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出气
六十一章
忍冬和茯苓其实几日前就惦记这事儿了, 一直忙着,也想再等等看,才没提起。
这会儿见冯妙嫦神色不对, 三个人从小伴到大, 只一看就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茯苓是个急性子,“小姐,要不找个大夫把脉瞧瞧?”
忍冬给她拽开,“这才多少日子,我听嬷嬷们说起过,得上回小日子往后一个半月才号得出来。”
冯妙嫦不太想往下说,“兴许是累着了,姐姐有一回不也这样么?”
那能一样么?三小姐那回也没晚过七八日没来的。
再一个,三小姐打姑娘时小日子就不准,小姐的可很少错日子,两个就不能一起比对。
茯苓刚要说, 被忍冬悄悄在后身儿拉了一下,又给话咽了回去。
茯苓也懂了,小姐这会儿不想说起这个。
忍冬也没再说别的, 只劝道, “不管是不是, 注意些准没错,小姐这阵子不好骑马了。”
“嗯!”冯妙嫦应了。
明天是开马市的正日子,多少要忙的, 不想再给她添烦乱, 忍冬和茯苓打水服侍她简单洗了, 主仆三个早早睡下了。
第二日卯初就起了,主仆三个刚用罢朝食, 帐外头玄四说有事要禀。
茯苓过去掀帘,让着玄四和沙靳一起进了帐子。
“夫人,刚武义军那厮拉我去避人的地方好一通说,想叫我带着跟来的山胡兵士投到武义军去,还叫我给族里去信,说服族里一起投了去。”沙靳气愤道。
“找沙靳的是那位杨校尉?”玄四给补充道,“夫人你看要如何?”
“还如何?立时撵了就对了。”沙靳越想越气。
以为他们山胡人不挑食么?
能容得下杨茂那等奸恶小人的,武义军又能是什么好货?哪来的脸就和他提这个。
别说武义军,就是大熙皇帝低头认错,再拿出莫大的好处,山胡人也不带扫一眼的。
除了大族长和大族长夫人,他们谁都不认!
沙靳到现在还记得前几日发饷,玄字的几个给他和手下的山胡兵士也递过来时,自己错愕不敢置信的心情。
大族长夫人帮族里卖马毡毯肉干这些换来那老些银子,就算出了一千族兵,再匀出来两千匹马交上去,族里也知道回报的少了些,心里是亏欠的。
族里往前也不是没和孜羌别的部族有过盟约,合起来出兵时都是各出各的马匹粮草,时候长了,就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还有当初归附大熙时,叫孜羌出兵马,不止要自备马匹粮草,最苦最险的地儿都是孜羌人顶在前面,等到论功行赏的时候孜羌人却拿最差的份儿。
经得多了,山胡人只信明码标价,再什么许诺都是听过就算了。
所以大族长夫妻已给了那些,自己出人和马的嚼用不是该当的么?
错愕过后,哪能就收了,沙靳带着山胡的兵要给饷钱退回去。
玄一却给他说,“山胡兵到七爷麾下出力,给发饷不是天经地义么?不说七爷,夫人那里七爷忘了交代,她才叫人捎银子过来时都备着你们的呢。”
想到这阵子跟着大族长练兵 ,因着山胡兵平日练兵都是花架子,经得实战少,都是七爷原来的兵马冲在前头,给山胡的裹夹在中间罩护着。
好听话谁都会说,可大族长和夫人盟誓过后却再不多说,都是实打实的行动。
用兵时爱惜回护,发饷时一视同仁,再要分那么清,真就是狼心狗肺的了。
沙靳带着一千山胡兵接了饷,那些印在心里的山胡和汉人的界线忽然就没了。
回族里赶马时,他别的都没管,先跑去跟铁单夫妻和族里担事的详细说了这些。
还能说什么呢?
人家待你至诚,你还心存二心,三神都要发
雷劈了。
再没说的,山胡自上而下说好了,不到灭族的危机,不管七爷要做什么,山胡人就跟他一条道儿走到黑吧!
玄四拍着沙靳肩头,“有夫人给咱做主,老沙不气啊!”
沙靳还真听了,那么高壮如塔一样的汉子瘪嘴看过来,“夫人,那厮给我们山胡当什么了,你要给我们做主。”
冯妙嫦晚上梦里都不踏实,早上起来心口一簇一簇地往外窜火。
杨茂又来这出,这不就是火上浇油么。
冯妙嫦轻笑道,“立时撵多没趣儿,等着瞧吧,保你出气!”
沙靳和手底下的山胡兵现在都是一根筋地信大族长和夫人,夫人这样说了,那准错不了。
一句都不带多问的,他高兴地拉着玄四往外走,“夫人你再喝些茶顺顺,我们先出去。”
等出了帐子,沙靳薅住玄四问,“你觉不觉着夫人和七爷说话时神气都一样?明明笑着,说话也和气,咱就一点不敢放肆?”
玄四猛点头,“老沙你也觉出来了?”
开马市的正日子,高陵城里守城的石奎的从弟
石荣带着人过来了。
西岭当初和石奎定好的卖给他一百匹马,石荣这是过来交钱赶马的。
知道自家必保有马,石荣到了正日子才不急不慌地过来。
昨晚上,沙靳已带着人按着数给马匹分好了,这会儿只等给各家分派了。
本来冯妙嫦是不在意的,贾大还有玄四都说得算个吉时开市。
冯妙嫦就叫两个商量着来,还挺巧,柳八说裴老娘子会这个,贾大和柳八去烦着她给算了,才定下来的辰正开市。
时辰一到,冯妙嫦站到搭起的木台上敲了开市鼓,她一声“开肆”,贾大带着人放起爆竹,马市开肆了。
买家都是定好的,马也都分好了,不过是走个过场。
石奎又借地盘儿又行了不少方便的,冯妙嫦自要给他第一份儿的礼遇。
“河西军一百五十匹,石将军可以去领马了。”
石荣脸上就露了笑,朝冯妙嫦拱手,“多谢燕夫人。”
几家军镇里,数河西军最弱最穷,那几家都不给河西军放在眼里,就连好说话的李通都没正眼看石荣。
现在冯妙嫦这样给他做脸,等于是给石荣找回了颜面,他心里免不了感激,觉着这位燕夫人虽是女流,却比一般男子大气。
冯妙嫦回礼后,接着往下。
“靖西军一百八十匹,李校尉可以去赶马了。”
“宁远军一百八十匹……”
“信威军一百八十匹……”
然后是三家南边来的,两家四十匹,一家五十匹的也都有了。
最后是,“昭平军一百八十匹……”
没想到跟来碰碰运气,竟然也有份儿,那三家喜的一蹦三尺高,没口子地在那儿“多谢燕夫人”。
昭平军的人木偶一样站那儿发懵,他们以为顶多和南边儿那三家差不多的数儿,怎么就给了一百八十匹?
怕是发癔症,互相掐着胳膊,疼得呲牙咧嘴的才信了。
只是,怎么没有武义军的?
杨茂等了半天还没听念到武义军,正不耐地要问,边上前两日一直劝他的那位道,“杨校尉,我算了一千之数已满了,没咱的了!”
杨茂闻言脸色铁青地冲着冯妙嫦道,“燕夫人,怎么没有我们的?传信儿说的不是只要保你们往洛安去的商队通过,就有马买的么?
往洛安去,不是必经过我武义军的地盘么?”
冯妙嫦忽地笑了,“我还是喜欢打昭平军那里绕路过去洛安,如此就不麻烦武义军了。”
昭平军的人马上接话,“我昭平军一定保着燕夫人的商队平安经过,燕夫人还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就是。”
左右两个对家都买到了马,唯独单漏下武义军。
家里眼巴巴等着这些马呢,若是这样空手回去了,就是亲外甥,陈俶也要发作他,杨茂开始有些慌了。
偏冯妙嫦还要笑着说,“河套羊也不能卖你们了,贾管事退银子给他!”
李通老远听见,张臂喊道,“燕夫人,河套羊都卖我吧!”
杨茂气急败坏道,“燕夫人你言而无信!”
冯妙嫦轻蔑地看着他,“和一个到人家做客却要挖人墙角的我讲的哪门子信用?回头我得要七爷给陈都督问问呢!”
杨茂就知道他去找沙靳的事儿人家都知道了。
还要再辩,冯妙嫦直接撵人,“沙靳,送客!”
见她一点商量余地没有,跟武义军闹翻也不怕的架势,武义军其他人就知再说也无益了。
见杨茂张嘴要骂,总劝他那位先一步堵住他的嘴。
“你要想燕七爷助着靖西军攻过来你就骂,到时都督第一个饶不得你!”
杨茂脸色灰败,抿紧了嘴吧。
他就是看着来的三百骑兵悍猛 ,才想着给山胡兵收拢过去。
这样燕七爷失了一半的兵力,他们武义军兵强马也壮了,他出了口恶气不说,摆到舅舅陈俶那里还是大功一件。
现在弄成这般……却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见杨茂被夫人连着打脸,里子面子全丢了,确实比上来就赶人痛快。
沙靳只觉神清气爽,早上憋的那股恶气尽出了。
他过来撵人,“杨校尉,记住往后离我们山胡人远着些!”
结合刚燕夫人的话,武义军那几个才知道杨茂背后还干出了这样的蠢事。
连底细都没弄清楚,就在人眼皮子底下拉人,还是给燕七爷养马的山胡人,这不就是明着抢人财路么?
坏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下两家的梁子结定了。
这年月靠拳头说话,人弱于你,抢就抢了。
可现在哪是,燕七爷麾下可是有两千铁骑,燕夫人又用手里的马给周围的对家都笼络过去了,武义军被包裹在中间……几个人不敢往下想了。
只一个念头,得赶紧回去找都督想对策。
无心再留,更无心计较,在沙靳的监看下狼狈离开了。
第062章 接受
六十二章
燕夫人就这么一点颜面不留地给武义军的人撵了, 在场的几家军镇的都大受震动。
燕夫人这两日的行事摆在那里,同她的美貌和年纪一点也不相符,燕夫人做事很有成算, 每一步都是谋定后动, 很不可小觑。
燕七爷手底下得用的玄字打头的几个,包含山胡人的那些骑兵,都恭敬地由燕夫人调遣分派,都唯她马首是瞻。
这绝不一般!
这表明燕夫人不止管着燕府的经济买卖,还能插手燕七爷军中的事,哪家的正头夫人都没这等本事。
现见她自己就能做主撵了武义军的人,知会都不用知会燕七爷,且燕七爷那班人马眉都不皱一下,就知道这样事不是一回了。
在他们心里,燕夫人做的决定不容质疑。
燕七爷到河西还没两个月,不但站稳了脚跟, 还打下了这么大的家业,足见他是个厉害角色,他能容燕夫人如此, 燕夫人怕不止眼前这点能耐!
反过来讲, 这样军务都能参与的燕夫人, 她这样一点余地不留地撵武义军的人,岂不是说明燕七爷的实力比面上看着的还要强劲,根本不怕和武义军对上?
因着往河西少有走动, 河西的事都不大知道, 脱出河西的更西边儿的情形就更难打听了。
要不是燕七爷放出卖马的消息,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孜羌山胡部归附了他。
看来回去以后要想法子往西边探听一下了。
想起燕七爷的府地就设在定阳城里,他在西边的事儿怎么也瞒不过石奎兄弟。
就有想找石荣套话的, 却哪找得到人。
石荣不想留这里难堪,交银子领了马后就回高陵城了。
付完了买马的银子,领了自家的马,又郑重和冯妙嫦承诺了保她的商队在各军镇的地界畅行无阻,这些人才小心翼翼地问下回马市什么时候开?
虽说不打算再卖马了,冯妙嫦却没把话说死,说等定下来会传消息。
不过河套羊可以一直出,若回去吃好了还想买,她可以接着在这里开羊市。
李通手下的去打听燕夫人的喜好,却一无所获。
无论是贾大那帮,还是玄字沙靳几个和三百骑那里,寻常聊天时都很好说话,可若问到不该问的马上就警觉起来。
尤其关于燕七爷和燕夫人的事,一个字都不会往外漏。
李通心惊之余,想到杨茂,也不敢在燕夫人眼皮底下有所举动了。
想着还得从长计议,和冯妙嫦说等着她的暖锅铺子在靖西军的地盘上开起来,李通和那几家一起赶着马赶着羊打道回府了。
搭的马栏,羊栏,还有毡帐也没叫拆,留了几个人守着。
让玄一和沙靳带着三百骑兵护着银子给山胡部送去,冯妙嫦带着玄四贾大这些仍回定阳城。
回去时冯妙嫦坐的马车,比来时多花了两天,七月三十日才到的家。
到这会儿,月事已经推了十多日了,她再不能心存侥幸。
回府后第二日,忍冬提出找大夫来看脉,冯妙嫦默许了。
定阳城里最好的医馆都在大安坊里,忍冬和茯苓常往自家的货行和暖锅铺子去,自是知道。
这会儿又是这样私密事儿,哪个都没叫,茯苓自己跑去大安坊请了和安堂的老大夫回来。
一个院子住着,根本瞒不过西岭去,茯苓急慌慌往外走的时候,西岭就知有事。
茯苓引着老大夫进了松风院,西岭先迎了上来,比划着问是夫人不好么?
茯苓只好胡乱点头,“小姐可能是这阵子累着了,想找大夫给号下脉,没什么要紧的,你就不用跟着了。”
她这样一说,西岭更要跟着了。
小姐要是真怀了,还得用到西岭,茯苓也就由着他了。
到了后寝,西岭只候在直廊里,比划着让茯苓请了老大夫进去。
茯苓瞧着他又顺眼了些。
冯妙嫦就在外间坐息的榻上等着,和老大夫见礼后,老大夫坐到她对面,让她伸手到案上。
老大夫先把了她右手脉,好一会儿后,又让她换了左手。
又是一会儿后,老大夫抚须笑道,“给燕夫人道喜了!”
冯妙嫦勉强挤出丝笑,“确准么?”
从燕夫人来了后,带着定阳城里人发了两回小财,和安堂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老大夫心里念好,所以他虽是个脾气不好的,在冯妙嫦这里却是顶好的脾气。
“老朽坐堂几十载,从未诊错过一例喜脉!”
老大夫声若洪钟的,直廊里候着的西岭都听得真真的。
跳起来挨个往东西南北方向拜了,嘴里不住嘀咕着,“夫人有孕了,七爷有后了!”
然后飞奔着去了前边儿,忍冬出来送大夫的时候,他正好赶回来,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就往老大夫手里塞,又不住行礼。
老大夫已接了忍冬给的五两诊金了。
上回去吴家,给石奎的小妾诊出喜脉时,吴家给的三两银子的赏,燕夫人的可说是他拿过的头一份了。
西岭又塞过来的十两,老大夫不大敢接了。
西岭拉过忍冬比划着,叫她给老大夫说了收下。
燕府的大管家西岭,定阳城里谁不认得?
几日不见,他怎么说不得话了?是不是病了,老大夫想着要不要给把个脉瞧瞧。
小姐和七爷成婚第二日就回了,回来一个月,七爷统共就回来一回,又只住了一晚走了。
定阳城里很多人都盯出不对了,这要西岭被罚不能说话的事再传出去,暖锅铺子和货行里又要一波一波关心问候的人了。
也不知咋了,但凡小姐有个风吹草动,这么些人都要跟着操心来问。
虽都是好心没恶意,也不想这样。
家丑不可外扬,忍冬当即给西岭推开,“你去看夫人,老大夫有我送。”
西岭可是有八百个窍的,眼珠子一骨碌就知忍冬是怎么想的。
他笑得有些讨好地给银子塞她手里,跟大夫拱了手,顺势进了内寝。
外头忍冬随口扯了个由头,“他最近犯忌讳不能说话
,老大夫莫怪。”
又给十两银子双手递过去,“刚那是夫人的,这是西岭替七爷赏的,老大夫收下吧。”
只看西岭在忍冬面前低着姿态,就知燕七爷还是看重着燕夫人的。
想也可知,和离的又怎样,那也是亲表妹不是?燕七爷就算不喜欢也要尊重的。
老大夫和很多定阳城里人一样,希望燕夫人在燕府的地位稳固,能一直带着这些人发些小财。
推拒不能后,老大夫一再谢了,说有事随时去叫,装起银子乐呵呵地走了。
内寝里,冯妙嫦这会儿已接受了现实。
想到嫁给裴三郎那会儿,两个人房都没圆,就要被徐夫人打发去广济寺求子。
那会儿她觉着很屈辱,根本不想有孩子。
和七爷虽没那么不堪,可两人是强扭的瓜,迟早要散伙的,她就没想过生孩子的事儿。
这会儿真有了孩子,想到孩子是和她血脉相连的,不管之前多不想要,她这会儿心里也是柔软爱惜的,她舍不得说不要。
心境变了,这会儿再想她和七爷,虽说七爷不喜她,脾气也不好,可冯妙嫦也承认,只要不当七爷是夫君,她的日子不止是自在,而是痛快!
里外的银钱都她把着,府里都她说了算,七爷的属下也都随她调遣,这是多少女人求不来的日子,娘家父母也给不了她这样的日子。
过惯了眼前这样自由出入的日子,她知道回去再过不来过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了。
这一刹,她忽然就觉着有个孩子很不错,将来离了七爷,她带着孩子跟外面说是守寡的,娘两个置个大宅子住着谁都不能说三道四。
一下豁然开朗,冯妙嫦脸上有了笑,也肯搭理西岭了。
西岭受宠若惊,眼圈一下红了,“夫人……呜……真好……府里要有小主人了……”
茯苓扔了个帕子给他,“别嚎了,该吓到小小人儿了。”
忍冬也拧眉瞪他,“你越发不稳当了!”
忍冬和茯苓打心里想冯妙嫦有个孩子,这会儿见她接受了,那是一点都不掩饰地开始护着了。
西岭也差不多,赶紧就抹泪收声了。
“可不是,再不会了。”
本有些难为情,被三个这样一弄,冯妙嫦都被逗笑了。
不过该说的还要说,她看着西岭,“不许往那边儿说起。”
往哪边儿?在场的都知道她指的是七爷。
西岭有些为难,可对上冯妙嫦坚决的眼神,那里包含的意思可多了。
西岭立时道,“夫人放心,我不说,也不叫玄四往外传信儿。”
冯妙嫦满意了,“以后有事不用叫大翠她们通报,该进进吧,只内寝你得问一声。”
第二日,用过朝食,消食歇了会儿,到了辰正,冯妙嫦如常要往青玉院去理事。
就听管着前头的来吉跑到松风院门口找西岭,西岭叫守门的仆妇放人进来。
来吉一头汗地进来,在门口就跟西岭报着,“西管家,都督府的人送了位小娘子过来,我说西管事不在府里,那几人不由分说给那位小娘子撂门口,说是石都督使了来伺候七爷的,没的再领回去……”
西岭赶着听赶着也冒了一头汗,可又说不得话,看到冯妙嫦出来,给他急得直跺脚。
飞速翻了纸笔出来,写了“我就去打发了”给冯妙嫦看了,拉着来吉就要走。
却被冯妙嫦喊住,“人是石都督送给七爷的,你做不得主,兴许七爷见了就喜欢呢,还是找个院子好生安置着,等七爷回来再说吧。再说你怎知不是石都督和七爷说好了的?”
等冯妙嫦带着忍冬茯苓慢悠悠出了院子,西岭嘴里都急出了燎泡,这事儿大发了!
又是三日后,听到前头报七爷回来了,西岭撒腿就往外跑,可回来了,这几日他是真知道度日如年是啥滋味了!
第063章 打发了
六十三章
轻功都使出来, 西岭总算在大门进来的穿堂处迎着了七爷。
七爷看着清减了许多,面上也不如以前白皙细润了。
西岭却顾不得心疼,抢上去道, “七爷我有话说!”
七爷懒怠说话, 只停那儿皱眉看着。
西岭忙道,“前头我都好好挨罚了,没出院子,没说话,也没吃肉,松风院里的人都是见证。”
缓了口气,他又道,“我知道一个月的罚还没满,回头七爷再加罚我也成,奴婢保准没二话,实在是现有顶要紧的事儿必得和七爷说!”
七爷先对跟后面的玄三和玄六吩咐道, “你们去和贾大交割了吧”
玄三和玄六一起应了,擦身而过的时候,俩给西岭比着嘴形, “成不了!”
两人觉着他这招以退为进挑的时机不好, 想叫七爷心软给后面剩的罚抹了, 也得瞧七爷心情好的时候啊,反正他们这阵子就没见七爷高兴过。
西岭回了一个大白眼,跟这俩脑壳不好的说不着。
七爷越过他往后头走, “回院子再说。”
西岭跨一大步拦住, 指着前院待外客的敞厅, “不好回院子说,七爷去敞厅吧?”
七爷这才正眼看他, 瞧他眼里的急切不似做伪,迈脚往敞厅去了。
西岭抹了把汗快步跟上。
进了敞厅,七爷靠榻上坐了,“先给爷上些点心茶水。”
西岭这才注意到七爷嘴上都干裂了,忙忙地开门喊了仆从上茶点。
返回来忍不住念叨,“路上玄三他们没给爷备水备点心?回头我找他们说说!”
七爷撇了下嘴角,“家就在眼前,谁还咽得下那些。”
“还以七爷该适应了外面粗糙的日子了,不然怎么不见回来?”西岭小声嘀咕道。
七爷烦着了,“你要是为的说这些,还滚回去接着挨罚。”
西岭这回是真埋怨上七爷了,梗着脖子一点没怕道,“我能不说么,七爷再不回来,我头发都要愁白了!”
七爷丝毫不为所动,“去催催茶水点心。”
摆明了要先解了饥渴才有功夫听他说话。
西岭无奈,只能往门口去催。
不想门从外面推开了,门口一俏生生娇怯怯的美人提着精巧的食盒立那里,垂眸羞笑着,软糯糯地惹人心怜。
“西总管,我这里有好汤好点心,让七爷先垫垫呀?”
西岭服气死了,这位吴家的六娘连着给夫人送了三日的点心,还当她是想靠上夫人,感情是在这里等着呢!
西岭挡住门,板起面孔道,“我这里跟七爷回话呢,吴小娘子回吧!”
吴小娘子的泪说落就落,朦胧着泪眼朝里报着家门来历,“七爷,妾是吴家的六娘,是石都督使妾来服侍七爷的。”
那管声音婉转柔媚,语调又如泣如诉的,听着就知道美人受了不小的委屈。
铁石心肠的都要杠不住出来呵护安慰一番了。
可惜她遇到的是心肝脾肺都冷透的七爷,西岭有些同情地看着吴六娘。
一息都没过,一连串的叮咣咔嚓声响起,瓷器的碎碴儿都蹦到了门边儿。
“西岭,打发了!”无情无绪的语气,可就是带着股杀气,让人打心底发悸。
吴六娘已骇得花容失色,“西……西总管……”
西岭往左右示意,“吴小娘子要不想被架回去,就请回吧。”
见着廊下候着的来吉带着人要过来,吴六娘知道西岭说真的。
“西岭,爷数到三……”谁都听得出来,里面的人已耐心尽失。
这下吴六娘都不用西岭撵了,颤着手扶住跟来的婢女,两人跌跌撞撞地往后面去了。
正费神要如何说起呢,倒省事了。
掸了下衣裳,接过一边候着的仆从手里的茶点,西岭端着又进去了。
只当看不见满地的碎碴儿,西岭给茶点摆到榻上的小几上,倒了多半盏茶递过去。
“正好不烫了。”
七爷接过一仰头全喝了,又抓起块点心嚼了。
“要说的是这个?”他眼神阴鸷迫人,“你皮紧了,怎么叫进门了?”
西岭却没怕,“我不是在院里挨罚呢么,石奎府上的给人撂大门口就走,我能怎么着。”
七爷错着牙道,“你是死的么?”
西岭这才说了实话,“我要送回去来着,夫人没让。”
就见七爷顿在那里,好一会儿后,“夫人是如何想的?”
西岭给他学道,“ 夫人说了,人是石都督送七爷的,别个没法做主不收,且七爷没准就喜欢呢,就叫给安置了院子……”
见着七爷整个冰寒凛冽起来,一般他大开杀戒的时候才这样。
西岭心里有些发毛,说不下去了。
就见七爷站起来走了两步,几次伸脚又收回去。
“果然……当爷什么人了!”
西岭松了气,还好,屋里的椅榻几案不用换了。
这时候宁可委屈七爷,也不能惹夫人不顺畅。
“她还说了什么?”那边儿七爷又问。
西岭小心商量道,“那你不行砸屋子。”
七爷冷笑,“显见是说了我不想听的。”
西岭陪着笑,“那就不听了呗?”
七爷眼风扫过来,“说!”
西岭只好说了,“夫人说……夫人说,怎知不是石都督和七爷说好了的……”
西岭屏气等着七爷发作,不想七爷竟笑了,笑得眉眼生辉,映的屋里亮堂堂的。
这是气极而笑了?
“夫人见着了没?”七爷语气也和煦了。
知道他确实没气,虽不明白是为着啥,西岭还是如实回道,“来了三日,每日差不多这时候就去给夫人送点心,不过夫人都没见。”
“不见就对了。”七爷抬手捏了下鼻梁,甩袖朝外走道,“回吧。”
西岭心累的,没劲儿再拦,搁后面放了大招儿,“夫人有孕了!”
七爷一只脚正迈过门槛儿,跟着踢到门槛上,人晃了一下后在门那儿化成了石像。
西岭三两步赶过去扶住,“七爷你没扭到吧?”
却被七爷一把薅着衣襟,“你才说的什么?夫人怎么了?”
“五日前保和堂的大夫诊出来的喜脉,夫人有孕了。”西岭大声回道。
七爷呆呆地重复着,“有孕了……就有孕了……”
猛然想起来,责问道,“怎么没给我传信儿?”
西岭理直气壮道,“夫人不让!”
刚升起来的气焰啪一下就灭了,七爷掩饰一样转了身,迈过门槛接着朝外走。
“耽搁这么些时候,赶紧着。”
西岭追上去,“七爷,奴婢讨嫌也要说,你再不能和夫人置气了,她这会儿可受不得气。”
七爷竟听进了,“用你说,啰嗦。”
西岭还是不放心,“脾气也得收收,小小人儿可经不得吓呢。”
七爷哼笑,“我可是亲爹!”
西岭这才喜滋滋笑了,“奴婢还没给七爷道喜呢。”
七爷点头领了他的心意。
很快到了松风院,将进门的时候,七爷转头道,“刚那个赶紧打发了。”
西岭看看日头,商量道,“明儿大早我就办,我将才给夫人重新规置书房,还没完活儿呢。”
刚竖起的眉毛就松了,七爷点头允了,“别拖过明儿午间。”
进了院子,西岭小声道,“夫人在内寝,这两日她有些嗜睡。”
“不当紧么?找大夫了么?”七爷担心道。
“找了,说是头三个月都这样,想睡就多睡会儿,不当紧。”
说着话就穿过了前厅,直廊里,大翠和四翠在守着。
两人忙上来行礼,“七爷安。”
七爷摆手,“夫人呢?还睡着么?”
“才醒了,只还在寝间床榻上歪着。”大翠回道。
想想她又紧张地补了一句,“夫人没去迎……她不知道七爷回来……”
七爷却似没听到,大步进了后面。
西岭过来安抚道,“就知道也不能叫夫人迎啊。”
寝间里,冯妙嫦听着脚步声不对,扬声问道,“哪个?是西岭么?”
“是我!”七爷推开了寝间的门。
四目相对,七爷不大自然地笑着,“还好么?”
冯妙嫦拥被坐起来,恍惚着回了一笑,“你回来了?”
七爷过去,小心翼翼地坐到床榻边,“你还歪着吧?怎么自在怎么来。”
冯妙嫦别扭问道,“你知道了?”
“嗯,西岭才和我说的。”
“哦……”
沉默了一会儿,七爷伸手握住了冯妙嫦的手,“孩子都来了,往后咱们好好过吧?”
冯妙嫦这几日虽没很不舒服,可闻着气味儿也不对,又老是昏昏沉沉的,就很没有耐心。
这会儿听他这样说,听着咋那么刺耳,冯妙嫦一下给手挣出来,“谁不好好过了?”
想到之前种种,自己确实理亏着,七爷讪讪道,“我那不是第一回过两个人的日子么?”
这话更戳到了冯妙嫦肺管子,“可不是我这第二回的得让着些,委屈了七爷。”
七爷忙抓回她的手,“我不是……我哪有……”
冯妙嫦木着张脸,“七爷叫下西岭。”
七爷直觉不好,“找他做什么?”
“叫他去更衣间给你的衣物都收拾前头去吧,大夫说了,这期间不好一起住着。”
七爷蹬了靴子就上了榻,“我不搬!”
冯妙嫦缓了脸色,正经和他商量道,“不是气话,这个时候都要回避,哪家都是这样的。”
七爷端坐不动,“我不管别家,我不搬。”
一回来就这德行,冯妙嫦瞅着他一下一下喘着气。
怕给她气着了,七爷伸手在她后背顺着。
好言好语说给她听,“真不能搬,我要搬了,人不得说我夫纲不振呢!”
他夫纲不振?
看着他说得似模似样的,冯妙嫦强忍着才没呸到他脸上!
第064章 不一样了
六十四章
诊出喜脉后, 冯妙嫦本想借着机会搬回枕霞轩的。
不想就连忍冬和茯苓都帮着西岭一起来劝,说是孕期可不敢搬动,会妨碍到孩子。
才几日, 她满心里就都是孩子, 一听对孩子不好,搬回枕霞轩的事她想都不想了。
既然她不好挪动,那只好七爷搬回前头住了。
前面七爷用的西三间,一间做了书房,一间做了茶水间,还有一间空着,正好收拾出来做他的寝间。
找来西岭说了,孕期要分房,大户人家都是这样,西岭二话没有就给最西边儿那间收拾成了寝间。
想到七爷那样挑剔,他的衣物就还放在后头, 准备等他回来过了眼再搬。
规矩如此,包括西岭在内,一院子的人都没想到七爷会不搬。
且还拿出了“怕夫纲不振”这样清奇的理由!
冯妙嫦运了好几回气才平复下来。
又换了个方向说, “七爷你不知道吧, 前两日石都督使了位吴家小娘子过来服侍你, 那位吴小娘子是难得的美人,花一样娇嫩,正该细心呵护的时候, 七爷住在前面往她那里去也方便些。”
七爷饶有兴致道, “你不是没见么?怎么知道这么详细?”
还真是啊, 就没有男人能过美人关的,什么不近女色, 连她都能下手了,可见是没人张罗这事儿,人顾着脸面不好提罢了。
如此,就由她做个好人吧!
“我这样天天做个男人打扮,张口闭口生意经的,实不好见人娇滴滴的小娘子,别给人吓到就不好了。
虽没见,她那里情形我都知道,该有的我也都安排了,可没怠慢呢。”
“是么?”七爷是似笑非笑地,“我怎么听着她有不小的委屈似的?”
这是还没怎么就护上了?
还真是有了新人就给旧人撇到一边儿了。
虽然自己这个旧人是充数的,可这翻脸也太快了。
冯妙嫦笑容未变,“那正好七爷去多关心些,顺便替我描补描补。
我忙着生意
,府里的事多顾不上,不如还交给西岭管家吧,这样吴小娘子想添置什么也好开口,我只管给足银子就好。”
七爷乜斜来一眼,“你那点心窍只长在生意买卖上是吧?一到别的上头还是冯木头!
还给足银子,咱家银子大风刮来的么,你操多少心赚来的银子,做什么要给不相干的花?
我和你说,咱府里可不养闲人,没用的一概要撵出去!”
“啊?”冯妙嫦被他说的脑子都不转弯了。
“啊什么?西岭明儿大早就给那个退回去。”七爷恨铁不成钢地,“燕夫人,往后你可长点心吧!”
所以,他拉拉杂杂扯半天,就是要给人打发了?
一有事就说她冯木头,有八百遍了吧?
可他那句“你操多少心赚来的银子”却让冯妙嫦很受用,加加减减的,她也懒得计较了。
现在两人是一条船上的,还是先顾正事吧,“吴小娘子是石奎府里的?送回去不会得罪他吧?”
七爷嗤之以鼻,“他既做了初一,咱怎么就不能做十五了。”
“定阳城毕竟是石奎的地盘。”
“他现在就是包子里的馅儿,被裹的难受呢,轻易不会树敌,再说咱们也不是吃素的。”
冯妙嫦想到马市上的情形,上下左右一串,通了,
“靖西军和昭平军都想吞了他吧?一旦松懈了,西边儿四族的也不会消停,河西又穷的快叮当响了,只靠着赋税可养不了多少兵,他若没别的财路,又四面楚歌的,日子确实难过。”
七爷真心实意夸道,“我才说错了,燕夫人不止在做生意上头开窍,在军务上也见识不凡,是能做谋师的大才。”
冯妙嫦只当耳旁风吹过。
她也明白了,这人绕了这么些,就是不想她再提搬前面的话呢。
分房的事儿只能从长计议了。
事不遂心,冯妙嫦有些没了精神,“七爷回来住几日?那边儿离得开么?”
七爷担心地问,“犯困了?才几日就这么折腾,后面可怎么好?”
说她小孩儿,冯妙嫦不乐意听,“我一直好吃好喝好睡的,都说就没见这么乖的。”
七爷伸手过来,又停在半道儿,“我能摸摸么?”
想想这也是他的孩子,冯妙嫦大方扯开围着的薄被,“大夫说这会儿也就豆粒大,摸不出来。”
七爷伸手过来,轻的不能再轻的在她小肚子来回摩挲着,“爹回来了,说好了,咱乖着点儿,等你出来爹带你骑马。”
冯妙嫦心里一动,问道,“七爷盼着是儿子么?”
七爷收回手,扯了被子给她仔细围好,“儿子女儿我都喜欢。”
冯妙嫦觉着他没说真话,西岭和玄字的搁她面前都说了多少回“七爷至今无后”这样的话了。
七爷不错眼的还盯着她的小肚子,顾自说着自己的,“是女儿呢,可不能像你小时候一样教,什么女则,女诫,女训统统不能过她的眼,男孩儿能做什么,她就能做什么,想骑马就骑马,想外头逛着就逛着,想读书就叫进学,想习武我亲自教她。”
没想到他是这样想的,她的父兄够爱护她了,也做不到如此。
“你就不怕那样教出来女儿嫁不出去么?”
七爷抡起拳头,“只要这个够硬,还不是可着咱女儿挑么?”
顺着他说的往下想,那样孩子该是怎样肆意无拘的地长大啊!一定很快活!
冯妙嫦忽然就觉着孩子有这样一个爹很不错。
对之前的想法有了些许动摇。
或者再看看?
这样说着话,那股困劲儿又去了,冯妙嫦鼻子就好使了,一点不能忍,她掀被子往远坐了。
七爷忙挨过去问,“怎么了?”
冯妙嫦捂着鼻子,“你回来还没换洗是吧?”
七爷又硬生生撤回身儿,低头吸着鼻子,“还成啊,我出来前换洗了,你知道我不大爱出汗呢。”
鬼的不爱出汗,那时候他满身的汗给被子都打湿了……
怎么想起了这个?冯妙嫦摇头给那些晃开,没好气道,“反正我这会儿就能闻着。”
孕妇最大,七爷只好穿鞋下榻,“那我先去洗了,你再眯会儿吧。”
冯妙嫦却越闻越不对,眉都拧一起了,“不行,我得叫大翠几个换床被褥。”
七爷有些被打击到了,“我有那么脏么?出来前我特意换的一身儿干净的,靴子也是没上脚的……”
说到这儿他才意识到自己说的什么,倒像他为了回家怎么着似的。
冯妙嫦注意的却是别个,“不是我挑你,七爷你现在真是沙匪的做派,没回来前是不是几天都不换一身的?”
七爷松了肩膀,伸脸过来,朝她呲牙笑开,“瞧我脸也黑了不是,那我也是最俊最讲究的沙匪。”
冯妙嫦被他的厚脸皮惊到了,“七爷,你怎变得如此……”
七爷顺手刮了下她的脸,“变啥样你也嫌不得了,安心做我的匪婆娘吧!”
说完,七爷大笑着出了内寝,往更衣间沐浴换洗去了。
差不多一注香的时候,就见他散着半湿的头发,穿着家常的衣服又进来。
进来后挨过来,“这会儿香了没?我用你那个香澡豆擦了三回。”
不知是不是错觉,冯妙嫦觉着从刚他摸了肚子,两人又说了儿子女儿如何的,这人就不大一样了。
就如揭开了隔着的那层纱,变得和她不那么客气了。
大翠过来说夕食备好了?
冯妙嫦搁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掀了被就要下榻。
七爷按住她,“你别动了,放个小几在榻上用吧?”
“弄一屋子味儿可怎么睡?”冯妙嫦推开他,穿上鞋子去了外间。
七爷跟后面出来,还不住念她,“就不叫我,你也叫那几些翠给你穿鞋,再窝着呢?
冯妙嫦这一会儿真够了,“一颗豆子能怎么窝着?”
第065章 夫妻夜话
六十五章
冯妙嫦发现, 和当初路上初遇时的处处讲究挑剔想相比,七爷真是糙了很多。
用膳时也是,虽还挑吃拣喝的, 却不是以前的细嚼慢咽了, 吃得是又快又急。
不过倒不显粗鄙就是了。
七爷用得那个香,冯妙嫦不自觉也跟着多添了半碗米。
给边上的西岭忍冬三个欣慰的不行。
诊出喜脉后,冯妙嫦还是吃喝如常,三人却觉着她现在一人吃两人补,该比平日多用些。
所以到冯妙嫦用膳的时候,三人跟商量好似的,开始一起服侍她用膳。
冯妙嫦就叫三人跟她一起用,结果三人又是口径一致和她说,路上那会儿是没条件,开宴时是为着上下同欢,之外可不能没有尊卑之别, 不然传出去人该说这是顶没规矩的人家了。
一个人哪能说得过三张嘴,冯妙嫦只能由着三个管着。
见有七爷带动着,冯妙嫦不用劝就添了饭。
西岭给两人都盛了碗汤, 挨到七爷那边儿, “七爷, 这回你搁家里能住几日?”
七爷两口给汤喝了,笑着往冯妙嫦那儿睇
来一眼,“我这是成了香饽饽了么?都问我住几日。”
冯妙嫦依旧喝着汤, 这会儿又不是她问的, 才不接话。
西岭只盯着冯妙嫦用饭了, “七爷用饭香,夫人跟着都能多用些, 要不你就多留
几日?”
“还好我能给夫人当饭搭子用,不然这个家里都没我立脚的地儿了。”七爷说道,“那我就多留几日,夫人可得给我些好脸。”
冯妙嫦一口汤含在嘴里没法张口,只能由着他乱说。
七爷这是头一回在外面和自家小姐说笑逗趣,忍冬和茯苓看着很新奇。
觉着他待自家小姐终于有点不一样了。
经了刚那会儿的相处,七爷又一副我守着婆娘孩子天经地义的做派,冯妙嫦也去了之前的拘谨。
膳罢,沐浴更衣回到寝间,见七爷摊手摊脚地半躺在榻上看兵书,冯妙嫦也不会想拔脚走掉了。
她手抚上小腹,觉着有孩子真好,和七爷同房再不用担心他这样那样了。
她很自然地走过去上了榻,从榻边的案上拿过本账册看着。
“正等着夫人呢!”里头七爷就撂了兵书,又整了下衣裳,正而八经给她作揖道,“这厢谢过燕夫人,托夫人的福,我如今兵强马壮,还得了那么大个马场,往后再不必受人掣肘了。”
以为他是旧话重提,冯妙嫦躲开来,“多会儿的事了,怎么还拿来说。”
七爷笑着拉她手,“我这回拉来了两万五千两银子,已叫玄一两个找贾大交割了,明儿该能报给你。”
冯妙嫦眼睛一下亮了,“黑吃黑来的?”
有这么些银子,她就敢弄大动作了。
七爷好笑道,“蕃胡的商人过不来,山胡之前过的什么日子你又不是不知,别家也不比山胡强多少,都是紧巴巴过日子,沙匪们能抢来多少?”
想起他前头攒好几家黑吃黑的货拉来,也不过卖了千多两银子,是够穷的。
“山胡那边儿拿回来的?你和人借银子了?你想和谁动兵,撒尔人还是武义军?”
七爷手掌盖到她肚子上,“你娘越发能耐了,往后可了不得了,爹别想有事能瞒住她了,想藏点私房银子都不成。”
冯妙嫦在他手背上掐了一下,“睡觉的点儿,你别吵着孩子。”
七爷拿开手,顺势侧躺下来,“别的你都说对了,只银子不是我借的,是山胡那边主动拿出来的。”
冯妙嫦愣了下,“拿来做什么?不是说好了卖马的银子都归他们么?”
七爷伸出左臂来,“你躺这儿我和你说。”
算上这回,两人同寝也不过三回,说说话还好,这样烛光明灿下和七爷有亲腻之举,虽知道他做不了什么,冯妙嫦还是放不开,也做不到。
“我还不困,想坐会儿呢。”
七爷就道,“说了要好好过日子的,相敬如宾的夫妻早晚要同床异梦。”
怎么和她想的一样,她就一直觉着相敬如宾的夫妻必是各怀心思的。
可两人这样搭伙的就该着这样不是么?
七爷搁那儿叹气,“知道我怎么是这个脾气么,就是胎里见多了爹娘不是一条心烦着了。”
冯妙嫦噗嗤乐了,“你知道自己什么脾气呀?”
“猫狗都躲着我,还能不知道么?”
冯妙嫦越想越乐,七爷再拉她,她顺着就躺到了他的胳膊上。
两人既长久不了,冯妙嫦就不想打听七爷家里。
赶紧转回刚才的话题,“那银子究竟怎么回事?”
七爷收拢手臂环住她,“是你以诚待人换来的,应了他们卖马不算,自己卖羊的生意也分他们一半儿,又给一千山胡兵和这边的人一样发饷,这回卖马卖羊的银子一天没耽搁就送去了。
沙靳和玄字几个都交好,都是一家人了,几个说话也没避他,叫他知道了这会儿咱们手里也短银子使。
咱们短银子你也没克扣他们一分一毫,山胡人对你再没个挑,燕夫人,你现在比我这个大族长还得他们的心呢!”
冯妙嫦有些不好意思,“七爷不也会给山胡一千兵发饷么。”
七爷却给她说了实话,“你没捎来银子前,我犹豫来着。”
冯妙嫦却不信,“我知七爷是个大方的,必不会亏待给你出力的人。”
七爷凑过来在她脸上香了一记,“知我者夫人也!”
冯妙嫦大窘,就要脱出他的臂弯。
“不闹你了,说正事。”七爷拢着她不放,“铁单夫妻亲自带着两万五千两银子过来找我,说你领他们卖羊不是对半儿分银子么,这回卖马的银子你也必得拿一半儿。
送银子只是其一,铁单他们还想山胡部都归到你这里,叫你带着他们找营生做,加上一千兵还有饷银领,他们相信,你不会叫他们过差了。
如此族里的马就不卖了,都留给我做军马用。”
“他们这样……”冯妙嫦不知该说什么,哪还躺得住,“七爷咱坐起来说。”
知她心里的忐忑激动,七爷扶着她坐了起来,“他们一心想跟着你,要不是我说撒尔人最近调动频繁,族里得有人坐镇,铁单夫妻是想自己过来找你说的。”
冯妙嫦还是有些恍惚不定,“真就这么信我?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七爷正色道,“你值得他们信任,往前没人能为他们做到如此!”
可冯妙嫦还是有些不明白,“山胡不就是跟着咱们的么?还要找我说什么?”
七爷看了她有一会儿,“你个憨的,这里的关窍大着呢!公的事外你也长点心眼子吧,怪道能给西岭那样不靠谱的瞎话唬住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冯妙嫦拉了脸,“你不好好说我就睡了,回头我自个儿去山胡找盂兰问也一样。”
“我这就书归正传。”七爷忙拉她靠着自己坐了,“你这回马市的动静闹的不小,西边儿那些部族都知道你帮着山胡卖马卖羊拉回去十多万两银子,馋得眼都绿了。
玄六手底下的人出去打听,有几个像山胡一样战力弱的部族也有了归附我的意思。
玄六能打听出来,山胡那边只会知道的更多。
你想想,投靠我的多了,山胡还怎么显出来?
我是主上,大面上要一碗水端平,虽说我念着山胡是第一个归附的,要更看重他们些,却也不能做得太出格了。
若是山胡部跟了你就不一样了,他们等于是阖族归入你的私产,和那些再不一样了。
我的人马是你赚的银子养活着,那你的人我再怎么高看也不为过,哪个又敢攀比?”
只是带着山胡人赚银子,冯妙嫦不觉着为难。
她本来就计划着给明年的马留下来,这会儿不停脚的赚钱,就是为了给卖马出息的银子先赚出来。
山胡人要把马都留给七爷,她自不会让山胡亏了,那些赚钱的营生算山胡一半儿就是了。
可现在是山胡举族要做她的私产,这等于荣辱系于她一身,冯妙嫦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虽说山胡也有私心,可若没有对她十足的信任,也不会做这样的举动。
所以,冯妙嫦也不忍辜负。
握着拳头,豪气顿起,“那我就试试,我会尽力而为,希望他们不会后悔做此选择。”
七爷定定瞅着她,“你从不让人后悔!”
又笑,“往后我这个大族长就是个虚名儿,你的大族长夫人才是实打实的。”
激动了一会儿,白日又睡多了,冯妙嫦就走了困。
两人半靠着床榻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西岭和我说,周四娘和裴三成亲了,他怕你听了不痛快,就没敢告诉你。”
“那你就不怕我气着了?”
“我不是想问你想怎么出气,我好打发人去做么。”
“先前西岭使人叫洛安城里都知道他两个的奸情了,我就挺解气的。
至于别的,等徐夫人的生意都垮了,两人的日子也好过不了,我还能出回气。
反正慢慢来呗,总能一点一点还回去的。”
“这一点点的多不痛快!要不我派人直接给那周四咔嚓了吧?”
冯妙嫦慌忙捂住肚子,“当着孩子你说什么呢!”
“这有什
么,老鼠的孩子会打洞,沙匪的孩子还能怕了打打杀杀!早点知道弱肉强食,没什么不好。”
冯妙嫦竟觉着好有道理。
想想她也不藏着掖着了,“我觉着钝刀子割肉最疼,与其给周四娘一个痛快,我更乐意看她一点点失去所在乎的,最好日日长吁短叹,以泪洗面。
当然我现在还做不了那么些,不过时候还长着,我等得起!’
你就别提咔嚓了,一下惹上了裴家周家还有韩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第066章 约定
六十六章
七爷轻蔑地“呵”了声, “裴家,周家,韩王三家捆一块儿又能如何, 我想咔嚓个人, 事后能摸到影儿我都算他们能。”
冯妙嫦很怕他没个顾忌,忙道,“在广济寺那回呢,不也有能追上你的?”
七爷睐她一眼,“就那帮软脚虾,我不叫他们追上来,他们能么?”
冯妙嫦就闭嘴了。
确实,那会儿七爷带着西岭和玄五没用一柱香时候就给那些蒙面人杀退了,根本就是压倒式的绞杀。
不过七爷也没非要按着他的想法来。
“钝刀子割肉也不错,只那几样还是和风细雨了些,且时候也太长了些。”七爷凝目看着她, “以三年为期,咱们去洛安给你找回场子怎么样?”
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提议,冯妙嫦一下就对他说的场景向往起来。
她也知现在这样的做法, 对周四娘和裴家来说都不能伤筋动骨, 就算给徐夫人的生意都毁了, 也只是让他们银钱上紧巴些,心里憋屈不畅快些,只要裴尚书和周家不倒, 周四娘和裴家的日子怎么也要比大多数人家要好。
她的所谓慢慢来, 不过是和他们耗着, 寻机搅得他们家宅不安,夫妻失和, 子女不济……
有裴老娘子和她一起,两人计长,找回一点是一点。
倘到最后还不解气的话,再弄死周四娘也一样。
反正裴老娘子有得是阴私手段,后宅里弄死周四娘反是诸般报复手段里最简单的了。
可就这样,跟她和裴老娘子所受的比起来,还是太便宜周四娘和裴家了。
可势不如人,这已是她们倾尽而为了。
这会儿七爷这样说,明知道前路危险,冯妙嫦还是忍不住动心了。
这年头只要手里兵马足够,朝廷也奈何不得,还要给你匹配的封赐,那样就算不能打杀了裴家和周家,也能明光正道的找周四娘和裴家的不痛快。
想到她站到周四娘和裴家面前,有不弱于他们的势力,面对这样一个仇家,是谁都要寝食难安的吧!
她看向七爷,“这么些军镇换来换去难有长久的,我不想咱们以后没下场。”
七爷眼神柔和地看着她的肚子,傲然道,“为着孩子,咱们不会没下场。放心,再不济也有西边儿给咱托底,回来接着做沙匪,谁又能奈何咱们。”
被他的霸气带动,冯妙嫦忽觉着要怯场了都对不起自个儿。
是啊,被逼到假死远遁有家不能回,嫁了悍匪做了匪婆子,她还有什么不敢的呢!
冯妙嫦决定要跟着七爷往洛安走一遭。
七爷说的那句沙匪的孩子不能怕了打打杀杀也触动了她
孩子从小在西边见惯了打杀,你再让孩子藏起行迹过活,想也知道孩子得憋屈不痛快。
散不散伙的还是再看看吧,一切都要以孩子为重。
想定了,“那我就等着那一天了!”
七爷朝她伸出手,冯妙嫦搭过去,算是达成了约定。
说了这么些也乏了,冯妙嫦掩嘴打起了呵欠,“我困了,睡吧?”
两人重新放好枕头躺了下来。
忍冬很贴心,知道七爷不肯分房后,就给原来的双人被收了起来,换了两条单人的薄被。
这会儿自己盖一条被子,冯妙嫦很自在安心,抵挡不住困意,合上眼就要睡去。
一只手从被子底下钻过来,搭到她腰上,“怎么放的这么小的被子,怪不习惯的,明儿得换回来。”
就两晚的同床共被,哪来的不习惯?
“为了孩子你将就下吧。”
冯妙嫦也看出来了,七爷对孩子的爱重不比她少,为孩子,他会妥协很多。
七爷果然不吱声了。
可他搭在腰上的手却没收回去,大热天的,他手掌热烘烘的盖那儿,让人没法忽略。
冯妙嫦背过身去,想着他能收回去,不想等她躺稳了,他手掌又如影随形地贴了过来。
这还咋睡呢?
“七爷你手搁那儿我不大得劲儿。”
“怎么躺也不顺溜是吧?”
“嗯。”
七爷忽然掀了被子躺过来,贴着她耳畔嘟囔道,“我也怎么躺都不对劲儿。”
冯妙嫦瑟缩着要躲开,耳垂却被含住, “你也想了吧?我真有些耐不住了。”
冯妙嫦颤着手想给他推开,“我没……”
“和我有什么不能说的,瞧我就不瞒着你。”
湿乎乎的灼热从耳垂滑下来,又落到颈子上,像饿了不知多少顿,反复啃咬吮吸着……
心口如小鹿乱撞,身上的力气就跟抽走了一样,就怎么也推不开人了。
只能求道,“别,小心孩子。”
“我不做什么,你让我稍解下煎熬。”
双臂撑在两侧,果真避开了她的肚子。
冯妙嫦缓下眉尖,都没能喘口气,唇瓣尽被吞下,她再没了说话的机会。
那双大手也不老实,上下左右四处点着火……
总算这人还知道轻重,在紧要关头停了。
颓然翻过一边儿,苦闷叹道,“明儿我得找大夫问问。”
冯妙嫦匀着气息,也没顾上听他说的什么。
坐起来理好衣裳,她又往外躺了些,又累又困的,合上眼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早上冯妙嫦起来时,七爷已经练了晨功回来了。
昨日冯妙嫦的感觉没错,七爷这回确实不一样了,不再跟她屋里屋外两张脸。
当着西岭忍冬几个还好些,只和她玩笑多些。
可跟前要没了人,就不是他了,一点没了遮掩,什么话都往外冒,什么举动都能做出来。
在她跟前脱换衣服,连去如厕都不避着她。
这样的七爷太让人难以招架了,冯妙嫦就觉着还是那会儿客客气气的好些。
可惜,那样的七爷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用了朝食,外面就来通禀,说有几位东边来的人求见七爷。
七爷就和冯妙嫦道,“该是来投我的,我去前面。”
他带着来吉就往前面去了。
冯妙嫦也有自己一摊子事,如常带着忍冬和茯苓去了青玉院。
青玉院里,贾大那帮正等着她呢。
贾大先给冯妙嫦说了那二万五千两银子的事儿,接着问有这么些本钱了,是不是把卖羊的买卖继续做起来。
想起七爷昨日说的。
要动兵马,就得大把银子开道,冯妙嫦吩咐道,“先拿出一万两备粮草,这个着急,你先忙这个去。”
贾大心里一紧,赶紧领命去了。
冯妙嫦算着还要留一万五千两银子以防万一,这样她手里能活动的银子还有六千八百两,可以接着在高陵开羊市了。
冯妙嫦算着那几家军镇赶回去的河套羊肯定要往外打点送人情,能和军镇有来往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她的河套羊买卖倒是不缺主顾了。
喊来柳八,冯妙嫦准备和他做伴一起去裴老娘子那坐会儿,顺便说说裴家的事。
才走出院子,就见前面一美人掩面娇啼着往这儿袅袅奔来。
虽没照过面,两人就知道是那位吴家的六娘子。
再见跟后面有些气急败坏,却又不知从何处下手的西岭,冯妙嫦明白了,他这是没打发得了人家。
只是吴六娘做什么往这边儿来,不该
是去七爷那边儿哭诉么。
冯妙嫦走神的功夫,吴六娘已来到眼前,因着她一身男装,不确定地问道,“是夫人么?”
冯妙嫦已躲不得,只好承认道,“是我。”
吴六娘噗通一声就跪到她脚边儿,“夫人怜我,奴实不能回去,回去了家里必容不下我,到时一顶小轿就不知送到谁家去了……”
冯妙嫦从没见过这阵仗,冯家和裴家的妾室通房都是正室做主纳的,就没有这样外面送过来的。
还好西岭两步赶过来,这会儿也顾不得了,伸手就要给吴六娘拽走。
却被吴六娘哭喊着躲开,“夫人,我不求伴在七爷身边,只求夫人留下我,给夫人做牛做马奴也愿意。”
西岭也是没经过这样事,做不来和女人撕扯的举动,才叫吴六娘跑出这老远来。
他不行,可柳八行啊。
柳八上前给西岭扒拉开,“你不行,瞧我的吧。”
他上前给吴六娘半拖半拽着拉起来,挡在冯妙嫦面前。
“哎呦,好一个我见犹怜的小娘子,是不该让你重回火坑。
只你也见了,夫人忙着外面的事,且顾不上内院里。
这样我也是夫人的人,我给你找处地方,保准你喜欢呢。”
吴六娘想挣出来,只柳八说什么也不放。
她这回是真怕哭了,“我不去,我就想守着夫人。”
柳八掐着腰,笑得那个风情万种,“哟,你才不说要给夫人做牛做马呢,感情是白说哄人的呢?”
吴六娘就知道遇上了厉害的,没得应对,又开始嘤嘤哭起来。
柳八也不劝,只和冯妙嫦道,“就叫吴小娘子去给裴老娘子做伴儿吧,她老人家最会挑理人的,到时吴小娘子出息了,咱们正好给她找个好去处?
夫人,七爷手底下不少投来的沙匪头子,我瞧着找一个好的配吴小娘子正合适,这样七爷笼络了人,吴小娘子又能做正头娘子,多两全其美的事儿呢!”
吴小娘子再稳不住,慌手慌脚地躲到了西岭身后,“西管家,你还是送我回吴家吧!”
西岭也回过味来,“不是石都督派人送你来的。”
吴六娘难堪道,“是我姐姐托的都督的名儿……”
西岭气坏了,再不客气,喊了人来,叫给吴六娘送到吴家。
等吴六娘被拉走了,柳八惋惜地跟冯妙嫦小声道,“是个好胚子,若是叫裴老娘子调教一下,可以到洛安裴三和周四之间搅和一下,肯定怪有趣儿的。”
自知道裴老娘子和冯妙嫦的遭遇后,柳八就当周四娘和裴家是自己的仇人一样,心心念念要报复回去。
第067章 两头忙
六十八章
真是各人有各人的长处, 在这样事上头,柳八就很有招数。
冯妙嫦不由对柳八刮目相看,“你怎么想到的?我想破头也想不出这样的法子。”
在柳八眼里, 冯掌柜是比多少男人都有本事的, 跟着她,柳八无比安心踏实。
原先他觉着裴老娘子就够厉害了,可跟了冯妙嫦后,他觉着裴老娘子还脱不出女子的框框,而冯妙嫦却是能让须眉逊色的存在。
这会儿冯妙嫦一夸他,柳八感觉骨头都轻了好几两。
“掌柜的,我那就是歪门邪道看多了,看多了就会了,没什么。”
就连贾大他们都改称冯妙嫦为夫人了,柳八却坚持喊她“掌柜的”。
柳八觉着他和贾大那些不一样。
第一个,他可是冯妙嫦个人和他签的契。
第二个冯妙嫦是芙蓉花令主, 他这个海棠花牌的传人必得无条件追随的。
所以,柳八给自己跟忍冬和茯苓看成一样,冯妙嫦在府里, 他就跟着在府里, 冯妙嫦要离开, 他就跟着离开。
他只认冯妙嫦,而不是燕夫人。
见冯妙嫦也认可他的想头,柳八笑得妩媚, “从吴六娘来了后, 我就打听了吴家, 他家就是靠着送女儿做妾养家的,有前头出门的牵线, 才有吴五娘进了石奎府上。
吴家九个女儿里吴五娘和刚那个吴六娘最出挑,到了石奎跟前,吴五娘很快成了他跟前数得着的爱宠,吴家跟着也水涨船高,在定阳城里算得上富户了。
估摸着就是跟着吴五娘尝到了甜头,现见七爷风头都要盖过石奎了,吴家就想靠上来,这样吴家往后又多了层保障。”
“那吴六娘没瞎说,她回去会被被送到别家?”冯妙嫦问。
“吴家还指吴六娘带着家里更上一层呢,不会给她随意送出去的。”柳八不放心道,“掌柜的你可不能对她心软。”‘
“她过好过歹都不是我带来的,我心软个哪门子呢!”
“这就对了。”柳八还是没忍住,“掌柜的,你是不是也觉着我刚的主意好?”
“就找个人搅和周四娘和裴三的事儿?听着是不错,可也得有合适的人吧?”
“干这样事儿的只能是风月场里的女子,裴三不是号称玉树么,得诗词歌赋通些能给他红袖添香的,风月场里那样的不好找。
所以我才瞧着吴六娘好。”
冯妙嫦这一刻就觉着世上事很奇妙,她一个打小以《女训》《女则》为准的女子,现今不但能如男子一样在外行走,连听人谈论风月场都能坦然自若了。
这会儿她无比确定,她再也不想回到以前那样了!
带着柳八上了马车,两人往裴老娘子府上去了。
车上,柳八给藏了好几日的话说了,“西岭毕竟是七爷的人,他再向着掌柜的也越不过七爷去。
掌柜的,以后还有吴娘子这样的事,你就都交给我打发吧。
那些年在吴郡学了不少,什么妖精狐媚子我都能叫立时现形了,保准不给掌柜的添堵。”
竟连柳八都能看出来,往后给七爷送女人的不会少,想帮她挡着。
只是,这样事岂是堵得住挡得住的?
不过柳八这样,还是让她很窝心。
“往后喊我冯姐姐吧。在我这里,你现在肯定比不得忍冬和茯苓,但咱们时候长着不是么?””
柳八先是不敢置信,确认她不是说假的后,“哎……”柳八激动的嗓音都颤了,“冯姐姐……我不敢和忍冬姐姐和茯苓姐姐比,这样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裴老娘子见两人这会来了,有些诧异。
整个定阳城里的人都关心着燕府的动向,所以昨日下晌燕七爷回来,没多会儿城里就传的都知晓了。
裴老娘子这里当然也就知道了。
裴老娘子是不轻信传言之人,可这回外头关于冯妙嫦和七爷夫妻不恩爱的传言,裴老娘子却觉着是有根有据的。
新婚时是一对夫妻最如胶似漆的时候,这俩成婚一个多月了,却只在一起了两个晚上,纵算是柳八说七爷和冯妙嫦都忙得不得了,裴老娘子也只是听听。
不过她很有分寸,将芙蓉花令给了冯妙嫦后,她就当柳八是冯妙嫦的人,她这个长辈也要退后一步。
除非冯妙嫦主动和说起,别的,裴老娘子从不和柳八打听燕府里和冯妙嫦的事。
柳八也一样,再亲近裴老娘子,冯妙嫦那里不该说的事他都是一句不漏。
因着洛安那边儿的说法,有孕头三个月是不好往外说的。
所以,冯妙嫦有孕的事,七爷这边只有西岭和玄四知道,冯妙嫦这边就是忍冬茯苓,四个翠,再就是总找忍冬和茯苓玩的柳八知道了。
不过裴老娘子经的学的太多了,让了冯妙嫦和柳八进来坐下,只这么会儿功夫,就叫她看出来了。
“老婆子给夫人道喜了。”
冯妙嫦也不瞒她,“才诊出来没两天呢。”
裴老娘子很为她高兴,“有了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夫人往后都
能进退自如了。”
见裴老娘子这样说,也没有“早生贵子”这样的话,冯妙嫦对她又认可了些。
也没瞒,给裴老娘子说了对裴家的那些打算,也说了七爷和她约定的三年之期。
听到七爷应许了三年内要带冯妙嫦去洛安和裴家正面对上,很少情绪外显的裴老娘子拿帕子捂住了脸。
不过她向来刚强,很快拿开帕子,“老天有眼,总算叫我等到了这一日!”
只这么两个月瞧着,裴老娘子就知道七爷不是池中之物,绝不是河西能圈住的。
照现在这个势头发展,三年后七爷必会兵强马壮成一方人物,他要和裴家过不去,裴家怎么也会脱下一层厚皮,甚至可能动摇经营多少代的根基。
见裴老娘子对七爷这么有信心,裴老娘子的见识非常人可比,她都这样看好,冯妙嫦心里又稳了些。
说是两人联手,可事都是冯妙嫦在做,除了给了一枚芙蓉花令,她这里连打下手都算不上。
见冯妙嫦丝毫没有和她计较的想法,裴老娘子反过来也想为她多做些。
叫贴身服侍她的孙嬷嬷去取了一个锦囊过来,她接过递给冯妙嫦。
“里面有三粒药丸子,下到茶水和汤羹里一点也不显,你那边儿不有厉害的人手么,拿去给那个周四娘下了吧。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受的那些苦处,周四娘也该尝尝。
还有那个徐氏,不是一心想抱孙么,那就望眼欲穿地等着吧。”
冯妙嫦接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知道裴老娘子是想为我出气,可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周四娘已经怀上了,孩子是无辜的,这事儿就算了。”
裴老娘子却没恼,笑得很是开怀,“燕夫人如此心胸,老婆子服了。”
指着锦囊告诉她,“不算落胎的药,是避孕的药丸子,不过有孕的用了肯定有妨碍。”
“我省得了。”冯妙嫦收好了锦囊。
见不牵扯无辜之下,冯妙嫦并不会手软,裴老娘子就更欣赏她了。
又闲话了些家常,冯妙嫦带着柳八告辞,知道七爷在府里,裴老娘子也不多留。
给两人送出了院子,看着上了马车,裴老娘子才回转。
跟着的孙嬷嬷忍不住道,“燕夫人是个难得厚道的,她这会儿有孕,身边又没个长辈提点,老娘子不如多帮着些,将来也有个靠。”
裴老娘子却没应,“咱们从那样地方出来的,还是别讨嫌了。”
“柳八不也是教坊出身,燕夫人多护着他呢。”
裴老娘子模棱道,“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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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爷接见了闵先生纪先生一行人。
别人还罢了,闵先生和纪先生都是有大才的,七爷这会儿急需这样的人辅佐。
他手里能用的只有玄字这帮杀将,眼前这点地盘还行,等往东西扩出去了,千头万绪的事多了,玄字那帮就支应不住了。
术业有专攻,庶务人事这些还得幕僚文士们更在行。
七爷难得收起了狂放不羁,对几人很是礼遇。
闵先生和纪先生是受人所托才千里迢迢来了河西。
老实说,两人是不看好这位燕七爷的。
奈何欠了大人情,且那人也说了,若来了相处不来,两人可以随时回中原,且也没别人知道他们来这里,两人才勉强应了来帮一二年。
一路过来,越往西来越荒辟,两个人心里就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等进了河西,两人心都凉透了,进了定阳城,看着虽比高陵城那些热闹有人气些,可对从江南富庶之地来的两人开来说,宛若云泥之别。
两人悄悄说定了,待十天半个月后,就借口水土不适告辞回去。
欠的人情可以想法子用别的还上,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真没个待下去。
进了燕府,见到燕七爷后,两人面上不显,心里却很震惊。
和传闻和想象的完全不同,燕七爷竟是这样胸有丘壑,腹有乾坤的人物,通身的气势,让你在他面前不由就低了一截。
这不就是他们这些人一直渴求的主上么?
可河西之地太过贫瘠,靠着这点地方起家太难了,闵先生和纪先生一时举棋不定起来。
七爷当然看得出两人的想法,他也不急,来投的人都留不住,他还混的什么劲儿。
叫来吉喊来西岭带着几位先生下去安顿。
“叫灶房多准备些好菜,午间我给几位先生接风洗尘。”
跟着又压低声音跟西岭道,“和夫人说我晚些回去。”
西岭也小声应了,恭敬地引着闵先生几位往后边去了。
闵先生和纪先生心下诧异,燕七爷哪来的夫人?
纳侧不算什么,可要称夫人,就是乱了规矩了,将来必会遭来诟病。
第068章 延期
六十八章
打发仆从去灶房叫钱来准备酒席, 西岭引着几人并没有往前院的客院里走,而是带着几人去了后面西路的一处院落。
花木扶疏中掩着小荷塘,塘边山石点缀, 三五间房舍错落地隐在花木中, 在西边见到这等江南园景,只觉眼前一亮。
西岭就问看是闵先生和纪先生谁要住这处。
众人才知西岭是要给闵先生和纪先生各安排一处院子,余者也是两人住一院儿。
这一处院子,这些人住已绰绰有余。
别人还罢了,闵纪两位先生却知,齐王韩王府上做幕僚,最得重视的也不过是前院客院里安排处僻静的小院落。
只论手笔,燕七爷确实不是一般大气。
闵先生觉着得问清楚,“西管家,我们住在后院合适么?于七爷的内眷……”
西岭回道,“先生安心住下就是, 跟着七爷从洛安出来的那些也都在后院住着,这宅子分了三路,那些都住在东路, 西路就给诸位先生住, 七爷和夫人住着中路, 还有那么些院子空着,且妨碍不着呢。”
纪先生接过话头,“我们必不会往中路去。”
西岭笑道, “先生们误会了, 宅子里先生们想往哪里都不必拘束, 宅子里最好的景致在中路后面的园子里,先生们闲暇时可常去逛逛, 很是怡人呢。”
闵先生还是觉着不妥,“哪好委屈七爷的内眷不出院子。”
“先生多虑了,我们夫人于别个不同,她手里掌着大宗的生意买卖,不比七爷少忙,前头青玉院就是她的理事院子。
为着出门方便,她都是做男装打扮的,先生们该会时常见到,见到了也不用拘礼,七爷和夫人都不会介意。”
闵先生和纪先生好一个惊讶,没想到七爷这位侧室是这么与众不同的。
只观西岭的态度,就知他很敬重这位侧室夫人。
再想到将才,燕七爷还要特意叫和那位夫人说一声要晚些回去。
不知道的,怕是都要以为这位侧室夫人是七爷的正头娘子了吧!
她又陪七爷于微时,对着这样的侧室夫人,燕七爷将来的正室该要头疼了。
感概完,想想自己这些初来乍到的,还不定会待几日呢,还是莫多问多管了。
闵先生和纪先生都说就爱这处院子,不必看别的院子了,两人要做伴住在陶然居里。
余的几人也不想离两位先生远了,就住到了旁边的望月轩里。
各自选了屋子进去,发现里面所需样样齐备,不用多问一句。
这样的体贴入微,纵算没有久留之意,闵先生和纪先生也决定呆着的时候不能吃白饭,得帮着燕七爷理出些模样才好提出要走。
仆役们很快送来热水,都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了干净的衣袍。
众人一路被尘沙吹得灰头土脸的,心境都萎靡了,这会儿入目尽是好景致,屋里舒适整洁,有事都有仆役使唤,很快脸上都有了笑意。
西岭其间先去了趟青玉院,冯妙嫦和柳八才从裴老娘子那里回来,两下里在院子里遇上了。
西岭和冯妙嫦说了七爷那边的事儿,问了是从江南来投的幕僚文士们,这些人可怠慢不得。
冯妙嫦就喊来忍冬,现拟了几个菜单子,叫她在小厨房做了给七爷那边添菜。
这两个月,忍冬已给钱来带了出来,寻常的菜钱来都能做了。
不仅如此,山胡部那几个想学厨艺的也都是钱来教着。
所以忍冬大多都在青玉院忙着,只冯妙嫦或是七爷想吃什么特别的,她才会下灶房。
这阵子因为冯妙嫦有孕了,忍冬想她吃得顺口些,叫西岭在松风院收拾出了间小厨房,她又重接手了冯妙嫦的一日三餐。
有忍冬出手,再吃多了江南美食的都要折服。
西岭忍不住和冯妙嫦说道,“就为这口吃的,那几位先生都要再想想咯!”
冯妙嫦就问,“那几位先生没定下来要留?”
西岭嘚吧嘚吧都给她学了,“我瞧着都没久留之意。”
冯妙嫦想想也理解,“江南那等繁华之地的人,能坚持来到数河西已是莫大的诚意了,几位先生在一日咱们就给款待好了,别的就随缘吧。”
西岭点头应道,“夫人说的很是,我回去就说给七爷听。”
冯妙嫦没让,“我就是和你随便一说,不用说给七爷。”
“夫人我得接先生们去前头了。”佯装没听到,西岭笑着跑出了青玉院。
西岭又去陶然居请了闵先生纪先生等人去了前边儿。
西岭先小声和七爷禀告了去青玉院见夫人的情形。
听他说完,七爷低笑着叹了句,“这上头我不如你们夫人。”
没再说别的,七爷过去陪着几位先生闲谈了有半个时辰,就见灶房那边钱来使人提来好几个食盒。
这边西岭亲自带着前院的仆从给酒菜摆上,七爷请了闵先生几人入坐。
见桌上的几样菜式,不只好看,那香味老远闻着让人食指大动。
闵先生和纪先生曾是不少世家大户人家的座上宾,各家的私房菜没少吃,燕七爷府上的菜瞧着可不比那些人家的逊色。
何家的根基不深,何家的菜两人也吃过,很是粗浅寻常,连眼前菜式的边儿都摸不着。
何家之外,燕七爷还有别的助力么?
闵先生和纪先生看燕七爷又多了分慎重。
这边才一坐好,忍冬也打发了松风院外的几个老妈子提了两个食盒送来。
西岭这回也不用别人,自己小心着打开食盒,小心着将几样菜摆上桌。
闵先生和纪先生更意外了,后来的几样菜明显比之前几样还难得。
刀功一流,做法新巧别致,摆盘还有名目……
香气四溢中,什么菜谱不菜谱的都顾不上想了,只想快些品尝眼前的菜式。
七爷很知道自家菜式的杀伤力,也不劝酒,让道,“诸位先生,咱们多用些菜,往后想起来也可说不虚此行了。”
一路风餐露宿的,本就快熬不住了,眼前又是这样勾人馋虫的菜色,闵先生和纪先生都顾不得矜持,举箸先尝了口烩羊肉。
无法形容的鲜香在口中炸裂,那样入口即化的嫩滑……两人几乎是同时问,“这不是寻常的羊肉吧?”
“两位先生尝出来了?是河套羊肉。”西岭过来给两人斟上酒,“等晚间再给几位先生上河套羊肉暖锅子,又是另一绝的美味儿。”
他这话这会儿没谁会怀疑,燕七爷府上的菜,无论是食材还是菜式,都是尖儿中的尖儿,是闵先生和纪先生平生吃过的之最。
后面酒根本没怎么动,几位先生只冲着桌上的菜使劲儿。
用到一半时方解了馋,举箸的速度少慢了下来。
闵先生才想起七爷开席时说的那番话,这会儿品着倒像他已瞧出来自己这些人不想留下呢。
边上纪先生也想到了。
两人都是智计百出之人,应付这样的事不过信手拈来,可得人这么好的菜款待,再耍心眼子就觉着不地道了。
不想七爷似看出来一样,没叫两人为难,先自己说了,“我之前确实想着无论如何都要留下几位先生,就在将才我家夫人要西岭给我说,‘几位先生见惯了江南的繁华,能坚持来到河西已是莫大的诚意,几位先生在一日咱们就给款待好了,别的就随缘吧。’
我听着很有些汗颜,论待人厚道我远不如夫人。
如此,几位先生此行就当来此游历了,好吃好喝将养好了,想什么时候走吱一声就好,不用有所顾虑,到时我会派人护送几位回去。”
闵先生等人沉默良久,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们没想到燕七爷的那位侧室夫人会是这样的气度,燕七爷又是这等拿得起放得下。
不动容是不可能的,闵先生和纪先生心里尤其熨帖受用。
同时又觉着一个女人都能如此大方,他们也不能遮掩小气了。
两人开诚布公地和七爷说了,他们可以在这里留三个月,这三个月内,力所能及的两人都会尽力帮这边做好。
见燕七爷神色未变,诚心诚意地和这些人致谢,确实是言行如一,并不是那等当面背后各一套的。
礼贤下士之下,将来燕七爷或可一争。
如此,也不枉两人多留两个月了。
散了宴,请几位先生回去歇着,七爷带着西岭回了松风院。
进了后寝,见到在外间榻上半倚着的冯妙嫦,七爷给人一下抱起来,“我以后要多听夫人的话。”
这人怎一回来就发癫?
冯妙嫦拍他,“小心孩子,放我下来!”
“我有数呢。”七爷越发抱紧了,又在她脸上香了一记,“山胡那边是,几位先生这里也一样,听夫人的准没错呢!”
第069章 试探
六十九章
说不通, 冯妙嫦只好拿手捂着鼻子,“一股子饭味儿酒味儿,咱们好好坐着说话吧。”
别的都还好, 七爷受不得被嫌弃身上有味儿。
给她放回榻上, “要不我去换身衣裳?”
见他真信了,冯妙嫦抿嘴忍住笑,“坐下喝两瓯茶就散了,忙了那么会儿,你歇着吧。”
七爷也就随口说说,他这会儿真懒怠动,顺势坐到了另一边。
“闵先生和纪先生应了帮咱们三个月,后面该怎么让他们愿意长久留下来?”
就知道他不会想放人走了。
七爷眼界高得很,能叫七爷这么想留人,那几位先生必有过人之能。
不想强人所难,又不想放人走, 那就只能让人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两人现在是一条船上的,她还等着跟七爷去洛安呢,确不好再置身事外了。
“七爷知道在这样事上我是个笨的, 有的也是笨法子。我是觉着人不管在哪儿, 只要呆得舒心畅意, 再没有别的牵挂的,就不会想着挪地方。”
“如何说?”
“比如喜好吃的不能叫他短了嘴,喜好金石字画的不能让他少了把玩的, 喜好钱财的咱就厚厚地给奉银, 有牵挂的事, 咱就想法子给他解了,有牵挂的人, 多远咱也给他接来……”
七爷若有所思,“山胡那边你就是这样做的,他们愁生计,你就想法子带他们赚银子,他们想族里少一辈儿的学些本事,你就带出来教着,走哪儿都带着,从不给他们看外,你当初盟誓上和他们说的日久见人心,你都扎扎实实做到了,人心换人心,如今山胡阖族一心跟着你,别个很难给收买走了。”
事儿是这么回事,叫七爷一说,冯妙嫦却有些难为情。
“我只会这样式儿的。”
“你这才是大巧若拙呢。”七爷又给她作揖,“我于这上头实在不行,还要夫人辛劳些帮我分忧。”
冯妙嫦嗔他,“你再这样我可不管了。”
“也是,一个炕头睡着说两家话多生分?”七爷笑得忒好看。
见她要恼,忙转了话头,“咱家你一个人厚道就成了,咱这么一摊子也算惹人眼红,多少瞧不顺眼的,我得立在那儿叫他们知道,伸个指头我都要给剁了。”
冯妙嫦心说道,你就说你睚眦必报得了,谁不知道谁呢,真不用绕这么多话。
嘴上却是,“七
爷说的是。”
七爷戏谑道,“夫人言不由衷的时候,眼睛眨得频些呢。”
正眨眼的冯妙嫦,“……”
七爷啜了口茶,“我知若不是西岭编瞎话哄你嫁我,你该找我说五年期的契书了,说起来是我误了你。”
原来他早都看出了自己的心思,说他一千六百个心眼都是看低了,这就是千年成精的男狐狸。
既被看破,冯妙嫦也是耿直太过,顺着就认了,“七爷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你家老仆来那会儿。”
那岂不是她才有想法的时候?
别的事呢?
七爷看没看出来她将来想带着孩子跑路呢?
冯妙嫦僵直地坐在那里笑不出来了,强忍着才没去扯手指。
“嗯,那会儿我思念家人,还是想回去守着他们住。”
七爷笑问,“这会儿就不想了么?”
这话怎么听都是意有所指,是点她呢吧?冯妙嫦有些心惊肉跳的。
虽他从未对自己露出过狠厉的一面,冯妙嫦却不会觉着自己就特殊了,做什么事都会被宽宥。
换哪个男人能容忍家里娘子刚成婚就计划将来带着孩子离开呢!
何况是七爷!
这人心眼窄得要死,若妻儿一起跑了这样的事落到头上?
冯妙嫦才意识到她太想当然了。
以为她也不是七爷心许喜欢的,七爷以后又有大把的女人给生孩子,她和她的孩子该是可有可无的。
到时好说好商量的,七爷会许她带着孩子离开。
却忘了,以七爷的骄傲,怎么会容许自己的儿女流落在外,那真的是给他的脸打地上狠狠踩了。
怎么可能善了?
她家里的底细七爷都知道,她要真带孩子走了,那不是给家里招祸么?
兵乱被困时,七爷一掌劈飞谷田城城门的壮观场景忽就在眼前闪现……
冯妙嫦赶紧打住,尽量笑得自然,“这会儿想也没用了,只能等将来家里不忙了,抽空回去探望了。”
到底经了这么些事,说说话她就稳住了
“往后得空了我就要带孩子回娘家看看的,七爷可不能不许。”
“只要你们俩记着回家就成。”七爷切切看着她,“你说男人在外冲杀为的什么,还不是想家里女人孩子有好日子过,若缺了你们俩,我还忙活个什么劲儿呢!”
前头他可没女人没孩子,也没见他少忙活呢!
冯妙嫦真不想背这个锅,可对上七爷的笑脸,“嗯,我和孩子都知七爷的心意。”
七爷笑意更深,“那之前如何咱就翻篇了,往后咱带着孩子好好过吧?”
他旧话重提,冯妙嫦却是截然不用的心境,再不能玩笑以对。
“我会顾好孩子,顾好家里的。”
“夫妻说话,不用一板一眼的。你瞧我哪不好,该说就说,该瞪就瞪,就像昨儿那样不挺好么?”七爷隔着小几拉过她的手,“才我不是说了,我以后会多听夫人的话,就和我厉害些也没什么。”
从昨天回来到这会儿,他都换几张面皮了?一会儿一个样,虽说他不是皇帝,冯妙嫦却觉着自己真实体会到伴君如伴虎的感觉了。
可人家却不觉着,一边把玩着她的手指,一边在那儿说,“我脾气是有些躁,却不会发到你和孩子这里。”
那么些事儿在那儿摆着呢,他怎么就空口白牙说得出口呢?
也不对,那会儿还没孩子呢?
所以,七爷说的你和孩子,她只是充数的,孩子才是关键。
不说远的,就说上回,西岭编瞎话忽悠她许婚的事露馅了,明明该生气委屈的是她,结果却是七爷发了通脾气走了。
一走就是多半个月,昨日回来,联系今日先生们上门,就知道不是为了看她。
回院子后的种种低姿态,又主动提出找裴家为她出头这些,都是因为有了孩子。
那些亲密更当不得什么,不过是顺便为之罢了。
她这是母以子贵了,冯妙嫦明白了。
难受嘛却是不难受的,她自个人不也成日算着离开的日子么?两人是半斤对八两了。
知道七爷比想的还要看重孩子,冯妙嫦刚被他敲打那一番后生出来的惧怕就减了不少。
看孩子面上,只要她不做超出七爷容忍的事,七爷是不介意和她扮一对恩爱夫妻的。
甚至,七爷还会给她不少好处。
就比如山胡阖族归入她的私产的事儿,七爷有无数法子叫这事儿只是个说法。
不像现在这样,山胡部真的归她掌握了。
对身边的人,只要不犯到他的逆鳞,七爷还是很宽容的。
七爷又还要用她,只拿捏好分寸,日子还是照旧过。
至于将来,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
怎么说也是经了不少风浪的,理清这些后,冯妙嫦很快恢复了常态。
“那我可当真了,七爷要再和我小性儿,我可要找西岭和玄字他们评理的。”
七爷立时高兴起来,竟承认道,“上回走是我小心眼了,以后不会了。”停了一下,他又道,“这会儿我也想开了,很多事细究起来是过不成日子的。”
他想开的什么,不细究的什么,冯妙嫦不会问,也不想知道。
两人一起歇了晌,期间也是有说有笑的,比昨日还自然了些,寻常恩爱夫妻的模样。
下午冯妙嫦还去了青玉院理事,七爷去了前头书房。
西岭送了茶点过来,磨蹭着也不走。
七爷问,“有事?”
西岭赶忙过来,“咱们的底细还不和夫人说么?将来……”
第070章 不想说
七十章
七爷直接给否了, “那个破烂底细有什么可说的?还不够添堵的呢?”
想到七爷和周家女的婚事,确实不好说。
可要不说,西岭觉着将来会是个麻烦。
“我瞧着夫人虽好说话, 可有些事上她眼里揉不得沙子。”
七爷想起午间时的情形, 没了好声气,“爷眼里也揉不得沙子呢。”
才两人不是一起歇晌了么?瞧着和和美美的没见有什么不对呀?
“七爷你又和夫人置气了?”
“她怀着孩子呢,我能置得什么气,没见我和她连眉都不抬一下么?”
“那你话里……”
“夫人心里眼里只有她娘家人和孩子,我且要靠后呢。
傻子都知道,嫡子不能成事,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你说她要是知道我就是病秧子晋王,她会不会拔脚就跑回娘家去?
当然你要是敢替夫人做保,爷就信你,回头就和她都说了。”
西岭不敢保!
东一头,西一点儿的, 西岭也拼凑出不对来,夫人对七爷没到生死追随那份儿上。
“那……那就不说了?”
“反正爷不想她跑了,爷也做不出来跑岳家门上讨要婆娘孩子的事儿。”
想象一下七爷跑去冯家要人的场景, 那是粗汉才做得出来的。
西岭狠晃了几下脑袋, 那样哪是金尊玉贵的七爷能做的事呢!
“那爷还是等等再说吧。”西岭也歇了想法, ”
“嗯,等咱们大事抵定了,我会好好和她说的。”
七爷转问起别的, “那边府里不是有个大夫?医术怎么样, 和给夫人诊脉的保和堂的大夫比起来如何?”
因着那位明大夫是太医署出来的, 虽查了他哪方的人也不是,可毕竟不知底细, 到了河西后,只在府里白养着,谁都没想起来用。
西岭寻思道,“出来前我打听过了,那位明大夫在太医署不大显,等闲没人点他出诊,只是我想着医术不好也进不了
太医署,再不行,也不会比河西这边的大夫差吧?”
“那你回去再瞧瞧,若是可用就带回府里,夫人这样,府里得有个大夫看顾着。只一条,一定要万无一失才成,夫人有一点差错……”
“七爷放心,我把手段都用上,藏着什么鬼都瞒不过去,有一丝不把握,我也不敢他到夫人跟前来。”
七爷又嘱咐道,“保和堂那位老大夫也用着,到时叫他们一起诊脉,两下里对着保准些。”
西岭点头,“我省得了。”
“那你这就去吧,这个明大夫不成,回来时就给保和堂的大夫请来,我有话要问。”
西岭不敢耽搁就去了。
骑着马过街穿巷的时候,他还没想出所以然来。
就找大夫这个事,七爷心里还是有夫人的。
只是到底是为着夫人肚里的孩子呢?还是只为着夫人?西岭一点也摸不准。
随即想到夫人和孩子是一体,有什么可分的,自己想这个纯属闲的。
总算七爷和夫人有了踏实过日子的样子了,这就比什么都强。
很快到了晋王府,西岭打后门进去。
外面看不出,府里才能看出来,整个府里都被兵士严密地守着,就连采买都是由兵士们排班出去买回来。
跟着晋王车驾来的宫女,太监,王府的属官等人一概都给圈在府里不能出。
开始这些人还不肯老实,每日都闹着要出门。
兵士们都是七爷直属亲卫,一直都是玄字们带着的,只忠于七爷。
路上就对这些跟来吃闲饭的看不顺眼了,现在吃着闲饭还要闹事,这还能留着,那真的是下狠手啊。
果然,几次下来就都老实了。
老实是老实了,在府里也真是闲出屁来了。
这不,每回西岭回来,府里这帮瞧着他都眼冒绿光了,就盼着能入他的眼,被带出府去给派个差事。
只是,这么久也没见谁有这个运气,渐渐也死了心。
又见上回西岭回来分派府里的女红好的宫女做缂丝嫁衣,因为做得好,那几个宫女如今的日子就好过多了,守门的兵士采买的时候还会给她们带东西,讲讲外面的事儿。
要是能这样也行啊,起码能沾点儿外头的新鲜气。
现在整个府里就是死水一样,都快没活气儿了。
还以为这回西岭也是例行来瞧瞧,等见他找了明大夫说话,一个时辰后带着拎着药箱的明大夫要出府,说是七爷外头的府里要用明大夫时,整个府里就跟烧开的水一样沸了。
明大夫这是行了什么大运?
那他们这些是不是也有可能了?
都想找明大夫取取经,只是西岭这个煞星在,也只是想想了。
直到出了晋王府大门,坐到了马车上掀帘看着外面,明大夫看着经过的行人和车马,不过三个月却恍如隔世。
他再不想被关在晋王府里不得出了,所以,一路上他都反复记背着西岭交代的那些,不敢错漏一点儿。
到了燕府,他不敢多瞅多看,只管跟着西岭往里走。
等被领到七爷的外书房,听西岭和他说案后坐的是七爷后,要不是西岭拽住他,明大夫腿软地差点栽那里。
不止他,府里这些跟着晋王车驾过来的,都没见过七爷,就连那几个属官也一样。
等到了河西,晋王连府里都没进就给他们圈在里头,这帮人就知道晋王不想人识得他的真容,更不想他不在府里的事被传出去。
后来府里这些背后都说,哪个要见到晋王了,那他死期也到了。
不知不觉中,这个想法就在府里人心里扎根了,这不一见到晋王,那些说法一下就冒出来了,全忘了他是过来给七爷外头娶的夫人做孕期守护的大夫的,见七爷是早晚的事儿。
明大夫战战兢兢地给七爷行了礼。
见明大夫年纪不像有三十,还是这样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七爷不大放心。
“给有孕的妇人看过诊么?孕期会出现的情形,你都有把握应对么?”
明大夫大气儿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回道,“不瞒七爷,小的家里母亲就是专看女科的,跟着也上手治了不少女科病患,于女科上头还算擅长。”
这倒不错,七爷点头,“女科外的呢?也通么?”
明大夫有一说一道,“小的什么都能看一些,也说不上通,只这么些年出诊没出过差池。”
“怎么没见你在太医署出头?”
明大夫耿直道,“那是因着我没给太医令送好处,他就不给我排值。”
七爷忽就笑了,跟西岭道,“夫人就喜欢耿直老实人,正合适了。”
西岭凑趣道,“有夫人带着,咱府里都不见偷奸耍滑的事呢!”
明大夫悄悄抹了把汗,这就成了吧?
七爷再瞧明大夫的眼神就和缓了许多。
“妇人有孕行不得房么?”
明大夫没想到七爷会问他这个,在他想来,七爷这样的身边还能缺了女人?这位有孕了,还有别个伺候,怎么还用关心有孕的妇人行不行得房?
还是西岭搁边上推了他一把,明大夫才知道回话。
“头三个月要坐稳了胎,万不可行房。
三个月后,到临产前两个月,只要小心注意些,倒是不妨事。”‘
“要注意些什么,你和我说说。”
七爷朝西岭道,“你去门口等着。”
西岭也不敢听啊,一声没吭就跑书房门外站着去了。
明大夫压下乱七八糟的念头,开始一条条细细给孕期房事要注意的事项说了。
见七爷听得认真,是真的很着紧。
这样的七爷太出人意料,也让人少了惧怕。
明大夫渐渐大了胆子,又给家里母亲留下来那些不外传的家底说了,可说是倾囊相授了。
记好了,七爷脸上更舒缓了,“明大夫留下吧。”
他又喊进来西岭,“夫人回去没?”
西岭回道,“我问了来吉,夫人才回去了。”
七爷打案后走出来,“明大夫去见下夫人。”负手大步往外去了。
西岭拉了下明大夫,两人快步跟上。
前院出来没几步,就进了松风院。
来燕府这会儿,明大夫脑子都不够转了,事事都和他想的不一样。
七爷亲自过问大夫妇人孕期的事项,又格外关心孕期行不行得房,这已够人惊诧不好消化了。
这会儿看到那位有孕的夫人竟住在后院七爷的正房院子里,院里伺候的竟好似都是那夫人的婢女。
这位夫人究竟什么来头?
见七爷进来,婢女忙禀道,“夫人在书房里。”
就有东边屋外守着的婢女进去,跟着一位着轻便胡服极其美貌的女子走了出来。
这样的美人宫里也少见,明大夫心里已确定,这位就是那位夫人。
就见七爷两步迎上去,“才忙回来,怎么又进了书房,你这会儿不能劳累了。”
和明大夫想的不一样,那位夫人丁点没有妇人的娇弱之态,说话很是干脆,“在那边也是坐着,能累到哪里去。看的书在正好书房里,就没回后头。”
七爷拉她的手转过来,“这是明大夫,往后就留在府里看顾你生孩子。”
明大夫赶紧上前见礼,“见过夫人。”
冯妙嫦回了礼,“劳烦明大夫了。”
她不大赞同地看向七爷,“诊脉的时候已经问详细了,平日半个月一个月请大夫来诊一回,等快生那两个月注意些就好,哪用专请个大夫在家里,忒显眼了些。”
“怎么不用,我又不
能在家常陪着,找个大夫在家我也能少悬些心,你体谅下我?”七爷扶着她往里走,“明大夫往后就不走了,后面孩子生出来也叫他看着,省咱们多少心。”
为孩子好的事儿,冯妙嫦哪有不愿意的。
立时改了口,“我听七爷的。”
第071章 大忽悠
七十一章
见到七爷和这位夫人是这样相处的, 夫人在七爷面前一点都不会陪小心,反是七爷总瞅着她高不高兴。
七爷的院子里,前面七间房, 整个东边一半儿都归这位夫人使。
到了后面, 后寝里七爷的一应物事都在,显见两人还在一个屋一张榻上睡着。
想想外书房里七爷的言行,明大夫再不通俗事的也瞧明白了。
七爷后院里就只这位夫人,七爷爱重到让她和自己住一个院子,有孕了都不肯分房,姬妾通房一个都无。
这位夫人又生了七爷的第一个孩子,洛安的周家娘子嫁来恐也压制不住,七爷后院里估计是两位夫人分庭抗礼了。
被关久关怕了,明大夫也长心眼了。
这一会儿就计量好了,他眼下想在燕府里立住脚,七爷和夫人之间, 他还更要紧着夫人才是。
于是给冯妙嫦诊脉的时候,明大夫拿出平生所学,细致再细致地把了脉, 恭敬回道, “夫人脉相很好, 孩子长得也好,等满三个月的时候就能诊出是男是女了,到时夫人可开始准备孩子的包被衣物这些了。”
其实是男是女, 明大夫这会儿已差不多有数了, 只是想等三个月的时候更确准了再说。
他才来, 可不行出一点纰漏。
只是,他自觉保守的话, 却让屋里人都不大敢信。
就是七爷不通妇人之事,也知道都是生出来那刻才知道是男是女的。
因着是他带回来的人,西岭可不想明大夫瞎说一气,自己跟着吃挂落。
西岭上前给圆着话,“明大夫,诊脉就能知道男女,宫里的太医也不能吧?你想是说岔了?”
明大夫一点没体会西岭的苦心,耿直道,“外头的大夫少有诊得出来的,太医署里可不是,能进太医署的哪个没点看家本事,年轻的火候不到可能差点儿,一个喜脉而已,只要坐诊十年往上的太医哪个诊不出来,不往外说不过是不想惹麻烦。”
是啊,宫里和王公贵族府里最是藏污纳垢的地儿,旮旮旯旯都是阴谋算计,太医们地位卑微,不说才是明智。
七爷就对冯妙嫦道,“早上你不还说要准备男女两份儿的包被小衣裳怕要忙不过来,这下能省些力了。”
“是呢。”冯妙嫦回的有些心不在焉。
经了昨日后,她心里更想生个女儿。
冯家里,裴家里,她见多了有儿子的互相争的乌眼鸡似的丑陋样子,她不想自己也变得那样面目可憎。
以前是想着一走了之她根本没想,可现在她不好走了,这些就该想一想了。
吴六娘的事给她提了个醒,随着七爷的地盘扩大,给他送女人的只会更多。
总会有能入七爷眼的,七爷的子女也会变多。
到时后院里得争成什么样子?
为着兵权为着地盘儿,拿命来博也不奇怪。
靖西军李琨那里的例子不就是现成的,那会儿他一倒,他几个儿子不就争得你死我活的么。
冯妙嫦不想那样,可有儿子的话,很多事会身不由己被推着走,不争也得争。
就比如晋王,他那病秧子身体能活着就不错了,能争个什么,可谁都明镜着,一旦齐王登基,晋王就没活路了。
若是女儿就没人惦记是个事儿了,母女两个正好在自己院里安静度日。
当然她不会为他人做嫁衣裳,她自己那份儿家业绝不能便宜别人,都要给女儿做嫁妆。
她不信七爷将来只她一个女人,却信她做的这些七爷不会抹煞,到时候不会叫她吃亏。
现在明大夫说两个月后就能诊出男女来,冯妙嫦这会儿就开始紧张起来。
这么一会儿,都看出来明大夫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实诚人,说不来大话,他的医术该是比想的要高明不少。
七爷安心不少,交待西岭给明大夫安排离松风院近些的院子。
这边西岭领着明大夫去安顿了,给他说吃住和四季的衣裳外,先照着太医署里他的奉银例给着,等给夫人照护好了还会给涨。
明大夫差点儿又要拜倒了。
太医署里那些奉银是要自己管着吃住穿车马这些开销的,现在一切都是公中的,再单拿那些银子,一年下来他能攒下好大一注钱了。
走出晋王府已是大幸,奉钱不奉钱的,明大夫根本没敢想。
这会儿不但主动给了,还是这样厚着给,明大夫更知道了那位夫人和她肚里的孩子有多紧要。
所以,他得拿出全副本事保着那娘俩平安!
屋里只剩下七爷和冯妙嫦。
七爷过来抚上冯妙嫦的肚子,“唉,两个月也不好熬呢!”
“七爷想快些知道是男是女?”
“是男是女有什么要紧的,哪个我都喜欢。”
“那七爷熬的什么?”
“我问过明大夫了,孕期头三个月和后两个月都行不得房,只满三个月到八个月期间才成,还得小心动作着,这不成那不成的……”
冯妙嫦要疯,揪住他衣襟,“七爷你和明大夫问这个了?”
七爷为她揪着趁手,还往前靠了些,“这必得问的,明大夫给他家里不外传的都说给我了,我听着受益匪浅呢……”
冯妙嫦忍无可忍,全忘了昨日她还忌惮得不行,一下站起来,觉着气势不够,双手掐到腰上,“燕七,你脑壳坏掉了,怎么能和人说这个,还说得那么详细,你……你……我不要用那个明大夫了……”
七爷要拉她坐下,她气势汹汹地给拍开。
七爷只好也站起来,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给顺着气儿,“别气,别气,咱不气啊,这有什么的,夫妻敦伦天经地义,不然孩子咋来呢?谁能笑话?
问这样事在明大夫那里再寻常不过了,说完了就完了,哪会过心。
他可是太医署出来的,有这样的大夫在,多少安心呢!”
都说妇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打小也听过见过生孩子去了的,有个高明的大夫守着,关键时是能救命的。
知道这会儿不能意气用事,冯妙嫦虽气堵,却也说不出不用明大夫的话来。
只瞪着七爷的眼神还冒着火星子。
七爷好声好气地扶着她又坐回来,
冯妙嫦觉着不对,问道,“太医署的大夫怎么跑河西来的?”
打发西岭去的时候,两人已编好了话。
百密也会有一疏,在一起处久了,很多话顺口就说出来了。
所以,真的假的掺合一起编出来的才不怕问。
七爷面不改色道,“晋王府里挖出来的。”
想到他肆意妄为的性子,还真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冯妙嫦一点没怀疑,只问,“不当紧的么?”
“晋王早不在府里了,府里有甲卫守着,里面人出不来,外头都不知道。”
“啊?”冯妙嫦有些吃惊,“那晋王去哪儿了?”
“想是怕在这里苦挨着丢了命,找活路去了。”
冯妙嫦在那儿唏嘘着,“皇家里不争也没活路,寻常人都不如。”
七爷可不想多说这些,想到西岭回来说的,转话道,“晋王府里面人都想出来谋出路,要不弄两个女红好的给你做好看衣裳?我瞧着那几个翠不大行。”
冯妙嫦就忘了晋王那茬儿,有些动心了,“男装花哨了显女气,我用不上。
不过孩子哪哪都娇嫩,贴身的衣赏要讲究些,大翠四个有些做不来,还得忍冬和茯苓来,可她俩又忙着……”
“哪能叫你愁这个,回头我就叫西岭去给你多弄几个人回来。”七爷拍板定了。
想着西岭还得
盯着人记好规矩,管好嘴巴,七爷才没说明儿就给人弄回来。
见他这么把握,冯妙嫦也确实需要人,就应了。
七爷就和她商量,“要么你还穿回女装吧?回头我给你多弄些好衣裳料子。”
冯妙嫦穿惯了男装,觉着方便利落得很,她才不想换回来。
“不是七爷叫我扮男人的么?我都习惯了,这会儿又叫我改什么?”
那句“扮男人白瞎了你的脸”滚在舌尖,七爷又给咽了回去。
想也知道,她会给怼回来。
不过他想做成的,怎么迂回都能达成。
这不,“我是为着你好,等过两个月显怀了,你想想你穿着男主装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不伦不类的?本来不瞅你的都要多瞅两眼了。”
冯妙嫦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确实不能直视。
“可女人的衣裳太拖沓,做事时碍手碍脚的很不便利。”
七爷给她出主意,“从古至今的事,就没有一成不变的,衣服样式变了多少?现在的样式不好,你就按着自己喜欢的改了,谁又能管得了。”
冯妙嫦大受启发,“是我不变通了,我知道该怎么改了。”
七爷是什么样人?
冯妙嫦想到当初,那是和人说不两句就要来脾气的人。
可这会儿,他陪着自己说着女人家在一起才说的话,又想着给自己找针线上精到的宫女来用,又关心自己孕期中该穿什么衣服,还准备给自己寻么好衣裳料子,一点不见烦。
家里的父兄是世人眼里难得的好夫君,也绝不肯陪母亲嫂子说这些。
还有自己才又孕 ,没哪里不舒服的,他就想法子请了大夫回家。
就算他是为着孩子做到这样,也是难寻的好夫君了。
多少夫妻又是两情相悦,两心相许的?
再说了,两情相悦能当银子花,还是顶饭吃?
不过是多情的才子佳人期许出来的,似镜中花,水中月,一戳就破了。
要她说,还是你体谅我,我周全你的踏实过日子,才是夫妻长久之道。
这么论的话,除了爱发个脾气甩个脸,七爷做的很不错了。
第072章 交托
七十二章
在裴家时, 裴三郎那样给自己没脸,她不还想着坐稳正妻的位置挣个贤名呢。
做人夫君这件事上,裴三郎给七爷提鞋都不配。
冯妙嫦这会儿无比清醒地认识到, 躲和避都有弊端, 她既已入了局,唯有往前,不能后退。
既如此,七爷又想好好过日子,她实不应为还没发生的事权衡来去的,该回应着和他一起给日子过起来。
若真的生了儿子,为着儿子,她就更不能和七爷过僵了。
她是七爷第一个女人,又掌着他的所有银钱来往,府里也是她想怎么来都成。
还有西岭和玄字那些都是站她这头的。
这会儿七爷又明摆着要在她孕期守着她,没有找别的女人的想法。
她可说是握着一手稳赢的好牌面, 要这还过不出个样子,给子女支不出一片天来,那她真不配生孩子了。
还是那句话, 她要遇山开山, 给自己和孩子开出一条敞亮的大路。
她还就不走了!
她都不走了, 那就是七爷欠着她了,那她还做什么小媳妇状?
谁都甭想给她气受了。
冯妙嫦一下就神情气爽了!
想法改了,心境跟着就不同了。
再和七爷在一块儿, 她也是想说就说,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绝不憋着忍着,可不会客气了。
七爷说话不入耳, 她立时就会怼回去。
有几回,她怼得太狠了,七爷气得脸直抽抽,冯妙嫦还以为七爷会像以前那样甩臭脸或是直接走了。
没想到七爷硬生生给气吞下了,等晚上的时候,还搂着她说,“这才是过日子呢,就没有不磕绊吵嘴的夫妻,吵完了还是一条心,哪像以前……”
两人都心知肚明他未说出来的是什么意思。
冯妙嫦却不能让他给锅都扣到自己头上,“一个巴掌拍不响,倒像你自己做得多好似的。”
七爷又恨又稀罕,“一点不吃亏是吧?”
给她拉怀里又揉又捏的,末了颓然仰倒,“你别招我了……”
往外挪了好些,这样时候冯妙嫦也不敢惹他。
却又被他拽过去,撑着手臂俯身,眼神幽怨,“统共就两回,刚会了又要扔下了,你得赔我!”‘
自己怀着孩子都没叫苦,他凭什么叫屈
还赔他?
“那谁赔我呢!”
七爷闷笑着给头埋到肩上,“我赔,我可不像你三推四阻的,到时你想怎样就怎样,榻上行得,浴间也行得……”
冯妙嫦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虎狼之词,伸手死捂住他的嘴,“再说给你嘴缝上。”
那几日,可说是两人成婚以来相处最融洽的日子。
——
七爷回来的第六日,冯妙嫦刚梳洗好出来,就见他匆匆打外面进来,看着很是意气风发的。
冯妙嫦问,“是有什么好事么?”
七爷点头,“李琨那边给了回信,同意和咱们联手灭了武义军,到时武义军的地盘儿归他,整个怀兰和会泽西边儿的一半儿归咱们,你不是想在古田城做生意么,到时想怎么做都随你。”
冯妙嫦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有动作了。
“李琨在会泽和怀兰经营了多少年了,他怎么舍得大半都归你?不会有诈吧?”
七爷眼神如出鞘的刀锋,“他不敢!
上回乱那一场,李琨到现在还没缓过来,武义军又紧咬着他不放,不是这回买回去的那些马混着他原来的弱马叫他拼凑出一支八百人的骑兵顶了用,他连怀兰都要叫武义军占了大半了。
只是对着疯狗一样的武义军,时候长了李琨守不了多久。
守不住的地方咱给他留住了,又帮着他给武义军的地盘都抢过来,他凭什么不给我,我这都已是要少了。”
“李琨那几个儿子还在内斗?”
“嗯,不是他几个儿子斗得太狠,李琨不至于如此不济事。
这回李琨能这么快答应,是那位来马市的李通说服他促成的,李琨的儿子里难得有这么一个清明的。”
“李通是李琨的儿子?我以为是李琨的侄子,还是远房的。”
“李通是庶子,李琨看重正妻,眼里也只有几个嫡子,之前李通在他跟前根本排不上号,甚至连李琨的几个侄子都比不了。
还是李琨那几个嫡子闹得太不像了,给李通显了出来,这回李通又从咱们手里买来马回去,李通能说得上话的地方就多了。”
前几日刚拿李琨家里的事警醒自己,她正听不得嫡子庶子争斗这些,这会儿却听说了她印象还好的李通却是李琨的庶子,冯妙嫦的心情有些复杂。
七爷这会儿特特提起李通,无关的人事七爷从不废话。
“你想交好李通?”
“李通还不值当我交好。”
“那你是……”
“靖西军把着咱们东边,这会儿没什么,等咱们和撒尔人对上的时候,东边就不能轻忽了,不然被哪个从东边抄袭过来,咱们就是腹背受敌,如此靖西军这里就要看住了。
只李琨老迈,他那几个嫡子脑子里都是草,也就李通还能看清些形势,我想给他扶持起来。”
冯妙嫦眼神闪了一下,“七爷觉着李通行,那准错不了。”
七爷看出她的异样,问,“你不喜这人?”
冯妙嫦忽然就想看看七爷是什么态度,“没什么不喜的,只是觉着李琨的夫人该不是滋味了。”
冯妙嫦点到即止,和七爷这样的用不着多说。
七爷笑看着她,“跟着忙半天却被摘了果子,是够糟心呢。算了,李琨那边咱就不掺合了,也不是非靖西军不可。”
冯妙嫦有些摸不着他说的是真心还是
假意,不过也不重要了,她只要分得清哪头轻哪头重就好。
“别,我就是那么一说,李通可用咱就用,别人再可怜,我也不想舍了自家的安危去成全。”
七爷笑得格外爽朗,过来捧着她的脸,“谁家的夫人这样贤良明理呢,我得好好瞧瞧。”
他这样一副惫赖样子,你能和他计较什么?
外间西岭几个在摆饭,冯妙嫦推开他,“你不是要忙?赶紧用膳。”
七爷笑呵呵地跟着过来,“我听夫人的。”
用罢饭,七爷就匆忙去了前院儿,冯妙嫦也去了青玉院,找来贾大问粮草备得如何。
贾大办事很利落,回禀说粮草已备了一半,实在是定阳城里买不出这么些,剩下的他派人往别处去买了,再十日应该都齐了。
本来就是为防万一往多了备的,有一半的量也够五千兵马顶半年了,七爷这一趟咋也要不了那么久。
想想,冯妙嫦让贾大去银库支了能动的六千八百两银子,叫他去找山胡部的人出去买羊。
贾大道,“六万只羊,一时怕是买不到。”
冯妙嫦也知道,“能买多少就买多少,银子你都拿上,多备着准没错。”
贾大就知道有大事要来了,一刻都不敢耽搁,点齐了人就走了。
才忙好这些,来吉过来请冯妙嫦,“七爷请夫人过去前边儿。”
冯妙嫦问,“说了是什么事么?”
来吉回道,“七爷想请夫人见那几位先生。”
冯妙嫦喊来茯苓,主仆两个随着来吉去了前院。
刚进了院子,西岭已听到动静奔出来,走下台阶,虚扶着她往上走进了书房。
书房里人不少,除了玄字的几个,就是几位文士打扮的人,应该就是那几位先生了。
七爷从案后转出来,拉着她朝那几位文士一一引见。
“这是闵先生。”
“这是纪先生。”
……
双方依次见了礼,七爷又拉她一起坐到大案后面。
那里,西岭早知机地又放了把椅子。
只留三个月,闵先生几个都不想多涉入燕府的事,所以这几日除了七爷的外书房,就是回陶然居,从不往别处多迈一步。
只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闵先生几个确实有些想知道这位冯娘子是何样的人。
这会儿一见之下,别的先不说,只这位出众的美貌却是在几人的意料之中。
因着那日七爷转述的,这位冯娘子劝诫七爷说的,要念着他们远来的诚意,不要强求他们留下来的话,闵先生几个对冯妙嫦都没了偏见。
虽她只是侧室,也不会看低她。
见冯妙嫦和七爷站到一起,进退有度不亢不卑的一点都不落下风,闵先生和纪先生暗暗纳罕。
这位冯娘子年纪轻轻的,却比世家里掌家多少年的夫人都强了多少去。
闵先生和纪先生了然,她能得七爷专房独宠,靠的不仅是美貌和解语,也信了西岭那日所说的,冯娘子手里掌着不少买卖,应该能担起七爷的一些花用。
这边七爷和冯妙嫦一起坐在案后,跟她说道,“等咱们说完,我就带着人走,闵先生丁先生和我一起走,纪先生几位留下,你好好照应着,外头有事可和他们商量定夺。”
冯妙嫦点头,“我知晓了,七爷放心。”
七爷看向纪先生说道,“我内外的事夫人都清楚,纪先生想知道什么都可问她,一切事也请都和夫人商量。”
纪先生虽不以为然,想想自己个呆不得几天的,看不上的忍忍就得了。
也点头应下。
七爷对玄字几个道,“玄三玄四还有玄十都留下,我回头给你们调来五百兵,一定要守好夫人和府里。”
三个人大声应道,“我们在,夫人就在,请七爷放心。”
七爷又道,“调动人马也都听夫人分派,我不在,你们要视夫人如我。”
三个又大声回道,“七爷不吩咐,我们也是如此想的。”
七爷脸上就有了笑,“算我白嘱咐你们。”
闵先生纪先生几个心里俱是大震,没想到七爷会给后方的事都交给冯娘子。
七爷的得力下属们也甘愿听凭她调遣!
第073章 吃人嘴软
七十三章
外书房里交待好了, 七爷跟着冯妙嫦回到松风院。
西岭和忍冬带着四个翠一阵忙,很快给七爷收拾出行囊。
简单用过了哺食,七爷就准备出发了。
临出门前, 他拉着冯妙嫦回里间一样一样叮嘱着。
“玄六手里的人一直盯着, 撒尔人那里一时还不会有举动。
只事有万一,你也不要大意了。
若撒尔人是往山胡那边去,我留了玄二带着五百山胡兵守在山胡那里,到时他自会带着山胡部众撤出河套先寻个地方躲起来。
你万不可因为山胡部归入你私产了,就给他们的大小事都揽自个儿身上,到时由着玄二行事就好,你切不可轻举妄动。
还有定阳城这边也一样,有玄三西岭几个和五百骑兵,就算定阳城破了,他们也会护着你安全离开。
你别又想顾着什么裴老娘子这那的耽搁了走……”
七爷顿了一下,自嘲笑道, “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山胡也好,甚至几位先生也好, 我在的时候我自会尽力保全, 现在嘛, 我只想你和孩子好好儿的,别的都得靠后。
我这样……你怕我么?”
七爷这样给他阴暗凉薄的一面摊在自己面前,冯妙嫦有种七爷从高处走下来, 沾了烟火气的感觉。
她知道七爷这是待她更近了。
虽没有夫妻情深, 却是拿她当不可或缺的家人待的。
冯妙嫦心里有些暖, 她还做不到待七爷若此,不过从这会儿开始她也要这样做了。
她上前给七爷身上的衣袍抚平, 柔声道,“怕什么,人皆有私心,我也一样,七爷这样我觉着很踏实呢。
七爷说的我都记下了,放心吧。”
七爷一下给她按到胸前,紧紧搂住,“你和孩子好好的,我在外面也踏实。”
他很快松了手臂,夫妻俩相携出去。
因着七爷一直是这样来去,这回在府里留的时间还久些,所以他带着人走,定阳城里人都没以为有什么不同。
其间,贾大买回了二万只羊。
出定阳城西门不远,有一处依山傍水的庄子,刚来河西时,七爷就是在那里养兵练兵的。
后面七爷越往西去,打下那么些沙匪的窝点,囤兵的地方多了,这处庄子就一直空着。
两人成婚后,七爷就给这处庄子交待给了冯妙嫦,后面庄里的一应人事都是冯妙嫦派人管着。
冯妙嫦想等七爷在东边的战事有眉目了,再给羊市开起来。
她就叫贾大给两万只羊赶到庄子里,庄子外面的河滩和庄子后的山坡上草木茂盛,多了不行,两万只羊还是能养出来的。
府里,七爷还没摸出几位先生的喜好,就先带着闵先生丁先生走了。
不能投其所好,那就先管好了吃喝穿用。
冯妙嫦每日都会亲拟两样菜单交给忍冬,忍冬在松风院小厨房做出来,再添两道灶房钱来送过来的菜,合出四菜一羹,给陶然居和望月轩送去外,冯妙嫦的饭食也有了。
这样忍冬累不着,钱来也没那么大压力,两厢都便宜。
纪先生几个对先前的一日三餐就已很满意,一致认为走了那么些地方,数燕府给供的饭食最好。
每一顿都是精心打理的,就连纪先生都是吃完这顿盼下顿。
不想好中还有更好,七爷走了后,给供的饭食更上心美味了。@无限好文,尽在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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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了西岭才知道,是冯娘子小厨房给打理的。
且府中的菜谱都是出自冯娘子那里,灶房掌勺的钱来也是冯娘子身边的婢女教出来的。
说是只要吃过的菜,冯娘子不但能一点不差地整理出菜谱来,还能在那道菜的基础上变换出无数花样来,味道上也比原来的菜更胜一筹。
听闻这些后,纪先生开始对冯娘子真正好奇起来。
能整出这么些菜式,还都是寻常人家见不到的,他都来了这么些日子了,菜式还是花样翻新不断,那冯娘子该是品尝过多少菜呢?
世家大户里一年到头地摆宴赴宴,只有常出没其间才能见识到那么些菜式。
冯娘子又是那样的气度,掌着的买卖也不小的样子,不是世家大户也养不出这样的女子。
也不对,那样人家出身的女子,又怎么会嫁了七爷。
很多事根本瞒不过纪先生这样的人,那日外书房一见后,他就看出冯娘子还不知道七爷的真正的身份底细。
七爷和手底下的人又给她做脸,所以她该是认为自己就是正室夫人的。
七爷这会示人的,好听点是未得封的小军镇势力,难听点就是草莽悍匪。
给这样的人做正室夫人,就世家不得宠的庶女宁可出家做姑子都不可能会应。
纪先生头一回遇到这样摸不准的情形·,心里还挺不是事儿的。
摸不准归摸不准,好菜好饭吃下来,纪先生心里是记好的。
他那里收到七爷在东边儿的传书后,就算知道冯妙嫦这边也会有一份儿,纪先生也都打发人给冯妙嫦通个气。
有大本事的人就在眼前,冯妙嫦哪能叫人闲着。
她也不和纪先生客气,就叫贾大给买来的粮草军备都交待给纪先生,又送来五千两银子,让纪先生看着往东边儿给七爷调度,缺什么纪先生那里看着购入,就不必经她的手了。
冯妙嫦这样做法,纪先生又是一个没想到。
他才来不过十日,在别家还得反复核实你可靠不可靠的时候呢,钱粮军备又是重中之重的事,冯娘子就敢都交给他,这也太相信他了。
想想还是不妥,纪先生亲自去了青玉院,找冯妙嫦说了,这样的战事命脉不好交给他这样不知根底的,叫冯妙嫦还是自己管着最保险。
送出去的活计怎么能收回来呢,冯妙嫦请了纪先生上坐了,好茶好点心地请他用了。
末了她笑着说,“先生什么大世面没见过,我们这点儿家底还能入先生的眼?
七爷都和我说了,几位先生是却不过请面,想着能帮扶一点是一点才来的河西,我们心里感激不尽,要是先生们再不可信,我们就没能信的人了。
先生也看到了,七爷身边没多少可用的,好些事都塞到了我这里。
我一个后宅妇人于外头的事实在生疏,很怕给七爷的事耽误了,先生就体恤一下七爷,给他担起来吧?”
纪先生明知不是这样,她连七爷的兵马都能调度,七爷不在府里,西岭玄字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以她为尊。
可冯妙嫦的话听着太顺耳了,加上吃人嘴软,于是揣着冯妙嫦给的一包好茶,又提着一食盒热腾腾的新巧好吃的江南点心又回去了。
回去后,他就给粮草军备的调度抓了起来。
纪先生出手,自不是贾大能比的,一眼能见的高明。
冯妙嫦干脆给前院的事都丢给了纪先生,一句“先生能者多劳”,看着上下午准时送来的好吃得不能拒绝的点心,纪先生只有又接了下来。
如此前院的一应事体气象一新。
西岭学的都是宫里用得上那些,先头人马少的时候还好。
这会儿七爷麾下有了五千兵马,西边儿还有从沙匪那里抢下来的大大小小的地盘,要打理的事就多了,西岭管起来就有些力不从心。
这会儿都交给了纪先生,西岭从里到外都觉着松快了。
私下和玄三几个说,“还是夫人有招,活一上手还能撂下么?我觉着纪先生会最先扛不住。”
玄三来的晚一些,虽也觉着夫人有本事,可还是和七爷没法相提并论。
他就道,“这回和七爷出去,闵先生就知道得遇明主了,谋士们不是最看重这个么,说不定这会儿闵先生就应了留下呢。”
两人各持己见,于是找来玄四和玄十见证下打赌下了注。
第074章 夫人说
七十四章
七爷往东边去走的是玄六带人探出来的路, 多少年无人走,河西这边人没几个记得了。
七爷带着五千兵马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出了河西,石奎这里都没察觉到一点。
所以, 等七爷带着队伍出现在时, 正压着靖西军打,眼看就就要突破过去,进一步占据怀兰的武义军一下懵了。
这样的出其不意下,七爷的兵马又是以一当十的悍猛,溃散的靖西军马上又支愣起来,重新集结起来,配合着七爷反攻,很快武义军就抵挡不住节节败退。
因着七爷要求,李琨给靖西军的前锋交给了李通,李通又是全力配合七爷的调派。
可说靖西军都是听从七爷的指挥。
开始,李琨那几个嫡子和亲信的将领觉着李通这样是将靖西军做了燕七爷的附庸, 靖西军往后会被燕七爷压制,吵着李琨要给李通调回来换下。
正在想要用什么理由才能不得罪七爷的时候,前头七爷带着李通已经拿下了古田城, 会泽一半儿的地方回来了。
会泽都丢了快三个月了, 靖西军和武义军来回杀了不知多少回, 还是在怀兰原地踏步。
现在人家一来,才几日的功夫,会泽就回来一半儿了。
就是再厚脸皮的, 也说不出自家出了一半儿的力。
这会儿不得不承认, 燕七爷麾下的五千兵马只要放出去就是势不可挡, 周边这几家有几万兵的,都没有和他一战之力。
若不是他的根基在西边儿, 暂时没有东进的想法,还需要信得过的把着东边的门户,哪有靖西军什么事儿,燕七爷只凭自己的五千兵马就能给武义军打出会泽。
实力悬殊之下,能争什么?
附庸就附庸吧,起码这一把后,周边的几家军镇再也不敢往靖西军这边抢地盘。
靖西军从上到下都老实了。
这一战,燕七爷和他的五千兵马确实给昭平军几家都震慑了。
武义军散出大量的金银财物向几家求助,养兵的哪有嫌钱多的,这要换往前,几家早抢着往前凑了,反正赚完银子,也不耽误回头再趁火打劫占武义军的地盘。
谁家都是这么干的,只要你拳头够硬,再抢回去就是了。
可这回却不是,武义军快把家底儿都掏出来了,那样让人眼红的财富,也没一家敢伸手。
燕七爷和他的五千兵太让人胆寒了,都不想成为他下一个目标。
昭平军尤其不安,武义军外,和靖西军最不对付的就是他们了,这两个月靖西军和武义军打的热闹,昭平军没少往靖西军这边占便宜。
你弱你就得任人踩,还只能捏鼻子认下。
这会儿看李通的做法,好似往后要靠上燕七爷了。
若是……
昭平军怕了,在燕七爷带着李通往会泽东边打的时候,他们也出兵了,从西南杀过来,配合着和靖西军给武义军打出了会泽,直逼庆平——武义军的老窝。
几家军镇里,武义军起家最久,在庆平盘据了十几年,和武义军比起来,这些都是后起之辈。
比丰德好些有限,庆平一带也是山势连绵,武义军借着地势,给庆平经营得铁桶似的,很是易守难攻。
这么些年,就没哪一家在庆平咬下块肉过。
如此,燕七爷也不急着进攻,叫就地驻扎下来,说是累了这些天,先休整下再计划进攻庆平的事。
他让人给这些天从武义军手里抢来的金银财物一溜摆开,长鞭左右挥开,分出来三份。
两份儿四成的,一份儿两成的,比称量的还准。
燕
七爷自己拿了一份四成的后,让靖西军拿另一份四成的,昭平军拿最少那份儿二成的。
一直是燕七爷的兵将冲杀在前头,所以武义军的金银财物打大多都被他们收缴了。
想着大头都被拿走了,剩下点藏着也没意思,,也是想和燕七爷示好,李通就给自己麾下得了那些也都交到了燕七爷那里。
昭平军本来就怕靖西军更得燕七爷青睐,见李通这样,赵午咬牙骂了一通一顿后,也给昭平军得来的那些财物交出去了。
燕七爷也不见欢喜,只说后面他会拿出来三家分。
李通和赵午听听就算了,哪个吞进去的钱财还会吐出来呀,何况燕七爷势大,靖西军和武义军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如今他真的说到做到,还分得这样公平,没有以势压人拿大头。
说实话,若是三家是实力相当,出力也相当,因着靖西军和燕七爷一起打的全程两家都拿四成,昭平军只参加了后半程只拿两成,这样分最公道。
可事实不是啊,都是燕七爷的兵马冲杀在前,出力也最多。
燕七爷这么分,明摆着是让利给两家了。
李通和赵午意外后,都没那个脸过去拿自己那份儿。
李通会做人,抢先一步推却道,“七爷帮我们收回会泽,再拿这些就是忘恩负义了,我们那份儿七爷给帐下的部将们分了吧。”
赵午暗骂李通奸滑,也上前说,“我们也不拿了,都给七爷拿去赏人吧。”
七爷还是平素那样没情没绪的表情,“不必如此,既是联手,得来的东西理该平分,没那么些说法。
这回你们昭平军来的晚,拿的少些,等后面打庆平,咱三家都拿一样的份儿。”‘
李通还想再说,七爷摆手没叫他说,脸上难得有了笑,“说来上回你们两家去马市给我夫人捧场,她回去都给我学了,从她那边算起,咱们三家也算有些交情了,有些事就不必很计较了。
我夫人喜欢有钱大家一起赚,说可不兴好处都自己拿了,叫别人白出力的,那样难得长久呢。
若是这回想一锤子买卖……”
一锤子买卖意味着什么?
两人都不敢细想,李通和赵午赶忙叫手下给自家那份儿财物抬了下去。
和赵通在马市那回一样,赵午回自己帐子第一件事就是叫手下想法子打听燕夫人的情形。
赵通则在那里暗恼自己咋就给交好燕夫人的事先放下了。
先前燕七爷派人来说服父亲出兵,他觉着是难得的机会,就极力促成了此事。
事成后,燕七爷再有什么事,都是派人来联系的他。
出兵会泽的时候,燕七爷又跟父亲点名要求他来带兵。
他觉着已搭上燕七爷的线了,燕夫人能起的作用就不多了,就想着等后面让自己的夫人和燕夫人来往起来,对燕夫人有个尊重就行了。
现在才知大错特错了。
燕七爷根本不好说话,他也根本不敢靠上前去说多余的。
这么多天下来,燕七爷头一回这么多话,话里话外也都是燕夫人,脸上还有了笑。
可想而知燕夫人多得燕七爷看重,说的话在燕七爷这里很管用,甚至会改变他的想法。
与其在燕七爷这里不得寸进,他走通燕夫人那里,或者燕七爷还能多看他两眼。
而一路见了燕七爷所做所为的闵先生和丁先生,现在见着燕七爷,眼里的热忱压都压不住。
这样能文能武,又能与人共财的,这是百年不世出的明君之质啊!
错过了再上哪儿遇去?
闵先生和丁先生每日忙得乐颠颠的,一点没觉出行军的苦来。
——
七爷走了第十日开始,纪先生和冯妙嫦那里陆续收到他的战报。
自打见识过七爷开山大斧劈飞城门后,冯妙嫦一直觉着除非绝对优势的重兵压过来,七爷不会吃败仗。
所以,知道七爷从武义军手里拿下了会泽,她仍旧很淡定,该忙自己的不耽误。
纪先生几位却坐不住了,没想到七爷见地不凡外,还这样能打,这才多久,就从武义军手里给会泽拿下了。
武义军可是这一带最难啃的硬骨头,若真能拿下庆平给靖西军换回会泽和怀兰,燕七爷真就有了一争之力了。
第075章 反省
七十五章
纪先生自激动他的, 冯妙嫦一点顾不上。
七爷给她飞鸽传来的战报和纪先生的是两回事,每回都是絮絮叨叨很长一篇。
冯妙嫦很心疼那鸽子,和西岭说了好几次, 叫给鸽子多喂点儿, 这一趟趟的消耗太大。
七爷的战报里,除了他在东边的战事,连他每日吃的什么,早上几时起,晚上几时睡,连军备里的肉干有多难吃,袜子穿两日会有多熏人都详细写了。
冯妙嫦无语得不行,都怀疑七爷不是去打仗去了,不然咋有这么些闲功夫扯这一大堆没话找话的。
七爷说完了自己的事,就是问她这边如何,孩子如何, 每日的菜色都要问。
既说了也要当七爷家人一样待,冯妙嫦在回信里有样学样,关心了七爷在外面的衣食住行后, 说了自己和肚里孩子每日好吃好睡的, 最近的菜式也给他报了一遍。
她自觉做得不错, 开始有贤妻的样子了,还和忍冬茯苓两个夸了自己几句。
茯苓还是那么捧场,跟着附和, “小姐一直以来都是贤妻, 这还用说么。”
忍冬却是欲言又止的, 冯妙嫦就知道她有不同的看法,那会儿她不大想听, 转开头只当瞧不见。
忍冬无奈笑道,“忠言逆耳,小姐你不要被奸佞小人蒙蔽了。”
茯苓叉腰问她,“谁是奸佞小人?”
主仆三个笑成一团,这个话题也就抛后面了。
直到这日,玄九带着一队人护送着这回得的那份儿金银财物回来,和冯妙嫦交割好后,玄九又从车里搬出个一尺见方的,精美的嵌螺钿紫檀匣子捧到她面前的案上,“夫人,这是七爷单给你的。”
贾大领着几个人还在另一头盘点那几大箱财物,冯妙嫦也不好打开,只点头说知道了。
玄九却给她说道,“里头都是七爷一样样挑的,觉着不够,他又拿别的和李通和赵午那里换了才填满的这一匣子。”
玄九这样说了,冯妙嫦顺手给匣子打开,虽有所准备,还是被闪到了眼。
让她意外的是,这回不像上回那样,一匣子首饰就那么堆叠在匣子里,而是分了层分了格。
匣子可以拉开出三层,每层又分了九个小格子,一眼望去一目了然。
虽有所准备,冯妙嫦还是被闪到了眼。
沙匪的那点儿家底儿和武义军差得远了,这一匣子全是还没镶嵌的大颗的各色宝石,尤其中间一层的一格里的几颗拇指盖大的祖母绿宝石,绿得深浓碧透,很少见到这样成色的祖母绿,是祖母绿中的极品。
最下层的格子里铺的全是珍珠,由大到小排了九格,最大那格的珍珠足有龙眼大小,最小的也有小拇指盖那样大,最难得的是每一格里都是一般大小的,珠光莹润几无瑕疵,只这一层珍珠就价值不菲了。
“找来的匣子七爷都不满意,这是李通听说了给送来的。”玄九指着匣子,“七爷叫我和夫人说,往后就用这些新制了首饰戴,上回那些怕是有别人戴过的,怪隔应的,也不配夫人,叫夫人留着赏人。”
能叫李通给送来匣子,七爷肯定整了不小的动静。
七爷带兵在外还惦记给她弄这些,还记着上回给她的首饰有别人戴过的,珠宝再贵重,也不及他的心意难
得。
冯妙嫦很难形容自己是什么心情,有些不能面对。
对比之下,她的那些回馈就太过敷衍了。
忽地外面噔噔噔地脚步声,很快柳八娇喘吁吁地在门外喊道,“冯姐姐,掌柜的,来了……来了好几位……接了芙蓉花令来的,才将找到了裴老娘子门上。”
冯妙嫦忙喊人进来,问,“真是接了花令来的?有几家?”
“五家……不是……是五位郎君和娘子,都是好容貌。说是聚着结着伴过来的,他们大多都在江南一带,听说花令的事,一刻都没耽搁就集到了一起。
前头路上还好,到了会泽赶上打仗过不来,遭了那老些罪也没一个想着退回去呢……”
说到这里,柳八眼圈红了,语声也哽咽起来。
冯妙嫦心里本就激荡起伏的,这下也跟着湿了眼角。
她没想到,一个传了好几代的花令牌能令这么些人义无反顾地应诺而来,遇上战乱都不能让他们退却。
当年约定的人该是何等的惊才绝艳,隔了这么久,他们的后人还能按着他们留下的遗言一丝不苟地执行。
真的是,“芙蓉令一出,上天入地莫敢不从!”
这些花令的后人如此可敬可爱,她自也要诚挚无伪地相待。
“可不能慢待了他们,那边儿缺什么用什么你赶紧找茯苓说,先收拾了送过去,我弄完这些立时就过去。”
边上玄九不禁问道,“那五个江南教坊来的男女是来找夫人的?”
冯妙嫦看向他,“你见过他们?”
玄九就笑了,“他们都是跟着我回来的,会泽那边停了不少因着打仗过不来河西这边的人,我回来时,七爷就叫我给这些人都捎上了。
那五个男女长的都格外好看,我想不记住都难。”
柳八笑着拍起自己的头,“明三郎还和我说,得找时候谢过这边护送的军爷,我还想石奎不敢出河西往东去呀,哪来的军爷,没想到是咱自己家的。
既是自家人就不用客气了,那回头我得和他们说不用谢了啊。”
知道冯妙嫦待柳八不同,拿他当自家兄弟一样看,西岭玄字的也都待他亲厚着。
玄九笑嘻嘻回道,“咱们谁跟谁,那还用着说么?”
柳八也不和他客气,接着给他分派道,“玄九哥,后面陆续还有要来的,你回去帮着留心些,遇到了你再指点他们过来。”
玄九点头道,“我记着了,回头我和兄弟们都说了,指定漏不了人。到时还找人给护送回来,放心吧。”
知道是夫人找来的人,玄九更要上心。
柳八知道冯妙嫦这会儿忙得脱不开身,对冯妙嫦道,“掌柜的,来了这么些人,匆忙之间裴老娘子那里凑不起来那么些东西,我找茯苓姐姐想法子去了。”
柳八越来越有样了,人前从不喊冯妙嫦姐姐,还是冯掌柜喊着。
忍冬都夸他进益了,什么事也能交给他了。
“那你快去,一定要给他们备齐全些。”冯妙嫦嘱咐道。
柳八应了就出去了。
冯妙嫦这又问起玄九,“不当紧的话,你住一晚明儿再走吧。”
玄九回道,“夫人要没什么事,我是想着就走的。”
“有事呢。”冯妙嫦说道,“我想着叫忍冬做些肉酱给七爷带着,肉干肉脯来不及了,等我做得了,后面纪先生调运军需的时候再给捎过去。”
玄九一听高兴道,“那我就等一晚,从出去,七爷胃口就不开,用什么都是沾几筷子,我们都愁不行了。
家里的肉酱肉干佐饭最佳,这下七爷能多用些了。
还是夫人有法子,我们一点想不到这些。”
叫玄九这样一说,冯妙嫦心里愈发不好受了。
比起七爷,她做得太不像样了。
后面可不能这样了。
让玄九下去歇着,又给纪先生几个说了七爷那边的事,忙完了府里这边,冯妙嫦带了忍冬和柳八茯苓会合了,拉了一车东西去了裴老娘子那里。
在裴老娘子待客的正厅里见到了应令而来的五位花牌的主人。
来的却是梅花牌主明三郎,石榴花牌主虞大娘,兰花牌主白七郎,桃花牌主奚十五郎,菊花牌主姜五娘,真的都是男俊女美,各有美姿仪。
果然如裴老娘子所说,花令后人家学渊源,只要还在教坊就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五人俱都是江南各大州郡教坊里闯出名号的,说起来,在都城洛安都有听闻。
如今竟全抛了,只拿了教坊里的行走游历牌就来了河西。
这可是河西,说是还归大熙治下,朝廷根本往这伸不得手了。
中原那边的人,谈起河西都要面色大变的,先不提往这边来路途漫长,只路上盗匪无数,很可能到不了河西,就给命先送了。
五人这样的倾力以赴,冯妙嫦又怎能不倾心以待。
忍冬和茯苓给车里东西都拿出来,匆忙之间,茯苓也给所需的各样都拣上好的备齐了。
冯妙嫦想着是她接了芙蓉花令的主人,这些人的一应事都该她担着才是。
她就想接了五人回燕府去住,裴老娘子却劝住了她。
“你那里不是来了几位先生么,那些先生们最是清高重规矩,别又再不喜,七爷正要用着人,咱们这边就别去添乱了,就住在我这里吧。
老婆子一个人也寂寞,这么些好孩子正好给我做伴儿。”
接触了一阵子,冯妙嫦却觉着纪先生几个都不是那样的人。
不过想到府里这阵子人来人往的乱着,后院里也都是男子住着,怕虞元娘和姜五娘住着不便,倒不如先在裴老娘子这里清静几日。”
于是道,“那就先叨扰老娘子几日,回头定好了在哪里开歌舞楼,我就在那里置处好宅子,保准不会怠慢了。”
说完,她打发柳八去暖锅铺子叫河套羊暖锅来,给五人接风洗尘,一直谈宴到申正,留下柳八帮着裴老娘子待客,冯妙嫦带着忍冬和茯苓回了燕府。
回到府里,冯妙嫦先去库里挑了合适的料子,回了松风院后寝,她就埋头做起了针线。
忍冬过来看她缝的是男子式样的袜子,“小姐这是给七爷做袜子么?我早想提醒你,你一直不接我茬,要给我愁死了。”
拿过针线也要帮着做。
冯妙嫦给夺过来,“谁都不用,我自己做。”
第076章 安心
七十六章
冯妙嫦觉着自己心太大了, 换她是七爷,该都不想理她了。
七爷就差在战报里直说了,想吃家里做的肉干, 带去的袜子不够穿, 然后她就一直不往那里想。
所以七爷总叫她冯木头,冯妙嫦这会儿觉着自己真就是块雕不出来的朽木。
冯妙嫦都能想象七爷的心累。
今儿收到七爷给她的那匣子珍珠宝石后,想着该如何回应七爷的这番心意时,她忽然就懂了之前战报里七爷写那些为的是什么。
越想越觉着自己理亏差劲儿,所以吩咐忍冬去准备肉酱后,她想自己给七爷做几双袜子。
不这样,她心里着实下不去了。
见冯妙嫦要自己做袜子,忍冬就拉着茯苓过来,两人做着月子孩儿的里衣陪着她。
打冯妙嫦怀了后,忍冬和茯苓只要一得空,就要缝小孩子的各样物事。
两人白日都不得闲, 晚上回来再做针线就太累了,冯妙嫦不舍得两人这样辛劳。
这会儿也是,她撵两人回去歇了, “别做了, 西岭不是说了, 他在晋王府已寻摸好了四个宫女,这两日就能给人领回来,那四个都是针线刺绣上的好手, 以后针线上的活计都交给她们就成。”
忍冬和茯苓两儿嘴上说着知道了, 却都不挪地方。
冯妙嫦知两个是想陪着她, 也就由着了。
想想还是问了,“忍冬你有什么话别憋着了, 这会儿我能听进去了。”
忍冬捂嘴笑着,“小姐那我可真说了?”
“你说。”
“我是想着小姐这都有孩子了,七爷这回也变了不少,瞧着是想和小姐好好过日子的,小姐你也别拧着了呗?
孩子还是有爹有娘着长起来才好,你想想老宅子里的十八郎是不是这么回事?打小没爹的孩子底气不足呢!”
想到堂弟十八郎的怯懦样子,冯妙嫦瘪了瘪嘴,她先头想带孩子一走了之的想法确实欠妥当。
“我没拧着了,没见我这儿给他做袜子呢么?”
忍冬又怕她累到,“别家的主母也不总做针线,小姐又那么些事儿,有个意思就行了。”
“你呀!”冯妙嫦拍着忍冬的手,说了实话,“这回是七爷说了没袜子穿我没往那儿想,觉着不大好,想将功补过才自己做几双的。”
这下就连茯苓都和忍冬一个表情,“啊?”
这也太不走心了?
冯妙嫦不想两个一起念叨她,“我后面会改的。”给两人的话堵住了。
怀着孩子,冯妙嫦也不敢熬太晚,做好六双袜子就停了针线。
从更衣间里找出七爷没带走的袜子一起装上,看到还有几间里衣,也一遭儿给打包袱里。
冯妙嫦想想还是叫茯苓拿过纸笔,她在外间的案上给七爷写了封短信。
平日就那么点事,写来写去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想想就简短写了芙蓉花令的事,说等古田城归了自家后,她想给歌舞楼开到古田城去。
写完这些,最后她又和七爷说给他拿的袜子里,没有绣花的素袜是她做的,实在是时候仓促只能先这样了,叫他对付穿着……
第二日一大早,给几罐肉酱和一包里衣袜子交给玄九带着走了。
——
和柳八一样,明三朗五人都是打小给家里阿祖阿婆发了毒誓才承了衣钵的。
长年累月之下,脑子里根深蒂固就是,见了芙蓉花令要放下一且追随左右。
所以听说芙蓉花令的招唤帖现身后,五人连犹豫都无就动身了。
可陌生之人,陌生之地,还是不毛之地一样的河西,其间又在会泽真正亲历了争战,都有些被吓到了。
这才觉着自己只凭着芙蓉花令就来了,着实冲动了,从会泽往河西来时候,五人心里都忐忑之极,心里很不落底。
及至见到了裴老娘子,见她虽看着端严,却是面冷心热的。
等听裴阿婆说了来历,知道她也是出自教坊的,报出名来,竟是二十多年前闻名江南的琴娘子!
同为教坊出身,又是老一辈的,总不会害他们,五个人心里稍安了些心。
等冯妙嫦前来,见她雪肤花貌风采焕然,虽一身的胡服,头上身上也不见什么贵重首饰,却让人觉着华贵不可直视。
如今见了冯妙嫦才知道,世上真有这样于之站一处就被比到尘埃里的人。
五人常在江南富贵场中出入,识人的眼力还是有的。
冯娘子一看就是世家贵女,她这样的人怎么会拿着芙蓉花令,又会为着什么招他们这些人来?
才安定没多久的心里又惴惴起来。
随后见冯妙嫦并不因他们出自教坊就有丁点轻视之态。
和裴阿婆也是亲近尊重的,对他们这些的吃用住更是上心安排着。
等河套羊暖锅送过来,只在传说中听过的河套羊肉可着你敞开了吃。
还以为河西这边河套羊便宜,却听柳八说,河西这边也轻易弄不到河套羊的,所以价格是寻常羊的两倍。
五人就不好意思下筷了,寻思着主人客气,可这么贵的羊肉,他们也不能这样不见外。
冯妙嫦却很快察觉了他们的想法,笑道,“别的地儿没有,我这里河套羊肉管够吃。
喜欢吃暖锅,打发人去叫就送来了,不值当什么。
怕你们刚来到西边儿水土不适,这几日就多来点汤汤水水的,等过两日再给你们上烤全羊,那个也很香。”
她待这些人这样真诚厚意,五人心里是暖热熨帖的,心里终于稍踏实下来。
送走冯妙嫦后,翻开看冯妙嫦带过来的那些物事,只要他们想着用的里面一样都不缺,都是上好的,比他们平日用的还要精细些。
裴阿婆待几人也周到,给虞元娘和姜五娘安排和她住在前院儿,明三郎三个住到后一进的院子,每人一间屋子,屋子里陈设摆置很,榻上的被褥都是刚洗过晒过的,很家常安逸的感觉。
这一切,让长途奔波而来的五人又散去了不少担忧和不安。
和柳八闲聊时,才记起冯妙嫦是梳妇人头的,忙问柳八她嫁的是何样人家,她这样出门这么久才回转,又教坊出身的人在外头叫席面吃的,婆家和夫君那里不妨碍么?
还是河西这边民风豪放,女人都能这样随意在外面出入,也不拘你和谁来往?
柳八给几人说道,“河西这边对女人管束是少些,可富贵人家的女子想要像冯姐姐这样随意出入,哪里都去得,却是不能够呢。
没有冯姐姐这等本事,想也是白想。”
虞元娘喜道,“果然冯姐姐家里不一般,她又得夫家看重,这样我们就不怕被人欺到头上了。”
“虞姐姐说的不错。”柳八顺着她说道,继而卖起了关子,“你道冯姐姐嫁的是何样人?”
明三郎几个早就想问了,齐问,“是河西数得着的人家么?”
柳八不由挺直了身板,“你们不是还想找护送你们回来的军爷致谢么?却是用不着了。”
明三郎几个忙问,“为何?”
柳八与有荣焉道,“那个领头的是玄九,我们不知多熟呢。
你们也打听过了吧,河西都督是石奎,听着很威风是吧?
那我说,石奎也就在河西这一亩三分地有些脸面,而我们七爷可是在河西东边西边儿都叫得响的人物,他要在河西跺跺脚,石奎一样也得低头!”
说到兴起,柳八兰花指掐腰成茶注状,“出了定阳城往西,除了撒尔,乌戎,契金,孜羌四族占的地儿外,就数我们七爷地盘大了。
这回七爷带兵马往东去了,很快怀兰和会泽的一半儿就归我们七爷了,这样东西给河西夹起来,石奎会是什么想法?我们七爷在河西会是什么排面儿?”
总往松风院跑,听多了见多了,柳八很不少知道。
指点起河西的局面来很是头头是道。
明五郎几个却是又惊又喜的,“冯姐姐嫁的是这位七爷?”
柳八扬着脸傲娇道,“昂,就是这位燕七爷!”
一直坐那里听着的白七郎忽道,“现在占着古田城的人马扯的就是绣着燕字的大旗,护送咱的军爷他们打的也是燕字旗。”
奚十五郎打断倒,“这不明摆着么,柳八才不是说了护送咱的军爷他熟着。”
白七郎摸摸脑门子笑了,“是呢,我咋没想到?”
知道冯妙嫦的夫君是这样枭雄似的人物,明五郎几个剩下那点不安忐忑也去了。
所以,等冯妙嫦送走玄九后,过来说要往古田城开歌舞楼时,明五郎几个都很痛快地应了下来。
冯妙嫦还想着他们要考虑几日呢。
江南繁华之地的教坊名优伶们,来到这样偏远贫瘠的西部驻演歌舞楼,不是该失落惆怅么,咋瞧着还挺乐呵呢?
却不知教坊出身的就算成了名优伶,也常会遇到仗着身份行狎侮之事的,若没人庇护,你就只能忍气吞声受着。
这还只是轻的,像柳八遇到的,能捡条命已是万幸了。
纵算那样惊才绝艳的十二花牌先祖们也一样躲不开这些,为避祸都各有悲凉。
虽也托庇到了大户门下,可人上有人,不是每回都能给事化解了,几人早都身心俱疲了。
所以,五个人应芙蓉花令而来,固然是誓言绝不可违,未尝没有厌倦了教坊司里讨生活的日子,想借机换个活法的想法在。
现在冯妙嫦提出开歌舞楼,应许了给他们这些拿着花牌的十一人都拿利金,歌舞楼算是大家伙的。
冯妙嫦又是燕夫人,古田城就是人家的地盘儿,除了王公
卿贵,哪个敢在她的歌舞楼放肆呢?
这就比在教坊司里强多少了。
现在既应了先祖的约定,又有了不必受气的新营生,自然都想试试的。
第077章 撤出
七十七章
不来则已, 一来都是接着串儿的。
五日后,纪先生派出去送军需的那队人回来,另五位花牌的传人也着过来了。
这样, 十二花牌全集齐了, 一个都不少。
这回来的是杏花牌主汤二郎,桂花牌主罗十娘,昙花牌主俪八娘,芍药花牌主边九郎,梨花牌主艾十三娘。
同明三郎他们不同,几个人是从北地各府郡各自过来的。
他们被阻在庆平和会泽交界的梁县过不来,雇的护从也跑了,想出了庆平绕路也不成,武义军把住关卡不准进出,往哪里都走不成。
多亏五个人在梁县得以相认,一起做着伴儿才熬过了那几日的艰难。
后面七爷率着三家大军打下了梁县, 被堵在梁县的人才得以离开。
离开前还有燕字旗下的军爷专门来告诉,会泽和怀兰往河西这一路已畅通,盗匪们都躲了起来, 可以放心往前走。
半信半疑中五人雇了辆马车过来了, 没想到真是一路顺遂, 没见盗匪,关卡上也没见军爷索要财物。
看着五人蜡黄消瘦到脱相的小脸,虽他们只大略说了, 也能想象五人经历了怎样的艰难跋涉。
冯妙嫦每日河套羊暖锅烤全羊这些换着样给送过来, 务求在最短的日子给这些人养回来。
她又给十个人一人发下十两银子, 叫这些人安心花用着,花完了她这里还有。
冯妙嫦如此的行事做派, 这些人都觉着芙蓉花令主名副其实。
新一代十二花仙齐聚,年岁最大的是年二十一的汤二郎,最小的是十六岁的奚十五郎。
说到各自家里,从承了乐籍后,这些人已经是被排除在家族之外了。
都是自个儿卷个包袱,走哪里就是一个家。
想到那些年的孤苦,再比对这几个月有人关心惦记的滋润日子,柳八提议说,当年十二花仙聚到一起就是另排的行,如今他们这些新一辈儿的十二花令是不是也该学起来,没有家和家人,他们就自成一个家。
被他说的心里酸涩不已,这些人齐声道好。
于是重新排了序齿,依次从大到小排下去就是,汤二郎,虞元娘,明三郎,姜五娘,白七郎,俪八娘,边九郎,罗十娘,柳八郎,艾十三娘,奚十五郎。
这些人没给冯妙嫦排里头。
虽说她是芙蓉花令主,可谁也不会真当她和自己这帮教坊优伶一样。
她是燕七爷的夫人,虽没有朝廷的封赐,可燕七爷在这一带的地位不容置疑。
定阳城往西,整个河西,还有怀兰和会泽那边,说起她哪个都要恭敬地称“燕夫人”的。
柳八和冯妙嫦那样亲近,人前也都是喊她“夫人”的。
他们又怎比得柳八,所以,就算冯妙嫦看着性子宽容好说话,这些人也不敢心生冒犯,也都是“燕夫人”称呼着。
裴老娘子教十一人心里知道冯妙嫦是自己人就好,外面就该着这样维护燕夫人的威严。
她代表的是燕府,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确不能由着人随意称呼,冯妙嫦也就由着了。
算着柳八,十一人都是所属州郡教坊里有名号的优伶,这样的人能得一二就可撑起豪门大宴,这一下就是十一个,公主王孙家的宴上都集不起这样大的阵仗。
歌舞楼开起来,该有多少人慕名而来?
那将是何等的盛况?冯妙嫦还没怎么,这十一人已经开始期盼起来。
人齐了后,只又休整了一日,这些人就自己张罗着排练开来。
冯妙嫦劝不住,只能赶紧着手给歌舞楼开起来。
来河西前,在古田城边销货边等家里人的时候,冯妙嫦已给古田城转了个遍,所以她这几日已瞄好了要在哪里开歌舞楼。
古田城的宣意坊,那里是古田城里最热闹处,是有钱人扎堆去的地方,城里最大的酒楼,金铺这些都开在那里。
知道她的打算后,裴老娘子就画了张图给她,上头给歌舞楼要如何布置摆设画得清楚明了,
熟识后,冯妙嫦才知裴老娘子比她想的还要不凡,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外,还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的,若生成男人怕是早科举出仕了。
这样的人干什么都是拔尖儿的。
买好铺子,再有这么一张图,坐等歌舞楼开张就好了。
她赶紧打发贾大带着买羊没花了的四千八百两银子去古田城宣意坊买铺子,再照着裴老娘子给画的样式布置起来。
贾大才走,这一日早上,她还在用膳的时候,西岭匆匆打外头进来。
见他不似平日那样一脸笑,冯妙嫦忙问,“有事了?”
西岭还道,“夫人先用膳,也不是很急。”
冯妙嫦就知不是小事,推开碗箸道,“我已用好了,你快说。”
西岭这才抹了把额头回道,“夫人,我才收到玄六往北边儿派的探马给我传的信儿,撒尔人集结了两万兵马往西边儿来了,估算着不出三日就等到了。”
冯妙嫦心里一凛,“是趁着七爷不在,想打一个措手不及么?”
西岭点头,“该着是,得叫山胡那边赶紧撤了,撒尔人记仇得紧,过来第一件事必是先找山胡那边报前仇。”
传信的鸽子都派出去了,刚回来那只是带着伤回来的,一时半会儿飞不得了。
探马的报信发出来好几日了,也是因着信鸽受伤飞不快给耽误到这会儿的。
冯妙嫦一阵后怕,若是再晚两日,山胡那边就危了。
冯妙嫦立时带西岭去了书房,叫人喊来玄十,指派他快马往山胡那边报信儿。
想到只那么些的马和牛羊转移走就够耗费人力了,很多家当怕是都要撇下了。
到时撒尔兵扑了空,放火泄愤是一定了。
山胡人穷惯了,平日一针一线都会仔细收着,这要他们舍下那么多家当……
冯妙嫦给玄十说了一番,教他去了说给山胡部众们,玄十领命去了。
玄十快马出城,赶在已正时分到了山胡部那里。
找了玄二,两人一去和铁单等主事的说了。
铁单哪还敢拖,忙给驻在议事大帐这边的族人聚集起来,商议撤走的事儿。
要撤去的地方倒不远,是七爷先前从最大的一窝沙匪那里抢来的地盘儿。
沙匪们能在四族角力中生存,靠的就是地形的优势。
他们一般占的都是易守难攻的地方,这一处是笔直陡峭的山壁围拱出的一片地儿,进出只有一条小路。
若不是遇上七爷和他手底下的玄字们轻功了得再陡的绝壁都上得,换了别个是攻不下来这里的。
这里堪称一块宝地,四面环山中是一片平地,因有溪流经过,草木葳蕤繁盛,很是宜居。
除了地盘不够大,没别的不好。
不过也够山胡这些部众带着马牛羊在里面挤上十天半个月了,有这么些天,足够七爷从东边赶回来了。
铁单上去一说,撤是都同意撤,却和冯妙嫦料的一样,不想撇下那么些家当,要收拾了都带走。
这要都收拾了,两天都撤不出去。
这还是议事大帐这边儿,往远了的族人就需要更久了。
铁单和盂兰轮番上去喊话,可下边儿就是不肯,说撒尔人不是还有三日才来么,有这么三日足够搬了。
可哪是这么回事呢!
事有万一,紧可着时候,撒尔人再来个急行军,他们很可能就被堵了端窝了。
铁单几个急得不行,正无计可施时,玄十上前道,“大族长夫人有话交待,我来说吧。”
玄十走到了最前头,他运起内力,声音传出去老远,“我是大族长夫人派来的玄十,她有话交待。
大族长夫人说,叫咱们只管安心撤走,丢了那些家当过后她都给补上,她手里还有没动的一万五千两银子,还有多备下的粮草,咱们就是什么都带不出去,她也能养活这么些人。
她在,她的族人们就没有后顾之忧!”
玄十话落,底下都是热泪盈眶的,喊着“我们听夫人的”,按着铁单的分派行动开来。
第078章 突变
七十八章
玄十走了后, 冯妙嫦又和西岭去了前院儿,和纪先生几位说了撒尔两万人马往西来的事儿。
冯妙嫦问道,“纪先生, 撒尔人在山胡那里扑了空, 会马上过来攻打定阳城吗?”
现在汤二郎这些十一花牌主千里迢迢都找了来,她怎么也不能叫他们给命搭在这里。
所以,冯妙嫦想着若是定阳城危险,她是不是趁着还有时候,带着这些人及早撤出定阳城。
纪先生思量了一会儿,回道,“撒尔人这回就是冲着七爷来的,在山胡那边扑空后,应该会往定阳城来。
不过夫人不必担心,他们顶多就是围几日城,虚张声势示个威就该撤了。”
从吃人嘴软被冯妙嫦派了一堆活计, 两下里来往多了后,纪先生早给什么正室侧室这些丢过一边儿了,人前人后都开始称冯妙嫦是“夫人”了。
他这样, 那几位先生自然也跟着如此了。
冯妙嫦也想到了, “定阳城有石奎的二万人马, 城墙又坚固,只守不出能坚持很长时候。
而七爷不出十日就能调动人马会来,到时和石奎联手, 撒尔人是抵挡不住的。”
“夫人看到点子上了, 就是这么回事。”纪先生和另几位先生都很意外, 才明白七爷走时为什么一再说有事要找夫人商议了。
夫人竟是连军务上都是通的,朝中的好多大臣们都没这等见识呢!
冯妙嫦分析道, “撒尔人此来倒像仓促成行的。”‘
纪先生也是这样想的,“该是突然听说了七爷往东去了,临时集了两万人马来的,想趁乱截了七爷后路给山胡收入囊中。
这样七爷就回来,没了山胡的战马,撒尔二万兵马对上七爷的五千人马也是压倒的胜算,这样正可以给七爷堵在定阳城再不能往西去。
等后面撒尔再缓出手增兵过来,那时才是定阳城危急的时候。”
“听先生这样一说,我心里就安定了,山胡那边玄二手里还有飞鸽,玄十这会人估计已给七爷传信儿了,七爷知道自会有法子叫撒尔人好看。”
和冯妙嫦一样,纪先生现在对七爷在战事上的能力也是信得不行。
区区两万撒尔人马,纪先生觉着七爷反手就给杀退了。
且这回往东边去,七爷肯定又扩充了不少兵力,所以就是撒尔后续会往西边增兵,纪先生也没多少担心。
西岭往石奎府上去说了这事儿,看着石奎往各城门又调了重兵,吩咐紧闭城门不准进出。
至于告之城里百姓的事儿,石奎说撒尔人也可能不来,提前说了反而动摇民心,等撒尔人真的兵临城下了再说也不迟。
西岭听着都很妥当,和石奎说了到时燕府里的五百兵也会帮着守城,忙到午间他才回了府里。
都是心大胆大的,这些人又该忙什么还忙什么去了。
第二日玄十回来,说他派人出去探了,以撒尔两万兵马现在的行进速度,还得差不多两日才能到。
而山胡部众已经全撤到了不过岭里面,随便撒尔人哪日来都不要紧了。
撒尔人来的越晚,等不了几日七爷就杀回来了,这些人也越发不怕了。
府里的人该吃该睡不耽误,听柳八说了,就连裴老娘子和汤二郎这十一人都没当回事。
第三日天还没亮,冯妙嫦正睡的熟的时候,被忍冬进来喊醒。
她穿好衣裳出来外间,就见西岭脸色凝重地在那里等着。
见她出来,上前道,“夫人收拾下咱们要赶紧离开定阳城,石奎昨晚带着他的人马撤出定阳城了。”
冯妙嫦心里大跳,“那现在定阳城就没人守了?”
西岭沉重点头,“是,他只留了守城的那些城门卫,他府里都空了,城外大营里也都空了。”
冯妙嫦压住心慌,问道,“不是都说好了么?又不是守不住,石奎跑的什么,就这么给定阳城拱手送给撒尔人,他不怕得来千古骂名?”
西岭却无心顾这些了,“先管不了那么些,夫人赶紧收拾走吧。”
这会儿几个翠也都醒了,冯妙嫦叫忍冬带着几人给最紧要的收拾出来。
她跟西岭道,“那赶紧给纪先生他们喊起来,还有府里的人也得都喊起来。”
她又跟茯苓道,“你赶紧去找柳八,让他去裴老娘子那里叫大伙儿赶紧准备跟着走……”
嘴里应着好,茯苓撒腿就往外跑。
看着茯苓走了,冯妙嫦停了下来,转向西岭,艰涩地问,“那定阳城这些人呢?该怎么尽快叫他们知道?不能给他们扔下吧?”
西岭朝她摇头,“就是叫着他们一起走了,他们也走不多远,撒尔骑兵横扫下……”
是啊,人怎么能跑过马呢?就是马车也不行。
那样,府里的人,还有裴老娘子,刚聚来的十一花仙们,不也都跑不掉么?
十一花仙可是应她的招令而来的。
危机时候,就是忍冬和茯苓都不一定保全得下来。
还有纪先生他们也是。
西岭和玄字他们必是早得了七爷的令,兼顾不了的时候他们只会保着自己一个人离开。
冯妙嫦摸着自己肚子,从怀了孩子,她一切以孩子为重,甚至可以舍下自己的命。
可这样的时候,她真能看着那么些人死在眼前,而只顾着自己和孩子么?
活下来后,往后想起这些,想起这些熟悉的人倒在自己面前的情形,她该怎么度过余生?
想到这里,她心口就开始抽搐,只想想就不能承受。
她也不想她的孩子背负这么些人命!
弃城而走,撒尔人的铁骑很快就会追上来,绝大多数人都是死路一条。
若是守着定阳城,只要坚持到七爷回来,这些人都可以活下去。
算着这会儿飞鸽应该已经到了,七爷的四千骑配的可是最优良的战马,一路疾驰四日就能到。
只要守住四日,且她手里还有五百兵,都是七爷挑出来最精良的兵,是他最早带出来的那一批,是能以一当十几二十的。
她坚定地看着西岭,“咱们不走,叫玄三玄四招集五百兵到前院。”
不等西岭回答,她喊大翠,“去叫纪先生他们到前院来。”
大翠放下手里正收拾的东西飞跑出去。
又叫忍冬道,“去库里拿五十两金子来。”
冯妙嫦也跟着往外走。
西岭堵住她,张口结舌道,“夫人……你不能这样意气用事,七爷走的时候说的……”‘
冯妙嫦盯着他道,“我肯定是不走的,要走你自己走吧!
带兵的不常说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么?七爷不也没料到石奎会弃城跑了么,咱们因事制宜没什么不对。”
西岭一跺脚跟上来,“夫人不走我能走么?只是留下来……到时七爷不得罚我半年不能吃肉说话出门呢?”
冯妙嫦笑着等他跟上来,“不怕,到时我给你说情,一日都不叫他罚。”
西岭也笑了,“那就没说的了。”
前院里玄三玄四和玄十已招
集好全副战甲的五百兵,正等着他们来呢。
到了没多会儿,忍冬先捧了金子过来。
很快纪先生几个也小跑着过来了。
匆忙之间头发都没梳好,鞋子也是半拖着的。
冯妙嫦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从忍冬手里拿过装金子的匣子推到纪先生面前,道,“几位先生帮我和七爷良多,本想多留先生们几日,只是撒尔人很快就去要兵临城下,只好先送先生们回去,等以后寻得良机再请先生们过来做客。”
纪先生伸手打开面前的匣子,看到里面的五十金,他笑了,“夫人果真是最大方的,我等才来了几日,事都没做几件,就有五十金送我们。
只是……”纪先生看过来,“我老纪是个贪的,这点金子可不够,我还等着在七爷和夫人这里赚出养老的银子呢,这会儿可打发不走我!”
第079章 出乎意料
七十九章
纪先生说不走, 另几个先生也都说他们是跟着纪先生一起来的,走也是一起走。
冯妙嫦见几人都很坚定,她朝几人深揖道, “几位先生的深情厚意, 我和七爷定不会忘。”
纪先生带着几人回礼,笑道,“那我等往后就跟着七爷夫人发财了。”
兵临城下,纪先生还能这样轻松说笑,前院紧绷的气氛一下就散了。
定阳城之所以能成为边城,当年孜羌人契金人脱出去,同撒尔人乌戎人刮分了定阳城西边的地方,多年来也没能东进占了整个河西,不是四族不想,而是没有强劲的实力很难做到。
却是苍云山南北横亘这里,给原来的河西一分为二, 想要东西行走只有找山势低些的谷口或是断崖处的豁口通行。
而定阳城就是背靠茂云山最大的豁口而建,由此成了东西通行的必经之处。
想要突破这里,要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 这也是为什么四族角力多年, 河西又没多少兵力驻守, 四族却没谁往定阳城先打主意的原因。
一个不好被拖在定阳城这里,后面老家很可能被另三族趁墟而入了,没有十足的把握也只能眼馋干看着。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 又有石奎的二万兵在, 守几日七爷几日就能杀回来, 先前连纪先生都觉着高枕无忧。
恨只恨石奎,怎么就敢跑了。
这和给定阳城城门大开, 直接叫撒尔人长驱直入没什么两样。
就算撒尔人本来只是来走个过场叫下板,对着一个没人守的城池,等于给饭送到嘴边了,你说他会不吞么?
不说撒尔人,就是换了弱势的孜羌和契金人也不会放过。
占了定阳城可说是进退自如,东进有了门户,西退可以阻断追敌,好处多不胜数,谁都想收归己有。
到这会儿定下心来,冯妙嫦才想到这些关节,对大熙来说定阳城不容有失。
撒尔人本就早有北下东进的心,这回若得了定阳城,后果不堪设想。
虽说七爷走的时候说了,丢掉的地盘他都能给夺回来,可那要付出的代价得多大?七爷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儿得折损多少?
没时候闲话,冯妙嫦和纪先生几个商量后,叫玄三,玄四,玄十各领一百五十兵去守定阳城的西门,北门,和南门。
冯妙嫦和纪先生几个设想了一切可能,即便可能性很小,可万一呢?
为防着撒尔人翻越苍云山从东门突破,东门也派一位队正领着五十兵守着进出。
除了这五百骑,燕府里还有原先护院的一百兵,这些兵虽不如跟着七爷在外的那些善战,也要比一般人能打。
这会儿都要用起来。
不说这一百兵,就是府里的男仆杂役们也要用起来,一个都不能闲置。
想到城外庄子里养的两万只羊,冯妙嫦叫过玄十,“庄子里还有两万只羊,不能留着给撒尔兵做口粮,你带些人快马过去,赶不回来就一把火烧了。”
给玄三玄四心疼的不行,“夫人,庄子又不远,撒尔兵不有一会儿才能到么,多带几个人都赶过来吧?
冯妙嫦不容商量道,“这是撒尔人行进的慢,若是他们加急行进了呢?你们赶出来的羊不等于送到了他们手边儿?
我不想撒尔兵吃撑了咱的羊肉,更有力气攻城呢!”
玄三玄四赶紧认了错,各带着一百五十兵守城门去了。
玄十也点了二十骑走了。
纪先生抚须看着,看冯妙嫦这么一会儿就分派得当,两万只羊说舍就舍了,真的是好魄力和好决断。
今日冯妙嫦的种种所为,叫纪先生更高看了。
对着这样的危境,多少男人都要退缩,她竟能站出来要守城。
正要留人的时候,她却能奉上黄金放手让自己这些人走,这气度,这胸襟,别人他不知道,纪先生是真被折服了。
这样的女人,齐王韩王这些妻室捆一起都不如啊!
纪先生原还想七爷少了高门岳家的助力会艰难些,现在看,只一位燕夫人就抵过了。
这会儿再看,那些高门岳家反是掣肘,不要也罢。
燕七爷有燕夫人这样的贤内助给顶起后方,该能走出很远!
纪先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证。
西岭则带着一百护院兵和府里的男仆出去,在定阳城里走街穿巷地告之,“大家伙听好了,我们是燕七爷府上的,撒尔兵马上就要攻过来了,石奎已经弃城逃了。
我们夫人知道一旦咱们都开东门跑了,撒尔骑兵很快会追上来,到时咱这一城的人都要倒在撒尔兵的铁蹄下。
我们夫人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如此她要带着七爷留给她的兵留下守城,于一城的百姓共存亡。
如此各家里的成丁都去城头搭把手啊!”
冯妙嫦也想过开东门,放不愿留下的定阳城人东去。
纪先生劝住了她,“夫人三思,百姓们没多少见识,想不到那么些,一旦开了东城门,怕是都要倾城而出了。
没了守城的,咱们又能坚持多久?撒尔人破城后那些跑出去的还是免不了一死,那夫人留下的意义何在?
慈不掌兵,夫人品一品这意思?”
冯妙嫦一点就通,谢道,“多亏纪先生教我。”
西岭带人喊话的内容,也是纪先生教的。
他不让咬文嚼字地说,说是平头百姓家没多少识字的,这个时候越是通俗易懂才好。
冯妙嫦还觉着不用给她举出来,纪先生又说这个时候一定得有个人立在那里定民心。
七爷的兵马和实力摆在那里,这会儿能解定阳城之危的只有七爷。
她做为七爷的夫人站出来,定阳城的人才会觉着有盼头,也才能定下心来守城。
冯妙嫦这会儿真知道为什么上位者会想方设法请谋士了,一个好的谋士能给你想不到的都补上,能做的太多了。
想着这样关紧东门不让离开,定阳城的人必会有不满,会出来闹事要说法。
冯妙嫦和纪先生几个一直等在前院,准备一会儿门前聚起了人,就出去尽力说服。
知道不能离开,撒尔兵又到了城下,别无选择下自然会有人去守城。
只要有一半的男丁去,守住的把握就大了。
果然,西岭他们出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燕府大门前就不断有人过来。
只是,和想的不一样,外头有惊惶的询问声,却不见有人闹起来,也没人上来拍门。
又等了半个时辰,守门的仆从来禀报,门口已聚起好些人,一直堵到外头街口了。
纪先生对冯妙嫦道,“这回就看夫人的了!”
冯妙嫦深吸口气,又整了下衣裳,挺直了腰背往外走去。
将出门的时候看到纪先生几个也跟了出来,她回头道,“外头乱着,纪先生就别跟着了。”
纪先生笑道,“我等自要和夫人共进退,不这样哪配做谋士呢!”
冯妙嫦被他逗笑,知纪先生是想叫自己知晓还有这么些人站在身后。
没再多说,她打头带着纪先生几人站到了燕府大门前。
“燕夫人出来了!”
“是夫人!”
“燕夫人真在!”
……
乌泱泱的人群里到到处都在说起燕夫人。
冯妙嫦站在大门口的高阶上,聚气高
声道,“是我,我在这儿呢!”
底下就有人问,“燕夫人,撒尔兵真会来么?我们刚去瞧了,石奎府确都空了。”
却不用她回,人群里很快有人接上,“何止啊,我们去东城门楼上瞧了,石奎驻兵的营地也空了,除了城门卫都走了!撒尔兵必是要来了!”
人群中一阵惊喊后,所有的目光都聚到了高阶上的冯妙嫦这里。
冯妙嫦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二万撒尔兵差不多午间的时候就能到城外,我已派府里的五百兵去驻守城门了,可这点人远不够。
还望诸位在这样艰难的时候和我同心协力守城,除家里独子外,成丁都往各城门去吧,我在此谢过了。”
说完,冯妙嫦和纪先生几个都等这些人爆发,等着被质问为何不开城门。
却没有,只见几位白发老者越众而出,其中就有和安堂的那位老大夫。
和安堂的老大夫在定阳城医治了不知多少病患,可说是德高望重。
他站出来,别人都不和他争了,推着他站到了最前头。
老大夫也不客气,站那里高声道,“从夫人来了河西,给城里带了多少好,这阵子好些人和我说比以前好赚钱了。
我们虽都是没见识的布衣草民,却是知好念好的,夫人明明可以走了过自己的好日子,这会儿却留下来守城,还不是想护住这一城的人,我们信夫人,我们跟着夫人守城,夫人不退,我们也绝不退!”
说完他向后一招手,呼啦站出来一排十几位男子,从四十许的到十五六岁的都有,都认出来是老大夫的儿孙辈们。
老大夫对自己的儿孙们道,“都去给我守城去,谁退一步,就别做我李家的子孙了。”
那一排男子齐声喊着,“我们必不会给李家抹黑,谁退谁是孬种!”
齐刷刷气势昂扬地朝老大夫施了大礼后,又给冯妙嫦行了礼,一行人义无反顾地穿过人群往外走。
人群里自觉让出一条路,看着李家的子弟往城门方向去了。
很快,人群里陆续有男丁排出来,和冯妙嫦行礼报了家门,也往四处的城门去了。
“多些诸位!”冯妙嫦一次次地深躬回礼,早已潸然泪下。
她身后,纪先生几个和府里的这些人也都一样,泪水很快打湿了衣襟!
纪先生喃喃自语着,“这就是人心所向了!”
第080章 援军
八十章
等府门前的人散得只剩下老弱妇孺们时, 才看到人群后面,裴老娘子被柳八搀扶着站在那里,汤二郎十一人簇拥在她身边。
看到门前的人少了, 裴老娘子一行人往冯妙嫦这边缓缓走来。
就近了才看见, 这些人的眼圈也都是红的。
冯妙嫦迎上前去,对汤二郎十一人作揖道,“对不住了,我不能放你们出城,若真……下辈子我做牛做马回报。”
汤二郎十一人却一起摇头,“夫人是为了一城之人,我们只有佩服的。
夫人待我等至诚,我等无以为报,这时候唯愿追随夫人左右,夫人不必自责。”
裴老娘子,“老婆子是自私之人, 从来都是自扫门前雪的,这回却做不到坐视,夫人有什么需要老婆子做的只管吩咐, 在定阳城安居这么些年, 这样唇亡齿寒的时候, 老婆子也想为这里尽些绵薄之力。”
冯妙嫦抬手抹着眼角,“好,很多事都需要人, 我不会客气了。”
还未散去的那些人听了, 也都靠过来, “我等也能帮忙,随夫人怎样分派都行呢!”
冯妙嫦也一一点头应着, 叫忍冬和茯苓带着府里人按着所住的街坊划分登记了,到时也好分派。
汤元郎等十一人都是识字的,柳八这几个月也多识了不少字,都上前帮着登记起来。
裴老娘子很快明白冯妙嫦为何要这样登记,同一街坊的,她又领着详细分出男女老少来,这样到时需要什么样人,只按着名单点人就行了。
冯妙嫦就请裴老娘子帮着调度这些事,她带着纪先生几个往西城门处去了。
守城用的石头滚木以派人收集去了,不够的冯妙嫦发话叫去拆石奎府里的。
石奎府够大,很能支持一阵子呢!
别的还好说,现在愁的是没那么些兵器弓弩给守城的人配上。
府里是有些富余,也只够装配起五百左右人的,远远不够。
没有对敌的家伙事儿,还是没有对敌经验的城民守城,撒尔人一旦攻城,只怕抵挡不了几个回合。
纪先生道,“不行只能各家里的利器都拿出来用了,夫人刚鼓出了如红的气势,心气儿不倒,怎也能顶上几日。”
也没别的法子了,冯妙嫦道,“到时我站在城头。”
纪先生有些不赞同,“夫人不可如此,你已做的足够了。”
冯妙嫦摇头,“先生也看到了,那么些人因着信我,给家里的男丁都打发到去守城去了,我不能战,也要叫他们看到我在。”
纪先生想想笑了,“罢了,到时我陪着夫人一起。”
“纪先生……”
“谋士……”
冯妙嫦知道后面又是那些谋士说,她是没本事说服了,无奈笑道,“那先生就一起吧!”
马城行到一半儿,被策马过来的西岭喊了停。
车还没停稳,西岭纵下马奔过来掀开车帘,激动道,“夫人,纪先生,我刚带人去了石奎东门外的大营里,那里留了不少兵器弓弩和相应的箭矢,总算石奎没黑心到底!”
冯妙嫦和纪先生几个都来了精神,“能装配多少人?”
西岭道,“两千来人是够了。”
纪先生拍窗叹道,“要再能装配出一千人,三千人,又有咱们的六百兵带着,该是能守到七爷回来。”
冯妙嫦却很知足,“才咱们什么都没呢,不也得想尽法子守城,这会儿有了这么些家伙事儿,已经足够好了。”
纪先生一想也是,笑道,“夫人说的对,是我不知足了。”
重新发动马车,一行人到了西城门。
守西城门的是玄三,是他和玄四划拳赢来的,玄四只好去守了北门,玄十没得挑,回来只能守南门了。
说起玄十,冯妙嫦有些担心起来,“玄十怎还没回来,不会有什么事吧?”
西岭几个却一点不担心,“放心吧夫人,就算遇上撒尔兵,玄十那轻功怎么也跑得脱。”
忽然城头上的守兵喊道,“你看,那边好大的烟,是撒尔兵来了吧?”
撒尔兵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往西看去,果然远处烟尘滚滚,似有大队的人马往这边来。
虽做足了准备,真面对的时候,所有人的心口还是突突大跳起来。
城头上守城的百姓们脸上一个比一个青白。
玄三却看出不对,“骑兵卷起的烟尘没这么低?”
他话刚落,烟尘后面的队伍也现了形。
西岭脱口喊道,“是羊群!”
还真是羊群,两万只羊被赶着狂奔带出的气势也很惊人,黄尘滚滚中,很有些铺天盖地的威势。
冯妙嫦无奈地看着,还以为玄十是个老实的,没想到也会来阳奉阴违这一招儿。
只是赶都赶来了,当然要给羊群收入城中,反正是不能留给撒尔人。
往后远望,没见到撒尔兵马,稳妥起见,还是决定等羊群走近些,就撒尔兵来了也冲不过来的距离开城门。
眯眼看着前方,冯妙嫦决定了,不管玄十有什么理由,她这会也要罚人。
这样真是太托大了。
咦?她再细看,怎么后头赶羊的人那么多?
玄十不就带了二十个人走么?
不会是撒尔人想用羊群冲城门吧?
纪先生也想到了,和冯妙嫦道,“不能开城门!”
那边跟着来帮忙守城的山胡少年兴奋地跑过来道,“是铁单族长他们,夫人,是咱们山胡人来了!”
玄三和西岭也认出来了,“夫人,玄二,玄十也在。”
这会儿冯妙嫦也看清了,真的是铁单和玄二玄十带着一队人马正策马赶着羊群过来。
纪先生已经数好了,激动地道,“夫人,来了有一千多人马,有这么些人,定阳城一定能守住!”
听夫人喊先生的人这样说,城头上的定阳城百姓一下就定了心,信心大增下,脸上的惧意减了不少。
冯妙嫦眼里又有了泪意,山胡来了这么些人,玄二也来了,不过岭那边该怎么办呢?
羊群越来越近,她朝玄三下令,“开城门,迎铁单族长他们进城!”
两万只羊咩咩叫着奔进城中,从没见羊跑的这么快过,是真被追马吓破了胆。
羊太多,足用了半个时辰,才全部入了城。
铁单和玄二还有玄十率领一千人马跟在后面,人人都是一头一脸的汗,身上的衣裳已被汗水打湿了,可见将才是下了死力在赶羊。
这边一千人马还没进城,就听城楼上有人大喊,“撒尔兵来了!”
望过去,直冲天际的尘烟比刚才羊群带起的壮阔多了,奔腾着往前倾盖过来,似要给阻路的一切都吞噬掉。
两万骑兵摆出的阵势,果然不是步卒能比拟的。
上回七爷一百骑和九百步卒杀退了三千撒尔骑兵,撒尔人果真给他当成了劲敌。
算上不过岭和府里留下的各五百骑,七爷才有四千骑,撒尔人也派出了二万精骑兵。
要知道那回的三千撒尔兵只能说是散兵游勇,都是撒尔人在西边儿的部族临时拉起来的,平时放牧,有战事时才聚起来,和撒尔王庭拉出来的铁骑根本没得比。
照纪先生说的,这还只是先锋,撒尔必是增兵后才会和七爷真正对上。
足见撒尔人对七爷是多么忌惮。
想到这些,对着席卷过来的撒尔骑兵,冯妙嫦忽然就没了怕,反是打心底里骄傲起来。
她站在城头昂然俯视过去,不过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她只要坚持到七爷回来,就叫这些撒尔兵见识下落到杀神手里是个什么凄惨滋味儿!
下头,铁单和玄四玄十已带着一千人马全部进了城门,城门卫关了城门。
也不知是刚被奔羊吓了一回有准备了,还是看到有援军来了底气足了,过来守城的百姓们这会儿并没被逼压过来的撒尔兵吓到,一个个都精神抖擞的,哪还见刚才的惧怕。
有兵器攻弩的就按着玄三指派的在城头上蓄势以待,没家伙事儿的就搬石头,垒石头,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
纪先生微微点头,和冯妙嫦下去迎接铁单一众。
见到冯妙嫦,铁单带着山胡众朝她行礼。
“见过夫人!”
冯妙嫦回礼后急问,“你们怎么过来了?不过岭那边怎么办?”
又问玄二,“你怎么也跟着了,七爷不是叫你守着不过岭么?”
铁单拦住要上前回禀的玄二,“夫人,玄二是被我们逼的,你可不能怪他。”
人都来了,外面撒尔兵围城也撵不走了,冯妙嫦只有苦笑。
“你们这样,若是族里有事,我……”
铁单忙道,“夫人,真不怕,不过岭那边比定阳城稳妥多了,只要守着不出来,撒尔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玄二总算挤了过来,“夫人放心,前阵子铁单族长抽了两千部众出来叫我带,这会儿已有些样子了,这边带出来一千,另一千合着我留下的三百骑守着不过岭,护得铁筒似的,撒尔兵别想攻进去。”
玄二看了看铁单等山胡人,回头又道,“夫人,到了不过岭后,我们一直派懂撒尔语的探马出去探,今晨天还没亮的时候探马回来报,说撒尔人忽就不打算往山胡部所在的河套去了,而是要直取定阳城。”
说到这里,玄二和冯妙嫦诉起了苦,“知道夫人这边危急,族里急的什么似的,都要往这边来援夫人。
还要两千人合着我的五百骑都带过来,说族里老少妇孺们也都能骑能射的,盂兰夫人带着一样能守住不过岭。
要不是我说死了不行,这会儿来的可不止一千人。”
冯妙嫦百感交集地看着来的山胡一千兵,“族里我为如此,我真无以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