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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1章 山胡部


    四十一章


    黑云就不允许哪匹马超过它去, 就算是身负两人,它也容不得山胡族长夫妻两人坐下的千里良驹跑到它前头。


    好在它还知道顾念着冯妙嫦,觉着她坐稳了, 才甩着马头嘶鸣着撒开四蹄飞纵出去, 几个起跃后给所有的马都甩开了。


    一马当先后黑云越发起了性,风驰电掣般飞奔起来。


    被黑云这样疯跑,刚拉开的距离,颠簸着又贴到了一起。


    只隔着一层薄衫,七爷的心跳扑通扑通落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的,敲得人心慌意乱的。


    心悸的没个落处,冯妙嫦啪地往下呼了一巴掌,“黑云,咱是来坐客的知不知道?你这样反客为主的哪好,慢着些, 礼让人家一下。”


    呼噜呼噜打着鼻息,黑云侧过马头,似在回嘴一样。


    冯妙嫦气上了, 又拍了它一记, “呼噜什么?白吃我那些蜜糖和果子了?”


    头顶呵呵的轻笑声响起, 跟着额头处有些刺痒,是七爷冒出胡茬的下颌贴了过来 ,“黑云你识相点, 爷的钱都她管着, 她要克扣你, 爷也只好看着!”


    几乎是话刚落,黑云飞奔的速递就减了下来, 再识相不过了!


    “好个只认好处的黑云,我算认清你了。”冯妙嫦忍不住伸指戳点着。


    黑云顿了一下,竟是老实受了,又放慢些速度,让山胡部的马超过去,它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后面。


    后面玄五和西岭一脸惊诧地打马赶上来,“黑云这是咋了?改性了,怎么还让别个赶它前头去了?”


    七爷轻笑,“冯掌柜教它规矩呢!”


    玄五和西岭同时“啊”着,一脸你也有今日的表情瞅着黑云。


    七爷说得,冯妙嫦也说得,别个谁也不行,这给黑云瞅得恼羞成怒了,左右撅着蹄子,给玄五和西岭的坐骑撞开,昂着首气势汹汹地往前踢踏着去了。


    黑云发起横来,前后左右再没马肯挨近,恨不能躲着它三丈远。


    山胡部出了多少良马,所有孜羌部族里,山胡部出的千里驹最多。


    就现在族长夫妻坐下的两匹,就是多少年难遇的千里宝马,大荔马中的上上品。


    可就这样的宝马,遇上黑云照样犯怂,跑起来也不是黑云的对手。


    山胡部人以养马为生,对大荔马以外的马种也都很了解。


    当初一见黑云,就认出它是价值连城的黑金马,是伊斯马中的极品,伊斯国中的王公贵族都难求一匹的。


    大熙中原更是少见,只前些年大熙国力还成的时候,得伊斯国进献过几匹。


    经了这么些年也该成老马了。


    七爷这匹也不知什么路子来的。


    正是见七爷拥有这样的极品坐骑,手下虽只有一千人,却个个骁勇善战,跟随他左右的几个近卫更是可以一当百,悍猛如虎。


    山胡族长对大熙还算了解,虽七爷以沙匪自居,山胡族长夫妻却是不信的。


    沙匪他们见多了,就山胡部这样不擅战的都瞧不上沙匪,七爷和他的一千人马顷刻间连强大的撒尔骑兵都能给杀退了,有这样的战力,还做什么沙匪,直接扯起大旗占地为王都行了。


    山胡族长夫妻反复分析了,都觉着七爷是大熙那边儿心生反意的世家大族的子弟,来西边儿是给家族找退路来的。


    大熙朝现在和一盘散沙也差不多,姬家的皇权没落,早调度不动各地的军镇了。


    还没人反,不过是怕枪打出头鸟,都在等时机呢。


    早前山胡部想的是偏安一隅,好好养马卖马,过自己与世无争的日子就好。


    因着在西边混的哪家都想要山胡部养的马,所以和孜羌其他部族不同,就是撒尔和乌戎两族都和山胡部交好,所以山胡部是孜羌各部族里最不擅战的,九千部族人,只有一千人的族兵。


    哪成想撒尔那边杀出个慕容赫,第一个就拿山胡部开刀,想吞了山胡部做他的马奴。


    山胡部上下这才醒悟过来,自家早成了人眼中的肥肉,哪个都对他们虎视眈眈。


    实际上,山胡部和大熙姬氏皇家处境一样,先头那三家留着他们不过是怕先出手的被群起而攻之,可悲的是,他们竟一点不自知。


    山胡部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家懈怠了这么些年,一时半会儿的也雄起不来。


    可局势由不得你从长计议,想保住部族,还是先找个强大的依靠更合适些。


    如此,见识到七爷这边的强大战力,推测出他身后还有强大的家族做后盾,山胡部上下才生了依附之心。


    不过山胡部也不会鲁莽行事,孜羌人最信奉的是,一个孜羌男人再是神武,若没个能当起他一半家的婆娘,这男人必不会成气候。


    所以,决定之前,他们想见见七爷的婆娘。


    若七爷的婆娘是大熙那些藤柳一样不抵事的,那他们回报恩情就好,依附的事就不想了。


    这会儿见了七爷的婆娘,河套上最娇美夺目的花在她面前都要黯然失色,美得叫人惊心动魄的。


    虽做了男装打扮,可骑不得马挥不了鞭的,就算说话中听些,也不是孜羌人想要的婆娘。


    族长夫妻两个也明白了,大熙女人当的一半的家,不过是帮着大熙男人管着后院,孜羌女人当的却是家里全部的生计,两者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夫妻俩并驾齐驱着,见七爷一行落在后面听不到,为保险起见,族长夫人盂兰还是用孜羌语道,“铁单,燕夫人虽做了男装,我瞧着骨子里还是大熙女人娇弱的做派。


    十年前的教训还记得吧,和大熙人咱们就搅不到一个锅里,依附的事还是算了。


    七爷援手的恩情咱要厚报,这一年咱就当白忙活了,那五百匹马就送给他罢!”


    族长铁单痛快道,“这么些年听你的就没出错过,这回还听你的。


    我瞧着七爷是个有胸襟的,五百匹马送给他很值当,后面咱们再有事,他还会不遗余力来援手。


    虽不依附他,这样你来我往的咱们也算有了靠山,别家想动咱们也要犹豫一下的。


    趁着还有


    人靠,咱们给自己的兵也练起来!”


    盂兰点头,“往后只要七爷需要马,咱们都便宜两成给他。”


    铁单问,“那燕夫人那里?”


    盂兰想了下道,“咱们只管诚心招待了,只论交情,别的只字别提,七爷会明白的。”


    夫妻俩很快就商量妥了大事。


    后面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瞅着左右没人了,七爷低头道,“这个时候叫你过来,委屈你了!”


    冯妙嫦忍住给他下扒拉开的冲动,不着痕迹地躲开些,“西岭都和我说了,七爷才辛劳,和七爷比起来我这点算什么,不委屈。”


    七爷顺着给头抵过来,“山胡部我志在必得,你帮我这一回,我感激不尽。”


    确定七爷是无意识的靠过来,再躲反而会叫七爷觉察,冯妙嫦只能尽量忽略额头上的酥麻热烫。


    “待会儿我要怎么做?”


    “拿出你那天同我算账的气势就行,他们会折服的。”


    “七爷!”


    “说真的呢,知道我花了两万五千两买马,你恨不能戳我脸上的样子,我这会儿还记忆犹新呢!”


    “你再这样我管不了了!”


    “别呢,没说假的。你只管按平时的行事来就好,让他们相信咱们不光能庇护他们,还能带他们奔更好的日子,人往高处走,他们会知道该怎么选。”


    冯妙嫦这才信他,思量一番后有了计较。


    很快骑到最大的毡帐前,铁单夫妻先下马,带着山胡部一众迎了七爷和冯妙嫦一行进了议事大帐。


    帐里已摆了筵席,两边的人分宾主落座。


    孜羌人以游牧为生,一日三餐皆是牛羊肉和乳酪乳浆这些。


    这会儿为表对贵客的看重,大帐中间,一只偌大的烤全牛滋滋冒着油,肉香四溢。


    而每张席边上都架着火烤着只肥硕的全羊。


    全牛全羊宴,是孜羌人招待客人最高的规格。


    大熙吃肉也多是羊肉,因着耕牛金贵,牛肉却是吃不到的。


    西边儿河套的羊肉最是鲜嫩,没有丁点膻味儿,十年前孜羌和契金人还归附大熙的时候,每年都要往宫里进供的。


    尝过之后,河套羊肉就得了“肉中第一鲜”的名号。


    那会儿兴元帝刚登帝位,为拢络人心,收到这边的河套羊后,只留下少许外,大多都会赏赐下去。


    没落如冯家,都得过两只羊呢。


    一大家子吃两只羊,三房又不得冯老太太的意,根本轮不上吃肉,只一人分了碗带肉渣的羊肉汤。


    就是这么一碗带肉渣的羊肉汤,原汁原味的做法,却要鲜掉人的舌头,冯妙嫦至今还记得那碗汤的美味儿。


    她这儿正闻着香呢,却见七爷微拢了下眉,虽很快松开了,却瞒不过冯妙嫦,知道七爷是吃厌了这些,已经到了崩坍的边缘。


    这可不行呢,想让人和自个儿不外道,最快的法子就是吃到一处去。


    七爷吃不下,她就要顶上!


    不过她一点和不勉强就是了。


    笑盈盈道,“只为这河套羊肉的美味儿,我就不虚此行了!多谢族长和夫人盛情款待!”


    虽打定主意,好生款待后就给人礼送走,可好听话谁都爱听。


    盂兰脸上的笑真心实意起来,“那燕夫人多用些才好,我瞧着七爷似不大习惯吃这些,我们真怕怠慢了!”


    冯妙嫦做出担忧的样子,“我们七爷正养病呢,吃不得过于油腥的。


    不叫他出来,他非跑出来,我这担心了多少天了,刚瞧见他好好的,我的心才落了地。”


    七爷竟是带病来援的?


    族长夫妻俩对视后,脸上都带了歉疚。


    第042章 语出惊人


    四十二章


    盂兰很是过意不去, “是我等粗心大意了,这耽误了七爷养病该如何是好?”


    冯妙嫦还等着七爷回人话呢,不防被他伸指戳了下。


    侧头瞧过去, 人正没事人一样抿了口奶茶, 眼神都没给过来一个。


    冯妙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这是不想和女人说话,让她替他应答呢。


    她就不信了,她没来之前,盂兰夫人的话他一句都没接?


    可这会儿不是和他掰扯这个的时候,冯妙嫦笑着接了话,“耽误不着,他就是嫌家里拘着他养病才跑出来的,这样饿两日正好,回去吃什么都香了,家里也能轻省些。


    你们不晓得, 七爷见天这个不吃那个不喝的,家里有多头疼。”


    盂兰止不住笑着,指着边上的铁单道, “我还当就我们家的野马似的拘不住, 原来七爷也这样。


    吃食上铁单也不省心, 有肉怎么都行,没肉就给我撂脸。


    有时候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呢!”


    铁单扯嗓子笑开,豪迈地端起酒碗, “我说和七爷咋这么投缘, 来,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敬你!”


    “痛快!”七爷也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盂兰阻拦不及, 推搡了铁单一把,“你个浑人,刚说了七爷在养病,你还叫他喝那些酒,你脑壳里装的是草么?”


    铁单呵呵笑着由她说,拿出短刀麻利地片了块羊肉,用刀叉了递给过去,“诺,最嫩的给你。”


    盂兰接了肉送到嘴里,转头对冯妙嫦叹道,“可是托了夫人的福气,有生之年我竟吃到了铁单给我片的肉,这辈子值个了。”


    冯妙嫦抿嘴笑道,“那真是可喜可贺呢!”


    她这一促狭,铁单和盂兰一起爽声大笑起来。


    铁单又给盂兰道,“回头我替你多吃菜团子粟米团子,肉都紧着你吃。”


    盂兰拍着道,“都听见了吧,回头铁单赖账,都要给我做证啊!”


    下首坐着的山胡部一众都笑着轰然道好,毡帐里热闹欢欣起来。


    盂兰对冯妙嫦道,“烤羊火候正好着,快多用些。”


    冯妙嫦已悄悄瞧明白了山胡人是怎么片肉的,就要伸手拿起案上放的短刀学着片肉。


    却被七爷按住手,“我来,你等着吃吧。”


    老实讲,见到孜羌人夫妻之间竟是这样言笑无忌的,冯妙嫦看愣神了好几回。


    这才明白,孜羌女人当的一半家是这样的,是真的和男人并肩而立,说的话和男人一样管用,族众们都要听令行事的。


    这在大熙是绝无可能的事,女子要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调侃郎君,轻则要被说不敬夫君,重的说你不守妇道都是可能的。


    她自觉最近自己和七爷就过于随意了,刚那样说七爷挑食的话就过格了。


    不过刚她也是有意为之,七爷不大和人说话,又不肯接盂兰的话,她不想让场面冷下来,只能应和人家那样说拉近关系。


    这会儿回过味来,她觉着七爷刚说对她那日质问两万五千两买马的情形记忆犹新的话就是点她呢。


    所以她想好了,等回去再不能和七爷言语无状了。


    搭伙的夫妻,还是相敬如宾为好。


    以前她还觉着说夫妻相敬如宾,和夫妻情深是一个意思,这几日才品出来差大了,客气了怎么会有两心如一不分彼此?


    她这还想着回头跟七爷好生解释刚才她那样是情有可原呢,结果他就给她来这出儿。


    当着山胡部众的面儿,她不好明说。


    只能道,“你这会儿闻不得膻腥味儿,还是我来吧。”


    七爷却已经开始片起了烤羊,“片这个可有门道,片不好味道会欠不少。你想了多少日子的河套羊,哪能让你吃不好,等着就是。”


    再拦着,才演的那些就露假了,冯妙嫦只能等着吃现成的了。


    抬头间,见铁单夫妻正目不转睛往这边看着,一脸的兴致盎然。


    冯妙嫦大为尴尬,忙收回眼神。


    七爷也片好了一小碟羊肉


    送到她面前,“


    吃吧!”


    铁单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嚷道,“七爷还是不如我疼婆娘,我给盂兰片的可是最嫩的那块儿。”


    见七爷顿在那里,手里刀比划来去,不知该往哪里下的样子,就知道他根本不知道羊身上哪块儿的肉最嫩。


    他这是装秃噜扣了,还片不好会欠味儿,他分明是第一回干这个。


    “族长不知,我就喜欢吃带点嚼劲的。”


    忘了边上人特意给备的筷子,冯妙嫦抓起块碟里的羊肉送嘴里,睁眼说着瞎话。


    果然,七爷手上的刀就有了准头,刷刷地飞舞起来,刀影中,指厚的最合适入口大小的羊肉很快就堆满了一盘子。


    仗着刀法好,又叫七爷给圆回来了。


    山胡部的人被他的快得看不出刀影的手法吸引住目光,没人盯着了,冯妙嫦趁空多吃了几块羊肉。


    现烤的河套全羊确实名不虚传,就不是羊最嫩的部位,肉质也细嫩的不得了,真的是入口即化的承度。


    等烤的全牛肉上来,虽没有羊肉嫩滑多汁,却别有风味。


    既扮上了豪爽,冯妙嫦也就放开来吃了,羊肉牛肉都吃了不少。


    吃到最后她还是略有遗憾,觉着若是自己配料喂出来的,指定比山胡部整治的好吃。


    心里一动,若是暖锅里用了河套羊肉呢?


    看七爷一口都没吃,这可不行。


    这一会儿已够她品出孜羌人的吃食都用什么料了,冯妙嫦跟盂兰要了小锅,麦粉,野葱,菇子,盐和调料。


    盂兰很快让人备好送来,冯妙嫦给那口煮奶的小锅倒上水架到火上,等水开了,给案上片好未动的羊肉倒进去,又给菇子撕开扔进去,然后拿过那碗麦粉,边一点一点倒水用筷子搅合着,直到搅出稻米粒大小的麦粉粒,她均匀地扬撒到热汤里,等麦粉粒差不多熟了时,给盐和几样调料下了,又切了野葱花撒到汤里,很快诱人的鲜香味飘散开来。


    冯妙嫦很清晰地听见边上七爷咽了口水,知


    到他这是馋狠了,应该是这阵子米面未进引出来的。


    满满地盛了碗放到他面前,还不忘给他描补,“也不能一点荤腥不沾,尽量吃些吧!”


    “我省得。”七爷应了声,拿了羹勺吃起来。


    开始还矜持着,几勺子下去后,他起勺子就快了起来,一口接着一口,头都不抬,吃得那叫一个香甜。


    “那啥,能给我尝尝么?”上头铁单直勾勾看着问。


    “瞧着怪好吃的,有剩的给我也来点儿呗?”盂兰也问道。


    锅里还有小半锅,冯妙嫦忙分装了两碗出来,边上候着的接了给送到铁单夫妻面前。


    夫妻俩都等不急拿羹勺,端起碗送嘴边吸溜起来。


    几乎是同时,铁单夫妻接连赞叹,“这个好吃!”“要不是亲眼看着,真不敢信麦粉能做出这等美味来!”


    边上的山胡部众一齐搁那儿咽起了口水,有几个朝铁单嚷道,“族长,留两口给我们尝尝味儿呗!”


    “族长,你哪好当我们面儿吃独食。


    倒是没人跟盂兰要口尝尝。


    铁单全当听不到,三口两口给自己那碗吸溜完,又搁那里砸吧嘴回味起来。


    “要粟米麦粉都能做成这等美味儿,没大肉也能过日子了。”


    盂兰看向冯妙嫦,“燕夫人能教我们这个吃食的做法么?你不知道,族里都是无肉不欢的,可顿顿饱肉哪个吃得起,还是得粟米和麦粉掺和着吃才能过起日子。


    可族里老老少少吃粟米团子跟吃苦药一样,换了麦饼稍强些,可总吃也不顺口了。


    若有这个麦粉香粥吃,往后就再不用愁了。”


    冯妙嫦不解道,“族里是牛羊肉不够吃么?我以为咱这里吃粟米和麦粉是吃肉吃腻了,想调换下口味儿的呢。”


    盂兰苦笑,“别说我们孜羌人,就是富足的撒尔人和乌戎人也做不到顿顿全肉,一样得掺和着粟麦这些粮食才行。”


    冯妙嫦稍想下就明了了,“是草场不够养足够吃的么?”


    盂兰诧异道,“燕夫人竟能想到,外面人很难想到这上头。”


    叹了口气,她接着道,“一路上你也看到了,从出了定阳城,就是连着片的戈壁滩,唯有荔河沿岸水草丰茂的这点儿地方才能放牧。


    人口越生越越多,地方却不见涨,几代传下来,就越过越穷咯!”


    见盂兰一切都摊开了给她说的样子,冯妙嫦就问了。


    “咱们族里一年能出多少马?”


    “最多的年头出了一千五百多匹,一般是一千匹多点儿。”


    冯妙嫦搁心里拔拉好算盘,差不多有底了,于是不紧不慢道,“五十两一匹马,一年最少也五万两银子了,大熙那边,一两半银子就够一个人吃喝穿用了,咱部族里有九千多人,我瞧着咱们养马外也养着牛羊,还种着苜蓿,是养马耗费太大么?”


    说着话,冯妙嫦就能给山胡部的内里看得清清楚楚,山胡部的一切就跟摊开在她面前一样,没什么能瞒过她。


    盂兰惊讶之极,和铁单交换着眼神,夫妻俩知道先头小瞧了这位燕夫人。


    盂兰就想试试冯妙嫦的深浅,“燕夫人说的不错,我们出一千匹马得的五万两银子,有四万两是本钱,只有一万两才是我们赚的。


    草场就这么大,我们自己养马就没那么些地儿养牛羊,自己养的那些连半年都吃不到,或是拿银子,或是用马要跟别的部族换牛羊肉回来。


    另还得买粮,布料和茶也得买,哪哪都要钱,一万两银子要精打细算着才能勉强度日。”


    冯妙嫦微笑道,“若我能让咱族里多出息些银子呢?”


    第043章 携手


    四十三章


    铁单夫妻和山胡部众一起激动地看过来。


    盂兰问道, “燕夫人此话怎讲?”


    冯妙嫦微笑道,“盂兰夫人先容我和七爷商量下再回你。”


    盂兰再急也只能按捺下来。


    自家的愁事自家知,多香的肉也没吸引力了, 铁单和山胡部众都支着耳朵等下文。


    七爷吃饱了心情也好, 盘腿坐在那里,很是闲适,“这是又想给我派活了?”


    冯妙嫦嫣然笑道,“是呢,没有七爷给我打通了道儿,我就多少挣钱的法子也使不来呀!”


    七爷莞尔,“你这一碗麦粥怪贵的,果然没有白吃的饭呢!”


    冯妙嫦眉眼弯弯,“你就说许不许吧?你既帮了咱们族里,不如好事做到底呗?”


    七爷摇头,一脸无可奈何状, “吃人嘴短,你都说了,我还能不应么?”


    冯妙嫦就朝他拱手施礼, “那我替咱们族里多谢七爷慷慨啦!”


    七爷扶额, “你是不是忘了咱俩才是一个锅里搅饭的?你跟我谢个什么劲儿呢?”


    冯妙嫦妙目横了他一眼, “七爷这么辛劳,养病都没时候,我这里还要给你添活儿, 所以才要谢你。


    族里银钱这么艰难还款待我吃全牛全羊宴, 我心里哪下得去呢, 不为他们尽点绵薄之力,回去我也不安心。”


    七爷一句“我知你”后, 两人相视而笑,这事儿就算说定了。


    铁单夫妻大约也听明白了,燕夫人的挣钱之法,重点在七爷这里,得要他给开道儿。


    只是什么样的道儿得七爷开?


    这两个月来七爷和他的人马横空冒出来,开始这边儿哪一方都没给他那几个人放在眼里,以为不过是多了股沙匪,成不了大气候。


    不说各部族聚居的撒尔和乌戎两大族,就孜羌和契金这样各部族散居的,最小的部族也有三千多号人,哪个出手都能给这点人碾灭了。


    哪成想就靠着百来号人,七爷就杀出了一片天来。


    整个大戈壁,大大小小的沙匪不知多少,就这么被他捣了大半儿。


    七爷和他那几个得力近卫的武力不是一般的悍猛,沙


    匪对上他们只有被绞杀的份儿。


    四大族的人这才注意到不寻常,开始关注起他的动向。


    你说你要是想壮大,那些被缴的沙匪不得都收下么?


    七爷却不按牌理出牌,这个不行,那个不要的,挑剔的没边儿,抓上来的沙匪最后连一半儿都没收。


    动静闹的老大,最后才扩了一千来人。


    都是沙匪,哪来的嫌弃呢,四族的人笑了一通后,觉着七爷不过如此,又给他这边儿抛一边儿去了。


    山胡部虽只有一千族兵,可山胡部人人有马,一千族兵配的是最优良的马,可不是沙匪能比的。


    所以就听说七爷和他那几个得力近卫的武力不是一般的悍猛,沙匪对上他们只有被绞杀的份儿,可没有亲眼见着,也只当是夸大其词,山胡部并没将七爷这一千沙匪乌合出来的人马当成对手。


    后来七爷过来买马,张口就是五十两银子一匹马,要买五百匹良马。


    山胡部的良马多少年都是五十两一匹不议价,


    四族的人也都没异议,一直是按着这个价儿来买马,就是以物换马也都能折出五十两银子。


    且因西边的货物根本通不过定阳城,山胡部也没想着卖别家,所以山胡部的马一直都是四族的人来收。


    变化是从去年开始的,四族过来以物换马时,折成银子开始够不上五十两。


    孜羌同族和契金人还厚道些,能折个四十五两左右,撒尔和乌戎根本是仗势压人,连四十两都折不上。


    这些银子刨去养马的本儿根本剩不下什么,这一年来山胡部可说是勒着裤腰带过的。


    一两年还能挨过去,再多些时候真要喝西北风度日了。


    夫妻两愁得不行的时候,七爷过来就给报了五十两一匹的价儿,他们就动心了。


    等七爷给打保票,说但有四族里因着卖他马来找山胡部茬的他必来驰援,又带着这边看了追剿沙匪。


    见到七爷和他的人马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一个一个匪窝,所过之处悍不可挡,才知道那些传言是真的,没有丁点夸大其词。


    铁单夫妻就痛快允了七爷一个月后带足银子来提五百匹马。


    可还没到一个月,撒尔人过来开口就要给一千匹马全包圆了。


    听说只有五百匹后,转头就走,没半天,撒尔的三千骑兵就来了,让山胡部赶紧收拾了迁到撒尔人的聚居地,摆明了要吞了山胡部。


    撒尔人凶名在外,不是一般的难缠,惹上了就是不死不休的。


    就是和七爷有言在先约定好了,可他毕竟只有一百骑兵,再勇武,对上三千撒尔铁骑,怎么想都没有胜算。


    铁单夫妻不敢信七爷会践约和擅战的撒尔人对上。


    想着同源同根的孜羌族人,不会就这么看着山胡部沦为撒尔人的马奴,铁单夫妻向七爷求援的同时,也派人去了孜羌各部搬救兵。


    结果,同族的孜羌各部没一个来援的,反是七爷一刻都没耽搁,带着全部的人马来了。


    七爷一马当先,就靠着一百骑兵和九百步卒给撒尔人杀退了,撒尔人折损过半,七爷的人只有些轻伤患。


    只一千人就这样,若是七爷的人马再多些呢?


    这样的战力,足可在四族的角力中插上一脚,就是撒尔增兵来伐,也够自保了。


    铁单夫妻和部族里商讨后,有了依附的想法。


    及至见到燕夫人不合脾性,忆起当初归附大熙,始终被大熙人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为由防备排斥,孜羌和契金人被圈在河西一带,不能往东踏足一步,铁单夫妻又刹住了这个想头。


    虽依附不同于归附,合则聚不合则散,可散的时候少有好聚好散的,那又何必呢!


    铁单夫妻才想着豁出五百匹马来白送,往后七爷再买马也按四十两一匹给他,就当花钱买七爷的庇护了。


    孜羌人宁死也不会做撒尔人的马奴。


    只是白送了五百匹马,后面还要继续赔本卖马,山胡部今后的生计要咋办?饿着肚子的日子又能挨几天呢?


    现在燕夫人有多出息银子的法子,还求了七爷帮忙,铁单夫妻哪里还会嫌她不合脾气


    燕夫人多可亲,和七爷一样仗义值得相交,是他们狗眼看人低呢!


    原还想多捂一会儿的,这会儿没了舍不得,铁单得了盂兰示意,道:“七爷仗义援手,我山胡部无以为报,那五百匹马就送给七爷了,往后七爷若还要马,按四十两一匹给你。”


    七爷正色道,“我买马引来的祸事,理该我给你们平事儿,无需谢我。


    卖马的钱少一两都干着你们的生计,何况十两,我干不来趁火打劫的事,此话不可再提。”


    铁单夫妻和相陪的山胡部众又感动又暖心,一边是孜羌同族的袖手旁观,一边是七爷这里不计回报的相助,或者可以再信一回?


    冯妙嫦不动声色地给各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开口问道。


    “我瞧着山胡部里小孩子都骑得马,山胡九千部众是否人人有马?”


    盂兰生怕回话晚了,急忙交底道,“我山胡部现有一万五千匹马,靠着这些马一年能出息一千多匹健马往外卖,因着我们养马都是按户来的,确称得上全族老少都有马骑。”


    “如此!”冯妙嫦沉吟着,看着很有些为难。


    铁单和盂兰心里跟着火了一样,啥也顾不得了。


    “燕夫人不必有顾虑,有什么说什么就好,我等都知你是出于好意。”


    冯妙嫦这才下定了决心,道,“山胡部若肯投到七爷这里,七爷那五百匹马先叫他等着,整一千匹马都交给我,我会卖出十万连银子交给你们。”


    话落,铁单等人眼亮的晃人,心旌摇曳到不能自己。


    那可是十万两银子啊!刨了本也有一半儿的银子花用,那族里就富贵了。


    可归附七爷?他们生了心思也只是想依附,一时难以抉择。


    盂兰正要说话,冯妙嫦笑道,“盂兰夫人且听我说完。


    刚我和七爷商量叫他开道儿的话诸位都听到了,想要一千匹马回十万两银子,唯有给这些马拉出河西往东边卖才行。


    东边是什么情形诸位该比我有数,那边大小军镇林立,可比西边儿乱多了,想趟出条商路来可不是和人好说好商量就成的,必得真刀真枪立威开道才行。


    七爷养这么些人不容易,我再想帮族里,也不能叫他为着给族里找活路不计得失的使唤下面人,那我也太过了。


    我是这样想的,若是大家都是自己人,给自己人做什么不是应该的么?


    我是觉着这是合则两利的事儿,也没当这边是外人,就多了几句嘴。


    选择在诸位,成不成都不妨碍咱们两边交好,族里有难七爷不会袖手,不必顾虑。”


    听她说得诚恳,山胡诸人又去了层顾虑。


    铁单夫妻对了下眼神,有了计较。


    铁单站起来,“我只要一句话,若我山胡部过去,七爷要怎样待我等?”


    他并没说是要依附还是归附,一切取决于七爷是什么态度。


    七爷站起来,神色傲然,“若山胡部认我为主,无论将来我麾下有多少人马,山胡部都会是我信重的,山胡部不负我,我必会和山胡部共进退!”


    七爷这样掷地有声的一番话,想到他前头也是这么做的,铁单等人无不动容。


    铁单和盂兰带着山胡部众拜下,“我山胡部愿归附七爷。”


    七爷拉起冯妙嫦并肩而立,接受了山胡部的归附。


    第04


    4章 啥都有了


    四十四章


    这样七爷就做了山胡部的大族长, 冯妙嫦成了大族长夫人。


    山胡部的族务还是铁单夫妻掌着,只大事听大族长夫妻调遣即可。


    见七爷和冯妙嫦都没有过多插手山胡部族务的意思,铁单等人彻底放下心来。


    铁单夫妻让出了主座, 七爷却嫌换来换去麻烦, 叫还按原样做了。


    铁单夫妻说不可没了主次,见七爷不肯挪,夫妻俩就空了主座,往下坐到了七爷和冯妙嫦这一桌的下首。


    成了一家人,很多就可敞开了说。


    冯妙嫦说道,“只要东西的商路通了,生财之道很多,不止卖马,咱的河套羊,羊毛毡毯,肉干这些往东边卖也不少赚呢。”


    十万两卖马的钱已是泼天的富贵了, 这还懵着飘着心没落到实处呢。


    若再有别的进项,那族里将来该是何等好光景?简直不敢往下想了!


    盂兰激动道,“我们都听夫人的, 往后族里的生计我们都听夫人调度, 夫人说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又可惜道, “族里就这么大的草场,养马外就没那么些地方养牛羊,不知使银钱和四族买回来有没有赚头?”


    冯妙嫦估算道, “东边儿寻常的一只羊也要一百七十文, 咱们的河套羊怎也要卖二百二十文。


    养马的本钱大, 是因着冬日要拿许多食粮喂马。


    羊出的快,这里的草又丰茂, 可说没什么本钱,只要一只羊不多出一百二十文,咱们就有一百文的赚头。”


    盂兰捂着心口压着怦怦心跳,“这边最肥的羊才一百文呢!”


    冯妙嫦点头,“如此,等我回去和下面人合计着拿出个章程来,看要怎么给这些买卖做起来,不往远了说,先保着咱族里后半年丰衣足食吧!不白叫你们追随七爷。”


    她说得这样胸有成竹的,七爷又全由着她说,山胡部的这些就知她于生意买卖上头极精道,她说到就能兑现。


    西岭觉察了这边的想法,“诸位只管放心,我们夫人生就的点金手,张罗的买卖就没有有少赚的,小买卖可入不了她的眼。


    我们七爷所有的银钱往来都得由夫人调度分派,夫人要不给钱……”


    到这儿西岭没往下说,由着这些人自己想。


    山胡部的人会心地微笑起来,才知道自己错大了,不该以貌取人,冯妙嫦确实当着七爷一半的家。


    七爷笑点着西岭,“说一截留一截的做什么?一文钱能难倒英雄汉,夫人不给钱,爷也得蹲家里等着,你不说出来也都想得到!”


    铁单笑得前仰后和的,“谁还不是呢!盂兰不给我肉吃,我不一样得吃菜团子粟米团子么,不过话说回来,还就得女人这样管着,不然过不成日子哩!”


    在座的山胡男人们都呵呵大笑着,拍着大腿跟着附和起来,只觉着大族长和夫人确实和山胡人对脾气,合该做一家人。


    大族长夫人一点不藏私地的为族里的生计打算,这边也不能只拿好处不出力。


    长此以往,再大度不计较的都要冷了心。


    铁单和盂兰又交换了眼神,二十几年的夫妻了,默契到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铁单对七爷道,“有七爷和夫人看顾着,族里再不用怕谁欺上门来,生计也不用愁了,族里的一千兵就跟着七爷吧。


    还有七爷那一千号人也得配上马……”


    七爷笑道,“有族里一千骑兵眼前先够用了,夫人既说了叫我等着,要先卖马换银子叫族里日子过起来,咱就得听不是?”


    众人又是一阵笑。


    笑完,铁单坚持道,“卖马归卖马,咱自己人哪能没马骑,这要传出去四族人不得笑话死。


    一户里用不着那些马骑,抽出一千匹马来不影响干活,只为着往后不愁生计了,再多抽些也乐意着呢。


    多的没有,再抽出一千匹马给七爷也使得。”


    盂兰也道,“还是那句话,要多些草场,七爷要多少马族里也能供上。


    别的不行,只论养马,四族里所有部族都赶不上咱们呐!”


    冯妙嫦笑看着七爷,“有了马还怕七爷打不下地盘儿么,等着吧!”


    七爷含笑颔首,竟是默认了。


    山胡人血脉里刻着养马的魂儿,做梦都想着有更大的草场来养马,十年前从大熙脱出来,就是因着被圈在河西狭小的地方,养出的马都不带劲儿,实在憋屈。


    山胡在座的俱都欣喜若狂,这不是抱上金大腿了么?


    铁单热切提议道,“七爷,夫人,二十六是我们孜羌大吉大利的好日子,不如就选这一日给族众招集过来拜见大族长和夫人?”


    七爷和冯妙嫦彼此瞅了眼,又一起别开眼,虽说早晚会知道用不着瞒着,可这该如何说起呢。


    这时最会为主分忧的西岭站了出来,“二十八日是七爷和夫人的大喜日子,二十七日再回去就太迟了些。 ”


    山胡部的人呆那里,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是盂兰心细,看出不对来。


    小心道,“七爷和夫人是还没……办喜事么?”


    西岭也睁眼说起瞎话来,“因着大师给七爷批的命,他成婚的日子必得在今年六月,早了晚了都不成。


    他和夫人前头一直忙,实在抽不出空,还是我瞧着拖不得了,看了黄历选的二十八日,不然这两位还有得拖呢。你们不知道,为这个我头发都要愁白了!”


    看着深信不疑的山胡众人,冯妙嫦眯眼盯住西岭,又是大师批命,借着大师瞎掰,他就不怕亵渎大师么?


    或者西岭跟自己说的那些也是他自个儿编的?根本没有大师批命一说?


    西岭似有所觉,侧头一看,他多精怪的一个,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暗道好险,得亏没两天到好日子了,这要露馅儿了,再想说服人就难了。


    没事人一样朝冯妙嫦笑着,提醒自己一定要给这几日装过去。


    知道七爷和冯妙嫦还等着办喜事呢,山胡部这些人哪肯错过这样的大事。


    铁单和盂兰都觉着这是向大族长表心意的良机。


    铁单大着嗓门生怕谁听不清,“七爷,夫人,二十六日是再好不过的日子,不如那一日在族里办喜事吧?咱们举族欢庆大族长和夫人的婚事,把喜事办得热热闹闹的,叫外面也知道咱们山胡部有能顶起来的大族长和夫人了,往后我们有大族长和夫人带着往前奔,任谁都别想来讨便宜!”


    七爷罕见地犹豫了,冯妙嫦就知道他也觉着好,只是顾念着自己才这样。


    她想着也是,正可借着婚礼让两边熟悉亲近起来,让山胡部众认可七爷这个大族长。


    她落落大方地瞅着七爷,“那就别拂了大家伙儿的心意,二十六日在这里办吧。


    只一个,得给忍冬和茯苓给我接来。”


    七爷眼里带笑,“不止那俩,四个翠也给你叫来,不能让咱冯大掌柜少了伺候的人。”


    知道这是应了,铁单等高声欢呼着,震得毡帐都颤了好几下。


    边上玄四玄五等可算找到了表现的机会,争相道,“夫人只管等着,我们连夜就走,保管明儿早上她们就能在夫人跟前伺候了。”


    今儿这事儿,西岭玄字这帮心里都赞叹到不行。


    让山胡部归附的事儿,咋想也得花阵子功夫慢慢图之。


    哪成想七爷和夫人打个商量都没有,就这么一唱一和的演着就给山胡部说归附了。


    人还没招上来呢,已经多出一千匹马等着了。


    加上山胡的一千骑兵,这边加紧着招兵,七爷手里很快就有三千骑兵了。


    有这些骑兵,七爷再不用惧被东西夹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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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四拉着玄五小声嘀咕道,“夫人好似格外的旺七爷呢。”


    玄五想了下,“还真是这么回事,打遇上夫人,七爷的难事儿逐渐都解了。”


    西岭也凑过来,“夫人真是玲珑心窍,有她帮着七爷,何愁大事不成!”


    第045章 红枣


    四十五章


    第二天早上醒来, 冯妙嫦就看到了忍冬,茯苓,还有四个翠。


    忍冬和茯苓从小伴着她, 冯妙嫦这里当她们是姐妹一样。


    娘家人不在, 有忍冬和茯苓陪着,冯妙嫦会觉着踏实些。


    忍冬两个路上已听玄字说了,知道婚礼关着七爷的大事。


    冯妙嫦是决定了就会一根筋走到底,连带着忍冬和茯苓也随了她。


    她就说了,婚事应都应了,再做出这也勉强那也不乐意的样子就没意思了。


    搭伙过日子嘛,讲的就是和和气气的,谁也别给谁脸子瞧。


    所以应了婚事后,走礼这些,冯妙嫦都是由着西岭安排,不多挑剔一句, 可说事事配合。


    她跟忍冬和茯苓说,她这样做在了前头,七爷的脾气就不好冲她来了。


    两个就听进去了, 之后再没给她抱过屈抱过怨。


    这会儿来了, 两个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冯妙嫦就觉着什么坎儿都迈得过去了。


    一回生二回熟,可不是冯妙嫦头一回嫁的时候,忍冬和茯苓啥也不敢张罗, 只能由着裴家的嬷嬷说什么是什么了。


    服侍着冯妙嫦梳洗打扮后, 西岭掐着正好的时辰过来, 他带着忍冬茯苓和四个翠就找山胡那边的人有商有量地忙活开来。


    西岭能干不足为奇,七爷收兵卒都挑挑拣拣的, 他身边的玄字拉出来个个都能镇场子,想也知道西岭是啥层次。


    盂兰注意力都在忍冬几个上头,她们一上手,盂兰就觉出了不同。


    哪怕是孜羌的规矩,忍冬和茯苓不必说,就是四个翠,仔细问明白后就能上手了。


    很快西岭统总着,忍冬几个各把着一摊分派起来,山胡部这边的人只管听吩咐行事就成了。


    盂兰见跟前最得力的索云几个都跟着人的步调走,婢女都是这样的本事,冯妙嫦这个大族长夫人的本事就可想而知了。


    她和手底下得力的这些山胡部女人都多大年纪了?其中年纪最小的都三十好几了。


    只论年纪,都是长冯妙嫦主仆一辈儿或两辈儿的人。


    她们这些都是历练了十几年才能担起族中大小的事务。


    可冯妙嫦才十八就能掌着大宗的生意,管着七爷银钱上的一切事。


    只看七爷手底下人对冯妙嫦敬重的样子,就知道七爷外面的事她也说得上话。


    没脱出河西前,富贵的汉人之家也来往过,盂兰就没见过这样式儿的女子。


    你说小小年纪怎么来的这么大的能耐!


    忍冬几个带着索云这些给大小的事儿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盂兰跟前清净了不少。


    这是前所未有的,逢着族里的大小事,盂兰每回都要跟着紧盯着,走哪儿都被老些人追着问事儿,忙起来喝口奶茶的时候都没有。


    她这会儿算知道不是见天忙得脚打转就能了,给手里人教的什么都能担起来,自己只管坐那儿就能让大小事不脱框的才叫本事。


    盂兰心悦诚服,待冯妙嫦越发殷勤周到,一点不敢因为年纪上长一辈儿就在冯妙嫦面前拿大。


    思量后,她亲自去给那匹刚长成的小红马牵


    到冯妙嫦毡帐前。


    进去请了冯妙嫦出来,“夫人看这小红马能入眼不?”


    小红马身姿健美挺拔,毛色红亮,俏生生地立在那里,眼神灵动地顾盼着,只一眼冯妙嫦就喜欢上了。


    “瞧着很不凡呢!”


    盂兰爽朗笑道,“夫人好眼力,这两年长成的马里这小红马是最出脱的,脾气又温驯,正合适夫人骑,夫人留下吧?”


    冯妙嫦摆手,“我不会骑马,还是别耽误它了。”


    就是昨日见冯妙嫦骑不得马,还得七爷带着,这边才会以为她是当不得事的弱女子。


    这会儿盂兰哪还有这样想法,只管拉着小红马挨过来让冯妙嫦细看,“夫人不想骑马么?”


    刚还有些认生的小红马忽然给头挨到冯妙嫦肩头蹭了下,熟稔地打着鼻息。


    冯妙嫦很有些惊喜。


    因着要哄黑云,冯妙嫦腰间的荷包里常装着黑云爱吃的蜜糖。


    忙翻出来递到小红马的嘴边儿,小红马丁点没迟疑地吃了,爱娇地依过来。


    盂兰看呆了好一会儿,稀罕道,“这小红马看着温驯,却是个傲气的,并不和人亲近,它是真喜欢夫人呢!”


    冯妙嫦这会儿也舍不下了,问道,“学骑马很难么?”


    “我这么愚笨的一天也学会了,夫人这样聪慧的还不是一学就会?小红马喜欢你,只要你信它,让它驮着你转两圈,我保你就会了。不如我这就教你?”


    冯妙嫦已见到了,孜羌人不论男女都擅骑,小孩子六七岁就开始骑马。


    做了山胡部的大族长夫人,总得名副其实。


    冯妙嫦又喂了小红马一块蜜糖,和盂兰拱手先谢道,“请夫人教我。”


    “夫人可不好拿我当外人。”盂兰避开来,指着小红马笑道,“之前给它起名也不应,原来是等着夫人呢,夫人给它赐个名吧?”


    冯妙嫦看着一身枣红的小马,摸着它的马头,“就叫你红枣吧。”


    小红马也不知听没听懂,听盂兰喊它,“红枣,谢过夫人给你赐名。”又伸头往冯妙嫦身上蹭了几下。


    权当它应下了,盂兰让冯妙嫦牵了红枣,准备往宽敞地方去。


    走出没多远,就见黑云往这边踢踏而来,西岭在后面小跑跟着。


    一人一马很快到了跟前,黑云过来挤开了红枣,朝冯妙嫦呼呼打着鼻息,好似很不高兴。


    一直温顺的红枣却没像山胡部别的马那样一见黑云就躲瘟神一样,拱着头又往回钻,跟黑云别起了劲儿。


    黑云横行霸道惯了,该是没见过敢跟它放肆的,一时懵了,叫红枣又挤到了冯妙嫦跟前。


    反应过来后,黑云不干了,昂头嘶叫着就要对红枣来狠的。


    冯妙嫦也算了解它,眼疾手快地先按住黑云,“黑云给你认识下,那是红枣,以后它就跟着我了。”


    又空出手拍着红枣,“红枣,这是黑云,往后咱都是一家的,不好窝里斗呢!”


    黑云撞了下冯妙嫦的胳膊,不情不愿地让开了些地方。


    红枣见黑云让开了,灵巧地靠过来,不知是不是巧合,它犹豫了一下让出了右边,转到了冯妙嫦左边。


    黑云喷着鼻息,占住了冯妙嫦的右边儿,没再为难红枣。


    西岭才找到机会上前说话,“恭喜夫人得了良马,我头回见到能和黑云别苗头的马,红枣差不了呐!”


    来了山胡部后,西岭和玄字就开始“夫人”不离口,等只有自己人时,冯妙嫦让他们私下还喊冯掌柜。


    几个却说她和七爷成婚后本就该喊夫人的,不过是提前两日,让她习惯了就好。


    然后七爷也搁那儿说就该如此,这下好了,就是回府也别指望人喊她冯掌柜了。


    可一时半会儿哪习惯得了呢!


    尤其和西岭一向好交情,他这一喊“夫人”,冯妙嫦就觉着胳膊上往外冒鸡皮。


    她这会儿是一点不待见,“有事儿说事儿呗,哪那么些话。”


    西岭知道她被追着夫人烦着了,可她是七爷的夫人,主从身份既定,就再不可僭越。


    所以明知她不爱听,想着听多了就顺过来了,“夫人你是要学骑马么?七爷说等回头他来教你。”


    回头?那不就是婚礼以后么?


    明日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呢,脑里只稍转到那儿她就赶紧给掐断了。


    得亏山胡也有成婚前一日男女不能见面的规矩,不然叫她和七爷一起等明儿的婚礼,


    她得别扭死。


    本来还想今日先和盂兰学了要领,府里也有跑马的地儿,等回去再和红枣慢慢磨合呢,这下可不能了。


    冯妙嫦发了狠心,就到黑更半夜了,她今儿也要学会骑马。


    不过话不能这么说,“七爷多少大事儿要顾,我学骑马这样的小事就别烦着他了,我和盂兰夫人先学着,等后面七爷看哪儿不足再教我一样。”


    见她一脸坚持,西领早瞧明白了,自家夫人执拗起来,就是七爷也只能让份儿。


    “那夫人别累着了,就让黑云跟着吧,七爷也能安心。”


    从昨儿见到,盂兰就知道西岭是七爷跟前最得用的。


    见他都由着冯妙嫦不给好脸,盂兰对冯妙嫦在七爷这边的重要程度就更有数了。


    后面她拿出全副的本事手把手教冯妙嫦骑马,她教自己的儿女骑马都没费过这样的心力。


    一个卖力教,一个发狠学,到晌午时就有些模样了。


    冯妙嫦不想回去吃趟饭又生疏了,就要麦饼配肉干对付一顿。


    没见取麦饼的过来,却是西岭带着四翠拎着个大食盒又过来了。


    “七爷让我给夫人送饭过来!”


    四翠打开的食盒里,一道炽羊肉,一道烩菌菇,一道野葱煎蛋,再就是几张麦饼。


    都是孜羌人日常吃的食材,做法也不见多新奇,可闻着扑鼻的香味儿,盂兰就知这些吃食跟昨日的麦粉香粥一样好吃。


    “七爷真是着紧夫人呢,什么时候都先挂心夫人。”


    “可不就是,七爷惦记着夫人吃不好,自己还没用呢就先打发我过来的。”西岭接道。


    冯妙嫦正好顺着话撵人,“那你赶紧回去盯着七爷用饭,别是他又不想吃,想给你指使开呢。”


    西岭笑得不行,“还是夫人最知道七爷,我这就回去。”


    留下四翠服侍着,西岭颠颠又跑回去了。


    一顿好饭,盂兰教得越加卖力,等红枣又亲近冯妙嫦,到傍晚的时候,冯妙嫦已能驾着红枣小跑起来。


    冯妙嫦已算学会了骑马,后面就是熟能生巧了。


    回去后,被忍冬几个抓着香汤沐浴后,也是累坏了,倒榻上一夜好眠,睁眼时就到了第二日,是她第二回出嫁的日子了。


    冯妙嫦翻身要坐起来,可胳膊刚支起来,她就抽着气软倒回去,这一动只觉着浑身上下就脚指缝儿都是疼的。


    听着她这边动静不对,忍冬几个忙围过来,看她疼得呲牙咧嘴的,都吓到了,“小姐你怎么了?”


    冯妙嫦苦中作乐道,“见过因为骑马浑身疼得爬不起来的新娘子么?满天下独我一份了吧?”


    第046章 吉日


    四十六章


    别的事可以通融, 婚礼等不了。


    这又是关着山胡部归附的大事,整个山胡部的族人等着认大族长和夫人呢,七爷和冯妙嫦必须要容光焕发地出场。


    忍冬和茯苓虽心疼, 也只能狠心给冯妙嫦扶起来梳洗。


    梳头的全福妇人一概没有, 都是忍冬和茯苓来。


    很快梳好头描绘好了妆容,只等西岭那边送嫁衣头冠过来了。


    虽说婚礼提前又改了地儿,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可到这会儿还没见嫁衣,好性儿的忍冬都要不满,“待会儿来的嫁衣要配不上小姐,往后再不用理西岭了。”


    茯苓又加了一句,“你做的饭也不叫他吃。”


    说定婚事到婚期只有二十几日,没法讲究起来。


    别的都能依着冯妙嫦,只她的嫁衣,忍冬和茯苓说啥也不能接受过于简陋。


    一件说得过去的嫁衣得花多少时间才能备起来?


    和裴三郎的时候, 冯妙嫦可是订亲后就开始绣嫁衣了。


    就那样,周围还有人说她高嫁裴家,什么都由着裴家做主, 一年的时候准备嫁衣过于仓促了。一辈子一回的嫁衣, 怎么尽善尽美也不为过, 这样婚后的日子才能和美顺遂。


    这样嫁衣都不能可着心意来做,将来的日子怕是不圆满。


    结果她和裴三郎就没过到头,也算一语成谶吧!


    那些话冯妙嫦是不在意的, 可在忍冬和茯苓这里却过不去这个结。


    只有二十几日也不能糊弄, 两人拉来四个翠商量好了, 准备黑白不辍地给她制件像样的嫁衣。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本来外头人手就不够, 忍冬和茯苓都是顶大用的,为着做嫁衣把外头事耽误了,反正冯妙嫦是觉着不划算。


    可也得能劝住啊,向来唯命是从的两个犯了犟,那真是多少头牛都拉不回来。


    冯妙嫦怎么都劝不好的时候,西岭来说,七爷走时交代了,这么匆忙的婚事够对不住她了,所以别的事上不叫她跟着累,让这边管什么都不必操心,到时保证样样都是齐备的。


    忍冬和茯苓打心底怵七爷,他发了这样的话,两人再不甘不愿也只好做罢。


    就这会儿情急,也只敢埋怨西岭。


    冯妙嫦好笑,“你们什么时候见西岭办岔过事儿?安心等着吧。”


    话刚落,就听外头脚步声响起,很快西岭在毡帐欢声道,“嫁衣来了,哪个出来接一下。”


    四个翠赶紧掀帘出去,又一人捧了一捧进来。


    就连茯苓都知道,这当口送什么过来都挑不得了,所以等外头西岭他们走了,忍冬和茯苓才给那几捧一一打开来看。


    饶是在裴家见了大富贵,忍冬和茯苓还是忍不住连连惊叹。


    竟是大红石榴纹缂丝料的嫁衣!


    一寸缂丝一寸金,且不是有钱就能买到。


    缂丝是供品,非王候公卿不能穿,在裴家,也只有裴尚书和徐夫人才有两身外服,平素金贵爱惜得很,不到贵地坐客是见不到两人穿的。


    冯妙嫦都有些惊到了,随即想到该是以前齐王以示恩宠赏的,才安下心来。


    齐王如此看重七爷,这是她没想到的。


    缂丝嫁衣的手工精湛无比,主仆三人都做得一手好女红,也做不到如此。


    缂丝嫁衣外,还有中衣里衣绣鞋,都是外面难见的料子和做工。


    这样齐备的嫁衣,忍冬和茯苓再多的不满都散了。


    第四捧是一个匣子,打开来看,却是一顶精美之极的富贵牡丹的赤金花冠,都是识货的,主仆三个打眼就认出来这是宫造的手艺。


    冯妙嫦又是一个想不到。


    原还想着七爷这样的草莽在齐王那里排不到前几号去,这会儿见了缂丝嫁衣和牡丹花冠后,冯妙嫦不这么想了。


    想到将来,冯妙嫦恍惚了下,又赶紧打住叫自己别往下想。


    只为今日七爷在嫁衣和头冠上的诚意,她都要帮着七爷心想事成了。


    至于以后,且走且看吧,只要七爷敬她一尺,她是必要还回一丈的。


    嫁衣头冠外再没别的了,是冯妙嫦叫西岭不用拿别的。


    她想着都在山胡部举行婚礼了,索性做得更漂亮些。


    前日应了在山胡部举行婚礼后,她就和七爷商量了,他们要体现出两边一体的态度来。


    因为是认大族长,婚俗可以以孜羌的为主,不过他们是大熙子民这个含糊不得,婚服和头冠必得依着大熙礼,身上的配饰就照着孜羌婚俗来配戴。


    七爷当即夸她的想法好,派了西岭和铁单夫妻说了。


    山胡部那边果然高兴得不得了,觉着这边是打心里尊重他们,没多会儿铁单和盂兰就带人捧了山胡部历代族长婚礼上要配戴的一应物事过来。


    瞅着西岭送来了嫁衣,盂兰带着索云几个也过来了毡帐。


    看到冯妙嫦的嫁衣和头冠,听说眼前的嫁衣就是传说中的缂丝料做的,几个人都忍不住艳羡赞叹。


    就连盂兰都没忍住上来小心翼翼地摸了两下,说长大见识了。


    忍冬和茯苓也一样轻手轻脚地服侍着冯妙嫦换上嫁衣,戴上了牡丹花冠。


    之后换了盂兰带着人上来给孜羌的颈饰,手串,腰饰这


    些一一给冯妙嫦配戴好。


    很快就打扮出来一个娇美里透着飒爽英气的新娘子。


    不光山胡部盂兰这些觉着好看,就忍冬几个也觉着自家小姐这样打扮起来很不错,尤其是腰上挂的那把短匕,看着就是当家做主的好兆头。


    想到自家小姐在裴家时的忍气吞声,两人这会儿忽然觉着这门婚事也没那么糟了。


    孜羌人逐水草而居,一年里随着季候迁移放牧。


    山胡部也是如此,几户十几户为伴散在山胡部占据的河套这一带各自放牧,逢着节日或是族里大事才会聚到议事大帐这边。


    议事大帐是山胡部的中心所在,族长铁单夫妻和族里担事的都在这边设帐居住,族里的一千兵也在这里,可说山胡部的精要都在这里。


    前儿说定后,铁单就派了二百族兵去各处通知下去,昨儿早上开始,就陆续有族人往这边来了。


    正是盛夏时节,来了也不用搭帐子,铺上毡毯就是一个家。


    正是长年这样幕天席地随性而居,孜羌人都是爽直肆意的性子,高兴了欢歌载舞,气到了挥拳相向,很是直白分明。


    知道跟着大族长就有好日子过,再不必担心被别族凌压,还没见到人,大多的族人就接受了归附大族长和夫人。


    山胡人民心淳朴,几乎是倾家而来庆贺大族长和夫人的婚礼。


    到昨儿晚上,盂兰过来说,已有多半的族人赶来了,除了留下看家的,剩下的天亮前都能赶到。


    见了许久未见的族人,又是这样可喜可贺的事,最少要痛饮三杯。


    于是隔不多远就是一席,到晚上点起了篝火,更是说笑歌舞,比孜羌人最隆重的三神节还要热闹开怀。


    若不是议事大帐后面有族兵的营地,无事不得靠近,热情的族人怕是要围着大族长和夫人的毡帐把酒放歌了。


    不过草原空旷,这样拉开些距离,歌声也能传到这边的毡帐里。


    虽听不懂歌意,冯妙嫦却觉着歌声很是悠扬动听,昨晚伴着阵阵的歌声入眠,难得的松快惬意。


    这会儿更是,羌鼓击打出喜庆欢快的节点,歌声也更加热烈奔放,伴着阵阵呼喝叫好声,只在帐子里听着,就知道外面是何等的热闹。


    盂兰笑道,“外面赛马的,射箭的,摔跤的都拉起架势了,只等大族长和夫人发话开比呢!”


    昨儿和盂兰学骑马的时候,冯妙嫦已经和她大致了解了孜羌人的风俗习性。


    知道只要逢着节日,孜羌人都要比骑马,射箭,摔跤这三样,得胜者是族里的勇者,一年里节礼都是上份儿的。


    每回都是族长夫妻下令开赛,哪怕是族老都不能替代。


    这会儿大族长和夫人在,铁单夫妻自然要让出位置。


    事关往后七爷和她在族里的威望,冯妙嫦知道这一回亮相至关重要。


    时辰到了,毡帐外欢呼声此起彼伏,马声踏踏,于毡帐外止步,七爷过来迎新娘了。


    几下深呼吸,冯妙嫦目光坚定地看过去。


    门帘掀开,一道颀长的身影沐着日光立在那里。


    大红的婚服衬得人面若上好的白玉,如墨俊眉下,凤目若含秋水,鼻管挺直,唇色不点而朱,光彩咄咄让人目眩神驰。


    自以为习惯了七爷的盛世美颜,这会儿见了身着婚袍的他,冯妙嫦还是被晃了心神。


    直到人走到面前,冯妙嫦才定住了。


    先是走了样的大熙婚仪。


    归附大熙多年,族里的老者都还记得些大熙的婚礼仪程。


    就请了族里年高望重的老者做赞者。


    这会儿在老者的引导下两人拜了天地,又朝着大熙方向拜了,算是遥拜了高堂。


    接着又按着孜羌的婚仪饮了茶,在赞者的唱告下向三神像行礼。


    接亲礼就成了!


    每动一下身上跟上车裂大刑一样,冯妙嫦是咬着牙挺下来的。


    也是只顾着忍着痛了,让她忘了别的,直到赞者喊礼成,手被七爷拢到手中拉住,她才又紧张起来,如拉紧的弓弦绷在那里。


    还是七爷附耳过来,“我瞧你行动不大便利,哪儿不舒坦么?我拉着你先应付过这会儿,回头不见好,咱们就早些回去给你看大夫。”


    正是收拢山胡部人心的时候,七爷却肯应她先回去,搭伙的夫妻做到这样,她以何为报?


    冯妙嫦微笑摇头,“昨日骑马累着了,等会儿活动开就好了,不当紧的。”


    两人拉手并立,男俊女美,都是无双的风华,言笑晏晏中更显容色夺目,一众都看呆了。


    孜羌人以高壮健硕为美,这会儿也要承认他们的大族长和夫人属实是天人之姿,合该高人一等!


    第047章 躲了


    四十七章


    两人携手出来。


    帐外, 绣着“七”字的大旗下,玄字的几个带着一千人马整齐地列在两侧,形成一个长长的甬道。


    玄字的几个齐刷刷单膝跪地, “贺七爷!贺夫人!”


    众兵士跟着拜了一地。


    两人顺着甬道往外走, 走到甬道的中间时,冯妙嫦才发现往前是山胡的一千骑兵,也在山胡部带兵的沙靳等人的带领下单膝跪地迎着两人,“贺大族长!贺夫人!”


    两千人马倾尽全力,喊出了震撼山岳的气势!


    隔着老远也不减威赫,议事大帐前面的大广场上等着的众族人情不自禁地跟着呼应,“贺大族长!贺夫人!”


    甬道的尽头,黑云和红枣等在那里。


    婚礼具体的议程昨儿西岭已过来讲过了,当时冯妙嫦自觉可以得宜应对过去,并没什么负担。


    可这会儿挪个手都如钝刀割肉,真的度日如年一样!


    七爷仍目视方往前缓步走着, 却曲指挠了一下,冯妙嫦不着痕迹地往中间挪了些,就听七爷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 “不用担心, 待会儿我带你共骑。”


    冯妙嫦现在每走一步都分外艰难, 得亏是这样的场合不能走快,还能掩饰住她这样如老妪颤颤的样子,若是步子稍大些, 她就要丢丑了。


    可待会儿是山胡部众认大族长的仪式, 孜羌人男女各当一半的家, 族长和夫人更是要做出表率来。


    只要隆重的场合,族长和夫人都是并肩而立, 并驾齐驱。


    山胡人养马为生,学会了走路就要上马,可说是一生都要与马为伴。


    大族长夫人不会骑马,说出去得让人笑死。


    七爷这个大族长也会脸上无光。


    虽然喘口气都痛,冯妙嫦这会儿却很庆幸昨儿学会了骑马。


    也领会了昨儿盂兰来教她骑马的好意。


    她刻意挺直了腰背,“我不想塌了咱们的架子,七爷瞧着就是!”


    不想七爷当众做什么,冯妙嫦抢先一步拉过红枣身上的缰绳,告诫自己绝不能有差池。


    她咬紧牙关狠提了口气,抬脚上了马镫,忍着骨头要断了似的剧痛,虽不那么利落,却也没露丑,稳稳地翻上了马背。


    七爷见她坐稳了,随后跃上了黑云的背。


    掉了崖七爷都能给她捞回来,马上这点高度还不是随手的事儿。


    冯妙嫦勇气大增,抖了下缰绳,红枣早等着呢,立即撒欢奔向了前头。


    黑云哪能让它独美,跟着也冲了出去。


    铁单这些知道冯妙嫦昨儿刚学了骑马的都暗暗称许,觉着夫人很有山胡女子气概了。


    倒是西岭玄字这帮消化了好一会儿,大熙自来男尊女卑,在家里女人都不敢抢到男人前头啊,像这样在外头越过男人去,给纸休书都是有的。


    想归想,这些人都赶紧上马跟上。


    广场前方正中处,已安置好大案,三牲也都备好。


    幽长深厚的号角声荡


    漾开来,广场上说笑的族众一刹安静下来。


    黑云和红枣还没减速,七爷张臂过来环搂住冯妙嫦凭空飞起,一个旋身,众人眼一花的功夫,他已带着人稳稳的落到了大案前。


    这一手可太漂亮了,轰然叫好声中,都觉着大族长好本事,这是娶了婆娘高兴得不知怎么好了,是咱山胡汉子的真性情!


    论夫妻情趣的时候,可不会有人煞风景地盯着谁强谁弱。


    后面两队人马也到了,下马分左右列好。


    七爷讨厌一切繁文儒节,今日更是雷厉风行,谁都没用,抽出配剑亲自宰杀了三牲。


    七爷打了样,冯妙嫦也不含糊,她亲自接了三大碗三牲的血无比郑重的摆到了案台上。


    两人的气势在这里摆着,根本用不上铁单夫妻和族老们多说什么,族众的眼里只有两人。


    两人站在最前带着众人拜了天地三神。


    就看着七爷豪迈地提起酒坛来到摆满酒碗的大案前站定,却是一改之前的粗放,神情是那样的谨肃端正地一碗碗将酒满上。


    冯妙嫦就端着灌满三牲血的酒壶跟后面一碗一碗一丝不苟地滴入。


    “上酒!”七爷喊了一声,玄字和铁单这些山胡部担事的随即率着兵士们拎着一坛坛酒散到广场上给族众手里的酒碗满上。


    待所有酒都满上,两队人马归位,七爷上前端起一碗酒,冯妙嫦也跟着端起一碗。


    玄字西岭带着一千兵士整齐划一的拎起了脚边的酒坛!


    这才是威武之师!


    震撼的同时,山胡部众们也一起举起了酒碗。


    七爷目光巡视一圈后,慨声道,“天地三神为证,今我愿以血与山胡为盟,从此我与诸位共富贵,同患难,不分彼此,诸位不负我,我必会和诸位共进退!如违此誓,天地三神诛我!”


    冯妙嫦上前和他并肩而立,“日久见人心,我们夫妻必不会叫族里失望!”等于和七爷一起担下了盟誓。


    七爷眼神难明地看了她一眼,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后,又夺过冯妙嫦手里的酒碗喝完,两手各拎着个酒碗亮出碗底,郎笑道,“夫妻一体,我喝就是夫人喝了啊!”手一扬扔了酒碗。


    玄字和西岭带着一千兵士齐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跟着一起摔飞了酒碗。


    酒碗乒砰的脆响中,山胡部众心情激荡难耐,铁单等带头轰然应诺,“我等愿与大族长和夫人为誓,有山胡部就有大族长和夫人!”


    山胡部众跟着涌上前来,伸指在案上的三牲血碗里沾了抹到嘴上,无一人漏下。


    盟誓既成,生死无改!


    一声声的“贺大族长和夫人大婚之喜”不断响起,响彻了整个河套。


    大喜的日子,当然要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尽情的热闹了。


    铁单盂兰这些也是真实诚,大族长夫人既说了往后少不了族里的银子花,他们就真信呐!


    今儿就跟不过了一样,一架一架的烤全羊摆出去都望不到头,存的酒也都搬了出来。


    肉饱酒足后,熏然中请了大族长和夫人观战,拉开架势赛马,比箭,摔跤,族人们多少日子没这么痛快过了!


    直到日上梢头,广场上燃起篝火,族人们又唱跳起祝福的歌舞,目送着大族长和夫人回了毡帐。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冯妙嫦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进的毡帐,心口一阵阵缩着,她很怕自己抽厥过去。


    西岭和忍冬几个备水去了,帐里只有两人,冯妙嫦根本不敢往旁边看。


    眼看着七爷过去榻上坐了,冯妙嫦脑袋里像塞草絮,乱成一团,立在那里她脚都不知该迈哪只了。


    静默了好一会儿,却听西岭在外面轻唤,“七爷,夫人,水备好了,就抬进来么?”


    冯妙嫦才如梦方醒,跟着心口跟擂了大鼓一样,咚咚巨跳着。


    那边七爷回了,“给夫人的抬进来吧!”


    就见七爷从榻上起了,走过来道,“你洗漱了就睡吧,不用等我,我去找铁单说些事。”


    “晓得了。”心口微松,冯妙嫦就这么看着他越过她往外走,几步后听到他在后又道,“我知道你这样且得养几日,宽心就是。”


    话里含糊未尽的,冯妙嫦却一下听懂了,诧异回头看去,却只看到他掀帘而出的背影。


    刚的慌乱一下没了,冯妙嫦抿紧了唇,所以她是自视良好了么?


    想也是,若不是为着化解最后一难,七爷又怎会委屈自己娶她一个和离妇人。


    待自己的种种周到,该是他心里过意不去才有的。


    冯妙嫦啊冯妙嫦,你想啥呢?差点就丢了大脸了!


    忍冬几个抬了水进来,坐那里被几个服侍着拿下头冠配饰时,冯妙嫦已恢复了往日的淡定恬然。


    忍冬和茯苓担心地看着她,不明白只抬个水的功夫怎么就不一样了。


    想到刚离开的七爷,两人脸上一齐变了色。


    上回就是,裴三郎离了新房就没回来过,不会……


    怎么小姐嫁人就一而再的不顺呢!


    “夫人?我想找夫人说两句话呢!”是盂兰来到了帐外。


    冯妙嫦笑道,“夫人进来就是。”


    大翠那边掀帘迎了盂兰进来。


    她径自走到冯妙嫦这里,坐到了边上的胡凳上。


    她笑瞅着忍冬几个道,“我想和夫人说几句私房话……”


    冯妙嫦当她是有关于山胡部的事不放心,“都是我最贴心的,夫人但说无妨。”


    孜羌人于这些本就无忌,盂兰也就不管了,“我刚瞧着大族长去了早前的帐子,我早看出来大族长很是疼惜夫人,处处为夫人着想,这回也是体谅夫人身上疼着,想叫夫人将息的吧?


    平时这是好事,今日却万不可如此呢!


    我们孜羌多少辈子传下来的,婚礼当日夫妻若成不了事,必是过不到头的。


    夫人还是赶紧打发人喊大族长回来吧,这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说完了这一通,盂兰站起来,“大熙那边不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么,可不能叫我误了。”


    想想又挨过来,“我知道初学骑马后有多疼,夫人实在怕疼,可事先喝碗酒,酒劲儿上来晕晕乎乎的就觉不出疼了,酒还能助兴,到时别有一番滋味呢!”


    她这里说得大方,可冯妙嫦主仆几个哪经得,腾地全红了脸。


    盂兰哈哈笑着,“有什么听不得的,早晚都要经的。”掀帘自去了。


    几个服侍着冯妙嫦沐浴更衣后,见她什么话也没有,忍冬还是问了,“小姐,要不我去请七爷?”


    冯妙嫦过去坐到榻上,“不必了,累了一天你们也下去吧。”


    想到上回她也是这样孤零零地坐在榻上,忍冬和茯苓心里酸涩无比。


    可这里不比府里,两个只能忍了憋气,带着四个翠退了出去。


    第048章 回转


    四十八章


    虽是盛夏, 河西这一带却不似凤翔和洛安那样闷热难当。


    到了晚间更是凉爽,窗都不敢大开,还要盖条厚被子才行。


    冯妙嫦最怕热, 往年最难熬的就是夏日。


    来了河西后, 别的不说,这里的夏季她是真喜欢。


    山胡部这里周围是望不到边际的草原,一呼一吸间满是青草的香气,举目是更远阔的天地,往日琐碎的烦扰都会被草原上的风给吹散。


    连睡了两晚,冯妙嫦就觉着这里实是消暑的良地,还寻思自己都是山胡部的大族长夫人了,往后夏日里定要来这里消磨几日呢。


    可现在这样,她该怎么来?


    新婚夜里,七爷去了原先的帐子,除非出了关着生死的大事儿, 别的理由根本圆不过去!


    盂兰刚那样说不过是想她面上好看些,什么七爷是顾惜她身上疼,憨人都想得到不是那回事吧?


    前脚刚被人认了大族长夫人, 后脚就叫人瞧见被夫君厌弃, 人该如何看她?


    估计明儿整个山胡部的人都该知道新婚夜七爷撂她一个人在帐子里了吧, 这让她以后还怎么和这边来往?


    冯妙嫦越想越烦闷,她还没到七老八十能看开的时候,没办法坦然以对。


    纵算是搭伙的夫妻, 好歹她做了那么些, 人前给足了七爷面子, 反过来七爷是不是也别下她的脸呢?


    只需和她说只


    做面上夫妻,然后在帐子里敷衍一晚, 就能全了她的面子。


    七爷都不肯,这明摆着是提醒她往后不可越界呢。


    扯过被子躺下,她在想明天找个什么理由赶紧回去。


    山胡部这里,往后就让贾大接洽吧。


    一件件想分明了,冯妙嫦还是忍不住委屈。


    这样一弄,倒像她有了非分之想了一样……不行,她不能担这个,她猛地掀开被子要坐起来,“嘶……”疼得她不住吸着气,眼泪扑簌簌地自个儿就冒出来了。


    冯妙嫦想找条手帕过来擦脸。


    手帕就放在床榻右侧的筐子里,平时一探身的距离,这会儿她却要一点一点挪过去。


    “你就窝囊吧你!”冯妙嫦捶着榻。


    突然就听到忍冬在外面惊喜地喊,“七爷回来了!要备水么?”


    “怕耽搁夫人,七爷在那边沐浴过了。”是西岭。


    冯妙嫦挣扎着就要坐起来,可越急越不利落,就这么半歪在那儿和掀帘进来的七爷瞅了个对脸。


    七爷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你这是……”


    如此狼狈的样子被看到了,还是她离三丈都觉着近的七爷,冯妙嫦气苦到不行。


    管不了姿态好不好看,吭哧着坐起来,凭着这股气,她一探身给装帕子的筐子整个拽过来,胡乱扯过条帕子抹着脸。


    七爷慢慢走过来,“你……哭了?”


    “没有,刚没用好力抻疼了!”不想被看轻,冯妙嫦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日一样。


    七爷坐到榻边上,“我在那边儿洗漱好了……”


    “七爷不是有事?”


    “这样的日子,谁能没眼力劲儿找我。”


    “是么?”


    “能不能给我挪个地儿?”


    冯妙嫦这才发现自己占着榻中间,只是让出来做什么?他要睡这里么?


    七爷的去而复返,一下打乱了她的思绪。


    不防七爷探身过来,“我忘了你行动不便。”双手已给她托起挪到床榻右侧,又拉过被子要给她盖上。


    冯妙嫦手忙脚乱地推开,“我不冷!”


    七爷却没退开,也没恼,反而没话找话道,“我原没想着叫你和我一起担誓的。”


    冯妙嫦才觉着自己过于绷着了,倒显得有什么似的。


    扯了下笑,“七爷待我不薄,有事我自当和七爷共进退,那会儿我躲了也不好。”


    “你已帮我良多……”


    “救命之恩,怎么报都不为过。”冯妙嫦不知该如何措词,“时候不早了……”


    七爷没叫她说完,“嗯,累了一天,早点歇了吧!”回话的功夫,他手上已解了外袍扔到了榻边的胡凳上。


    冯妙嫦有些错愕,“你要睡这儿?”


    七爷脱了中衣照样扔到胡凳上,脚上的靴子一蹬,人已经半靠在了榻左边。


    这才不紧不慢道,“不睡这儿我能睡哪儿?”


    可经了刚那么会儿,冯妙嫦已经回转不来了。


    人回来了,也没说什么,她实不好直不楞登地就给话说开,可她也不想这么糊里糊涂的,起码她得让七爷知道她从没有非分之想。


    这一会儿她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先揪着他的话当引子,“你刚不是不叫我等……”


    “我刚想岔了!”七爷痛快承认。


    冯妙嫦都要不认识他了,“我……我……你……你不是说我得养几日么?”


    “多少日子没见你犯结巴了,怪亲切的。”七爷瞥开眼,“铁单和我说的,孜羌这边都信,今儿咱俩要是不在一处,将来长久不了。”


    原来如此,就说他怎么又回来了呢。


    也是,刚叫人认了大族长和大族长夫人,转头就给人看到新婚夜都不住一块儿,那前面说的还怎么取信于人?


    已帮他做了九十九了,还差这一点儿么?


    心里念着,“救命之恩早还早了!”


    冯妙嫦往右又挪出来些,“那今晚七爷先将就睡这儿吧,明儿我找个由头先走,七爷就便宜了。”


    和有一千六百个心眼的大聪明只需点到即止,说多了倒让七爷脸上挂不住。


    果然,七爷应了句“明儿事明儿再说”就没别的话了。


    冯妙嫦当两人达成共识了。


    看了眼大红的锦被,也不能让人再送一床被子进来,想想也不好小家子气,还是拉过被子一角躺下来。


    另一头,七爷也拽过被子盖了。


    因为外头的婚俗都随了孜羌的,内里的就都按着大熙那边的规矩来的,帐子里就按着大熙那边的新房样式布置的。


    这会儿两根老大的红烛燃着,映得帐子里红亮红亮的,边上又躺着那样一位,冯妙嫦别说睡了,手脚都觉无处安放。


    这样直挺挺躺一晚,明日见人时还能有个样儿?冯妙嫦商量道,“我手脚不利落,劳烦七爷给烛火熄了吧?”


    却被那头一口回绝,“大熙的规矩,红烛熄了也过不到头。”


    七爷侧身过来,语气已有些不对,“你不是经过一回么,这会儿这么说……”


    又累又乏,还不能睡,再好性也烦了,冯妙嫦冲口而出,“我那回红烛是没灭,可我和裴三不也没过到头么!”


    不明白都说明白了,他这又是为着哪般!


    七爷眼里隐有笑意,嘴上却一本正经道,“宁可信其有!”


    第049章 都补上


    四十九章


    没完了是吧?


    窝气之下, 都没过脑子,“大熙的规矩真论起来多着呢,没过合卺礼也不长久呢……”


    不想七爷掀被坐了起来, “西岭!”


    冯妙嫦一把薅住他的里衣袖子, “你干嘛?”


    “来了,来了。”就听西岭小跑着来到了毡帐外。


    七爷由着她拽着衣服,只管朝外吩咐,“我和夫人的合卺酒还没喝呢!”


    西岭似犹豫了下,又问,“同牢礼也要补上么?”


    “意头好的都要,快着些。”


    西岭应声去了,远远地听旁边帐子的忍冬几个也出来了,西岭和几个商量着一准备去了。


    冯妙嫦只觉要疯,“我不过是那一说……别了吧,明儿铁单盂兰他们会笑的。”


    七爷却满不在乎, “都是这么过来的,谁笑谁呢!”


    还要再说,西岭和忍冬几个捧着酒食鱼贯而入。


    原来忍冬早备了合卺礼和同牢礼用的酒肉, 为着这两礼没成, 她一直在那边帐子里辗转睡不着呢。


    七爷赞许地对忍冬点下头, 转向西岭,“这回你不如人家了。”


    西岭及时认错,“回头我认罚。”


    “攒着吧”七爷没再搭理他。


    西岭赶忙和忍冬一起端上合卺酒, 七爷先拿过一杯, 抬眼看向冯妙嫦。


    冯妙嫦已是怕了这人, 知道她要不配合,这人还不定要闹出多少幺蛾子, 垂眸跟着端过另一杯酒。


    两人先各饮半杯,然后交手饮了对方手里的半杯,合卺礼就成了。


    冯妙嫦不大能喝酒,只是一小盏酒她就有了微醺的感觉。


    她不知怎么就想到盂兰走时说的酒能助兴的话,脸腾地就红了,红烛照映下面若桃花,看着格外娇艳欲滴。


    就连日日和她朝夕相处的忍冬和茯苓都看呆了。


    七爷也往过瞅了好几眼,冯妙嫦连耳尖都红透了。


    后面怎么吃的肉,过的同牢礼,冯妙嫦一点印象都无了。


    “七爷,夫人,那边帐子一直备着水呢。”


    听到西岭带着忍冬几个退出去时这样说时,冯妙嫦差点跳起来跟着走。


    好在七爷没听到一样,回了他那一侧躺了下来。


    冯妙嫦这才自在些,也赶紧回自己那边掀被子躺了。


    她闭紧了眼,默算着要往账本子上记的账,以往她走了困,就是这样用默算记账的法子睡着的。


    朦胧着将将有了些睡意的时候,肘上被碰了下,“你身上还疼么?”


    冯妙嫦合着眼一动未动,做出已睡熟的样子


    。


    可惜,边上是一千六百个心眼的人。


    “没见谁睡着了还转眼珠的。”


    冯妙嫦叫他弄的没法没法的,“不当紧的事儿明日说不行么?我明儿还要坐好久的马车回去呢,戈壁的路不好走,颠得人根本没法睡。”


    人一点不为所动,“极当紧的事儿,拖不到明日。”


    冯妙嫦有气无力道,“那你说……”


    七爷语气很奇怪,“我翻书上说,第一回几息就完了。”


    冯妙嫦没懂,“什么第一回?”


    七爷有些恼羞成怒似的,“就做夫妻的事,你怎么这也也不知道。”


    冯妙嫦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言。


    炸毛的猫一样,“你……你……你说的什么,我上哪里知道……怎么我就该知道……”


    盯着又结巴起来的人,七爷觉出不对来,“你没有过?”


    冯妙嫦才后知后觉着反应过自己说了什么。


    更不明白两人不是已达成共识做面上夫妻了么,他怎么又问这些?


    就一张榻,对着他迫过来的脸,根本避无可避。


    想想她那点破事儿做了洛安城里的富贵人家好一阵的谈资,以西岭在那边的人手,只要七爷想知道,飞鸽传书不过是几日的事儿。


    打听来的还不定是怎样添油加醋的,别人她可以不介意,不知怎的,冯妙嫦不想七爷听那些乱起八遭的传言。


    还不如她自己说呢!


    再者,七爷都能说第一回如何的,她这个算不得什么,就说了,“裴三郎眼里只有周四娘,哪瞧得上我呢。”


    算是承认了自己至今还未经人事。


    七爷怔了下,然后似口干一样,探身从案上拿起茶瓯仰头喝了。


    “是裴三没福气……”


    竟没笑话她受窝囊气?


    七爷以往教她的时候可最见不得她忍气吞声了。


    冯妙嫦不由回之一笑,“嗯,我也这么想。”


    一下松懈下来,困劲儿就上来了。


    “我撑不住了,真要睡了。”往被子里缩了,又合了眼。


    左手却忽然被握住,“女人第一回都要疼,不如两痛并一痛?”


    冯妙嫦猛掀开眼,一脸的不可置信,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可再错不了,七爷无比坚定地看着她,眼神深邃如潭,似要给人吸进去一样。


    冯妙嫦脑里一面空白,“我……你……你刚不是走了么?”只能揪着他刚走了的事儿不放。


    “我不是觉着不妥回来了么?”七爷忽然笑了,“跑路的事儿都干了,这点事儿你就怂了?还是你想咒我?哪样才叫不到头?试过和离的滋味,你又想试试当寡妇?”


    这是什么诛心之言?


    冯妙嫦急了,“我没有……”


    “那咱们就不能省了这一节。”


    总觉着不该是这样的,可人就这么灼灼地盯着不放,她脑子里就跟浆糊一样,什么也理不清了。


    嗓子都发颤了,“我不会……”


    “我也不会……一起学就是了……”


    话落,一道黑影随即压下来,手上也没闲着,掀被子,解衣裳,一气呵成。


    只觉身上一凉,待要阻止已然来不及。


    和一个功夫高手比手快,根本是妄想,冯妙嫦左支右挡,很快就节节失手。


    昏昏沉沉中,她只能任由施为,毫无招架之力。


    直到嘴唇都麻了,舌间针刺一样泛起腥甜,冯妙嫦再忍不得,攒足了力气给还在卖力啃咬的头扳开。


    那人倒没恋战,移开了些,冯妙嫦刚松了口气,却见他巡视领地一样一路向下……


    被掰过来扭过去中,旧痛加上新痛,冯妙嫦只觉这一晚上她怕是要熬不过去了。


    向来不肯示弱的,这会儿也哭唧唧起来,“骗人,你不说第一回很快么?你不是!”


    揉搓不耽误,“我怕你痛,还没开始呢!”


    “那你快着些呀!”


    “你说的?我是为你着想。”


    “长痛不如短痛!”


    等割裂一样的巨痛袭来,冯妙嫦才知道痛中还有更痛,再撑不住,就要给人掀开。


    却不想那人整个瘫软覆盖下来,语气幽怨,“快么?”


    冯妙嫦有些不敢相信,“好啦?”


    沮丧的语气,“你以为呢?”


    第050章 贤内助


    五十章


    确定逃出生天了, 冯妙嫦哪还管谁什么心情,沮不沮丧呢。


    刚自己挨不下去了,那人不也没丁点怜悯之心么!


    这么一回, 冯妙嫦就去了往日的敬畏, 七爷再不是她以为的七爷了。


    想起偶听婆子们聚一起骂“狗男人”,她这会儿深以为然。


    逮着人又抓又啃没个轻重的,可不就是狗男人么!


    七爷怎么贴着她说话,她只埋进枕头里装睡,再一句都不接了。


    见她有气无力地趴在那里,如云的乌发已汗湿了大半,散落在肩背上,有几缕沾在脸颊上该是很不舒服,左右蹭着脸想给那几缕发蹭开。


    “抬手的力气都无了?”七爷轻笑着伸手给那几缕头发给她拢耳后,眸色随即转深,就见发下一朵压一朵的红紫, 在烛光下映衬下更显糜丽。


    想起先前的所作所为,他知道别处只会更多。


    心虚之下,也不好纠缠了, 他下榻喊西岭送水进来。


    冯妙嫦虽觉着丢脸, 可身上实在粘腻, 不洗根本睡不得,只把头更深地埋在枕间,就让皮厚的在前头顶着吧。


    好在毡帐很阔大, 里头用屏风隔开了睡卧, 起居, 更衣三处地方。


    如此进账子后是看不到床榻这边的情形的。


    听着四个翠水抬进来,忍冬和茯苓想进来服侍她沐浴, 七爷都挥退了,只叫在帐子外候着。


    冯妙嫦不由舒了口气,她这会儿的样子实不宜见人,就算是忍冬和茯苓也不想。


    深吸了口气,她费力够着四散的衣服,准备穿上去沐浴。


    却被回转的七爷横抱起来送到了浴盆里。


    榻上还能用被子遮挡一下,这样身无寸缕的坐在浴盆里被他看,极力想忘却的那一幕幕又在眼前浮现,冯妙嫦羞愤欲死,“你起开……”


    人却一步没挪,反拿起巾帕沾了水给她擦洗起来。


    常年练武的人,手上满是厚茧,隔着巾子都刮得人生疼,力气上也没个轻重,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地方火烧火燎地疼起来。


    交织着身上的酸痛涨痛闷痛,哪还挨得住,“嘶……”冯妙嫦扒拉开他的手,咬牙切齿道,“燕七,起开行不行!”


    见那么几下,她身上青紫的地方又添了红肿,七爷知道自己下手重了,低头往红肿的地方吹了口气,“后面我轻些,你抬个手都费劲,别逞强。”


    拿布巾浸了水又要给她擦。


    怕了他的没完没了,冯妙嫦好声好气道,“你喊忍冬和茯苓过来好不好?我哪哪儿都疼,想快点躺回去。”


    七爷认真问,“我是想着你面嫩不乐意这会儿见人呢。真不用我?我学什么都快。”


    可我更不乐意见你!


    冯妙嫦给头发拢到前面挡着,“七爷不好抢人活计的。”


    七爷终于高抬贵手,不大情愿地,“成吧。”


    慢吞吞转过屏风喊了忍冬和茯苓进来。


    给冯妙嫦心累的,软在浴盆里由着忍冬和茯苓给她清洗,待两个瞅到她身上的青青紫紫欲言又止时,她一句“怪累的”,俩就啥也问不出了。


    再躺到榻上时,她只觉身上要散架了一样。


    等在别的帐子沐浴完回来的七爷上了榻,给她扳过去拢怀里又蹭又揉时,她眼皮都睁不开了。


    听她哼唧了声“我困……”,不好再下


    手,给人夹怀里一起睡了。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醒来后,冯妙嫦恍惚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一切。


    听动静帐里只有她自个儿,七爷已经起了出去了。


    冯妙嫦长出了口气,还好,若天光大亮的两人还一起在榻上,怎一个尴尬了得。


    小心撑着坐起来,预想中的大痛没有来,抬抬胳膊伸伸腿,只有些酸涨,竟是差不多好了。


    若不是身上的青紫还在,她都要以为昨晚的真实了。


    不是说第二日身上疼得跟被碾了一样么,她怎么不一样呢?


    或者她这是以痛攻痛给攻好了?姑且只有这样想了。


    她起来先翻出中衣换上了,才喊了忍冬几个进来。


    身上不疼了,她就想起了红枣,就叫翻出了盂兰送来的孜羌袍服换上,准备待会儿赶路的时候就便练骑术。


    那天学骑马的时候只穿了一回,冯妙嫦就喜欢上了孜羌的衣袍,窄袖短袍,裤子塞到羊皮短靴里,行动别提多方便了。


    知道大熙的规矩,新婚这几日都要着红,盂兰送来的孜羌衣袍都是大红色的。


    这会儿穿着正合适。


    这边刚梳洗打扮好,七爷也回来了。


    没想到的是,他也是一身大红的孜羌袍服,瞧样式两人是一样的,站一起谁瞧都是一对儿。


    “起了?叫摆膳吧。”


    见他恢复了往常待冯掌柜态度,冯妙嫦安心了。


    昨晚那样的七爷她真应付不来。


    还有这两天人前扮的种种亲近,她也真不适应。


    现在大事抵定,用不着扮恩爱夫妻了,她只管一心打理买卖赚银子就行了。


    她就喜欢这样直白能望到头的日子。


    “这就摆上来。”冯妙嫦语气都轻快起来。


    忍冬几个忙朝外走,往充做灶间的小帐子里端膳去了。


    摆膳的时候,西岭和玄字几个一溜儿都跟了过来。


    先请七爷和冯妙嫦上坐了,几个人行礼,正式拜见了夫人。


    忍冬几个也有样学样,正式给七爷见了礼。


    也没准备赏,一家子主仆坐下来用顿膳就行了。


    还是当初路上时的习惯,夫妻俩一桌,忍冬几个一桌,西岭和玄字的一桌,都坐下来一起用膳。


    冯妙嫦就问,“铁单盂兰那里呢?”


    西岭笑回道,“送了两桌过去,铁单还跟我打听忍冬带不带徒弟呢。”


    众人都跟着笑起来。


    冯妙嫦点头,“不过是随手的事儿,回头我和盂兰说。”


    西岭欢喜道,“那感情好,以后七爷来这里就不愁吃的了。果然七爷这里还得夫人操心。”


    冯妙嫦干笑两声,赶紧低头扒饭,


    突然碗里被七爷夹了几筷子炙羊肉过来。


    冯妙嫦忙给碗里的炙羊肉都吃了,眼一直没往对面看。


    她不如七爷,这会儿做不到没事人一样。


    等吃差不多了,还不见七爷提起,她只能自己问了,“那我等会儿就回?那边儿暖锅铺子我想这几日就开张。”


    七爷放下筷子,“卖马的事儿你有什么章程没有?”


    谈起正事来,冯妙常就好多了。


    “七爷,河西都督石奎会卖你人情吧?”


    七爷勾起唇角,“你就知道了?说说吧?”


    冯妙嫦早琢磨明白了,“吴家占的裴老娘子的铺子,谁都不敢打主意,咱们说说就接了过来,吴家还一声不吭的,想也知道是石奎看在七爷面上的。”


    七爷舒展地靠后坐了,“不过是面上的人情,大事就罢了。”算是承认了。


    “那给山胡的马拉到河西东边卖算大事么?”


    七爷莞尔,“该是不算。”


    他曲指弹了下茶瓯,冯妙嫦很有眼力劲儿地拿过注子给倒上茶。


    七爷端起饮了一口,“看来是有章程了,能买得起几百上千匹马的不外是各大军镇,你就不怕有看咱不顺眼的,反过头来给咱们吞了?”


    这是要考她了?


    之前在路上是常有的,也正是得了那些指点,她才有如今的见识眼界的。


    只是到了河西,先是她想避嫌,后面说定了婚事七爷就出来了,两人见面都少,别的更无从谈起了。


    冯妙嫦忖度着七爷也不适应,这样是想两人像从前那样相处。


    她巴不得这样才好。


    忙拿出冯掌柜的精干劲儿,对着七爷端正坐好,“往洛安去沿路有四家军镇,加上石奎这里,一家卖他们些马,再换咱们往东的商队无阻,七爷你说可行么?”


    七爷未置可否,“详细说说你如何想的。”


    “七爷给我说过,这几家军镇常有征伐,又因着实力相当,谁都不能灭了谁,这样咱的马匀着每家卖一些,大家还是旗鼓相当,该没哪个挣出来往河西这边找咱们的麻烦吧?”


    七爷给茶瓯推过来,“润润嗓。”


    冯妙嫦正口干,顺手拿起来喝了那半瓯茶,一点没想起来这是七爷喝剩的,而她手边自己的茶瓯里就有茶。


    忍冬几个和西岭那帮都会心笑起来,被七爷视线扫过,又都赶紧抿住嘴。


    只冯妙嫦一无所觉,顾自往下说道,“我知道七爷志向不小,就算加上山胡的一千骑兵也不够用。


    我想着今年先这样,卖了一千匹马叫山胡这边给日子顺过来,等后面我的买卖都做起来了,要是真如我所想,明年开始咱一匹马都不卖了,这边就做七爷的马场吧!”


    此言既出,忍冬几个不懂没什么反应,西岭和玄字的几个都瞪圆了眼。


    她前几日刚说每年帮山胡部卖马赚回十万两银子,照她说的这边给七爷做了马场,那十万两银子不就是她要出了么?


    那可是十万两银子啊,七爷想养一万兵却迟迟没能放开手脚,不就是手里银子不凑手么?


    养一万兵的六万两银还没着落呢,她这边又揽下了给山胡部的十万两银子。


    成不成的再说,只这气魄就多少男人拍马都追不上的。


    若真一年有十六万两银子,那一万兵马就稳了,逐年再一千骑兵的往上涨,再有七爷的治军手腕,到时还怕哪个呀!


    只是能成么?


    冯妙嫦似知道他们所想,“再不济,我拿出五百匹马卖出十万两银子给这边儿,咱们每年也能留下五百匹马。


    当然这样的高价儿也就一遭半遭的,多了就不成了。


    这回也不成,想让那几家给咱商队通行,价高了人会觉着不划算。”


    这下西岭几个嘴都张大了,她竟是每一步都算好了!


    想到冯妙嫦前头赚银子的花样百出,她的商队走一趟五千两就赚回来了,后面本钱厚了赚的只有更多,还有马上要开起来的暖锅铺子,只要给她时候,只会越赚越多。


    其实一年能赚出十万两银子,那样一年正常价卖五百匹马,留出五百匹马装备了,也很了不得了!


    七爷笑得张扬,“夫人可做我的谋师


    了。”


    西岭和玄字的齐道,“夫人实乃七爷的贤内助!”


    冯妙嫦窘到不行,“说正事呢!”


    第051章 想明白


    五十一章


    昨儿一日, 山胡这边给多少日子的口粮都拿出来了,后面再没进项就要喝风了。


    所以卖马的事得赶紧安排上了。


    七爷告诉冯妙嫦,石奎那边, 他会交代西岭去办。冯妙嫦只管告诉西岭想要在哪个地方设马市就行。


    冯妙嫦早就瞄好了, 河西最东边的高陵城,东接怀兰,南接昭平,她想在那儿设马市。


    七爷明了,“是打算武义军那边商量不通,不肯给咱们的商队过,你就卖马给昭平军绕路走?”


    冯妙嫦老实点头,“那回兵乱,七爷不是避着武义军来着?”


    七爷教她道,“此一时彼一时,只要咱们手里有马, 只要不是你死我活的恩怨,就都有得商量。


    这么些年西边儿的马过不去,东边儿哪一家都缺马, 就有马的, 跟山胡的马也没个比。


    那几家谁家只要多上两百匹良驹, 别家就只有败退的份儿了。


    所以你这样一家不落,委实是一步好棋。


    武义军那边你都


    不用知会,只要听说了另几家有买马的地儿, 武义军就削尖了脑袋都要过来。”


    冯妙嫦眼神晶亮, “若是武义军言而无信, 咱们只要再卖马给他的对家就成了?”


    七爷颔首,“不错!”


    玄二忍不住插言道, “夫人,咱们虽只两千人,可是实打实的两千骑兵,哪个想动咱们也得掂量掂量!”


    玄四立马给他驳回去了,“小瞧咱们夫人了吧?大前儿咱还只有一百骑兵的时候,夫人都想叫七爷给打通东西的商路,现在咱有两千骑兵了,夫人会不知道能做什么?要我说,就没有夫人没数的事儿。”


    玄二一听可不就是,赧然道,“是我蠢不自知!”


    玄五瞥了玄四一眼,心里大慰,玄四可不是当初了,现在谁要说夫人什么,他保准是第一个跳出来维护的。


    商量妥了,七爷和冯妙嫦就去和铁单盂兰几个说明了,人家给打算的再好不过了,铁单和盂兰这些哪会有意见,只说一切都由大族长和夫人做主。


    这样分头行事就好!


    七爷要带着两千人马出去练兵,冯妙嫦还由玄五护着,带着西岭和忍冬几个回定阳城。


    来时一辆马车,走的时候却是四辆马车,还多了十骑山胡的少年男女。


    冯妙嫦手边正缺人手,就想着山胡人归附了七爷,七爷又应了人“共富贵”,他们待两边的人就不能分了厚薄,如此她就想从山胡这边挑些人用。


    若是山胡这边的人适应得了,往后只要能用上,就多从这里挑人。


    她和七爷说了,七爷叹道“夫人厚道若此,希望山胡别辜负才好。”


    冯妙嫦也知,山胡人虽归附了,七爷却也做好了留不住的准备。


    当然他是傲气重信之人,只要人不负他,他必不会负人。


    但他可不是吃素的,若是人先负了他,没做过了还好,若是坏了他的事,他自不会心慈手软。


    也不怪七爷心存保留,从前朝起异族归附就少有走到头的。


    不说别的,只论大熙,虽说有大熙不能一视同仁待之的原因,但很多归附之族是在没有出路下的权宜为之,两下里都不实诚,时候长了积怨多了,自然很难长久。


    再说到孜羌人,因其擅养马,在哪里都颇受礼遇,比起别族,孜羌人算过得悠哉滋润的。


    不过也不是好事,因着没有生存之危,孜羌人战力最弱。


    现西边虽说是四族角力,其实孜羌人就是个充数的,说白了就是给另三族养马的。


    孜羌人所仗的是,只要三族的角力还在,没有一枝独秀的,他们的日子就会无虞。


    可惜世事无常,不能居安思危,灾祸迟早要临门。


    撒尔换了个野心勃勃的皇帝,多少年的四族平衡就被打破了。


    山胡首当其冲,差点被撒尔全窝端了去做马奴。


    后面且看吧,山胡只是开局,后面只会有更多的孜羌部族被另三族吞并。


    西边儿这几家势必要分出个胜负的。


    说回山胡部,若没有马奴之危,又穷得过不下日子,又怎么肯归附?


    七爷和山胡两下里走到一起,是七爷摆出了力和利,山胡出人出马,两边各取所需罢了。


    一旦七爷失势,或是有更强的拉拢山胡,你道会怎样?


    不说远的,撒尔人很快就会有后招,若七爷顶不住呢?


    人心是最难测的,冯妙嫦自己就是从祖母的杀招里逃出来了,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山胡从此就忠心不二了。


    但她也不会因噎废食,还是觉着只要以诚待人,总能换来将心比心的,


    如此,她对七爷回道,“不管将来如何,咱们尽力而为了,也能问心无愧!”


    七爷看了她良久,“夫人看着挑人用就是,除军务外,山胡这边的一切你都接手了吧。”


    “七爷?”冯妙嫦讶然。


    七爷伸手按住她的肩,“形势不等人,后面我要常在外面,内里的事就得你接过去。”又玩笑道,“贤内助的名头可不能白顶着。”


    他们现在就如夹缝里求生存,一招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知道七爷是为了挡住野心勃勃的撒尔人做大,冯妙嫦就做不到置身事外了。


    她郑重点头应下,“我尽力叫七爷无后顾无忧。”


    她如此正经,七爷也没了玩笑,“我信你!”


    和七爷说完,冯妙嫦转头去找盂兰要人。


    知道她是想挑人带过去,不拘管帐,理事,厨艺这些,能学哪个就教哪个时,盂兰和她下边担事的几个生怕拖晚了就不成了,没用一柱香的功夫就挑出了十个少年男女过来。


    都是山胡这一辈儿的出息孩子,长起来都能在族中担事的,铁单和盂兰的孙女也在其间。


    车马已就位,该走了!


    新婚第二日就要分开,搁哪儿都是件惋惜的事儿。


    正事说完了,一干人等都退远了些,留七爷和冯妙嫦在马车前说话。


    要冯妙嫦说,真的很不必,她对七爷没留恋,七爷对她也没不舍。


    这一上午,给她夹菜喊她夫人外,七爷再没别的出格的举动。


    七爷又更认可了她的能力,都说了她可堪谋师的话,后面更是有给内务都交给她的态势。


    冯妙嫦就知夫人只是个称谓,她好好给七爷管好后方比什么都强。


    至于昨晚,她也想到了,约摸是西岭又和七爷进言了,说了什么成不了事算不得夫妻,不是夫妻就解不得七爷的最后一劫这些……


    想通这些,她当然要不舒服,可毕竟欠着救命之恩,细究起来,之前的等于白做了。


    何况当初许婚的时候,她也做好了同床共枕的准备。


    虽从前未经人事,可嫁到裴家后,为着裴三郎不进她的房,府里外头多少人笑话她。


    甚至有仆妇故意要给她没脸,在她经过的时候,不遮不掩的就说那些荤话,什么新婚的男人就跟见了腥的馋猫似的,从洞房夜开始,也不管你身子还痛着,就知道没完没了的要,没个足意……


    听得多了,冯妙嫦是知道男女新婚是个什么情形的。


    比对下七爷事后的那点纠缠,冯妙嫦还有啥不明白的。


    这样七爷又不常在家,就在家也不一定会找她同房,已比原来想得要好多了。


    想明白这些,冯妙嫦浑身轻松,别扭不自在也没了。


    “我回去后会日日不怠,七爷交代的事我都会一一办妥贴,定不让七爷跟着操心。”


    “如此!”七爷不知怎么就收了笑,不咸不淡地应着,“我就等夫人的好消息了。”


    往常他就这样,前头还好好地,后面就突然变了脸。


    也不知是话不中听,还是举动上差了,反正冯妙嫦从没搞懂过。


    这会儿他又这样,冯妙嫦已习以为常了,应对起来也只有一招,那就是溜之大吉。


    还如男子一样拱手作别,“七爷保重!”就要转身上马车。


    马车边上候着的忍冬虽没听清两人说什么,可新婚的夫妻第二日就要分别,不得难分难舍依依惜别吗?


    这样三言两语就要上车的,看着就不对路。


    给忍冬愁的,几步冲上来,借着扶着冯妙嫦掩饰,狠命地在她臂上捏了一下。


    在冯妙嫦愕然看过来时,又使劲儿给她挤眉弄眼。


    冯妙嫦总算回过味来,搭伙的夫妻也是夫妻,面上的关心客套还是得要的。


    于是又转过身来,“七爷也别太劳累了,要常回去将养才是。”顿了一下,有些迟疑地问,“七爷约摸什么时候回去?我好


    准备起来。”


    七爷玩味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收回眼神,淡声道,“定不了,瞧时候吧。”


    冯妙嫦自觉该做的都做齐全了,“那七爷定下来给我捎信儿。”就扶着忍冬上了马车。


    见她上了马车,远处等着的众人又都过来,道别一番后,目送着车队离开了。


    车里,就连茯苓都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小姐,都做了夫妻可不能还是以前的做法了。”


    冯妙嫦不以为然,“我们不一样,七爷也不在意这个,七爷要用我做事,咱们的好日子不指着那些,你们不懂就别跟着添乱。”


    这就是个认准了谁都扳不回来的,忍冬和茯苓两个其实也没强多少,见她意已决,也就放下了。


    七爷当真不在意吗?


    玄四觑着七爷的脸色,虽他面上如常,玄四却知七爷心情不大好了。


    想也是,刚尝过洞房花烛的滋味,就又要孤枕冷榻了,心情好了才不对。


    “等忙过这阵子,有我们顶着,七爷也该回去陪夫人几日。”


    七爷横了他一眼,“回什么回,不回!”


    招来黑云,骑上顾自去了。


    第052章 一根筋


    五十二章


    回去又忙了两日, 六月三十日,暖锅铺子开张了。


    和冯妙嫦估摸的差不离儿,一天下来刨去本钱, 能下剩不到三两银子, 一个月多不过百十两银子。


    对一年最少需十万两银子的人来说,这百两银子就太少了。


    本来还没那么急,走了趟山胡,知道撒尔人在侧虎视眈眈,挣钱的事就迫在眉睫了。


    品鲜楼前散出去的货,利钱都回来了,租金和修整铺面花了快三百两银子,冯妙嫦手里差不多还有一千七百多两银子。


    可一千七百两银子好干啥?


    要养七爷手里的一千人,要支应府里的所有花销,能撑住三个月就不错了。


    且回来时,她已允了七爷, 她会赚出足够的钱来,叫他放心招人。


    话都叫她说满了,她就不允许自己秃噜扣。


    等洪四带的商队回来, 连本带利就是一万千多两银子。


    继续留五千两做本钱, 能用的有六千两。


    这样快马加鞭连着来回, 一趟差不多要四十日,到年底前可再跑四趟,这五趟加起来就有三万两银子。


    中间有余钱了, 还可以加厚本钱, 她保守着算四万两银子还是能赚到的。


    不提别的, 只目前这样走单程,一年六七万两银子还是好赚。


    紧紧巴巴能养下一万兵士。


    所以冯妙嫦并不是说大话, 是有这些银子打底,才敢那么和七爷承诺的。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给明年留那一千匹马的银子先赚出来。


    她受够了赶着赚赶着花的过日子,但凡有个急事就支应不开了,她很不喜欢被打乱阵脚。


    俗话说,手里有余钱过日子不慌,冯妙嫦深以为然。


    闲着也是闲着,本钱少也不怕,能多赚点就不能错过!


    如此,留下七百两应急,冯妙嫦拿出一千两,叫贾大带着去了山胡部,让山胡部帮着跟别的部族买入河套羊。


    其中五百只赶回来,她要在暖锅铺子里上河套羊肉暖锅。


    剩下的九百五十只就先养在山胡部,等卖马的时候一起跟着走。


    她自不会叫山胡部跟着白忙活,叫贾大带了话,贩卖河套羊的买卖算她和山胡部合伙的,她出本钱,山胡部出力去各部族收羊,赚的银子对半儿分。


    铁单和盂兰没想到她才说了没几日,这买卖就真来了。


    大族长夫人真的没一句空话。


    又听贾大说,大族长夫人手里的商队就要回来了,让山胡部给要卖的羊毛毡毯和肉干准备起来,到时他带人来取。


    吗呀,除了卖马,这马上又多了好几项进钱的路子,山胡部的这些都要乐麻了。


    那位西岭一点没讲虚话,大族长夫人真就是点金手,手里买卖大着呢。


    自己商量后,都觉着大族长夫人大方,他们也不能占便宜没够。


    现在山胡部自己的羊不够吃,平时也要到别的部族去买,左右都要去外面买羊,不过是多买些回来,举手之劳的事儿,哪好赚一心为山胡着想的大族长夫人的银子,那就太不地道了。


    说什么也不肯要买羊赚的利,只说等山胡部自己养起来羊,到时一百二十文出给大族夫人,山胡部一样好赚。


    在冯妙嫦手底下长了,贾大还能不知道自家掌柜的是什么样的?


    贾大就和山胡的人说了,“我们夫人认准了想做成的,就是废多少事绕多少圈都得弄成了,咱这儿还是依着她吧。”


    铁单好奇问,“若她和大族长想法不一样,那听谁的?”


    想到府里最近的改变,贾大回道,“我们府里大事七爷定夺,小事夫人拿主意,没有那样的时候。”


    盂兰不禁问,“大族长府上,哪些是大事,哪些是小事?”


    贾大道,“兵马之事是大事,余者皆是小事。”


    铁单和盂兰面面相觑,那不等于大族长府上全是夫人做主?


    那还说什么?他们还有大族长能耐么?


    只好先厚着脸皮接受了分一半的利。


    心里都热哄哄的,大族长夫人做什么都想着这边,盟誓上怎么说的,她真的一点不走样地在践行。


    自古歃血为盟的多了去了,都是有利的时候当个事儿,利益相悖的时候撇一边儿,从来如此。


    大族长夫人的所为,让山胡人对这次的盟誓又慎重了些。


    西岭办事就是利落。


    贾大赶着五百只羊刚进府,正和冯妙嫦详说这趟去山胡的情形呢,西岭跟着也来了青玉院。


    “夫人,石奎那里已经说得了,他给咱在高陵城东门外划了个地儿做马市。你看要挑哪一日开市?我好传消息出去。”


    “你需几日能让那几家都知晓咱们开马市的消息?”


    “至多五六日。”


    前头应她往泸州父亲那里去信不用十日就到,冯妙嫦就有猜测,这会儿听西岭这么说,还是很让她心惊。


    七爷竟是在各个重要的地方都布了传递消息的人,听西岭平日漏出来,这些都掌在他手里,那这些布局就是和齐王无关的。


    这几日冯妙嫦想了很多,越来越觉着对七爷,好像哪里不对劲一样,可具体她又说不出所以然。


    西岭还等着呢,冯妙嫦赶紧转回神,“都穷精了,哪还等得挑日子,你说定在七月二十六都赶得过来吧?”


    西岭笑道,“一路快马怎么赶不到,怕来晚了买不上马,兴许还更快呢。”


    开马市的日子就这么定下了,各人领着一摊事准备起来。


    分说完了,候着贾大走了,西岭和冯妙嫦问道,“夫人,咱回来也有六七日了,要不你捎信叫七爷回来陪你两日?”


    冯妙嫦一下捏紧了手里的茶瓯,板脸道,“你说的什么话,于七爷正紧要的关头,我怎能扯他的后腿,这不是添乱么?往后可别提了。”


    对这样贤良的夫人说那些就是唐突,西岭只能收了念头,怏怏离开了。


    出了青玉院,西岭就愁上了,该怎么是好呢?


    他刚收到了玄四的飞鸽传书,拿到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七爷有吩咐。


    打开才知道是玄四给他悄悄通消息。


    说这阵子七爷大异以往,很有些不管不顾。


    以往练兵虽狠,可日头将落的时候都会鸣金收兵,多少年了七爷都是这个规矩。


    这回出去却不是了,这才几日,他们已经连夜奔袭三回了。


    也不是棘手的,犯不着如此,七爷却非要如此,这还不算,每回他还要冲在前头。


    七爷打头,你说还会有他们这些什么事?


    一头要担心七爷又弄脱力了,一头他们干看着轮不上动手,练兵练边练得不就是他们么,七爷这是咋了?


    玄字几个反复琢磨后,一致认为,七爷是阴阳失调了。


    于是轮翻都去和七爷进言


    了,想叫他回府里和夫人聚几日,你猜怎么着,都没敢提调和不调和的,一提回府的话头,七爷就炸庙,根本容不得你往下讲。


    几人想来想去,都觉着七爷在寺里这么些年,同和尚也差不多了,于男女之事上根本没开窍。


    这阵子不对劲儿,也只当是天热火气旺,根本想不到是阴阳不调和了。


    这样事儿他们又不敢挑明了说,无法可施之下,只能找西岭,看是不是叫夫人提出来请七爷回去?


    可现在,夫人在这上头就是一根筋的,根本无从说起呀!


    西岭想想去找了忍冬,想叫她从旁劝劝。


    忍冬这阵子看着自家小姐一日比一日松泛,一丁点都没有想起七爷,她就明白了,小姐更喜欢七爷不在家。


    忍冬和茯苓眼里只有自家小姐,自家小姐觉得好,那就再没不好的。


    所以西岭找也是白找,忍冬只当听不懂,“哎呀,七爷是一家之主,他的事哪容别人多说,我们小姐多贤惠的人,哪能多这个嘴……”


    两边都说不通,西岭和玄字的干着急也没得法子。


    一日日就这么过去了,很快到了七月十二日,近午的时候,府门外马嘶人嚷的,是商队回来了。


    府门外一长溜的车队,一眼望不到头。


    看着黝黑劲瘦却精神头极好的玄字和洪四这些,不用多问,就知道此行所获不小。


    寻常来回两个月的路程,这些人一个来月就回来了,比预估的还快了十日。


    这些人太拼了。


    洪四还想跟着理完货再去歇着,冯妙嫦没让,出去的都撵着叫回去歇了。


    又叫准备宴席,等这些歇好了就给他们接风洗尘。


    出去一趟回来,冯大掌柜已成了夫人,明明说话做事和以前没什么变化,不知怎地,都觉着夫人更有气势了,她说话你就只有听的份儿。


    郑重的拜见了夫人后,都老实去歇了。


    这么些日子,那十个山胡的少年男女于简单的活计上已上手。


    点数理货都很麻利了,其中铁单和盂兰的孙女木香最出脱。


    生意做开了,人手越加不够调派。


    这会儿冯妙嫦也想给他们加加码,让几个快些学出来顶上。


    拿过洪四交上来的货单子,喊过木香,“带着你那些伙伴按着单子给来的这些货入库吧。”


    木香那一帮又高兴又忐忑,“夫人,真交给我们了?夫人信我们能行?”


    冯妙嫦笑道,“理货没别的窍门,做到心细如发就没个错。


    等不了你们慢慢来,这些货理明白了,你们就可以上工了。”


    木香眼一亮,兴奋问,“是有工钱了么?”


    冯妙嫦点头,“拿多少工钱,就看你们今儿干出什么样了!”


    那还说什么,木香几个连哺食都不想了,叫厨房等会儿给送几张饼子就行,就去调度车队去了。


    忙得不可开交时,马声长嘶,一队人打路口进来,黑云打头撒欢奔进来。


    是七爷回来了?怎么马上不见人?


    第053章 搬院子


    五十三章


    看到黑云后头跟着的马车, 多少回经验了,想着七爷该是又用脱力闹病了。


    只看黑云和跟着回来的玄四都很乐呵的样子,就知七爷没什么大碍, 还和往前一样, 不过将养几日的事儿。


    冯妙嫦站那里直叫苦,自在日子还没过两天呢,怎么就回来了?


    被忍冬悄悄推了一下,冯妙嫦赶紧撵上西岭往前迎去。


    黑云先跑过来,绕开西岭,在冯妙嫦身边停下,亲腻地伸头过来。


    冯妙嫦伸手拍拍它的马头,“先顾不上你,找忍冬要糖吃去吧。”


    黑云在她胳膊上蹭了两下,真往后找忍冬去了。


    给听到动静又跑出来的玄六七八九,跟着七爷回来的玄四, 还有帮着调度车队的玄十这帮看得一愣一愣的,黑云这也太会看人下菜碟了吧?


    枉他们和它处了这么些年,最后连夫人的婢女都比他们有面子。


    想到黑云从来没惹七爷生气过, 比他们会体察上意, 这些人心里不由一动, 莫非……


    眼神顺着看过去,就见到了马车边,西岭掀开车帘, 让着夫人先上了前。


    西岭可从来没让出过七爷最跟前的位置呢。


    一个黑云, 一个西岭都是这样, 玄字的这帮平日不爱费脑壳的,这会儿都有些若有所思。


    好像真不一样了。


    看着马车里歪在靠枕上不知睡没睡的七爷, 除了脸晒黑了些,冯妙嫦是没瞧出来他像哪里不好。


    可也只能心里怀疑下,冯妙嫦又往前些,“七爷回来了?瞧着清减了不少呢!”


    从和七爷认识后,她说瞎话的功力是越来越高,现在已能面不改色地张口就来。


    七爷缓缓睁开眼,“站那儿做什么?倒像我给你罚站呢?”


    “就几步路……我还想就便去厨下给七爷拟些顺口的菜……”


    这人猛不丁就回来了,冯妙嫦一下方寸大乱,就想找个地方先捋捋后面该如何应对。


    七爷撩来一眼,“上车!”


    知道他这样是较上劲儿了,冯妙嫦老实上了车。


    西岭上前给七爷问了安,跟着马车进了府。


    玄四将马车赶到松风院门口,西岭上来掀帘子,冯妙嫦扶着七爷下来往里走。


    初到河西那会儿,是冯妙嫦瞧见过的,七爷脱力闹病最厉害的一回,瘦得都脱了形了。


    可就那样,七爷也没叫扶住着进门。


    这会儿七爷好模好样的,却叫她扶着进了院子,冯妙嫦有些懵,脚不知该往哪儿迈了。


    她来了松风院不少回,可都是在厅房或是书房进出,七爷的寝卧是哪间,她还真没留意过。


    也不是她糊涂。


    松风院是这所宅子的正院,比哪个院子都大。


    正房就有一排七间房,回廊连着前面东西两侧的厢房,正厅后面的直廊通着后面三间房,其间还夹着几间耳房后厦,来回往复的这么些屋子,她每回来眼都晕。


    且她避嫌还来不及呢,哪会打听七爷住哪个屋。


    她慢下脚步,想叫七爷引着往前走。


    偏七爷也跟着慢下来,一步都不肯多迈。


    冯妙嫦只能用眼扫探着西岭,想他给自己一个提示。


    做了夫妻还不知道夫君的寝卧门朝哪开,确有些不像样了。


    却叫七爷看出来,“你没搬这边来?”


    啊?冯妙嫦有些摸不着边了。


    这话问的,她做什么要搬过来?


    大户人家里,哪对夫妻不是各有自己的院子。


    就小门小户屋子不够住才要夫妻同住吧?府里院子都住不过来,这又是为的哪出呢?


    冯妙嫦觉着七爷不是看着那么好了,该是发过热,这会儿脑子还不清明呢。


    和病人掰扯什么呢,冯妙嫦答非所问道,“知道七爷讲究,松风院里还是西岭管着,我没敢过来指手划脚。”


    七爷嗤道,“所以,你连我寝居是哪间都不知?”


    这个确实是她理亏,冯妙嫦低头承认道,“这一向忙,七爷又不在,我就没往松风院里来。”


    西岭一看不好,这要别扭上了,好事可就不成了。


    他笑着上前领路,“七爷喜欢后边儿清幽,就把厅后三间做了寝间。”


    七爷没再吱声,由冯妙嫦扶着穿了正厅,过了直廊,进了后面寝间。


    三间大屋辟出的寝间,可想而知有多大了。


    里面隔了三处,中间是卧前起后坐息之处,西间应该是用来更衣盥洗,东间才是寝卧所在。


    屋子的布置都合着主人的性子,七爷这里也一样。


    和枕霞轩里只摆件地毯是胡地的不同,七爷屋里的柜榻几案桌椅摆件这些,不拘大熙还是胡地的都用着。


    他这人上哪儿都要舒适得劲儿的,才不管别人如何看如何想,只会用自己得用好用的。


    七爷眼界不俗,西岭有巧思,这样掺合着摆,并不显混乱村气,看着很不俗。


    进了屋子,七爷就说要先沐浴更衣。


    西岭唤来两个十来岁的仆从去提水,他自己去翻了七爷


    的换洗衣物送到了西间。


    冯妙嫦插不上手,就和七爷一起坐在外间的榻上等着。


    等西岭出来,七爷忽道,“男仆从都换到前面儿去吧。”


    西林看了眼冯妙嫦,试探着问,“换上婢女么?”


    七爷不耐道,“现成的有夫人你问我?”


    西岭福至心灵道,“那往后院里都交给夫人?”


    七爷淡应了声,“别人家是怎样,咱家也得差不离儿,不然也不成个体统。”‘


    西岭就知道自己揣摩对了,笑着转向冯妙嫦,“那夫人等会儿咱俩对一对这院里的物事?”


    冯妙嫦没想到她好好坐着都不行。


    府里不成体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外院内院?


    府里除了她的枕霞轩用着婢女,再灶间和浆洗处用着仆妇,剩下全是男仆。


    枕霞轩外的院子全是男子住着,她们主仆三个都是男子的打扮做派,和男子一起做事,时不时还要一处用膳。


    现在要说分出内院外院,这不就是脱裤子那啥……么!


    冯妙嫦记得走时两人还好好的呢,面都没见,七爷这不痛快是哪来的?


    稍一想,就知道是为不知道他住哪间屋的事儿。


    真是睚眦必报的。


    在府门口开始,她一直都低眉顺眼的扮贤妻还不行么,为这点小事也要不依不饶。


    该做的都做了,他还要气就气吧。


    不能应的就是不能应,“我不想被人说手伸得太长,连男人的院子都要管。”


    七爷脸沉了下来,“穷家破户的谁分那么些地方?”


    仆从抬水进来,七爷甩手进了西间。


    西林进去要伺候他更衣,和两个仆从一起被轰出来。


    西岭招呼两个仆人出去小声吩咐一通,看着两仆从又招呼了几个仆从一起走了,才又回了寝间。


    进来后,就在冯妙嫦跟递茶布点心。


    见她还气着,小声劝道,“夫人,七爷正病着,病着的人脾气说来就来了,都是有口无心,咱不和他计较呗。”


    屁的有口无心,根本就是强词夺理!


    刚还说要分内外院,反口又是穷家破户谁分那么些地方。


    人就在隔壁,习武的人耳朵尖着呢,冯妙嫦才不会傻到又让他拿着把柄。


    冯妙嫦只管喝茶吃点心,打算应付到用了哺食,她就借着要分派出货的事儿走人。


    七爷很快洗了出来,西岭给准备好的巾子往冯妙嫦这儿一递,“我去给东间收拾下,夫人给七爷干着头发。”


    才撂了脸,冯妙嫦还当七爷不带稀得用她的,不想人往榻上一靠,来了句,“擦几下就得了。”显见是要用她呢。


    没奈何,不给擦,倒显得她小气吧啦的。


    冯妙嫦坐过去,拿巾子包住他的头发,一点点擦起来。


    擦着擦着,七爷眼就合上了,身子也渐渐下滑,咕囔了声“不大得劲儿”,头就枕到了她腿上。


    这几日刚好入伏了,自个坐那儿都热,这拱腿上一个大脑袋,还呼呼喘热气儿,想想是个什么滋味吧?


    很快身上就沁了汗,忘差不多的,那日同房的情形呼啦就全冒了出来,最后定在两人汗津津纠缠在一起时的情形就不动了。


    冯妙嫦又窘又急,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手上没了控制,巾子一下给七爷兜头蒙住了。


    七爷由巾子蒙着,“嫌我?”


    冯妙嫦忙给巾子拿开,瞥开眼,“没,我热呢!”


    眼前一花,大手就盖到了她额头上,“是有些热。”


    轰的一下,身上跟着火一样,一簇一簇烧起来,就连指尖都是烫的。


    “我不耐热……”挪着就想躲开。


    那人却不容她躲,大手顺着往下,在脸颊,耳尖点着,最后抚上了雪腻的颈上,“都红到这儿了……”


    一个激灵,“我想起来还有事交代给贾大,顶重要的,拖不得呢。”冯妙嫦自说自话着,给人推开,慌不择路就往外走。


    去被提着大包小裹进来的四个仆妇挡着了,这一看,这几个仆妇不是枕霞轩里干粗活的么?


    “你们怎么过来了?”


    打头的回道,“不是夫人要搬来这边?将才这边院子的过去传话,忍冬姑娘先收拾了这些轻便的让我们送过来,后面大件儿的得推车送过来呢。”


    谁要搬过来了?她自己都不知道!


    是西岭弄得鬼!


    冯妙嫦气汹汹地就要找西岭算账,转头就见榻上七爷已坐了起来。


    朝东间道,“西岭,赶紧领人归置。”


    西岭麻溜出来,领着几个仆妇往西间放东西去了。


    七爷慢条斯理道,“既做了山胡的大族长,咱也要入乡随俗不是?那边儿的夫妻是不分帐子的。”


    这是实情,冯妙嫦反驳不得,眼睁睁看着忍冬和茯苓也跟着过来,跟西岭有说有笑着一起布置起来,她却找不到站得住脚的理由阻止。


    第054章 家信


    五十四章


    七爷很大方, 给前头七间正房里东边三间和连着的耳房都给了冯妙嫦,叫她是用做书房或是别的都随意。


    他自己只留了西三间和连着的耳房用。


    他的书房本就在西间那边儿,东间用来放舆图


    和堆的河西一带的沙盘。


    这会儿七爷不嫌费事的叫都搬出来给她腾地儿, 冯妙嫦越加说不出不搬过来的话。


    很快到了膳点儿, 又摆接风宴,席间也不知哪个说的,都知道她搬到了松风院,这事儿就再没了转圜。


    宴罢回了松风院,还有好些要收拾的。


    青玉院还一堆事等着,这边又搬家,主仆三个很有些倒不开手。


    西岭招呼了四个翠,跟冯妙嫦大包大揽道,“夫人,剩下的活都交给我吧,等你们忙完回来, 保证哪哪都是齐备的。”


    冯妙嫦其实是不太想的。


    和西岭交情再好,他再细细碎碎没个男儿样,那也是男儿。


    就算私密的物件有四个翠收拾, 可西岭难免会过眼, 冯妙嫦怎么想都不好。


    西岭还和柳八不一样, 柳八是打心里当自己是女人,比女人还像女人,她们主仆几个同柳八就是女人间的相处, 反而是男人那里, 柳八比她们还避着。


    她就不明白了, 西岭平时那么有眼力劲儿的,今儿咋就这么没分寸了?


    这会儿说了, 会扫了西岭脸面,冯妙嫦只能给最稳当的大翠使眼色,叫她注意些。


    见她点头明白意思了,冯妙嫦才舒服些。


    今时不同往日了,她要住在这里,西岭还像以前那么出入就太不便了。


    寻思着七爷叫西岭服侍惯了,或者还叫她回枕霞轩?


    冯妙嫦往后边去了,和歪在榻上准备歇晌的七爷说道,“七爷我去忙了,要什么你喊四个翠。”


    七爷但笑不语,让出来些位置。


    知道他懂了,冯妙嫦过去坐了,不过没挨那么近。


    七爷也没勉强,沉吟着给她说道,“西岭和玄字几个不同,他娶不得妻。”


    冯妙嫦开始没听懂,以为西岭无心娶妻,打算一辈子留在七爷身边侍奉。


    世家大户里不少这样的忠仆,这没什么。


    冯妙嫦心里一喜,思量着怎么说能让七爷觉着这样不妥,再叫她住回自己院子。


    手忽被抓住了,掌心被指尖一下下戳着,酥酥痒痒的。


    戏谑的语气,“这会儿怎么不灵透了?”


    语意未尽,引人多思。


    冯妙嫦想到了些,不敢相信地看向七爷,“西岭……”有些问不出口。


    七爷轻轻点头,“他小时候进过宫。”


    冯妙嫦想起过往种种,其实都是有迹可寻的。


    比如西岭都二十了,还是脸白无须,说话脆声脆气的。


    再比如,


    他进枕霞轩从不避讳,想来就来了,一点没觉着不该。


    还有他明明有不低于玄字几个的功夫,却一直留在府里管内务,照顾七爷的起居,调理人又很在行……


    冯妙嫦老家凤翔就有一位宫里退下来的老内官在那里养老,身边跟着两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内侍照顾起居。


    大熙宫内有头有脸的内官退下来,宫里都会给配上一两个照顾起居的小内侍,等老内官百年后,小内侍往往会自卖到富户家里寻出路。


    冯妙嫦猜西岭也是这样。


    知道西岭是这样的情形,冯妙嫦难免同情怜惜。


    “院子里还叫西岭管着吧,我还要忙外头的事儿,也顾不上。”


    见她很自然就接受了西岭,一点没有嫌弃隔应的,七爷喜欢之下自是她说什么是什么,痛快放手让她去了青玉院。


    到了青玉院,避着人,冯妙嫦给忍冬和茯苓说了西岭的事儿。


    吃惊之余,两人也都为西岭可惜。


    那么能干出挑的人,却有这样的不如意。


    主仆三人唏嘘后,决定往后要待西岭更好些,大家好好相处。


    没多会儿贾大,洪四等都过来,请示冯妙嫦后面该如何销货,问还是像上回那样按本钱出货么。


    贾大是有些心疼的,现在他们现成就有山胡那边的地盘儿,给货拿过去自己销,起码能多出半番的利来。


    洪四也是这样想的,两人都想这回的货自己拿去销。


    冯妙嫦摇头,“钱不能都咱们自己都赚了,咱们在定阳城讨生活,只有城里的人日子都好过了,叫银钱转开,咱们的买卖才能长久。”


    见两人不大懂,她笑道,“等这些货出来,利钱回来,我说咱的暖锅铺子生意跟着会好上不少,你们信不信?”


    两人都是精干的,一点就通,“不过拐了个弯儿,少的银钱还是会回到咱手里?”


    “差不多是这么个理。”冯妙嫦教两个道,“定阳城里富户本就少,下头的人没多少营生干,手里都没什么余钱,自然是除了填肚子外能省则省。


    就如咱们的暖锅铺子,都不用往洛安去,就出了河西,稍大些的城里,一天下来也不止现在这么点钱。


    咱们又不是做一锤子买卖的,往后要依着定阳城过活呢,还是给定阳城盘活了才是长久之计。


    定阳城活泛起来,七爷又给咱们打通了东西商路,往后往这儿来的人多了,有得是来钱的门道,别盯着这点儿,往远了看吧!”


    贾大和洪四豁然开朗,一起站起来拱手道,“夫人带我们这么久也没学出来,怪对不住的。”


    冯妙嫦让两个坐下,“没什么难的,多琢磨琢磨就有了。”


    贾大和洪四两人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俩个再怎么学也是望尘莫及。


    两人也没别的想法,只要夫人觉着他们得用,就算没白跟着夫人了。


    如此,定下来明儿大早,还像上回那样把货拉出去销了。


    暖锅铺子边上一间做了云来货行的铺面,在那里销货就行,倒不用再租品鲜楼前头的地儿了。


    冯妙嫦带着几个给出货的价一一定好了。


    再有十来日就要开马市了,冯妙嫦又给两人交待了到时如何铺排,两人眼神大亮,不住嘴应着好,一条条详细记下来。


    忙完这些,就到了申正,该回去了。


    可一想到要回松风院面对七爷,冯妙嫦就不想动地儿。


    忍冬和茯苓被西岭忽悠着就搬了家,虽冯妙嫦一句没说,两人还是觉着办错事了。


    这会儿也不敢劝,她不走,两人就默默守着。


    想想干坐这儿也不是事儿,冯妙嫦和两个说了,准备去灶房弄几样七爷爱吃的菜。


    这样就晚些回去,七爷也只有说她贤惠的。


    主仆三个出了青玉院,就见四翠往这边来了。


    见到三人出来,四翠小跑着过来,“夫人家里来信了。”


    冯妙嫦一听哪还等得了,叫忍冬自己去灶房看着给七爷做几样菜,她带着茯苓和四翠快步往松风院回。


    往家里去信也有一个月了,一直没收到回信,冯妙嫦心里总吊着。


    担心凤翔老家那里母亲又受了更多的刁难,担心家人因自己草率二嫁伤心难过,担心父亲调任洛安的事不成了,一家又是分两处住着难得团圆……


    一阵风似的进了松风院,就见西岭笑着迎出来,“夫人回来了?”


    冯妙嫦匆匆点头,“我家里信呢?”想想又补了句,“七爷呢?”


    西岭笑得格外喜庆,“信我叫大翠拿到寝间了,七爷也在寝间呢。”


    “多谢你了。”冯妙嫦平复下气喘,缓了脚步往后面去了。


    穿过正厅,就见大翠三个都在寝间外的直廊里守着。


    没等她问,边上跟着的四翠小声跟她道,“七爷说有事会唤人,不叫在里面候着。”


    冯妙嫦就问,“那西岭呢?”


    “西总管说往后没事他不来寝间了。”四翠回道。


    这样也好。


    虽说接受了西岭留在院子里,冯妙嫦还是挺别扭西岭在寝间里随意出入的。


    她不是宫里人,一时半会儿真习惯不来。


    换过来想,七爷打小叫西岭服侍惯了,一下换了婢女们他必也不舒服。


    现在,七爷和西岭让了一步,她也不能只想着自己,往后忍冬茯苓和四个翠也不能还和在枕霞轩一样都陪着她在里间呆着了。


    她转头朝茯苓吩咐道,“日常服侍也用不着那么些人,后面让四个翠排值在外头候着吧。我在前头书房边上辟出一间给你和忍冬,平日你俩就在那里理事。”


    茯苓忙不迭应了,几个就没不怵七爷的,能少面对一回是一回。


    冯妙嫦笑点她一下,“就那点出息!”


    说着话到了寝间门口,冯妙嫦整了下衣衫,面上挂起笑,才往里迈了。


    不好叫忍冬她们知道,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怵!


    一进门就见七爷在坐息的榻上盘腿坐着,手里拿着册兵书看呢。


    见着她,七爷往案子上指道,“知道你惦记呢,快看吧。”


    就见榻边的案上放着封未开启的信,冯妙嫦眨着眼,那样厚厚的一封,在洛安的时候从没见家里写过这么厚的信。


    心里有些咯噔,这是有多少事呢?


    拿过信,想想还是在榻上另一头坐了。


    小心拆开信,打开来细细看去。


    信是二兄写的,想不通她往泸州父亲那里去的信,怎么是由在凤翔老家的二兄来回。


    按下疑惑往下看,和冯妙嫦想的一样,冯全和陶嬷嬷回去后,知道她竟敢跑了,冯老夫人不是一般的恼怒。


    当即就往外说她半路染病没了,之后扣了她的嫁妆彩礼,还迁怒起三房。


    待母亲更苛克了不说,还给二兄和弟妹们都禁了足,不许他们出府。


    二兄信里说,那会儿一家子伤心于她去了都恍恍惚惚的打不起精神,实注意不到苛待不苛待。


    等收到父亲的信知道她好好活着呢,他们这些才跟着活过来。


    看到这里,想象着家里的情形,冯妙嫦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


    第055章 升迁


    五十五章


    七爷递来帕子, 冯妙嫦接过抹了泪。


    再往下看,写的是小妹退婚的事。


    收到父亲说她还活着的信没多久,徐家也打发人来退了小妹的亲事。


    二兄写道, 知道裴家上下的所作所为后, 就是徐家不来退亲,家里也决定和徐家退亲的。


    二兄还责怪她不告诉家里,要知道裴三郎那样冷待她,让她沦为洛安城的笑柄,家里再不济也会给她接回来。


    现在倒好,隔着几千里的路,她有家不能回,不知多久能见面,只想想家里就寝食难安。


    裴家和徐夫人,前有坑她嫁给裴三,后有和离后的赶尽杀绝, 若不是她想法子逃出来了,这会儿怕是坟头草都长起来了。


    家里又怎么能不恨,怎么能视而不见, 轻轻放下?


    祖母这里, 碍着孝道, 家里


    除了远着些做不了什么,裴家和徐夫人这里,早早晚晚要讨个说法的。


    虽没明说, 可字里行间已很明了了, 冯家三房已当裴家和徐夫人是仇家了, 但寻着机会,是要报复回去的。


    她就是怕家里会这样, 才瞒了周四娘为了裴三郎害她的事,没想到家里还是有了寻仇的想法。


    可这才是亲人的做法不是么?


    泪水再次糊了眼,没多会儿手里的帕子就打湿了。


    七爷在那边又适时递过来一个帕子,他这样一声不问只管递帕子,让冯妙嫦自在不少。


    跟着七爷又推过来个靠枕,冯妙嫦接了放后面倚着,再拿起信时,心绪已平复了许多。


    等看到家里借着嫁妆银子没了,引着祖母猜忌是陶嬷嬷母子贪了,给陶嬷嬷一家子都撵出府后,因为和她当初设想的一样,冯妙嫦就觉着跟自己动手寻仇了一样,格外的圆满痛快。


    这段儿后,却不是二兄的笔迹了,看着娟秀的字迹,竟是小妹插了一笔。


    该是小妹怕她担心,俏皮地写道,她一点也不急着定亲成婚,好饭不怕晚,她要等父亲升迁了,大兄二兄都考出来了,她再慢慢挑个可心的。


    冯妙嫦看得嘴角翘起,小妹这样真好,压在她心里好久的焦虑就散了。


    后面又换了二兄来写,先说了大姐和大嫂都又有了孕,产期在明年一二月,等生了会给她报信儿。


    提到自己和大兄小弟每天都是头悬梁锥刺股地读书,三个都发了誓,一定要考出来给家里姐妹们撑腰,再不叫哪个遇到她遇到的那些事。


    说到这里,二兄话锋一转,问到了刚一直避而不谈的,她这回二嫁的事。


    说是升叔回去已经说了,她这回的夫婿身后有不小的势力,三房从不想攀富贵,只要她能过好日子,别的都不看重。


    家里只担心,她是那样的情形下嫁的,心里又委屈了。


    家里知道她就算喜欢做生意,也不过是想着小富即安。


    可只听冯升说,就知道那位七爷是不甘平庸之人,时候长了,夫妻间怕有嫌隙。


    若真过不到一起去,也别委屈自己了,家里门什么时候都是朝她敞开的。


    当然,救命之恩不可忘,冯家三房虽没多大本事,只要七爷提出来,三房人竭尽所能也会达成。


    竟是家里一点也不看好她和七爷的婚事,已做了倾家之力回报七爷,换她摆脱婚事回家的打算。


    想想也是,家里都是循规蹈矩之人,七爷这样用和离妇人做掌柜的,身后又不知站着什么人,还敢往河西这样的不毛之地走商队进而定居,在家人眼里可不就是胆大妄为之辈了。


    家里人还是很知道她的。


    只是回家?且走且看吧,怎么也得七爷平安化了劫,他又给撒尔人的威胁稳住了,才能再谈其他!


    重又往下看去,拿帕子按了下眼角,确认眼没花,她才敢信。


    二兄写道,前面的内容是六月底写的,父亲收到她的信后,就叫大兄带着她的信回凤翔探望母亲了,如此就由他执笔写了信。


    之所以这么久才给她回信,是家里有了天大的喜事。


    小妹的嘴真是开过光的,刚说了她要等父亲升职,才几日父亲就收到了升迁的公文。


    父亲升了五品的户部郎中,上面要他即刻就要往洛安上任。


    这样收拾搬家,又有祖母刁难不想母亲离开,又是三番五次的交涉。


    还是因着父亲今非昔比了,成了冯家品职最高的,祖母还想指着,叔伯们也劝着,一家人才终于在洛安团聚了。


    所以,后面的这些内容是到了洛安后又补上的。


    又说道,父亲这回的升职毫无征兆,直接从六品升到了正五品,在大熙朝实属罕见。


    且还不是闲差,是户部郎中,就便主管的是户部五司里最不紧要的一司,也很了不得了,多少人走门路也得不来。


    家里的叔伯还有外头多少人都在猜测,想知道父亲是走了哪家权贵的门路。


    不怪人这样想,十年升到了五品,还进了户部,没人提携想都不要想。


    可家里哪有这样的门路?


    思来想去,就想到了七爷这里,会不会是七爷求了他身后的贵人。


    只是一想又不对,若是随口求了就能给人升到五品,七爷又何至于到河西找机会。


    所以,最初的欢喜过后,一家子都忐忑不安起来,就怕稀里糊涂卷入了权势之争里。


    后来还是父亲的上峰提点他,说这是几方势力角力这一位置,用哪个都不行,最后是尚书因早年见过父亲,一直记得他的勤勉踏实,又是哪方都关不着的,才给父亲提上来的。


    还叫父亲往后踏实做事,哪方都不掺合,尚书自会保他。


    一家子总算放下心来,才算在洛安安居下来。


    最后又叮嘱她,现在父亲升了,能给她的就多了,让她不要有顾虑,有什么想法只管和家里提出来,家里再不会委屈她。


    还是那个意思,希望她重新衡量这次的婚事。


    给厚厚的一沓信纸重新归拢整齐,又封回封里,喊来大翠叫她给收到书房里,想着等避开七爷再写回信。


    等大翠离开,冯妙嫦转向七爷。


    “我父亲升了五品,是七爷找的门路?”


    “嗯。”七爷放下手里的兵书,“不是早应过你?”


    冯妙嫦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是还没到约定的的时候么?”


    七爷挑眉笑道,“咱们都成一家了,还哪门子的约定。”


    她没有回避,迎着七爷的眼神问道,“搭了很多人情吧?七爷要用什么还?要出银子还是出力?”


    两人还没到那个份上,她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接受七爷的给予。


    怎么也得知道欠了多少,再想办法折价还回去。


    只是才还上救命之恩,又来了这一出,再欠债的滋味真不好受。


    七爷依旧是轻描淡写道,“五品不至于。”


    见他全不当回事,好似五品张嘴就来了一样。


    要不是见多人叔伯们为升五品有多拼,冯妙嫦或许会信。


    七爷却好似不想接着这个话题了,“我知道你担心咱们将来会带累你家里,我已叫人提点你父亲,叫他别管外面的纷争,只管埋头做事,不管哪个王爷皇子找上来只推了就行,保管他无事。”


    所以户部尚书有那些话是因着七爷后面托了人!


    冯妙嫦心里波澜起伏,她没想到七爷能为她家里费心至此。


    他明明是齐王那边的人,却肯给她家里人摘出来,不叫沾染这些事非。


    只是能出面叫尚书给给保驾护航的人,得是什么身份?


    冯妙嫦再不懂,也知道就那么些人,非王公伯侯不能。


    那除了齐王还有谁?


    她试探问道,“我听说如今齐王势大……怕……”


    七爷不以为然道,“齐王?他还差着火候呢,无需担心。”


    他这样瞧不上的语气,那找的就不是齐王。


    她一直以为七爷对齐王忠心不二,这会儿明显对不上了。


    那七爷到底存的什么想法?


    冯妙嫦心里一团团的疑惑,越理越乱。


    两人只是搭伙的夫妻,很多话没法直接就问了。


    问了人不回你,岂不是自找难堪。


    只能先搁置了,慢慢找答案吧。


    最紧要的七爷做什么应该都不会牵连家里,只为这个,冯妙嫦就念他十二分的好。


    如此,父亲这个五品就升的太好了。


    往后,三房再不会被冯老夫人和叔伯们拿捏了。


    等大兄二兄再考出来,三房又更进了一步,小妹的婚事也不用愁了。


    想到这些个,冯妙嫦心情又好转了。


    明日的愁事明日再愁,还是珍惜眼前的欢喜更重要。


    债多了就多了,倾力去还就是了!


    连带着七爷也有了好心情,拉住她手道,“洛安居大不易,西岭和我说,家里现赁房子住呢,咱们后面不是有银子进么,先挤出来些捎过去置个宅子吧。


    也别为着省钱买小的,住


    着憋屈。


    要不,我悄悄往东边那几家黑吃黑几回?武义军那帮子有钱,一回就能赚个大的。


    活人还能叫钱憋死么!”


    本来还挺感动的,后面他越说越不像样。


    冯妙嫦受不了地翻了他眼,“这边还等着人买你的马再给你通路呢,转头你就想去黑吃黑再发一票,你心可够黑的!”


    七爷吃吃闷笑着,“既做了匪,哪还那么些讲究。”


    冯妙嫦见不得他那样,给他手扒拉开,“我不行,我得做个以理服人的匪婆子!”


    七爷反手又握回她的手,“夫人好志向,那我只好妇唱夫随了!”


    对上他亮闪闪的眼眸,冯妙嫦才醒过来刚说了什么。


    正臊得不知如何呢,恰好外头大翠在外头喊夕食备好了。


    冯妙嫦忙叫了进,借着用膳避过了这一节。


    可避又避得了多会儿呢?


    第056章 听劝


    五十六章


    灶房做菜的时候, 忍冬想了很多。


    小姐既搬到了松风院,除非和七爷不过了,不然是不好再出去了。


    想想吧, 好好的夫妻俩一个院子住着, 哪天要搬出去,人家会怎么想?


    小姐又是和离再嫁的,到时什么难听话都会出来。


    用膳前,她抢过三翠的活计,自己服侍冯妙嫦去更衣间换家常的衣裳。


    等换好衣裳后,忍冬就小声劝道,“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小姐你都搬过来了,有一天就好好过一天呗?”


    这话换了头午刚搬过来那会儿说,冯妙嫦保准听不进去。


    这会儿她却听进去了。


    “七爷做了那些,我再不知好歹成什么了。”大略和忍冬说了家信的内容。


    听到七爷还要挤银子出来给三房在洛安置院子, 忍冬一下就对七爷改观了。


    她还是希望小姐能有个知疼知热的夫君,两人能和和美美地给日子过下去。


    陪着冯妙嫦出去后,指着摆好的菜, 忍冬大着胆子跟七爷道, “都是小姐费心拟出来的菜单子做的, 七爷要多用些呢。”


    说完,不等冯妙嫦反应过来,忍冬拉着茯苓就退出去往前面去了。


    冯妙嫦又窝心又心酸, 知道这阵子忍冬和茯苓不知为她担了多少心。


    那边七爷眉眼带笑, 还没吃就夸上了, “我说这色香味儿都不同寻常呢!”


    冯妙嫦憋不住笑了,“就等着你清盘了!”


    “那还用说, 夫人就瞧好吧!”


    七爷果真说到做到,连进了三碗饭,给六道菜全清了盘子。


    虽说是小盘子装的菜,冯妙嫦也给骇到了,等用了饭就要给他找消食丸子吃。


    被七爷拦住,“沐浴松乏松乏就好了。”


    转头他就朝外喊人,“那几个翠,给你们夫人抬水进来。”


    等外面应了去抬水,七爷也往外走,“我去书房转转,等洗了再回来。”


    似曾相识的场景,冯妙嫦心口又抑制不住地咚咚咚大跳起来。


    在四个翠服侍下在更衣间沐浴了,抹了香膏换了寝衣,又在外披了件中衣出来坐在外间的榻上由二翠给她擦头发。


    那三个翠提水倒了,给寝间被子铺开,冯妙嫦的头发也差不多干了,她就让几个下去了。


    先在外头坐了会儿,想想不好,冯妙嫦进了里间。


    里间里换来换去,觉着坐哪里都不大对,一横心,她掀被上了床。


    就跟掐着点一样,她刚躺下,就听外面脚步声响,很快人进了屋子。


    想到上回被揭穿装睡,合上的眼又睁开,尽力自然地,“你回来了?”


    见他头上还带着湿意,想起这人可是回来养病的。


    “头不干就出来,是想做病么?”就要起来拿巾子给他擦。


    却被一把摁住,“不用擦,呆会儿还得洗。”


    冯妙嫦简直想不到,他就这么不遮不掩说出来了。


    就这一愣神的间隙,那人的手就明目张胆地从衣底翻上来。


    她拿手堵住,那人也不纠缠,而是换了个方向再探。


    没一会儿,衣衫一件件被甩出去,冯妙嫦已守无可守。


    “你个急色胚,伪君子!”她急慌地在那人背上拧了一记。


    “还有甚,接着来。”那人呵笑着含吮下来,却是堵了她的唇。


    冯妙嫦只觉欺人太甚,手脚并用着就要给掀开,不想却引来更加肆无忌惮的征伐……


    叫了两遭水后,冯妙嫦自觉再丢不起人了,好话赖话说尽了,又说他要再病了,她就没脸在府里呆了,这才得以解脱。


    结果,早上的时候,眼还没睁,就被他趁墟而入又得逞了一回。


    等朝食的时候,见他一派高华地坐那里,全不是那会儿的惫赖样子。


    和她说话也是正正经经的,并没因经了昨晚而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冯妙嫦心里骂他真会装的同时,却也觉着这样最好。


    可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堵着不通畅。


    一回生二回熟,这回出货都不用冯妙嫦去守着。


    前阵子西岭签死契买进了二十四个人,一半去了暖锅铺子,剩下一半在货行,这会儿都学出了些样子。


    洪四和柳八就带着十二个新手和山胡部的木香十个销货去了。


    出货的消息昨儿商队回来后就放出去了,等早上洪四他们过来的时候,早已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了。


    暖锅铺子占了两间的铺面,云来货行占了一间,三间都是大铺面,连一起门前的地界就大了,多少货都摆得开。


    这回用不着吆喝了,等洪四带人铺排好要出的货,瞄定好了要哪几样,就有人带着保人交银子进货了。


    柳八有些傻眼,他还没上去一展歌喉热场子呢。


    他天不亮就妆扮起来,又是连夜选歌练歌的,结果是给瞎子抛媚眼,白忙活了。


    也不是定阳城的人不爱他的歌艺。


    定阳城的人也不傻,昨儿商队回来,那么一长溜的车队都跑出来看到了。


    云来货行真没吹牛皮,人家真能走通东边的路。


    定阳城里多少来讨生活的孜羌人和契金人,就上回进了云来货行的货去西边儿贩的,有多半儿就是这两族的人。


    所以,就算燕七爷的人马不在定阳城,城里也都知道他在西边儿有哪些动作。


    先前听说他横扫了不知多少沙匪窝,扩出了一千人马,这些人想的是,往后燕七爷这一支就是西边最强的匪了。


    等后面听说他凭着一千人马就帮着孜羌山胡部杀退了三千撒尔铁骑,又让山胡部整个归附于他,这些人眼珠着都瞪突了。


    敢跟撒尔人硬碰硬,以小博大还胜了,又有山胡人给他养马,燕七爷等于一头杀进了西边儿四族角力,所图甚大啊!


    后面还真是,只这半个多月,燕七爷带着两千骑兵来回奔袭,全清了西边的沙匪,还放话出来,有蕃胡的商队想往东边去,他的人马会给保驾护航。


    蕃胡的商人还没来,也不知到时四族会不会横插上来拦路,西边的商路能不能通还要再看,但是现在东边的商路燕七爷是真走通了!


    河西都督石奎都办不到的事,燕七爷却做到了,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定阳城乃至河西再不是石奎一家独大了!


    先前吴记占了多年的铺子忽就到了冯掌柜手里,吴家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还瞧不明白么?


    以后东来的货估计全是云来货行把着了。


    虽云来货行上回说好了,再来货还是本钱给定阳城里的人出货,要带着大家伙儿一起赚钱。


    可这会儿东来的货成了云来货行的独门生意,且人家还在西边山胡那儿有地盘儿,人不理你自己去卖,你还敢找上门理论么?


    人本就不欠你,上回还


    带着你发了笔小财,你凭的哪张脸去找人呐!


    明摆着能多赚的,搁你会拿出来分给别人么?


    虽眼馋商队的货,也悄悄歇了心思。


    没想到不多会儿,云来货行就放出消息,说还是照旧出货。


    云来货行当初说的没参假,人家是真心要带着定阳城里的人一起发财。


    这样的云来货行会吭你么?你只想想就不地道了。


    这不就一上来就拿钱进货,生怕犹豫一会儿就却了云来货行的好意。


    再没哪个歪了心思想不返利钱了。


    不说燕七爷的人马在那儿镇着,定阳城里的人也不带放过那起没良心的,往后想在定阳城立足都不能了。


    这边进了货拉走了还不算完,很多又三五结伴着回来进了云来暖锅铺子。


    手里宽裕的要了寻常的羊肉暖锅,手里富裕些的点了河套羊肉暖锅,还没到饭点儿,暖锅铺子里已上满了客。


    给隔不远的品鲜楼上下眼热到不行。


    原先品鲜楼并不以为暖锅铺子会抢了自家的生意,品鲜楼自认做的是定阳城里中上人家的生意,像暖锅铺子这样下层人聚堆儿的地方,有点钱的都不会往里迈脚。


    暖锅铺子修整的时候,瞧见里头布置得清雅整洁的,品鲜楼那些没少笑这是多此一举。


    等暖锅铺子开张了,才知道全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两波零星的客人后,暖锅铺子的绝好味道就传开了,很多品鲜楼的客人跑去尝了后,再一发而不可收拾。


    没几日,在大安坊里,两家的生意已可平分秋色。


    这就够品鲜楼的东家憋屈了,没想到前几日暖锅铺子又弄来了河套羊。


    河套羊多少年没吃到了,那可是肉中最鲜,品鲜楼东家自己都馋得不行,客人全跑去尝鲜他哪怪得起来。


    自认了不如,品鲜楼东家整天催着掌柜的上新菜,想着靠新颖的菜式给客人留住。


    新菜式那么好出,就不会有世家拿自家的菜谱当传家宝了。


    品鲜楼掌柜的和厨子愁得头发都多白了好几根。


    洪四在那边看着座无虚席的自家暖锅铺子,比对门前冷落的品鲜楼,若是冯妙嫦在眼前,他都要拜了,就没有她看不准的。


    来前冯妙嫦吩咐的,洪四先还没想通,这下全通了,叫柳八先盯着出货,他往品鲜楼去了。


    见到品鲜楼的东家,洪四开门见山就说,云来可以供给品鲜楼河套羊入菜。


    反复问了是真的,品鲜楼东家激动得拉着洪四直谢,“洪掌柜高义,这下我品鲜楼有救了。”


    洪四可不敢居功,“是我们夫人高义,她说品鲜楼是好邻居,好邻居就要长长久久一起发财才好。”


    “夫人大善!”品鲜楼东家指着销货那边,抹泪道,“待那些人是那样,待我品鲜楼又是这样,往后夫人但有驱策,我品鲜楼定会第一个站出来。”


    虽不知到了真章时会怎样,洪四却知眼前定阳城里人足够感激夫人。


    第057章 揭破


    五十七章


    半下午的时候, 洪四就带着人拉着银钱回来了。


    冯妙嫦听到动静,和七爷说要去收银子,带着忍冬和茯苓去了青玉院。


    她走的急匆匆, 恨不能拔脚就跑的样子, 七爷坐那里品了会儿,脸色变得深沉。


    银子搁那里又飞不了。


    府里有这么些高手,还有一百个守府的兵士,铁桶一样,定阳城里没哪个贼敢偷到这里来。


    冯妙嫦确实是想借着收银子躲出来顺口气儿。


    大半天,品了茶点,下了棋,又说了些府里府外的事,她已经拿出实打实的用心陪了。


    用了哺食,人说要歇晌,没用四个翠, 她亲自给铺床放的被子,还不行么?


    只没一起歇晌,就没顺人的意了, 脸不是脸的, 拉了被子躺那里, 问用不用燃香,连个“嗯”都没给。


    睡起来后还没完,她用心泡的茶, 合着人口味琢磨出的点心, 人该喝该用, 就是对她爱搭不理的。


    她跟那儿杵着,坐也不是, 站也不是,别提多难受了。


    正好洪四他们回来,就赶紧借口出来。


    别的事犹可,可这大白天一起歇晌这事儿,她无论如何不能答应。


    不说森严刻板的冯家,就她见的规矩松乏的人家,也没见夫妻俩一个屋一张榻歇晌的。


    要哪家夫妻有这样的事,丈夫至多被说没规矩,那娘子却要被扣上轻佻狐媚离不得男人……不知多少的难听话,就连下人们都要挤眉弄眼地取笑。


    为着七爷她都做了多少出格的事了,可有些事是她的底线,没法越过去。


    她这人没别的,最看重的是脸面尊重。


    说她没个女人样,说她胆大妄为这些都可以,可要被那样说,冯妙嫦不愿意。


    到了青玉院,清点好收上来的银钱,合银六千二百两,叫忍冬入了库。


    冯妙嫦又和贾大和洪四商量了下回走商队的事体。


    因着高陵城外马市的一应事都是贾大张罗的,暂时离不得他,再发商队还得洪四跟着走。


    洪四没二话就应了,他笑说带商队并不辛苦,反而没人敢走的地儿,只他带的商队能走通,一路瞧着人羡慕的眼神,别提多带劲儿呢。


    还没来得及问呢,冯妙嫦就叫洪四说说商队这趟来去是怎么个情形。


    洪四说去的时候一路快马,很是顺畅无阻。


    去的时候只几辆车,轻骑简从的,军镇的人不会多瞧,盗匪们想拦,看到脸熟的玄七和玄八,又都龟缩回去。


    回来的时候就不是了,那么一长溜的车队太打眼了,沿路的军镇都注意到了。


    实是这阵子西边儿武义军和靖西军打个不停,很多往西去的商队都断了,这会儿敢走的就不寻常了。


    原安那边儿的宁远军还好,玄六拿着七爷的名帖过去交涉,问了几句就放行了。


    到了武义军的地盘却不是了,一队人马过来堵了不让走。


    玄六拿了七爷的名帖也不好使了,让留下一半儿货充做买路钱才让走。


    玄六几个商量后,准备操家伙硬闯的时候,武义军那边来了报信的,没多会儿领头的满脸堆笑的说都是误会,让路给这边过了。


    后面不管是武义军的地盘还是靖西军的地盘,七爷的名帖又好使了,不管开头多少人堵路,只要见着名帖就让了,如此才一路无阻地回来了。


    洪四可还记得上回兵乱的时候,七爷为着躲开武义军绕了多少路。


    这怎么武义军对七爷又礼遇上了?


    洪四实在不解,去打听了,才知道是自家卖马的消息已传的沿路都知道了。


    等回来知道了夫人的布局和打算,洪四就把心放肚子里了,更乐意带商队出去了。


    冯妙嫦心里的疑惑却越发重了。


    叫贾大和洪四回去歇了,她咋想咋对不上。


    若没有昨天七爷提起齐王瞧不上的态度,她会以为七爷的名帖那么好使是因为他亮出了齐王的旗号。


    可不是齐王,只凭七爷哪来的那么大的脸面?


    石奎是一个,原安那边的宁远军是一个,然后兵乱时七爷又是那样躲着武义军,处处都不合常理。


    又是申正了,再不回去,七爷又该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还叫忍冬去灶房备菜,冯妙嫦神情恹恹地带着茯苓回了松风院。


    进院子迎头遇上西岭。


    不等问,西岭上前告诉道,“玄三回来了,七爷在书房问他话呢。”


    玄字的就差一个玄三了,这下全齐了。


    “那要给他接风。”冯妙嫦让四翠去灶房让多备几个菜。


    西岭高兴地应了,问她是回后头还是去书房。


    冯妙嫦问他,“七爷那儿还要很久么?”


    “怎也要半个时辰吧,玄三担着不少事,七爷等了多时呢。”西岭回道。


    那正好了,冯妙嫦招呼西岭,“


    去我书房坐会儿,陪我打发下时候。”


    以为她是要等七爷一起回后头,西岭不疑有他,“夫人书房收拾了我还没瞧呢。”乐呵呵跟她进了东边的书房。


    进书房坐了,茯苓上了茶和点心,两人配茶用着点心,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等差不多了,冯妙嫦不经意似的问,“你那会儿不是说过,早晚七爷会回洛安,我又问了七爷回去是有贵人依靠么,你不也应了?我就以为七爷是为哪位贵人所用呢?”


    西岭也想起来了,“嗐,那会儿和夫人不是不熟么,我那都是信口胡说的,做不得数的。”


    随即一脸不屑道,“七爷顶天立地的,哪个配他靠着,夫人你可别在七爷跟前说,他是真要恼的。”


    西岭都是这样,可见七爷是多瞧不上那些贵人之流。


    压下惊骇,冯妙嫦语带忧愁地问,“我瞧着齐王势大,将来那位置跑不出是他的。


    袁家手里又有兵马,万一齐王想收拢河西呢?”


    西岭丁点没犹豫道,“那怕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凭七爷的本事,袁家又怎样!”


    冯妙嫦当然看得出,西岭有很多事没说实话。


    但说齐王这些是错不了的。


    没见提到齐王,主从两个都一样的不屑口气。


    冯妙嫦没多难受,自己不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么,又怎能要求七爷和自己交底。


    让她不安和震惊的是,七爷这样明摆着是出来单干的。


    那他现在整这么大阵仗是要做什么?


    想到七爷昨儿说的要往东边找那几家黑吃黑的话,那会儿觉着是玩笑,这会儿她已明白了,七爷真就是那么想的。


    以七爷不愿受制于人的性子,他不但要在西边儿落脚坐大,倒过手来就会一路往东,能占多少占多少。


    她一整个都弄错了!


    以为七爷后面站着齐王,七爷手里又有马场,东边儿那些军镇不管是为齐王还是为着买马,都会给这边的商队通过。


    冯妙嫦心里苦笑,以后没安生日子了!


    她好像是弄了个大的,七爷可能没想一步做大,被她么一捣鼓,更加胆大包天了。


    当然也没到最坏,就冲石奎一直给七爷行方便,七爷肯定有别的让人顾忌的后手,不过是不给她说罢了。


    捋出来这些,冯妙嫦不动声色道,“我做了匪婆子倒没什么,只我往家里去的信别出纰漏才好。”


    “来回送信的都是最稳妥的,夫人放心。”西岭回道,“再者,啥叫匪?成王败寇,等七爷打出名堂来,到时夫人就摆足了车驾跟着去洛安咯!”


    一点没错了,七爷就是想学石奎,打下地盘后,等着大熙朝廷给他封赐呢!


    冯妙嫦却没什么向往的。


    只这十年,大熙境内就换了几茬军镇,轮了多少大都督了,杀来杀去的就没有善终的。


    要待怎样还得慢慢想法子,眼前有一事她不想糊涂着了。


    她出其不意问道,“西岭,给七爷化劫的说法是你编的吧?”


    对上她凝肃认真的眼神,西岭怎么也摇不来头说不是了。


    真是骗她的了,冯妙嫦有些伤怀,“枉我那么信你”


    “是我对不住夫人。”西岭诚心认错。


    冯妙嫦只想知道,“七爷并不是非我不可,为什么?”


    西岭也不想再编瞎话了,老实道,“是玄四那帮先提的,觉着夫人有本事,七爷起性子的时候也能听得进夫人的劝,七爷早过了及冠之年,怎么也该成家有子了,我听着是这个理,也跟着同意了……”


    冯妙嫦涩然问,“七爷知道么?”


    “化劫的说法七爷不知道。”


    冯妙嫦心里好受了些,不管七爷娶她是为着什么,只不是拿话骗她就好。


    冯妙嫦端起茶,“我想清静会儿。”


    西岭蔫头耷脑地站起来,“夫人别气着才好,要么你狠罚我出气吧?”


    冯妙嫦这会儿一眼都不想瞅他,“不必了。”


    “怎么不必?这样编瞎话坑人的不该拔了舌头么?”七爷站门口阴恻恻道。


    西岭只觉天要亡他。


    头都不敢抬,“七爷,我……”


    七爷只盯着冯妙嫦,“是我教下无方坑了你,又没眼力劲儿看出来,对不住了。”


    说完,踏步上来提着西岭的衣领给他拎了出去。


    冯妙嫦正气着,想七爷平日对西岭重话都少有,这会儿不过是做样子给自己看,仍坐那儿没动。


    可心里还是不打放心,留心听了半天,西边儿什么动静也没传出来。


    冯妙嫦自嘲地笑笑,觉着自己就是天字第一号的憨。


    忍冬过来小声说膳备好了,冯妙嫦说知道了,让她叫四个翠摆饭先叫七爷用。


    茯苓已经跟她学了,看着自家小姐这样,忍冬心里很不好受,小姐这样善良,怎么就招不来好事呢!


    外面脚步声响起,却听西岭哭咧咧着,“不是才回来么,怎么就走,七爷我都认罚了……夫人,夫人你出来劝劝啊……”


    第058章 马市


    五十八章


    冯妙嫦出了书房, 院子里,西岭形容狼狈地拦在一身马上短装的七爷跟前,玄四和一个高瘦黑俊的二十几许的男子提着行囊跟在左右。


    见冯妙嫦出来, 玄四拉着那位高瘦男子过来, “夫人,这就是玄三。”


    玄三恭敬地给她见礼,冯妙嫦回了礼。


    见玄四也是不苟言笑的,冯妙嫦就知刚七爷发作了。


    “是有急事么?怎么就走了?”冯妙嫦问向七爷。


    七爷一脚踢开挡路的西岭,看过来,“我已罚了他,夫人若还不解气,只管接着罚。”


    罚了又怎样,她还能回去未嫁的时候么?


    “不是多大的事儿,说说就过了。”冯妙嫦只能这样说。


    “是么?”七爷眼神犀利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夫人大度。”


    他又指着玄四道, “玄四留给你看家,我已让玄七玄八去挑一百精壮骑兵了,商队走的时候他们俩会带一百骑兵护着。”


    他这样的做法就是拿定主意要走了, 冯妙嫦自己还难受呢, 没心力管别人, 再没开口留人,点头道,“我知晓了。”


    七爷扯了下嘴角, “夫人保重!”带着玄三大步往外走去。


    西岭和玄四不敢再拦, 鹌鹑一样在后面跟着。


    冯妙嫦想想还是跟上去准备送到府外。


    却被七爷回身止住, “夫人无需送!”


    看着他脸上山雨欲来的,谁都别来烦的样子, 冯妙嫦心里也不痛快。


    她这个苦主还在这里做好人呢,他发的哪门子的邪火?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昨儿晚上还像很稀罕她似的,到了早上就翻篇不记得了,到这会儿又是生怕她沾上甩不脱的样子。


    这么一弄,倒像他是被逼着娶的一样!


    冯妙嫦觉着自己就跟个大笑话一样,被人嫌弃若此,她还一直不觉味儿。


    停在那里没再迈脚,等七爷出了院子,她转身就回了后寝。


    躲被窝里哭了一通,她又给自己开解好了。


    她这人有一个好,就是从不往回看。


    既已挽回不了,那还是朝前看呗。


    本来就是搭伙的夫妻,这样挑明了更好,以后彼此也不用敷衍了。


    等七爷心想事成得朝廷封赐的时候,她就该功成身退让位了。


    如此,她还是要攒银子的,冯妙嫦决定原先说好的奉银她得接着扣呢。


    想想离开时腰揣着大把银票,啥不好也想开了。


    睡得照样香,第二天还是精精神神的冯妙嫦。


    大早上山胡部装了几车毡毯和肉干给送了过来。


    又休整了一日,山胡的几车货和七爷黑吃黑的几车货一起装了,装着六千两本钱,洪四带着商队又出


    发了。


    这回有七爷留下的一百骑兵护卫,比上回要威风多了。


    七爷带出来的骑兵个个晓勇异常,在西边和最善战的撒尔人都是一个顶俩不落下风。


    有这样一队人马,玄字就不用跟出去那么些了。


    这回是玄七玄八两个带着队,下回可能一个玄字的就够了。


    这样一支人马拉出去,其实就是给沿路军镇亮家底儿。


    看见了没,我们都是用骑兵护卫商队,低了一百骑兵都拿不出手,你要有什么想法,先掂量掂量吧!


    商队走了没几日,散出去的货就返齐了利钱。


    听玄四说,前阵子七爷又收上来二千人,这回出去也断不了收人。


    也按两千人算,再算上山胡的一千兵,就是六千人了。


    六千人加两千匹战马的吃喝,还有饷银,一个月得三千大几百两银子呢。


    稳妥起见,平日得留够两个月花用的银钱才行,所以这六千两是不能动的。


    冯妙嫦体会到了,养兵马就跟填无底洞一样,太烧银子了。


    赶着挣赶着花,手里根本存不住银子。


    到这会儿,她都挣回了快九千的银子,还是穷得响叮当。


    当然再穷,她也没忘给自己的奉银点出来叫忍冬收着。


    商队走了,冯妙嫦就带着贾大这些忙开马市的一堆事。


    忙起来早出晚归的,更给七爷抛脑后了。


    只有回院子看到苦巴着脸的西岭,她才有一瞬想起自己还有个在外面音讯全无的夫君呢。


    不过谁在乎呢!


    早前七爷在外面,虽不会给她捎信,但三不五时就会给西岭传消息,西岭收到信转头就会给她念叨,所以七爷在外面的动向她都会知道。


    这回七爷罚了西岭禁足,禁肉,禁言一个月还不算,往回传消息也是给留家里的玄四,且都是有事说事,别的一句没有,所以府里对七爷的动向一无所之。


    先头忍冬和茯苓还觉着七爷罚西岭就是做做样子,根本就是轻轻揭过。


    听玄四说了才知道七爷是拿捏了西岭的七寸,罚的才叫狠。


    西岭平生三大乐事,满哪晃荡不够,吃饭无肉不欢,走哪儿都要和人扯闲篇,少一样,他这一日就不痛快。


    现在七爷都给他禁了,不让出松风院,不让吃肉,不让说话,别说一个月,只一天他就生不如死了。


    忍冬两个将信将疑,等三天后看着霜打的茄子似的西岭,两人信了,心里痛快不少。


    这么半个月下来,看着西岭憋的逮着个人就开始打转转,人走哪儿他跟哪儿,快魔怔了。


    就这样,西岭也一点不打马虎眼,真的没往松风院外迈出一步,没吃一口肉,没说一句话,有事不是比划着,就是拿纸笔写了,看着忒凄惨了些。


    当然玄四也没落好,他虽不知道西岭编瞎话的事儿,可婚事是他先找西岭提的头,七爷就定他是帮凶。


    这不,七爷就给他留府里看家了,还给西岭那摊子管家的事都交给他了。


    玄四哪受得了这些琐碎事,几天下来人就憔悴了。


    来松风院和西岭站一起,妥妥的难兄难弟。


    看着这样的两个,气也气不起来了。


    不提这件事,两人待冯妙嫦是真尊重周到,日子还要过下去,冯妙嫦慢慢也就放下了。


    她这样大度不计较,西岭和玄四待冯妙嫦越加恭敬,有事必跟她请示,再不肯自专。


    七月二十日,冯妙嫦派贾大带着人往高陵城去布置准备。


    玄四收到玄五的飞鸽传书,说山胡那里不用这边操心,七爷会派人马护送马和羊过去高陵城。


    七月二十二日,冯妙嫦带着玄四这些也打马出发。


    山胡回来后,冯妙嫦每日都要带着忍冬和茯苓两个练习骑术,这样日日不辍的,三个人的骑术都很可看了。


    红枣神骏又通人性,它又认准了冯妙嫦,一人一马十分默契相得。


    就连木香几个都夸夫人的骑术不比山胡女人差。


    这样能大把挣钱,能打马驰骋的夫人,在玄四这帮人眼里多了几分不同。


    一路快马,两天的功夫就到了高陵城外给辟出开马市的地儿。


    才二十四日,还有两日,原想着早到两日看哪里有疏漏给补上,却不想已是晚了。


    这边卖家还没到,买家已经全齐了。


    沿着贾大圈起的马栏,那几家连帐篷都搭好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部族迁到这里了呢。


    贾大陪着冯妙嫦挨片巡视着,小声跟她回禀,“夫人,不止那四家,南边有几家打听着也来了,不卖他们么?”


    冯妙嫦想了一下,“既来给咱们捧场了,也不能叫他们空手而去,到时一家卖个三五十匹吧。”


    “还得夫人来镇着场面,再晚会儿,我是压不住了。”贾大长出口气,“夫人你是不知道,他们比我还先来的,这几日我都是在他们眼皮底下干活的。


    累了我都不敢歇着,只要见着我有了空档,那些就围上来打听,问得我头都嗡嗡响。”


    冯妙嫦好笑,“辛苦了,等回去给你多歇几日。”


    贾大忙摇头,“忙些才好呢,跟着夫人忙了这些日子,我再好没有了,走路都带风呢!”


    说着话转回了自家的理事大毡帐前,就见帐子前那几家的人一个不少地站那儿等着呢。


    早在冯妙嫦一行到地儿的时候,那几家人就已出了帐子远远望着了。


    见跟来的人和贾大这些都以冯妙嫦为首,凡事必要请示她,就知道主事的是她了,几家人都很吃惊。


    没想到这么大的事,燕七爷会交给一个女人出面做主。


    战马可不是别个,是第一等的军需,不容有失,哪家军镇里都是都督最信重的子侄掌着。


    李琨这样最看重原配夫人的,他夫人也绝不能插手靖西军的军务。


    燕七爷的事几家所知不多,但都打听到他至今没娶妻。


    武义军知道的还更多些,燕七爷的未婚妻可不是那么好娶的,他这样在西边折腾,得了马自己都不留着都拿出来卖钱,还不是攒家底儿好娶周家女。


    也是因为燕七爷这几个月只管捞钱,招那点人马也是为着端沙匪的家底儿,那位才没再盯着不放。


    不过前阵子燕七爷收了孜羌山胡部,那位又不大放心了,跟着就听燕七爷放消息要卖马,那位笑过后就撂下了。


    觉着西边穷山恶水的再有本事也弄不出名堂来,钱再不让捞点儿,就过于苛刻了,传出去也不好。


    这会儿武义军的有些摸不着了,不是说燕七爷不近女色,身边从不用女子么?


    再瞧着男子装扮都掩不住丽色姝容的冯妙嫦,猜测着她在燕七爷那里是什么身份。


    武义军的人看着冯妙嫦问道,“贾管事,这位是……”


    贾大恭敬地引着冯妙嫦上前,“这是我们夫人。”


    别家还罢了,武义军却像没听懂一样,“哪家的夫人?”


    贾大眼一翻,“自然是我们家的夫人了。”


    武义军的不确定地问道,“是……燕夫人么?”


    一而再的,贾大不乐意了,语气很冲,“还能是哪个,自是我们燕七爷的夫人。”


    没等武义军的说话,另几家的拥上来一一见礼,“原来是燕夫人,失敬失敬!”


    冯妙嫦大方回了礼,行的还是男子的礼。


    第059章 燕夫人


    五十九章


    武义军过来的几人中, 为首的是都督陈俶的外甥杨茂。


    杨茂一直由着手下的问话,自己在后面观望。


    燕七爷行事太出人意表了。


    周家可是韩王的外家,诸王里就韩王能和齐王分庭抗礼。


    齐王虽有袁家, 可韩王在兴元帝跟前更得宠, 所以将来那个位置就是两人之争。


    当然,武义军看好的是齐王,这年头还得靠拳头说话,韩王手里没兵,眼前看着风光,在武义军看来不过是虚架子。


    而朝臣里这么想的也不在少数,没见吏部裴尚书家的玉树公子和周家四娘私下好上了,裴尚书愣是叫他夫人给周四娘不能生养的话传得人尽皆知,最后裴尚书那个老狐狸逢人就说原配独子要找好生养的传宗接代,周家可不就张不开嘴了么。


    还是前阵子不知谁给揭破了两个的奸情,裴三郎再扮不成光风霁月的玉树公子了。


    明年裴三郎可是要下场乡试的, 裴家对他期望不小,是想着他连中三元的。


    顶着这样败坏的名声,到时御史不得专盯着他?


    再者韩王那里也得给个交代, 裴尚书才同意了婚事, 让裴三郎娶了周四娘进门。


    为这个, 裴尚书不知有多憋屈,多年的经营就这么被儿子坏咯!


    因着这些事,春上同裴三郎和离, 半路染病去了的冯家六娘又被人提起, 只说她是个苦命可怜的, 稀里糊涂嫁了,又稀里糊涂丧了命。


    所以说, 寻常人家也别想着嫁女入高门了,若没有相当的家世撑着,不定是什么等着呢。


    像冯家女自己死了,还要带累家里,听说她父亲刚升上来五品的户部郎中,兄弟们也还出息,结果到了洛安脚跟还没站稳,却先和裴家闹不好了。


    裴尚书再不济,按死个户部郎中还是不在话下的。


    如此势不如人就要服软,硬扛不长命呐!


    想到这些,杨茂觉着燕七爷的行为也算明智。


    他这样婚前就纳了侧,又由着侧室顶着燕夫人的名号在外行走,这还不算,还叫这位燕夫人直接站到了几家军镇面前,这不就是公然打周家和韩王的脸么?


    韩王多好的脾气也不能忍呐,更不用说还要联手了。


    倒是齐王这里见燕七爷这样旗帜鲜明地和韩王切割,等于是明晃晃的示弱了,就为着给兴元帝和朝臣看,暂时也要容下他了。


    既这样,他们武义军和燕七爷这边多亲近些也无妨了。


    杨茂也上前一步给燕夫人见了礼,并报上了自家的名号。


    他相信,燕七爷既让这位燕夫人出面卖马,就该给她交代清楚了和几家军镇的利害关系。


    虽说上回攻入会泽的时候,他们武义军得了齐王的知会想对燕七爷不利,可那不是没成么,他们连燕七爷的面都没照上。


    在杨茂想来,只要没撕破脸就能坐到一处。


    不是他自夸,这几家军镇数他们武义军最强,没见齐王都是一再的笼络么。


    现在连会泽都在武义军手里,燕七爷想往东求财,怎么也绕不过他们。


    如此,这回的马咋也要给他们武义军大头才成。


    杨茂问道,“燕夫人,怎么我们都来几日了,马还一匹没见呢?不会没时候给我们相马吧?”


    冯妙嫦没想到武义军竟派了个棒槌来,由此她对武义军更没好感了。


    现今是她手里有马,这些人是来求着买马的。


    说白了她不想卖给谁,谁就没马,几家军镇相持的时候就要弱势。


    还相马?想啥呢?这是搞不清这里谁做主呢!


    不说冯妙嫦,就玄四贾大这些的脸上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冯妙嫦才不会惯着,“定了二十六日开马市,这不还有两日么?开市前马必定会到,不过没得相马,我们会看着分派,不买我们也不勉强。”


    杨茂没想到这位名不正言不顺的侧室燕夫人这么硬气,上来就敢怼他。


    他怎能咽下这口气,武义军里,就是舅舅陈俶的儿子们都要对他客气礼让。


    全忘了来时陈俶交代他要想法子和燕七爷交好,这回不但要买回马,还要想法子给后头买马的事说定。


    他脸带倨傲道,“燕夫人怕是没听说过我们武义军的名号吧?不如先回去问问燕七爷?”


    冯妙嫦被他说笑了,“我们家男主外,女主内,一切的经济买卖都归我做主,七爷插不上手,所以不必问他。


    说到武义军的名号,我需要知道么?


    说我头发长见识短也好,我只管按着我的心意卖马,别的我是不管的。”


    杨茂气得还要跟她理论,被边上同来的拦住低语,“杨校尉忘了都督交代的?一切等买到马再说。”


    杨茂总算听进去了,暂咽下这口气,站到一边儿。


    见杨茂吃了瘪,燕七爷这边的人都看着,没一个出来劝燕夫人的,另几家就知道了,卖马的事儿确是燕夫人全权做主的,且燕夫人是吃软不吃硬的主。


    见武义军没讨得好,上来就得罪了燕夫人,靖西军的李通觉着那个痛快。


    被武义军吞了那么些地盘,靖西军和武义军已是不死不休的死仇,若不是为着买马,两下里根本不能共处一地儿。


    不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能打,逮着机会恶心下也好。


    李通越过杨茂几个过来说,“燕夫人能卖我们马已是感激不尽,再挑拣成什么了,我们靖西军可干不出那样事体。”


    他堆的一脸的笑,说话也讨喜,一下就给杨茂衬得更不堪了。


    杨茂和武义军的几个都是怒目而视的。


    只是刚都见识了燕夫人的强硬,且他们是深入进来在人家的地盘,若是砸了人家的场子,买不到马不说,万一燕夫人吹个枕头风,燕七爷再和靖西军联手对上自家,那就很不妙了。


    燕七爷现在可有两千骑兵,单独成不了什么气候,可他要是帮哪家,哪家必要独大了。


    武义军的几个只能又咽下这口气。


    夫人远道而来,茶还没喝一口就被这些人围上了,这哪行?


    贾大上前抱拳一周,“诸位先散了吧,容我们夫人歇歇再说。”


    几家一起回礼,正要散了,就见玄四指着西边儿道,“夫人,马来了!”


    远处“七”字大旗招展,大旗下千马奔腾出如虹气势,地面开始震颤,马群后是一支精悍的骑兵,不过几百人,却如千军万马冲杀而来,只一眼,就打心里畏惧起来。


    几家的人脸上齐变了色,若燕七爷的两千骑兵都是这样的,可就不是他帮谁的事了,而是他想要怎样了!


    等那队骑兵赶着马到了眼前,这些人才发觉,骑兵里竟有一半儿是异族人。


    燕七爷竟给归附来的山胡兵和他自己的人马归到了一处!


    再看两边的人很是齐心融洽,一点没有隔阂的样子。


    燕七爷是怎么做到的?


    第060章 少有的默契


    六十章


    带队来的是玄一玄二和山胡的沙靳。


    三人下马后, 余的都没管,先上前给冯妙嫦见礼。


    三人给她说了,七爷叫带了三百骑兵来给她护马市, 让她只管随着自己心意卖马, 哪个的脸色都不用看。


    知道没揣摩错七爷的心思,冯妙嫦心里稳当了。


    几家军镇的人也都有谱了,燕七爷这是怕有人怠慢了燕夫人,给她撑腰呢。


    唯有杨茂脸黑如锅底,觉着燕七爷有了两千骑兵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到时有得后悔吧!


    这边收拢一千匹马入了马栏的时候,那几家军镇的就跟后面看,眼都拔不出来了。


    一色的大荔健马,多少年买不进了,乍一见到都稀罕得不行。


    大荔马根本不是普通战马能比的,若能多配些, 那战力提升的可不止一点半点。


    不少家都在想,燕夫人那里可要打好交道了。


    李通和跟来的人耳语道,“看能不能打听到燕夫人的喜好, 掩着些, 避开那几家。”


    那人心领神会, 悄悄去了。


    羊群走得慢,傍晚时才能到。


    这样正好,冯妙嫦如此这


    般吩咐了贾大, 贾大兴头头带着人忙活开了。


    那边, 玄四拉着玄衣悄悄问, “我还以为七爷会趁着这个机会来看夫人呢,是那边走不开么?”


    玄四到现在也没明白, 他和西岭的错,七爷罚也罚了,夫人也不怪了,七爷这样不回家是为的哪样?


    玄一摇头,“七爷带我们来回杀了好几回,跟掘地三尺也差不多了,不但沙匪没了,撒尔人一直按兵不动,那三族的人这会儿也不来招惹七爷,山胡人都说,西边儿难得这么风平浪静。”


    玄四就怪上了,“那你们怎么没劝着七爷过来?”


    玄一反诘道,“别站着说话不腰痛,你在你敢呐?”


    玄四就弱了声气,“还没见晴呢?”


    玄一想了想,“说不上,也说也笑的,可说不出来就是让你慎得慌。”


    玄四愁眉不展道,“这样两处呆着不见面咋行呢,七爷咋就不急着生儿子呢?”


    玄一望着远处看着贾大他们忙活的冯妙嫦,心生同情。


    “夫人要没个一儿半女的,往后处境就尴尬了。”


    “谁说不是呢?”玄四叹气。


    玄一接着道,“要我说,你和西岭不该促成七爷和夫人的事,七爷那样的性子,跟前得是解语花一样的才行,夫人端正不阿的对不上七爷的路子,你们真是乱点鸳鸯谱。”


    玄四其实也觉出来了,不过嘴上却不服软,“我那不是见有事的时候,就夫人说的七爷肯听么?”随即眯起眼,“你不会是见夫人在七爷那里不得好,不想守约了吧?”


    可给玄一气坏了,一巴掌给他拍出个趔趄,“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发过的誓,就是天上下刀子也不带收回的,不管将来如何,七爷外,咱就只认夫人。再问第二遍,兄弟就别做了。”


    玄四也不管他嫌弃得要死,上来揽着他肩头,“有西岭和咱们在,怎么也要保着夫人富贵绵长。”


    想想又道,“七爷除了待夫人没有男女之情,该给夫人的不会少的,咱们能做的不过是别叫她给别人看低了。”


    玄一应了好,也忍不住惋惜道,“主要夫人和七爷多少的默契。


    就武义军那儿,七爷嘴上说不计较了可以卖给人家马换商路畅通,这手里刚攒了六千人马还没捂热乎,就想找武义军的不痛快了。


    出来时交代我来了当众那样说完就不用管了,剩下的夫人自会见机行事。”


    “结果夫人机敏,早从我学给她七爷传的那些消息里琢磨出来了,武义军一来又犯蠢,夫人可不就正好发作了,哪还有你的事儿了。”玄四接道。


    玄一感概道,“论知道七爷,第一就是夫人。”


    玄四连连叹气,“可怎么就过不到一起去呢?好没一日必要闹掰了,唉……”


    后面两人也没功夫说话了,羊群到了。


    看着潮水一样涌来的羊群,几家军镇陷在羊群里互相瞅着,不知道燕夫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就见那位山胡小头目沙靳带着人架起一堆堆火,专拣最肥壮的羊宰了上架烤起来,转眼间就上架了五十只羊。


    随着吱吱冒油的声音,诱人的烤羊肉的香气在旷野上飘荡开,那味儿能给人香迷糊了。


    一般的羊肉没这么香吧?一问才知道是大名鼎鼎的河套羊。


    除了杨茂和李通几个军镇带头的,别个长这么大还不知道河套羊啥滋味呢!


    几日快马加鞭的,怕耽搁买马,路上都是干饼子就肉干,早都馋不行了。


    这下被烤河套羊的香气一薰,哪还遭得住。


    杨茂带着武义军的几个挑拣了半天,找了几架看着最肥的烤羊处围着坐了。


    贾大忙赶过去,“杨校尉是要这几只羊么?”


    杨茂脸上已没了刚才的阴沉,“你们燕夫人这样才是待客之道,做人留一线,往后才好相见呐!”


    贾大早得了冯妙嫦吩咐,挺直了身板儿,笑道,“杨校尉怕是误会了,我们可比不了诸位财大气粗的,如今穷得连马都要卖了换钱,可招待不起这些人的吃喝。


    这五只烤羊是我们自己要吃的,若杨校尉要了,我们可以让出来,河套羊比寻常的羊要贵些,一只生羊我们卖二百二十文,山胡秘法烤出来的得三百文,这五只就是一千五百文,你看……”


    跟过来看半天的李通立马挤过来,“山胡秘法烤制的河套羊才三百文,燕夫人对我等够大方了,贾管事给我们来五只。”


    他回头示意身边的人,那人麻溜地翻出一两半银子交给贾大。


    贾大就给靖西军的这帮让到了边上,指着一溜儿的五只烤羊道,笑道,“这都给你们,不鲜不香我给退银子。”


    李通还是那么会说话,“燕夫人出手,准错不了,我就没闻过这么香的肉味儿。”


    贾大对他印象又好了几分,“那是,能入我们夫人眼的就没不好的。”


    李通打了个样,又都是不差钱的,剩下几家很快拿出银钱,或三只,或五只地买了烤羊,一家挨着一家地坐等烤羊吃。


    武义军那些人被晾在那里半天,还是前头劝杨茂的那位拿出钱来买了五只烤羊,一帮人哄着杨茂憋憋屈屈地坐了下来。


    杨茂咬牙切齿地想着,回去就找舅舅陈俶去齐王那里告一状,就说燕七爷所图甚大不会臣服于齐王。


    杨茂满怀恶意地盯着远处的冯妙嫦看了一会儿,到时燕七爷都是丧家之犬了,她这个充数的燕夫人该是何等凄惨……


    等终于吃上烤羊肉了,就连杨茂都忘了别的,一帮人埋头大吃起来。


    河套羊名不虚传,一口下去,才知何谓第一鲜肉。


    吃到一半,又都加了两只烤羊,吃了个痛快淋漓。


    吃了这么顿河套羊,往后别的羊肉就难入口了。


    李通眼力劲儿也好使,往羊栏那边扫了一通,他心里差不多有数了。


    且这不就是现成的讨好燕夫人的时机么?


    李通叫过贾大大声问道,“贾管事,这么些羊能不能卖我们些?要是可行就都给我吧。”


    贾大都没想到李通能这么上道儿,他这还没开始呢,李通就先给递梯子了。


    “羊拉过来就是要卖的,一只生羊我们零出是二百二十文,我们夫人说了,若是咱几家要就按二百文来,今儿一共赶过来九千五百只羊,刨去这会儿烤的,咋也还有九千四百多只,你看……”


    李通大手一挥,“我全要……”


    “贾管事,我们宁远军也要!”


    “贾管事,还有我们昭平军!”


    “我信威军的也不能少了,贾管事!”


    ……


    知道还可以买羊,价钱又公道,几家军镇的全都表示要买羊。


    就连杨茂也撂不下这口鲜,叫刚出钱的那位喊了要买羊。


    大熙人吃肉以羊肉为主,稍富裕些人家一个月也得买几只羊来吃。


    几家军镇,最少的也是五六万的人马,一万只羊赶回去,自己人都不够买的。


    最后还是贾大不偏不倚地给这九千多只羊匀着分了数,各家拿一份儿。


    好在出来的时候都带足了银子出来的,不过多了二三百两银子,都是立时点出银子结了账。


    吃顿烤羊的功夫九千多只羊就全卖了?给山胡沙靳那帮看得直呼过瘾,大族长夫人确实是点金手。


    第二日,冯妙嫦又叫贾大给这些人上的暖锅,这下更撂不开了,都跟贾大打听回去哪儿能找到这样美味至极的暖锅吃。


    贾大顺嘴说了,后面他们夫人的暖锅铺子要一路往东边开。


    又是李通第一个站出来,说请燕夫人第一个要在他们靖西军的地盘开起来,他保准日日带人去捧场。


    好吃好喝的,又能顺便套下周围对家的底子,几家军镇的也不急了,又消磨了一日。


    只冯妙嫦心里有些不踏实,前阵子忙忘了,她这会儿算着日子,怎么她该十八日来的月事,


    到现在还不见影呢?


    她的月事从不错日子,至多前后差一日,且这样的时候极少,可现在已经迟了七八日了。


    想到出嫁前母亲教她的那些,还有嫁到裴府后,徐夫人每月都要遣身边的嬷嬷来问,冯妙嫦是知道出嫁的女子月事晚了意味着什么。


    她和七爷如今是这样情形,若真是那样可怎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