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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心虚


    101章


    心里捋了一遍, 西岭回道,“还真巧了,往东大营去的时候碰巧就遇见了那队传旨的, 怕朝廷往河西这边儿有什么举动, 七爷叫我去探听了,那些人嘴也不严,还真叫我问出来了。”


    这就知道了?冯妙嫦还以为得等西岭往晋王府打听回来呢。


    “该不是大事吧?连个仪仗也无,也忒寒酸了。”


    西岭手心开始冒汗,一句一句斟酌着说,“可不是么?也不知天家是怎么想的,这样做法,晋王越发要和那边离心了。”


    “怎么说?你不是没见过晋王么,瞧着倒像为他鸣不平一样?”


    西岭心口颤悠了一下,嘴里有些发干。


    “实在是这回天家的做法太离谱了,咱家的小阿眠多招人喜欢啊, 想到若是阿眠遇上这样的对待,难免就心有戚戚了。”


    “怎么还和阿眠扯上了?”


    自觉铺垫的差不多了,西岭才说了, “说是晋王得了长子, 和咱家阿眠差不多的月份, 多喜兴的事呢,结果咣唧就被亲爹泼了盆凉水,来的是封旨, 封了晋王长子国公的爵位, 晋王可是嫡子, 我这听着的都替他心冷呢。”


    晋王不是病得奄奄一息了么?这还生出孩子了?或者晋王一直在装病?


    这样事不好和西岭探讨,冯妙嫦问道, “我记着本朝是降等袭爵的吧?亲王之子,承爵的为郡王,余子封郡公,再下一代才是国公吧?”


    “就是这么一说。”西岭回道。


    哪怕是听热闹的外人,冯妙嫦都觉着太过了,将心比心,换七爷家里这样对她的阿眠,管多高的门第她和阿眠也不会入。


    “真够寒碜人的,得亏晋王不在府里,他那样的病体,不得气出好歹来。”


    寻思后,也知道皇帝为的是哪般了。


    “是为着做给韩王和周家看的么?晋王没娶周五娘却先有了庶长子,皇家不想承认这孩子?那孩子的母亲想必也是没什么来路的吧?


    所以说,不能给孩子撑腰还是不要生孩子的好。”


    西岭整个后背都是汗津津的,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就是夫人想的这么回事,皇家那边必是知晓晋王不在府上的,却还往河西传旨,该是为着给周家做脸。


    才收到的信儿,周家的九娘被齐王纳入府中做了侧夫人,据说那位周九娘堪称倾城绝色,周家同一辈儿的小娘子都不能与之相比,周家一直藏着没叫她往外见人……”


    “唬谁呢,周九娘是周家打旁枝里挑出来的吧?”这样事根本瞒不过冯妙嫦。


    西岭点头,“比那个还不如,是周家外室女。”


    “所以,周家是不看好韩王,转投齐王了?”


    “是呢,说是韩王已不同周家走动了。”


    齐王和韩王争成个乌眼鸡也好,正合适他们在河西闷声发大财。


    等给河西这边经营得铁筒一样,无论哪个上位也不怕。


    想到一节,冯妙嫦幸灾乐祸道,“裴尚书一向自诩清高,不借机靠上去怕后面没前程,靠上了就是和周家一起坐实了靠女人谋富贵的名声,这可怎么好呢?”


    见她不再问晋王的事,西岭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脸上的笑都真实起来,“裴尚书且装不下去了呢,徐夫人手里的生意一家家的关门,都没钱给裴尚书宴客会友了。


    裴尚书现在一心在家盯着裴三读书,想他考出个解元给那些憋屈事盖去,可惜这回洛安下场叫得响的可不少,有芝兰公子李七郎,有夫人的二兄和妹夫褚十八,另还有好几个学问扎实的,裴三想出头难


    呐。”


    “就他出头了,我也觉着我二兄和妹夫比裴三强百倍。”冯妙嫦倒不介意裴三考上去。


    上去再摔下来也挺解气的。


    裴家想坏小妹的婚事不成,反叫裴家看着小妹和褚十八订了亲,徐氏的生意也跟着全塌了,搬石头砸了自己脚,真是报应不爽。


    “徐氏这会儿闲了,更要盯着周四娘的肚子了吧?”


    西岭笑道,“早午晚地给周四娘灌苦药汤子,周四娘喝得都一脸悲苦相了,说是没以前鲜亮了呢?”


    瞧着冯妙嫦的脸色,西岭提议道,“夫人,要不我再叫人给……”


    冯妙嫦摇头,“先这样吧,剩下的等我自己去找回来,总得叫他们知道是我回报的。”


    闲话说完,正好纪先生打府衙回来,西岭借机告退出来。


    出了这边的门,他赶紧又往七爷那边儿去了。


    七爷外书房里,闵先生也在。


    七爷这会儿言笑如常的,瞧不出刚才发了那样的雷霆大怒。


    他在东大营里给封旨扔到传旨太监脸上时,西岭都要以为那太监见不到明天的日头了呢。


    见西岭进来,七爷先问,“没叫夫人起疑吧?”


    西岭摇头,“现还没有。”


    闵先生忍不住道,“七爷,还不和夫人说么?”


    七爷明明是笑着,却让人不寒而栗,“给阿眠一个破国公的爵位,这是拿我当花子打发呢,我哪来的脸和夫人说。


    这事儿都不要再提了,等我给阿眠拿回配得上的,那会儿才是和夫人说的时候。”


    怎么才叫配得上?彼此都心知肚明。


    西岭忖度着冯妙嫦刚表现出来的,不由道,“瞧夫人的意思,这样事要搁她身上,凭多高的门第她也会弃如敝履呢。”


    七爷笑的终于有了暖和气儿,“夫人是宁折不弯的性子,她看阿眠眼珠子一样,知道了这些真会撂挑子走了。


    所以一定要瞒住了她,等大事抵定了我会好好给她说明白。”


    想想燕夫人平日的刚性,闵先生这会儿也觉着说了不妥,“还有周家女,夫人知晓了怕也难转过弯来。”


    恰说了七爷最听不得的,“少提吧,我不想污了耳。”


    七爷竟鄙夷周家女至此,不过想到周家弄出来个周九娘转投齐王的行径,确实那一门子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闵先生转而说起了别的,“七爷,陛下现下倒底是个什么心思?”


    七爷冷笑,“还能是什么心思,想叫我装孙子呗,叫齐王和袁家以为我只想在西边儿这一亩三分地折腾,等齐王和韩王斗得都削弱了,我就可以渔翁得利趁势而起了。”


    闵先生一时不知该如何说,想想七爷一向都容得他们进言,还是含蓄说了,“想法是不错,只是韩王手里没兵,怕是对齐王难有损耗。”


    连周家都知道韩王不成了,兴元帝从哪儿觉着韩王能顶事?


    闵先生虽不在朝,也早听说了兴元帝是个没什么成算的,这么些年为帝的手段就是和稀泥。


    他这辈子只坚持了两件事,立何皇后是一件,再就是送晋王就蕃了。


    可这样的两件事却更衬得兴元帝无作为。


    坚持立了皇后,却让人心力交瘁早早就香消玉损。


    打心里疼的嫡子,却是连带在身边都不能,没满周岁就送到广济寺,得了玄空大师庇护才得活命。


    嫡子长成了又给发配到不毛之地一样的河西,还自以为给嫡子谋划出了好前程。


    不给钱不给人的,若不是七爷好本事,又娶的好夫人,在这样弱肉强食的地界儿,换了韩王来怕是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兴元帝比想的还要让人无语,这么些年的皇帝做下来竟是一点都没长进。


    这样的阿爹,也难怪七爷尊重不起来了。


    七爷也知道闵先生不好说,索性自己说道,“好在齐王也随了那边儿是个好糊弄的,正合适了。


    只要我不对外昭告是晋王,不再往古田城以东伸手,齐王就会以为我是在示弱,不敢同他争辉。


    私底下的打压不会少,却不会下死手,他会等到上位了才赶尽杀绝。


    算了,就让他得意一阵子,等我料理了撒尔人再找他出气。”


    闵先生欣慰极了,“这才是能成大事的做法,解决了外患,随七爷做什么都行,我等绝不拦着。”


    闵先生和纪先生一直担心着,七爷一身的反骨,就没有他不敢做的,惹恼了他,就算羽翼未丰他也敢对上齐王和袁家。


    袁家经营了多少年,手里足有二十五万兵马,七爷手底下的兵马再悍不可挡,这样大的差数下对上,纵算不败也会胶着进去不得脱身。


    到时撒尔人再趁墟而入,撒尔又和七爷有前仇,必会勾结袁家一起夹击七爷,那样的境况下七爷不死也很会被打落到泥土里。


    现在最紧要的是先稳住齐王和袁家,后面就可从容布置了。


    闵先生道,“增到十万兵就停了吧?”


    “兵马贵精不贵多,十万也够了。再多了,夫人挣钱就累了。”七爷应了,复又笑,“若不是有夫人和阿眠,我还管那么些,早杀过去找袁家的晦气了,等将来算账的时候,我得叫他们先了谢夫人。”


    这边说好了要继续瞒着冯妙嫦,闵先生也担保了会说服纪先生不往外说。


    可临出门的时候闵先生还是和和西岭一样犯了怂,“将来夫人计较起来,七爷可要给我们在夫人面前解释清楚,我们是为着不委屈她和阿眠才瞒下的……”


    见西岭在一边跟着不住点头,七爷虽应得轻松,心里也是犯怵的。


    晚上回了松风院,哄阿眠的时候,七爷状似不经意地问,“夫人,晋王的事你都听西岭说了?”


    “嗯。”冯妙嫦随口应道,“果然天家无父子无兄弟,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子也能叫他们拿出来作这些文章。”


    “何止是天家呢。”


    “你这话里有话啊?像感同身受似的。”


    说者无心,可落在心里有鬼的人耳里,是解释还是不解释呢?


    第102章 七爷真不容易


    102章


    “我还没和你说家里事吧?”七爷略犹豫后, 还是说道,“不是不想和你说,是有些难以启齿, 就一直拖着了。”


    冯妙嫦当然不好说那会儿她也不想知道。


    “我以为你家里没人了, 那些都是你的伤心事,就……”


    “伤心是谈不上,心寒却是真的。”


    “你家里还有人在?”冯妙嫦有些吃惊。


    这么久也没见七爷的家人和他来往,他也只字不提的,冯妙嫦就以为他这一房只剩他一个了,而别房的已成了陌路。


    穆宗时那场对世家的清算,不少世家就此湮灭,如今的八姓世家里,陈、范、裴、谢四家都是旁支上来的,主支即便没死绝也被排除在外了。


    那会儿的世家可是连皇室都不放在眼里的。


    大熙初立朝,姬家坐了天下, 圣祖到高宗都曾为皇子求娶八姓女,八姓自诩高贵,竟无一家肯许, 卷了三代皇帝的颜面。


    结果遇上硬气的穆宗, 一场铁血清算后, 八姓之家再不复之前的高傲,陆续和姬家低了头。


    到如今,八姓又只推崇姬家了, 即便皇室式微, 八姓也还是只找姬姓皇子们站队, 下头的军镇再强也入不得他们的眼。


    只褚家靠上了七爷,要知褚家在八姓里是往前数的, 这就很不合常理了。


    怕是七爷的出身不止是湮灭的世家那样简单,他很可能是那四家里主支的后人。


    如此才解释得通褚家的种种行为,甚至还主动和冯家联了姻。


    只听七爷的语气,他家人竟还在。


    七爷现在真心知道了,从编第一句话开始,后面就是不归路了。


    为了圆上第一


    句,他得不停地接着编,无穷无尽。


    可怎么办呢,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不过毕竟是有一千六百个心眼子的人,这会儿就开始铺垫起来,怎么也要为将来说破的那一日争取个情有可原。


    “我阿娘在我两岁上就不在了,家里有我阿爹和一帮庶出的兄弟姐妹,我从小就养在外面,和哪个都不亲。”


    除了姓姬不能说,余的七爷都不打算瞒着。


    七爷语气里的嘲讽很明显,冯妙嫦却很理解。


    两岁失母后就养在了外头,只能是家里容不下他,多狠心的爹才能坐视那样小的孩子离开家,此后又是不闻不问的。


    想象一下若是换成了阿眠,冯妙嫦心里就揪疼起来。


    她给睡着的阿眠放到小榻上,回身握住七爷的手,柔声道,“往后只尽你该尽的孝,别的都别管了,现在你、我、阿眠才是一家。”


    七爷两手一起包住她的手,“只是这样也罢了,我阿爹自以为是给我找了出路,一不给银子,二不给人,就打发我到这儿自谋生路。


    等我这儿好不容易挣出条路来,又怕那几个庶出的不喜,想叫我低头做人呢,连阿眠都要退后一步。


    叫嫡出的容让庶出的,也只我阿爹不觉着丢人现眼了。”


    虽不好说长辈的是非,冯妙嫦心里已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公爹没什么好感了。


    拧眉问道,“不会是要往我们这边安插人手吧,那我不能答应。”


    七爷抬手给她的眉尖抚平,“放心,河西是咱俩辛苦打下来的,就是给毁了,那几个也别想往这里伸一手指头,谁来剁谁。”


    七爷确实也不是会受窝囊气的,冯妙嫦放心了,“那后面要来往起来么?”


    “不必,你和阿眠只当不知道他们就是,等那些生死都由我说了算时咱们再回去。”


    “这么一看,七爷可说是和晋王同病相怜呢,怪道西岭说起晋王的孩子时说不能想阿眠也被那样对待。”


    七爷怕她就着这个问起来,忙转话道,“所以我才说不止天家无父无子。


    我其实也不是弱症,是在娘胎里中了毒。


    我习武也是为着运用内力给余毒逼出来,只这么些年毒气已深入很难清尽,我本已放弃,没想到又遇上了明大夫有法子医,从和夫人一起,我运道很是不错呢。”


    冯妙嫦遍体生寒,七爷家里的争斗怎这样残酷,快赶上皇室争位了。


    难怪那时明大夫给七爷诊脉后给西岭递眼神,想必是怕牵扯到秘辛不知该不该说,想避着人和西岭讨主意呢。


    “那阿眠……”冯妙嫦担心道。


    “阿眠不妨事,我那会儿是有人不想我阿娘生孩子,她姓范。”


    “是那个范家的……主支?”


    “是,我阿爹根本没本事护住她,却偏要娶,我阿娘知道周围很多人容不下她生的孩子,所以不想生,我阿爹却悄悄给我阿娘用的避子丸换了。


    虽说我阿娘不生就没我了,可我阿爹的所作所为着实叫人……算了,子不讲父过,不提了。”


    好在七爷没打算和那边来往,冯妙嫦不能想象她带阿眠在那样的家族里生存会变得怎样面目全非。


    这样一比,七爷可说出淤泥而不染了。


    他虽然脾气不好爱记仇,心眼也多,可他找人报复都是明着打杀,根本不屑用阴暗手段害人。


    这会儿她也知道七爷这个燕姓肯定不是他的本性了,有些明白他一直拖着不给阿眠起大名,未必是起不出来,估计是不想和她提起身后的家族吧。


    今儿要不是晋王的事触动,七爷估计还是难以张口。


    那样的家门里,角角落落都是阴暗污糟吧,冯妙嫦也不想阿眠沾染了,还不如将错就错继续姓燕呢。


    冯妙嫦这下一点不想知道是哪家了。


    想到七爷的种种经历,他能有今日是真不容易。


    冯妙嫦心里起了怜惜,依过去环住他的腰,“都抛开吧,咱们就在河西自由自在地做悍匪,给阿眠好好养大,等得了朝廷封赐,咱们去给各自的旧事了了还回来吧?”


    七爷回搂住她,低头在她的鼻尖蹭着,“喜欢这里?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娘家呢?”


    “这里民风自在,洛安那里太拘束人了,我回去该是不能适应了。


    只你别拦着我多回娘家,我还是愿意留在河西。”


    七爷不想再编瞎话哄她了,往下寻到她的唇瓣含住,“我不应你待怎的?”


    冯妙嫦唔咽着捶他,“说正……事……呢……”


    “这才是正事呢,从生了阿眠你就敷衍我,应了我多少都是空话,你不能总这么冷落我。”说着话,压着人就往榻上倒去。


    正满心怜惜他呢,想到这几日晚上的情形,更同情他了,冯妙嫦软了身姿,款款曲就过去……


    小榻上阿眠开始吭哧起来,七爷哀叹一声,“又来了!”


    却还是认命地过去摇了铃,很快乳娘进来给阿眠抱出去喂乳。


    七爷四仰八叉地躺榻上,幽幽道,“满百日就给他另置个屋子吧?”


    ——


    闵先生回去费了好大的劲儿,给两人几十年的交情都摆出来,都没能说服纪先生继续保密。


    最后闵先生的一句,“你要想这几年夫人因着侧室庶子的事不开怀,你就去说。”给打动了。


    纪先生还是要了闵先生的承诺,“等七爷成事了,咱们得想法子保着夫人坐正位。”


    “你这都是多余问。”闵先生回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咱吃穿用哪样不是夫人挣来的,不保她保谁?我可做不出那样没心肝的事。”


    天天帮着七爷和夫人看护小郎君,闵先生和纪先生越来越舍不得委屈他,觉着他配得上一切最好的。


    他只能是嫡子,所以夫人必要坐正位。


    虽难了些,他们也要想法子达成。


    纪先生这才应了,心里却还是下不去,絮叨着,“你还好,怎也是七爷这边的,我可是跟着夫人的,这不是背主一样么,到那一天,我跪地赔罪都不够……”


    闵先生想起一事,问道,“褚十三前阵子突然就回了洛安,到现在也没见回,我当褚家有什么大事,今儿就问了西岭,结果他和我说褚十三是回去给他胞弟定亲去了。


    我以为是八姓的哪一家,西岭竟说是户部郎中家的小娘子。


    褚家的旁支子弟都不会下娶这么些吧?我再问,西岭却推说有事走了,这事儿还挺蹊跷的,你在夫人那边儿没听说么?”


    这事儿确不一般,八姓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大事,何况褚家的做法太不合常理了,从哪里说,褚家都不至于给嫡支子弟聘小小五品郎中家的女儿。


    后面会有什么事呢?


    纪先生也慎重来,“这阵子府衙里忙,我还真没功夫和夫人说闲话,只知道她娘家小妹说了好亲,她这阵子心情颇佳。”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一呆,褚十三是胞弟,夫人是胞妹,都是定了亲,怎么这么赶巧?


    一直坐那边品铭听两人说话的丁先生忽然惊呼道,“冯,我记起来了,户部有位郎中是姓冯的,那家还有些来历呢,有个女儿嫁了裴尚书的嫡子,嫁没几日就和离了,回老家的路上染病去了。


    依稀是去岁三四月的事,那会儿我正在洛安,满洛安城都在说这事儿。


    等我出洛安要和你们会合时,正遇上冯


    郎中来洛安上任,洛安城里又都在说,就对上号了。”


    说到这里,丁先生也品出不对来,“夫人不是也姓冯?”


    若真是夫人娘家 ,褚家和冯家做亲的事就说得通了。


    只是太匪夷所思了,夫人是和离归家的?还是对外报了死讯的?这离了大谱了!


    七爷知道么?


    想到西岭手里掌的那支人手,各处就没有能瞒到他的事,若是真的,七爷必是知道的。


    闵先生和纪先生是什么人,那是凭着蛛丝马迹就能推出事情来龙去脉的,这点事儿他们很快就理清了。


    一切的线索联系起来,都指向了夫人就是那位裴家和离出来的冯家女。


    闵先生看向纪先生,叹气道,“刚说的事儿没法做数了,夫人坐不上正位,只能想法子先立阿眠。”


    第103章 去坐馆


    103章


    纪先生却不想放弃, “前朝宣帝的张贵妃不也是和离再嫁的么,宣帝可是差点儿立她做皇后的。”


    “差一丝儿也是差。”闵先生劝着老友,“别想了, 别说大熙朝, 就前面几朝都没这样事儿,退一步再图吧?”


    纪先生还是不肯,“那张贵妃怎比得夫人,夫人有见识通外务,还有双点金手,七爷能成今日之势,夫人怎么也占了一半的功劳,怎么还盖不过那点不足,她不坐正位哪个有资格坐?周家女怎配和她相比?


    若夫人真矮了周家女一头,就算是一时的,叫周家那等靠女人起家的在前头颐气指使, 咱们这般人可羞死吧,我反正是不配跟着夫人了!”


    今日看了洛安传来的消息,知道周家靠着外室女转投齐王后, 这些人真是不耻到极点。


    将来若是叫这样的人家做了第一国戚, 他们这些人的脸该往哪儿搁呀?


    闵先生头疼, “陛下怎么就给七爷定了这门婚事,那会儿赐婚的旨意追着晋王就蕃的车队跑,满天下就没有不知道这事的, 这下好了, 到时周家揪着君无戏言不放, 手里又有圣旨,七爷还真不好立新人。”


    前朝本朝都有先例, 皇子登位后,潜邸里有劳苦功高情分厚的,膝下有子,正妃又无子,越过原配封正位的是有那么几位的。


    前提是,那个上位的得是旧人,又要处处比正妃强,朝臣们也不想和新帝闹得太僵,讨价还价几回后就由着了。


    之前他们想的是,夫人比周家女先进门,生有长子,又跟着七爷在河西打拼出一片天,这就是糟糠妻的典范,对比之下,就衬的周家女坐享其成了。


    他们正可拿这个做文章,又有他们这班人保着,来回拉扯一段时候,总能保着夫人上去。


    可现在,夫人的经历摆在这里,七爷府里又没别的人,还真不好给周家女弄下来呢。


    “不若请七爷再迎一位进来……”闵先生马上又摇头,“不成,被后来人站到头上,夫人该如何自处。”


    纪先生瞥了他一眼,“总算你良心没坏掉。”


    闵先生哈哈笑道,“我要真和七爷提了,你该要和我绝交了吧?”


    纪先生也笑了,“你知道就好。”


    纪先生拉着闵先生坐到丁先生那边儿,推心置腹道,“所以,无论如何咱们都要给夫人保上去。”


    闵先生思量后道,“若周家不出外室女这一回昏招,还真无从下手,现在嘛,都不耻周家的为人,咱们再多做些文章,难是难了些,最不济也能争个不立正位,拖个几年,有阿眠在,又见识了夫人的好,反对的人自会少了。”


    见纪先生还似有些不甘心的样子,闵先生劝道,“你要信夫人的能为。


    她不过是寻常官绅之家出来的,嫁的裴家虽算得上高门,可嫁了没几日就和离出来了,有家不能回,显见那会儿她是由人宰割的。


    可你看,几个月后咱们见她,那通身的气度,哪个不以为她是高门出身。


    不说七爷手底下的那帮,甚至你我几人,只要和她处长了,哪个不是甘心为她驱策。


    短短几个月就能蜕变成这样,能守城稳住后方,能收拢大片的民心,能叫石奎和山胡来投,能和七爷在外院并立,掌着他内外的大小事,你说换了你我身处她那会儿的境地,能翻身至此么?”


    纪先生明白了闵先生的意思,“我懂了,拖得一定时候对夫人才有利,那会儿就是不封,一切也都能掌在夫人手里。”


    闵先生高兴地拍着老友肩头,“你啊,你怎么会想不到这些,只是不甘心叫夫人先退一步罢了。”


    丁先生也道,“夫人家里的兄弟都是读书的,若能考出来一二来,到时也是助力。”


    “一边是上进的读书人家,一边是靠女谋富贵的,人心自会知道往哪边偏。


    咱们好生谋划一下,想法子叫夫人娘家兄弟考出来。”闵先生振奋起来。


    纪先生赶紧指派起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咱们分头行事,找那些考上的,给他们手里用过的那些笔记释义卷册能搜罗来的都搜罗来交给夫人捎回娘家,只看夫人的天姿,她家里的兄弟也差不了,有了这些总能考出来。”


    丁先生忽就笑了,“捎来捎去,就是动用西岭传信的渠道,来回月余就过去了。


    且一下那么些捎过去,各人的见解又自不同,反会混乱一阵子,夫人的父亲忙于公务估计也没时候给讲解,一时半会儿怕是没多少进益。


    这都是五月底了,若是夫人家里有参加八月乡试的就不大赶趟了。


    问过夫人,若是她家里真有八月乡试的,不如我往冯家坐一阵馆吧。”


    闵先生和纪先生同时惊讶地看过来,“老丁你怎么……”


    丁先生呵呵笑道,“我这阵子也想了,和你们俩比我就是凑数的,七爷和夫人身边,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和做谋士比起来,我还是做教书先生更合适呢。


    我就想着等阿眠三岁的时候,和夫人厚着脸皮毛遂自荐一下,叫我做阿眠的西席呢。


    这三年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去冯家坐馆,也能先回报夫人一二。


    你俩这是什么眼神?宽心吧,说好了要一直追随七爷和夫人的,我没改主意,只是换了条道而已。


    只要七爷和夫人不撵我,我能跟着他们终老。”


    闵先生和纪先生这才放心了,一人抓着他一条臂膀,“老丁,有你去哪还用找人搜罗什么。”


    “你出马就没有不成的。”


    外人不知道,闵先生和纪先生却知道,丁家连着出了三位进士,都是丁先生手把手教出来的。


    最厉害的是,那三位全是院试、乡试,会试、殿试一路顺畅过的。


    闵先生和纪先生都见过丁家那三位子弟,并不是多出众的,特别是江南学子众多,早前三人在其中可不显。


    也是因此,三人一路无波无折地就高中了,在江南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多少人家在打听丁家是不是请了名师坐馆,却一无所获,丁家只往外说,都是那三个子弟一个带一个学出来的。


    是啊,谁能想到,丁家子弟是被丁家庶出无闻的丁先生教出来的呢。


    整整十年,为着阿娘被丁家拿捏着,丁先生就只能隐在后头为丁家默默付出。


    直到他阿娘去了,丁先生才得解脱离了丁家。


    据说丁家这两年一直在找丁先生。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丁先生最是知恩图报的,又不甚在意名利,但凡丁家善待他们母子,丁先生怕是至今还在带丁家的子弟读书。


    第二天,纪先生没去府衙,先过来了外院冯妙嫦的书房等着。


    他从认定冯妙嫦是女主公后,和她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这会儿也是,他直接了当就问,“夫人可是户部冯郎中之女?和褚家十八郎定亲的就是夫人的胞妹吧?”


    冯妙嫦早知道瞒不过闵先生和纪先生几人,轻笑道,“我猜就是这么几日呢,正等着纪先生问我呢。”


    纪先生最欣赏她这样,敢做敢当,就没有怕人说的。


    他也不啰嗦,三言两语给他和闵先生丁先生猜测的经过说了,然后就进了正题,“夫人娘家兄弟有八月要秋闱的么?若有,丁先生可去坐馆。


    忘了和夫人说,丁先生带了三个学生


    ,三个都是一气儿没停地高中了。”


    冯妙嫦正想着怎么给二兄助力呢。


    嘴上说的不介意,她还是希望二兄给裴三压下去。


    大兄的来信也说了,二兄再错一届考上的把握更大,这回坚持要考试,也是冲着裴三郎去的。


    如今丁先生要去家里坐馆,冯妙嫦不由喜出望外,“我自然求之不得。”


    纪先生笑得愉悦,“夫人就这么信我等的话?”


    冯妙嫦也笑,“先生们有大才,我不信才是傻的呢。”


    第104章 增兵


    104章


    送走丁先生后, 玄六布置在撒尔那边的斥候传信回来,慕容赫已经收拢了撒尔各部,并改国号为梁, 彻底坐稳了皇位。


    之后慕容赫不断调动各部族的兵马部署, 持续往南和西南边境增派兵力,其野心昭然若揭,慕容赫想对大熙动手了。


    根据斥候探来的梁国在边线的兵力部署,七爷判定,慕容赫暂时不会有大动作,不过小规模的扰边不会少了。


    撒尔人都是骑兵,来回突击迅速,分成小队骑兵出其不意地四处奔袭,最让人防不胜防。


    两国间的防线很长,大熙这边又缺战马,战线拉长了会很不利。


    这样被撒尔兵长期袭扰, 防线很快就会疲弱下来,那时才是撒尔人大举难下的时候。


    七爷冷哼,“慕容赫长进了。”


    闵先生忧心道, “前面几回在七爷手里吃了亏, 这是不敢和七爷大举对上了, 他们这是想着分薄七爷的兵力,再往北边找找机会呢。”


    纪先生道,“北边儿那几家军镇本来就争得凶狠, 袁家上回还由着陈俶给撒尔人传信抄咱们后路, 都是品性卑劣不讲仁义的, 只要不打到自个儿的地盘,他们都能袖手旁观, 到时慕容赫使计拉拢几个再逐个击破,北地就危了。”


    七爷道,“此一时彼一时,袁家还想等齐王登基做真正的掌控大熙之人,在他们眼里大熙已是囊中之物,只要他们家底还在,是不会容撒尔人染指的。


    不过他们也不能老实了就是,袁家会乐见咱们的地盘丢了,想法子引着撒尔人往咱们这边来。


    所以,咱们先顾好自己,若北边真有危了,我会叫玄一玄四会带兵出会泽北上驰援。”


    大事面前,七爷肯搁置个人恩怨派兵驰援,这才是天下之主的气概,所以舍他其谁。


    大敌当前,闵先生纪先生这些非但不惧,反而升起万丈雄心,想挽起袖子大干一场。


    七爷对冯妙嫦笑道,“又要有劳夫人多赚银子了,这回要养十万兵了。”


    冯妙嫦眉都没拢一下,浅笑回道,“今年先这么样,等翻过年再增十万兵也养得起。”


    七爷笑的肆意,“我夫人真是了不得,一百几十万两银子说许就许了。”


    都是自己人,冯妙嫦玩笑道,“是呢,不都说我是点金手么,缺银子招招手就来了。”


    闵先生纪先生几个也都朗声大笑起来。


    原还不知道五六十万两银子该咋赚回来,实际上手后倒也没想的那么艰难。


    八九个月来,冯妙嫦手里的各项生意走出河西后可说遍地开花,也给她赚回来大把的银子,真的做到了日进斗金。


    只云来歌舞楼就赚回来二十四万两银子,羊市、肉干肉酱、暖锅铺子、还有来回给商队护镖加一起赚了有十三万两多些,加一起就有三十七万两了。


    这是八个月的,一整年得有四十六万多两。


    这还只是第一年,后年肯定不止这么些。


    而这只是生意上赚的,还没算上河西、怀兰、会泽,还有西边儿收上来的赋税呢。


    想着休养生息,几地的赋税,冯妙嫦和纪先生商量着在原来的基础上减了一半。


    可此消彼长,因着羊市,商队,还有歌舞楼带来的商机,从古田城开始至定阳城西边儿都被带动起来,塞上江南如今可不单指定阳城,而是囊括了七爷所有的地盘。


    如此盛景下,收上来的赋税也很可观,半年的就有八十多万两银子。


    去了各项开支,能余下五十几万两银子。


    不过这五十几万两银子反手就被她都花出去了,跟西边儿各部族买了一万匹当龄的母马交给山胡用做育种。


    冯妙嫦还准备给后面半年收上来的赋税也用来买育种的母马,所以她才对七爷说翻过年才能增兵十万。


    七爷那日已应了这几年就维持着十万兵,这会儿正好就和冯妙嫦说了,“十万兵尽够了,多了就打眼了,夫人不说咱们要闷声发大财么,我都听夫人的呢。”


    “那感情好,赚了这么些银子我就没存下来过,这下可以攒些私房钱了。”


    又都被她逗笑,


    这回征兵没往西去,而是在河西、怀兰,会泽三地招的。


    招兵告示一经贴出,来应者众,只三日就征齐了四万了,这样七爷手里就有了十万四千兵。


    清剿撒尔人西边的地盘时,七爷劫下了撒尔人的三万匹马来,算是发了注大财。


    这三万匹马一直在彭原马场里养着,这下可以赶回来了。


    因着石奎石荣听从调派,七爷用起来和自己麾下的兵没甚两样,三万匹马一回来,七爷又给石奎调了三千匹马过去。


    十万兵马,只骑兵就有五万六千,七爷练出来的兵又能以一当几,这十万兵能抵得人家三十万兵了。


    只要不被撒尔和袁家一起夹击,论单打,自家确实哪个都不惧。


    纪先生也和闵先生一个意思,这几年都不用增兵了。


    只世事难料,这边才商定好,却有了变故。


    靖西军的李通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向,这边七爷给石奎配了三千匹战马的事他们很快就探得了,这下李通再也坐不住了。


    使手下来说,若七爷这边能助他掌了靖西军,他愿意和石奎兄弟一样带着整个靖西军归到七爷帐下。


    送到嘴边的大肉还能不吃么?


    纪先生道,“我就说,上回阿眠洗三的时候,这位李通在定阳城里不知转了多少遍才走,想是那会儿就有了想法了,”


    七爷却没先应,而是别有深意地看向冯妙嫦,“其实之前李通递过几回话了,虽没说来投,也是愿意做附庸的,只我一直没应。”


    冯妙嫦一下想起来,有一回两人说起李通时,七爷说想给李通扶起来时,因着李通是庶子,她那会儿刚怀上阿眠被触动了心弦,被七爷看出来,随口应了不再掺合李琨那边的事了。


    她记得当时说了叫七爷不用顾着她的想法的,七爷当时还高兴地说她明理大度呢。


    这么久没见动静,冯妙嫦以为七爷是因着李琨还能顶一阵,就没急着行动。


    这会儿看七爷的眼神,她才知道七爷一直记着她的不喜,竟给李通晾到了现在。


    闵先生还跟那儿服气得不行,“还是七爷能稳住,附庸和来投可差着不少,收了靖西军,一切都大有可为呐!”


    趁着闵先生几个没注意,冯妙嫦捅了七爷后腰一下,“赶紧应了吧,别等李琨那几个儿子给靖西军分割了,大敌当前,东边的门户就更要紧了,李琨那几


    个嫡子都是靠不住的。”


    七爷趁势捉住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勾了一下才放开。


    这才应了,“夫人有命,岂敢不从。”


    不过为了不引起袁家和齐王的顾忌,这事儿还不能明着来。


    七爷给李通回了信,约了李通在古田城见面商谈此事。


    才回了信,西边玄二玄三来报,说有小股的撒尔人开始扰边,专拣着八部分散在外的牧民袭扰,等他们带兵援过去的时候,撒尔兵早劫掠完了撤走了。


    这么来回几次不少折腾,却没什么斩获,而八部的牧民却损失不少,玄二和玄三请示,想给手里的兵马打散一些驻守在八部。


    果然和七爷料的一样,撒尔人学精明了。


    西边的兵力确要重新布署了,七爷从东大营点了新招上来的一万骑兵和五千步卒往西去了。


    他在西边重新排兵布阵后,撒尔人再来就占不到便宜了,来多少就留下多少。


    一个月下来,陆续截灭了五千撒尔兵,得了三千战马,又给新兵练了出来,可说所获颇丰。


    撒尔人见在这里讨不到好,一部分往北撤了,一部分开始往乌戎人的地盘偷袭。


    孜羌和契金那些没归附的各部虽没还没被袭击,却已是怕了,一个个都找上来要归附。


    七爷却没有接收。


    他挑得很,山胡外收的那八部都是他早瞄好了的,都是西边挨近河西这边的,管起来很便宜。


    且都是两族里没那么些花花肠子,有手艺,有铁矿的。


    剩下的那些都是散出去老远的,行事也多有反复,富贵时还好,你有难时不背刺一刀都是好的,收来何用?


    七爷这一做法,让归附来的八部更加庆幸不已,原来还羡慕山胡,这会儿对比那些被拒收的同族,就觉着自家也是挺让人羡慕的。


    七爷吩咐玄二玄三,只要撒尔人在西边占了地盘,就去给端了,务必不叫撒尔人找到落脚处,剩下的就由着撒尔和乌戎消磨去吧。


    看着都妥当了,七爷回了定阳城,这时已错过了阿眠的百日。


    一个月未见,七爷黑了不少,下巴上还一圈的胡茬,和家里时完全两样。


    还以为阿眠会认不得了,没想到七爷跟他说“阿爹回来了”时,他一点没见生,跟那儿咿呀了好几句,倒像是在问七爷这么久去哪儿了一样。


    七爷就跟冯妙嫦说,“真是没白带他,这还认得我呢。


    胆气也不小,我这阵子积的杀气太重,一般的马都不敢靠近,他却不怕。”


    冯妙嫦早发现了,“还说呢,前儿西岭带他去后面演武场逛,听着练兵时喊杀的声音高兴的什么似的,手脚跟着飞舞起来了不说,还在那里咯咯直笑。”


    七爷更喜欢了,粗话也跟着冒了出来,“好小子,不愧是老子的种!”


    冯妙嫦想捂阿眠的耳朵已不及,瞪着,“你少教他不好。”


    阿眠却在那里咯咯笑得欢实,也不知是笑爹还是笑娘呢。


    庆平那里李通已等的望眼欲穿,留下闵先生坐镇河西,七爷和冯妙嫦带着阿眠,一行人往古田城去了。


    已能支愣起脖子的阿眠总算没那么能睡了,睡醒了就要给他抱着往外看。


    第105章 庆幸


    105章


    带着阿眠没法轻装简行, 只他的衣服用物就装了满满一车。


    跟着照护他的人也不能少了,


    孙嬷嬷、邹妈妈、忍冬、茯苓、四个翠、两位乳娘,还有几个小丫头, 反正松风院里的差不多都跟着出来了。


    这样出行的车队就很壮观了。


    孙嬷嬷因自己掌着燕府内院的事, 还以为她得留下来守家呢。


    “我这里留了嬷嬷这么久已是很下不去了,别的做不到,一年里怎也要嬷嬷和裴老娘子见上一面,就这次不去,等阵子我也要送嬷嬷过去呢。”


    冯妙嫦这样一番知冷知热的话听在耳里,孙嬷嬷打定了主意要多帮她几年,怎也要给阿眠看大了才成。


    孙嬷嬷很信,冯妙嫦不会叫她和裴老娘子老了没下场的。


    且孙嬷嬷打心里也舍不下阿眠,这孩子太可人疼了。


    才过了百日就认人了,知道她老迈经不得折腾,只她在跟前的时候, 阿眠就是躺不住了都会忍着,等来了别个他才哼唧着告诉要去逛。


    邹妈妈跟着孙嬷嬷一车,掀帘看着外面, 一路上, 定阳城的人都自发地靠在路边往车队这边招手, 激动地行着礼,嘴里不住地招呼着,“七爷、夫人、小郎君安好。”


    邹妈妈和孙嬷嬷感慨, “若知道六小姐今日的权势富贵, 不知我们那位老夫人悔不悔呢。”随即失笑, “瞧我说的,六小姐要是不出来也就没有今日了。”


    孙嬷嬷却不这样想, “命里有,就是转多大弯子,该是你的富贵照样会不错时候来,只能说你们那位老夫人是个寒酸命,身边留不住富贵人呢。”


    这话邹妈妈真爱听,“可不正是,三房最不得她意,结果六小姐富贵成这样,三老爷又升了五品,我们五郎君和九郎君要再考出来,冯家那几房真是踮脚都够不着了。


    她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只是早叫她寒了心,悔也拉不回去咯。”


    孙嬷嬷想起裴老娘子说的,笑道,“等着吧,有夫人拉扯着,你们三房的前程可不止眼前这么点儿。”


    邹妈妈不住点头,“是呢,就八小姐这回定的褚家一般人家哪敢想啊,因着六小姐,人家就主动上门求娶了,这下谁还敢笑她退了两回亲的事。”


    想想有些遗憾道,“后面九郎君和十一郎的婚事定也差不了,这么瞧,反是三小姐嫁的低了些。”


    孙嬷嬷道,“低有低的好,有夫人撑在这儿,她姐姐在婆家被捧着过日子多少自在。”


    “这不是六小姐还在的事不能往外说嘛,不过八小姐定了褚家,老爷和两位郎君的前程也摆在这里,三小姐的婆家指定要高看的。”


    “等着吧,夫人有朝一日必是要明堂正道地回洛安的。”


    “真的?那可太好了,别的还罢了,我就想让老夫人尝尝痛悔难当的滋味儿,好叫我们夫人出口恶气。”


    说到兴起,觉着车里有些气闷,邹妈妈掀起帘子想着透点风。


    这一看可了不得了,阿眠被七爷抱着上了马,先还是跟着车队放缓骑着,不想阿眠挥舞着手嗷嗷叫着,七爷驾着黑云就冲出去,阿眠咯咯的笑声传回来,一听就知道他这是高兴大发了。


    还没满四个月的小毛头胆子就大的没边儿了,这就喜欢马上驰骋了。


    那样比女孩儿还白嫩好看的,月子里又是那样乖,都以为性子是随娘的。


    出了百日就全不是那回事了,这孩子从里到外都是随了爹的,喜欢打打杀杀不说,也是个有脾气爱记仇的呢。


    就前几日,阿眠忽然就不肯喝那位张乳娘的乳了,怎么哄都不肯。


    问张乳娘,张乳娘也说不出什么,还是喂乳时守着的小丫头想起来,说前一回张乳娘喂乳的时候跟阿眠念叨了一句,“我是舍了自家孩子来奶你的,你将来可不兴做白眼郎呢。”


    该是那句话叫阿眠不入耳才这样的。


    别说阿眠不高兴,松风院里哪个听了都觉着张乳娘心大了。


    一开始夫人就说了,两位乳娘只乳满阿眠一年就可以回家。


    夫人给的一年二百两银子,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来做阿眠的乳娘,家里日子不差的都愿意来,一年挣出这么大一注财,做梦都要笑醒呢。


    这位张乳娘可倒好,一边拿主家那么些银子,一边还想小郎君长大记她的恩,忒脸大了些。


    孙嬷嬷都没经冯妙嫦就叫张乳娘家去,张乳娘还在那里说,富户家里最敬乳娘,乳大的孩子还要给乳娘养老呢,怎到夫人这里就不行了。


    孙嬷嬷和邹妈妈都气笑了,告诉张乳娘,那样的乳娘得是多少代的家生子,且轮不到外面来的呢。


    张乳娘这才羞了悔了,求着别撵她,孙嬷嬷喊来她家里人叫给领走了。


    张乳娘的婆家是知好歹的,直骂张乳娘良心被狗子吃掉了,夫人和七爷对定阳城有再造之恩,她不记恩不说,还想着拿捏小郎君……


    后面,孙嬷嬷慎之又慎地重选了刘乳娘过来。


    有张乳娘的前车之鉴,又知道阿眠虽是个奶娃子却不好糊弄,刘乳娘和田乳娘再一丝都不敢怠慢了。


    阿眠这孩子真是皮实,大日头下被七爷带着跑了圈回来是那样欢实,被田乳娘抱去喂了,回来小睡了一觉,就又跟七爷咿呀着要出去。


    七月的傍晚,日头将落未落的,路两边的树林里有微风袭来,带来丝丝清凉,冲散了白日的燥热。


    七爷就对他道,“喊你阿娘一起,你还没见她骑过马吧,很飒爽呢。”


    阿眠跟着就转向冯妙嫦,张着没牙的嘴朝她笑得甜腻,冯妙嫦的心就化了,为他做什么都愿意。


    经了张乳娘,冯妙嫦是信了阿眠能听懂好赖话。


    这会儿也不敷衍,“我们阿眠是想看阿娘骑马呀,那还不容易,这就走着吧。”


    她现在的衣裳都是仿照着胡服弄的新样式,又好看,做事也方便,穿着骑马也行,不用再换衣裳了。


    因着她这么穿,先是定阳城的女人们学着穿戴起来,没多久整个河西境的女人们也都照着改了样式,前阵子收到柳八的来信,听他说古田城的女人也都是这样穿法了。


    冯妙嫦没想到她如今还能带动穿衣新风向了,当初在洛安的时候,多少人笑她不会穿衣打扮,怎么穿都是凤翔那边的土味儿呢。


    唤来红枣,冯妙嫦上了马,七爷仍旧抱着阿眠,一家三口在灿烂的霞光下纵马嬉戏着。


    马跑得越快,阿眠就越高兴,咯咯叽叽的笑根本就停不住,跟朵向阳花一样明灿。


    七爷始终给他护得牢牢的,为了阿眠知道是怎么骑马,一直给他说着驭马的要领,没有因为阿眠还小用不上而有所保留。


    他实在是个极好的父亲,冯妙嫦从没见哪个男人能做到他这样。


    只要留在府里,白日带阿眠去外院,晚上负责抱起来给乳娘喂乳,从没一日推脱过。


    她去那边书房好几回,不管阿眠听不听得懂,七爷手里忙什么都要给阿眠讲一声,以致后面闵先生几个也都跟着学起来,什么事都要知会阿眠一声。


    纪先生见了也有样学样,阿眠来她这边时,纪先生还会给阿眠念府衙拿回来要他批复的文书。


    阿眠这么小小一只就听得懂话,其实就是被七爷和闵先生纪先生几个这么生教出来的。


    冯妙嫦这会儿无比庆幸那会儿决定留下来,没叫阿眠错过这样的父爱。


    沙匪的儿子确实是喜欢打打杀杀的,他就该跟着他的父亲驰骋于马上,肆意张扬地长大。


    因着阿眠每日都要被带着骑马放风,车子行得快了他也不嫌颠簸,照样呼呼睡得香甜。


    孙嬷嬷也是能吃能睡的,这样奔波着反而瞧着更康健了,如此车队也没刻意缓行,行了八日到了古田城。


    知道他们要来,玄一早派人给李琨留下来的都督府打扫一新,一行人住了进去。


    李通三天前已到了古田城,这回他是带着他的夫人来的。


    他在古田城还留着一处宅子,离都督府不远,夫妻俩就住在那里。


    这边打听着七爷一家到了,好歹忍了一晚,第二日巳时李通携夫人来了都督府。


    尽管在家里被李通教着演练过好多回了,唐氏还是不由紧张起来。


    唐氏想象不能,如李琨的夫人那样能干精明,掌着李家后院的所有事,李琨的外院都是不容谢氏踏足的。


    这位燕夫人听说才十九岁,她是怎么做到的?


    在都督府住了多少年了,如今搬出来了,却被迎进了外院,唐氏觉着她往后可以在李家的女人堆里扬眉吐气了。


    第106章 去逛逛


    106章


    被迎进外院正堂后, 瞅着榻上提篮里白嫩嫩的奶娃娃,李通和唐氏都有些懵。


    那奶娃娃着实好看,眉毛, 眼睛, 鼻子,嘴巴就跟丹青高手精心描摹出来的没一处不好。


    一双眸子乌溜溜水汪汪地,像西蕃来的葡萄粒又圆又亮,往这边打量着一点不怕生,好灵秀的孩子。


    唐氏一瞧见就拔不开眼了,浑忘了身处何地。


    李通先反应过来,伸手扯了一下唐氏,笑着上前跟从侧间出来的七爷和冯妙嫦道,“小郎君一转眼这么大了,都能跟着出门了。”


    又引着唐氏给七爷和冯妙嫦见了礼,又转向纪先生方先生几个施礼问候了。


    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合, 家里练的那些什么也记不起了,唐氏跟个木偶人一样,只会拘束地跟在李通后面。


    直到被让着坐下来, 她才恢复了些, 往主位上的两人瞧去。


    才发现提篮里的小郎君和燕七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 只小郎君让人看不够,这位七爷虽是面带微笑的却让人不敢扫第二眼。


    唐氏忙转了眼神打量起燕夫人,和想象中一样, 燕夫人是位极少见的美人, 李琨的那几个嫡子后院里纳了多少美人, 却都不及燕夫人的好颜色。


    只你第一眼注意的反不是燕夫人的美貌,她那样雍容地端坐在那里, 唐氏无形中就觉着压力倍增,谢氏的威严在燕夫人这里实不值一提。


    人中龙凤,眼前的七爷和燕夫人,唐氏脑里最先想到的就是着这个形容。


    “夫人给小郎君养的真好,我瞧着一点不怕生呢。”唐氏试着搭话道。


    这个功劳她可不好揽下来,照看阿眠的事上,她一般都轮不上呢。


    “见得人多了他就不怕生了。”冯妙嫦只能这样说。


    “夫人常带小郎君逛么?”


    “那倒没有,这回是他第一回出府门呢。


    平日就在外院里,多是在他父亲那边儿,他父亲顾不上就往我那儿呆着,两下里都是人来人往的,他就不怕见人了。”


    这下不止唐氏,就是李通都以为听错了。


    可看着七爷也好,纪先生方先生也好,都是理该如此的态度,李通就知道他没听错,提篮里的燕小郎君白日里是随着爹娘在外院呆着的。


    唐氏都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燕夫人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连在一处她就觉着脑子不够使了,觉着自己可能理解有误了。


    男人连抱孩子都不肯,怎么可能帮着带孩子,还是燕七爷这样比一方军镇都督都威风的人物。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容不得她不信。


    就见提篮里的小郎君哼唧了一声,燕七爷探头问了句,“阿眠要做什么?”


    小郎君挥着手咿呀了几句,燕七爷就笑了,“是嫌躺的矮瞧不清么。”


    燕七爷拽过提篮,边上那位方先生已拿过一个小薄被子,那位纪先生很自然地接过来手法娴熟地给卷成被卷儿,燕七爷抱起小郎君,纪先生给卷好的被子垫到提篮里的小褥子下面,常先生给平整好,燕七爷又给小郎君放到了提篮里。


    只看三个人配合的默契和熟练程度,就知他们这样做过不知多少回了。


    从头至尾,燕夫人就坐在那里笑看着,指头都没动一下。


    所以,不止是燕七爷要带孩子,连带他身边的谋士们也都成了带孩子的能手了。


    李通和唐氏一起看傻了,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


    上面被垫高后,小郎君半卧在那里往外看得就广了,他该是很满意,嘴角弯起朵萌化人的笑,朝燕七爷和那两位先生欢气地咿呀着。


    好一会儿后,李通才找回神智,开始进入正题。


    这都是男人们的事,唐氏还以为燕夫人会带她退出去。


    却发现这样的事燕夫人也是要参与的,不止是参与,很多事上都是要征询她的。


    就比如说李通问起归附后庆平那边各地的政务该和谁交割时,燕夫人很自然地回道,“纪先生会安排交割,只你那边的人不要遣散了,得用的这边还要接着用呢。”


    唐氏就见自家男人又闪了下神。


    边上纪先生已接了话,“夫人,人手还是不够,得想法子多引些得用的人过来。”


    燕夫人点头,“回头我问下褚十三,看他能不能在江南给咱们招揽些人才过来。


    说好了用到何处咱按着相应的品级会再多给一级俸禄,若还不行咱们再加,不信人不过来。”


    纪先生连声道好,“夫人出手就没有不成的。”


    这个话题过了,转儿又说起别的事项。


    唐氏做为庶子媳妇在李家的后院没有被压服,本就是聪敏精明的。


    她虽不通外面的这些事,却会察言观色,很快她就看出了些头绪,燕七爷和燕夫人竟是各管着一摊事,燕七爷掌着军务,军务之外的一切,甚至各地的政务都是燕夫人掌着。


    而纪先生也不是燕七爷那边的,他是归在燕夫人这边的谋士。


    别说唐氏,到这会儿李通心里都是波澜不定的。


    他知道燕夫人在燕七爷这里有着非同寻常的地位,可他也以为是因着燕夫人会做生意,赚出来的银子叫燕七爷不愁养兵才换来的。


    却是他见识浅薄了,能叫纪先生这样的心甘情愿地跟随,燕夫人又岂止那点本事。


    他再一次的后悔,怎就没在那回马市上抓住机会呢!


    原想着今非昔比了,唐氏能更近一步和燕夫人来往起来,这会儿他已歇了心思。


    能在男人堆里杀伐决断的燕夫人,又岂是后宅的女人能结交上的。


    不想引来齐王和袁家的顾忌,靖西军归附的事还是要隐着来,助李通上位后,庆平的一切还是李通对外支应着。


    想问军饷的事,李通几番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事情要成还得有段日子,不必就这会儿问了。


    没一会儿冯妙嫦却主动说起,“靖西军的军饷我们会按日子发过来,回头李将军和纪先生核对下人数。”


    李通惊喜问道,“我父亲那里……很快就能成么?”


    七爷淡声道,“宜早不宜迟,我们要在这里呆几日,就手给你的事料理了,你等着就是。”


    李通再没想到会这么快,激动地单膝跪地拜道,“李通见过主上,见过夫人。”


    唐氏赶紧跟在后面行了大礼。


    大事都说好了,剩下就是商量具体要怎么实施了。


    冯妙嫦离了坐,“没我事了吧,那我带着阿眠逛去了?”


    “去吧,只别太晚了回来。”七爷应道。


    冯妙嫦却没给准话,“再说吧,好容易来一回,自然要尽兴了才行。”


    七爷笑看她一眼,转向提篮里睡了一觉又喝足了奶才被送回来的阿眠,“阿眠记得早些回来给阿爹说说外面的事。”


    提篮里的阿眠瞅瞅阿爹,又侧头瞅瞅阿娘,只管咕叽笑着,没像之前那样问一句会回一句咿呀声。


    边上纪先生和方先生笑的合不拢嘴,纪先生指着阿眠道,“你个小精怪,这是阿爹阿娘两不得罪呢?”


    西岭过来提了提篮,“我也跟着夫人去凑个热闹。”


    阿眠很喜欢西岭带着他玩儿,咿呀连着咿呀地跟他说着。


    冯妙嫦越过正不是滋味的七爷,对唐氏邀请道,“李夫人要一起么?”


    这是求都求不来的机会,李通忙悄悄推了唐氏一下。


    唐氏受宠若惊,慌忙站起来,“夫人不嫌我愚笨就好。”


    冯妙嫦想着唐氏别再不喜,提前说道,“我是要往云来歌舞楼去逛的,李夫人要是不喜不必勉强。”


    唐氏哪知道什么歌舞楼呢,看向李通。


    李通看了眼燕七爷,因着他很不当回事的态度,想着燕夫人可能只是去巡查自己的生意。


    遂对唐氏道,“那是燕夫人手里的生意,你跟着去学学,也长个见识。”


    唐氏虽胆突突的,还是跟着冯妙嫦出了外院正堂。


    出了都督府大门,孙嬷嬷等一干人已等着了。


    一行人上了马车,往云来歌舞楼去了。


    快到的时候,远远地就听见婉转动听的的丝弦曲调声,让人悠然向往。


    马车在歌舞楼一停下,就见一道红衣丽人冲出来,掀开冯妙嫦的车门朝里又哭又笑道,“可来了,再不来我都想回去了,快给我看看阿眠。”


    忍冬给提篮递给他,“怎么还改不了咋呼的毛病,喏,这是阿眠,你提稳了啊。”


    柳八对上阿眠晶亮的眼睛,忽然就不敢动了,“这就给我了?我……我别再摔着他了。”


    瞅着阿眠不住地叹着,“他可真好看,像夫人呢!”


    茯苓捂脸,“你挣眼说瞎话也差不多些,迄今为止,只你一个人说阿眠像夫人呢。”


    认出红衣丽人是男子后,唐氏石化在那里,若不是知道燕夫人是他们夫妻必不能得罪的,她真要夺路而逃了。


    第107章 荣幸


    107章


    很快裴老夫人带着汤二郎等十人迎了出来。


    孙嬷嬷抢上去一把抱住裴老娘, 从上到下仔细看着,“老娘子气色很好,比在定阳城那会儿还精神着, 真好。”


    裴老娘子拍着孙嬷嬷的肩头, “你也是,瞧着年轻了好几岁,手脚都更利落了。”


    确实都变得更好了,两人相视而笑,不需再多说什么。


    冯妙嫦这才上来给裴老娘子问好,汤二郎等人又上来给她问好,又都围上来看阿眠,一众人又说又笑的好不热闹。


    引得坊里别的铺面的人都往这边看,猜测着来的是什么来头,十一仙一个不少都迎出来不说,竟连歌舞楼的裴老娘子都出来了, 这阵仗也太大了。


    要知道,无论是江南来的巨富,还是别处军镇来的将军校尉, 无论你多富多贵, 云来歌舞楼从来没有迎来送往这一说。


    歌舞楼里的十一仙从不自轻自贱, 人家靠着技艺吃饭,你欣赏就来捧场,瞧不上也不强求, 登台时倾情演绎, 下台后规矩做人, 这样的做派,让很多人都对优伶们的看法改观了。


    古田城几番易主, 靖西军李家在时是什么样?武义军陈家在时又是什么样?


    燕七爷来了就给减免了一半的赋税,燕夫人不顾自己的名声受损招揽来大江南北的名优伶来开了歌舞楼。


    随着歌舞楼名动天下,引的洛安和江南的大批豪客来赏,又有燕夫人贯通了东西的商路,古田城才有如今不亚于江南的繁华盛景。


    也是听了裴老娘子说这些,古田城人才知背后燕夫人竟做了这么些。


    是啊,治下这么些地方,燕夫人缺银子使,像之前的李家陈家那样多设几样名目的赋税就有了。


    燕夫人这样舍近求远,还搭上了名声开歌舞楼,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为着给治下这些地方的百姓多找些营生干,叫家家都有进项,日子兴旺发达起来。


    古田城人唯愿能长长久久在燕七爷和燕夫人治下,对从未见过的燕夫人更是心怀感激。


    知道这些后,云来歌舞楼行事又端正,古田城人看云来歌舞自然不同了,都用心维护起来,更容不得哪个来此放肆。


    这会儿看着歌舞楼门前的动静,歌舞楼里最重要的人全出来了,再看着来的为首的貌美女子,虽年纪轻轻的,那浑然天成的尊贵气度,在一众人里太显眼了,歌舞楼里那几位平日走哪里都瞩目的□□一下就被衬得暗淡下来。


    就世家里老夫人一样的裴老娘子在那女子面前都差了不少气势。


    这样的人可不多见,会不会是燕夫人呢?


    转而又给


    否了,纵算歌舞楼是燕夫人手里的生意,可她那样身份的人又怎会抛头露面地来这样男人家扎堆的地方。


    虽说云来歌舞楼的歌舞表演再高雅不过,可多少辈子根深蒂固的观念,认定了这样地方只男人能来。


    也就富豪大户里摆宴,请了优伶们来家里,女眷们才能跟着赏几回。


    那也只有女伶们,男优们是绝不能往女眷那边去的。


    从没有女人往歌舞楼这样地方逛的,就算西边儿民风开放,对女人的限制少,也没有正经女人敢光顾。


    看那女子和柳八还有裴老娘子那些不是一般的熟稔,燕夫人高贵,再看重手底下人也不会如此行事吧?


    只这样的容貌气度,怎么瞧都是非同寻常的身份。


    再一瞧,提篮里还有个奶娃娃,什么人家会允许女人带着孩子往歌舞楼来?


    猜疑中,就见裴老娘子和十一仙已簇拥着那位女子一行人进了歌舞楼。


    歌舞楼里,裴老娘子也说这个事呢。


    “夫人怎么往正门来了?我们都一直往后门张望着,早知道我该叫人迎出去拦着夫人了。”


    冯妙嫦笑道,“做什么要拦着我?咱们正正经经的地方,自然要大大方方的来。”


    裴老娘子还是不放心,“我是怕给夫人带来非议,七爷那里……”


    “赏歌舞多正经的事,谁能非议?咱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还不是由着夫人心意行事,七爷可不会多问。”西岭笑着多了一嘴。


    冯妙嫦上前挽起裴老娘子,“老娘子,今儿最大的那间我就占着了,不尽兴了我是不会回去的。”


    裴老娘子这样临危不乱的都绷不住了,“夫人还要搁这儿看表演?等午初就要上客了,位置早都定去了,现说关门也来不及了。”


    “这怎还要关门,只老娘子要给最大间的客人好生说下,和人实话实说,就说我难得来一趟请他让我这一回,后面再多补他几日,总之别叫人亏了,也别叫人心里不乐意。”


    裴老娘子见她真的要留下看表演,西岭也是一副没什么了不得的样子,裴老娘子无奈应了。


    “来这里都不差银子,还真只能报夫人的名号了。”


    冯妙嫦拉着她道,“咱们有这样好的歌舞,不该只给男人赏,不如就由我来带这个头,希望后面有更多的女子走进来。”


    裴老娘子没想到她是这样的想法,她一向自视甚高,觉着自己不比男人差,可也从没敢有这样大胆的想法。


    脸上郑重起来,“夫人有此等志向,老婆子再没二话。”


    冯妙嫦就朝一群呆鹅一样立那里的柳八等十一仙玩笑道,“等会儿给你们拿手的都拿出来,可不许应付我呢。”


    十一人这才如梦初醒一样拥上前来,又欢喜又激动,再没想到冯妙嫦会不避着人来歌舞楼看他们表演,还是这样高看他们。


    “那夫人一时半会儿走不出去了,我们现在有好些拿手的,都是以往夫人没赏过的呢。”


    柳八小心捧起着提篮道,“还有小阿眠,咱们也得演几个他爱看的呢。”


    “那还用说,必叫小阿眠不虚此行。”


    阿眠很新奇地四下转着眼,好似很喜欢这里。


    一直咧着没牙的嘴笑着,口水顺着嘴角拉出了一丝长线,太招人稀罕了。


    想从柳八手里接过提篮,柳八哪肯让,捧着就是不撒手,别个只有干眼馋的份儿。


    说说笑笑着,一行了进了最大的那间包房。


    眼花缭乱了一阵子,走又走不得,唐夫人的神魂慢慢归了位。


    待进了歌舞楼,和想的不一样,里面虽也是雕梁画栋,曲廊回绕,却布置的格外清雅不俗,一切都一目了然,根本不是那等藏污纳垢的地方。


    除了男扮女装的柳八出格了些,别的人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若是换了个场合遇上这些人,唐氏肯定要以为这些是哪家的老夫人和公子小姐们呢。


    其实看久了后,柳八做派虽妖娆,却不招人厌,只当他和宫里的宦人一样想也就没什么了。


    想着陪好了燕夫人李通那里也会高看,唐夫人心里又定了些。


    只才安心没两息,就听燕夫人说要留下来赏歌舞,唐氏只觉天要榻了一样。


    举目四顾,三层的包房都是对着中间的表演台子开放的,里面的情形对面都能瞧见。


    这要留下来根本就无处可藏,叫人知道她来歌舞楼,她还有名声可言么?


    还有李通真能接受这个么?


    唐氏想走,可想到李通在李家的艰难,想到李通之前因着得不到燕七爷的回话有多愁,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地要她想法子在燕夫人面前争取机会,哪怕能说上几句话留个好印象也是好的。


    她这一走,之前李通的努力可能就全打水漂了……


    他们夫妻这一趟来必瞒不住李琨谢氏,这要无功而返了,李家就再没他们一家的容身之处了。


    和这些一比,名声啥的也顾不得了。


    是李通让她来的,就怪她也有话回,谢氏一跺脚,决定豁出去了。


    没多回儿,客人们陆续来临,歌舞楼里很快忙碌起来,


    唐氏整个都绷起来,想低头,看到冯妙嫦闲适地坐在那里和柳八几个说话,一点不怕人看,自己这样躲躲藏藏的样子别再引她不喜,唐氏只能硬着头皮端坐在那里。


    下面,定大包房的客人已到了,裴老娘子忙迎上去和人解释。


    那客人是古田城的大户,定了大包房是要招待江南来的客商的,刚听说包房给了别人时脸色就变了。


    只脸还没沉下来,听得裴老娘子的话又转了回来。


    激动地连问好几声,“是燕夫人来了?真的是燕夫人?”


    声音老大,不但周围的人听到了,三层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冯妙嫦干脆大方站到包房前头,朝下作揖道,“仓促来此,占了这位客人的包房,还望多包涵。”


    只这个作派气度,是燕夫人没错了。


    歌舞楼里从上到下都震动了,都挤到包房前面往冯妙嫦这里行礼问安。


    那位订大包房的大户给冯妙嫦深施一礼问了好,也不走了,和裴老娘子道,“能同燕夫人一起共赏歌舞是我等的荣幸,不用改日给我补了,也不用补钱,就在一楼的大堂里给我安排一处一样。”


    有眼尖的看到燕夫人身边还带着小奶娃子,西边儿的都知道燕夫人才生了燕七爷的长子。


    知情的都听说了,燕七爷早叫麾下的认他的长子为小主公了。


    外地的还罢了,西边的人都又往那边行礼,“小郎君也来了,我等给小郎君请安了。”


    冯妙嫦就叫西岭提着提篮上前,抓着阿眠的手摆了下,算是回礼。


    阿眠见多了这样的阵仗很淡定,摆手后咧嘴微笑,气势拿得很足。


    唐氏心潮澎湃,燕夫人涉足这样的地方,这些人非但没人觉着不妥,还都因着能和她同场与有荣焉的,这样的走向和她想的完全不同。


    第108章 考中了


    108章


    歌舞开场后, 唐氏就顾不得想别的了。


    歌声动听直如天籁之音,词新曲美,有柔情婉转的, 有清丽脱俗的, 更有铿锵豪迈的,让你不由随着歌声转换心绪,不能自己。


    歌罢一曲,就换了舞者上前,或翩跹婀娜的,或奔放洒脱,或战意凛冽,唐氏不知不觉就看入迷拔不开眼了。


    半个时辰后有中场休息,歌舞楼的侍人送上来酒席。


    唐氏还沉浸在表演里无心吃食,只冯妙嫦让她,她不好不动筷。


    这一尝之下就停不下筷了, 她没想到歌舞楼还有这等佳肴美味。


    因着谢氏带来的菜谱,李家的菜品一向被推崇赞颂。


    唐氏嫁到李家这么些年,往各家也吃了不少席, 还真没有能赶上李家的。


    想想谢氏可是出自八大姓的谢家, 虽只是祖上和谢家连过宗,


    这几代谢家早不认了,终究还是不一样。


    李琨对谢氏那般看重,也正是出自于此。


    这会儿尝了歌舞楼的菜, 唐氏知道自己是乡下来的没见识了, 谢氏那些也就唬唬李家那样没根基乍富的罢了。


    唐氏听李通说起过, 歌舞楼的生意有八姓里褚家的份额,这些菜式出自褚家就不奇怪了。


    大门户就是不一样, 谢氏珍藏的东西,人家随手就拿出来了。


    正想着,那边冯妙嫦对裴老娘子道,“我又琢磨出了几样新菜式,这两天忍冬会过来给后厨教会了,咱这里隔半年就要换一批菜式,总那么几样再好吃也要厌了。”


    裴老娘子笑着应了,“只为着品尝这些新菜,那些来过的该又忙忙地跑过来了。”


    所以这些菜都是出自燕夫人,和褚家无关?


    燕夫人倒底还有什么不会的?


    唐氏不由看向冯妙嫦,她还这么年轻呢。


    裴老娘子端起一杯茶向冯妙嫦道,“老婆子敬夫人一杯,还想着是帮夫人分忧呢,没想到却是夫人带着老婆子发了注大财,这辈子再不用为银钱发愁了。”


    冯妙嫦忙端自己的茶一口饮了,“快别这么说,老娘子助我良多,歌舞楼没有老娘子支应我可再找不出合适的人了,说好了给老娘子一成的利,老娘子又让出了半成,我心里很下不去呢。”


    裴老娘子给自己的茶也饮尽了,“以夫人今时今日的地位,想用什么人不得,我心里有数呢。


    如今这半成的利我拿着都烫手,一年三万两太多了些,我觉着我现在是躺银子堆上了。


    要不再减半儿吧?”


    “想都不要想,老娘子再提我可要恼你了。”冯妙嫦不容商量道。


    裴老娘子知道讲不通了,只能不说了。


    她知道歌舞楼生意差不了,可也没想到会这么红火。


    原想着一年多不过十万两的利,她厚着脸皮拿一万两也就拿了。


    谁能想到冯妙嫦和褚家联手搞出这样大的阵仗,直接从洛安和江南揽了客过来,一个月刨了本钱足有五万两的利出来。


    一年六万两的利钱她怎么敢拿,褚家出了那些力,褚十三也只开口要一成的利。


    虽说冯妙嫦又给褚家加了半成,可人家拿一成半是该得的,她这个一成就是倚老卖老占便宜没够了。


    裴老娘子一连给冯妙嫦发了六道信,死活求着,连不收回去她就回定阳城的话都说了,才算叫冯妙嫦收回了那半成。


    裴老娘子一开头,十一仙又一起端着茶来敬。


    到这会儿了,汤二郎这些还时常觉着眼下的日子是做梦呢,很怕梦醒了,一切都不在了。


    因着是燕夫人的生意,他们知道在歌舞楼不会遇到以往在教坊时那些狎侮轻视。


    他们真的从没想到能过上这样有尊重又有大把银钱赚的日子。


    一年一万多两银子的进账,不止裴老娘子,他们也觉着自己是躺在银子堆上呢。


    拿到第一笔一千两银子后,真的都不敢伸手拿。


    裴老娘子往过写信要减半成利的时候,几个也找裴老娘子商量给他们也减一成。


    裴老娘子直说商量不通的事说了也白说,就给他们撵出来了。


    没法子,回头只能牟足了劲儿做好自己的,多给歌舞楼赚银子,这些银子拿着才能安心些。


    这会儿见到冯妙嫦,一起拜道,“夫人对我等如同再造,我们也不会说话,一杯茶聊表心意,此生此世必不负夫人。”


    这回就连柳八都跟着一起,再郑重不过了。


    冯妙嫦忙让这些赶紧坐回去,“一切都是你们凭本事挣来的,没你们哪来的名动天下的云来歌舞楼,不要妄自菲薄。”


    心里知道怎么回事,也不和她辩,十一仙笑着一起应了。


    唐氏算着那些银子,狠咽了下口水。


    她听李通说过燕夫人掌着很大的生意,可一个歌舞楼一年就有六十万两的进账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若加上别的……唐氏的脑子都不够算了。


    裴老娘子给冯妙嫦掌着歌舞楼一年就能拿三万两银子,而柳八这十一位优伶一年能拿万两银子。


    李通一年两千两的进账,她还拿得很满足呢。


    要不是李家那几个嫡子步步紧逼,纵谢氏严厉些,唐氏是觉着日子还能过的。


    来前李通和她说燕七爷手面不是一般大,投了燕七爷会有诸多好处,唐氏是想不出能有多好的。


    她也知道凭李通自己是掌不了整个李家的,所以她想的是,李琨能分给李通点人马家当叫他们出去单立门户是最好的。


    唐氏不理解李通为什么要捧着整个李家投到燕七爷麾下,受制于人哪有自己做主好呢。


    这会儿她才知道那都是后宅妇人的见识。


    唐氏当然知道裴老娘子和十一仙能拿那些是给燕夫人赚出了一年六十万两银子来的,只她想着李通带着整个靖西军投过来,以燕七爷和燕夫人的做派必也亏待不了。


    唐氏在冯妙嫦面前更恭敬了,在谢氏面前她都没这么谨小慎微过。


    这一会儿唐氏的想法就变了,觉着有本事到燕夫人这等程度,自是想去哪里都使得。


    就算燕夫人往烟花之地去见识下,好像也没甚大不了的。


    若燕夫人邀她去,唐氏觉着自己要跟着去了,李通就算心里不舒服也会憋着。


    所以女人能耐大了,男人也一样要低头。


    李通如此,这满歌舞楼的男人不也都如此么。


    这些可都是各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在燕夫人面前只有毕恭毕敬的份儿。


    那些女人不该如何如何的话可敢蹦出来一个字儿?


    唐氏以往那些观念在这一刻都坍塌了。


    ——


    八月初八日,离放人进去还有些时候呢,贡院门口已是黑压压一片人。


    裴三郎下了马车,好巧不巧地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冯九和褚十八。


    暗呼晦气,裴三郎又往远走了好些才站定了。


    想到裴尚书拿着他的文章诗词找那些大家都看过了,凡看过的都说今岁的解元非他莫属了。


    裴尚书也打听了,那几位还真不是客套之词,听说李相给李芝兰的文章也拿给人看了,人却只给了必能中的说法。


    就这裴三郎也没掉以轻心,几个月来一直埋头苦读无一日松懈。


    徐氏的生意都关了,裴家的日子大不如前,又受周家行事的牵连,洛安城里多少人家在背后嘲笑裴家。


    周四娘一直不见有孕,徐氏本就因生意的事气不顺,这阵子更是专盯着她的肚子了。


    为着这个,周四娘每日以泪洗面,他心疼的同时,也被哭得心烦意乱。


    所以,对这次的解元他志在必得,想着他给家里扬眉吐气了,裴尚书和徐氏那里也能给他些话语权,看他的面上,徐氏待周四娘能宽和些。


    他明年再一举高中了,到时想法子叫家里日子过起来就是,他相信自己能做到。


    本来他从未给冯九看在眼里,冯家门里考出来的他都查了他们以往的名次,都是二甲靠后的名次。


    就冯五郎出息些,会试的名次靠前些,该是因着那两年他都是跟着冯三老爷在庐州读书得来的。


    江南学风兴盛,自不是凤翔那等穷乡僻壤可比的。


    裴三郎最顾忌的是李七和褚十八。


    褚家的根基在江南,褚家这几年少有出仕的,有几位厉害的都在老家带着褚家的子弟读书。


    所以外头虽没传出褚十八学得如何的说法,裴三郎还是给他视为头一号劲敌。


    因着冯褚两家联姻,褚十八要留在洛安考乡试,裴三郎还以为褚家会来位长辈带着褚十八读书,到时冯九也会跟着去洛安褚府读书。


    事实却恰相反,褚家没来人,反是褚十八住到了冯府新置的大宅子里去


    了。


    打听后却是,冯家不知打哪儿请来位坐馆先生教冯九和褚十八呢。


    洛安城里倒是有人认得那位丁先生,而洛安城里知道那位丁先生,也是听说他好似和江南大才闵先生和纪先生有来往,不过那都是没经证实的。


    且那位丁先生看着平平无奇,闵先生和纪先生那样的人怎会和他交往。


    虽这样,裴三郎还是有些不落底,冯家没见识,褚家可不是。


    想到褚家这些年的不出仕,或者褚十八这回只是下场玩玩?那就解释得通了。


    时候到了,往里放人了,裴三郎跟着排队往里进。


    一连三场,合起来九天九夜,从没遭过这样大罪,回家裴三郎就病倒了。


    不过他心里是安定的,他回来给试卷默出给裴尚书看了,裴尚书当场就拍案说解元必是他了。


    九月十五放榜,一家子早早起来等着。


    忽听着外头脚步急促,该是了。


    果然管家小跑着进来报喜道,“三郎君中了。”


    “是解元么?”


    “是……是第三名。”


    “解元是哪个?”


    “是冯九郎,第二名是褚家十八郎。”


    第109章 临别


    109章


    又是一年春四月, 西边儿春来的晚,这会儿花树才冒了点尖尖嫩芽。


    只这一点绿意就已大不同,风吹过带来丝丝缕缕的草木清香, 沁人心脾。


    冯妙嫦心里的那股急切也被眼前徐徐的春意给舒缓了些。


    已经四月十二了, 三月会试过后,一般都是四月十五或是十六放榜。


    家里大兄、二兄、褚十八都参加了会试,冯妙嫦也做不到淡定了。


    这回冯家二房的冯四郎也参考了。


    小妹来信说,二兄和褚十八会试中了后,大伯、二伯、四叔先后来信问丁先生的事,估计是打听了一圈没打听到丁先生有什么名头,就没了下文。


    冯八郎来洛安就没往家里来,而是去了二伯交好的同年家里住。


    二伯那位同年是那科的榜眼,现在礼部任郎中,虽不管着科考这边儿,可同部任职, 想知道什么内里的事问几句就有了。


    估计是怕这边跟过去沾光,冯八郎到洛安后根本没往三房来,父亲写信给二伯问, 二伯也是语焉不详的, 父亲就以为冯八郎还要再错一科考。


    直到还有三日开考了, 冯四郎才登了门,无奈道那位魏郎中不想叫人知道这事儿,他和二伯就不好往外说了。


    家里现有着丁先生这样的能人坐馆, 父亲早早就给二伯去信, 叫冯四郎尽快过来。


    没想到二房父子非但不领情, 还防着这边。


    父亲心里有多寒凉就可想而之了。


    要是能叫三房分家出来就好了。


    可想也知道,三房现在这样的势头, 冯老夫和那几房叔伯轻易不会放手。


    冯妙嫦不想三房一直被冯家攥在手里,好处没有,该出钱出力时又找上来。


    冯老夫人逼她死的事,冯妙嫦也做不到放下。


    有冯三老爷在,她是做不了绝的,却也不想叫冯老夫人好过,起码得叫她后面不能活得太痛快了。


    不如就从分家开始吧。


    就让冯老夫人眼睁睁看着三房分出去,日子越过越好,她却因着再伸不了手抓心挠肝地难受吧。


    脚步声传来,冯妙嫦望过去,七爷推门走了进来。


    往他身后瞅了下,没见小尾巴,“阿眠呢?”


    “闵先生他们带着呢。”七爷正色道,“我等会儿就得走。”


    一年来就是这么来来回回过的,冯妙嫦忙站起来,“撒尔人又攻过来了。”


    七爷点头,“这回往朔川那边去了,足有十万人马,我得过去。”


    冯妙嫦心里一紧,“撒尔人要大举进攻了么?”


    年来,从西到北沿线,撒尔人就没消停过,可最大规模的一回也就是三万人马。


    七爷还是那幅天塌下来也不怕的样子,“来个大的也好,一回给打痛打狠了,够他们长一阵子记性了,省得这么腻歪个没完。”


    冯妙嫦就知道七爷的耐心已告罄。


    去年在七爷这边讨不到便宜后,撒尔人开始往北边扰边。


    北边袁家是顶住了撒尔人的几次进攻,却也没干好事。


    撒尔人往另几家北地军镇地盘上去的时候,袁家就指使人去那几家撺掇,叫那几家别消耗自个儿硬顶,让往七爷这边求援。


    就有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边打边退着往玄一那里求援,因着七爷早有令,玄一玄四明知那几家心里的算计,也只能派兵去援。


    于是有样学样,北地那几家只要发现撒尔人来扰,就往这边求援。


    这边要不管,那几家就开口子放撒尔人往里来,他们敢赌,玄一玄四却不敢赌,只能继续派兵去援。


    七爷知道是袁家的手笔,可大敌当前,找袁家算账,最后便宜的还是撒尔人,只能先捏鼻子认了。


    撒尔人很快察觉了其中的关窍,干脆都不往袁家地盘去了,只往那几家军镇的地盘去,还是同时进攻。


    这样玄一玄四手里那些人马就不够了,七爷又调了玄五带着玄七玄九带着一万骑和五千步卒过去,李通那边也悄悄抽了三万靖西军交给玄一玄四,算是稳住了北边的局势。


    撒尔人等的就是这个,这边七爷调兵往东去,跟着慕容赫就往西边增兵扰边。


    袁家也早瞄着呢,派人往邻着会泽和怀兰的军镇威吓游说,叫他们往会泽和怀兰抢地盘。


    那几家还是更惧袁家,除了靖西军和昭平军外,几家联合起来时不时地就要杀过来。


    这时就有李通发挥的余地了,他就带着靖西军往那几家抢地盘。


    李通投来后,七爷这边陆续给他拨了五千战马,有着五千骑,靖西军战力大增,那几家合起来也不好使,都给李通带着靖西军牵制住了。


    这样一来,袁家虽不知靖西军已归附了七爷,也认定了靖西军是七爷的附庸,他当然不能容着,明着暗着地找靖西军的麻烦。


    也是因此,李通那边也抽不出多的人手往七爷这边援手。


    这一年来,七爷这边几线同时做战,始终未退一步。


    从开战以来,七爷一直都在西边,现他要往北边去,又是这个说法,显然是不想再这么耗着了。


    他要打痛了撒尔人再找袁家清账。


    冯妙嫦也忍不了了,没得他们在前面御敌,后面还要被大熙自己人背刺。


    管袁家是不是齐王的外家,都不能由着了。


    夫妻俩一起出来往松风院去。


    不记得是从哪回开始的,逢着七爷出门,都是冯妙嫦给他收拾行囊。


    早做得熟练了,冯妙嫦很快就给行囊装好,七爷顺手接过去打好了结。


    “等会儿有什么想吃的?”冯妙嫦问道。


    大手覆过来抓着她的手,再正经不过的语气,“先别管那个,我背上怪痒的,你给我搓一下吧?”


    哪怕老夫老妻了,冯妙嫦还是被他的大胆想法给惊到了,一口气没喘匀,呛得她连咳了好几声。


    七爷给她顺着背,“不急,我已和闵先生交代了,不到膳点儿不放阿眠回来,这回咱们能从容些。”


    冯妙嫦拧身躲开,涨红着脸指着他,“你……你想什么呢,这可是大白日……”


    七爷嘴上却不认,“哪个定了搓背还得等晚上,怎么就结巴上了。”


    冯妙嫦转身朝外走,“懒得理你。”


    一双手臂环过来,给她拢到怀里,耳边吹起了热气,是只有两个人时才有的慵懒语调,“我这一走可不比平时,怎也要两个月往上呢,你不怕这回撂了我,我在外头挨不下去?”


    不知怎的,冯妙嫦一下就想到在婆子们那里听来的,“吃惯腥的猫再是吃不来素的,家里不给就要偷食呢。”


    快两年了,两人间一直没别人,她已习惯了一家三口的日子。


    夫妻亲密得多了,对那样事从开始的羞怯不能面对,被这人诱着哄着也渐解了风情,不说食髓知味,但七爷走得久了,她也会想的。


    尤其西边冬日漫长,晚上风声呼啸的,一个人的时候常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


    些炙热时刻。


    想到那样的极致缠绵,七爷会同另一个人共赴,冯妙嫦忽然就觉着难以接受。


    就算知道七爷只是说说,她还是听不得。


    在他手臂上狠掐了一记,“那你就试试呗?”迈脚快步出了寝间。


    “冯妙妙你谋害亲夫呢。”七爷抽着气,抬眼却见她是往后面去了,勾起抹笑,也不急了。


    阿眠百日后,后面住着太局促,一家三口搬到了前面七间来,他磨了好久说是要给阿眠大了凫水用,给后面的寝间改成了沐浴池子。


    想着她脸皮薄,七爷候着差不多了才过去,就见有婢女已送了热水出来,还有婢女往耳房那边烧火去了。


    进到浴室里,热气氤氲中,一身轻薄妃色里衣的美人坐在池边,莹白如玉的双脚点在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撩着水。


    七爷一下就软了筋骨,几步过去给人带到了水里……


    情到酣时,七爷抵着她叹道,“坏我好事,看我怎么给那些抽筋扒皮。”


    从明大夫给这人身上的余毒清了,这人于情事上越加放纵起来。


    每回不给她最后一丝力气榨干是不带收手的,冯妙嫦也没想着这会儿就能脱身了,只倚在池壁上匀着气儿。


    七爷过来给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在她的额头,颊上,耳畔轻啄着,还沉浸在刚才的旖旎里回不过神来。


    “阿爹,阿娘,你们俩凫水怎么不带我?”外头传来阿眠的小奶音。


    跟着是他踏踏着迈不实的脚步声。


    “阿眠来了。”冯妙嫦压着嗓子惊呼,慌张着就要爬上池子找衣服穿上。


    被七爷给拖回来,伸手掩住她的嘴,“别吱声,婢女们不会叫他进来。”


    可被儿子堵到门口了,冯妙嫦真没办法做到若无其事。


    扒开他的手商量着,“找不见咱们,他不定回去怎么翻腾呢,晚一会儿他要给家拆了。


    出去吧,等回来都给你补上。”


    “从有了他,你都欠我多少回了,我跟你说,人要总吃不饱,打仗都没精神呢。”咕哝着,“我瞧你是歇好了。”欺上来拉着人又滑到了水中。


    外头,婢女们苦口婆心哄着劝着,花了足有半柱香的时候才给阿眠领走了。


    里头冯妙嫦动都不敢动,由着人从头到脚给吃干抹净来了顿撑的。


    果然,等回到前面时到入目是一片混乱,屋子里零零碎碎的东西撇的到处都是,阿眠拆家的功力又进益了。


    见到两人,踏踏过来,一左一右扒住两人的腿,无辜道,“阿爹,阿娘,衣柜,箱笼,我嘟翻,没见。”


    意思很明白,他是找阿爹阿娘才给东西翻乱的。


    十个月开始冒话,他到这会儿虽吐字还不清晰,说话已连着串儿了。


    都说再没见过这么伶俐的孩子呢。


    第110章 不是燕汲,是姬琰


    110章


    这回不比往常, 冯妙嫦带着阿眠给七爷送到了东城门外。


    城门外,好些定阳城人自发地跟来给七爷和他的兵马送行。


    若不是差役们告知不能给营生撂了,一家里只许出一个人去, 定阳城里这会儿该空城了。


    定阳城里哪怕是三岁的孩子都被大人教得知道, 如今安定无忧的日子都是燕七爷和燕夫人带来的。


    这一年来,燕七爷带着他的人马挡住了多少回撒尔人的扰边,听说在北边抵御撒尔人的也是燕七爷的兵马。


    前些年河西和定阳城是什么样子,如今是什么样子,定阳城人心里都牢牢记得呢。


    这一方百姓对大熙早没了归属感,只记得自己是燕七爷和燕夫人治下的属民。


    听说燕七爷此行要面对的是撒尔重兵,这些人出门前给能拜的都拜了个遍,只求燕七爷和他的将士们得胜后平安归来。


    因着战事都在西边和东边,七爷麾下的兵马都部署到了那两处,东大营只有两千骑和两千步卒。


    所以,这回燕七爷只从东大营点了五百骑, 他已传书石奎调出两万人马等着,他路过高陵城的时候会带着石奎的两万人马开赴朔川。


    而东边,留玄四守后方, 玄一已带着他那边的一半人马往朔川去了。


    这边瞧见七爷带着五百骑到了路口, 定阳城里人推出的一班德高望众的人上前给七爷和五百将士奉上壮行酒。


    七爷没有推辞, 带着五百骑给碗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自发地退下,让一家三口话离别。


    小阿眠已习惯了阿爹不时要出门,可这回他还是觉出了不同。


    调皮捣蛋到一刻闲不下来, 见了马蜂窝都想捅一下的他, 这会儿罕见地乖巧安静下来, 也不要抱,由冯妙嫦牵着走到七爷面前。


    阿眠伸出小手摸着七爷的铠甲, “阿爹,我大,我去。”


    七爷一把给他捞怀里,“好,阿爹等阿眠替我去。”


    冯妙嫦抑住眼里的涩意,让自己笑得好看些,“我和阿眠等你回来。”


    略停一下后,她又加了一句,“你不能叫阿眠没爹。”


    “好,我也不会叫你做寡妇。”七爷深深看着她,“我问你的,你还没应我呢?”


    冯妙嫦没有回避,点头,“等你回来我就说给你听,你也要说。”


    “你想听我就说。”


    七爷伸臂给她也拽到怀里,重重地抱了母子俩好一会儿……


    直到七爷和五百骑走远望不见了,冯妙嫦仍旧没有收回目光。


    昨儿池子里最是意乱情迷的时候,七爷扣着她问有没有心悦于他,从没想过这回事,冯妙嫦又怎么答得出来。


    那样的时候,她也做不来编话敷衍,只好主动投怀送抱,做了很多从没做过的举动。


    七爷也是前所未有地狂放热烈,可冯妙嫦还是感受到了他在介意她的回避。


    她想,就在这一段分别的时候,她该好好想一想了。


    七爷走了没几日,洛安那边的消息连着串到了。


    冯妙嫦又气又怒,对大熙朝廷已是失望之极。


    会试出榜了,家里大兄、二兄、褚十八三人全部落榜。


    还不止,李相家的李七郎也落榜了。


    而裴三高中了会元,冯四郎也中了。


    若丁先生没去,冯妙嫦可能会觉着是自家人学不如人了。


    能得闵先生和纪先生一致推崇的丁先生就不可能失手至此。


    还有李七郎,李芝兰的名头不是白来的,很多方面裴三不如他多矣。


    他考不过裴三没什么,落榜就太夸张了。


    且洛安乡试的一二名全部落榜,李七郎这个第五名也落榜,就是不懂的人都看得出来不对。


    果然,几日后传来的消息就有了。


    原来不止是这些人,好些试前被看好的考生都落榜了,同时,上榜的人里却有不少平日哪个看都取不中的,有几个名次还很高。


    有心人很快就发现,这回名次显眼,且名不符实的都是齐王一系,或是和齐王走得近的人家的子弟。


    很明显,这科不止是泄题这么简单,而是大规模的舞弊,还是齐王开的口子。


    历朝历代,就是最昏庸的前朝末代,都不敢在科举上轻忽。


    这样明目张胆的舞弊,将来必能在史册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多少学子寒窗苦读数十载,只为着抓住这一条功名路。


    现在等于给这条路堵上了,不止寒门的学子不能接受,那些没站队齐王的大小世家也不能干。


    一石激起千层浪,齐王这下犯了众怒。


    有学子给自己应试的文章默写下来贴到金榜旁边,很快响应者众,自觉考的不错的学子都默写了文章贴过去。


    李七郎找上冯家,拉上冯五郎、冯九郎和褚十八一起也默写了各自的文章贴了。


    这样的锦绣有见地的文章还取不中,学子们更加义愤填膺,集结起来请愿。


    质问道,那些取中的不得是经天纬地之才,既这样那就给他们的文章也张贴出来让大


    家评一评,也好让这些人输得心服口服。


    都如此了,兴元帝和他的朝臣们也没拿出合适的举措,只拎出个两个礼部的主簿和五名作弊明显的下了大狱,说是试题是这两人泄露卖出给五人的,草草结了案。


    可悠悠众口岂是这样能堵住的,洛安一下子乱了起来,又往各处波及开来,一时人心浮动民心尽失,姬家的江山已是岌岌可危了。


    齐王如此做法,让本来无可无不可的人也不认可他了,这样的人登位了,一眼望不到头地没盼头。


    很多学子掉头投了各处的军镇,八姓里的陈家和谢家还有一些中等世家转而和军镇接触起来。


    齐王这才急了,然后又出了一记昏招。


    他竟叫袁家调了五万兵马驻到了洛安城外,每日抽一队人马乔装了进城在各坊里监听,但凡谁说点齐王如何的,很快就有衙役来给拖走。


    有钱的家里拿注财贿赂了就放了,没钱的都是折腾的脱层皮才得回来。


    这样的大熙,让人没了丁点念想。


    冯妙嫦再没别的想法,甚至连朝廷的封赐都不觉得如何了。


    她打定主意,洛安那边但有个不妥,就给冯家三房的人都迁到西边来。


    大熙的进士不考也罢。


    至于和裴家和周四娘的仇,冯家三房都不在那里了,她还有什么顾忌,到时来个痛快的也不是不行。


    她再没别的想法,彻底安下心来,准备在西边好好经营自家的地盘,真觉着做一辈子匪婆也没什么不好。


    自此她只关心七爷在朔川的战报,给洛安的事都丢开了。


    袁家也真是该死,七爷在朔川跟撒尔人苦战,袁家在后面利诱着那几家军镇的人全撤了出来。


    可惜,他们料错了七爷的勇武,这点下作伎俩阻碍不了他半分。


    只凭着一万五千骑和五万步卒就给撒尔兵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杀退了,叫他们眼看着朔川近在咫尺而不得寸进。


    要知道这回不比以往,这十万撒尔兵是慕容赫手里最精锐的兵马,慕容赫能叫撒尔各部臣服靠的就是这些人马。


    与之相反,七爷这边只一万五千骑是他自家带出来的人马,五万步卒里,二万是石奎的兵,三万是靖西军。


    这样临时拼凑出来的一只兵马,又只有一万五千骑,对上撒尔十万骑兵而不败,可说给整个大熙境内的军镇都震撼到了。


    只有自家人知道,若不是这样边练兵边对敌,战事又哪会拖出三个月来。


    冯妙嫦这会儿已明白七爷的意图,他是想以战练兵,快些给石奎的兵和靖西军带出来。


    七爷准备好了要和撒尔和袁家同时开打了。


    她这儿正等着呢,十日后她却接到了七爷传给她的消息,反复看了好几遍,冯妙嫦还是被他的肆意妄为惊到了。


    “撒尔已退兵,我点一万骑去洛安了。”


    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只看这一行字,就知道七爷可不是往洛安逛去了。


    袁家的家主袁重威带着五万人马还在洛安呢,所以七爷这是找他晦气去了?


    想到七爷的脾气,袁家又隔应了他这么久,他不会到了洛安就按着袁家打吧?


    这样往轻了说是无视皇权和齐王,往重了说就是扯起大旗造反了!


    而七爷会造反么?


    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冯妙嫦,他敢!


    果然她同纪先生说了后,纪先生竟没有吃惊,“人善被人欺,怎么也要讨个说法来。”


    罢了,反都反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还得帮着摇旗呐喊。


    只季先生躲闪着眼神是为着哪般?


    半个月后她知道了。


    这阵子因着西岭那边一直没收到七爷传的消息,她是有些焦急上火的。


    现在不用等了,东来的商队给消息带回来了,定阳城里拉起一个人都知道了,燕七爷不是别个,他就是晋王,他带着兵马肃清了洛安那些奸邪之徒,齐王的气数尽了。


    回府再看,纪先生、西岭、玄八、玄九这些全都一脸心虚地立在那里,所以都知道燕七是晋王,只瞒着她一个傻的呢!


    屁的燕七,屁的燕汲,是姬琰才对!


    她问西岭,“你们晋王还没消息么?”


    西岭缩着脖子拿给她一页纸,还是一行字,“盼来洛安相聚。”


    冯妙嫦看着却格外刺眼,盼什么?盼她去观他娶正妃么?


    冯妙嫦面上仍是不露,吩咐道,“那就准备起来吧,咱们去洛安。”


    尽管她语气和悦,多的一句也没有,可谁都不会以为这就没事了。


    西岭悄悄朝纪先生作揖,盼着他能开解冯妙嫦几句也好。


    纪先生哪顾得上他,上前一揖到底,也不给自己开脱,“是我等想当然了,觉着夫人知道了会不痛快,就一起瞒着了。”


    “我知先生是什么样人,先生不必自责。还要请先生陪我往洛安交割一下。”


    交割什么?在场的人一起开始冒汗!


    第111章 认出来


    111章


    两年的经营, 各个方面已步入正轨,纪先生教出来好些能用的人,都就能独挡一面了。


    他也早从衙务中脱身处来, 只把着大方向, 专注于做冯妙嫦的谋士了。


    所以,这会儿离开也没什么不能放手的,也无需特意安排,各地只按着定好的模式继续发展就可以了。


    有玄二玄三在西边镇守,玄九留在定阳城,对各府县官员也是震慑。


    知道燕七爷是晋王后,百姓们也知道燕七爷一家要离开了。


    不过想到若是燕七爷成了天下之主,他们还是他的治下之民,又见玄字的有留下的,心里还是踏实的。


    他们都坚信,觉着自己这些人可是燕七爷和燕夫人治下的第一批百姓, 是最老资格的,在燕七爷和夫人那里绝对是不一样的,但有好事肯定不会落下这边的。


    所以, 送冯妙嫦一行离开时, 虽有不舍, 更多的是祝福。


    送行的队伍空前绝后,定阳城人可说是倾城而出,西边八部的族长也都带着人来了。


    明明路过时就能见到了, 山胡部里铁单和盂兰带着族众来了, 还有石奎石荣兄弟也来了。


    两家的邻居处得不错, 主要是石奎兄弟爱盯着山胡,山胡有什么举动, 他们保准会有样学样。


    这回山胡调了驻守族里的一千骑山胡兵护送冯妙嫦去洛安,石奎这不也带了五百骑过来。


    冯妙嫦很坦荡,自觉没什么不可说的。


    她跟铁单夫妻和石奎兄弟直接了当道,“我和七爷于一些事上想法相左,到时别再为难了,心意我领了,护送还是免了吧。”


    山胡一众却连犹豫都无,坚持道,“我们是夫人的人,我们不会反七爷,却也只认夫人和小主公。”


    连反不反七爷都说出来了,又是在知道燕七爷就是晋王,往后的大熙之主可能就是晋王的时候,山胡人的心意何其难得。


    冯妙嫦也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蒙山胡不弃,我必会坚持始终,咱们且往前看吧。”


    不是她的她不要,只她的也不会让出去。


    石奎和石荣交换了眼神,石荣点头,石奎也坚定地上前。


    “夫人,我们那五百骑夫人也带上吧,夫人当初的收容于我们如同再造,我们兄弟从不敢或忘。”


    虽没明说,却也表明了立场,不涉生死大事,他们都站冯妙嫦这里。


    铁单高兴地上来捣了石奎一拳,“石兄弟好样的,以后有事招呼一声。”


    纪先生也上来道,“夫人应


    了吧,咱们带着阿眠呢。”


    阿眠是晋王的独子,这会儿不知多少人在盯着呢,冯妙嫦不敢掉以轻心,没再拒绝。


    纪先生还正常,见西岭玄字这些七爷的人在冯妙嫦面前大气都不敢喘,这些人的心反而定了。


    知道七爷就是晋王后,这些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晋王在洛安还有个赐婚的未婚妻,那夫人该怎么办?


    夫人这样的怎能做侧做小?


    现看纪先生和西岭这些表现出来的,就知道没大事呢。


    送了一程又一程,从燕府门口一直到定阳城十里外,定阳城人还在依依不舍地挥着手。


    山胡一众和石奎兄弟又一路伴着送到河西和怀兰交界之处,才往回转。


    知道燕夫人来了,怀兰和会泽境内的百姓也自发地出来迎接相送,在古田城里冯妙嫦又和裴老娘子和柳八等十一仙相聚了两日。


    进入庆平境内,又有李通夫妻迎来送往。


    李通现在已明着扯出了燕字的大旗,昭平军知道了好一个懊悔。


    先前被袁家指使来找靖西军麻烦的也都缩了。


    外面人可能都觉着晋王的正妃只能是周氏女,却不知七爷这边的人就没一个给周氏女当回事。


    就连李通这个后投来的都一样,上回古田城里商谈来投时的所见,李通夫妻根本不会信冯妙嫦会失势,他们只想抓住机会同她更进一步才好。


    一行出了庆平境内才开始抓紧赶路。


    为着照顾孙嬷嬷和邹妈妈,另有一队人护着她们坐马车慢慢赶路。


    忍冬茯苓还有几个翠早都学会了骑马,阿眠更是恨不能长在马上,所这些人一路快马,于九月十五抵达了洛安。


    路上西岭要给七爷那边发消息,冯妙嫦一句,“要发消息咱们就分开走。”再没人提了。


    就七爷那边儿的飞鸽传信,也都无视了。


    ——


    广济寺回来的路上,周四娘颇有些闲情逸致地往车窗外赏着景,有种晦气终于离她而去的畅快。


    扫了一眼仍有些郁郁的裴三郎,她柔声开解道,“三郎宽心些,这不过是走个过场,到时该怎样还是怎样,以三郎的才学,再怎么考会元也是你的。


    等五娘和晋王大婚了,还不是咱们想怎样就怎样,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裴三郎却没那么看好,实在是晋王这个人根本不走寻常路,也没个顾忌,就陛下的话也得是他愿意听的才行。


    前面虽给学子们的请愿压了下去,后面的殿试还是一拖再拖没了下文。


    直到晋王带兵回了洛安,接连的巨变,就更没人提这事儿了。


    谁都没想到晋王会是这样强横的做派,还没进洛安城,他就先给袁家驻在城外的兵营给端了。


    袁家家主袁重威和齐王找到陛下那里也没用,陛下好说歹说,晋王才给了话,限袁重威当日酉时前离开洛安,若晚上哪怕半刻钟,袁重威就不用走了。


    谁也没敢问若不走能怎样,晋王那一万铁骑可不是摆那儿吓唬人的。


    那是连撒尔人都闻风丧胆的存在,刚拿撒尔人祭旗回来,刀锋上的血气还新鲜着呢。


    只看袁家的五万精兵在晋王一万骑手底下根本没有招架的能力,就知晋王为什么只带着一万骑就往洛安来了。


    这会儿谁都不会怀疑,晋王只凭这一万骑就能掀翻洛安城。


    而晋王在西边还有近二十万兵马呢,还是骑兵多于步卒。


    都想不到晋王是怎么做到的,当年那样落魄的离开,再见已是如斯强大,已无人能挡其锋锐。


    所以,曾经那样不可一世的袁重威半刻都没拖就离开了,齐王也开始低头做人。


    原以为晋王成了皇子中的第一人,监政后会急着坐上太子之位,却不想他第一个盯上的却是今年的科考。


    一旨诏令下来,竟说这回的会试成绩不实,不能做数,要于十月十六重开会试。


    开始裴三郎还觉着这事儿成不了,大熙这么大的地界,发下诏令,学子再赶来就要两三个月的时候,远些的根本赶不来,没那么些学子还重开什么会试,不过是一纸空谈罢了。


    只他料错了,晋王有最精良的骑兵,快马日夜兼程,十日内诏令已下达到各地。


    褚家也可恶,发动了各地的商号,但有学子就近找到褚家的商号,褚家就会负责给学子们送到洛安。


    而昨日贡院门口还贴出了告示,说大部分的学子都已到了,剩下少部分也在路上了,应试的学子们只多不少,会试会如期开考。


    裴三郎心里郁堵的不行,早上徐氏就叫他和周四娘一起来了广济寺,周四娘求子,他则是烧香去晦气。


    见周四娘脸上不加掩饰的喜色,裴三郎不由一动,问道,“前面九娘进了齐王府也没见你这么兴头,是家里得了什么准信了么?”


    周四娘爱娇地睇来一眼,只是她脸上有些瘦脱了相,再不是以前的丽质妩媚,裴三郎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眼。


    周四娘毫无所觉,只喜孜孜和他说,“九娘是外头的,和家里还是差点儿,将来难说。


    不似五娘,大家嫡嫡亲亲的姐妹,又是一处长大的,她得了富贵,于家里才是最好呢。


    且九娘再怎么得宠也登不得主位,和五娘这个没法比。


    昨儿我阿娘捎话回来,说是韩王这阵子会想法子提醒陛下给晋王安排大婚,以后周家可是真正的皇亲国戚了。”


    “只晋王回来根本忘了这事了一样,也没见往周家走动,他不会不认吧?”


    “陛下的圣旨就在家里呢,历朝历代也没见哪个皇子抗旨悔婚的,到时只找陛下做主就是。


    只要五娘嫁过去了,我不信晋王能不动心。”


    “早上咱出城的时候你也见到了吧?那位可是晋王最看重的玄字里的,听说这阵子晋王什么差事都不派给他,只叫他在城门口接那位夫人。


    可见那位在晋王这里有不小的情分,且那位是有长子的。”


    “没根没基的,五娘又是那样的颜色才情,根本是云泥之别,没听说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么,有长子又能怎样,一个庶子,五娘容着才能有他好日子过呢。”


    周四娘这么一说,裴三郎也觉着自己是杞人忧天了。


    说着话眼看着城门口就到了,忽听得轰轰的地面震颤起来,好似有大队的人马飞奔过来。


    惊疑不定时,就见守在城门处的那位玄七将军喜的一拍大腿,飞身上马就迎了过去。


    裴三郎和周四娘就知道该是那位夫人来了,周四娘叫裴家的车队靠边停下,冷哼道,“我倒要看看是怎样了不得的乡下夫人。”


    两人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护送阵仗,长长的一队人,足有两千多号人,马健兵悍,一身肃杀之气,竟是精骑兵。


    且里面一千多号人都是异族面孔,听说燕七爷麾下有归附的孜羌和契金九部,这些人该就是了。


    这么些人只护送一位侧夫人,排场也太大了,且那位玄七竟是理该如此的样子,裴三郎和周四娘心里都有些不定起来。


    等看到被簇拥在中间,神骏到所有马都避其风头的枣红马上,一位美貌之极的女子抱着孩子正放缓了马速,她一慢,整个队伍全都跟着放慢了速度,分明是以她的行事为准的。


    裴三郎和周四娘见鬼一样瞪圆了眼,搓了眼睛看了又看,不容错辨的,真的是冯六娘!


    再看她怀里玉雪好看的和晋王一个模子印出来一样的男孩儿,所以,冯六娘就是晋王的那位夫人!


    怎么可能,晋王怎么会纳和离妇人为侧,还叫她生了长子。


    那边迎到人,玄七赶紧下马见礼,“可接到夫人了,一直收不到信,七爷都准备撂了一切往回接夫人呢。”


    她和七爷间的事岂会迁怒别人,冯妙嫦笑道,“我好歹在洛安住了几个


    月,认得回家的路呢,哪用接。”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跟来的纪先生等,来迎的玄七一齐失色。


    玄七也顾不得这是大路上,直接单膝跪地,“夫人,晋王府里早已打扫一新,就等着迎夫人过去主持呢。”


    冯妙嫦不想人来人往的被人看热闹,“我自个儿有家,做什么要去晋王府呢。”


    打马绕过去往城门口去了。


    忍冬茯苓和四个翠赶紧催马跟上。


    山胡一千骑和石奎的五百骑也迅速跟上,纪先生想了一下也催马跟上了。


    只留下西岭,玄七,玄八这些带着五百骑傻怔在那里。


    跟着西岭也不管了,尖着嗓子追上去,“夫人上哪儿我也上哪儿。”


    旗帜鲜明地站了夫人一边。


    玄八一看可别叫夫人以为他有二心,也不管了,对玄七扔下句,“别怪兄弟不讲义气啊!”也往那边汇合去了。


    玄七倒是也想跟过去,可这事儿得赶紧报给七爷才行。


    他打马冲出去,经过时还不忘跟冯妙嫦表忠心,“夫人,我也站你那里,只我带着军令呢,我得先回去复命。”


    裴三郎和周四娘看完了全程,一时马车里安静得可怕。


    知道这一队护送的是给晋王生了长子的夫人,城门口的人都伸着脖子看着。


    第112章 夫妻相见


    112章


    河西距洛安几千里的距离, 明知道没那么快到,晋王仍是早早地打发手下得用的玄七将军到城门口迎人,一迎就是五日。


    晋王回来快两个月, 行事强硬, 对谁都没见好脸。


    对和他有婚约的周五娘和周家不闻不问,好似没赐婚这回事一样。


    却对他在河西的那位夫人如此重视,有心的比着玄七迎出去的日子算计时间,该是他到洛安一稳定好了局势就发信叫那边往过来了。


    不过想到晋王如今已是二十有二了,膝下却仅有一子,而齐王韩王那些嫡子加上庶子都连成串了,也就理解了,那位夫人该是母以子贵,晋王真正看重的是他唯一的儿子。


    如今洛安城最有权势的非晋王莫属,所以知道眼前的一队人马护送的是晋王的夫人和孩子,守城的哪敢怠慢, 麻溜地给一行人放行了。


    而裴家的车队则被忽视了,直到那队人马都入城了,守城的才注意到, 赶紧安排他们过去。


    裴三郎和周四娘已无力计较这些, 冯六娘成了晋王夫人这件事让两人一下失了章法。


    “我得去告诉家里, 一个侧室岂能如此张狂。”周四娘几乎是挤着嗓子说的


    裴三郎却无心管她,亲见了晋王身边的人待冯六娘是那样恭谨敬服,他心里就一阵紧似一阵的发沉。


    常乐坊冯家大宅门口, 门房听到动静跑出来, 见到黑压压一直排出巷子口的骑兵, 还以为自家老爷犯事了,魂都要吓没了。


    开路的骑兵退到两侧, 显出中间枣红马上的女子,眼前的派场和气势,女子必是贵不可言之人,门房没瞧清长相就赶紧低下了头。


    冯妙嫦却认得这门房,“甘五,是我回来了。”


    门房不由抬头,抖着声,“是……是……是六小姐吗?”


    这两年府里总往河西捎东西,而河西那边也有东西过来,府里就有话传出来,说是六小姐没死,只因着凤翔的老夫人容不下就去了河西,在那边又嫁人了……


    不过冯升管家严着,府里的任何事都不能传到外面,但露了一丝一毫,这府里就不用呆了。


    所以,这事儿只私下猜猜,却一句不敢往外传的。


    这会儿六小姐真到了家门口,甘五哪还会怀疑了。


    赶紧招呼人给大门开了,又使人飞跑着往里报信儿。


    只是六小姐现在是什么情形?怎么会有这么些人这么些骑兵护着?


    看着跟她一起下马的纪先生、西岭、玄八这些人,冯妙嫦无奈极了。


    “诸位的心意我领了,冯家小门小院的真住不下,西岭玄八你们还是护着纪先生往晋王府去吧。”‘


    甘五吃了一惊,晋王的大名如今洛安城的三岁娃娃都知道,那就是洛安第一等权势人,听着六小姐好似和晋王府里有牵连。


    瞅着站得笔直的两列骑兵,大多数竟是异族人,该是六小姐嫁的是晋王手底下领兵的。


    转头却听那位看着就不俗的先生模样的人和六小姐说道,“谋士择定了主公岂可再有二心,我这人认死理,做不来半途换主公的事,夫人不叫我跟着,我只好回老家去了。”


    西岭和玄八也一起道,“我们是护着夫人的,不能擅离职守。”


    冯妙嫦能怎么着,只能找正主掰扯明白了再说吧。


    什么谋士?什么主公?


    纵算甘五再不懂,也知道这样的称呼非同小可,所以六小姐倒底是……


    不过也没时候观察了,大门里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冯府里一大家子人全小跑着迎了出来。


    从不出二门的夫人,五娘子,八小姐竟是奔在最前头,什么规矩都抛到脑后了。


    老远就认出了人,不容冯妙嫦拜下去,三夫人过来一把抱住了她,沈氏和冯八娘也挤过来,三个人搂着冯妙嫦,很快泪水就糊了眼。


    西岭多伶俐个人,迎上去给阿眠往冯三老爷怀里一送,“阿眠,喊外祖父。”


    冯三老爷颤巍巍抱过阿眠,对着眼前同晋王一模一样的小脸,听小家伙的一声“外祖父”,他是真不敢应啊。


    阿眠又转向在冯老爷身边站定的冯五郎几个,立时就分辨出来。


    他朝冯五郎、冯九郎,冯十一郎一一作揖道,“阿眠给大舅,二舅,小舅见礼了。”


    小小人儿作揖做得似模似样的,给冯五郎三个喜欢的不行。


    三个人没见过晋王,所以比冯三老爷随意多了。


    “小阿眠你怎么认得出舅舅的?”


    小阿眠却又跟褚十八见了礼,“阿眠见过小姨父。”


    竟是一位都没认错,家里阿缜比阿眠还大两个月,人见着都说少有的聪慧,这会儿跟阿眠比就差些了。


    那边母子、姐妹、姑嫂见过了,冯妙嫦又红着眼眶过来见父兄们,褚十八又给姨姐见礼,府里过年都没这样热闹过。


    虽褚十三没少说,这会儿亲见了,冯家人还是被冯妙嫦的变化惊到了。


    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那样慑人的上位者气势,若不是眉眼未变,真的和当初温婉寡言的冯六娘是两个人一样。


    刚没瞧清就跟着婆婆小姑子一起抱了过去,这会儿退开了,沈氏就不敢放肆了。


    冯妙嫦给父兄引见了纪先生,西岭和玄八跟着一起见了礼。


    晋王来洛安,身边跟着闵先生,才知道齐王韩王等招揽不来的江南大才闵先生和纪先生都在晋王那里。


    那位闵先生确实名不虚传,听说晋王手里的很多事都是闵先生在抓,至今未见有什么纰漏。


    所以,很多人都想见识下和闵先生齐名的纪先生会是如何,却一直不见他现身。


    如今见了,果然风采不凡,还是在家门口见着了。


    冯家父子和褚十八都有些激动,还有些放不开。


    纪先生忙道,“冯公可不好拿我当外人,我是夫人的谋士,和一家人一样呢。”


    冯妙嫦扶额,“纪先生,咱能别张口闭口就谋士行么?”


    纪先生一本正经地点头,“夫人教诲的是。”


    冯妙嫦觉着自己就多余说。


    冯家父子来回瞅着,已经不会应对了。


    玄八瞅准机会上前请示,“夫人,家里住不下山胡和石奎部这些人吧,得找个大营里……”


    西岭觉着他要蠢死了,不知道夫人现最听不得和七爷关联的事物么。


    一脸嫌弃地拍开他,“玄八你还是站一会儿吧。”


    转头对着冯妙嫦,笑的那个讨喜,“夫人,我去找赵兴吧,咱们在洛安那么些铺子买卖,还有几处存货的大


    院子,各处分散着该是能住下。”


    冯妙嫦就是这么想的,遂看他顺眼了不少,“那你去安排吧。”


    一直老实陪站的褚十八听明白后,上前道,“是要给外头护送的兵士安排住所么,哪用那样麻烦,我家里在咱这常乐坊里现成就有处大宅子正空着,夫人不嫌,就叫住进去吧。”


    和褚家当然不用客气,冯妙嫦谢过后接受了,西岭和玄八赶紧过去调度去了。


    山胡带队的盖次说什么也要带着一百人留下来守护,问了家里安排得下,冯妙嫦就叫留了下来。


    所以一整个山胡部是冯妙嫦私人的部属?


    一件件的摆在这里,再不敢信也得信了。


    纪先生真的是冯妙嫦的谋士,而西岭这样的太监只能是晋王身边伺候的,别看玄八在冯妙嫦面前话都说不好,冯家父子连同褚十八却一点不敢轻忽。


    洛安人都知道,玄字一系的都是晋王跟前最器重得用的,站出去个个都是统兵的将军。


    知道燕七爷就是晋王后,家里就一直揪心着,想不明白怎么就这样了。


    现见冯妙嫦竟是这样的气派,晋王身边的人全看她的眼色行事,连上万的部族都归她了。


    这已不是他们能理解的范畴了。


    这边一行了进了冯府,由褚十八陪着纪先生安顿后,一家人往后院正堂聚了。


    只刚坐下,茶还没喝上几口,就有婢女小跑着进来报,“说是晋王殿下已到了府门口了。”


    除了冯妙嫦母子,冯三老爷一打头,一家人全跟着慌了神不知所措起来。


    实在是晋王的威名太盛,都能止小儿夜啼,百姓们没面对过都这样,更别提领教过他爆脾气的朝臣了。


    这还是褚十三早替晋王带了话,原话是,“不想家里遭议论,等夫人来了再认亲更好些。”


    虽心里有底晋王会通融他这里,可见天在朝会上见晋王发作人,冯三老爷是真怵呀!


    见家里人这样,冯妙嫦站了起来,“我到前头去和他说。”


    可已经来不及了,就见一身玄袍的男子绕过影壁往这边大步走来。


    避无可避,冯三老爷带着三子忙忙迎上去。


    待要拜,被七爷伸手拦住,“小婿不请自来,又擅入后院,这里跟岳父告罪了。”


    来都来了,谁敢再给他请出去,引着他进了正堂,沈氏和冯八娘已回避到侧间。


    七爷又正式给冯三老爷夫妻见了礼,和冯氏兄弟问候了。


    一家子全都是懵的,不知如今倒底算怎么一回事。


    还是阿眠给解了围,上前抱住七爷的大腿,“阿爹,你怎么惹阿娘生气了,她都不想要你了。”


    七爷抱起他,“那你没在阿娘那里给阿爹说好话?”


    阿眠老实摇头,“西岭都和我说了,谁要惹了阿娘就别想在咱府里混了,就是阿爹也不行,我还是算了。”


    七爷点着他的鼻尖,“小白眼郎,阿爹白对你好了。”


    他抱着阿眠走到冯妙嫦面前,“我知道我不对,老早也想和你说,只你那会儿的态度我实在摸不准,怕说了你带着孩子就跑没影了,一拖就拖到了这会儿。”


    想想又道,“那事儿我不认,你也知道我不和别的女人说话,那家的人我也不想理,我是想着你住到晋王府正院里,别个自然再没屁话说了。”


    第113章 家有河东狮


    113章


    冯妙嫦双手互抠着, 不这样她实在忍不得手上的痒意。


    转头看到坐立难安的家人,冯妙嫦过去对阿眠伸出手,“阿眠跟外祖父外祖母去侧间逛逛好不好?”


    七爷却给阿眠放下来, “阿眠又沉了不少, 你别压着手。”


    随后按着阿眠的小脑袋,“去吧,自己去找外祖父外祖母。”


    阿眠跟个小大人一样背着手,“不就吵架不想叫我瞧呗,也好,省得我还要为难帮谁不帮谁了。”


    自己过去牵住了冯三老爷的手。


    冯妙嫦退开一步,转头对父母道,“阿爹阿娘,你们带阿眠进去说话,我和晋王殿下有些事要说。”


    刚父子俩的对话都听到了,和想的全不是一回事儿。


    听意思, 好似冯妙嫦才是家里作威作福的那个,这太颠覆了。


    晋王竟是压根就没想迎娶周家女,反而是当冯妙嫦当正室待的意思。


    自家人眼里冯妙嫦当然是一等一的好, 可她和离这事抹不掉, 当初在洛安可说是人尽皆知。


    再嫁到平常人家还好, 可她偏嫁到了天家,还是差不多锁定皇位的晋王,所以, 知道燕七爷是晋王时, 家里才忧心不已。


    冯家三房虽不显, 却绝不想家里女儿做妾,就天家的也不想。


    现见晋王是这个态度, 虽知道这事儿皇帝和朝臣那里有得扯,一家子心里也下去不少。


    以为冯妙嫦会就坡下台阶,却见她摆出一副清场要和晋王算账的架势,一下又都提了心。


    三夫人想过去劝下她,却被冯三老爷一个眼风阻止了。


    没见晋王给孩子都放下了,显然是不想别人插手两人的事呢。


    只也不敢远离了,若冯妙嫦吃亏了,一家子拼死也要顾着她。


    冯三老爷抱起阿眠,三夫人抓着他的小手,一家子默契地去了东侧间,平日一家子常在这屋里闲坐,堂间里一般是三夫人待客才用。


    一干人等都回避了,七爷往前靠过来些,“有气不好憋着,我就站这儿给你骂个痛快好不好?”


    “我哪敢对晋王殿下不敬。”冯妙嫦恭敬回了。


    她实在不愿和这人相对,只想快刀斩乱麻,遂道,“我想着西边儿那些生意也不好扔着,希望殿下许我带着阿眠回去,生意上我保证每年给殿下交上来百万两银子。


    当然殿下要是愿意给河西一带交给阿眠更好,那样赋税上也可以商量。”


    出发时得山胡应了会一直站在她身后,冯妙嫦就想好了要带着阿眠继续留在河西。


    燕七爷的家底儿她握得住,能保着交到阿眠手里。


    晋王是要做皇帝的,掌的可是天下,到时多少世家卿贵会盯着他的后院和子嗣,她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和那么些人相争。


    没有根基的就做了皇后又如何,何皇后不就是现成的例子么,世家围剿下,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还是求助于玄空大师才让眼前这人保住命的。


    就算有争的资本又如何,冯妙嫦不想自己和阿眠陷到无止境的争斗里变的面目可增,还不如开始就表明了不争,母子俩在河西那边逍遥度日。


    却不想她这一番话,刚还挂着笑的人立时炸了。


    七爷双手按在她肩上,质问道,“果然你还是想撇了我,只要稍有个风吹草动你就想着跑路……你想都不要想,你只能做我的婆娘守着我……”


    对上冯妙嫦目无表情的脸,再重的话又说不出,他挫败地放下手,来回转了一圈后,


    “你这是始乱终弃知道么,我不和你说了,我找岳父岳母给我做主,我管不了你,有人能管得了你。”


    转身要往侧间里去找冯三老爷夫妻评理。


    手上的痒意再控制不住,冯妙嫦上前一把薅住他的衣袖,由于用力过猛,刺啦一声衣袖被拽开了一个长口子垂下去,七爷的手臂从半截袖里出来了。


    两人都愣了一下,七爷随手一扯,直接给垂落的半截扯掉了。


    扬高了嗓门,“冯妙妙你没理还动粗……”显然是说给侧间的人听的。


    这会儿了他还耍心眼子,想到之前在他那儿受的种种憋屈窝囊,冯妙嫦恶向胆边生。


    她猛跳起来就往他头脸上招呼过去,揪头发,掐脸,拧脖子,怎么解气怎么来,不这样各处乱窜的火气实在没法平息。


    不愧是身经百战的,七爷反应那叫一个迅速,只管蒙着脸,放低了身子方便她动手。


    “打人不打脸,再脸打坏了你瞧也膈应不是,别的地方都由你打,还不解恨你咬两口也行……”


    “还嘴贱。”冯妙嫦却更气了,扒开他的手专往他脸上招呼,很快他脸上掐印挠痕就交错起来。


    冯妙嫦也累了,找个椅子坐下来。


    七爷赶忙挨过来坐了。


    “别坐过来,也别冲我


    这儿喘气。”


    “我喘气都碍你眼了?”


    “是。”


    “那我也不走。”七爷又蹭近了些,“手疼不疼,要不我给你揉揉再打?咱家去吧?家去了你就早午晚三遍打都行,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冯妙嫦讽道,“然后再接着被你忽悠?”


    “我那不是有苦衷么?”


    “这会儿了你还避重就轻,你有苦衷不说也行”


    做什么还编话引着我往别的地方想,是觉着看我犯傻好玩是吧?”


    七爷喊冤,“我哪有。”


    “我想你是都不记得了,西岭的来历是一个,明大夫和那几个做女红的宫女是一个,最过份的是,我也没问你,你自己非要和我说家里事,还编出来你阿娘姓范……”冯妙嫦说不下去了。


    借着她的怜意,他在她这里讨了多少甜头,冯妙嫦想想就觉着自己是天字一号蠢的。


    这事儿确实是他理亏,本来是想给她多少透点家里事,等事揭出来时他也不算全瞒着,没想到后面就走了样。


    七爷这会儿也不敢狡辩了,“编了一句话,后面就要无数话来圆,然后越编越多,就更不好和你说了,我本心是不想的。”


    冯妙嫦也不想听他说了,“说到底咱俩就不是一路人,还是好聚好散吧,殿下后面就是泼天的富贵,我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来那样的大台面儿……”


    “既这样,那就给这里一把火烧了,咱一家三口都回西边儿去。”七爷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冯妙嫦愕然看着他,知道他这不是吓唬,真到了那一步他绝对会干出来。


    一把火烧了洛安城,他不要的也不会便宜别人。


    冯妙嫦皱眉道,“你不能什么事不顺心就发疯。”


    “你和阿眠守着我,我保准不会发疯。”


    “你好了我不好,我也不想憋屈我自个儿。”


    “往后我都听你的还不行么?”


    “之前你还说遇事都和我商量呢,现在看不就是个笑话么?还不是你想做什么是什么,那边儿我还等你回家呢,你带兵就往洛安来了,只给我写了句话的不是你?


    害得我以为你造反了,还想着和你共进退,何其可悲可叹。”


    “那不是将在外军命有所不授……不是你别气,主要是这边被那几个搞的乌烟瘴气的,拖久了将来收拾起来也棘手,我不想见天忙那些破事耽误咱家过日子,就先往这儿来了。”


    “嗯,你别说了,是我矫情了。”


    “你要矫情,满天下就没有不矫情的了。


    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我都由着你撒气出气,只一条,咱家不能散,不然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冯妙嫦心累的,那她费那么大劲说这一通干嘛呢!


    可叫她就和他去晋王府,她也做不到。


    只能先冷着再说,谁离了谁都能过,兴许过几天他就转过劲儿了。


    “这么久没见家里人了,我想先在家里住一阵子,别的容我想想行么?”


    七爷哪有不应的,脸上也有了笑意,“应该的,只要不走,你想住多会儿都成。”


    也知道她烦着他,“那我这会儿不碍你的眼了。”七爷站了起来。


    想想他又朝侧间道,“岳父岳母,小婿先不打扰了。”


    他都这样说了,冯三老爷夫妻和冯家三兄弟只能出来送他。


    只一照面,全都变了脸色。


    冯三老爷指着冯妙嫦“你……我……”着,眼角瞅见着七爷往外迈脚,大着胆子拦过去,“殿下你不好这么出门呐。”


    七爷不解,“岳父有事?”


    冯三老爷指着他掉缺了半截露出手肘的衣袖,又往他脸上瞅了,“殿下脸上……有伤,这身衣袍也该换换。”


    七爷满不在乎地抹了把脸,“谁在家不被婆娘挠两下的,这有什么的。”


    那哪是挠两下的样子,分明是家里有河东狮啊!


    冯妙嫦这会儿也后悔刚不该往他脸上招呼,“叫人给你取衣裳换了再走吧,脸上也叫西岭拿粉给你盖一盖。”


    七爷呲牙笑开,“不换,也不盖,也是你费心弄的呢。”


    忍到不能忍了,三夫人终于说了,“粉也盖不住,反会更显眼。”


    冯妙嫦吐了口浊气,她刚才咋就那么不管不顾了呢?


    还是和疯人呆久了,她也被传上疯病了?


    七爷见不得她不高兴,站定了回头和她说,“有什么的,谁还能管到你头上。


    冯妙妙你记住了,我是沙匪,你就是匪婆子,我是晋王,你就是王妃,我做了太子,你就是太子妃,等我登了位,你就是我的皇后。


    所以,洛安城里,我能做什么,你就能做什么,谁也不能朝你呲牙。”


    等他走远了,一屋子的人还在愣怔中。


    还是西岭找过来给冯三老爷说,“七爷请三老爷在前院儿给他收拾间屋子,他忙完朝务要回家里住的。”


    第114章 招摇


    114章


    在洛安城里, 常乐坊仅次于永嘉坊、崇义坊这两个王公权贵云集的坊,里头住的都是洛安城里数得着的有头有脸人家。


    冯家在常乐坊一众人家里是有些不够看的,也就是冯家和褚家结了亲, 算是抬了下门槛, 不然冯家在这里是置不成宅子的。


    这里的人家都有共识,出宅子时要找相当的买主,不然等邻居们出手让你卖不成就不好了,那等于是给一坊的人家都得罪了。


    虽由着冯家搬了进来,坊里的人家却不愿意低头跟冯家来往。


    好在冯家人搬来后只关起门过日子,也不会往周围扫探,倒是让人能高看几分。


    不过也有不少人寻思,常乐坊的宅子本就贵,还都是大宅子,置一间宅子最少也要四千两往上。


    凭着冯郎中五品的俸银攒一辈子也买不起常乐坊的宅子。


    冯家只是中等人家,三房好像因着二女儿的事和本家闹的不好, 是一点都得不到本家的助力的。


    也就冯郎中的夫人会做生意,家里日子才过得去。


    好信儿的去打听了,之前冯郎中夫人手里生意做得不大, 纵攒下银钱置了这处宅子家里也得空了。


    冯家还有两个没议亲的儿子, 小女儿又是和褚家议亲的, 嫁妆必不能简薄了,这两娶一嫁就得多少银子。


    攒的那些银子根本不够,哪会都拿出来置宅子。


    想到冯家三房是和褚家结亲没多久就置的这处宅子, 随后冯郎中夫人手里的生意也扩了不少。


    褚家在同仁坊里就有处大宅子, 离冯家新置的宅子隔不多远, 该是褚家准备褚十八和冯家八娘婚后就住那里,顺便也能看顾下冯家。


    由此心里都有数了, 必是褚家出银钱周济了冯家。


    这些人就不明白了,放着那么些世家女不联姻,褚家怎就倒贴着也要和冯家结亲呢?


    别说常乐坊的人想不通,整个洛安城里的人也琢磨不通。


    等到十五休沐日,这些人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正歇晌的时候就听门房来报,有一千五百多骑的人马往坊里来了,里头有多半的人是异族兵。


    这下哪还睡得着,想到晋王那个杀神,也不知他要拿哪个开刀,慌手慌脚地都登了高处往外望。


    却见那一队人马竟是护着一对母子往冯家门口停了,然后冯家一家子全迎了出来,那女子也不避着冯


    郎中父子,不是至亲之人不能如此。


    很快冯家人拥了那母子和跟来的人进了府里,而那些护送的人马竟住进了褚家的大宅子。


    晋王来了后,这些人才知道褚家竟暗中靠上了晋王。


    所以,褚家不是不站队,而是眼光精准,找了最能的那个靠上了,这一下褚家要成为八大世家的第一家了。


    一时都在猜那女子是什么人,怎么得这么些异族兵护着来?隐隐都觉出不对来。


    只没一会儿从冯家前后左右人家传来的信儿,整个常乐坊的人都坐不住了,张着嘴巴半天合不上。


    那母子哪是别个,就是晋王那位夫人和庶长子。


    更离了大谱的是,那位夫人不是和冯家有亲,而是冯郎中的亲闺女,是那位从裴家和离出来,归家途中染病去了那位冯六娘。


    而护送的一千五百骑里,一千的异族骑兵是那位夫人的私兵,一千异族兵身后的部族都是夫人的私部。


    这两个月,有门路的早给晋王的事能打听出的都打听了,知道他身边有个从小伴到大的宦人西岭,晋王不是一般的倚重。


    这下也不用寻思西岭为啥没露面了,这回人跟着晋王的那位夫人和长子一起来了。


    除了西岭,还有一位玄字的将军跟着,瞧情形,俩人一举一动都听那位夫人的,一点不敢自专。


    这还不算,跟来的先生模样的人竟是传说中的纪先生,纪先生还亲口和冯家人说了他是那位夫人的谋士。


    自己用着谋士,晋王身边得用的都调遣得动,这位夫人该是在西边儿给晋王掌家的。


    如此也都明白了褚家为何上赶着和冯家结亲了。


    想到周家女还没进门,晋王身边已有了这样一位,又生有长子,往后晋王的后院可有得瞧咯!


    不是往后,是这会儿就开始了,不然这冯氏为什么不往晋王府去,反而来了冯府,怕是想要个说法呢。


    可惜这冯氏是和离再嫁的……


    然后就可惜不下去了,就见晋王一骑快马,给护卫的落下老远冲进了常乐坊。


    这得是有多急?


    在这些人眼里,晋王最是冷心薄情,铁石都比他暖和点儿,就没见他有什么上心的。


    现冯氏女才进冯家,晋王就赶了过来,他这是上心冯氏还是上心长子?


    实在按捺不住好奇,都说好奇心害死猫,这些人也差不多,哪怕怵晋王怵得不行,还是悄悄往冯府左右人家来了,想就近瞅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好在没叫他们等多久,差不多半个时辰后,晋王从冯家门里出来了。


    这一瞅差点没给这些人的眼珠子瞪出来。


    进去时还衣冠整齐的晋王,出来时跟被打劫了一样,右边袖子被撕掉了一大截儿,手肘都露在了外面。


    然而和晋王脸上的情形比起来,掉截袖子根本就不叫事儿了。


    晋王皮子本就白细,那一道道掐的挠的简直没个看,真是下了狠手了。


    而顶着这样一张脸,晋王竟一点没见恼,更没觉着丢脸,嘴角还带着抹笑,就那么不遮不掩地上马走了。


    这么一路招摇着过去,等不多会儿整个洛安城该都知道晋王家里的葡萄架塌了,塌了也就罢了,晋王还是那个被打的。


    之前杀死也不敢想啊!


    连陛下见天都被晋王怼的一愣一愣的,这些私下苦中作乐,都说如今的大熙,那是天老大,地老二,晋王老三,陛下且得排后面呢。


    能叫晋王由着她闹,还是往脸上招呼,冯氏女可真悍呐!


    可见晋王是多么爱重她,后面必也不会委屈她,前朝又有先例,贵妃位是稳了。


    冯家女有宠,又有长子,往后周家估计只是面上风光,论实惠还是在冯家这里。


    所以,回头得赶紧和冯家走动起来了。


    对了,就不知裴家知道了会是什么心情?裴家以后怕是要提着心过日子了。


    果然,半下午的时候整个洛安城都知道了晋王的这码事儿,也都知道了晋王的这位夫人是冯六娘,当初被裴三扫地出门的和离妻。


    世家里不少夫人小姐见过她的,实在想象不能,那冯六娘美则美矣,却最是木讷笨拙,敢给晋王抓挠出一脸伤的得是多悍猛的,怎么也和她联系不到一起去。


    一时都想见识下如今的冯六娘是什么样了,能叫晋王都为她折腰。


    而当初得罪过她的都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下朝后,晋王都是回晋王府理事,有事时朝里官员也都是往晋王府外院请见。


    由此,朝臣们背后都给晋王府称作小朝廷。


    休沐日有轮值的,也有不得闲的,往晋王府请见的并不见少。


    往前就是拖的晚些,晋王也会给请见的人都见了,他脾气虽不好,于政事上却不会懈怠。


    今儿却不是,中间玄七将军急慌慌回来报什么夫人回了娘家住,晋王撇了请见的人就走了。


    等一个多时辰后回来,身上脸上就成了那样,几个的惊骇就可想而知了。


    更叫人胆突突的是,挂着那样一张脸,晋王瞧着还挺乐呵的。


    别是气急反笑罢,会不会又找他们撒气呢?


    他们这儿不敢问,却是晋王自个儿给他们解惑了。


    没一会儿看着滴漏,晋王给他们说道,“都长话短说吧,本王今儿没时候和你们多耗,等忙完了本王得赶回岳父家,拖晚了怕没饭了。”


    想到玄七将军那句“夫人回了娘家住”后,晋王就一阵风走了,回来又这般模样,再不敢信,事实在这儿摆着,晋王这是被他那位夫人给收拾了。


    谁家的闺女这么威风八面的,能给晋王抓挠了不说,回去晚了连饭都不给留。


    晋王连岳父都喊上了,那要置周家于何地?他不是要悔婚吧?


    那边晋王又叹了口气,无奈道,“也不知几天才能消气,谁有好法子都给我说说。”


    看吧,说到他那位夫人,他竟连本王也不不称了,这样的晋王太让人想不到了,整个和之前换了个人一样,有了暖和气儿了。


    什么样的女子能叫晋王这样铁石心肠的转了性,被挠成这样了还想着怎么让她消气。


    和常乐坊的人一样,这几个朝臣越发抓心挠肝地好奇着。


    只是都太怂了,问是不敢问的,不过也拣着自家葡萄架倒了的经验说了,可惜晋王都觉着没有甚可取之处。


    只这一下,这几个朝臣忽然就觉着跟晋王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有几个已打定了主意,得赶紧打听着那位夫人的娘家是哪个,得快些走动起来才好。


    只冲晋王这个上心劲儿,那位夫人的娘家就是现成的热灶啊。


    周家怕是要失望了,瞧他们前头那得意劲儿,这下脸上得热辣辣疼着了。


    也是老天见不得小人得志吧!


    七爷离了晋王府并没马上去冯府,而是先去了宫里找兴元帝。


    见了人,他潦草行了礼,单刀直入道,“甭拖了,赶紧下旨封我做太子吧。”


    兴元帝一口茶呛那里,再看到他的脸,惊问,“谁给你挠的?不说等等再封太子么?”


    略过前面的,七爷只说自己关心的,“等不了,我婆娘孩子来了,晋王是和人有婚约的,这不是膈应我婆娘么,等封了太子,我要清清白白迎他们两个回家。”


    兴元帝差点跳脚,“你想悔婚?这要置朕于何地,想都别想!”


    第115章 再信我一回


    115章


    七爷自顾坐下来, 讥诮道,“阿爹言而无信的事办的还少吗,多这一回不多, 日子还不是照过。”


    兴元帝被噎在那里, 几番呼吸才缓过面上的僵滞。


    两个月来这样的情形不胜枚举,兴元帝现在都怕了见他。


    只这事儿关系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兴元帝转开眼道,“你迎了周五娘过门,我立马就封你做太子。”


    七爷好声打量了兴元帝一番,然后掸了下衣袖,散漫道,“韩王找你了?所以你这个好阿爹又被触动了舔犊之情?


    我早说过韩王是个窝里都横不起来的,才被周家弃了,转头两句好话又给哄回来。


    好笑的是, 还有你这个阿爹帮他站台。


    怎么,这会儿又想让你的儿子们兄友弟恭了?”


    被点破了心思,兴元帝面色涨红, 只能借着喝茶掩饰他的窘状。


    边上他的近身内监连川眼观


    鼻, 鼻观心着, 大气都不敢喘。


    几回下来连川就长了记性,晋王在,当自己不是活物才安全。


    果然兴元帝就弱了声气, “七郎, 现在一切都归了你, 大郎和三郎也都退了,你就既往不咎吧?”


    七爷嗤笑, “他俩现在不都是活蹦乱跳着么,阿爹还要怎样?”


    兴元帝追问,“那后面呢?”


    七爷掂起块儿点心扔嘴里,“后面自是看我心情。”


    兴元帝没想到他连装都不装一下,可又拿他没办法,只能好言相商道,“阿爹知道大郎得罪你狠了,也不求别的,将来只叫他活着就行。


    三郎却没对你怎么着,等你娶了周五娘,你俩又联了层亲,往后就多走动些。


    这样阿爹哪一天去见你阿娘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却不想最后一句让七爷听腻歪了,本就不多的耐心彻底告罄,“阿爹,我不是来找你商量的。”


    轻飘飘的一句,却让兴元帝面色大变。


    “你……你……”却也只能如此了。


    终究不甘心,一会儿后,又开始晓之以情,“七郎,阿爹和你阿娘的遗憾现摆在这里,阿爹这些年的艰难你都看见了,外头军镇林立,朝里众臣各有势力,能撑到现在阿爹真的是殚精竭虑,无一日能安稳啊。


    你别瞧着周家是小人行径,他们靠着联姻联起了不少势力,和哪一方都能说得上话,借着周家你行事也便宜些。


    那些家就瞧得上周家么,还不是很多事就需要周家这样的从中牵线,你啊,于这些上头还是嫩着呢。


    别以为朝臣们这会儿怕了你,一切都尽在你掌握了,怕归怕,他们私底下的动作一样都不会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为着足够的好处,再怕他们也会铤而走险。”


    “阿爹说完了么?”七爷淡声止了他的话,翻手成掌在案上一切,案角齐整地被削掉了一角。


    “只要我的刀还利,谁也别想翻出花去,杀多了自然都会长记性了。”


    兴元帝吞了下口水,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连川额上后背冷汗都渗出来了,深低了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无比后悔,刚怎么没找机会躲出去。


    此路不通,兴元帝只好再换一条道儿,“你可以不娶周家女,只毕竟是阿爹下旨赐的婚,你给阿爹个面子,先这么拖一阵子。


    周家知道不可为会用这个赐婚来换别的好处的,到时你不轻不重给点好处这事儿就了了。


    冯氏这里却也不能为正,祖宗家法在呢,她家世不显,又是和离再嫁,做王妃都不够格,更无论以后了。


    真要让一个和离再嫁的做了一国之母,我姬氏的颜面何在?


    不过也是给你生了儿子的,又在西边儿陪了你这两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样吧,明儿下了封你做太子的旨意后,我再下道旨封她做太子良娣,太子妃下第一人,也是……”


    七爷腾一下站起来,一字一句不容商量,“阿爹,明儿早朝上,封太子和封太子妃的旨意一起来,当然阿爹可以不给,到时我就不知会做什么了,兴许瞧着洛安城不顺眼,一把火烧了也未可知。”


    他整整衣袍,“儿告退。”大步离开了。


    半天,兴元帝只觉着脑门子一跳一跳地疼,接过连川奉上来的茶一饮而尽,还觉心口焦灼,又连续了两杯茶才找回些神智。


    “逆子,如此忤逆不孝……”眼角扫到缺了块的案角,后面的话又憋了回去。


    ——


    七爷走了,冯家人又恍惚了好一阵才恢复过来。


    七爷临走放的话掷地有声,谁都不会怀疑他做不到。


    看着冯妙嫦,所以冯家是要出位王妃,甚而是太子妃了!


    因着兴元帝还康泰着,皇后之位先不敢想,可就前两者,已是冯家祖坟冒青烟了,做美梦都不敢这么想过。


    冯妙嫦和离再嫁的身份是越不过的坎儿,兴元帝和朝臣那里必要反对的,这事儿要成且得等一阵呢。


    到这一步也不急了。


    刚才冯妙嫦的悍妇做法给一家子的魂儿都要惊飞了。


    她怎么敢的呀,晋王那样给她伏低做小都不行,她还要上手打人,还给抓挠成那样。


    而晋王还就高高兴兴地顶着一脸伤出门了,这一会儿怕是满洛安都传遍了。


    日子过成这样,没人能叫冯妙嫦受委屈,多等会儿一点能影响啥呢。


    只是冯三老爷和三夫人也着重劝了冯妙嫦,叫她还是收敛些吧,那可是要做太子要做皇帝的人,敬着还来不及,怎么就敢那样对人家。


    皇家的威严可不是开玩笑的,这里也不是西边儿,还是有些敬畏的好。


    情浓时自是百般都好,做了太子后七爷还能只守着她一人么,到时各色美人环绕下,再浓的情也会淡。


    她还是这几年多攒些好,凭着这些情分,该是她和阿眠的谁也拿不走……


    冯妙嫦只管点头应着,冯三老爷和夫人也不知她听没听得进。


    冯妙嫦如今的见识等闲的朝臣都要仰望,那些利害关系看得比谁都清楚,三夫人还要再说,叫冯三老爷给拦住了。


    “六娘自己会想明白的,咱们就别啰嗦了。”


    搬到这座府第后,家里就给嫁出去的姐妹俩留了院子。


    里面一应都是齐备的,冯妙嫦带着阿眠住进去就是。


    冯三老爷夫妻愁的是,刚晋王走时留的话,他晚上要回来住。


    虽他说了在外院给收拾间屋子就成,可怎么敢怠慢他呀。


    一家人闲话家常,瞅着冯妙嫦高兴了,冯三老爷和三夫人使了眼色,三夫人就和她商量道,“要不晚上殿下来了,叫他住你那院子吧?”


    “阿娘你说什么呢,谁家的女婿来了不都得住外院吗,怎么就要给他破例,到时你让大姐夫怎么想?还有褚十八,将来他和小妹成婚了,到时回娘家来,你是叫他住外院呢还是往后院来?”


    三夫人求助地看向冯三老爷。


    冯五郎看了下沈氏,沈氏忙道,“哪个还敢和殿下比呢,都不会说什么的,到时我和小妹避着些,无妨的。”


    冯八娘也道,“二姐你不必顾虑,没什么不方便的。”


    冯九郎个冯十一郎也都帮着说服。


    冯妙嫦也知道,一时半会儿的家里在七爷面前都要紧张放不开,人是自己给招来的,怎么也不能叫家里人一直跟着提心。


    边上阿眠忽然拉着她的袖道,“阿娘,刚你们俩吵架,我都没和阿爹说几句话,我想阿爹陪我。”


    是啊,五个月了,阿眠长大的过程中,七爷头一次离开这么久。


    但凡在家,阿眠都是七爷带着,之前七爷最多离开一个月,那样阿眠还总是找七爷呢。


    做父亲上头,七爷再好没有了。


    冯妙嫦摸着阿眠的头,“那阿娘就给你这个面子。”


    阿眠也很上道儿,“晚上我叫阿爹陪我睡。”


    酉初刚过,七爷就回了冯府。


    男人在外院,女人在后院,分了两处开席。


    好在有纪先生和丁先生做陪,冯家父子和褚十八才没有那么紧张。


    冯妙嫦也拦不住,还是忍冬指挥着冯府的厨子做的菜,她又亲自上手做了六道菜。


    “想了多久的菜了。”七爷招呼一声,急忙开动起来。


    丁先生馋的更久,纪先生赶路也没吃好,两个人也赶紧跟上。


    三人这一带动,气氛就轻松多了。


    等吃了第一口菜,是无法言说的美味儿,一下子也都顾不得客气了。


    一顿饭下来,翁婿间郎舅间也能说得上话了,虽还摆不起岳父和舅兄的款


    儿,也不是那等僵硬放不开了。


    酒足饭饱,等阿眠来喊七爷,“阿爹,我来接你了。”


    七爷还有些不敢信,“你阿娘同意我过去了?”


    “对呀,阿娘说给我面子,阿爹要记我的情哦。”


    七爷抱起他骑到肩膀上,咧嘴笑的那个欢喜,“真有你的,能做阿爹的小皮袄了。”


    说完他又朝冯三老爷作揖道,“我知道岳父和大小舅子必为我说好话了,多谢了。”


    冯三老爷几个忙不迭躲开。


    到了后面,冯妙嫦也刚回院子,冯妙嫦和阿眠下午就沐浴过了,七爷自己去耳房洗了。


    洗好出来,堂间里只母子俩挤在一起说故事,久违的画面,想了整整五个月,七爷再不想经历那样漫长的分离了。


    他过来给母子俩一起揽到怀里,冯妙嫦待要挣扎,被他紧紧箍住,“就让我抱一会儿,阿眠和我说了,晚上我去他屋。”


    好一会儿他才不舍的松开,“冯妙妙,我会清清白白迎你回去,以后有什么我都会和你商量,我真知道错了,再信我一回好不好?”


    “我想要阿爹阿娘一起陪我。”阿眠拉着两人的手放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