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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1章 对阵


    八十一章


    铁单却有些羞愧, “不瞒夫人,我们山胡阖族归入到夫人这里是存了私心的,来往这些日子, 我们都看出夫人是个淳厚不计较的, 待自己人只有更好,夫人做生意也不会落下族里,归到夫人这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再一个,往后七爷麾下能用的会越来越多,族里听着就有孜羌和契金的好几个部族想归附,那样给七爷养马的就不独咱们族里了,打仗咱们也不行,心里就不大有底。


    这不就想着夫人当着七爷一半的家,归了夫人这里在七爷跟前准不一样,就……”


    铁单说的这些,七爷早和她说过。


    这回他们又这样不畏生死前来援她, 那点私心就更不值一提了。


    只是没想到铁单会当众说出来,再瞧铁单身后千山胡兵的神情,冯妙嫦觉着有些不对, 怎么瞧着竟是要给她表忠心一样呢?


    冯妙嫦忙道, “铁单族长不要如此说, 为一族计多些思量不能算私心……”


    “夫人才不要如此说!”铁单打断道,“没有夫人拉拔,族里想吃饱饭都难。


    从遇见夫人, 但有好事夫人从不落下族里。


    这回七爷出兵, 多少用银子的地方, 我都听玄十说了,夫人手里统共就有这些银子, 可夫人却怕族里为不舍得家当撤得慢了落撒尔人手里,许了要给补家当,许了无论何种境地都会养起族人……”


    说到这里,铁单哽着嗓子有些说不下去了。


    缓了一会儿,铁单瓮声道,“再要和夫人藏着私心,咱们还能叫个人么?”


    他忽然加高了音量,“往后族里永远站在夫人身后,绝无二心!”


    他身后的山胡一千兵也齐声跟着高声道,“跟着夫人绝无二心!”


    一千人齐喊,声音洪亮,在城门里带出了回音,竟给外头撒尔人推进的轰隆声给压倒了。


    今天一件件叫冯妙嫦感动的事太多了,眼睛和鼻子一直酸涩着。


    这会儿也是,她狠吸着鼻子抑住泪水,笑看着山胡众,“我知道呢,往后咱们相互扶持着往前奔。”


    铁单和一众山胡兵狠狠点着头。


    没时候多说,撒尔兵马上就要到城下了,该迎敌了。


    来的一千二百兵,其中二百兵是跟着七爷在西边杀出来的悍兵,一个能抵十几二十个用呢。


    一千山胡兵也不容小觑,山胡人天生的力气又大,又被玄二带着练了这一阵子,七爷的练兵之法非同一般,只要上手了就能和别家拉开距离。


    多了这一千二百兵真的管大用了。


    四族之间常有来往,互相也比较了解,铁单说撒尔兵都是正面强攻,很少往左右分兵的。


    如此,这一千二百兵,往南北城门各增了一百山胡兵后,余下的一千兵都留在了西城门。


    玄二和铁单几个山胡带兵的也都留在了西城门。


    玄二和玄三重新安排了城头的兵力。


    山胡人擅射,力气大,两人在山胡兵里抽了五百人做弓弩手。


    剩下的二百山胡兵和玄二带来的二百兵一起,一人配上两位来守城的平民组成一个三人小阵。


    两位平民专管拿着盾牌阻在那里,这样既可以挡住射上城头的箭,也能拦一下爬上来的撒尔兵,而中间的兵士或是刀砍,或是枪挑,负责全力给上到城头的撒尔兵杀灭。


    而玄三手里的一百五十兵则站在三人阵后头,一旦前头三人阵阻不住的,这一百五十兵就上前绞杀,务求不能叫撒尔兵在城头上喘哪怕一口气。


    看着这么短的时间,城头


    上就排布好了兵阵,攻守兼备,不见错漏。


    哪还看得出来这是一支由多数平民临时拼凑出来的队伍?


    玄二玄三已是这样,教出他们的七爷该是何等厉害?


    想到这里,纪先生心里又是一阵阵的激动。


    又等了有半炷香的时候,撒尔兵冲到了距定阳城百丈处停下。


    尘烟散去后,撒尔人的弯刀在日光下寒气森森,刺人眼目。


    指着撒尔兵的黑虎战旗,铁单对冯妙嫦道,“夫人,带兵的是慕容家的人。”


    冯妙嫦刚就怀疑了,隧问道,“派出去的探马确准听到了,先头撒尔兵是想先往咱族里去的,今早上才改的主意往定阳城来的?”


    铁单点头回道,“确是这样。”


    冯妙嫦转头看纪先生,纪先生肯定道,“撒尔人该是知道石奎跑了,定阳城没守军了。”


    冯妙嫦眼里升了怒意,“有人和撒尔人勾结,石奎走应也是那人的手笔。”


    纪先生点头,“该是这阵子七爷在东边闹的动静太大了,引人忌惮了。”


    “前朝被撒尔人灭了国,大熙立朝后又和撒尔人征战多年才无撒尔人犯边,是都不记得了么?通敌卖国的无耻之徒!”冯妙嫦越说越恨。


    “猪狗不如的混账,等落到咱们手里……”纪先生最恨卖国之人,要是知道是谁,他能去给生吞了。“


    他又往撒尔兵那里巡探,脸色稍霁,“和咱们先头想的一样,撒尔人原只是想开城外虚张声势一番,这是临时得了消息,才匆匆过来的,夫人你瞧下头,只有两万骑,没见有甚攻城的物事。”


    还真是这样,撒尔兵阵前倒是有六架云梯,可隔着这么远都瞧得出制作简陋,又只这几架,就连来守城的平民都知道这样的济不了事。


    信心又足了不少。


    纪先生笑道,“骄兵必败,撒尔人必是以为没人守城了,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定阳城呢。”


    果然,城外撒尔人有一队十来骑人策马过来,在离城门五十丈左右时勒主马。


    其中一人朝城头喊话道,“我们慕容连将军驾到,尔等速速开了城门迎他进来,这样看在你们如此识相的份上,我们将军会饶尔等不死。”


    他话一落,边上那些人放肆粗野地笑开。


    “你们的石都督都跑了,关着城门有何用,我们放马过来城门就撞开了。”


    “等我们自己撞开,爷爷手里的刀可就不长眼咯!”


    “爷爷手痒得很,正可大开杀戒呢!”


    ……


    “玄二!玄三!”冯妙嫦喊人,“给那几个都射下,一个都别叫回去,能做到吧!”


    “得令!夫人瞧着吧!”


    “得令!夫人瞧好吧!”


    玄二,玄三喊下头拿来少有人开的三石弓,也不见两人怎样作势,装上箭矢,张臂拉开,三石的弓轻松就被两人拉开,箭矢带出强劲的风势呼啸而去,几乎是同时,下头叫嚣的人中,两人被射了个对穿落下马来。


    剩下的人惊呼着打马往回跑,可惜,马再快也没有箭快,呼啸而来的箭矢夹着千钧之力,箭无虚发,剩下十来人先后落下马来。


    跑得最快的一个落马时,离撒尔兵军阵只有三丈远!


    城头上人情不自禁地欢呼着!


    能射出五十丈远就是神弓手了,这都快百丈远了,石奎麾下可没有这等本事的。


    燕七爷麾下那些兵却都是习以为常的,“我们玄字的十位将军都能射出这样的箭,对了,我们西管家也能。


    没这等本事的,也留不到我们七爷身边。”


    七爷麾下竟有这么些猛将,数了下这会儿定阳城里就有五位,这还怕个鸟啊!


    再瞧,城外撒尔兵阵开始动了,却不是前进,而是往后又退了三十丈的样子。


    这是怕了这边的神弓将军了吧!


    刚撒尔兵来骂,是个人都要被激起血性。


    有几个脾气冲的孔武男子就朝着城外扯嗓子开骂了。


    “没种的撒尔狗,怕了爷爷们吧,爷爷们就站这儿等你们,杀过来啊!”


    “爷爷们也手痒得很,等着杀你们祭旗


    呢!”


    “狗娘养的孬种,怎么就退了?来啊!”


    纪先生拍手称好,“就这么骂,一定要骂得引撒尔兵马上来攻,这会儿他们正顾忌着,咱们再杀退他们的进攻,必会给他们的锐气打掉,得趁他们想起去调趁手的攻城物事前,给他们打衰了!”


    纪先生都这么说了,那还等什么?


    玄二,玄三一招手,两人手下的兵也开始花样百出的骂起。


    铁单也不甘示弱,带着山胡兵用孜羌话开骂,一时骂声震天,撒尔人就是堵着耳朵都避不开。


    撒尔人中,尤其有些地位的是都听得懂大熙话的。


    西边四族角力多年,孜羌话当然也听得懂。


    撒尔兵阵中,慕容连满脸怒气地盯着定阳城城头,越听脸色越黑沉。


    质问手下道,“定阳城里还有守军?怎么还有孜羌人?”


    手下道,“不可能,消息确凿,石奎已经离开了。”


    另一位也道,“石奎手下也没那样的神功手。定阳城里不少孜羌契金人。”


    想到刚那十几箭的威力,慕容连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他帐下也没那样的神弓手。


    不过就算有神弓手守城又怎样,两个人能抵得住上万人的冲杀么?


    确定定阳城里没有守军,只可能是城里百姓自发守城后,定阳城那边传来的骂声又实在不堪入耳,慕容连咬牙喊道,“点五千人攻城!”


    他手下早不耐了,立时有两人领命而去,推出云梯,点了五千骑往定阳城冲去。


    弓箭手排开往城头放箭,城头上马上回敬过来,你来我往中箭雨纷飞。


    没见城头有中箭的,往前奔袭的撒尔骑兵却倒下了不少。


    后面督战的慕容连觉出不对,定阳城头上射出的箭,那样的威势和准头,守城的绝不是城里的平民!


    只是,他倒要看看是哪路人马敢阻他攻城。


    燕七不在,石奎跑了,慕容连怎么也数不出第二支人马来。


    该是定阳城大户招集起了各家的护院,还有孜羌人和契金人中擅射的。


    慕容连轻蔑地一笑,以卵击石,等着吧!


    第082章 动容


    八十二章


    撒尔兵确实悍不畏死, 冒着箭雨还是把六架云梯架到了城下,很快,就有撒尔兵一队队攀了上来。


    这让他们的士气大增, 后面的人马高声呼喝着持续不断地策马往城下冲来, 往云梯下聚拢。


    怕射来的箭招呼到自己人身上,撒尔那边已停了射箭。


    然而撒尔人高兴的太早了。


    不用防着箭矢了,城头上的人行动上没了阻碍,攀上城头的撒尔兵挥出去的刀直接被早候着的盾牌怼回来,撒尔兵很多都没来得及劈下第二刀,已被被迎头一刀,或是被当心一枪撂倒殒命了。


    也有没被盾牌挡住突过来的,可很快前面有人影抢过来,一记杀招招呼过来,根本避无可避,不过在城头上多踏了两步, 撒尔兵还是给命留下了。


    见三人阵这样管用,也不用防着飞箭了,城头上等着补队的平民男子们也不闲着, 跑到没架云梯的地方, 瞅准了往城下撒尔兵头上砸石头, 扔滚木,也造成了不少杀伤。


    冯妙嫦始终稳稳地立在那里,对着横流的鲜血, 堆叠在城头的撒尔兵尸体, 面不改色, 眉梢都没动一下。


    纪先生几个本来有些受不住,见她这样, 也都咬牙扛住了。


    西岭一直守在冯妙嫦身边,对城头的激战视若无睹,只管牢牢盯住冯妙嫦的身周,一刻都不敢放松。


    他和玄字几个约好了,玄字的负责守城,他负责守护夫人。


    再是攻守兼顾,严密布防,也免不了有死伤。


    却没时候悲伤,给伤者和逝者拉开,后面候补的没有丁点犹豫地上前顶去,拿起盾牌继续阻敌。


    其中有大熙人,有孜羌人,也有契金人……每个人都是一心守城,,没谁觉着彼此是不同的,没有任何别的杂念,只牢记着定阳城是他们共同


    要守护的家园。


    纪先生再一次意识到自己以往很多认识都是错的。


    才他还想找机会提醒冯妙嫦,让她给来城头上的孜羌人和契金人分派到不紧要的位置上。


    不是他一家之见,而是多少人都这么看,无事时还好,真正的生死关头,是不能倚靠异族人的。


    且前朝本朝都证明过了,归附的异族人都没有久留之心,指望他们共患难无异于痴人说梦。


    来燕府后,见到七爷这里有归附的山胡人,纪先生也只当两家是合则互利,等七爷不缺战马,山胡不愁生计时,两下里自会一拍两散。


    所以这回见危急时冯妙嫦总是第一个想护住山胡人,纪先生是觉着她有些妇人之仁了。


    还想着等这回守住城后,要和冯妙嫦好好说道说道这事儿。


    纪先生觉着冯妙嫦把这点妇人的软心肠去了,就无懈可击了。


    这会儿纪先生知道不是了,冯妙嫦的这些厚道柔软恰是最难能可贵的,也最能打动人心。


    一点一滴,日积月累下,不知不觉中多少人就这么坚定地站到了她的身后。


    山胡人如此,定阳城人如此,七爷麾下的这些,甚至他自己不也一样么?


    看着不计生死奋勇杀敌的山胡人,纪先生觉着自己过去太狭隘了,前朝和大熙没有留住人,还是没拿出真正的诚意来。


    纪先生平生头一回,对一位妇人如此敬佩。


    一直苦战到傍晚,撒尔人发起的第五回攻势被打落后,撒尔军阵中吹起收兵号角,撒尔人推着云梯退了。


    很快,撒尔军阵里开始动作起来,有搭帐子的,有开始埋锅造饭的,忙不上手的也开始就地坐着歇息。


    就算隔着老远,这边也感受到撒尔军阵那边士气低迷。


    五轮攻城,撒尔折损了三千兵却无寸进,也没能给这边造成很大的伤亡,而他们自己远途而来,从快晌午时战到现在,可说已是精疲力尽了。


    从主帅到兵士,都是沮丧和愤怒的。


    观察了一会儿,纪先生道,“今日的战事结束了,咱们也可以收拾歇着了。”


    他一发话,城头上的人一起瘫坐在地,这边也都力竭了,只是知道退了就是城陷人死,退无可退下才咬牙撑到现在的。


    叫城民们歇着,玄二,玄三,铁单带着手下的兵士打扫城头,给撒尔人的尸体扔下城头。


    城民们却不肯只自己歇着,也都起来帮着。


    战事一起,忍冬和茯苓就组织了手脚麻利的妇女上来,帮着抬运救治伤者。


    柳八和汤二郎几个十一仙中的男儿也都到了城头帮忙,留着裴老娘子带着虞元娘几个女子继续登记。


    和安堂老大夫带着定阳城所有的大夫们就在城下城门卫的值守的屋里就地医治。


    虽比起撒尔人的伤亡不算什么,终归还是有伤亡。


    这会儿忍冬统计好送来,伤者有三百五十三人,逝者有九十七人。


    逝者早已抬了下去交给了家人,却没有一家过来找,更没有在城门附近哭拜的。


    或是儿孙,或是丈夫兄弟,或是孩子的父亲,不过半天就天人永隔了,该是怎样的痛!


    冯妙嫦心里难受得不行,找了纪先生问,一般军中都是怎么抚恤战死者的。


    纪先生叹道,“这年月人如草芥,哪有什么抚恤,很多入军伍是为给家里免赋税,战死了仍旧给免赋税,家里哪还会求别个,这时再给匹绢绸就是难得大方了。”


    一匹绢绸不过二百钱,那些上位者怎么好意思开的口?


    那她就按着自己的来。


    冯妙嫦招来西岭吩咐道,“去和逝者家里说,也告之下城里所有,凡是守城战死的,过后我这里给付五两银子的丧葬银,之后家里赋税全免,每年还是五两银子的养家银子,一直给足二十年。


    守城受伤的,药费都咱们出,另轻伤给养伤银二两,重伤给养伤银五两,重伤致往后不能劳作的,养伤银五两外,每年咱们给四两银子的养家银子,给足二十年。


    除此,逝者父母或妻小,重伤不能劳作者再有生计之忧,只要我还在,只管来找,我定不会推脱不管。


    咱们自己的兵也是如上的抚恤办法,也一并告知吧。”


    周围不少人都听见了,有七爷麾下的兵,有山胡兵,还有定阳城的城民。


    又怎能不动容!


    大熙朝廷做不到,那些大小的军镇做不到,却叫一位女子做到了。


    你上阵杀敌,她保你无后顾之忧!


    如此还怕什么呢,对上撒尔人杀就完了!


    西岭大声应着领命去了。


    冯妙嫦又想起那二万只羊,找来正带着人在城门下头做饭的钱来,叫他杀羊上烤全羊犒劳守城的这些人,务必要管够尽兴。


    城头上这些人听说有管够的烤全羊吃,都欢呼起来,声音传出很远,撒尔军阵那边都往这边瞧。


    自己的兵加上守城的和帮忙的城民,差不多有五千多人,往撑了吃,一千只羊也够了。


    定阳城里有差不多六万城民,至多不过万户。


    冯妙嫦让忍冬和王富按裴老娘子那里登记的名册,每两户给分一头羊,她今晚上要请全城的人吃羊肉,庆贺杀退了撒尔人第一日的进攻。


    她这一请客,一时城里到处都是欢声笑语,若不是城外的撒尔兵还在,谁能想到这是正兵临城下的一座城呢!


    五六千只羊一起烤是什么气势,整个城都被烤羊肉的浓郁香气覆盖了,很快飘到了撒尔军营里。


    打了败仗,然后人家吃烤羊,你吃干饼子,怎一个凄惨!


    羊肉大补,又没了后顾之忧,第二日定阳城头上的人个顶个精神头十足地等着迎敌。


    在玄四和玄十的强烈要求下,今日他们两个带人守西城门,玄二玄三则去了北门和南门。


    却迟迟不见撒尔人发动攻城,纪先生隐隐有些担心。


    果然,没多久就见撒尔人后方,十架不是样子货的云梯渐渐推近,后面还有数架投石机。


    原来他们趁夜拉来了云梯和投石机。


    今日才是真正的恶战!


    可城头上没一人退缩,反而站得更直更挺,昨日能扛过去,今日就一定能!


    云梯和投石机的到来,撒儿人那边今日士气又涨了起来。


    这次慕容连该是想一举拿下定阳城,竟是亲自指挥。


    他给一万七千人分成前中后三队,应该是想连续不间断的攻城,在这边喘息不能时突破上来。


    那边慕容连挥起长刀,撒尔兵潮水一样冲来。


    这边各就各位,等着杀敌。


    就在撒尔兵冲到一半时,城头上却见远处沉烟冲天,大队的铁骑往撒尔兵后头冲刺过来。


    “七爷,七爷回来了!”玄四玄十还有西岭激动得嗓子都喊破了。


    冯妙嫦也看到了,燕字大旗招展下,当头挥鞭策马而来的,正是她的夫君燕七爷!


    第083章 退敌


    八十三章


    不愧是山胡养出来的最优良的马, 嘶鸣着紧跟在黑云后头,数息的功夫就冲袭到了撒尔军阵里,直接给撒尔军后队撕开了三路裂口。


    兵悍马健阻路者死, 所过之处撒尔兵马如被割的韭菜, 一茬一茬地倒下去。


    七爷还是那条长鞭,左右横扫着,鞭下成片落马的撒尔兵就没有全乎的。


    惊马横冲直撞开来,却也欺软怕硬,只往撒尔兵阵中冲击,很快撒尔军中队也被冲乱了阵形。


    城头上这才知道七爷鞭下留马是有意为之的。


    他要的可不止这点效用。


    清越的语声响起,“等冲差不多了给这些马收了。”


    辽阔的平原上,上万人在厮杀,震天撼地般的响动,他的话声却一点没被盖住,凌然在上, 城头上都听得清晰分明。


    对比之下,玄五玄十嘶声应着“得令”的声音就模糊多了。


    玄五玄十的武力就够让人胆寒了,慕容连后路的几员猛将都被他们斩落马下, 在撒尔军阵里如入无人之境。


    那凌驾于两人之上的燕七爷得厉害到什么程度?


    回头再瞧, 倒在他鞭下的那些撒尔兵将, 恐怖如斯,还不如痛快死了呢!


    而他身上未沾丁点血腥,从来没在战场上见到过这么干净的人。


    不是说燕七爷带他的兵马往东边去了?怎么会从西边儿, 他们的后路过来?


    所以这是燕七


    爷设的陷阱, 人家做了完全的准备要捕杀他们!


    无可捉摸的才最可怕, 撒尔兵将一下被无边的恐惧当头罩住,就似你怎么逃都在他的手心打转一样。


    于是都不用七爷再出手, 他前头直接豁出一道大路,撒尔兵将四散着夺路而逃。


    任慕容连怎么呼喝那只是唬人的花架子,无需惧怕,也没人敢挡七爷的去路。


    沙靳带着山胡营紧跟在七爷后头,杀得那叫一个尽兴,多年来受了多少撒尔人的窝囊气,这一下尽出了。


    从出兵东边开始,每逢战事,七爷就叫他带着一千山胡兵跟后面。


    沙靳就知道七爷是想护着山胡兵,再趁着战事给山胡兵教出来。


    扩到六千人马后,练兵之事七爷都是交给玄字几个,七爷自己督总着。


    由七爷亲自带着,这样的好事谁不想要?


    沙靳带着一千山胡兵在一众羡慕的眼神中就此跟在了七爷后头。


    归到夫人那里,七爷果然会另眼看待。


    跟在七爷后头,在他的长鞭护卫下,山胡营只管奋力砍杀就好,几回下来山胡人快磨掉的血性就给激发出来,再不会畏战。


    这一路往东打,才多少日子,山胡兵可说每天一个样儿,到如今,山胡兵非但不比别的营弱,还成了一支敢打敢拼的悍旅。


    你说哪个敢想呢,见到撒尔兵就气弱的山胡人也有反杀的一日!


    撒尔的中路军开始溃败奔逃,冲在最前的撒尔兵阵也稳不住队形了。


    自己近两万的骑兵,转眼就被燕七爷的两千五百骑兵冲散了,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心高气傲的慕容连根本不能接受。


    攻城已是不用想了,他下令叫手下的部将散开收拢队形,调转队伍准备迎战燕七。


    他出自慕容皇族,高高在上惯了,撒尔这几年又是兵强马壮国力日隆,对大熙早不放在眼里。


    在他眼里,大熙早晚是撒尔的囊中物,大熙的子民将来不过是丧家之犬。


    若真有猛将,大熙又怎会积弱如此,国将不存。


    所以,他出兵前,慕容赫一再叮嘱他不要急着和燕七硬碰,先虚战几回摸清燕七的底细,等后面增兵到位,才是剿灭燕七的时候。


    慕容连一概没听进去,收到石奎离开定阳城的消息后,本来是往山胡那边去的,他调头就往定阳城来了。


    他想占了定阳城,堵了燕七的后路,叫他再越不过定阳城往西边去。


    等他给西边另三族都拿下,他就出定阳往东碾死燕七,一路进占大熙城池。


    这会儿慕容连也不觉着自己败了,不过是被燕七爷抄后路攻了个措手不及,正面迎战,燕七早叫他锤于马下了。


    慕容连也是练家子,他又是力大无穷的,鎏金锤下磨盘大的山石会碎成细石,在撒尔军中是数得着的猛将。


    在他看来,燕七鞭子没那么大威力,不过是仗的巧劲儿,看着唬人罢了。


    且只是三招两式,持久不来。


    没见那燕七后头是一队山胡兵在砍杀,燕七那鞭子统共就没舞几回。


    这个奸诈的,靠着虚张声势的假把式就想叫他退兵,做他的梦吧!


    见部将已收拢起万来人马,慕容连催马向前。


    远处七爷见了,一个呼哨打出去,玄五,玄十都带着自己那支人马向他靠拢。


    双方人马在距定阳城五六十丈远的地方对上。


    慕容连高喝道,“燕七,背后偷袭算什么本事,有种和我一决生死。”


    七爷看蠢物一样看他,“慕容家是没人了么?怎么就给你放出来了?”


    慕容连从没被别人如此无视过,脸色铁青道,“燕七,你找死!”


    七爷嗤笑道,“爷没功夫跟你磨叽,”


    转头对玄五玄十下令道,“杀过去!”


    就仨字,多一个他都嫌浪费。


    玄五玄十一招手,两人身后的兵马刚杀得就停不下,这一会儿已等不及了,放马往前绞杀过去。


    沙靳搁后面急了,“七爷我们也上吧?”


    七爷挥手,“去吧!”


    一千山胡兵纵马直插进撒尔军中,一刀劈一个准儿,撒尔兵只有送死的份儿。


    被三支队伍这么一冲,刚整好队形的撒尔兵又溃散开来。


    大局抵定,七爷这才倒出空往城头望去,一眼就认出了立在人群里的自家娘子。


    这个不听话的,看回去怎么收拾她!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冲着远处杀得过瘾的玄五玄十道,“那个慕容家的蠢货给我留活口,要给你们夫人换银子使呢!”


    城头上听得分明,一时都笑着往冯妙嫦那里看去。


    围城的危机已除,人人心里都是轻松的。


    纪先生笑着调侃道,“看来七爷知道夫人这回失了不少银子,想给你赚回来呢。”


    冯妙嫦还是大大方方立那里,“这才是会过日子的呢!”


    纪先生几个大笑起来,觉着这样的主上和夫人真给劲儿。


    就见远处玄五玄九大笑着应了后,一左一右抄过去直取慕容连。


    这样的轻蔑侮辱,慕容连这会儿却计较不来了,近距离正面对上,才知道自己这一万人在燕七这些骑兵手里就是送菜的。


    哪还敢恋战,在几个部将的护卫下,瞅准了东边有空档,慕容连一行往那边逃窜出去。


    城楼上看得热血沸腾,玄四玄十和闻讯跑来的玄二玄三一起跟冯妙嫦求战道,“夫人,我们也下去帮着活捉那姓慕容的,可不能叫他跑了,值那老些钱呢!”


    这两日玄字的几个都是一个顶好几个使,比谁都要辛苦,这会儿叫他们放开了痛快一下也好。


    冯妙嫦摆手叫都去了。


    铁单拽住玄二道,“给我那些人也带出去练练!”


    玄二点头,和玄三几个带着守城的兵一起杀了出去。


    这样前后夹击,一万撒尔兵马更抵挡不住,也不抵挡了,只管找空子夺路逃命。


    东边儿,慕容连已被玄五玄九截下。


    知道他是撒尔军中有数的猛将,两人也想见识一下,给慕容连的部将都撂倒后,也不急着拿下他,只管慢慢追着,引着慕容连使出他的鎏金锤招式。


    慕容连的力气确不小,一对鎏金锤使出来刚猛如虎,可也就如此了。


    正好玩儿时,老远瞧见玄二四个从四面往这里兜来,玄五玄九意识到不好,默契地同时下了狠手。


    前后夹击下,慕容连十招都没走过,就被同样走刚猛路子的玄五劈手夺了鎏金锤,玄九在他腰上一拖,就给他从马上拽了过去。


    等玄二四个赶到时,慕容连已经被绑在马上了。


    玄二自诩排行大,不好计较。


    玄四和玄五闹惯了才不管,“好你个玄五,往东一路你们吃了多少大肉了,末了连个渣都不给我们留,太不讲兄弟义气了。”


    玄五笑的得意,“这不叫你们见着渣了么,知足吧!”


    这一役,歼灭了撒尔兵八千人,连着昨日守城时杀掉的三千人,一共是一万一千人。


    虽逃脱了九千人,可那里还有不少伤兵,短时候是派不上用场了。


    其中还放回了一位慕容连的部将,为的是叫他回去报信儿,好叫撒尔人拿赎金来赎慕容连。


    见识了七爷和他麾下人马的战力,没谁觉着放慕容连回去是放虎归山。


    只看他那么大一坨被吓得缩成一团,被放下来也只想藏起来,就知道他被吓破胆了。


    他回去后,估计就是慕容赫拿刀逼着都不敢往这边来了。


    就这么转危为安了,定阳城里人欢叫雀跃着后,又一家人抱着喜极而泣。


    见冯妙嫦和纪先生往城门外迎七爷,城里人也自发地跟在后头。


    又有序地在城门两侧候着,哪怕小小的孩童都是腰背挺直,一动不动地和大人一起在秋风中静候着。


    就见一身黑甲的七


    爷,长鞭随意地缠在他的腰间,犹如闲庭信步一样往这边走来。


    身后他麾下的人也都是一脸轻松的笑着,哪像是经了一场恶战,倒像是从哪里围猎回来了。


    冯妙嫦迎上去,如寻常迎他回家一样,微笑道,“七爷回来了,辛苦了!”


    七爷笑回,“夫人也辛苦了!”


    别人都没听出不对,只冯妙嫦听出了他是咬


    着后牙槽说出来的,带着一股子狠劲儿呢!


    这是还想找她秋后算账么?


    第084章 争吵


    八十四章


    虽入秋天气转凉了, 可午间的日头还是很晒。


    外头那一万多的撒尔兵尸体搁那儿晒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臭气熏到城里不说,还容易引起疫病。


    所以, 别的都要先放一边儿, 先得给外头那些尸体妥善处理了。


    倒底是一个字儿的好兄弟,平日玩闹起来毫不相让,真有事的时候却是互相想着的。


    当然话还是不那么好听,玄二四个挤眉弄眼地对玄五玄九说道,“这几日都没怎么下马吧?腚上该起燎泡了吧?那个难受可快去挑挑吧,今儿的脏活兄弟几个替你俩干了。”


    玄五和玄十腰板儿一挺,“屁嘞,再多赶几日,咱们也好着呢,倒是你们这两日这么折腾,昨晚上守着城头眼都不敢闭吧, 瞧这眼底青黑是大虚之相,可不敢劳动你们了,还是我们俩能者多劳吧。”


    就连沙靳也不肯回去, “算我们一个, 我们可是夫人的人, 这时候先歇了,那不是给夫人脸上抹黑么?”


    哪边儿也不肯自己先歇着,想着人多干得快, 还是一起招集了所有的兵士整队出城。


    却被城里百姓们拦住了, 说些许小活哪还用着将士们, 有他们就够了。


    堵着城门不让这些出去,很快百姓们就招集起来, 赶车的,推车的,扛扁担的……除了老弱都出了城。


    回禀了冯妙嫦,知道这是百姓们给感激都付诸到行动里了,不叫做他们心里也不安。


    冯妙嫦就叫来吉带着府里的大小管事和守府的一百兵去调度安排。


    边上七爷加了一句,“不论是烧是埋都给弄远些。”


    来吉很知道,“七爷放心,我一定往苍云山深里弄,管怎么都不会熏到城里的。”


    一行人回了燕府,正要散了回各自院子歇息,落后一程的闵先生和丁先生回来了。


    七爷体谅两人,派一队人马护着两位先生缓缓慢行着回来。


    两位先生却想着,石奎走了,七爷正可趁势接手了定阳城。


    这事儿可耽误不得,闵先生和丁先生哪还慢得下来,紧着赶路,这不只落后一个上午也赶到了。


    闵先生气都没喘匀,先过来抓着七爷,“七爷先晚不了歇,还是先给城里这些事体安排下才好。”


    纪先生就知道老友也想不到,因着夫人的所做所为,定阳城的民心都在七爷和夫人这里。


    而现在定阳城的一应事体,本就都是夫人派人安排的,定阳城百姓打心底认定了七爷和夫人的统辖,石奎回来都不好使了。


    所以,根本没什么可急的,先去歇着才是正紧。


    纪先生才要拉走老友,七爷搁那边说道,“我主外,夫人主内,后方的一切事都归她,定阳城也是后方,自要交给夫人管着,闵先生和我都不必操心。”


    闵先生愕然,定阳城要交给冯娘子管着?


    从没听说哪家给城务交给女子的,何况冯娘子还不是正室夫人,只是侧室,这太出格了!


    而冯娘子竟也没推脱,转头和七爷道,“那我得和七爷求个人,七爷别舍不得。”


    七爷话里有话道,“大事夫人都做得主,这样小事何需问,夫人喜欢就好。”


    只做听不懂,冯妙嫦朝纪先生施了一礼,“还请先生帮我,定阳城的城务还望纪先生能替我担起来。”


    闵先生和丁先生搁那里眼都要瞪圆了,这位冯娘子想啥呢,纪先生怎么会肯到女子手下做事?


    这阵子是有战事,纪先生不大骑得马才留下来的。


    留下来总不好白吃饭,帮着管些事也是应份的。


    不会冯娘子就以为纪先生会为她所用了吧?


    她给纪先生看成什么了?那可是齐王韩王都请不动的人!


    现成做着七爷的座上宾,纪先生得有多想不开才会应她?


    可更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以为会恼怒的纪先生竟笑了,不是气笑,是心情很舒畅的笑。


    然后,“夫人如此信重,纪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闵先生和丁先生下巴都要合不上了,纪先生这就应了?还很乐意?


    他知不知道这意味着给外人看着他往后就是跟着夫人了?


    可纪先生是谁啊?怎么会有他看不明白的事。


    所以,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再瞧七爷也没有反对的意思,“有纪先生帮着夫人,甚好。”


    直到七爷两人往后头去了,闵先生和丁先生还是回不过神来。


    纪先生过来拉着两人往陶然居方向走,“赶了这么些路不累么?先回去歇着。”


    “老纪……”可闵先生太憋得慌了,“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纪先生推着他往前走,“先歇着,等回头我定会知无不言。”


    七爷和冯妙嫦回了松风院,两人直接回了后面寝间。


    大翠上来问,“水都备好了,现在提进来么?”


    冯妙嫦点头,“七爷的抬到更衣间,我就放到里间。”


    她一刻都等不得要洗,也不能容忍七爷晚洗一会儿。


    从昨儿到到这会儿,脸都没空洗一把,又是血又是尸的,冯妙嫦自己都能闻见身上有股馊腐儿味儿。


    七爷在尸堆里杀出来的只有更甚,身上的味儿更冲鼻子。


    冯妙嫦这会儿才发觉,她怀孕后闻不得味儿的毛病就这么好了。


    七爷进屋后就没吭声,这会儿也都由着冯妙嫦安排。


    水很快抬了进来,两人分头洗了换了衣裳出来。


    冯妙嫦才觉着重活过来了。


    两人一起坐在外间的榻上晾着头发。


    一直没话的七爷忽然伸手轻按到她腹上,“孩子还好吧?”


    冯妙嫦低头看着腹部,脸上爱意横溢,“孩子很好很乖,这两日我胃口还好了,搁哪儿都不耽误睡,孩子体贴我呢。”


    “你们俩都好就好,我一个人着急上火也是该着的。”


    七爷却在那儿不阴不阳起来。


    就知道这人不可能轻轻揭过!


    可想到他这样及时回来,一路上不知怎么拼命赶路了,冯妙嫦心里就软着,只想哄着他来。


    “我和孩子都好,定阳城也守住了,就别计较那些细枝末节了呗?


    饿了吧?给你上羊肉锅子?等歇过下午,晚间再摆庆功宴吧?”


    七爷还是沉着脸,“怎么叫别计较?当初应得好好的,瞧着不对就先走,你这样我还怎么敢留你在家?”


    守住了城,冯妙嫦心情正好着,也不和他计较,笑吟吟地瞅着他说着俏皮话,“我不都听你的了么?你说的定阳城破了,西岭他们会护着我平安离开,可昨儿定阳城不是没破吗?”


    她伸手抚上七爷的脸,“好啦,事都过去了,咱们一家子也都好着,晚上还要摆庆功宴呢,给个笑呗?你笑起来才好看呢!”


    七爷却一下被点着了一样,拂开她的手,腾地下了榻,怒气冲冲地点着她,“好你个冯木头,几日不见,我竟小瞧了你,这样牙尖嘴利的,还会给我抠字眼了……”


    冯木头冯木头的没完了吧?


    他要说别的还好,冯妙嫦肯定还会和他好言好语的。


    千不该万不该,这会儿他又拿冯木头来说嘴。


    冯妙嫦也下了榻,可矮他一截儿


    气势差了些,她又蹬了鞋站到榻上,“燕汲你欺人太甚,当孩子面你张口闭口的就‘冯木头’,是想孩子在肚子里就瞧不上我呢?


    被你这个当爹的没事儿就喊一句‘冯木头’,孩子会怎么想我?是不是就以为我蠢笨没边儿了……”


    直廊里,听着两人都高了声,西岭,忍冬,茯苓,四个翠都是一脸惊慌焦急,上回西岭忽悠两人成婚的事被揭出来,两人也没吵得起来,只是七爷负气离开就结束了。


    平时两人拌嘴别扭也是常事,不过都是七爷一个人发脾气,夫人忍让着很快就过去了。


    这是第一回,七爷发火,夫人不让份儿的。


    虽说七爷去东边前会让着夫人了,比之前强了,可没谁真信他就此收敛脾气。


    忍冬几个担心的不行,很怕七爷火气冲头没个轻重自家小姐吃亏。


    推着西岭道,“夫人怀着孩子呢,你去给七爷拉走开解开解,这会儿不能叫两个一个屋呆着。”


    西岭怕的也是这个。


    打小伺候七爷,西岭最知道七爷发脾气谁都不能和他硬着来,这个时候兴元帝都要等七爷火消了才和他说道。


    夫人这样可要吃亏。


    虽心里也打鼓,西岭还是硬着头皮往里探头,想着溜边儿进去。


    不想被七爷两步过来伸脚给门踢回去,西岭只能摸着鼻子站回来,知道他要再进去,就是火上浇油了。


    忍冬茯苓急得直扯他袖子,“你倒再想法子啊?”


    里面七爷却又有了动静,“你站下来,那么高我瞧着眼晕,有话咱们坐下说。”


    竟是七爷先服了软!这是自己找台阶下呢?


    几人互相瞅着,就连西岭都觉着不真实,这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稀罕!


    而往日好说话的夫人却不忍了,“凭什么都要听你的,你利诱我给你做掌柜的我应了,你叫我扮男装我也扮了,成婚的事我也都由着你安排,山胡部归到我这里也是事后才告诉我,后面你又说怀孕不好看叫我扮回女装,我也扮回来了,你是不是觉着我就该一切以你为重,不该有自己的想法?


    是,我知道你是为着担心我和孩子的安危,不想我们陷在险境里。


    可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木偶,我也有自己想做和不想做的。


    我做不到弃那些关心我投靠我的人于不顾,只管自己和孩子跑出去。


    若真那样做了,我后面就活着也和行尸走肉无异。


    你咋没想着,若不是跟着你做匪婆子,这样事我根本不会遇上么?


    你做匪就做匪了,想抢地盘儿就带兵走了,


    燕汲,要不是敬着你是为着抵御撒尔人来犯,我才不和你过……”


    “你说就说,别给过不过的挂嘴上。”七爷闷声给她话截住,“我那不是才过上有婆娘孩子的日子,不想一个不防就做了鳏夫么?


    你要有别的想法你给我说就是,你不说我就当你也觉着好呢……”


    “呸吧你,你咋不说你要往东去我担不担心做寡妇呢?


    知道那是你必要做的,我拦着你了么?


    就没你这样的,你自己说一不二的,别人就不能逆着你来是吧!”


    “我这不是知道了么,以后什么事都和你商量还不行么?先坐下来好不好?”


    外头西岭惊得差点咬掉舌头,七爷就这么一退再退的没了脾气,连高声都没有了。


    不是亲耳听着,杀死都不敢信的!


    家里往后的风向要变了吧?


    你说东风压倒西风后,西风还能起得来么?


    西岭恍惚着往外走,他要找玄字的几个压压惊,再说道说道!


    第085章 发病


    八十五章


    屋里, 冯妙嫦越说越气,“商量?决定了再告诉我就是商量么?”


    她一点不信七爷会改了专横的脾气。


    七爷一手护着她在榻上摔不下来,一手想拉她下来, “往后我必定不这样了, 你看就是了。”


    冯妙嫦根本不叫他挨着,“信你的母猪都会上树了,才说要好好过日子,是谁一进家门就撂脸子耍脾气的?


    就你那臭脾气,我忍你很久了……”


    别的他都认,只脾气这个,七爷有话说,“成婚后,我不一直收着脾气呢么,这回也是一路悬着心才没管住……”


    冯妙嫦被他的收着脾气给气笑了,“远的不说, 就上回你黑着脸走叫收着脾气?”


    七爷还在分辩,“我那不是冲着西岭去的么?”


    冯妙嫦冷笑,“是么?”


    七爷还不肯认, “至多是恼羞成怒, 那也是气我自个儿……”


    不想和敢做不敢当的人再说什么, 冯妙嫦朝门那儿一指,“你去书房用膳吧,我想先歇会儿。”‘


    想也知道, 这会儿走了再想回来就难了。


    七爷上前揽抱住她的腰, “我陪你一起歇着, 等你歇好了咱再一起用膳。”


    冯妙嫦使劲往外挣着,忽然七爷声音不对起来, “小心些,我晕得很。”


    没等冯妙嫦反应过来,就被他带着摇晃着往下倒。


    冯妙嫦大惊,下意识先护住肚子,以为必摔无疑时,就听七爷嘀咕着,“别怕。”一个打挺带着她翻到榻上,双手始终撑护着她,没叫她挨碰到一点儿。


    冯妙嫦压住砰砰心跳,以为七爷是想装病躲过去。


    倒要看看他还要怎么装下去,却被吓到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七爷已经满头见汗,脸上惨白的一点血色都无,眼也半合上了。


    冯妙嫦慌忙在他额上探了,果然已有了热意。


    啥怒气也散了,冯妙忙喊茯苓去找了明大夫来。


    恰好明大夫刚和定阳城的那帮大夫给伤患们诊治了一圈回来,就被茯苓拉着过来了。


    明大夫之前确实没说大话,他医术很不凡,拿出随身的银针给七爷下了针,没多会儿七爷头上身上的汗就去了,脸色也好了不少。


    “夫人放心,等晚上我再来给七爷用回针,保准起不了大热。”


    “不用开些药么?”


    “不用,是药三分毒,府里的饭食也养人,还是食补吧。”


    冯妙嫦就问,“七爷这症候有根治的法子么?说是弱症,可弱症平时看着也都是病殃殃的,七爷和那些不大一样,平时练功夫也不耽误,也没见气弱,怎么使力多了突就不好了?”


    刚还一脸自信的明大夫却支吾起来,“这个……这个夫人容我回去琢磨琢磨吧,世上病候不知多少,哪个大夫也不能尽知。”


    本来冯妙嫦还没多想,正要叫明大夫下去歇了。


    就见西岭一阵风似地打外面跑进来,一迭连声道,“都怪我大意了,该提前想到的,吓到夫人了吧?”


    他才和玄字几个说没两句,就听着那里的仆役说茯苓找明大夫去了,以为是冯妙嫦不好呢,撒腿就往回来。


    冯妙嫦就知他出去是找玄字的嚼舌根子去了,想也知道他去说什么了。


    “你都不带捂一会儿再去说。”


    知道她不介意这些,西岭嘿嘿笑着,“不是这几日没说憋着了么。


    夫人你歇着吧,要不给七爷挪到书房里间,我在那里守着?”


    “我哪也不去。”七爷一下睁开眼,“我好着呢,我和夫人还有话说,你下去吧。”


    西岭看向冯妙嫦,“夫人?”


    冯妙嫦点头应了,就见明大夫不时拿眼看着西岭,西岭就道,“明大夫没事也下去吧。”


    关门的一刹那,冯妙嫦见到明大夫凑到西岭耳边说着什么。


    明大夫有什么不能和她说,反要找西岭说呢?


    手上一暖,却是被七爷握住手,“咱俩说说话?”


    和病人也计较不来,冯妙嫦由他握着手,“你歇会儿,忍冬去熬鸡粥去了,等得了我叫你。”


    七爷却不肯,“我真没事,刚就是一阵急的,现在已经好多了。


    这会儿也睡不着,我给你说说东边儿的事吧?”


    想着他说说许就睡了,冯妙嫦应了,“那你说,我听着呢。”


    “东边儿的战事差不多结束了,整个怀兰和会泽的一半儿已经到手了,我回来时,李琨那边儿已经着手开始往庆平搬家当了。


    用不了几日,靖西军就能全部撤出去了。”


    好容易想给憋屈都发出去,七爷就给来了这出儿,就跟气鼓了一半儿就漏气了一样,冯妙嫦这会儿真想说话,只给他“嗯”了一声。


    七爷却给自己说精神了,“这回咱们在东边收获颇丰,上回打发玄九送回来的那些财物外,这回攻下庆平又得了不少,比上回能翻了三番。


    陈俶的家底确实丰厚,缴获的这些只是他匆忙跑路来不及带走的。”


    “陈俶跑了?”冯妙嫦忍不住问道。


    她还记得马市上那位目中无人的杨茂,能容着外甥这样,可以想见陈俶做人如何了。


    七爷见她肯理人了,忙详细给她说道。


    “陈俶往北投了袁家,撒尔人在这边虎视眈眈的,咱们暂时还不能和袁家对上。”


    难道没有撒尔人的威胁,他还想和袁家对上?


    袁家可是齐王的外家,大熙三成的兵马都在人家手里,西边这几家军镇绑一起在袁家面前都不够看的。


    也是,这人怕过什么?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儿!


    且现在陈俶投了袁家,报仇心切下必会想尽办法说服袁家对付七爷,有点防备也是好的。


    连带着想起一事,冯妙嫦问,“是陈俶给撒尔人报信说石奎跑了的吧?石奎离开是不是他的手笔?”


    七爷眼里带了冷意,“给撒尔人报信的该是陈俶,可能叫石奎离开的唯有袁家。”


    “那石奎现在?”


    “他这会儿在高陵城呢,不过很快他就呆不得了。”


    “你要给他赶出河西?”


    “原想他呆在河西也碍不着咱们什么,他又还算识相,等后面给他收过来守河西也好,这会儿却是不能够了。


    东边咱有了怀兰和会泽的一半儿,这回又给来犯的撒尔兵歼了,西边儿咱的地儿也能扩出不少,正好给河西都收回来连成片儿。


    这样西边儿到古田城一路都是咱的地儿了,你不是想开羊市,暖锅铺子,还有那什么歌舞楼么,随你往哪里开,再不用顾忌哪个。”七爷语气里带着讨好。


    于她生意上头确是好事,冯妙嫦这会儿却不想顺着他说话。


    只说道,“石奎虽可恨,可他走时在军营里留了不少兵器和弓弩箭矢,靠着这些我们才守住了城,他也算良知未泯,和陈俶又不同。”


    七爷立时应道,“我不对石奎下杀手就是。”


    “只是我的妇人之见,七爷回头还是和闵先生几位商量后再行事吧,别耽误了七爷的大事。”


    “这不是咱家的事么,当然要咱们两个先商量妥了,闵先生他们且都要靠后。”


    冯妙嫦还是没接话,转问起了别的,“你这回在东边又招了多少人?”


    “果然什么也瞒不过夫人。”七爷就笑,“挑挑拣拣又招了万来人。”


    那他现在就是有一万六千兵了。


    冯妙嫦心里估算了下,上回玄九送回来的财物折成银子能有五万两,这回翻了三番就是十五万两银,两回加一起就是二十万两。


    是冯妙嫦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巨巨巨富的银子。


    可只按七爷现在的人马算,这些银子也只够维持两年多。


    石奎都有三万人马,七爷现在占着这么些地盘,想要守住,五万人都是打底的。


    他后面还得大肆招兵才。


    就只五万人,二十万两银子都不够一年的开销。


    所以养兵就和养了吞金兽一样,花钱如流水都不足以形容。


    原以为一年赚十几万两银子就够了,这下她得朝着三十万两使劲儿了。


    真是永远都赚不够的银子!


    冯妙嫦眼神又不好了,瞅着七爷,“我怎么赚银子也赶不上你花的快呢!”


    七爷摸摸鼻子,“这不发了笔财么,怎么也够挺一年的吧?”


    冯妙嫦哼道,“那一年后呢,你带着你的人喝风呐?”


    七爷给她作揖道,“往后全赖娘子养活了。”


    冯妙嫦斜他一眼,“巧言令色。”


    七爷只管朝她笑着,冯妙嫦还能对个病患怎么着?


    “玄一玄六他们还在东边儿?”


    “我给玄一留了五百骑,两千步卒,让他和靖西军一起给庆平最后那点事了了,再从李琨那里接了会泽和怀兰,就让他暂时先守在那边儿。


    玄六带着新招上来的一万兵在路上,没两日就回来了。”


    夫妻俩说完这些,外头茯苓说膳备好了。


    这两日满城的人都在守城,什么买卖都停了。


    满府的人也都是在外头忙到这会儿才陆续回来,一时半会儿的很多都不凑手,食材就更不齐全了。


    只有河套羊肉是现成的,鸡粥外,忍冬再配了些青菜丸子这些给上了羊肉暖锅。


    七爷见了说什么也不肯吃鸡粥,说自己就是没吃好的饿出来的毛病,来顿饱的比什么都强,非要吃羊肉锅。


    看他盯着暖锅的眼都要发绿了,和饿了多少日子的狼一样,怪瘆人的。


    没法子,冯妙嫦只得又叫茯苓去问了明大夫,明大夫说了吃上不用忌着,这才放心。


    这顿估计是家里吃的最简易的羊肉暖锅了,原以为挑嘴的七爷会嫌,不想他吃得头都不抬,中间还盛了好几碗汤喝了,配着暖锅,他吃了三张老大的面饼。


    还真像他说的,吃了顿羊肉暖锅七爷就一点看不出虚了。


    要不是傍晚时明大夫又来给他施针,冯妙嫦又要怀疑七爷是装的病。


    第086章 就这样吧


    八十六章


    燕府再大, 也住不下四千多人马。


    现成的也有地方,东门外石奎那两万兵的大营里管什么都是齐全的,背着行囊住进去就好了。


    所以, 只留了二百骑和原来守府里的一百兵, 都去了东门外大营里。


    府里开庆功宴,大营那边也都由队正们领着开宴。


    也弄不来什么,现成的只有河套羊,所以晚上的庆功宴还是上烤全羊。


    河套羊肉谁会嫌腻,尤其是打东边回来的兵将们,想想七爷见到羊肉暖锅都绿了眼,就知道那些会是什么样了。


    对肚里缺油水的来说,没有比烤得滋滋冒油的烤全羊更解馋的了。


    守城的那些昨晚都吃了顿,听着今晚还有顿烤全羊,也还是盼着。


    给大营里送去八百只羊,叫钱来跟过去看着烤。


    府里烤了五十只羊, 忍冬又领着灶房的人用现有的食材做了几样菜端上来,府里就开宴了。


    留府里的人就看见,东边回来的这帮啥也顾不得, 就是埋头猛吃, 就连闵先生和丁先生都是如此。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冯妙嫦察觉到玄字的几个总往她这边瞅。


    待她看过去,又赶紧掉头, 也有调头不及时的, 就小心再小心地朝她笑着, 倒像是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回府的时候还好好呢,怎么歇好了再见就成了这样?


    不用想, 就是西岭去嚼舌根引出来的。


    她不就和七爷吵了几嘴么,西岭倒是怎么说的,会叫玄字的几个成了这样?


    这还没完,没多会儿,闵先生和丁先生又开始不时往她这边打量。


    和玄字他们的躲避和小心不同,闵先生和丁先生的眼神里都是赞许和欣赏。


    冯妙嫦当然感觉得出,和纪先生先前一样,闵先生和丁先生对自己不大认可,对她抛头露面掌着七爷里外的那些事颇有微词,觉着不合规矩。


    现在两人明显是转变想法了,该是纪先生之功。


    这样很好,大家目标


    一致才好一起往前奔呢!


    西岭也正拉着玄字几个说这事儿呢。


    他朝玄三伸手道,“赌输的十两银子该给我了吧?”


    玄三却不肯认,“瞧着闵先生那样必也应了留下来,怎么就是我输了?”


    西岭笃定道,“心里应了嘴上没应的就不算。”


    玄三觉出不好,“你怎么知道?你问了?”


    西岭得意地笑了,“这还用问么,七爷哪会直接问出来,闵先生又比纪先生含蓄,两边一般是心照不宣就行了。”


    玄二,玄四几个都同情地看着玄三,“你也傻了,西岭没赌七爷赢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了。论知道七爷,咱们捆一起都不如他。”


    “白净脸最奸诈了。”玄三咬牙瞪着西岭,憋屈认输,“散了宴你就和我拿银子去。”


    西岭就对在座的玄字几个道,“回头用这银子请兄弟们吃酒啊!”


    玄三笑骂道,“少假模假式的,就品鲜楼的菜还能有咱府里的好啊,你要往哪里请?”


    西岭很是瞧不上地看着他,“谁说要出府来着,我用这银子买忍冬喜欢的小玩意跟她讨个情,请她给我整治一桌席面儿,你就说你吃不吃吧?”


    忍冬整治的席面,挤破头也要吃啊!


    玄五怀念道,“还是路上那会儿好啊,天天都能吃上忍冬的菜,现在等闲也吃不着了。”


    玄三回来的最晚,算上今日也只吃过两回忍冬做的菜。


    这会儿西岭说请忍冬做菜,玄三过来亲热地搭着他的肩头,“早说呀,十两够不够,要不我再给你添十两?”


    西岭一把挣开他,“忍冬跟着夫人管着多少银子的进出,会瞧得上十两银子的物件?她能应我,看的是咱们的交情,懂?”


    边上玄二又谨慎地冯妙嫦那里看了一眼,压低声道,“你说夫人不会嫌咱使唤她的人不乐意吧?”


    几人凑一起大眼瞪小眼的,都不太把握了。


    实在是,听西岭说了夫人指着七爷好一个骂,七爷非但就那么受了,还先低了头,他们就觉着府里把头的不是七爷了,而是夫人。


    这会儿玄二一说,都犹豫起来,跟西岭道,“夫人的人哪敢随意使唤呢,要不还是算了?


    西岭没想到几个是这么没胆的,“至于么,夫人还是那个夫人,咱只要不惹她生气,些许小事她才不会跟咱们计较呢。”


    玄字的几个一起点头,“是呢,我们一直都对夫人很恭敬呢。”


    不说兴元帝了,大师都管不住的七爷,就在夫人面前服软低头了,怎么想夫人都是那个……深不可测的。


    见这鹌鹑一样的几个,西岭都不想说话了。


    散宴回了松风院,还像下午那会儿,七爷和冯妙嫦分头在更衣间和里间洗了出来。


    里间还在收拾,两人歪在外间的榻上说话。


    七爷就对冯妙嫦道,“衣裳不急,先叫给我带回来的袜子洗了,我明儿还要穿。”


    这人从来就是给什么穿什么的,这又是怎么了?


    “新做了那些袜子还不够你穿么?你带回来的在外头穿了那么久,不带要了。”‘


    七爷一下坐起来,“扔哪儿了?叫赶紧收回来。”


    “你又为的什么?要不我喊明大夫再给你看看?这不起热了,是不是病灶转别的地方了?”


    “我不是心疼你赚银子不易么,好好的袜子怎么说仍就扔的。”


    “你要连带着问你带的衣裳扔没扔,我就信了。”


    七爷别扭了一下,终不能自己去找袜子,只得说了,“就那六双袜子得找回来,我穿习惯了,别的都没这几双合脚。”


    “哪六双?”


    “不就……你给我做那几双么?”


    冯妙嫦不理解地看着他,“不能吧,你现穿的可是晋王府里出来的宫女做的,她们的针线才叫好,我就没见过比她们针线好的了。


    我那几双是晚上抽空做的,你没见纹样都没绣一个么,和人的根本没法比。”


    七爷却一口咬定,“针线好管什么用,好穿才行。咱俩一个被窝睡着,只有你比量出来的最准最合适,你说是不是?”


    这人打东边回来,说话更见粗放了。


    冯妙嫦嗔道,“孩子听着呢,别什么话都往外冒。


    还有,你又不是脚没长好,我做的也好,那几个宫里出来的做的也好,都是比量你的旧袜子做的,要不合脚就都不合脚。”


    七爷还是一副不能苟同的样子,“那也不一样,自家婆娘就是不比量也是有数的。”


    冯妙嫦这会也明白了,这人就是想穿她做的袜子。


    想想那些宝石珍珠,想想他打仗还不忘留着慕容连换赎金给她用,想想刚他犯病晕倒了还记着不叫她磕着……


    虽然他有种种不好,有时真让人恨的牙痒得不行,可他的好也是实打实的抹不掉。


    “那行,袜子就我给你做吧,说好了还是素袜,我真没功夫做精细活儿。”


    “男人要什么花里胡哨的袜子,我就瞧着素袜好。”


    冯妙嫦笑着横了他一眼,“哟,七爷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七爷趁势挪过来和她靠一起,“再不会讨欢心,我怕这屋就没我立脚的地儿了。”


    说到这里又迟疑起来,“你怀着孩子,不该叫你做针线的,要不先记账,等生了你再补给我?


    我先对付穿别人做的,男人么,将就些也没什么。”


    冯妙嫦再忍不住给他翻了个大白眼,“几双袜子还记账,叫人听了得笑掉大牙,七爷你别逗我了行不?”


    看着大翠她们收拾好出去了,七爷一下跳起来抱起她进了里间,带着她一起躺到榻上。


    冯妙嫦防备地躲开些,“刚发完病,你少胡闹,”


    “又不干什么。”七爷撑着臂压下来,“给我尝尝……”嘀咕的话喂过来,很快被卷起,碾压,破碎……


    第087章 夫妻同心


    八十七章


    早上起来, 冯妙嫦又洗了三遍手,还是觉着黏腻不适。


    还想叫再打一盆水时,茯苓奇怪问道, “小姐你手碰过什么脏东西了么?还是你想着事儿, 忘了这都洗三遍手了?”


    冯妙嫦给要水的话生咽回去,若无其事道,亏你提醒,想事想入迷了。”


    出了更衣间,正对上笑得一脸春色的七爷,冯妙嫦那个碍眼。


    怎么就叫他迷惑了呢,以前还理解正经人怎么就能中了美人计,冯妙嫦这会儿是真知道了。


    那样的美色当前,用从未示人的一面跟你软语赔不是,说再冲她发脾气就……你就是块木头也会昏聩。


    用膳时,包子饼子需用手拿的她一概没碰, 只用了一碗面就饱了。


    七爷拿了包子想喂给她,被她横了一眼也不敢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七爷因着要养病,军中有事也都等着他。


    冯妙嫦却不行, 刚用过朝食, 纪先生就遣了仆从过来催她去前院商讨定阳城的城务。


    七爷也没理由留人。


    想想, 他小心和冯妙嫦商量道,“外院东路那趟房你和纪先生用着吧,青玉院那里偏了些, 也小了些, 不够你使呢。


    青玉院那边还做你买卖上头的库房, 用的人也仍旧在那边听差,你看如何?”


    冯妙嫦应了, “也好,叫纪先生往青玉院确实委屈了。”


    “不能委屈你才是真的,之前是我疏忽了。”才一天,七爷越来越会说话了。


    燕府里后院分了东西中三路,外院却是东西贯通的。


    迎脸一排坐南朝北的三栋屋,中间七间,两侧各是五间,三栋屋之间有往后去的通路。


    中间的七间屋,七爷用来议事见外客,他的外书房也设在这里。


    西侧的五间,现是闵先


    生等几位先生用着。


    东侧的五间一直空着,如今归了冯妙嫦。


    忍冬和茯苓都有些激动。


    哪一府的外院都是男人的天地,女人轻易不能踏足。


    燕府里,冯妙嫦能随意出入外院,能在东路转角的青玉院理事,忍冬和茯苓已觉自家小姐很了不得了,做了多少女人做不成的事。


    没想到那都不算什么,如今小姐直接搬进了外院理事,占的还是正房。


    从昨儿七爷低头由着冯妙嫦骂,忍冬和茯苓就觉着自家小姐熬出头了,这会儿更觉着小姐这回真的嫁对了。


    西岭倒很平常,这才哪到哪呢,更例外的都有,往后且看吧!


    对冯妙嫦搬到外院东五间理事,闵先生几个都是欣然接受了。


    纪先生就更喜欢了,都在外院理事,有事两边随时能商讨,怎么都比以前便利。


    没用来吉,是西岭亲自领人收拾布置的,只用了一个时辰就都妥当了。


    里头都是按着冯妙嫦和纪先生的喜好来的,搬进来后,两人都很满意。


    中间的厅用来议事和见外客,东边两间冯妙嫦用着理事并兼做外书房。


    西边一间给纪先生用,一间用来做银库。


    冯妙嫦自己拿了一把银库钥匙,另一把给了纪先生。


    纪先生只觉责任重大,小心地给钥匙收到贴身的荷包里,说就是睡觉时也不会离身。


    搬过来第一件事,就是给伤亡者的抚恤银子发下去。


    守城一战,有伤患三百五十三人,亡者九十七人,需抚恤银一千二百五十九两。


    东去征讨武义军和后面歼灭撒尔兵一战,七爷麾下的人马也有伤亡,两下里加一起有伤兵二百八十人,战亡二十三人,需抚恤银九百十五两。


    喊来西岭和留府里带三百护府兵的玄十,让两人分别往城中和东大营去发放抚恤银。


    城中和大营里都没想到,刚安顿没一日,抚恤银子就发下来了。


    燕夫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打实不落空的,且是话落就兑现。


    这边西岭还没回来,外头就有好些来问七爷还招不招兵。


    冯妙嫦和纪先生都觉着定阳城的人口太少了,他们这还想着怎么给人引来定阳城呢,哪能人还没引来,先给招兵招走了。


    就是自家的兵,暂时也不行。


    听了冯妙嫦关于盘活定阳城的想法,纪先生拍案叫好,“论经济实务,我等自愧不如。”


    于是叫人去门口说,后面定阳城里用人的地方多了,不会少了赚钱的营生,征兵的事要等等。


    想支持七爷和燕夫人并不止应征一途,给定阳城经营好了也一样。


    外头来问征兵的才散了,却并没失望,没人怀疑燕夫人的话,反都在想后面燕夫人会有什么举措,到时会有哪些赚钱的营生。


    很快满城的人都在说着这事儿,憧憬着,从没觉着日子这样有奔头过。


    抚恤银发好了,就该给另一件顶重要的事安排上了。


    冯妙嫦让纪先生明日每日都抽一定时候去定阳城的府衙理事。


    这不就是行府尹之事么,纪先生被她的大胆惊到了。


    石奎得了朝廷的封赐,实际掌着河西的一切军政,也没敢让自己的人在府衙里理事。


    都是在石府两侧另辟了院子,着他下头的一干文官打理定阳城的城务。


    河西下头的州县也都是如此行事。


    “夫人,没有朝廷的委任,不好明着在府衙里办差理事吧?”


    冯妙嫦不屑道,“纪先生觉着朝廷有能耐管到这边么?前阵子七爷带着靖西军和昭平军在东边儿都打成什么样了,朝廷里哪个冒头说句话了?


    袁家倒是出来了,也不过是接收了武义军,再使些背人的下作手段,还有什么?


    袁家尚如此,他们身后的齐王……”


    知道袁家由着陈俶给撒尔人传信,又出面调走了石奎,冯妙嫦对朝廷的敬畏就没了。


    既然往后必要对上袁家,齐王那里也就没了余地,往后他们唯有凭手里的实力立足了。


    就像七爷说的,拳头硬了,任谁都要低头。


    “知我者夫人也,纪先生只管按着夫人说的行事,一切都有我们夫妻兜着。”是门口听了好一会儿的七爷。


    一想,成王败寇,他们也没第二条路走,确实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纪先生痛快应了,“那我明日就去。”


    没多会儿铁单过来告辞,族里要从不过岭搬回河套,需要人手,他好带着他带来的一千山胡兵回去干活呢。


    他的意思,等回河套安顿好后,这一千人还交给七爷练着,等这一千人练出样子来,再换族里那些过来。


    这样往后七爷也不用派玄字的带兵驻守在族里了,练出来的两千人调换着驻守族里就够了。


    七爷允了,叫来沙靳,给这一千山胡兵一并交给他。


    沙靳就知七爷是认可了他带兵的本事,虽跟玄子他们没法比,他也算七爷麾下的一员猛将了。


    他走路都带风地就走了,别的营还休整呢,他就带着原来的一千山胡兵一人盯一人地给新来的一千山胡兵操练起来。


    弄得玄字的也坐不住了,也都回大营带兵练上了。


    听着东大营中气势如虹的呼喝声,定阳城人的心里无比踏实安稳。


    又花了一天给撒尔兵的尸体烧埋好,第三天开始,定阳城里的方方面面都恢复了秩序。


    惊喜地发现,关了多少年的府衙开门了。


    府衙外头张贴着招衙役文书……若干的告示,要的人还不少。


    燕夫人说的营生来了!


    这是第一个,后面还会有什么呢?


    休整了三日,七爷就拉着闵先生几个商讨赶走石奎拿下河西的事。


    石奎的三万兵马,在七爷眼里不大够看,更不值当他亲自出马。


    闵先生几个也是这个意思,商议后,决定叫玄二和玄四领兵出去。


    玄六飞鸽传来的消息,他带着一万兵再有两日就到了。


    到后叫休整一日,定下来九月十八日发兵,玄二玄四率二千骑,五千步卒去打石奎。


    第088章 商路通了


    八十八章


    九月十六日, 上午没过半,玄六带着一万兵回来了,洪四带着商队也跟着做伴儿一起回来了。


    玄六带的一万兵没有进定阳城, 直接驻进了东门外大营里。


    只玄六跟着洪四的商队回府复命。


    商队这回经了两个月才回来, 比上回多用了一倍的时候。


    因着商队这趟出去的时候,带了不少山胡人制的肉干和绣的羊毛毡毯,就不如上回轻便,路上比上回慢了不少。


    到怀兰后,打听是燕夫人的商队,李通亲找来了,说是要照顾燕夫人的生意。


    不过毡毯军中用不上,他只拿了十张说是回去自家用。


    倒是肉干,他一尝就吃出不同,问是河套的牛制的,大熙宰牛是要徒一年的, 很难吃到牛肉,虽肉干的价儿让一般人都却步,他还是财大气粗地掏银子买了五百两的, 说是难得能吃上牛肉, 拿回去孝敬李琨外都留着自己吃。


    虽说李通是李琨的庶子, 之前在李琨那里不显,一应的供给肯定差着不少,手里该攒不下什么家底。


    可李家坐拥一方军镇, 再给他克扣, 李通也比一般的富户要强。


    这一下提醒了洪四, 他要给肉干都拉到原安去,这么贵的价儿一般人是买不起的, 就富户也不过是少买些尝尝鲜,一时半会儿的未必销得出去。


    反不如边赶路边吆喝着卖,沿路那么些军镇,只军镇里的校尉们出来买些,这些肉干差不多就卖完了。


    他这想法确实对路,就这么一路卖着肉干,等到原安的时候差不多都卖了。


    剩那一些还是洪四特意给原安那几家供货的铺子留的。


    这样到原安的时候已是八月十一日,上回这么些时候商队都在返程的路上了。


    洪四倒没着急,出来的时候冯妙嫦交待他,叫他到了原安后想法子说动些人往河西去做生意或是走商队。


    洪四也问过,若是别的商队都去了,他们自己的商队不就少赚了么?


    冯妙嫦还是那句话,只要盘活了河西的生意,他们云来货行保准还是挣最大份儿钱的那个。


    别的不说,只来往商队的护镖银子他们就能赚不少。


    还能这样?


    洪四觉着自己就是个蠢的,经了那么些回,怎么还要问,夫人怎么吩咐他怎么做就是了,怎么也不能叫夫人觉着他蠢笨不灵光了。


    洪四到了原安后,和那几家供货的铺子订好货后,他就在原安四处宣扬起河西的诸般好来。


    只是好奇的不少,真决定往河西去的却没有。


    毕竟原安至河西几千里的路,中间只军镇就四家,层层盘剥下来利就去了大半了,更不提丰德和庆平境内盗匪横行,请护镖的都不一定行,弄不好就是人财两失。


    就算洪四打包票,说他们云来货行是河西燕七爷夫人门下的生意,可以护镖,能保着来去人货都是平安的,还是没人敢应。


    也是除了宁远军那些,燕七爷的名号在原安无人知晓,很难取信于人。


    正琢磨还要怎么办时,十五日的时候却被西岭布置在兆城的人手找上来,交给洪四一封信,却是冯妙嫦写的。


    信里交待庆平至怀兰已起战事,叫他们晚不了回去,等怀兰和会泽往西一半儿归了自家,庆平归了靖西军,再从从容容地回来。


    到那时,应该就会有人想往河西来了。


    看完信,玄七玄八和洪四激动万分,出来不到一个月,家里又有了这样大的动作。


    古田城往西都成自家的地盘了,庆平归了靖西军,那庆平也可以随意走了,买马的交情在,信威军和宁远军那里也不会为难,自此往东的路就趟平了。


    护镖的买卖不用张罗,到时自会有人找上来。


    玄七玄八也不用护镖了,只派个队正带着一百骑跟着就够了。


    果然,等七爷打下会泽和怀兰的消息传出来,就有商贾找上门来问往河西去的镖价。


    想着庆平还在武义军手里,正琢磨该不该走的时候,上回来送信的人又过来,叫他们尽管走,等到庆平的时候路自然就通了。


    兄弟们都在外杀得过瘾,只他们还在护镖,玄七玄八哪还等得了,催着洪四快些张罗起来。


    洪四往外报了护镖的价,没想到当天下午就有人来付定金,三天后就聚起了十来人。


    因着第一回只是想试试深浅,这十来人合伙组了个商队,有五十多车的货。


    加上云来货行的三十多车货,一行车队浩浩荡荡地从兆城出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见沿路宁远军和信威军对云来货行的商队一句都不盘问就放行了,那十来人放心了大半。


    快到庆平时,就听说燕七爷带着靖西军和昭平军已拿下了庆平,往后庆平就是靖西军的地盘了。


    等进了庆平,一路遇上的靖西军才叫关照客气,那十来个商贾才意知道到燕七爷的名号在西边是这么叫得响,他的人没人敢拦。


    再等到了定阳城,知道几日前这边刚杀退了来犯的两万撒尔骑兵,定阳城往西的买卖也可以做通时,这些人都开始后悔带的货太少。


    看到定阳城虽是穷乡僻壤一样,可城里秩序井然,人人都是精气神十足的。


    集市里没有欺行霸市的,更没有衙役官差扰民或是找商家抽成要好处的,竟比原安那边好做生意。


    第三日,跟着定阳城人跑去东城门外目送燕七爷麾下的七千军开拔去打石奎,要拿下整个河西,那十来商贾再按捺不住,也不急着销货了,而是想着在定阳城长久地给生意做下去。


    冯妙嫦也没想到东西的商路这么快就会全部贯通。


    玄二玄四带大军走的第二日,就有几个孜羌和契金人部族找到定阳城燕府,要归附过来。


    这边七爷正在议事厅接见那些人时,纪先生喜出望外地从府衙回来找冯妙嫦,告诉她有留在西边儿原沙匪地盘驻守的骑兵护着西边来的蕃胡商队进城了。


    来的蕃胡商人说,听说燕七爷杀退两万撒尔骑兵后,他们就信了燕七爷的人马能护住来回的蕃胡商队,很快会有大批蕃胡的商队过来。


    蕃胡的商人出手豪阔,对纪先生报出来的护镖价眼都不眨一下就应了,还以为没人能听懂,用蕃胡话直呼太过便宜。


    招的衙役里,有不少通西边蕃胡话的孜羌和契金人,这会儿就都派上了用场。


    这样,只粗略的估摸,靠着赚东西来往商队的护镖银子,够支应府衙的一切开销外,还能下剩不少银子养兵。


    候着七爷送走了找来的孜羌和契金人,冯妙嫦和纪先生赶紧找了过去。


    闵先生丁先生几个是陪着七爷一起见客的,过去的时候人已经在七爷书房坐等着了。


    见到冯妙嫦,闵先生几个都站起来请她往里去。


    这么几日,已够闵先生几个看明白,夫人不但可以随意进出七爷的外书房,外书房里的一切也都是不防着她的。


    七爷的意思明摆着,是想这些人视夫人如他。


    其实如今就是七爷不摆出这样的态度,听纪先生说了燕夫人的种种行事后,这又在外院细观了她和纪先生打理各项城务,闵先生和丁先生就打心底里认可了她,虽不到当她是女主公的程度,也不远矣。


    侧室夫人之说,几位先生就像忘了一样,再没谁提起。


    七爷迎着冯妙嫦到他身边,两人一起在大案后坐下。


    “你那边的事急么?”


    冯妙嫦闻弦知意,“先忙你的吧,我和纪先生可以等等。”


    七爷浅笑看她,“你不来我也要喊你过来听,那先听我说吧。”


    好几天了,冯妙嫦还在适应。


    从那天吵完,七爷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无论大事小事都要跟她说,还不是三言两语简单说说,而是事无巨细地都要讲给她听。


    这还不算,往前的事他也要从头给她细说。


    这样早也说,晚也说的,晚上睡着后,梦里都是他在耳边念经一样说不停。


    睡前这人又总勾着她做坏事,也不知这人怎么琢磨出来的手段,推拒两下后她半推半就地从了,早上起来她就说不出来的懊恼羞耻。


    这么白天晚上地被他扰着,冯妙嫦很有些盼着他出门去。


    想到刚离开的孜羌和契金人,她问道,“归附的事谈成了?七爷该往西边去了吧?”


    语气里有掩不住的欢欣。


    七爷几不可闻地哼了声,唯有冯妙嫦能听道。


    侧头去瞧,他还是如常笑着,“孜羌一个部族,契金两个部族都愿意归附我,还有两家只想着依附,我没有接茬。”


    闵先生赞同道,“等七爷给撒尔人在西边的地盘收了,那些就该求着来归附了,咱们不必急。”


    “七爷要对西边的撒尔人动兵?不等玄二玄四那边有了结果么?”冯妙嫦问。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眠,又是撒尔这样狼子野心的,得尽快给他们在西边连根拔除,不能给慕容赫后面的大军留现成的落脚处。”


    “撒尔大军很快就会来么?”


    闵先生回道,“七爷之所以这么急着出兵,也是想给慕容赫看,想叫他知道一般的兵力动不了咱们,慕容赫现在还没收拢住所有撒尔兵马,这样怎么也能再缓上半年一年的。”


    边上丁先生补充道,“这回用兵对西边儿另三族


    也是个震慑,归附过来的也不敢在咱们和撒尔人之间左右摇摆了。”


    冯妙嫦笑道,“那我和纪先生要赶紧准备起来了。”


    纪先生跟着张口和七爷要兵,说是护来往商队的,先要三百骑,等后面不够还得补。


    七爷都应了,一行人又给各项详细说了,才散了。


    两人刚进松风院,七爷忽来了一句,“我瞧着夫人很想立时撵我走呢。”


    第089章 心照不宣


    八十九章


    自打吵了一架 , 冯妙嫦就想明白了,自己不能一味忍让了,更不能由着这人无事也要搅三分。


    江山易改, 本性难移, 才几日,这不又来了。


    要不是上回吵那一下,这会儿只怕脸就阴了。


    “别没事找事啊。”冯妙嫦越过他往前走。


    七爷两步追上,不满道,“怎么叫没事找事,你刚那不是想立时给我收拾东西走的样子,哪还有点夫妻情分。”


    “你哪回不是说了就立时走的,我那么想有错么?”冯妙嫦怼了回去。


    她是真不理解这人,先前两人咋过日子的没数么,这才为了孩子要好好过日子,咋又来不消停了。


    很多事彼此心照不宣就是了, 扒开说有什么意思?


    就像她从不细究他对自己好,是为了孩子,还是为着别的。


    “别家夫妻不是这样的。”


    “咋样?抱住你大腿哭着说舍不得你走, 你想要这样的是吧?那你还是换个人要求吧, 我自来就没这根筋呢。”


    “我什么时候说要那样的了, 你就曲解我吧。”七爷挫败道,“我跟你说不清。”


    “什么说不清,你那就是矫情。”冯妙嫦迈上台阶。


    “我怎么就成矫情了?夫妻之间多关心些不是该着的么?我在外面得空就惦记着你和孩子呢。”


    “我知你关心我和孩子, 可你要说我不关心你, 我不能认。”冯妙嫦觉着得说清楚了, “前面我可能做得不足,可你回来我哪里没关心到?一天三顿可着你的喜好给你拟菜单子, 内外书房里点心果子换着样给你上,半夜口渴我给你倒茶……”


    说到这儿,冯妙嫦又瞅着他脚上,“袜子也给你缝了,一日都没耽误你穿吧,我不知道还要怎么关心了。”


    一直跟后面的西岭终于忍不住了,挤过来道,“夫人身子日重,可不好多劳动了,要么晚上寝间留个值夜的吧,端茶递水也便宜些。就在外间里值夜,弄个摇铃,摇一下叫进去服侍,也扰不到什么。”


    七爷这才觉出不对来,他咋能由着怀孕的人给他做这做那,还心安理得呢。


    “西岭你怎么不给爷提个醒儿?”七爷脸上挂不住了。


    西岭还知道给他描补,“是我疏忽了,竟一点没想起来。”


    又跟冯妙嫦陪着小心,“七爷由着人伺候惯了,一时想不到这上头,别的事上他都是想着夫人的,夫人别气了。”


    “谁气了,多大的事儿呢,他要不找我掰扯,我才不会提呢。”


    说完,冯妙嫦丢下两人径自往后面去了。


    西岭搁后面小声道,“七爷,你就不照顾,也不好使唤夫人的。”


    七爷正懊悔的不行,“这会儿还用你说。”甩手跟进了屋子。


    留下西岭在后面都替七爷愁,“每回都落得理亏,咋还不记着呢。”


    下午又得一通忙,也没时候说话,摆了膳,冯妙嫦只管认真用膳,回话也是“嗯”“好”的,根本不给七爷多说。


    到了晚间,梳洗后回了里间,也不喊人,七爷自己给两人的枕头调了位置,笑着对冯妙嫦道,“往后都我睡在外头,你有事就喊我,我给你端茶递水,还是别留值夜的吧?”


    不独七爷不喜欢寝间里留人,冯妙嫦现在也不能接受。


    七爷在寝间里太过奔放,里衣的带子从来系不牢,动不动就自己松开了,他就由着自己袒胸露臂的,一点不带遮掩的。


    两人亲腻之后就更放纵了,不着寸缕地就往更衣间冲洗如厕……


    他这样子根本没法叫人看到。


    若是给忍冬几个看到了,你说还怎么嫁别人?


    冯妙嫦不能接受身边的婢女给夫君做妾或是做通房,这是她的底线。


    还好七爷从没这样的想法,甚至容不得别人在寝间里呆着,就是外间也是,四个翠服侍完了,都要退到外头直廊上守着。


    想到大姐孕期里给身边的沉香予姐夫做了通房,姐夫就那么欣然接受了。


    冯妙嫦还记得她和母亲去探望,大姐脸上的强颜欢笑到这会儿她都忘不了。


    虽说她和七爷不是两情相悦的恩爱夫妻,可叫她给他张罗通房妾侍,冯妙嫦自问是做不到的。


    只要想想,前头还和你耳鬓厮磨的人,转头就和别人你侬我侬了,怎么都会犯隔应。


    所以,前头她想着给七爷分房,这样七爷就是找了,隔开些她也能少隔应些。


    冯妙嫦没想到的是,七爷不见有找人的想法,就是西岭都没想着给七爷张罗一个。


    甚至西岭还跟她学从玄九那里听来的,在东边的时候,李琨给七爷献美人来着,七爷撵了后,大晚上的现换了毡帐睡,说是原来的给熏脏了。


    李通慌的来陪不是,七爷根本不见。


    比对着这些,冯妙嫦就觉着自己还是知足吧,她自己也不是多好的,两人这样都有不足就挺般配的。


    脸上就和软下来,“不过顺手倒个茶,我自己也要喝的,你睡惯了里头,还是别换了。”


    “我这一下午都下不去呢,你再这么说,我真要无地自容了。”


    见他坚持,冯妙嫦也就随着他换了。


    七爷就要扶着她往里躺,被冯妙嫦拍开手,“你别说风就是雨的,等我要生的时候再这样也不迟。”


    七爷讪讪收了手,“你现在也爱起躁呢。”


    “近墨者黑。”冯妙嫦在里头半躺下来。


    七爷只能捏鼻子认了,跟着在外侧躺下来,手习惯地摸到她肚子上,没话找话道,“希望孩子是个好的,别像我似的总惹到你,到时两个都惹你烦,可别撂下我们跑了。”


    “那你就板板自个儿,别叫孩子有样学样就行了。”冯妙嫦合上眼想快些入睡。


    “我这已改了不少了,你说是不?”


    “嗯。”


    “你就睡了?”


    “……”


    “诶?今儿不是十九?是不是满三个月了?”七爷侧身过来扒拉她。


    冯妙嫦心里哀叹,只差一点儿就可蒙混过去了。


    仍闭着眼不肯睁开,“我真困呢,缓一日行不行?”


    “我明儿就走了,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你于心何忍?”


    “我能忍。”


    “我真忍无可忍了,你答应我的,那会儿你说的……”


    “不用你提醒。”冯妙嫦飞快地捂住他的嘴,“你确准没事?”


    “这我能轻忽么?”


    不由她再分说,人已开始上下其手……


    “你别都给我脱了,凉呢。”


    “凉不着,马上就热了,前儿你还一身汗呢。”


    “你一样也不能省是吧?”


    “这能省么。”


    “你……唔……”


    “……真好……”


    ……


    等一切结束再躺下来,冯妙嫦合眼就睡得什么都不知了。


    只留那人轻抚着她的脸,在那里自言自语道,“你自己也未见得多好,罢了……”


    第二日用了朝食,七爷就率着东大营剩下的兵马往西去了。


    冯妙嫦每日和纪先生会合了理一上


    午的事,下午只要有时候,她就往裴老娘子那里看十一仙练歌舞。


    贾大去古田城没两天就已相好了铺子,只他有些拿不准,就捎信回来问。


    聚齐的十一花仙,个个都是大江南北叫得出名号的,冯妙嫦就觉着不开个名动天下的歌舞楼都对不住这些人。


    所以,贾大走时她交待要找十间连着的铺面,只要十间连一片儿,不拘宣意坊哪里,就偏点儿的地角也行。


    贾大稍来的信说,他找到了十二间连一片儿的,但也是真偏,在宣意坊里面要转好几角才看得见。


    也正是因为偏,生意不好做,才有连着片的十二间铺面往外出。


    贾大信里说,这十二间铺子在宣意坊出了名的不好租,都觉着风水不好,哪个租了干不到一年就关门大吉了。


    前两个月租出去了,也是因为那几个租户是庆平过来的,也没打听详细就租了。


    贾大自己估摸着,那几家租户身后站着的应是武义军中将领的家眷,


    这不,随着武义军败走,生意也不好,那几个也跟着关门走了。


    铺子主人也是烦了来回租退的,放话出来要卖铺子。


    转了两日也没瞧见合适铺子的,贾大一听说就赶紧找过去了。


    铺主也知道自己的铺子名声在外,想快点脱手。


    价倒是要的公道,宣意坊里这个地脚的铺子一间得要二百五六十两银,十二间得三千多两,铺主直接落到一口价二千两。


    便宜是真便宜,可贾大也怕风水不好,到时歌舞楼开不几日就倒了,这么些钱就白扔里了。


    思来想去还是不敢拿主意,这才捎信回来请示冯妙嫦。


    冯妙嫦连犹豫都没有,当即捎信回去叫贾大拿下铺子,尽快开始收拾布置,估摸着差不多的时候,她这边就让汤二郎十一个过去。


    冯妙嫦原也很信风水这些,只是她和七爷在一块儿后,发现这人生冷不忌的。


    人家出兵都要翻黄历挑吉日,讲究的还要敬献三牲告拜下天地,七爷倒好,想起来说走就走,却也是顺当当的没见什么不好。


    说不清楚,冯妙嫦就觉着七爷这人该是能辟邪镇宅的,夫妻一体,不好的风水也方不到她这里。


    信里又叫贾大买个离铺子近的大宅子,一应的家什用物都要好的,怎么也不能比裴老娘子那里差了。


    收到信后,贾大就买下了铺子,在那边招了人,照着裴老娘子画的图开始收拾布置铺子。


    这两日来信说,宅子也叫他买着了,正一块儿收拾呢。


    差不多半个月铺子和宅子就能收拾出来,叫这边看着日子过去。


    她回头给汤二郎他们说了,给这些人都等不急要过去了。


    第090章 送走


    九十章


    教坊出身的, 哪个不想名动天下呢,只是木秀于林,若身后没有庇护撑腰之人, 哪个也不敢太冒头了。


    就连当年那样惊才绝艳的十二花仙, 名动天下后也都不敢走出江南,就这也没能躲过各种劫难。


    正事因为十二花仙之首的芙蓉花牌主的倾力相助,另十一人才得以善终并归隐,也才有了奉芙蓉花牌为主的十二花牌,有了那样生死无改的约定。


    所以,十二花令交待后人,在教坊里一定不要做最冒头的那个。


    不然,以这些人的家学渊源,可不止闯出这点名号。


    现在都不用顾忌了,歌舞楼是自家的,古田城也是自家令主的地盘儿, 只管给本事都秀出来,一切自有令主给兜底撑腰。


    只想想,这些人就心潮澎湃, 恨不能歌舞楼马上开起来。


    早在给芙蓉花令牌时, 裴老娘子就给第一代芙蓉花令主留下的, 一匣子写了从未问世的歌舞曲调的册子交给了冯妙嫦。


    十一花仙聚齐后,冯妙嫦就给拿了出来,这才知道那几册子的内容对教坊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十一花令见了俱是倾倒不已, 对当年的芙蓉花主之能从心底折服。


    十一人自家里也有传承, 靠着最初一代的花牌祖上传下来的, 几代下来一直在教坊占着一席之地。


    原以为自家先祖已经够厉害了,如今才知道, 在芙蓉花令主面前直如小巫见大巫,差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这一日,冯妙嫦过来,裴老娘子又交给她一个匣子,打开来里头也是几册厚薄不一的手札。


    “是这些年我闲来无事弄来自娱自乐的,你拿去看能不能用上。”


    冯妙嫦拿起一册手札,看有曲谱,有歌词,还有画的曼妙生动的舞姿图。


    这段时间常过来看十一仙练歌舞,芙蓉花令主留下的手札她也翻过几遍,所以在这上头也小通了。


    只略翻翻,冯妙嫦已觉不凡。


    马上要去古田城了,柳八分外不舍得,只要冯妙嫦一过来,他就总围在左右。


    又是裴老娘子的东西,柳八就更不见外了,冯妙嫦翻过的,他搁那就顺手接了过去。


    只翻了一页,他就拔不开眼来,一页一页地连续翻了下去。


    柳八别的上头不行,在歌舞曲调上头却极有灵性,十一人里头,他和俪八娘,奚十五郎三个是里头天赋最拔尖的。


    柳八这样子,冯妙嫦就知道裴老娘子弄的这些只怕不比芙蓉花令主留下来的那些逊色。


    果然,翻了一册子后,柳八一脸崇拜地看向裴老娘子,“裴阿婆,怪道我阿婆总和我说平生所见最服气的就数裴阿婆,若不是你有意藏拙,必能做天下教坊第一人。


    你这些可太绝了。”


    柳八这样一喊,汤二郎他们都停了练习凑过来,柳八与有荣焉地给手札拿给他们看。


    手札里,谱的歌编的舞是从未见过的新颖别样,让人而目一新,没想到歌舞还可以这样来。


    一时惊叹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之后也都和柳八一样崇拜地看向裴老娘子。


    想到裴老娘子的琴棋书画皆通,对各地势力布局的通晓,这样敏慧灵秀之人做什么都要最好,冯妙嫦倒没多惊讶。


    芙蓉花令主留下的,再加上裴老娘子这些,只怕天下教坊人的目光都要汇聚于此了。


    教坊讨生不易,谱新曲编新舞就更不易了,终其一生能得一得意之作都能成教坊史上的牌面人。


    故教坊间有不成文的规定,歌舞但有来处,他人就不能不问自取。


    如此,只要新的歌舞拿出来,只要冯妙嫦这边不点头,谁都不能学了去。


    就是洛安的教坊要拿去宫里宴上演给皇室贵胄们瞧,也得来商量好,再付了不菲的酬资才行。


    所以,他们的歌舞楼还没开张,已有了厚厚的筹码。


    歌舞楼马上要开起来了,别的还罢了,各人怎么拿利金头一个要讲好了。


    十成的利,冯妙嫦给裴老娘子算了一成的利,给十一花仙合占二成的利,剩下七成归她所有。


    裴老娘子和十一花仙却都不肯接受,觉着自己不该拿那么些。


    本钱都是冯妙嫦的,忙里忙外的也都是她手下的人去办的,这还不算,连宅子都给他们备好了,往后还要靠她庇护撑腰,这些人只管去开工拿银子就好,谁好意思还拿那么些利金。


    着实没想到,冯妙嫦竟会分出这么大的利,就算裴老娘子见多识广,都没遇到过这样肯大方让利的。


    十一花仙要撑起歌舞楼的表演,他们多拿些还说得过去。


    她这一个什么力都不出的老婆子,只给了几册早年闲作,就给她一成的利。


    燕夫人真的是,你给她滴水的好,她必是涌泉相报。


    就像守城时,明明定阳城人保护的是自己,弃城走了最先死的也是他们,可就因着他们跟着燕夫人留下来了,如今燕夫人回了定阳城人多少好?


    才多少日子,定阳城眼见的繁华热闹起来,有东来的商人过来开铺子,就连多少年不见的蕃胡的商队都过来了。


    裴老娘子心里说不出的热乎,多少年没人能叫她这样了。


    都是大江南北富贵场里见识过的,汤二郎这些,就是最不通的柳八都能算开这笔账。


    歌舞楼开张了,就做不成名动天下,一个月三千两银子的利是能赚出来的。


    就按三千两算,十一人分二成的利,一人一年就有近六百五十两的银子。


    都不用多了,只三年拿的银子,就够他们置大宅买奴仆,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可眼前冯妙嫦摆出的声势,直接占了十二间大铺面的歌舞楼,又有芙蓉令主和裴老娘子的那些从未拿出来过的歌舞曲调,只想想就知道一个月不止三千两的利赚。


    那么些银子,他们凭啥拿呀!


    何况按着十二花牌的约定,冯妙嫦就是只管他们吃喝住,一分银子不出,他们不也得受着么。


    于是给柳八推出来晓之以理,都跟在后头跟冯妙嫦说没有给他们这么多的道理,说十一人一起占一成已是他们豁出脸来拿了。


    只是,燕夫人想定的,就是燕七爷都撼动不了,十一花仙这点说服哪够看。


    连一合之力都没有就败下阵来,倒底还是拿了两成的利。


    裴老娘子这一会儿也想好了,她笑着跟冯妙嫦道,“那老婆子就不推拒了,也没能为夫人分忧的,若夫人信得过,老婆子就跟着这些孩子们去吧,这样也不用事事都来扰夫人了。”


    冯妙嫦正愁歌舞楼要派哪个过去掌着呢。


    歌舞楼不同寻常,掌事的必得是八面玲珑,能撑得住各样场面的。


    她扒拉遍手里的人,也只有贾大和洪四能胜任。


    可贾大和洪四是她手里最得用的,老些的事都要用到他们,怎么也不能给他们绑在歌舞楼了。


    这会儿裴老娘子自荐要去,对冯妙嫦就是及时雨一样。


    贾大和洪四绑一起都不摸不着裴老娘子的深浅,这样的人给她坐镇歌舞楼,她只管放手就是了。


    “老娘子这样顾惜我,我真……”


    “只要夫人不嫌老婆子老迈,有事尽管吩咐,咱们之间不用说别个。”


    冯妙嫦重重点头,“那我就不和老娘子客气了。


    老娘子可别总给老迈挂嘴上,你这正当年呢,看着更显年轻,瞧着都没四十呢。


    多少人家的老夫人,比老娘子还长的年岁都在当家理事呢,老娘子才四十有六,很可以支应十年二十年的。”


    给裴老娘子说的呵呵笑不停。


    边上的柳八过来挽住裴老娘子的胳膊,“呜……这可太好了,不然又要离开夫人她们,又见不着裴阿婆,我得想死了。”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裴老娘子又是教坊出来的前辈,一身的才艺吊打他们,都打心底里愿意她跟着去。


    裴老娘子的意思,既定下来就赶紧过去古田城,不用非等着到日子再走。


    于是,冯妙嫦又送走了裴老娘子和十一花仙。


    走的时候,柳八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那样爱美爱俏的,那一刻眼泪鼻涕一起流着,什么都抛到一边了。


    还是裴老娘子给他说,“至多两三年的时候,也不知你哭得什么劲儿。”


    冯妙嫦就知什么都瞒不过裴老娘子。


    对上柳八期盼的小眼神,她笑着点了头。


    柳八当即破涕为笑,跟着上了马车,老远还朝外挥着手。


    生活中猛地少了柳八,冯妙嫦和忍冬茯苓两个心里都空落落了好几天。


    裴老娘子走时给她身边的孙嬷嬷留给了冯妙嫦,说是孙嬷嬷对妇人生养这些都通,她身边也没有个提点这些的,就叫孙嬷嬷先陪着她吧。


    冯妙嫦正要给家里写信告诉她怀孕的事,还想着要不要开口跟母亲要个懂妇人生产的嬷嬷来呢,又怕母亲身边少了人,祖母那边起疑,现在有了孙嬷嬷,也就不用提了。


    用起了孙嬷嬷,冯妙嫦才知裴老娘子手里教出来的人是何等好用。


    在后宅里这些事上,就没有孙嬷嬷不行的。


    冯妙嫦如获至宝,直接给燕府内院之事都交给她打理,她和忍冬茯苓两个,还有西岭都可脱出来多顾着外院的事了。


    七爷走的第五日,这边才收到他传回来的信儿,他手里又多了归附的孜羌一部族和契金两部族的八千人马。


    不过这些人马的战斗力没个看,带出去他都嫌丢人,所以他还得领着操练几日。


    等有点模样了,他再带着往撒尔人地盘实战演练一下。


    感情他打撒儿人还要顺手练兵,也是没谁了。


    才放下信,西岭一脸古怪的来报,“那个石荣来了,非要求见夫人。”


    第091章 来对了


    九十一章


    石荣?


    冯妙嫦很快记起来, 是来过马市的石奎从弟,只是他怎么来了?


    玄二玄四率的大军前锋应已到高陵城了,石荣这会儿不是该和石奎一起死守高陵城么?


    再者, 来也该是求见七爷, 怎么找到她这里来了?


    想到东大营里留下的那些兵器弓弩,冯妙嫦对西岭道,“请他进来吧。”


    冯妙嫦摇铃叫人请纪先生过来。


    纪先生来后,她三言两语说了这事儿,没多会儿,西岭领着一身布袍的石荣进来。


    那会儿马市见的时候,石荣虽不显,可掌兵之人,怎么也有强者的气势在的。


    这会儿却不是了,一脸的憔悴风霜不说,整个人看着都是颓败的。


    进来见着冯妙嫦, 还不等她问,石荣先朝她行着大礼,“求夫人收容我们兄弟。”


    “石将军不要如此, 有什么事先坐下说。”冯妙嫦赶忙避开些。


    又朝西岭使眼色, 西岭上前扶起石荣。


    冯妙嫦又给引见道, “这是纪先生。”


    石荣不敢怠慢,和纪先生见了礼。


    石荣这才坐了,却又朝冯妙嫦作揖道, “还请夫人收留我们兄弟。”


    冯妙嫦看向纪先生, 纪先生朝她微微颌首。


    “石将军不要说笑了, 石都督和石将军是朝廷封的重臣,我不过一后宅妇人, 可没本事收留二位。”


    石荣抿了下干裂的嘴角,“三日前七爷麾下的玄二将军已率二千骑的先锋到了高陵城下,我和兄长都知道,玄二将军之所以没下令攻城是在等着后面的步卒到来。


    可我们等不得,西边儿最强的武义军在七爷手里都抵不过一个月,武义军有十五万人马,我们只有三万,武义军有钱,我们却穷得军饷都是一拖再拖的给,对上七爷,他不过随手一碾就给能给我们抹了。


    所以,兄长想都没想就派人给玄二将军说要投七爷,可玄二将军却不肯受,说可以放我们离开河西,来投的事还是别想了,并限我们三日离开。


    兄长急得不行,若有可去的地方,我们早去了,哪还会窝在穷得叮当响的河西。


    是我想起一面之缘的夫人,夫人的气度让人难忘,又是肯助人的,我就叫兄长派人试着和玄二将军商量,说我们想找夫人讨情,求他能多宽限几日。


    没想到一提夫人,玄二将军竟痛快应了,又容我从高陵城出来往这边来找夫人。”


    冯妙嫦不知该说什么好,所以现在是玄二带人围着高陵城,是打是留在等她定夺?


    这事儿不是该找七爷么?怎么还叫石荣真往她这儿来了。


    冯妙嫦问西岭,“七爷没别的来信么?”


    她不信七爷会不知道这事儿,玄二必定已给他传信了。


    西岭忙摇头,“七爷那边所有的传信都是先过到夫人这里的。”


    “之前外院不是还有一份么?”


    西岭笑道,“现下夫人不是在外院理事么,七爷走时吩咐,以后都交到夫人这里。”


    石荣听了,知道自己再没找错地方,又要起来行大礼,“我们实在走投无路了,还望夫人收留。”


    却被西岭眼疾手快地拦下,“我们夫人最不喜人动辄行礼了。”


    石荣慌忙坐正,“是我莽撞了。”


    他又转向冯妙嫦,“夫人,之前兄长弃城而走,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袁家……”


    “既如此,石都督和将军为何不投袁家?”冯妙嫦打断道。


    “果然都瞒不过七爷和夫人,只我们兄弟虽惧袁家,却不想与之为伍。”石荣苦笑道,“不瞒夫人,去年我们才占了河西,对这里实没什么情分,关键时候自然是自家的生死要紧。


    和七爷一样,袁家想灭我们易如反掌,那会儿七爷还在东边儿,我们人小势微,自然先要顾眼前的祸事,只能走了再说。@无限好文,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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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兄长知道七爷留的人会护着夫人安全离开,等七爷回来最多怪他留了个烂摊子要收拾,想着前头也算相处融洽,到时诚心给七爷赔个罪也就过了。


    只没想到夫人会留下来守城,若知道这样,兄长半途必会折回来的。”


    “去年,石都督是反了李琨出来的吧?”一直听着的纪先生开口问道。


    石荣抹了把汗,不敢有丁点隐瞒,“我们兄弟是反了李琨出来的,那会儿也是挨不下去了。


    李琨的几个儿子斗得厉害,别个有靠的还好,只我们兄弟哪边儿都不站,哪个都要上来踩一脚,到后来连着半年不给我们发军饷,平日的口粮也是克扣的,刚好有一件事激着,我兄长一怒之下就反了出来。”


    石荣还怕冯妙嫦和纪先生不信,“夫人,纪先生,若我兄长早有反心,怎会往河西来?


    实在是匆忙之下无处可去,只有赌着河西虽在李琨手里,他却从没往这边派过兵,一直任这儿荒着,我们占了河西他都未必会出兵来讨。事实也确实如此,李琨只卡着东来的货,却容着我们占了河西。”


    比对着手里掌握的消息,冯妙嫦知道石荣说的都是事实。


    边上纪先生又朝她轻轻颌首,冯妙嫦就知纪先生是赞同收容石奎兄弟的。


    可能是憋屈久了,石荣一说就刹不住了。


    “夫人,纪先生,你们不知道,我兄长早就不想自个儿干了,这一年拆东墙补西墙的日子太艰难了,真是够够的了。


    只要夫人能收容我们,我敢拿我的项上人头起誓,我们兄弟定会对七爷和夫人忠心不二,追随到死。”


    看来石奎过的比她想像的还要穷困,不然也不会连跑都不跑了。


    这得是穷成什么样了?冯妙嫦还挺好奇的。


    想想道,“这事儿我得和我们七爷商量下,石将军先等等吧?”


    打进来,见到燕夫人在外院有自己理事的地方,还是东边的屋子,再见燕七爷身边的第一人西岭和谋士模样的纪先生都是以燕夫人为尊,石荣就知道燕夫人这个灶他拜对了。


    这会哪敢说不,只一力求恳着,“求夫人在七爷那里多给我们美言几句。”


    冯妙嫦不置可否,只对西岭道,“叫来吉安顿石将军住下吧。”


    西岭找来吉吩咐了,很快来吉请了石荣去安顿了。


    纪先生对冯妙嫦道,“我观石荣虽精明,却不是心术不正的。


    石奎我虽没见过,可七爷来定阳城这么久,也没见石奎有所为难,足见他是个随遇而安没什么野望的。


    这两兄弟很可用,七爷该留下来。”


    如此,冯妙嫦就叫西岭给七爷写信说了这事儿,招来飞鸽传了出去。


    第三日七爷回了信儿,龙飞凤舞的几行字,“是留是赶都由夫人定夺,我怕一个定夺不好,又招夫人不待见。”


    冯妙嫦一口气堵在那里,他这是什么意思?


    纪先生瞥见了,憋笑道,“还请夫人尽快定夺。”


    冯妙嫦一横心也不管了,找来石荣和他说了。


    石荣喜极而泣,一个拦不住又是大礼行过来,“七爷和夫人的大恩我们兄弟没齿难忘……”


    等西岭扶他站起,冯妙嫦和他道,“有弃城而去的前事,定阳城你们是不好回来了,就先驻


    在高陵城吧,别的还照旧。”


    石荣一呆,“我们驻在各地的兵马不用撤出来么?”


    冯妙嫦问他,“好好的做什么撤出来?”


    边上纪先生给还傻愣着的石荣说道,“我们七爷和夫人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石将军放心就是。”


    冯妙嫦想起来又道,“之前的我不管,后面到了发饷的日子,这边会不错日子地发过去,等着就好。”


    石荣简直不敢相信,就是说往后他们再也不用愁从哪里挤钱发军饷了?


    天大的好事这就砸下来了?


    若是不是西岭看着,他又要往下拜了。


    一遍遍地念着,“多谢夫人……”


    冯妙嫦摆手叫停他的念叨,正色道,“往后你们就不得插手城务赋税,我这里会另派人过去打理。”


    石荣连犹豫都无,“自该如此,就是军务这里,七爷和夫人也只管派人过去。”


    出来一年,石荣和石奎两个已充分认识到,不是谁都能扯旗子出来单干的。


    现在七爷燕夫人这样大方,他们很乐意在这棵大树下靠着,多出些力也没什么。


    既有石荣,冯妙嫦也懒得再倒遍手,给玄二玄四写信说明了,直接叫石荣拿回去转交了。


    还能这样做?


    却也让石荣再无疑虑,只冲燕夫人今日的做法,他们兄弟也不能叫她将来塌架子为难了。


    石荣来的时候一脸愁苦,走的时候却又容光焕发了。


    送走了石荣,冯妙嫦喊来木香。


    这回商队带回来的货连本带利都回笼了,山胡部该分的银子忍冬和洪四已经算好了,木香几个好久没回家了,正好护着银子回去,顺带着探望下家人。


    这回肉干卖了六千两,抛去一千五百两的本钱,赚的四千五百两对半分,是二千二百五十两。


    毡毯卖了一千二百两,觉着羊毛不值钱,都是妇女们闲暇时织的工钱也几可不记,山胡那边不肯算本钱,这样冯妙嫦估摸着算了三百两本钱,剩下一家四百五十两。


    合在一起,就是本钱一千八百两,利金二千七百两。


    还有商队赚回来的利金六千两,冯妙嫦又提了六百两出来给山胡。


    冯妙嫦给盂兰写了封信,里头提了,除了山胡自产的物事利钱对半分外,冯妙嫦这边的生意往后会给山胡一成的利金。


    商队是这样,后面在古田城开的歌舞楼也是这样,等后面她再做别个,也都会照此办理。


    所以山胡部只管安心给养马,她会保着山胡部的生计无忧。


    信里她又附上肉干和肉酱的制法和所要的数量,让山胡部照着制出来,下回商队要带走的。


    第092章 打听


    九十二章


    木香几个也走后, 书房里只有冯妙嫦和纪先生。


    纪先生问道,“夫人,石奎兄弟这里, 山胡部那里, 还有前几日送走的歌舞楼的那些优伶,夫人真就一点防备也无?


    要知道人心易变,人性贪婪,只一味的好很容易养大人的胃口。”


    冯妙嫦笑了,“若是石奎兄弟没挨过这一年的苦,不知晓养兵的不易,山胡部没有经历过困顿吃不饱的日子,我自要有所防备。


    如今却不必,挨过苦的,知道好日子来之不易,必会比别人更珍惜。


    何况七爷立在这儿呢, 这会儿该都知道他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他们不会想承担负了七爷后招来的雷霆手段。


    至多两边好聚好散,我心里有准备呢。


    纪先生也别觉着咱们吃亏了, 我打做生意里悟出来的, 钱不能自个儿都挣了, 好处也不能自个儿都拿了,只有大家都有利,才能走得长久。


    我不拘束石奎兄弟, 军饷和这边一样发着, 有好处不落他们, 他们会不给七爷卖力么?


    山胡这边虽开始是为利益交换,可这样你来我往的不也情谊日浓么。


    没有山胡供的马, 七爷不会起的这般快,我多顾着他们也是应该的。


    守城时纪先生也看到了,迄今为止,我给山胡的好,都换来了他们的回应。


    我这人犟,打小就记着一个理,人不负我,我必不负人,所以,只要山胡部不先迈出那一步,我这里会一直厚待。”


    “夫人什么都


    看得透,还能做到如此,我等男人也不如啊!”纪先生叹道。


    “歌舞楼那些优伶呢,我听说夫人都给他们分了利金?”


    这回纪先生是纯属好奇了。


    冯妙嫦也不介意说给他,“那些优伶不同,他们是我找来的,只为他们路上经了那些千难万难都没回头,是走是留我都会给足了银钱,总不会叫他们白走一遭。


    至于利金么,是他们凭本事挣的,若只想白拿不玩儿活,我就要礼送走了,毕竟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


    纪先生点头,“夫人这样最好不过,我还担心夫人过于淳厚,往后免不了要被人吃定。”


    冯妙嫦故意抹黑七爷道,“纪先生想啊,我跟着七爷还能不学点心狠手辣啊。”


    给纪先生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也就夫人敢这样说了。”


    这会儿冯妙嫦还真有点感激七爷,若不是一路在他手底下讨生活,做什么都要前后左右的反复思量了,冯妙嫦知道自己不会有这样的长进。


    ——


    古田城丰仁坊内一宅内,因是新置下的,偌大的宅邸差不多都空着,也没几个仆从走动。


    外院书房内,褚十三坐在书案后的拱背椅上,微闭着眼,听管事回禀所查之事。


    听毕,沉吟半天后,问道,“宣意坊那十二间铺子真是晋王那位夫人买下来的?”


    “是,我跟那儿转了好几天,那位贾管事还往燕七爷麾下驻在古田城外大的大营里去了几回,我找给大营里供菜的打听了,每回那位贾管事都是直接就去了玄一将军那里,通禀都无的,他出来,那位玄一将军还会给送出来。


    还是供菜的问出来的,从河西出来的兵都认得贾管事,说他是那位燕夫人身边最得用的。”


    褚十三点头,“如此,该就是了。”


    复又摇头笑道,“也不知这位晋王是如何想的,这一通作为下来,再是谁都估不准他的脉了。”


    管事正说了半截,忙道,“郎君,还有更要紧的没说呢。”


    “哦?你说。”


    除了都知道的,外头对晋王的事几乎一无所知,但凡和晋王沾点儿边的,褚十三都很感兴趣。


    “郎君,你道这十二间铺子是用来作何的?”


    “不是开暖锅铺子么?那位燕夫人马市里不是说过要往古田城开暖锅铺子么?”


    管事的目光炯炯地看过来,眼里带着发现了不得大事的兴奋。


    “不是暖锅铺子,是歌舞楼。”


    褚十三猛地坐正了身姿,声音不自觉都扬高了,“歌舞楼?你没打听错?”


    不怪他这样,歌舞楼能是女人开的吗?


    倒不是女人做不得生意,相反士宦人家里的女眷或多或少的手里都有铺子买卖在经营。


    就如裴尚书的夫人徐氏生意就做得很大,没人会觉着不好,反会羡慕裴尚书可以不为五斗米折腰,谁都清高不过他。


    可徐氏手里都是正经生意,会让裴尚书遭来指摘的她一点不沾。


    虽不是风月场所,歌舞楼也是男人享乐的地方,就算想赚这份钱,也都是由家里男人出面,或是派男管事经营,或是干脆就假托了别人的名做。


    再是在家里说一不二的女人,也不敢沾手这门生意啊。


    这位燕夫人是出身市井不知道这回事呢,还是她知道也不怕呢?


    晋王,也就是燕七爷知道这事儿么?


    褚十三被管事放的大雷炸焦了一样,愣了好一会儿,还有些不敢信。


    不想管事还有大料,“郎君,那位燕夫人是真能耐啊,你知道来给她歌舞楼驻阵的是哪些么?


    足有十一位,都是天南海北各地教坊里叫得上号的,里头白七郎和姜五娘都来过咱家宴上呢,余的汤二郎,俪八娘,边九郎这些郎君该都听说过。


    对了,领头的老妇人也不简单,是二十几年前在江南家喻户晓的琴娘子。”


    原以为燕七爷该是不知他这位夫人的所为,这会儿褚十三又摸不准了。


    “这却有些不通了,凭你家郎君我的名头,也做不到一下子就给这些有名头的优伶从各州郡请来。


    别看教坊里人出身低下,闯出名号的很多都是恃才傲物的,也是外头仗势欺男霸女的也多,有些人不想沾惹腌臜事自要躲着些了。


    若是这么些名优伶,就不是那位燕夫人能请动的,必是晋王的手笔。”


    管家狠咽了下口水,“郎君,那咱们该怎么办?”


    褚十三思量道,“看来燕夫人在晋王这里还是有些位置的,以后咱们就烧她这里的热灶,坐看周家的笑话就成了。”


    管事的还怕不确准,“燕夫人终是妾室,到时周家女上来,咱们……”


    褚十三却不以为然,“晋王由着这位燕夫人在外行走,等于是明着打周家女的脸了,就算将来周家女坐了主位也不过就那样了,我褚家也不是没根基的破落户,还怕了她不成。”


    又吩咐道,“打听着歌舞楼什么时候开张,咱们找个往前的日子开宴,请那些名优伶来攒个人气,算是给燕夫人的歌舞楼先热个场子。


    再打听燕夫人还有哪些生意,咱们想法子都掺一脚。”


    褚十三又千万叮嘱道,“这些干系重大,再不可和你我之间的第三人道。”


    管家也知不是好闹的,连声应着退下了。


    褚十三转到窗边,望着外面心潮起伏不定。


    晋王如肃杀锋刀,就这么突兀地站到了人前,都不容人反应地就占了怀兰和会泽的一半儿,还打下了庆平,给靖西军安到那里替他把着东边的门户。


    在西边儿他也没闲着,杀退了来犯的二万撒尔骑兵后,跟着就有孜羌和契金的部族学着孜羌山胡部归附了他,又多了八千人马。


    这可不是一般的八千人马,孜羌人擅养马,契金人有铁矿,能制出最锋锐的兵器,晋王这回很是闷声发了笔大的。


    这些年虽皇室姬家式微,可世家们也不屑和各军镇为伍,于是挑着齐王韩王几个大的纷纷站队,想着扶出个中兴明君来,让家族成为世家中的头一份儿·。


    只一块大饼已经掰碎了,这又来一茬你抢我夺的,不过分点饼渣罢了。


    褚家看不上,也早看破了齐王韩王都不是那块料,所以这些年一直也没下场。


    倒是这阵子突然杀出来的晋王,却让褚家眼前一亮。


    才有了褚十三来到古田城伺机而动。


    ——


    原以为说了三个月时可诊出怀的是男是女,到日子了,七爷和夫人都会找来问。


    却不想这都过了好些天了,其间也给夫人把了好几回脉了,竟是都忘了一样,夫人没问,就夫人身边的忍冬几个也没问。


    这给明大夫憋的,就没见过这样不关心生男生女的。


    七爷还没子嗣,按理不得一心盼生男么?


    还想着靠这个挣个格外看重呢,还是别想了。


    所以这天例行来诊脉后,明大夫主动先说了,“恭喜夫人,诊出来是男胎呢。”


    冯妙嫦一愣,随即笑了,“看来我就是个受累的命呢。”


    想生个女儿少操些心的想法是不成了,不过她也没失望就是,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她的爱都一分不少。


    既是儿子,她再不会退让的。


    从未有过的清明,她挣下的家底儿是她儿子的,而七爷手里的也只能是她儿子的,冯妙嫦一瞬就坚定了想法。


    忍冬茯苓大翠四个都是喜形于色的,她们都盼着冯妙嫦一举得男,这样往后再怎样,冯妙嫦都可立于不败之地。


    西岭是瞅着忍冬几个都欢喜开了,他才跟着笑出来的。


    他不比忍冬几个,怎么样夫人都不会怪罪,还是得多瞧着夫人的喜欢行事。


    这会儿他心里皇天后土都念了个遍,七爷有后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西岭笑着提醒冯妙嫦道,“夫人,这样的好事,该给明大夫看赏呀。”


    忍冬一拍脑门儿,“瞧我这糊涂的,这都得你提醒。”


    转头去取了一


    锭十两的捧给明大夫,“明大夫的医术没说的,后面夫人和小郎君这里还要劳明大夫多看顾呢。”


    “过誉过誉了,夫人和小郎君这里我必不敢怠慢。”明大夫欢喜地接过来。


    所以,这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么?都不想了,却来了惊喜。


    第093章 搬迁


    九十三章


    定阳城最繁华的地儿就是大安坊, 铺面有限,且都是经营多年的铺子,基本不会空出来。


    原安来的那十几个商人销了一半儿的货后, 都想拿剩的一半儿货留下来开铺子, 却没有合适的铺面儿。


    纪先生和冯妙嫦商量后,给关停了多少年的兴业坊开了,里头的铺子重新粉刷了往外出租。


    那十几个原安来的商人成了兴业坊里第一批租客,没两天就开起了铺子,并往原安家里捎信,让再放心大胆的组商队带货过来。


    没多久,又来了好几批蕃胡的商队,有找府衙护镖接着往东去的,有几个去兴业坊转了一圈后,竟也留下来开起了铺子。


    兴业坊很快人来人往的热闹起来。


    见此,定阳城里好些人也来兴业坊租了铺子, 小食铺子,茶水铺子,车行, 浴堂等陆续开了起来。


    因为向往洛安城的东西市, 定阳城人开始管在东的大安坊叫东市, 西边儿的兴业坊则成了西市。


    因着兴业坊铺子的主人早都离开了定阳城,整个兴业坊的铺子等于公家经营,得来的租金算在定阳城府衙的收入里。


    有钱了, 纪先生第一个就是雇工给定阳城的角角落落都清理打扫了, 脏乱的旧城一下焕然一新, 身处其间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打纪先生在府衙理事后,虽然并没往外宣称什么, 定阳城的老百姓就开始自发地称他为“纪府尹”了。


    见纪府尹上任后,定阳城可说是一天一个样地在变好,确如燕夫人说的,赚钱的营生和门路都多了。


    很多老人还记得定阳城曾经的风光,都说这样走下去,定阳城定会比当初还要繁华兴旺。


    往后不会缺了东来的商队,为了留住东来的商贾,也不该同他们争利了。


    冯妙嫦决定自家商队后面就专往东卖肉干和肉酱。


    新鲜的河套羊肉号称肉中第一鲜,可不知为什么,制成肉干肉酱却不是很好吃,比牛肉制的差了很多。


    所以,西边的四族一向都是用牛肉制肉干。


    养牛的本钱在那里,牛肉本就贵,制成肉干就更贵了,寻常人家根本不会舍得买。


    若想给肉干生意做大,就不能用牛肉。


    冯妙嫦反复琢磨后,想出了新制法,叫忍冬试了几回后,用河套羊肉做出来的肉干和肉酱就不比牛肉制的逊色了。


    甚至比山胡自己制的要好吃不少。


    拿了肉干和肉酱的新制法后,木香几个回来时就拉了几车新制好的肉干和肉酱回来。


    想看下好不好卖,冯妙嫦叫洪四也在兴业坊租了两间铺子,开始卖起了肉干和肉酱。


    因着便宜又实惠,老些定阳城里人过来,想着给燕夫人的铺子捧个场,一尝之下好吃的根本停不下口,这下就给铺子买空了,后面还是不断的来人,铺子的门槛都要被踩塌了。


    后面商队也要带着大批的肉干肉酱去卖,这下山胡部就忙开了,养马外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开始制起了肉干肉酱。


    真的是黑白倒换着忙,却没人嫌累,反是越忙越有劲儿。


    跟着夫人真的是有赚不完的钱,这才多少日子,他们山胡部就富裕起来了,周围认识的部族哪个都要羡慕眼热的。


    为这个,盂兰专门来了趟定阳城,找冯妙嫦商量,看是不是在不过岭里也养些马牛羊,这样每年能给七爷多养几匹马,也不用去别的部族买牛羊了,肉干肉酱生意能省不少本钱。


    恰被从府衙里回来,要找冯妙嫦商量事的纪先生听到了。


    纪先生进来先和盂兰见了礼,重新落座后,他和冯妙嫦道,“我正要和夫人提这事儿呢,山胡部既归了夫人这边,夫人多顾着些也无可厚非。


    大荔河彭原一带不还空着么,那地界可比他们现住的地方大多了,水草也更丰茂,何不叫山胡都迁到那边儿去,想养多少马牛羊都够了。”


    冯妙嫦就知道纪先生这是想叫山胡和石奎互相牵制呢。


    并不是多不放心,只是身为谋士,他不这样布局就难受。


    冯妙嫦管这叫谋士病,还是得了就治不好的毛病。


    不过,这主意着实不错,彭原那块儿真是好地方,搁那儿不用起来确实可惜了。


    斟酌着该要怎么和盂兰说明时,盂兰先激动地连声问道,“夫人,彭原那里都给我们用么?再没别家了是不是?那我们愿意迁过去。”


    “自然只咱们一家。”冯妙嫦笑道,“只这样大的事你不用回去和铁单族长他们商量么?”


    盂兰捧着心口,欢喜得要晕了的模样,“夫人做主的就是最好的,哪还用问,保准是都愿意的,夫人只说什么时候能搬,我们一日都不带拖的。”


    盂兰这样子,冯妙嫦觉着自己要说第二日就搬,她就能立马回去带着族人连夜收拾好,天亮就开始往外迁。


    冯妙嫦也能理解。


    虽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源头,被苍云山隔开的两段河水,东边河西这一段叫大荔河,定阳城往西这一段就叫小荔河。


    而河西境内大荔河彭原一带,就是曾经孜羌和契金人归附后,大熙划给两族的地盘儿。


    彭原虽不小,两族那么些部族都住在这里就局促了。


    没两年,为着地方不够用,两族里就开始纷争不止,哪边都没落好,哪边的日子都不好过,最后才一起迁出河西往西去的。


    现在整个彭原都给了山胡一族,那真的是住不了的住,在山胡现在放牧的规模上最少能扩出二三十倍来。


    那样确实不用往外买牛羊了,七爷也再不会缺战马了。


    所以,好的谋士真的能想人不能想。


    见盂兰归心似箭,冯妙嫦也不留人,告诉她彭原就在那里,族里商量好了随什么时候都可以搬。


    盂兰还是那句话,回去收拾了就搬过去。


    她连木香都没去看,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冯妙嫦还真就猜对了,第二天起来,她这边朝食还没用完,西岭就来说,定阳城外,已有一队山胡人赶着牛羊马等着过关卡往彭原去呢。


    这一队后,一队又队的山胡人接连不断地过来,只用了三天,山胡九千部族就带着全部家当往彭原去了。


    早在山胡搬家的第一日,纪先生就给冯妙嫦说了,叫她给七爷去信说,可以给山胡腾出来的小荔河河套地给归附来的孜羌一部和契金两部分了。


    那边七爷收到信后,马上就安排闵先生过去给那三个部族各划出来一个地方。


    归附了七爷,马上就有这样天大的好处,那三家欢喜的都有些找不着北了。


    纪先生又趁机提出,那三个部族里有手艺的可以来定阳城开铺子,免三年的赋税徭役外,若做出新式实用的东西,经府衙确定可用后,另有丰厚的奖赏,一两银起,上不封顶。


    冯妙嫦就知道,他这是想勾着契金人里那些擅制兵器的好手往定阳城来,然后搂草打兔子,若是能捎带些别的也不嫌多。


    真的是不着痕迹的算计,让人防不胜防的。


    他这说法一出来,没几日就有那三个部族的人往兴业坊开铺子了,里面还真有几家铁器铺子。


    冯妙嫦很是服气,这些方面她且得和纪先


    生多学呢。


    这么几桩事下来,给西边儿没归附的部族眼热的不行。


    陆续又有几个部族找到七爷谈归附的事,提出来也想和山胡部一样迁到河西,说彭原那么大,以前能装下孜羌和契金的二十多部族,现只他们和山胡几个部族住着,怎么也折腾开了。


    却被七爷一口拒了,说山胡归附的是他夫人,夫人管着他后面所有的事辛苦着,夫人的人在他这里自要高看些,别的还是别比了。


    西边的这些就知道了,彭原只会给山胡一部住着,谁都不能分一杯羹。


    所以,山胡真的是走了一着好棋,这些人再别想追上去了。


    山胡是比不了了,想想那三个部分了山胡的河套,又往定阳城迁了不少人,也赚了很大的好处了。


    再晚了,别又叫这三家落下了,于是,又有五个部族归附过来,七爷一下子又增了九千兵。


    瞧着前面的八千新兵已练出些样子,后面这九千只做充数的,七爷率着两万四千人马杀向了撒尔人在西边的地盘儿。


    撒尔人在西边儿聚有八万人,平时放牧,战时能抽出两万来成丁出战。


    不过撒尔人好战,不论男女老少,只要能上马的都能上阵,平时左右住的近的组一队就往边上三族的地盘抢掠,手上都沾着不少血。


    所以,除了幼小,你就不能给这些人当平民看待。


    现在对他们手下留情,日后这些反手就回杀向大熙。


    七爷直接带着大军碾了过去,给撒尔人的聚居地整个拔除了,剿灭了三万人,溃逃的又追上去歼灭了一万来人,剩下的再不敢在西边停留,都逃回了撒尔。


    一直迟迟不见来赎慕容连,拔除撒尔人西边的地盘后,慕容赫派人拿着五万两银子来,跟七爷签下了互不扰边的约定后,给慕容连接走了。


    乌戎人见了,龟缩在自己的地盘里再不敢轻举妄动,西边儿自此成了燕七爷一家独大。


    这样,一年的安稳总是有了。


    投来的孜羌和契金两族八部出的兵自备战马外,又给七爷提供了四千战马,七爷转手往石奎那里调了一千匹马。


    石奎兄弟给这一样样的好事都砸晕乎了,后悔没早些投七爷。


    这样七爷手里有骑兵二万五,步卒九千,再加上石奎的三万兵马,他麾下有了六万四千兵马。


    看着冯妙嫦已开始显形的肚子,七爷说不想她怀着孩子还惦记钱不够花,孩子生出来前就先这样,暂时不招兵了。


    第094章 叫板


    九十四章


    七爷还没打到撒尔人西边地盘的时候, 冯妙嫦就收到了裴老娘子的来信。


    信里说,天水褚家的管家找到府里,拿出重金, 想请汤二郎等十一人去褚家十三郎在古田城丰仁坊里新置的宅子赴宴。


    说是褚十三在古田城重金购入了一副前朝云涯先生的“富贵花鸟图”, 他爱不释手之余,觉着独乐乐太寂寞,准备办个赏图宴,众乐乐才是大好。


    正好又听说有这么些教坊名优伶在古田城,里头白七郎和姜五娘还是见过的,就想请这些人都到他宴上帮着暖个场。


    裴老娘子说,褚十三的宴可是出了名的豪奢热闹,到哪里都是邀帖难求。


    他的宴办到哪里,当地排得上名号的士绅名流都要争着去捧场的。


    自家十一仙先去褚十三的宴上亮个相,到时说下往后要在歌舞楼驻场登台,等歌舞楼开业时不必张罗客人就来了。


    褚家十三郎的大名, 冯妙嫦在洛安的时候就听说过了。


    不过却不是美名,而是挥金如土的败家名,算是世家子弟中的异类反骨。


    那会儿以为看到的就是真的。


    这会儿当然不会了, 和裴老娘子想的一样, 冯妙嫦觉着褚十三那些败家举动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


    不说别的, 这会儿几家军镇的战事刚平,寻常人都要避开,褚十三却来了偏远的古田城, 还大张旗鼓的办起了宴, 就算打着买“花鸟富贵图”的旗号, 也经不起推敲。


    褚十三还打听到十一花仙在古田城,又上门来请, 就知道他定是查到歌舞楼背后站着自己了。


    冯妙嫦很认同裴老娘子所说的,褚十三来古田城是意在七爷,这回是示好的第一步。


    不过就像裴老娘子说的,管他呢,左右这边亏不了,先去赴赏图宴给歌舞楼攒个人气正紧。


    有裴老娘子把着那边,冯妙嫦一点不担心,全由着她安排一概不插手。


    冯妙嫦很庆幸有裴老娘子在那边,现在想来,这样事就是贾大和洪四也未必把握得住,必要来回传信请示,好些事就耽误了。


    七爷端了撒尔人地盘回来后,没过几日,就是十月十六日,是歌舞楼开业的日子。


    三日后,冯妙嫦又收到了裴老娘子的来信。


    信里,裴老娘子都难掩激动兴奋之情。


    因着赏图宴上褚十三主动帮着给歌舞楼不日开张的事讲出来,又说开张时他要去捧场,十六日歌舞楼开张,不止褚十三来了,那日他宴上的男客差不多都来了,可说盛况空前。


    一日下来足有一千两银子入账。


    虽说是开张日格外热闹,后面肯定比不得,可二三成必是能保的,那样一个月有六到九千两银子了。


    冯妙嫦知裴老娘子这是保留着说的,歌舞楼一个月万两银子必是能赚进来的,那样一年就有十来万两入账。


    加上护镖,卖肉干,开羊市,开暖锅铺子,这四样加起来也能有差不多二十万收入。


    全部加起来勉强有三十万两,精打细算着够养七爷手里现有的人马。


    虽说有七爷从武义军那缴来的二十万两银子的财物,还有慕容连的赎金五万两,加起来三十万两,按七爷说的,可以暂时支应一阵子。


    可等她生完孩子,七爷手里的兵还不得嗖嗖地往上增啊,现有的这么些地盘,六万多兵还是不够支应,十万兵马也只是将将够。


    这才定下一年赚三十万两的目标多久,又不够使了,她就又要朝着年入五六十万两使劲了。


    三十万两都是她百般筹谋挣来的,现要再翻出一倍来,冯妙嫦不知还能从哪里着手。


    这根本不是说不愁就不想的。


    她这里发愁,闵先生回了陶然居却不住和纪先生夸夫人能干。


    “齐王韩王那些哪个后面没有几个世家站队,都不少拿世家的供养,可拿人手短,最后必是要受制于人的,就上位了也难有作为。


    不像七爷,里外花的都是夫人赚来的钱,将来成了,谁都拿捏不了他,咱们才能跟着一展所长呐!”


    纪先生笑道,“何止呢,夫人给七爷又收拢了多少民心,因着夫人,七爷走到那里都是民心所向。”


    闵先生点头,“先我还觉着你跟着夫人委屈了,却是我狭隘了,给夫人做谋士更能发挥你的长项。”


    纪先生郑重应道,“我认夫人是我女主公。”


    闵先生竟也附和道,“我也认。”


    这一日,都在七爷的外院书房聚着议事时,来吉过来回禀,说有一位褚十三郎来求见夫人。


    关于褚十三的所做作为在坐的都知道了,都是道行深厚的,对褚十三的意图再明白不过了。


    冯妙嫦就问七爷,“见么?前儿他的管事就找上贾大,说想和我这里合伙给肉干生意做到南边儿,我这还没应呢。


    世家都是不好相与的,褚家蛰伏了这么些年,所图必不小,我不想咱们被他们裹挟。”


    闵先生赞许地看向冯妙嫦,只觉着夫人真是越挖越有,竟连这些都能看透。


    有这样一位夫人在,七爷只管向前,后面的事一概都不用问了。


    纪先生只管笑看着闵先生,夫人能叫人刮目相看的可不止这点儿。


    七爷还是那副不当回事样


    子,“你不是想往南边儿做生意么,褚家在南边根基深厚,倒是可用。


    安心就是,只是合伙做生意,好就罢了,不好就撂开手,想裹挟咱们,他们还没那份底气。”


    闵先生也跟着说,“咱们一没白拿他们的,二没要依仗他们,反是他们想借着合伙做生意靠过来。


    再者夫人的生意都打下底来了,就不用他们,以夫人的本事,不过多费些心思一样往南边儿做起来,褚家必也是明白的,夫人凭着心意行事就可,不必顾虑。”


    冯妙嫦有些意外,闵先生咋这样高看她了?


    既然都觉着没事,冯妙嫦就叫来吉去请褚十三往东边她的书房去。


    她站起来往外走,纪先生很自然地跟上,谋士当然要随时跟着他的主公。


    褚十三被请进外院时,心跳漏了好几拍,以为是燕七爷要见他。


    小心和来吉确认了,才知是燕夫人见他。


    往东边走的时候,只看门口立着那些等着服侍的,他很确定燕七爷就在中间那排屋子里。


    及至被请到东边的书房,意识到燕夫人竟在外院有自己的书房时,饶是他见了多少世面,也狠吃了一惊。


    燕府这般景象,完全是男女主人并立的做派。


    等见到闻名江南,齐王韩王和各军镇都请不动的纪先生就陪在燕夫人旁边,待燕夫人如女主公一样,褚十三就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巴住这位燕夫人。


    褚十三姿态放的很低,不止肉干肉酱生意,他还想给暖锅铺子开到江南一带。


    既褚十三诚心做生意,冯妙嫦就给自己的想法说了,江南鱼米之乡,多少富庶,有的是挥金如土的富豪,她想从江南给歌舞楼揽客。


    比如组一个车队,来回吃喝的钱,到歌舞楼品宴赏歌舞的钱,以及在古田城的住宿钱等等,全部加上统出一个价来,打出包车来古田城看第一歌舞楼的名目,给歌舞楼的生意做到江南去。


    褚十三原还觉着自己在做生意上头很有些手段,这会儿才知道,在燕夫人面前,他那些很不够看。


    这都咋想出来的?


    褚十三也明白了,燕夫人在燕府的地位,是她靠实打实的本事拿来的。


    见纪先生也觉着没问题,两下里很快谈妥了合作的一应事宜。


    ——


    忙起来日子过的风快,过了秋,经了冬,很快春三月也要过了。


    三月二十八日,冯妙嫦算着日子,从她和离出来差不多一年了。


    去年的这会儿她还在裴家,每日都在忐忑不安中等着裴家给个说法。


    而如今,她却是欢喜安然地等着她的孩子降生。


    明大夫说产期就在这几日了,所以从昨儿开始,冯妙嫦就没往外院去,有事纪先生他们自会找人过来说。


    不过冯妙嫦也知道,现在她生孩子最大,随着产期临近,七爷又表现得如临大敌一样,一般的事儿,纪先生都不会报到她这里来。


    先头七爷还挺稳当的,是前几日听邹妈妈和孙嬷嬷说话,听到那句“女人生孩子赶上鬼门关走一遭了”,给他唬到了。


    他转头就给明大夫叫来,听明大夫也是差不多说法,七爷就再稳不住了。


    每日一有空闲就对着她肚子说话,让孩子省点儿心,到日子麻溜地就出来,不然有他好看这样那样的。


    这样连哄带吓,翻来覆去没完没了的,冯妙嫦都替孩子累的慌。


    不过她心里也记好,起码七爷没只顾念孩子,对她也不少担心。


    这就够了。


    做了这些日子的夫妻,两人也算渐入佳境,虽不到夫妻情深的地步,却也不是相敬如宾那等疏远,冯妙嫦觉着恰好。


    邹妈妈眼里,七爷就是第一等的好夫婿,再没得挑的。


    虽冯妙嫦信里没提,母亲还是叫身边的邹妈妈过来了。


    刚来的时候,虽极力掩着,冯妙嫦还是能看出邹妈妈是忧虑不踏实的。


    只跟着没过两日,邹妈妈就和孙嬷嬷说,她这回嫁得了良人,只论日子舒坦自在,就没哪个女人能比得了。


    管着里外的银钱不说,家里一切事都做得主,想去哪里拔脚就走了,有孕了夫婿还一个屋住着,连个通房都没给,哪样都是邹妈妈以前不能想象的。


    这边刚用了朝食,冯妙嫦才离了椅子,就捧着肚子道,“我怎么觉着肚子有些丝丝拉拉的疼呢?”


    “这是发作了。”


    孙嬷嬷和邹妈妈给七爷无情推开,两人扶着冯妙嫦就往事先备好的产房去了。


    西岭跑去给明大夫喊来在产房外候着,忍冬茯苓带着大翠几个有条不紊地忙活开来。


    人人都有事忙,也没功夫顾着七爷。


    不过他也不闲着,来回地在院子里走着,走几步就往产房那里问一声,“快了么?”


    几回下来,被扰得头疼,孙嬷嬷和邹妈妈也不敢说他,只能好言好语和他说,慢了生两三日的都有,头一胎都慢,晚上生下来都是快的了,叫他该忙什么别搁误了。


    这一说好了不少,他虽没走,却也只在外面转着,再没多问。


    直到差不多三个时辰后,冯妙嫦疼得喊声越来越大,外头听着都揪心,七爷再忍不得,过去产房门口喊话,“


    大郎,你赶紧给我出来,再拖一会儿看甭想有好日子过……”


    疼得死去活来中,这人还来添乱,冯妙嫦忍无可忍,“燕七,你可住嘴吧!”


    忽然,“开了开了,我瞧见孩子头了!”孙嬷嬷和邹妈妈惊喜喊道。


    一阵忙乱后,一道嘹亮的哭声响彻松风院,又传出老远,那阵势,倒像跟谁示威叫板似的。


    第095章 一起臭


    九十五章


    该是知道不言语七爷会不消停, 里头邹妈妈朝外喊道,“生的是小郎君,夫人和小郎君都平安, 还得收拾一会儿, 七爷安心等会儿。”


    已迈出只脚的七爷,不着痕迹地给脚收了回来。


    “恭喜七爷夫人喜得贵子!”


    闵先生,纪先生几个,留府里的玄字几个,还有贾大洪四等纷纷拥上来齐声道贺。


    七爷这才注意到来了这么些人,看满院子的椅子,就知这些已来了有些时候了。


    这会儿母子平安,七爷也有心情招呼了,让着都重新坐下,来吉上了茶点,一院子人品着茶等着看小郎君。


    又过了好一会儿, 邹妈妈抱着用大红缂丝被保裹得严实的孩子出来,一脸的笑,“七爷快看眼小郎君吧, 外头风大, 孩子不能多吹着。”


    七爷和西岭就守在产室门口, 瞧着邹妈妈掀开了包被的一角,露出张红虾虾皱巴巴的小小脸,小不点正蜷在被子里睡得香沉。


    七爷怀疑道, “怎么和小猴儿一样?”


    邹妈妈不愿意了, “我接过那么些孩子, 小郎君是数一数二的好看,长开了只有更好看的。”说着给孩子朝前一递, “七爷抱抱看。”


    孙妈妈话刚落,就见包被里正睡得忘我的孩子,扯开嗓子就开始干嚎起来,那声调比刚下生那阵哭还高昂,挨近了震得耳朵都嗡嗡响。


    七爷不由往后挪了一步,端着姿态道,“抱孙不抱子,不能坏了规矩。”


    大户人家确都讲究这个,就是自家三老爷和大郎君也是这样。


    邹妈妈之所以提叫七爷抱,是来了见七爷根本视规矩于无物,又一直很关心小姐和小姐肚里的孩子,就以为他会不同。


    现见七爷拒绝,孩子又哭得厉害,邹妈妈赶紧搂回孩子拍着哄着,还真是稀奇,邹妈妈一收回手,小郎君的哭声就戛然而止了。


    西岭瞄到七爷的手抬了一下又放下,心里暗笑,什么抱孙不不抱子的,他怎么觉这七爷是给小郎君的哭声来了个下马威,怕抱不好小郎君哭得更凶,他当爹的面子不好看呢。


    他伸出胳膊道,“邹妈妈我来抱吧,先生们想看看小郎君。”


    学抱孩子的时候,西岭比忍冬和茯苓都学得好,邹妈妈很放心,叮嘱道,“你先试试,小郎君要哭得凶,那还我抱过去吧。””给孩子小心递过去。


    西岭万般小心的接过,生怕哪儿没弄好又给小郎君引哭了。


    结果包被里静悄悄的,连个哼唧都没有。


    邹妈妈放心了,由着西岭抱着过去给院子里的人看孩子。


    七爷的长子何等尊贵,又是那样不凡的母亲,一院子的人都对他寄予厚望。


    三月末的西边儿天还寒凉着,可不好给孩子见了风。


    纪先生招呼道,“都过来一起吧,让小郎君一回都见了。”


    一


    帮人赶紧都挤过来,闵先生纪先生几个小心掀开包被上头一角看去,没想到睡着的小郎君忽就睁了眼,和一众人对视了一会儿,才又淡定地合眼睡过去了。


    这帮人一下就喜欢的不得了,没口子地夸起来。


    “小郎君沉稳得很,一看就是做大事的。”这是闵先生。


    “是小主君的做派。”这是纪先生。


    “我瞧着小郎君很有大将之风。”这是玄四。


    “小郎君看着就有成算。”这是贾大。


    ……


    在一声一声的夸赞声中,西岭给孩子抱给邹妈妈,虽该夸的别人都夸了,可也难不到西岭,“这阵子数今日天最好,风和日丽的,小郎君会挑日子呢。”


    邹妈妈笑应着,“可不是呢,贵子下生老天都会给面子呢。”抱着孩子又进了产室。


    七爷嘴角微抽,对着一个才下生的孩子闭眼夸,他的军师和部属们是咋睁眼说出来的?


    见了小郎君,一众人心满意足,很快都告退离开了。


    产室里已给冯妙嫦收拾停当,孙嬷嬷开门出来说,“七爷可以进来了。”


    七爷三步并两步进去,扫到几个翠往外抬的染了红的水,手上不由攥紧了,进了里间,见到冯妙嫦躺在那里侧头看着身畔的孩子,虽脸上苍白少了血色,精气神还是好的,他的手才又松开。


    “还疼不疼了?”七爷挨着榻边坐下来,很自然地握住冯妙嫦的手。


    冯妙嫦朝他笑了下,“这会儿好多了,只一点抽疼……”


    不想包被里的孩子还闭着眼呢,又是“哇”地一嗓子窜了出来,小郎君又开嚎了。


    “是不是小郎君解手了?”邹妈妈赶紧奔过来。


    冯妙嫦伸手拍着,“不哭不哭啊,这就给你看。”


    七爷只好往边上让开,包被里的哭声跟着就停了,小郎君舒展了小脸接着又睡了。


    连着两回了,邹妈妈瞅瞅七爷,又打量着包被里的小郎君,有些欲言又止。


    冯妙嫦也觉出不对来,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邹妈妈还是解开包被检查了一番,里头干干爽爽的没拉也没尿。


    那就是没错了,瞅了眼七爷,她才对冯妙嫦道,“刚在外面也是,我才要给小郎君叫七爷抱着,小郎君就扯嗓子哭,和刚一模一样。”


    冯妙嫦瞅着包被里的小不点儿,又乖又软的无害样子,好笑道,“得,这又来个记仇的。”


    边上七爷也反应过来了,刚那两回哭是小不点儿和他叫板呢。


    一听冯妙嫦还是这样说,他哪能认。


    “什么叫又来个记仇的?只他才是,别捎带上我。”


    冯妙嫦睐他一眼,“要我说,孩子比你好多了,你都吓唬他多久了?


    刚我生那会儿,我不好过,孩子必定也艰辛着呢,你又呵斥他那一通,他只对你哭两嗓子,够好性了。”


    “我就知道,他生出来,你就得偏向他。”七爷嘀咕着又坐下来。


    还没坐稳,包被里又是“哇哇”的魔音穿耳。


    冯妙嫦就撵七爷,“你先躲开些,总叫他这么哭哪行。”


    七爷还就不信了,他能叫个奶还没喝一口的小不点儿制住了。


    他大马金刀地坐那儿,“大郎,爹必是要守着你娘的,你要总这么哭,爹只能叫嬷嬷们给你抱别的屋养着去了。


    人小就得识时务,不然就是吃不完的亏,记着了?”


    冯妙嫦好气又好笑,“他能听懂什么,你就和他说这些……”


    后面的话卡在嘴里,一脸不敢相信地看向包被里,小不点儿虽还瘪着小嘴,却已是不哭了。


    眼也睁开了,往他爹那里瞄了好一会儿,该是折腾这么两下也疲累了,眼睛眯来眯去的,眼角还沾着泪就睡了。


    所以,小不点这就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了?


    父子才一见面就有来有往地交了回手,这算是打了个平手么?


    忍冬端了托盘过来放到榻边的案上,有鸡粥,有几样热炒。


    茯苓给冯妙嫦小心扶起来些,又在她身后放了好几个靠枕倚着。


    孙嬷嬷过来到,“夫人这会儿可以用点吃食了,我喂给夫人吧?”


    七爷先给鸡粥端手里,“还是我来吧。”拿调羹舀了粥送到冯妙嫦嘴边。


    想着他刚被孩子卷了面子,她这里还是维护下吧,冯妙嫦配合地张嘴喝了粥。


    只这位就不是会服侍人的,递过来的途中总要撒一两滴下来,也不知道用碗接着,都滴到了被子上。


    这个真没法维护了,没得她一个刚生产的还要遭这个罪,冯妙嫦幽幽地瞅着他,“换孙嬷嬷行么?”


    孙嬷嬷顺势给粥碗拿过来,“难为七爷了,还是老婆子来吧。”


    干得确实不好,七爷只能不情愿地让出位置来。


    邹妈妈知机,赶紧搬了把椅子放到榻边,七爷换到椅子上坐下。


    觉着夫人娘家这位妈妈可以长留下来。


    只喝了半碗,冯妙嫦就咽不下去了,孙嬷嬷也不勉强,“夫人歇一会儿,等起来胃口好了,再换别的用也一样。”


    冯妙嫦问道,“两位乳娘已在那屋里了?”


    孙嬷嬷回道,“都在呢,小郎君先晚不了,和夫人一起歇一觉起来,先喝点水清清,等会子才好用乳水。”


    冯妙嫦笑道,“有劳嬷嬷看顾了,那就都交给你和邹妈妈了。”


    孙嬷嬷和邹妈妈一起笑道,“这不是我们该做的本分么。”


    留夫妻俩说话,两人带着忍冬几个都退到了外间守着。


    七爷又过来榻边坐下,给冯妙嫦汗湿的头发拨到耳后,“瞧这一会儿你就出汗了,这回身体亏空了不少。


    我听孙嬷嬷说最好做个双月子,这回外头事都放一放,你就安心养两个月吧。”


    冯妙嫦摇头,“哪用着,孙嬷嬷和邹妈妈都说,我这回生的比一般人都要顺当。


    人家这些时候才疼到一半儿呢,我已生了,没耗多少元气,养一个月足够了。”


    七爷这会儿也不和她争这个,“那就先养着,这事儿你说了不算,到时得孙嬷嬷和邹妈妈说你可以出月子了才行。”


    抚了下她眼下的青黑,“合眼睡会儿吧,我就在这儿守着你。”


    冯妙嫦愣了下,“月子屋里你守着做什么,我和孩子都好着,你也回后面歇着吧。”


    “一直都没分开,这会儿怎么就不行了?我不自己回后头。”


    她下头还流着血呢,这一个月又洗不得澡洗不得头的,到时得是什么味儿啊。


    “这回真不行。”


    “怎么不行了?”七爷根本商量不通。


    冯妙嫦别无他法,“我不想给你熏着了。”


    七爷仍是笑,“我不怕熏着,到时咱一起臭就闻不着了。”


    想到那个场景,冯妙嫦根本无法面对。


    气狠狠地道,“那你一个月也别沐浴洗头才行。”


    七爷一点不含糊道,“那就不洗。”


    第096章 孩子要自己带


    九十六章


    知道七爷也要留在东厢陪着冯妙嫦母子俩住, 孙嬷嬷和邹妈妈脸皮抖了好几下,调整了半天脸上表情才恢复过来。


    两人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哪家男人坐月子都要守着的。


    邹妈妈私下和孙嬷嬷说, “三房里她们三姐妹, 长相上不必说都是顶好的,三小姐性子柔顺,观之可亲,八小姐爱说爱笑,瞧着就喜兴,谁见了都要说三小姐和八小姐嫁了也过不差。


    八小姐还要等着瞧,三小姐确如所说,嫁了后在婆家日子还算舒心,婆婆没那些说道,妯娌,大小姑子都没和她红过脸, 夫婿上进,对她也多有怜惜,家里再放心不过了。


    只六小姐打小


    就叫夫人好一个愁, 她性子犟嘴又拙, 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小时候为着夫人不被老夫人待见, 她就自个儿找账房学了打算盘记账,然后自个做主搬去老夫人跟前,愣是靠着给老夫人算账理帐比老嬷嬷们都清楚明白挣出了头。


    后面老夫人为难夫人的时候, 六小姐回回都要站出来扛下, 挨了老夫人多少排头, 可又因为用她顺手了,多数时候罚一半儿就完了。


    你说夫人这个当娘的得有多心疼, 也没有叫孩子挡前头的道理,可那会儿好说歹说就是拽不回六小姐,就是三老爷出来说也没用,六小姐非说等她本事大了自能换得老夫人罚不得她了,叫家里别让她功亏一篑。


    打那以后三老爷和夫人却更担心了,说六小姐这样犟的像男人性子,夫君面前必不会讨巧,将来可得挑个家里能照应到的嫁了。


    所以裴家的亲事我们老爷和夫人是不愿意的,事实也确是这样,嫁了才三个月就那样收场,还险些丢了命。


    孙嬷嬷你不知道,知道六小姐在这边又嫁了,我们老爷和夫人心里有多下不去,又有多担心,那阵子是成宿成宿地睡不着。


    上回挨着不算远,六小姐就被磋磨成那样,河西这都远到天边儿一样了,且她这回嫁的门第虽不如裴家,可夫婿也是家里压不住的,但有个什么不好,六小姐就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境况了。


    家里就商量反正也和离过一回了,这回又是在河西,不说出去谁知道又嫁过一回的,想叫六小姐和离了回去。


    不想跟着就收到了六小姐说有孕的信,爹娘和离的孩子婚嫁都难,和离的事就不用想了。


    打发我来时夫人给我说了不知多少,叫我没事多劝着六小姐,可不好再犯犟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孩子好好养大,别的就别计较了,真挨不下去就带孩子多往娘家走动,短什么缺什么,家里也都会给她想法子,叫她一切以自己和孩子为重。”


    听到这里,孙嬷嬷憋不住笑了,“来了看着和那边想的全不是一回事,给你惊着了吧?”


    邹嬷嬷也笑,“可不是,谁能想到六小姐能出息成这样呢,那会儿我好几天都对不上号呢。


    人真得认命,我们三小姐那才是真温柔贤淑的,待公婆恭谨周到,对子女小辈亲和关心,和夫婿也是夫唱妇随的少有嫌隙,冯家门里哪个不说她日子舒心。


    可这会儿和六小姐一比,三小姐的日子还真说不上多如意了。


    不提别的,三小姐和夫婿那样好,两人中间还有两个通房夹着呢。


    三姑爷还只是个举人出仕的八品县丞,七爷手里那老些兵马,占着那么大的地盘,却和六小姐一个院一个屋住着,六小姐不高兴了撵他,他都没别的屋子可睡,转两圈又回来了。


    这会儿月子里都要搁一屋住着,你没听见么,还应了六小姐要陪着一起不洗澡洗头呢。”


    孙嬷嬷笑道,“这也是夫人自己挣出来的日子,里里外外的钱可都是夫人挣的。”


    邹嬷嬷压低声问道,“孙嬷嬷你说将来七爷坐大了,还能待六小姐不变么?我打听着那些军镇的都督们,家里都不知有多少房美妾呢,都不用自己张罗,有得是人找上来送美人呢,万一哪个得宠了……”


    孙嬷嬷却不以为然,“再多少房妾室也越不过夫人去,何况夫人还生了嫡长子,你没见七爷身边的先生和那些得用的都只认夫人么?


    再七爷瞧着也不是宠妾灭妻的人,夫人将来的日子变不到哪去。”


    邹妈妈拍着心口,“那我就放心了。”


    ————


    虽说了要一起臭着,冯妙嫦却不舍得熏到孩子。


    晚上临睡前,还是叫七爷去洗漱了,她自己也由邹妈妈和忍冬服侍着拿热水擦了身上,又用布巾给头发细细抹了,觉着身上清爽了不少。


    原先冯妙嫦是想着她和孩子睡榻上,值夜的乳娘睡在外间,等孩子饿了她摇铃乳娘直接进来喂孩子,两下里都方便的很。


    现在七爷住进来,还要再放张榻进来,进出不便是一个,乳娘也不好进来喂孩子了。


    正犹豫该怎么安排好的时候,七爷戳着孩子包被道,“给他准备的小架子榻搬来,等他饿了,摇铃叫乳娘抱出去喂一样。”


    冯妙嫦看着他,“我还当你会要我给他挪外间呢?”


    七爷笑却卖关子道,“我自有我的道理。”


    孙嬷嬷和邹妈妈都不大赞同她给孩子带身边睡,说哪家都是交给乳娘带着,哪有自个儿带孩子的。


    孩子就和乳娘长大,最亲的还是爹娘。


    这样一来,她的月子也很难坐安稳了。


    不知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只冯妙嫦坚持,孙嬷嬷和邹妈妈都劝不住,最后还得顺着她的意思来。


    冯妙嫦原以为自己带孩子的最大阻力是七爷,然而到这会儿,七爷都没有异议。


    给孩子抱出交给乳娘,没多会儿乳娘喂好了换好尿布又给孩子送进来,看着孩子在小榻上安稳睡了,两人也准备睡了。


    从七爷那样说过后,孩子再没哭没闹过,就饿了也是哼唧两声,只要喂得及时一点没脾气。


    给孙嬷嬷几个喜欢的,又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夸起了小郎君真尊贵,才不会和底下人淘气,他心里有数着呢。


    冯妙嫦这会儿却是不信了。


    刚他冲着七爷哭,后面七爷那样说了又停了哭,也不是孩子就听德懂说话了


    就跟幼崽天生就会喝奶一样,也一样有趋利避祸的本能,不过是在肚子里记住了七爷的声音,听他说话反应就多了些。


    这会儿听多了也习惯了,不就啥事儿没有了。


    估计是下午睡多了,这会儿才戌时,冯妙嫦一时有些睡不着。


    又接着问起来,“你说说你的道理?”


    七爷张臂过来小心环住她,“我琢磨有一阵子了,那些皇子王孙和世家子们有那么些名师教着还免不了犯蠢败家,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冯妙嫦摇头,“我还顾不上离我那么远的事,你怎么会想到这上头?”


    “咱现在不也有些家业了吗,道理都是通的,我不得防患于未然么。”


    虽觉着夸张了些,冯妙嫦还是顺着他问道,“那你想明白关键了么?”


    “想明白了,孩子得自己带着,长成前的每一步咱们都看着,孩子只有比咱们强的,绝不会养坏。”


    “你这么一说还挺有道理的。”


    “就拿皇室来说,那些帝王之术就该皇帝自己教着,再什么名师都是臣子,很多事没有切身体会是讲不到点子上的。


    你要的是御下,人家给你讲宽和,牛头不对马嘴,好得了才怪呢。”七爷嗤道。


    “是呢,小小孩子还懵懂着呢,身后就站了好几拨人了,想挣出来就难了。”冯妙嫦忍不住唏嘘。


    “所以,越是家大业大越要看好孩子,在他还小的时候不能撒手交给别人。”


    想到七爷日渐扩大的地盘,他这么看重两人的孩子,想自己带着,冯妙嫦只有高兴的,才不会反对。


    柔声应了,“我都听七爷的。”


    七爷又问,“明儿你家里捎来的东西该到了吧?你想好了回什么礼了么?”


    “就是给咱们大郎的东西,是我家里的一点心意,哪用特意回礼。”


    “平时是不用,这回小妹不是订了亲么。


    岳父是个清廉的,舅兄们还没出仕,姐姐姐夫也不宽裕,这会儿就该咱们多拿些,总要叫小妹风光嫁了。”


    冯妙嫦没想到七爷会关心她家里这些事。


    帮父亲升了五品后,提过一嘴叫她拿钱帮家里置宅子后,七爷再没问过她家里的事。


    现在七爷不仅过问了,还一副要掺合进


    她家里事的样子,之前他都是你父亲,你母亲,你兄长的称呼着,这会儿却改口喊了岳父舅兄姐姐姐夫小妹,有孩子了很多事确实不一样了。


    七爷递了好,她当然要接着。


    也不瞒他,“怎么多拿啊?家里肯定不会收的。我之前往家里捎的东西捎贵些,家里就会拣更好的给我发来,反倒拖累了家里,没见我除了年节再不捎东西回去了。”


    “不是我说你,外头事就没有你不通的,一回到家里就是不开窍的。”


    “这正说明我和家里人不玩心眼子,只有实打实的心意。”


    “我听着怎么像拐弯说我心眼多呢。”


    “你又多疑,快说正事。”


    “这还不简单,银子也好,物件也好,你就叫褚十三帮你送到家里,没有不成的。”


    褚十三?想到他和谁都能打成一片的性子,父兄最是拿这样的人没招儿,好像还真行呢!


    “那我就弄个大的了,七爷可别嫌我给娘家贴多了。”


    七爷调笑道,“借我个胆也不敢呢!”


    第097章 小主公


    九十七章


    燕七爷和夫人的长子出生了, 多少人在关注。


    不止河西,河西以西,河西往东直到洛安, 都有人在等消息。


    小郎君出生那天起, 定阳城里人就自发地庆贺起来,街头巷尾挂起了红彩,各家铺子开始让利售卖,都想尽份心给小郎君添福。


    到了洗三日,燕府门前车马排起了长龙,都是各地赶来观看小郎君的洗三礼的。


    冯妙嫦原想着洗三礼就自家人悄悄办了,不想惊动别人。


    七爷却说要办,还要办个大的。


    闵先生纪先生几个,还有西岭玄字这些也都支持。


    山胡那边,铁单盂兰早早就打了招呼,说小主公的大事必不能少了他们。


    石奎石荣兄弟因着是走冯妙嫦的路子投的七爷, 现又和山胡做着邻居,打听到山胡是归在燕夫人名下的,他们自觉也是燕夫人这边的, 所以很多事都爱比着山胡来。


    这不, 山胡前脚说了, 石奎石荣后脚也跟着往冯妙嫦这边递了话,说洗三礼不能落了他们。


    后面归附的孜羌契金八部也都跟七爷提了要来。


    然后靖西军,昭平军, 还有更远些的宁远军和信威军两家也都陆续来信说要来, 想叫七爷给个大体的日子, 他们好依着提前往这边来。


    明大夫一个月前就给打了保票,说产期在三月二十八到三十日之间, 绝不会出岔子。


    这几个月下来,燕府里人已充分见识到了明大夫不凡的医术,虽不到包治百病的程度,也不远矣。


    就是七爷多年根治不了的虚症在明大夫的调理下也大有起色。


    所以,七爷就按着明大夫给的日子往各处送了信儿。


    都是赶早不赶晚,昨儿开始远些的宁远军,信威军,靖西军和昭平军四家军镇的人就已到了定阳城。


    而靖西军是李通亲自来的,昭平军来的是赵午,都是之前和七爷一起打武义军的旧识。


    不过提前来了也都没敢提前往燕府叨扰,都是赶着到日子才过来。


    而山胡和石奎兄弟,还有西边的八部族因着离着近,都是掐准了时候来的。


    驻守会泽怀兰的玄一玄四,驻守西边的玄二玄三也都赶了来。


    而这样的大事,和燕夫人合作生意的褚十三当然不会落下。


    燕府门前,是西岭带着整整齐齐的玄字十人迎在外面。


    一般人家的洗三礼都是在内院里进行,由女眷们观礼送添盆礼。


    男人们都是在外院里,等洗三礼后主家会抱孩子过来给看一圈。


    之后就是分男女在内外院吃洗三宴。


    燕府却不走寻常路,给日子的时候,七爷就传话说,到时燕夫人坐月子出不来,所以他家的洗三礼就在外院办。


    收到他的传信后,不少都猜测起来。


    这些人当然知道坐月子的燕夫人不能出面招待客人,只燕府礼燕夫人外竟没能用的人么?


    所以燕七爷的后院,是燕夫人一家独大,别的连冒头都不能了?


    就连最看重原配的李琨,也有两个帮着支应的贵妾呢。


    毕竟以燕七爷的威势,他就是让如夫人出来待客,这些人也不敢有意见。


    不过也都松了一口气就是,之前怕带了正室夫人过来会得罪了燕夫人,可带着妾室过来又怕七爷觉着打他的脸,正两难呢,这下不用选了,都男人过去就行了。


    只山胡部,石奎兄弟,还有褚十三最淡定。


    山胡是燕夫人自己人,燕府里现住着那么些山胡的少年男女,从头至尾都知道燕七爷就没别的女人。


    且就算燕七爷有别的女人,山胡也只认燕夫人,若是燕七爷叫别的女人张罗他们小主公的洗三礼,拼着惹七爷不喜,山胡也会跳出来说不。


    而石奎则是妾室吴氏告诉他说燕七爷后院里只有燕夫人的。


    燕府守得铁筒一样,里头的事一丝都传不出来,他都打听不出,吴氏怎会知道?


    石奎一盘问才知道,吴氏背着他,以他的名义给吴六娘送去过燕府。


    虽说这事儿没成,石奎也羞愧难当,觉着将来无颜面对燕夫人。


    有这样的前事,燕夫人还能收容他们兄弟,这得是多大的气量。


    自此石奎就冷落了吴氏,也不叫吴家的人上门了。


    这么些人里,只褚十三知道燕七爷是晋王。


    这几个月和燕夫人合作生意,他实实在在一点不藏私,也渐得了燕夫人的信任,由着他常往燕府走动。


    走动多了,他又是心细如发的,自然瞧出了燕七爷后院只有燕夫人一个,两个人甚至都没分院子。


    七爷身边只要得用的都当燕夫人是女主公,根本当周氏女不存在。


    褚十三给在燕府的种种发现给家里说了,褚家就叫他往后只管跟在燕夫人后头,他们就专烧燕夫人一个灶了,都不必往七爷跟前讨嫌了。


    这么些时候足够外面人知道,往燕七爷跟前凑是比登天还难的事。


    褚十三在定阳城也置了宅子,他一年里大多都在古田城和定阳城住着,他和燕夫人合作的生意,都是褚家最精干的管事在跑。


    燕夫人的过往,褚十三是无意间知道的。


    是冬日的时候,他从古田城往定阳城来的途中,快到定阳城的时候忽遇上大雪难行,他的车队备有充足的柴碳米粮可以等个几日,可后面的车队备的只够支持一天的。


    第二天实在扛不住了,那车队的管事过来求助。


    大概是怕不能取信于人,那管事自报家门说是洛安户部冯郎中府上的,让留个住址,回头会给借的碳米还上。


    褚十三叫下头给了那边足够用的碳米吃食,说是路上遇见都会帮一把,不用想着还了。


    提起别家褚十三还要想想对个号,这个冯家却不用。


    实是小小的冯家几次和裴尚书府上过不去,冯家女儿的事又太让人唏嘘,洛安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褚十三那会儿正在洛安,自然不会漏听了。


    帮冯家的车队一把,是褚十三想起冯家的事起了恻隐之心。


    原以为只是路上的一点缘分,后面再不会有所交集。


    可第三日上,见到燕府的人一路寻过来,接的还是冯府的车队,想到燕夫人就是姓冯的,冬日大雪中,褚十三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再是不敢置信,事实摆在这里由不得他不信,燕夫人竟是冯家女,那位外传已死的,裴玉树的和离妻!


    虽说等将来晋王真成事了,燕夫人的事肯定瞒不住,可这会儿晋王肯定不欲被人知晓。


    换了他知道了齐王和韩王的秘辛,只要褚家出面做个不外传的承诺,这事儿也就过了。


    可晋王这里,褚十三不敢那么想。


    晋王这人就没怕的,惹到他了,天都敢捅出个窟窿来。


    一个弄不好,他可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褚十三一刻都不敢耽误,跟着燕府来接的一起回了燕府,找燕夫人承认了他猜到的事,并发了毒誓绝不会从他这里吐


    露出一丝一毫。


    他以为燕夫人肯定还会要褚家出面保证,可燕夫人全不当回事,说早晚都会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这几年别说出去就是了。


    就这么轻轻揭过去了不说,后面冯家往河西捎东西,都交给褚家来回运货的车队帮着带过来。


    没多久,燕七爷就允了褚家的子弟可以往会泽怀兰的府衙县衙做事。


    燕夫人在燕七爷那里的影响比褚家想的还要大得多。


    如今燕夫人又生了燕七爷的长子,只看燕七爷这样昭告天下一样给办洗三礼,就知道他对这个长子有多重视。


    若燕夫人不是那样的身份,有这么些人支持,又生有长子,晋王又向着母子俩,好生谋划下,取代周家女也不是多难。


    可一切都因着燕夫人那样的经历不用想了。


    虽有些遗憾,褚十三很快就想开了。


    位置上让一下,实惠还在燕夫人这里,还有小郎君,周家女又能怎么样,一样得憋着让着。


    不止褚十三这样想,就是闵先生纪先生,还有西岭玄字这些都是这样想法。


    以前西岭和玄字还只想保着夫人母子富贵平安就好,从知道夫人有孕,又跟着夫人经了那么些事,这些早已认定了她是女主公,能继七爷位置的只能是她的孩子。


    一众人被迎进燕府,七爷在议事厅接见了。


    只远远望见过身影,褚十三这是第一回见七爷。


    丰神俊朗是不用说了,那迫人的上位者气势,挨近了都不敢喘大气,这就是传说中的帝王之气了吧?


    都知道山胡是燕夫人的人,燕夫人护着不说,燕七爷这里也是高看几分的。


    这些人还是没想到,燕七爷长子洗三这么重要的场合,会请了山胡的族长夫人盂兰主持仪式。


    别的还罢了,只孜羌和契金的八部又是好一顿羡慕。


    真的是晚一步就是天差地别,怎么他们就没想着往燕夫人这边使劲儿呢。


    这才多久,山胡部就富得流油了。


    洗三礼不稀奇,这些人主要是想见下七爷的长子。


    不愧是燕七爷和夫人的孩子,这么些人的注目下,又被放到了水里,小郎君却没像别的孩子那样被吓得哇哇哭不停,很是从容不迫,连哼都没哼一声。


    也一点不像刚下生三天的孩子,玉雪漂亮的不行,活脱脱就是照着燕七爷的模子抠出来的,父子俩就是大小脸的分别。


    洗好了,这些人都给带来的添盆礼扔到水里,都是难寻难觅的好物件,也都是小郎君可用的。


    李通第一个上来从盆里捞了几颗枣子,笑呵呵道,“我得拿回去给我夫人,希望下一胎能沾些小郎君的灵慧。”


    有他带头,别人也都放开了,很快一帮大男人给盆里的枣子,桂圆这些都捞起揣了。


    给孙嬷嬷和邹妈妈她们看得一愣一愣的,真的是活久了啥都能见到呢。


    邹妈妈正抱起包好的小郎君,七爷却伸手道,“我抱着吧。”


    邹妈妈掩住惊讶给小郎君送过去,虽是第一回,七爷却抱得很好。


    富贵人家都讲究抱孙不抱子,私下里怎么样不说,当着外人面必不会抱孩子


    七爷却当众抱给这些人看了,在场的很快就反应过来,意思很明显了,小郎君的位置定了,他就是七爷属意的继承人。


    闵先生纪先生欣慰不已,西岭玄字这帮更是激动得眼都红了。


    铁单拉着盂兰站过来,沙靳那些见了也赶紧过来,人齐后几人一齐朝七爷单膝跪地,


    “七爷,请允我们拜见小主公。”


    七爷给孩子抱到腿上托着,叫他正对着山胡诸人。


    山胡众人一齐恭谨拜下,“见过小主公,无论何种境地,我们山胡只认小主公,绝无更改!”


    第098章 拜访


    九十八章


    山胡拜过后, 西岭和玄字的十位也一齐上前,一样的单膝跪地,“西岭拜见小主公。”“玄字十人拜见小主公。”


    小郎君不愧是七爷和夫人的孩子, 这么大的动静, 他一点没被吓到,且从头至尾都精精神神地瞧着,真的很有小主公的派头。


    等这些拜完,七爷就给小郎君交给边上的老嬷嬷抱走了。


    这就是内外之别啊,在七爷和燕夫人这里山胡是和玄字他们一样的。


    只有燕七爷和夫人近身的才能拜小主公,这是家礼。


    西岭和玄字可都是七爷的亲随亲卫,现在山胡却因为投了夫人就和西岭玄字他们比肩了。


    石奎兄弟和归附的八部再一次叹气,他们怎么就没抓住机会呢!


    殊不知还有人正羡慕石奎石荣呢。


    这人就是李通。


    一路往西来,所见的变化太大了。


    李通的感触最深,怀兰和会泽的西一半儿比当初繁盛了不是一点半点儿。


    尤其是古田城,因着云来歌舞楼名动天下, 又往洛安和江南包车揽客来赏,因着名额有数,名士豪客皆以拿到云来歌舞楼的邀帖为炫耀。


    由此古田城里每日来往的有钱人不知多少, 见这里秩序清明又有不少置产置业的, 隔几个月未至, 这里已是江南富庶之城的景象。


    和这边比起来,东边的庆平反成了穷陋之地了。


    进了河西就更了不得了,哪还见当初的荒凉。


    大批东来的客商往高陵城外的羊市来买河套羊, 高陵城里的客栈, 食铺子, 车马行这些一日日多了起来,又带活了高陵城别的营生, 高陵城就这么兴盛起来。


    听说石奎兄弟现在的日子再滋润不过了,和当初在靖西军时有着天壤之别。


    每月的军饷不错日子就足额到了,这才多久,七爷已给石奎这边调了三千战马。


    他们靖西军十万兵,又抢了武义军一些战马,才凑够一千五百骑兵。


    而他们这一千五百匹马和石奎那三千马也没个比,人家那都是大荔马中的良驹,他们这是啥?


    过了高陵往彭原地界就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数万良驹在驰骋奔腾,牛羊成群地在草地上漫步,山胡人给这里经营成了最优良的牧场。


    只靠着山胡的牧场,燕七爷就不缺战马了。


    何况西边归附的八部也给他供马,后面再招兵一样供得上。


    听说燕七爷军中一个月还不少牛羊肉供应。


    这样全员骑兵的战力,这样的供应,往后谁还能挡其锋芒?


    昨天入定阳城后,见到定阳城不下于古田城的繁华,城里胡汉交杂却相处融洽,店铺林立,蕃胡的商人成群结队的出入,人烟稀少的贫瘠边城已成了塞上明珠。


    李通心里的震撼无法用语言形容。


    这会儿又见着意气风发的石奎兄弟,哪还见从前的失意落魄,李通这会儿一点不会看低石奎兄弟,反而觉着他们投了明主。


    对比之下,他自己心里也开始不确定起来。


    之前他一直想法子走通燕夫人的路子,还想着在燕夫人暖锅铺子生意上参一股,到时在庆平境内的府城县城都开起来。


    有他看顾,暖锅铺子的生意差不了,燕夫人这里他也就挂上号了。


    不想却来晚了一步,燕夫人的生意已和褚家合伙了。


    没多久,云来招牌下的肉干肉酱,暖锅铺子一路开到洛安,又开到江南,又有江南和洛安的豪客不惜花费重金往古田城赏云来歌舞楼的歌舞。


    这样的阵势,不用算就知道褚家和燕夫人都赚了个盆满钵满。


    没见为着和燕夫人走近,褚十三个离不得京城热闹的人都搬到了古田城和定阳城常住。


    褚家可是八姓世家之一,在八大世家眼里,这些军镇就是上不得台面的暴发户,靖西军在大熙军镇里还数不到最前头,在世家眼里就更不堪了。


    有褚家在,李通就知自己是靠不到燕夫人前头了。


    所以,世家不是看不上军镇,如燕七爷这样实力强横的,世家一样会上赶着靠上去。


    冲着褚家的做法,燕七爷以后……


    李通心里剧烈摇摆起来。


    同样的,昭平军的赵午,还有宁远军和信威军的心里也是起伏的厉害,宴席后都没急着离开,说要留下盘桓几日,想领略下定阳城的风貌。


    ——


    休沐日,用了朝食后,一家子仍围坐在一起说着话。


    冯三老爷问着二子,“该到日子了,怎六娘的信还不见来?别是她那里有事了?”


    冯九郎道,“使人去赵掌柜那里问了,说没有什事,这几日该就来了。”


    三夫人嗔着父子俩,“月子里怎好写信,这会儿六娘该也没出月子呢,可别再去问了。”


    冯三老爷和冯九郎忙笑着应不会了。


    可就算是三夫人心里也还是不落底。


    随着冯三老爷打听详细了,知道燕七爷在西边已是能和各军镇比肩的人物,就算冯妙嫦信里说她掌着家里的生意银钱,这边的赵兴也说他就是夫人手底下的,夫人的生意做得很大,洛安城里云来名头的生意都是夫人手里的,一家人的担心还是与日俱增。


    打听到云来的生意做到何种程度后,一家子的担心更甚,这样大的生意只能掌在燕七爷那边,冯妙嫦只是担着虚名还好,就怕将来有别的说头。


    冯妙嫦又是和离再嫁的,等将来燕七爷被朝廷封赐了,随着见的人多了,迟早有人会认出冯妙嫦是裴三郎的和离妻,到那时燕七爷会不会觉着脸上不好看?


    军镇那些人最不讲规矩,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宠妾灭妻,以妾为妻的事于他们根本不算什么。


    到时冯妙嫦和孩子该如何在燕七爷的后院生存下去。


    虽说叫邹妈妈过去了,可听赵兴说过,来往的信件走的都是燕七爷那边传消息的渠道,就歇了找邹妈妈探问的想法。


    想着帮不到冯妙嫦,也绝不能给她添乱。


    这几个月,冯五郎兄弟三个都是不分日夜的埋头苦学,都是一个心思,想着考中了,一门多几个入仕的,撼动不了别的,起码能叫冯家给冯妙嫦和孩子接到家里来养着。


    “老爷,前面来禀,说有位褚十三郎来请见。”三夫人身边的婢女过来说。


    褚十三?是那个褚十三么?


    洛安城里住些日子,就没有不识褚十三的。


    想来洛安城里也不会有人冒他的名头。


    只褚家来往的都是世家大户,怎会往不入流的冯家来?


    冯三老爷站起来,对长子次子道,“你们一起去吧。”


    父子三人往前院去了。


    花厅里,那一身富贵派头的正是褚十三。


    褚十三抢先一步上来见礼,“见过冯叔父。”


    又对冯家两兄弟道,“冯兄,冯贤弟,这一向可好?”竟是一副通家之好的熟识模样。


    除了皇室之人,世家里人何时这样低姿态过?


    压下心里的疑惑,冯家父子三人忙回了礼,四人分宾主落了坐。


    冯三老爷客气道,“不知褚公子……”


    “冯叔父万不可见外,说起来咱们来往了可有一阵子了。”褚十三笑道。


    见父子三人不解,褚十三往下说道,“这几个月咱家往河西捎的,还有燕夫人往这边来的东西,都是我褚家的商队来回送的呢。”


    父子三人心里震动,世家一向瞧不上军镇,褚家却暗地里和燕七爷有了来往,只能说燕七爷比以为的还要有实力。


    冯三老爷仍是客气道,“劳动了褚公子,多谢了。”


    这么客气还怎么亲近得起来,褚十三朝外喊道,“给箱子送进来吧。”


    门外候着的他的随扈捧进来两个箱子,在褚十三的示意下,给箱子打开。


    冯家父子三人努力保持着镇定,给到嘴边的惊呼生咽住。


    两个箱子,一箱子金光灿灿的全是十两一锭的金子,另一箱铺了半箱子十两金锭,金锭上头是一个不大的黄花梨匣子,匣子里头分格子装的各色宝石和珍珠,都是上好的成色。


    冯三老爷很快恢复过来,“褚公子这是何意?”


    褚十三赶忙摆手解释道,“冯叔父别误会,这可不是我褚家送的,是燕夫人打发我带过来的,说是贴补家用外,后面小妹出嫁,九郎成婚都是用钱处,叫家里万不可省俭了。”


    说着褚十三拿出一封信递过来,“这是燕夫人的信,冯叔父看过就知道了。”


    冯三老爷接过看了,真的是冯妙嫦捎来的。


    只她哪来的这么些金子和珠宝,不会是在生意里扣的私房吧?


    还叫褚十三带回来,她怎么这么大胆子?怎么能办这么糊涂的事!


    还不过千两金,宝石珍珠是直接从蕃胡商人那里购得,也不过五千两银,加起来就一万五千两银子的事儿。


    三房攒了这么些年,家里也不过五千两银子呢!


    她不会以为担了名头那些生意就真归她了吧?这样想法可是会害了她的。


    冯五郎和冯九郎也接过看了,父子三人心里都有些发紧,想着该怎么帮冯妙嫦给这事儿圆回去。


    褚十三就知道他们又误会了,一点也没藏着掖着都说了,“冯叔父可不要多想,我这趟差事办不好,燕夫人怪罪起来,我可兜不住。


    家里可能不知道燕夫人在西边儿意味着什么,一点不夸张,燕夫人皱下眉,从西边儿到会泽多少人都要反复琢磨呢。


    多少人想到她那里露脸而不能,又多少人眼热我能和她合伙做生意。


    别以为我褚家就了不得了,我们褚家一门现在都是燕夫人的附庸,她指东,我们肯定不敢往西的。”


    冯家父子三人都呆住了,这说的是他们家六娘么?


    第099章 结亲


    九十九章


    褚十三这会儿想起被燕七爷召见的情形还是心有余悸的。


    洗三宴后, 西岭找过来说是燕七爷要见他。


    宴上这么些人,燕七爷只单见他,褚十三心口砰砰跳的厉害。


    他当然不会想着是送到面前的大好事, 褚家在燕七爷面前还没那么大牌面儿。


    他想好了, 不管什么事,他和褚家都要想办法接住了。


    即便做好了准备,燕七爷扔过来几页记录消息的纸,那句“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还是叫他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匆匆看过几页纸上记录的内容后,褚十三心里惊喜交加,若是成了,褚家在燕七爷这里又往前迈一大步了。


    只是……褚十三很怕自己意会错了。


    惜字如金的燕七爷给了准话,“褚家很合适。”


    模棱两可的话,褚十三却心里大定。


    其实褚家之前就生了这样的念头,是怕引燕七爷和燕夫人不喜,以为褚家手伸得太长了, 还是作罢了。


    前头听说别个成事了,家里叹那家好福气,心里还是可惜的。


    没想到都歇了心思了, 燕七爷却给机会送到了眼前。


    褚十三再一次庆幸褚家烧对了燕夫人这口旺灶。


    燕七爷多少大事要忙, 却在这个当口过问起燕夫人娘家的事, 不就是不想扰到坐月子的燕夫人么。


    褚十三很有自知之明,燕七爷可不是想用褚家才有此一举的。


    还是为着他和褚家坚定地站在燕夫人这边,燕七爷很乐见这样, 才有了这回的机会。


    原以为燕夫人也算母凭子贵, 褚十三这会儿却不确定了, 子凭母贵好像也贴得上呢。


    冯三老爷的话打断了褚十三的思绪,“就算如此, 也没有出嫁的女儿这样补贴娘家的,还要劳烦褚公子给我家六娘带回去,我必不会叫褚公子为难,会附信和她说明白。”


    冯五郎和冯九郎也是一样的态度。


    褚十三不急不慌道,“一家子一个过法,冯叔夫可不能这样想。


    从燕夫人那里说,她离家几千里思亲不已,给家里补贴些银钱,知道家里日子好过了,也是个慰藉不是?


    这些银钱若是她艰难攒下的咱当然不能收,可事实上于她不过是九牛一毛,咱要不收就真的却了她的情意了。


    要我说,咱不如先收下,只当借燕夫人的也好。


    先换个大宅子,小妹和九郎嫁娶上再花销些,我听说冯婶婶也是做生意的好手,正可拿余的钱来多做几门营生,我相信没两年这点钱就赚回来了。


    那会儿燕府的小郎君也能出门了,燕夫人还不得带小郎君回来探看,到时家里又可还了钱,还能有银钱厚厚的招待燕夫人母子,多好的事儿呢!


    冯叔父想想是不是这样更合适?我知道咱家不是那等拘泥不变通的。”


    见父子三人神色有了松动,褚十三却没再继续。


    他从怀里拿出小心揣了一路的那几页纸交给冯三老爷,“冯叔父先看看这个。”


    冯三老爷接过看了,没一会儿脸上怒气勃发,“无耻竖子!”


    他气得不轻,呼吸又粗又重,给那几页纸递给两个儿子,“你们也看看,这事儿不能就么算了。”


    冯五郎和冯九郎看完哪还坐得住,站起来怒气冲冲地往外走,“我们这就去给他揪过来问,问好了就去裴家对质。”


    褚十三忙拦住,“那样的烂人叫来做什么,没得脏了咱家的地儿。


    这都是燕七爷手底下专探消息的人查到的,绝无出错的可能,用不着问。”


    冯九郎道,“那就直接抓着人去裴家对质,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冯五郎拽住他,“咱们就是找上裴家,他们不认账也没辙,至多骂一顿出去,于裴家无多少损伤,反叫人都盯着小妹议论,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可取。”


    冯三老爷点头道,“先去陈家给亲事退了,给姓陈的竖子做的事宣扬出去,裴家那里咱们再从长计议。”


    冯九郎这会儿也冷静下来,应道,“我知晓了。”


    褚十三暗暗称许,遇事惊而不乱,很快就能理清主次,燕夫人的父兄都是能做事的,所缺的不过是机遇,而机遇就在后面不远呢。


    定下了对策,冯家父子都有点颓丧,退了两回婚,小女儿(小妹)后面的婚事就不好议了,那样好的女孩子在婚事上咋就这么不顺呢。


    褚十三看在眼里,趁势说道,“冯叔父,小侄这里还有一事要提,小侄的一母同胞弟弟,褚家排行十八的,年二十,已有了秀才功名,人长得也还俊秀,勉强配得咱家小妹,冯叔父可否考虑一二?”


    冯家父子都有些不能相信。


    冯三老爷道,“褚公子说笑了,冯家小门小户不敢妄想高攀。”


    除了同皇室和公侯之家缔结婚姻,八姓都是内里相互联姻,从不往外嫁娶的。


    前两年,就是李相家的七郎,和裴三并称洛安芝兰玉树的那位芝兰公子,李相想替他求取八姓女,八姓里都没有一家肯许婚。


    到这一步了,褚十三也不怕说起,他恳切道,“冯叔父,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朝廷式微,外头军镇林立,世道已乱,我们要还端着八姓的架子看不清形势,那离覆灭也没多远了。


    刚我已说了,我褚家一门已依附了燕夫人,所以,这门婚事实是我褚家高攀呢。”


    见他连这样不可为外人道的话都说了,冯家父子三人皆信了。


    只是一而再的退亲,都有些却步了,不敢再随意允婚了。


    “这事得容我回去和拙荆小女商量了再提……”


    “这是自然。”褚十三满口应道,“其实我褚家和咱家小妹年貌相当的子弟不少,家里长辈扒拉来去,想着咱家家风清正,不好叫淘气的来给搅了,见我胞弟心性纯挚无伪,又是一门心思读书的,身边得用的婢女通房一概也无,才取中的他。”


    他这一说,父子三人不免都动心了。


    冯五郎道,“虽说婚事都是父母之命,也不好真就盲婚哑嫁了。”


    褚十三早等着呢,“我胞弟现就在洛安,洛水沿岸桃花开得正好,正是踏青赏景的好时候呢。”


    冯三老爷点头,“我这两日就给褚公子回话。”


    褚十三对自己的胞弟很有信心,只要冯家肯见,这婚事基本跑不脱了。


    他越加熟稔起来,“冯叔父你就喊我十三郎吧,我自觉还算讨喜,怎就不入冯叔父的眼呢?原想着就婚事不成,我也要常来叨扰的……”


    这样的褚十三谁都推拒不来,“十三郎要来,家里再欢迎不过了。”冯三老爷笑着应了。


    冯五郎和冯九郎也和褚十三重新论了称呼。


    褚十三这才又指着那两箱子道,“咱自己人,我有什么就说什么了,燕夫人今非昔比,早晚有一日她会站到人前来,到时有多少人会盯着她的娘家,如此,咱家早些强大起来才是正紧。”


    知道他这是肺腑之言,父子三人这会儿都听进去了。


    无论如何,他们不想冯妙嫦再随意被人发落了。


    “十三郎提点的对,来日方长,我们知道该如何做了。”


    褚十三越加觉着冯家人投脾气,听劝又有所坚持,这门亲家褚家是结定了。


    见三人脸上郁气未散,他笑道,“家里只管等着出气就好,陈家和裴家那里都落不得好。”


    ——


    这些日子来,洛安城人觉着耳朵都不够用了,一出出的事儿,叫他们应接不暇的。


    洛安城做为都城,公侯门第都不够看,小小的五品郎中府上本是没人注意的。


    自打冯家开始对上裴家,洛安城里开始注意起了冯府。


    所以冯府的小女儿和刚调入洛安的吏科给事中陈守礼定亲时,洛安城里都有些看裴家笑话的意思。


    去年冯家六娘和裴三郎和离后,徐氏娘家侄子跟着也和冯八娘退了婚。


    原还没觉着什么,等周四娘和裴三郎的私情传出来后,洛安城人都觉着裴家太不地道,坑死了姐姐不算,还不放过妹妹,可说是赶尽杀绝了。


    还好老天有眼,冯八娘是个有运道的,离了徐家连个秀才也不是的,转头就说了进士出身的,徐氏的脸该疼了吧?


    可这回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前阵子忽然传出来,那个陈守礼是成了婚的,因着有把柄在糟糠妻手里一直没和离得成,虽对外说是未婚,也只说家里找人算过不宜早婚还不敢应承别家的婚事。


    而他之所以敢遣媒上门和冯八娘定亲,是被裴家指使的!


    说是裴家以势压人叫陈守礼的糟糠妻同意和离,转头就指使他来冯家求亲,想叫冯八娘嫁过去当后娘,要知道陈守礼乡下足有四个孩子。


    定阳城人都不寒而栗,裴家这也太狠毒了,就是不容冯家人好过了吧?


    明明是裴家坑了人,还有冯六娘一条命横在那里,竟还不放过人家,毁人冯八娘姻缘,这家人肠子都是黑的吧。


    后面就有知情了人指出来洛安城里哪些是徐氏的买卖,说这样黑心肝的做买卖必也害人谋利,可不敢往她的铺面去了。


    一想可不就是,都记住了是哪些铺子,见着就要绕道走的。


    裴府正堂里,下朝回来的裴尚书脸罩寒霜地走进来。


    也不管儿子儿媳还在,冲着徐氏喊道,“你干的好事,这下我在朝中不用做人了!”


    徐氏还想辩解,裴尚书却不给她机会,冷声道,“褚家今日去冯家提亲了,还是嫡支中的嫡支,褚十三的胞弟褚十六,褚家同一辈里出类拔萃的。”


    徐氏和裴三郎同时变了脸。


    徐氏都有些咬牙切齿了,“怎么可能?褚家可是八姓世家,怎么会同冯家结亲?”


    裴尚书何尝不怀疑,只是事实摆在那里,由不得他不信。


    他转向嫡子,“褚十八和冯九郎都是八月


    和你一起乡试的,到时若考不过,咱们裴家就可笑了。”


    徐氏心里直发苦,就是不想冯九郎考到儿子的前头,她才找上陈守礼去和冯八娘提亲。


    想着在乡试前叫冯家知道陈守礼是和离再娶的,还有那么一串孩子,到时冯家一团乱,冯九郎又是顾家的,乡试时必要影响发挥。


    现在却是偷鸡不成还蚀了把米,没坑成冯家还叫他们结了贵亲,裴家的名声也彻底臭了。


    几个月来手里的生意似被人盯上一样,先是总被截货,跟着铺子边上开了新铺子,她这里卖什么,那家就卖什么,卖价还是她的本钱出,致使她的生意一落千丈。


    裴尚书又是手里散漫的,隔不两日就要会友宴客的,每月如流水一样出银子。


    原来生意好时不算什么,这几个月徐氏却撑得辛苦。


    这还不是最坏的,年前她最赚钱的酒楼边上开起了云来暖锅铺子,人家也没落价,反而因着河套羊肉定价比她的酒楼还贵,愣是靠着谁都比不了的好味道给她酒楼的食客全抢了。


    她也设法打着裴尚书的名义找了差役想叫他们去给暖锅铺子搅黄了,可差役一听说是暖锅铺子,直接就说两边都是他惹不起的,根本不接茬儿。


    后来她才打听出来,暖锅铺子褚家占着份儿呢,裴家根深,对上八姓也要退让,她只能由着酒楼生意衰败下来。


    不好克扣裴尚书的,可赚的又是入不敷出的,她就只能在内院里省减。


    为着吃不好用不好,周四娘总找由头回娘家,儿子也跟着回去,她喝斥了几回才不敢了。


    她这还想着东山再起呢,没想到因着陈守礼的事发,洛安城里人给她的铺子都扒了出来,再没人光顾了。


    瞅着裴尚书的脸色,徐氏小心问道,“咱家没和褚家结仇吧?这一桩桩倒像褚家专和咱们做对呢?”


    是啊,除了褚家谁还能有这样的手笔!


    第100章 阿眠


    一百章


    谁能想到, 万事都游刃有余的燕七爷,却在给孩子起名上被难住了。


    燕大郎出了月子还没有大名呢。


    都是父祖给孩子起名,冯妙嫦也不想争这个。


    其实叫她起,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起呢。


    只觉着自己的孩子, 就该起个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名,所以想了多少个,还是觉着不是那个最好最合适的。


    可也不能这样一天拖一天的,冯妙嫦又说,好歹她家门里都是饱读诗书的,要不写信回家问问她爹和两位兄长?也不是就叫他们起名了,给指几个方向也好想不是?


    七爷去不肯,给儿子起名都来不得,岳父舅兄不得笑他胸无点墨么?


    只是总大郎大郎的喊着,冯妙嫦觉着也太敷衍了。


    因着孩子从生出来那天嚎过几遭后,再没怎么哭过, 饿了或是拉了尿了不舒服,他就会开始哼唧。


    那么些人守着他,哼没两声就都给他打理好了, 所以一天下来很少能听到他闹动静。


    这孩子也不知睡神转世还是咋的, 那个能睡啊, 常常还喂着乳呢他就睡着了,且睡着了还不耽误他吃。


    开始还不知道,见他又睡过去了, 乳母怕他呛着乳, 就要给他抱开躺好了睡。


    不成想他跟着就睁了眼, 那不耐的眼神和他爹那个像,乳娘被唬的赶紧给他抱回去, 只能小心看护着他边睡边喝。


    这孩子也真本事,睡着了一点都不少喝乳,给这些人稀奇的,都说再没见过这样式儿的孩子。


    他这样好吃好睡不闹人,七爷和冯妙嫦晚上自己带着一点不遭罪。


    也是因着他太能睡了,他爹又一直在那里吭哧着给他起不出名,冯妙嫦就刮着他的小脸蛋说,“咱不等你爹了,你天天这么好眠,就叫你阿眠吧。”


    七爷马上就跟着附和,“这小名儿正合他呢,大名晚不了起,还有到进学时才起的呢,先叫着小名一样。”


    起不出名也罢了,还一杆子给支到进学的时候,冯妙嫦都懒得很他掰扯了。


    如此,燕大郎的大名虽还没着落,却有了小名。


    阿眠左一觉右一觉地睡着,拉了尿了才会醒过来。


    等月子过半的时候,给他换了尿布,他就搁那儿哼唧,吃饱了尿布也是干净的,这是怎么了?


    还是冯妙嫦叫人抱着他屋里转了,他才不哼了。


    只下回又是这样,再抱着转又好了。


    这下就知道了,他是想溜达看呢,后面一个屋转还不行,还得挨屋看了。


    这么看了后,他睡得就更香了。


    孙嬷嬷和邹妈妈更觉着小郎君了不得了,睡一觉都知道找时候放风呢。


    月子里虽说每天也都用热水擦身抹头发的,可和真正的沐浴根本是两回事,那身上头上的味儿一日重过一日,冯妙嫦觉着自己都被腌透了,那股子酸馊味儿直冲鼻底。


    她都不知道七爷怎么就能挨住不走,不但一个被里睡着,还要摸摸蹭蹭亲来啃去的,冯妙嫦都要以为他是不是鼻子堵着了闻不到味儿了。


    可看他吃饭还是挑来拣去的,不是这个味儿差点儿,就是那个欠点香,显然鼻子灵光着。


    她都这样了,七爷都没嫌,说不受用是假的。


    晚上又一起带着孩子,深切地感受到三个人才是一体的,不知不觉中,冯妙嫦和七爷就没了那么多遮掩。


    很多话想到就说了,想问就问了,不像之前还要反复斟酌一番,不该问的绝不张口了。


    甚至还有些跋扈起来,看不惯七爷做的,她肯定要揪着数落的。


    开始邹妈妈还有些提心吊胆的,过后悄声给她说,可不好跟夫君那样的,一般的夫君都不行,更不要说是七爷这样的人物,哪一天被厌弃了有她后悔的。


    后面见七爷由着冯妙嫦发脾气,丁点不见恼。


    听孙嬷嬷说月子里不能少睡,不然亏空了就不好补回来了。


    为不吵着冯妙嫦睡,七爷晚上就不摇铃了,不等孩子饿了哼唧,他都是掐着点醒了给孩子抱给乳娘喂乳,一日日的也没见烦。


    邹妈妈才不说了,只说冯妙嫦有福,遇上了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郎君。


    经了这个月子,冯妙嫦心里忽就踏实了,她觉着两人该是能长久地过下去了。


    七爷还是没能拧过冯妙嫦,做了四十天月子后,冯妙嫦说什么也不肯憋屋里了,找来明大夫叫他说是不是能出月子了?


    这么些时候,明大夫早知道府里事还是要看夫人。


    惹恼了七爷,你找夫人说情可以没事,可要惹恼了夫人,七爷会第一个叫人给你叉出去。


    该站哪一头说话是明摆着的。


    明大夫避开七爷的眼神,缩着脖子道,“夫人底子好,四十日的月子也够了。”


    真的是憋狠了,也腌臜的多熬不了一天了。


    冯妙嫦瞅着他道,“我觉着今天真是出月子的好日子,你觉着呢?”


    七爷无奈笑道,“我要说不许,松风院是不是就没我的容身之处了?”


    知道他是应了,冯妙嫦都忘了明大夫还在,立时张罗着要往寝间般,叫往寝间那边的更衣间备水。


    她觉着东厢月子房里已经被熏臭了,她一刻都不想呆了。


    明大夫听了赶紧告退了往外走,却被七爷喊住,“这会儿行房有碍么?”


    明大夫往冯妙嫦那边扫了一眼,见她只顾着往后寝搬的事儿没注意到,明大夫只好绷着弦道,“现在倒也使得,只为着保养,满两个月再行房正合宜。”


    明大夫还以为七爷会不喜,没想到他点头道,“是为着避开这个才要做满两个月的月子吧?”


    明大夫松了口气,“正是这个理呢。”


    七爷挥挥手放明大夫走了。


    等晚上的时候,见他还同之前月子里一样浅尝辄止了,冯妙嫦有些奇怪,不明白他怎么转了性。


    却被他在脖子上狠狠吸咬了一口,“你当我愿意呢,等你真出月子了,可要连本带利赔我。”


    冯妙嫦有些懵,“不是出月子了么?”


    七爷给她揉到怀里,闷声道,“明大夫说了,满两个月行房才合宜,这会儿就……对你不好。”


    日日睡在


    一起,冯妙嫦当然知道他忍成什么样了。


    其实白天她沐浴那会儿孙嬷嬷和邹妈妈都和她说了,虽说做双月子更好,可很多都做不到那会儿。


    一般都想早些出月子给夫君笼络回来,不然夫君和妾室通房时候长了有情分了,再想拽回来就难了。


    她这儿还没有妾室通房,那就更不该长久地叫男人熬着的道理。


    所以,冯妙嫦今天是做好了豁出去由着他的准备的。


    现在七爷却因着不利于她保养要接着忍,冯妙嫦忽就想,七爷这样算不算心里有她呢?


    出了月子,冯妙嫦才知道自己那会儿理解错了,七爷说的要自己带孩子,可不仅是晚上夫妻俩自己带着孩子睡,而是白日也要给孩子放眼跟前看着。


    两人去前院理事的时候开始带着阿眠。


    七爷还说他不总在府里,男孩子长成的时候少了父亲的看顾,会少了刚性,他在府里的时候就尽量多带着阿眠。


    所以,除非七爷那边忙得顾不上,阿眠都是跟着在他那边的。


    七爷第一天带着阿眠去他那边的时候,一府的人都看傻了。


    都知道七爷极看重自己的长子,可还是没想到他竟会要亲自带着。


    闵先生和丁先生几个开始都觉着他有些太过了,跟七爷进言了一番。


    等听七爷说了先头跟冯妙嫦说的那番话,闵先生几个沉默了良久,叹道,“是我等不如七爷想得长远了。”


    后面竟也开始跟着七爷看顾起了阿眠。


    阿眠也真是好带,七爷那边人来人往的,他也照样吃得好睡得好,闵先生几个都觉着他胆起大,越发喜爱起来。


    阿眠快两个月的时候,定阳城里出了件新鲜事。


    这天早上才用过膳,七爷说是要去趟东大营,带着西岭和一队护卫就出了城。


    七爷不在,冯妙嫦就自己带着阿眠往外院理事。


    半上午的时候,来吉来说,皇帝派了一队人往晋王府里传旨去了,只是稀稀拉拉几个人,一应仪仗都省了,若不是打头的太监背的黄包袱,谁都想不到这一队人是传圣旨来的。


    去岁晋王来定阳城就蕃时摆出的仪仗还很齐整威武呢,这回也太省减了。


    冯妙嫦却是想到了,该是皇帝知道晋王不在府中,不过是做个样子呢。


    来吉说,因着这队传旨的,定阳城里才想起来还有位晋王在这儿呢。


    只是,上回定阳城被困的时候晋王府门都是大门紧闭的,若不是这回有传旨的来,都要以为晋王已经一病呜呼了呢。


    倒底是皇家的气派,门户森严,那一队传旨的入了晋王府,为的什么来的,却是一点没漏出来。


    定阳城人看了回新鲜,打听不出什么后,转头就抛脑后了。


    也是如今定阳城人涨世面了,城里江南来客都不少,带来了各式新巧的江南好物,蕃胡的商队就更多了,有的商队里还跟着金发碧眼的美丽胡姬,这样大的新鲜都见过,一队仪仗不全的传旨的委实没甚可多说的。


    别人不知道来传的什么旨,西岭都能从晋王府里挖来明大夫和做女红的六个宫女,晋王府的事只问他就是了。


    来吉说了没多会儿,七爷带着西岭回了府。


    冯妙嫦也没扰七爷,只叫来吉喊了西岭来。


    指着案前的椅子叫西岭坐了,“怎么了这是?七爷训你了?”


    西岭忙挤了丝笑出来,“没呢,昨儿没睡好,又骑了半上午的马,有些乏累了。”


    “那你先回去歇着?”


    “这哪用呢,坐着歇会儿就好了,夫人不是有话问我?”


    “皇帝给晋王传旨的事儿你知道了吧?我就是闲着跟你打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