所求,唯有心中那一道春风,那一剂既是良药,又充满剧毒的万应灵丹。


    无论对手是谁,他绝不相让。


    清晨的霞光映照着被夜雨洇湿的地面,秋露如镜,反射出万象光华。


    逐月踩踏盛京的绚丽秋色,兴高采烈进入将军府主院。


    她轻快步伐走到将军卧房前,正准备同往常一样,径直推门而入,忽然衣服后领被人一扯,差点跌了个踉跄。


    逐月赶紧护住手上端的盘子,嗔怒道:“孟追星!你……”


    “你小声点!”追星一把捂住她的嘴,“别打扰将军安寝。”


    天刚亮不久,将军还未出房。他房中从不留人伺候,也不知此刻醒没醒。


    他压低声音小声责问:“以前在朔方,你早上都这样直闯将军房间?”


    逐月嘴被捂着,嗯嗯呀呀说不出话,只能怒目圆瞪,示意他放手。


    追星这才将手放开,剑眉微皱提醒道:“说话小声点。”


    逐月颇为不满地狠瞪了他一眼。


    以前在朔方,追星值夜,她负责白日,除了侍卫还兼任侍女。


    进将军房间怎么了?她从来推门直入,将军都没意见,就追星屁事多。


    追星冷峻和她对视:“你手上拿的什么?”


    “早点!刚从后厨端过来的!”她又不是没事做,故意闯将军房间。


    追星:“放在那边桌上,安静在外面等着。”


    “诶,孟追星,你凭什么指挥我?”


    她和追星都是将军府侍卫,不是军营里的上下级,追星这什么态度?!


    二人正要争吵,房门忽然从里打开,林策立在门口,好奇看向二人。


    一大清早的,这姐弟两没事可做,又在他门口吵架?


    “将军。”二人急忙站直了声,向他问安。


    “逐月,你手里拿的什么?”


    “包大厨这几日学会的新菜品,”逐月卖乖讨好,“他刚做好,我就给你端过来了。”


    还不忘告状:“差点被追星打到地上。”


    看着逐月手上端着的糕点,林策不禁一声轻笑。


    在京中待了一个多月,无事可做,看


    把人闲成什么样了。


    军营中做大锅饭的火夫,居然开始学着做富贵人家吃的精致糕点。


    军中伙食简易,要的是量多,生火做饭速度快。火夫们一个个胳膊粗壮手似铁钳,要做这些一两寸大小的精致糕点,真难为他们了。


    林策好奇,一边说着“你们也拿来尝尝”一边拈了一个放入嘴里。


    味道有些奇怪,或许是从未做过点心,糖和盐该放多少还没掌握好。


    逐月包着嘴:“只能说味道还行。过两日我再出去买点别的,带回来让后厨学着做。”


    说来说去,原来是逐月自己想吃。


    林策打趣她:“听人说,吃多糕点容易长胖。”


    追星一本正经:“她腰已经圆了。”


    又朝林策道:“将军应该多吃一点。”


    林策甲胄一卸,瘦削的身形比女子还单薄。在京城闲了一个多月,追星都胖了八两,将军却一点没见长。


    这时孙有德入院,逐月急忙招呼他:“快过来尝尝,后厨才学会的糕点。”


    “顺便提点改进的意见。”


    孙有德曾是宣武帝身边的常侍,御膳房做的菜都吃过,比将军府里所有人都更有话语权。


    孙有德尝了一个,正准备说什么,忽然一个亲卫大步跑入院中,头上出了一层热汗。


    “将军……”


    还未听他说完,林策已经知道他急着来禀告何事。


    ——谢信又来了。


    ——透过院门,已依稀见到一个身穿鹤氅的雅贵身影,快步朝院子走来。


    没过几息,谢信走入院中,朝他弯眼一笑。


    林策冷冷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有屁快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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