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犹豫
三十一章
冯妙嫦精心拟了菜单子, 忍冬带着西岭选出来学厨的钱来做了整整十二道菜,煎炒烹炸应有尽有。
跟着七爷出去的也要犒劳,人太多, 忍冬也做不来大锅菜。
冯妙嫦就叫她给那些安排了暖锅, 别的没有,肉是管够的。
这样晚上府里开了宴一样,上上下下都吃得心满意足。
酒足饭饱后,一晚上好歇
,第二日人人都精神头十足。
七爷的气色也好了许多,瞧着不再是一脸病容了。
西岭大早上就开始劝他这回在府里多歇几日再出去。
七爷却不肯,说歇了今天,明儿大早还要走。
西岭就拉了玄四几个过来一起帮着劝,给七爷烦够呛,给几个都轰了出来了。
见西岭愁得不行,玄四打眼色叫玄五几个先走, 他拉着西岭凑人耳边道,“现成有能劝住的你不找,你找我们几个笨嘴笨舌的做什么。”
西岭听他话里有话, “你说的哪个, 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么?”
玄四给他拉远一些, “还能有谁,冯掌柜呀,会泽回来的路上, 要没有她管着七爷, 凭咱们几个, 七爷现在都不定起得来呢。”
会泽回来那天,七爷除了看着疲累些, 和平时差不多,主要七爷好的时候也带些病容,西岭也没多想,只当是为躲乱兵赶急路累着了。
后面他问起,七爷也是三言两语就带过了,所以路上经了什么,西岭还真不知道。
忙拉着玄四细问了,等听完了,他叹道,“往后我还得对冯掌柜好些,我和你讲,往后咱们待她要不分彼此。”
“这还用你教我,我们玄字的在路上都讲好了的。”玄四用胳膊肘子杵了他一下,“这会儿你就没什么想法?”
“有话你就放!”
“放屁就放屁,七爷都能张口就来,怎么你就开不了口,假模假式就数你了。”
“我说呢,就是你们外头学的粗话叫七爷听多了,他现在是啥都会说了。”
“这样才显豪霸之气,没见才多会儿,那些招上来的都愿意给七爷卖命呢。”
“那是七爷能叫人服气,和说粗话关不着,你少硬往上安。”
“我不和白脸皮子争,咱别跑题,说冯掌柜的事呢,我觉着七爷身边得有她这么一个贴心人。”
西岭被他的语出惊人唬了一大跳,上手狠捶了他一记,“你瞎说八道什么呢,七爷知道了都得赏你几鞭子。”
“我拼着挨鞭子也要这么说,七爷身边就缺这么个人。”玄四拉着西岭细细分说道,“那几位都有儿子了吧,就咱七爷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虽说七爷看不上这些,可真到临门一脚时,还真不少拿有没有儿子说事儿的,你想想往前哪个不是这样的?”
西岭当然知道,只是,“那也不能是冯掌柜呀,七爷的长子要是出自和离妇人,那些的说法就多了,将来母子都尴尬,冯掌柜是咱们自己人,我不忍心她将来落到那样不上不下的地步。
这话你再也别提,亏你还口口声声当冯掌柜是自己人,竟存了这样坑她的心思,你肠子都黑了吧。”
玄四瞪他道,“你少冤枉我,我这才是实打实的为冯掌柜打算呢。
照着如今的路子走下去,你说她最好的下场是啥?不过是拿着大把的银子回娘家,由娘家子侄们奉养到老,有七爷和咱们,是有大把的人围着追捧她,委屈不到她,可这就是好么?
子侄们能有亲儿子好?七爷又是重情念旧的,冯掌柜又是这时候跟的七爷,以后纵有别的女人,必也不会亏待她。
母子俩将来哪怕位份上差些,实惠却少不了,我瞧着冯掌柜是个顾念娘家的,她娘家能因她而显,多少人求不来呢!”
西岭这回没有立时反驳,站那儿寻思了良久。
玄四也不扰他,搁那儿耐心等着他想通。
好一会儿后,西岭才有了动静。
“咱俩说这些没用,七爷和冯掌柜没想法,咱想也是白想。”西岭沉吟道,“这些年你见七爷正眼瞧过哪个女娘,我觉着他这儿就通不过。”
玄四大力拍着他肩头,“冯掌柜这里七爷不但正眼瞧了,还由着她管了。
还有黑云,回来都几日了,见着冯掌柜还认呢。
你几时见黑云肯吃别人递的糖和果子了?黑云精着呢,它是见七爷认了冯掌柜,它也认的呢。”
西岭昨儿见到黑云吃冯妙嫦喂它的蜜糖块儿就吃惊不少,后面是有事给岔过去了,还没倒出空问呢。
犹豫道,“七爷虽待冯掌柜不同,也不是男女之情,冯掌柜那里也不像想再嫁的,这要怎么往一处凑呢?”
“七爷面前你最说得上话,冯掌柜也和你最好,给他们说和到一处这事儿舍你其谁?”
“好你个玄四,说半天是让我来呢。我不成,只名份的事我就和冯掌柜张不开口,七爷那里再给他说上来火气,我不得里外不是人!”
“这本就是你分内的事,却弄到现在七爷身边也没个知心人,我催着你,你还推三阻四的,像话么你?”
“你当我没劝过,也得七爷听我的呀!”
“那会儿不是没合适的人么,现在不是有冯掌柜了么?”
“你觉着七爷能应许?”
“我有七成的把握,你是没见会泽往这儿的路上,冯掌柜说七爷和黑云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又说七爷是烧坏脑壳的,七爷都不吭声受了。你见过七爷容过谁和他这样了?”
西岭眼珠子都要脱出来了,“要这样,兴许有门儿。”
“不然你以为我闲的?你还是不明白男人,就算没有男女之情,要是遇见个能陪着说得上话,又能给他掌家理事生儿育女的女子,多是愿意给留在身边的。
别忘了七爷都二十有二了,那些年在寺里不好想纳娶之事,这都出来了还能不想么?
你就是个榆木脑壳,寺里提了他不听就算了,咋不想此一时彼一时,想法是会变的。”
虽不满玄四拿他说事儿,西岭还是被说动了。
“那回头瞅着七爷高兴的时候我就提这事儿,只是冯掌柜那里要怎么办?就直不楞登找她说么?”
“七爷这边点头了,你就找她说,不外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些,你嘴巧得很,还用着我教你么?
两好合一好的事儿,准成!”
“别的倒罢了,只是名份的事儿我真张不来口。”西岭只担心这一个。
“这会儿爷都做了沙匪头子,哪那么多说头,爷这会儿也没别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别人,她又掌着爷的生意,咱们这些人也都听她的,和正头夫人差什么?也不用特特地说出来。”
“将来呢?回洛安呢?到时我哪还有脸对她?”
“将来也不怕,咱们这么些老人站到她身后,也只认她一个,就是正头的都不能和她呲牙,咱们在一天就护着她和她的孩子一天,七爷也不是有新人忘旧人的,你哪来的没脸面对。”
西岭正色道,“这话可不是空口白牙说完了就能当没事儿的,你得了你们玄字那些同意了么?玄一那几个可都在外头呢!”
玄四呸他一口,“你当我是什么人呐,从冯掌柜肯豁出名声给七爷擦身子去烧起,我们在场的玄字就发了誓,只要不有违七爷的利益,往后冯掌柜有事我们不问对错都要帮着她。
你知道我们玄字的十个从来都是共进退的,只要有一半的人应了了,剩下的就都要跟着。
你放心,往后我们玄字的十个齐齐整整地都站冯掌柜后头。
将来七爷不给,我们不会给她争最拔尖儿的那份儿,可但有个万一,我们必能护她和她的孩子周全。”
西岭这才郑重点头,“如此咱们就说好了,将来但有一个玄字的说话不算,我都要和他不死不休。”
玄四干脆地发了毒誓,“我们玄字的一诺千金,绝不食言,若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两人连击三掌立下约定。
冯妙嫦哪知道自己被别有用心的盯上了,朝食过后,她就忙得脚不沾地了。
先是送了往原安去进货销货的洪四一行人拉着七爷昨天带回来的货离开。
她没想到在这样缺功夫好手的时候,七爷会抽出玄六玄七玄八和
昨晚刚护送冯升回来还没歇够一天的玄九四人护送洪四这帮。
这样七爷身边就剩玄四玄五两个和西岭了,若再有会泽那样的兵乱,七爷好像也没养好,到时可就麻烦了。
她的罪过也大了。
还是听玄字几个说没几天玄一那几个她还没见的会来,冯妙嫦才安心些。
不过心里还是有了波动,她本来打算好的,等七爷回来就找机会说五年契的事儿,这会儿却迟迟迈不出往听风院去的那一步。
犹豫了一会儿,她也走不脱了。
陆续有那日拿了货的找过来返利钱,算上她们主仆三个,她这边统共就十四个人。
洪四带走了六个人,这边还剩七个人,算账记账也指不上柳八那四个,只能贾大和忍冬茯苓三个来,她在一边统总看顾着。
这一忙就到了晌午头,七爷在,饭食不能马虎了,忍冬又去了厨房。
当然,看着不断返回来的利钱,忙着也都是乐呵呵的。
送走最后一拨人,利钱已返回来一半儿了,虽还有一半儿没收回来,贾大也不愁了。
他这会儿也瞧明白了,只要七爷外西边儿所向披靡,再多的利钱都收得回来。
这边儿收了银钱,王富过去准备锁了朝街面开的门回去用膳时,却见一位秀雅颇有风致的老妇当门而立,“老妇想见见冯掌柜”
刚还捂嘴笑得楚楚的柳八看清来人后,失声娇呼道,“裴阿婆!”
第032章 三间铺面
三十二章
冯妙嫦都和柳八说好了, 等这两日利钱收齐了,就同他去拜访裴阿婆。
这下用不着了,人家先找上门来了。
冯妙婵想象的裴阿婆该是一白发苍苍的老妪, 这会儿见了人, 没想到是这样一位。
老妇人不疾不徐地走来,裙摆不摇,腰背挺直,一点不显老态。
虽有了年岁,老妇人面容仍显姣好,足见年轻时候必是一位姿色上佳的美人。
冯妙嫦有些疑惑,忽略老妇荆钗布裙一身素简,这样上好的姿容仪态,她真要以为是哪户大家的老夫人呢。
这和柳八说的脾气暴躁会拿刀砍人的老阿婆哪对得上啊?
忙让进来坐了,冯妙嫦给躲她身后快缩成团的柳八扯过来,“傻了么?见天催我带着去找裴老娘子赔罪, 这怎么一见人都不会喊人了?”
柳八连眼都不敢抬,扑通拜下去,“裴阿婆, 柳八给你赔罪了。”
裴老娘子端坐在那里, “还当你出息了, 怎还缩手缩脚没个样子。你也不用给我赔罪,我都是看你阿婆面上,我们亲姐妹一样, 她孙子没活路了投奔我, 我怎都要管的。”
裴老娘子这样好声好气的, 反比揪着喊打喊杀还叫柳八无地自容。
他羞愧得更抬不起头,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是我狼心狗肺辜负了阿婆的厚爱,阿婆全心待我,两年来我只知好吃懒做,从未回报过阿婆丁点,临了还偷拿了阿婆那许多的银子走……”
“罢了,也是我前头太巴望你能顶门立户起支应起来,过于急进了。”裴老娘子没叫柳八往下说。
这样和蔼的裴老娘子,只有他初投奔来的时候感受过,柳八以为她这是原宥自己了,终于鼓起勇气抬头,“阿婆我现在能挣银子了,回头我拿了奉钱都给你。”
“你可不用拿给我。”裴老娘子再次打断道,“说了是瞧你阿婆看顾你的,花的那些银子我都记在她那里,等下去了我再花用她的一样。”
“
说好了我要给你养老的。”柳八期艾道。
裴老娘子依旧笑得和蔼,“嗐,是我想岔了,血脉至亲都能翻脸无情,哪能指望半路认来的孙子,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养老的事儿就别提了。”
柳八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裴老娘子对着外人才和和气气的,这样好说话分明是不会再接纳他了。
柳八一脸难过地转头看向冯妙嫦,“掌柜的?”不知该如何往下了。
冯妙嫦只当没看见,只看着裴老娘子,“不知裴老娘子找我何事?”
“我听说冯掌柜正找铺面呢,我在大安坊里有挨着的几间大铺面,不知冯掌柜可有想法?”
贾大他们寻摸了这几日,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铺面。
好地段紧挨着的大铺面就没有空着的,暖锅铺子可以再等等,云来货行这都开张了,再没个铺面就太不方便了。
如此,才先给理事的青玉院临街的排房朝街面开了门,暂作云来货行的买卖点儿。
听裴老娘子说她在大安坊有大铺面,冯妙嫦忙问,“大安坊的大铺面不用瞧我都要,只是我这边都走了多少趟了,没见大安坊有空的铺面呢?”
裴老娘子慢慢啜着茶,闲聊一样的语气,“跟品鲜楼一趟街上的,东首的三大间都是我的,冯掌柜敢要我都给你!”
大安坊里的铺面贾大都画了图回来,冯妙嫦都记熟了。
“那不是开着吴记金银铺子和吴记当铺么?是吴记租期到了不续租了么?”
裴老娘子放下茶瓯,直视着她,“吴记是石奎妾室娘家开的,和我既没写契书,三大间铺面的租金给的和品鲜楼一间铺面的一样,我早想收回来,只是没人敢接,冯掌柜敢么?”
果然,那么好的铺面多少人盯着想要呢,凭白无故的怎么就说要给她呢。
果然是烫嘴的。
冯妙嫦笑道,“裴老娘子太高看我了,河西这里天高皇帝远的,朝廷都管不到这里,说句大胆的,石奎等于是一手遮天的土皇帝,她妾室的娘家就是河西的皇亲国戚,岂是我这样升斗小民能对上的。
按理看柳八这里裴老娘子有事我不好袖手,只是我们这一大府的人还要在定阳城讨生活,实在得罪不起吴记,恕我爱莫能助。”
裴老娘子也不急,仍是慢条斯理的,“那天品鲜楼门口,我瞧见柳八在街面上献了歌艺,还忙前忙后帮着销货,那个勤快踏实,要不是模样没变,我真不能信是他呢。
我自问挺会调理人,到柳八这里也是束手无策,到末了也没给他扳回来。
那会儿我就想,这世上就没谁能给好吃懒做还掐尖耍滑的柳八给教好,就是他亲阿婆从地底爬上来跳脚也一样没法子。
所以柳八拿银子走了,我气归气,却也松了口气,往后眼不见心不烦,我还能多活两年。
原以为这辈子再不用见了,没成想他回来了,还变成了我一心盼着他出息成的那样人,我就想知道是谁这么大的本事能给柳八教成这样。
等那天瞧完云来货行本钱出货的场面,我就知道云来货行的掌柜的很不凡,见识和决断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教好柳八。
叫我没想到的是,冯掌柜的是女子,还是花信之龄。
同样是女子,原我好觉着自个儿挺能干的,见了冯掌柜才知道天外有天,我还差得远呢!”
冯妙嫦没大懂裴老娘子说这么些要做什么,还这么夸她。
老实说她对裴老娘子的来历是有些好奇的,她举手投足间那浑然天成的大家仪态,可不是学几年就能有的,必得是打小养出来的。
虽只不经意的一句半句带出来,也够冯妙嫦判断出裴娘子是读过书的,还不是只些许认得几个字。
这样的女子可不是寻常之家能养出来的,更不是教坊那些地方教出来的。
可若是高门大户家里的,又怎会流落到这样偏远的边城,还是孤身一人,自己顶门立户的?
想归想,冯妙嫦面上一丝不露转了话头,“裴老娘子谬赞了。
虽说裴老娘子大度不想计较,柳八花了裴老娘子那许多银子心里总是不安,裴老娘子又不想他搁眼前时刻烦着,那咱们就折中一下,叫柳八还了大头的银子,就一百两吧,多的就像裴老娘子说的,就当贴补好姐妹的孙子了。
只这么会儿,我就知道裴老娘子是嘴硬心软的,说是放手不管柳八了,冲着和他阿婆的姐妹情份还
是要挂念着的,如此养老的事咱们且走且看,两下里你们一老一小先当亲戚走着,可还行?”
裴老娘子也没再提铺面的事,点头微笑道,“瞧冯掌柜面子,就这么办吧!”竟是允了。
柳八大喜过望,“裴阿婆,有空我就去瞧你,我们府里忍冬姐姐做的好点心,你爱吃的紫玉酥她也会做,到时我求她做了带过去你吃啊。”
裴老娘子没想到他这就顺杆来了,厚脸皮比之前还有过之,应了她又不想,拒了那刚应的就是假的了,一时滞在那里不能作答。
这一老一小看着太喜兴了,冯妙嫦笑瞪着柳八,给他加了把劲儿,“你倒会慨他人之康,你忍冬姐姐这阵子忙到分身乏术呢,你这儿还给她派活,果然姐姐是做假的,阿婆才在你心坎里。”
柳八咯咯娇笑着,“哪有,我也不白使唤忍冬姐姐,她爱听我唱曲儿,她做点心的时候我就去给她唱曲儿,随她点哪个我都唱。
在吴郡时人拿银子来找我都没应过这样呢,都是我想唱什么他们听什么呢。
不独忍冬姐姐,咱云来货行的都在我心里装着呢,只裴阿婆是长辈,我要多顾着些。”
冯妙嫦转向裴老娘子,“瞧他嘴巧的,闲来倒可给裴老娘子解闷呢!”
裴老娘子也无可奈何了,只能道,“冯掌柜教的好,我替他阿婆谢你。”
裴老娘子也是痛快爽利的,知道事不可为也不纠缠,站起来道,“既这样我就不多留了,冯掌柜忙着吧。”
冯妙嫦忙叫贾大称出百两银子装匣子里给柳八,柳八接过双手捧给裴老娘子,“裴阿婆你收着。”
裴老娘子却不接,“这么重的物事,老太婆拿回去就要累瘫,你给我捧回去。”
这是允他上门了?柳八生怕她反悔一样,捧着装银子的匣子就出门上了等着裴老娘子的马车。
裴老娘子也不管他,反身意味深长地看着冯妙嫦,“早上我瞧着云来货行的商队拉着好些货出了定阳城往东去了,都知道东边来的货好卖,可没和东边那些军镇谈拢的时候,石奎也没本事走通东边的商路。
这会儿比哪回都乱,会泽和怀兰分属了两家军镇,东边来回就更难了,这样的时候云来货行还能往东走大队的商队,石奎做不到的云来货行想敢做,冯掌柜说自己是升斗小民,我却是不能信的。
凭冯掌柜的本事,我那三个铺面经营好了必能让冯掌柜如虎添翼,更上层楼,不如冯掌柜回头再仔细琢磨琢磨?
当然,这么久我都等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冯掌柜可以慢慢想这事儿,我等你的好消息。 ”
说完也不等冯妙嫦回她,出门上车走了。
裴老娘子连西边的势力布局都通晓,谈吐见识寻常男子都没有,冯妙嫦这会儿可以断定,裴老娘子绝对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
想到自己,难到裴老娘子也是被家族放弃的?
回枕霞轩里用了哺食,正想歇个晌,西岭却找了过来。
七爷在府里,西岭不好生给他调理将养,跑她这儿来做什么?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求冯掌柜来了!”西岭开门见山道。
第033章 开始
三十三章
冯妙嫦主仆三个这里, 虽没像柳八那样也当西岭是女子看待,可说不上来为什么,对西岭也没当男子一样避着隔着。
西岭来枕霞轩, 主仆三个都习惯了。
忍冬和茯苓也不会刻意守着冯妙嫦, 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不会因为来了外男,就要守着冯妙
虽然冯妙嫦现今是男子的打扮,男子的做派在外行走。
冯妙嫦倒底不是真男子,坐卧起居之处还是不便让男子过来走动。
满府里,也就柳八和西岭能在枕霞轩随意出入,主仆三个也不都不当回事。
这会儿也是,西岭说着话就熟门熟路地坐到了主榻的东首。
冯妙嫦狐疑地瞅着他,“这一想不都有啥说啥么?你这样我咋怪瘆得慌呢。”
西岭笑容未变,“嗐,我不过那样一说, 你咋还多想了呢。”
也不等她再说,西岭往下说道,“七爷昨儿回来是什么样你也看到了, 玄四几个也是心大的, 会泽回来哪个都没和我说七爷整了把大的, 来了回开山斧劈城门。
使了这么大力气,又烧成那样,只路上将养那几天够什么?这要养不好可就伤了元气了, 将来是要坐下大病根儿的。
将才知道我好一个后怕, 正想着怎么给七爷养回来呢, 七爷却说明早还要走,我说破了天也劝不住他。
玄子那帮子都是七爷说什么是什么, 根本指不上,我实在没招了,这不就想找你去劝劝七爷。”
若是前些天,冯妙嫦巴不得七爷不在府里自在些,西岭就说成花,她也不会去劝七爷留府里养病。
可昨天知道在七爷那里,她就不如西岭玄字也差不了多少,有事一定会不问对错地给她撑腰时,她心里就纷乱起来。
今儿早上起来,她就察觉到自己心境变了,对七爷这些人,她再不是之前的冷眼旁观,一心想着五年到了就及时抽身了。
原还觉着她给七爷掌五年生意挣出个十几二十万两的银子,足以偿还七爷几回的救助之恩和于裴家事上的搭手了。
可昨儿回去后,她知道不是这么算的。
情义无价,不能这样可丁可卯比量来去的。
所以这会儿,她就做不到置身事外,“你都劝不动我哪成啊。”
“你可别谦虚,玄四他们都和我说了,就你说的七爷才听呢!”
“你别听他们乱说,那会儿是七爷烧迷糊了,不是我,别人也一样能行。”
西岭站起来朝她作揖,“不管怎样先去试一遭儿吧,我真是黔驴技穷了,冯大掌柜就帮我一回。”
定阳城内外都看着呢,七爷要再一病不起,很多事都会变得棘手起来。
冯妙嫦就跟着站了起来,“我去可以,不过你也别指望我能说成,七爷那个脾气就不是能听进劝的。”
“你别一句半句就不劝了,多磨会儿,到时咱再见机行事。”
没叫忍冬和茯苓跟着,两人说着话往听风院去了。
七爷正懒散地歪靠在廊下的躺椅上消食养神,见到跟着西岭进来的冯妙嫦,“哟,表妹来了?不当这里是龙潭虎穴恨不能躲三丈远了。”
这样阴阳怪气的,冯妙嫦就知道他身体该是很不舒坦了。
还真得想法子让他留下来给身体养好。
想到西岭他们必是好话说尽了,她再劝也是差不多的车轱辘话。
“七爷既有那么大的志向就该保重自己,不然拿命挣来的却没命花,又是何苦来哉。”
西岭脚下打了个顿,他没想到冯妙嫦啥话都敢往外冒。
软话都不好使,这样说七爷怎么会容着?
果然七爷笑了,西岭提着心迈到冯妙嫦前头,想在七爷撵人前叫她回去。
冯妙嫦的犟脾气他领教过多次的,七爷这要给她没脸了,两人又要僵好阵一子了,后面的事就更不用想了。
可和他想的不一样的是,七爷笑过后却指着边上的椅子,“表妹坐吧。”
竟是想留人说会儿话的态度。
冯妙嫦过去坐了,“外头多少人瞧着呢,望七爷大局为重,趁你病要你命这样的事儿七爷该比我知道的多。”
七爷往西岭这边扫了一眼,冷哼道,“你倒顾着西岭,他一找你就来,比我面子大呢!”
“我们这些都指着七爷过活呢,知道七爷不珍重子自个儿当然要着急,西岭不叫我也要劝七爷的,七爷不要往别的上头扯。”
七爷忽然笑如和煦春风,“表妹的一番苦心我领了,那明儿我叫玄四带人出去,我就留府里养几天。”
这就成
了?西岭有些懵。
冯妙嫦也没想到三言两语的就给七爷劝住了,她都做好说破嘴皮子的准备了,这就用不上了?
直到送冯妙嫦走了,西岭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还想察看些日子的,这会儿用不着了。
还真叫玄四说着了,七爷更能听得进冯掌柜的话。
即如此,这会儿正好趁热打铁赶紧促成了才好。
于是等七爷小憩片刻后起来,伺候他用点心的时候,西岭试探着提起。
“冯掌柜实是个知恩图报的,这么些日子
一心一意跟着咱们做事,我们都当她是自己人一样,遇事都想找她商量。
她也比我们会说话,我瞧着七爷也能听进她的话……”
“别给我拐弯抹角的,有屁就放。”
“那什么,那几位可都有儿子了,只七爷膝下空虚,我听说冯掌柜娘家妈是宜生养的,七爷不如叫冯掌柜常伴左右?”
说到这儿,西岭紧张的呼吸都屏住了。
不是他胆小,早前他只要一提这茬事儿,七爷就要炸,骂他个灰头土脸都是轻的。
“少拿爷和那几个相提并论。”七爷眼神里带着警告之意。
西岭却松了呼吸,提着的心归了位
七爷是真气还是假气,西岭还能看不出来。
这样略过了冯掌柜不提的态度,倒像有门儿!
该是不排斥和冯掌柜一起呢吧?
西岭心里有了些底,他干脆坐到边上的马扎上,“七爷,咱现在可是离了和尚堆,得过俗世的日子了。
撇开那几位,就整个洛安城里咱知道的人家里都扒拉不出来及冠还没娶妻的,七爷你行冠礼可都有两年了呢?”
七爷被烦得,“你怎么越来越像唠叨婆子了,爷不就二十二了么,老和尚不都说过爷过了大劫,后面还有好些年活头么,你急个什么劲儿,这就想扶持爷的儿子了?”
西岭顺势从马扎上跪下来,抬手抹起了泪,“奴婢一片忠心赤胆,天地可鉴呐!
奴婢只是想你多沾些烟火气,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过有滋有味儿的日子啊,怎么就被七爷说成了那样。”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间福至心灵,想到一节,“大师临去不也嘱咐你到什么年纪就做什么事么?你也答允了。
你这会儿到年纪却还形单影孤的,算不算言什么无那个信?”
“少搁那儿给我弄假,泪都没见一滴。”七爷冷笑,“还奴婢?有日子没听还挺新鲜!”
倒底躺不住,抬身靠坐起来。
“明知道你家爷听不得提老和尚,成心给我添堵呢?”
西岭缩着脖子做出惧怕的样子,可该说的一句没少,“那我不是没法子了么,满天下就大师的话你还听些,我还想着你要不应我,我就去大师的塔外面哭个三天三夜,没准他就会托梦催你生儿子呢!”
西岭要真去找老和尚哭诉,以老和尚的能耐,托梦的事儿该是小菜一碟吧?到时他还不得被念叨死?
想到梦里都不得清静,七爷伸脚踹过去,却被西岭顺势抱住腿,“七爷就踹死我吧,不然别想着我撒手。我就死了,也要玄四他们给我抬到广济寺大师那里,到时我就和大师天天要入你梦里……”
被他牛皮糖一样下死力巴着,七爷忍无
可忍,出手如电,提着衣领给西岭甩出去。
见他爬起来又要巴过来,七爷虚点着他,“冯掌柜来了就提出要做爷的本家妹子,她什么想法还用说么?你找老和尚托哪门子的梦,赶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搁这儿烦我!”
西岭及时刹住了脚,“七爷的意思我明白了,冯掌柜乐意你也就乐意了,我这听得真真的,大师神通广大也一定听着呢。”
被西岭这样来回说着,七爷忽然就觉着老和尚就在边上瞅着呢。
应了老和尚什么他自己清楚着,西岭还真没乱安。
这会儿西岭偏拿老和尚说事儿,他还真有些理不直气不壮。
到底挂不住了,“你非要丢脸也别扯上爷,敢捎带我,你就去广济寺给老和尚当守塔的小和尚去吧!”
西岭大喜过望,“爷放心,冯掌柜那里我一准儿能说通,你俩都成一家了,细枝末节的爷就别计较了。”
“不成,你给我打住喽!”七爷就要来薅他。
西岭先一步抓了七爷的靴子就跑,“大师看着呢,七爷你不能出尔反尔!”
七爷做不来光脚追人的事体,只能看着人跑出了院子。
枕霞轩里,对着来第二趟的西岭,冯妙嫦直觉不好。
“我这就要去青玉院理事,不是火烧眉毛的事就等闲了再说。”就要绕过他出去。
拖过这会儿,回头七爷说不定又反悔了,西岭堵住去路,“我有头等大事想和你说,你有什么事都先放放。”
冯妙嫦越发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肃了脸道,“我的头等大事就是往回收利钱,谁耽
搁我少收一文,我都和他没完!”
想到她过往犟劲儿上来时的样子,还真不好招架。
往后这位可是七爷的枕边人了,也不好拧着她来了。
西岭改了口, “那我和你去青玉院,我帮你忙活完咱再说也一样。”
第034章 说服
三十四章
七爷已经同意留下来养病了, 还能有什么事儿呢?
知道西岭既找来了,她不想听也得听。
青玉院那边正好忙不过来,西岭要跟着去帮忙, 冯妙嫦乐不得呢, 两人说着话就去了青玉院。
到青玉院的时候,贾大带着柳八和王富三个已经忙得转不开了。
几个人赶紧上前跟着一起忙活,直忙到申时,来返利的人才止了。
统总了下,利钱返回了差不多八成,剩下两成至多三天该都能回来。
“冯掌柜好本事,到这儿没几天就来了个利落的开门红,可喜可贺呐!”
西岭觉着时机恰好,想趁着冯妙嫦高兴好提起话头。
冯妙嫦想得却远,“洪四他们的商队就是日夜兼程的赶路,一来一回也要一个来月。这一个月云来货行就要没进账, 外头人看着不免雷声大雨点小,咱们自己也没意思,离可喜可贺还早呢!”
西岭诧异道, “不是说要开暖锅铺子么?咱家暖锅多好吃, 必会客似云来, 到时还不得日进斗金呢!”
冯妙嫦摇头,“好铺面人都占着呢,开到犄角旮旯还得花时候攒人气, 一时半会儿哪来的大笔进账。”
“这样啊?”西岭略想了下, “不行看有快到日子的, 给个稍高些的价顶过来?你有那么些手段咋不使出来?”
冯妙嫦没好气道,“不是你说七爷还没在定阳城站稳脚跟, 我哪敢轻举妄动?
好铺面就那么些,定阳城的大户也是有数的,能在定阳城经营那么大的家业,哪个后面没点门道?
这回咱不过卖了两千多两的货,那几家就纠结了那么些人打上门来,我打听过了,那几家经营东边来货的在定阳城可排不上号。
排不上号的都能喊来那么些人手,能排上号的不得张罗出一支人马来?
这里水这么深,没弄清楚就贸然出手,不是给七爷招祸么?”
七爷和冯掌柜这样不就是夫唱妇随么?
七爷的女人哪能憋屈度日,西岭看过来的眼神那个柔和,“事儿是这么一码子事儿,却也不用小心太过。
在西边儿咱们也有千来号人了,也就石奎,还有西边儿的撒尔和乌戎的大部族咱还要暂避锋芒,孜羌和契金两边咱都可以一战,定阳城里这些背靠着别个的大户倒不必太过顾忌。”
“你那什么眼神?瞧得我怪发毛的。”冯妙嫦嫌弃地挪开一步,“好叫你知道,今儿还真有上好的铺面东家找上门来,想叫我给她的铺面顶下来呢!
可你知
道现是谁经营的么?是石奎小妾的娘家,你说我怎么敢接呢!”
“石奎小妾的娘家算哪个排面上的人?给你提鞋都不配,有什么不敢的?
得亏你刚没在七爷面前说,不然要被你气着了。
那铺面你接着就成,若连这样的小鱼小虾都要绕过去,也忒窝火了,我都要找块豆腐撞了!”
“你来真的?别我顶了铺面,后面石奎的人马杀上门来平,河西咱又呆不下了,眼下的局面可都要拱手让人了。”
“来来来,你不刚收拾出的大掌柜理事的屋子么,带我见识一下,正好我细细给你分说分说。”
以为讨论定阳城各方势力的话不好叫别人听见,留下忍冬和茯苓帮忙,冯妙嫦只好带西岭去了西间她的理事屋子。
进屋后,一方榻上分左右坐了。
说好来见识一下的人,西岭只粗略打两几眼后就转了过来。
“你觉着七爷咋样?”
冯妙嫦当然要拣好话说,“七爷是罕有的英豪仗义之人。”
“那你就没啥想法么?”
“我该有啥想法?”
“就和七爷两好搁一好呗。 ”
冯妙嫦起先好以为听错了,见西岭一脸郑重,瞬时凌乱在那儿,“你脑壳被门夹了么,管不住胡言乱语你就赶紧回去。”
“我好着呢,也没胡言乱语!”既起了头,西岭往下就不打顿了,“我和玄字的那帮都觉着你和七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这不就推了我过来给你们说和……”
冯妙嫦哪肯往下听,“你快住嘴吧,赶紧回去,我就当没听到你说这些。”
西岭换了正色,“七爷路上起烧的时候,你为他做到那样,七爷就该和你做一家。”
冯妙嫦却听不得这个,七爷因着这个躲着她的事儿,她还记忆犹新呢。
“你又乱扯,七爷都认了我做表妹,他根本没这样的想法!”
“表兄妹才好做亲,这会儿你知道七爷为啥不应你扮他的本家妹妹了吧?”
冯妙嫦愣了下,很快甩开念头,“你少糊弄我,这事儿到河西的当日不就了了么?七爷说他有不得以,后面又应了我扮他的表妹,这不很明白么?
这事儿别说我没多想,就是我想了也不成啊,我一个和离妇人哪配得上七爷,这事儿再别提了,不然我真要呆不下了。”
见她油盐不进的,西岭下了榻,对着冯妙嫦这边就行起了大礼,“冯掌柜,冯娘子,我也是实在没招了,你就帮七爷过了这个坎儿吧!”
“有事就说事儿,你这是做什么?”冯妙嫦忙避开些,“七爷多大的能为,又是有大福分的,自会事事皆顺的。”
西岭在榻边儿浅坐了,苦笑道,“七爷是有大福分,可也得过了这个坎儿才行。
广济寺的玄空大师你晓得吧?七爷三岁时得他批的命,说七爷只有熬过了三灾九难才有以后的福寿绵长。
后面真的一丝不减的应了验,到这会儿七爷已历了三灾八难了,只剩最后一难,能不能过去全在你了!”
说到这儿西岭眼就红了,愁容满面地看过来。
冯妙嫦见识过他颠倒黑白舌灿烂花的嘴功,丁点不信。
“广济寺的玄空大师可不是谁都能见的,裴尚书去拜见都吃了闭门羹的,想叫他批命就更不可得了,勋贵王公之家的子弟也未必有此缘法呢。”
“你说的是世人都知道的,却不知还有不为人知的,玄空大师见到命格稀奇的是会主动给批命的,七爷就是极稀罕的命格……”
玄空大师给七爷批命的事,西岭说得煞有介事的,听着还像那么回事。
冯妙嫦知道不叫西岭说完,也送不走他,只好坐那里由着西岭往下说。
“唉,玄空大师神通大着呢,说怕有变数,不好提前道破玄机,应着三灾九难的年份给留了十二个锦囊,哪年哪日哪个时辰都详细写了,叫必得按着那年那月那日那个时辰开锦囊,错一点儿都不成。
前面十一回就这么按着玄空大师锦囊指点的,七爷虽历了险遭了罪,总算平安度过去了。
剩这最后一个锦囊,你想不到吧,就是我出门前一柱香的时候才打开的。”
冯妙嫦顺着往下想,那不就是自己才离了听风院,七爷和西岭就开了锦囊?
西岭似知道她在想什么,“还不是见锦囊里写的避最后一难的法子竟应在你这里,要不我咋能你才走就跟着脚又去找你呢!”
冯妙嫦只不答腔,打定了主意,无论西岭说什么她不应就是了。
西岭也就叹道,“果然冥冥中自有定数,我就说呢,七爷一向连女人正眼也不瞧的,那回你落崖,他咋就连犹豫都没有就跳下去救你了呢?
后面路上再遇到,又是你一开口求他就应了帮你,又叫我安排洛安那边的人手,先紧着查是谁害的你。
桩桩件件的,哪个都大异他以往的行事,我和玄字那帮寻思好久都没琢磨明白呢,却是在这里等着呢!
你不知道,拆开锦囊瞧见打头写着化解最后一难必得二九年华的冯姓女为伴这一行字时,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也太玄乎了!”
冯妙嫦头都要大了,她没想到西岭能瞎掰至此。
前面说的还有模有样的,若不是硬给她扯进去,她差点就信了。
不明白七爷无意,她也无心的,西岭整这一出是为了哪般?
只是西岭句句都在提醒她别忘了七爷救她帮她的那些事,她要直接说不信,也太凉薄无情。
思量后,语众心长道,“还真是挺巧呢,要我说你就是急病乱投医,七爷那样走一看三的人还能没成算?你这么急慌慌就来找我,等回头他知道了,你就等着吃排头吧!
你也是,多伶俐机敏的人,咋就突然犯糊涂了?
二八冯姓女多了去了,只这定阳城里就能找出来百八十位吧,还能挑不出位才貌兼具的聘给七爷么?”
觉着还欠点火候,她又自贬道,“你怎么就盯着我这个和离妇人了,这不是糟践七爷么……”
“可不兴这么低看自己!”西岭不赞同道,“前朝宣帝张贵妃不也是和离后进的宫,若不是她家世差了些,宣帝可是想她做皇后的。
我瞧着那张贵妃哪哪都不如你,你可不要妄自菲薄。”
冯妙嫦听不下去了,“快别说了,得亏就咱俩在这儿,这要叫人听见不得以为我想自比张贵妃,我脸没地方搁不要紧,可别给七爷招祸。”
西岭哪会让她把话岔远了,“我那是叫你别因为和离了就觉着低人一头,和离不是你的错,是裴家有眼无珠,是天老爷为着给你和七爷牵线呢!”
避无可避,冯妙嫦只能硬着头皮拒了,“你别乱点鸳鸯谱了,和离后我就绝了嫁人的心思,也无心于此,不好误了七爷。
七爷的恩我都记着,往后我一定尽心尽力给七爷的生意做起来,叫他不用在银钱上做难。”
“唉,你是不是觉着我在挟恩图报呢,我知道这样挺对不住你的,可我不也是没法子了么?
你是不晓得,七爷前头经的那三灾八难虽都扛过去了,可遭的那个罪啊,过后我都不敢回想。
你就想吧,跟着七爷我也算见识过大风大浪,能叫我至今心有余悸不想面对的,那得是什么?
七爷的性子你也知道,他最是宁折勿弯的,刚见到锦囊上写的那些后,觉着不该为难你,拦着不叫我来,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抱了他的靴子跑出来,早给我薅回去了。
也是他知道只要不把我关起来,我必要找你说的,再者他心底里也犹豫,这才任我出来了。
你说七爷啥时候不是由心纵性的来,今天却恍神叫我钻了空子,还不是因为是你!”
冯妙嫦如坐针毡,只能道,“我觉着七爷是惊到了,不信你再回去他肯定会叫你歇了这个念头。
你知道你心急,我也想为七爷尽心,回头我就带着贾大他们打听着二九之龄的冯姓女子
,定能为七爷寻出个好姻缘。”
“你可别,要真是别人能行,我何至于盯着你不放呢,真就非你不可。
我们的事儿丁点没瞒你,你那么灵透早该看出来了,七爷跑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练兵是为着什么。这样怎么敢叫不知根不知底的人靠前?
再者七爷有多挑剔,说句不好听的,就定阳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到中原怕是乡下士绅家的小姐都比不了,七爷怕是连眼神都不肯给,更不用提共处一室了。
不怕叫你知道,原先七爷就没正眼瞧过别的女娘。唯有你这里,他救你,帮你,教你,允你和他同坐一车,同席用膳,所有的破例都应在你这里,你叫我怎么不巴着你?
我确实就是想挟恩图报,你就说能不能应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冯妙嫦进退不能,回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西岭再道,“我知道你打算将来依着娘家子侄们过,要我说人家有自己的父母要孝顺,对你这个姑姑还能顾到哪里,不过是面子情罢了,哪有自己生的贴心贴肺呢!”
冯妙嫦想反驳,可想到这些年所见,又是无话可说。
第035章 应下
三十五章
都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西岭这会儿表明了想让她知恩图报,又是打着给七爷化解大劫难的旗号,她再找什么理由回绝都显得苍白无力, 薄情寡义。
往后她也不好留下来和七爷这些人共处了。
冯妙嫦不爱欠人, 更何况被人特特指出来要求报答。
原先看戏时,看到女子为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戏码时,她还觉报恩的法子何其多,很不必那样,编得也忒假了些。
如今轮到自己了,才知道现实比戏里还要曲折复杂,根本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很多时候会身不由己被推着走。
就是和离前等着裴家给说法的时候,她都没这么茫然无措。
冯妙嫦艰涩开口,“能容我……想几日么?”
西岭跟她推心置腹道,“我知道为难你了, 你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指着七爷吃饭,所以他不能有不好,身边也不能有不托底的人。”
冯妙嫦低声应了, “我醒得。”
“唉!”西岭叹了声, “是我们强求了, 以后无论是何境地,我和玄字那帮都不会弃你不顾,会和你共进退!”
冯妙嫦木然“嗯”了一声, 没了说话的想法。
知道她这会儿需要静下心来想, 西岭没再打扰, 悄没声息的开门离开了。
冯妙嫦就这么一个人坐在那里,直到茯苓忙完过来找, 她才跟着回了枕霞轩。
食不知味地用了夕食,冯妙嫦没像往常一样去书房,叫两个翠打水沐浴梳洗了,说有些乏了想早些歇着,就回了内室。
因着忍冬和茯苓白日在厨房或是青玉院各有一摊事忙活,枕霞轩里伺候和一应的杂事,都交给了四个翠。
回了枕霞轩,忍冬和茯苓只管着冯妙嫦的银子和私账,再就是管着四个翠的活计分派,别的都忙不到两个。
这会儿也是,大翠二翠跟着进来放好被褥床幔,又燃了助眠香,服侍着冯妙嫦躺下,才轻手轻脚着退了出去。
正在东梢间给三翠四翠分派活计的忍冬和茯苓觉出不对,跟进来问,“小姐你是哪里不舒坦么,要不要叫大夫?”
冯妙嫦笑着安抚道,“没哪里不好,只是想琢磨些事,不用管我,这两日都累了,你们也早些歇了吧!”
茯苓答应着就要退出去,忍冬比她细心,知道真有事的时候她反而和谁也不爱说,担心道,“小姐有事可别一个人闷着,我们两个虽愚笨,总能给小姐开解一二。”
“嗯,有解不开的我会找你们商量,这会儿我先自己琢磨着。”
知道她这会儿不想说,忍冬才拉着茯苓退出了里间。
等人走了,冯妙嫦卷起夏凉被给自己裹住。
忍冬和茯苓两个虽贴心,可终不能知自己所想,这样无处可诉的时候,她格外想念家人。
算着日子,升叔这会儿还在路上呢。
升叔走时候她还满口保证说五年之后必回去的,这才过了多少日子,她这边又有了变故。
知道她要留在河西,还是和七爷这样的人一起,家里不定多忧心呢。
若她真嫁了七爷,冯妙嫦都不敢想家里人的心情。
虽说再嫁随己,她这么贸然嫁了,家里人的痛心失望可想而知。
可要不嫁?七爷真有个万一,她这辈子心里都会下不去。
只是对得起七爷就要对不起她自个儿,经了裴三郎,又在外面呆了这些日子,尝过了自己做主的日子,冯妙嫦一点也不想再嫁人。
以前囿于后院,只会遵循着长辈的意愿过日子,以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是天经地义的道理,活得跟木偶泥胎一样,从不会多思多想。
这几个月她才渐渐想明白了,一辈子的盼望都系于男子身上,可又有哪个过得圆满呢?
不说别家,就冯家宅门里,她那些叔伯堂兄们身边哪个又断了各色美妾艳婢,伯娘婶娘堂嫂们应允接纳后,背过身哪个不是苦涩木然的模样。
父亲和阿兄是少有的爱重正室的,身边不也有母亲和阿嫂给安排的通房。
就是那些赌咒发誓说要恩爱不移共赴白首的如意郎君们,共赴白首倒是做到了,却是走了样的,是背弃的如意郎君左右拥青春花容的小娘子好不惬意,留着糟糠妻给他操持舒坦日子呢!
看透这一切,冯妙嫦是一点不想嫁人给自己添堵。
虽然西岭一再说七爷从未正眼瞧过别的女人,自己也确实没见他有找女人的想法。
可她家里阿兄当初不也是这样么,等阿嫂有孕给他安排通房时,还不是坦然笑纳了。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扒拉遍周遭认识的,就没一个例外。
七爷只是还没到时候罢了!
且刚西岭的话里也漏出来了,那句“我和玄字的那帮不会弃你不顾”不就是那个意思么?
想想也是,等齐王登基了,七爷就有了无边的富贵,到那会儿环肥燕瘦想要什么美人都是唾手可得,西岭这样隐晦地先把话说在前头,已是很磊落了。
冯妙嫦也相信到时西岭和玄字那些会践行诺言,自始至终都会站在自己这头。
其实就没有西岭他们的承诺,七爷也不会慢待她。
毕竟她是于七爷微时跟着的,这是后面任谁也比不了的。
实话,对一个和离再嫁的女人来说,这已是上佳的局面了。
可惜,她早不是当初的她了!
人生在世多少美好,和一帮子女人围着一个男人转的日子她一点也不想要。
嫁七爷非她所愿,可不嫁她又成了忘恩负义,辗转了半宿,还是没能定论。
等第二日就起晚了,到青玉院的时候已过了巳时了。
进门就被喜恣恣的贾大迎上来说,“掌柜的,西大管家派人给裴老娘子的铺面给咱们顶下来了!”
冯妙嫦打起精神,接过贾大递来的租铺子的契书,“那感情好,什么时候能去看铺子?”
贾大回道,“那吴记已开始腾铺子了,估摸着明日就能交铺子。”
说到这里,贾大没忍住笑,“西大管家说了,铺子租金几何得掌柜的和裴老娘子去谈,他兜里穷得叮当响,去了怕露怯。
不过在铺子那儿我见到了裴老娘子,她说了三年铺子一百两一年的租金,概不议价。”
冯妙嫦扯嘴笑笑,心里越发沉重。
拿她当自己人后,西岭什么都不瞒她,七爷离开洛安时统共只有不到一万两银子的事儿也告诉了她。
之后又给了她五千两做生意本儿,这两个月来,七爷这边的花用都是从剩的那不到五千两的银子里出的。
到河西后,定阳城的宅子,定阳城外养兵的大庄子,还
有招上来的一千多号人的花用,五千两银子就去了多半儿。
冯妙嫦才知道那会儿她算的差大了,一年三万两银子能养两万平民,却养不了一万的兵士。
人家给你出力卖命是为的什么?你不给养家糊口的军饷,哪个来投你?
再算上马匹兵器战甲这些,养一个兵士一年咋也要六万两银子。
七爷又是个手面大的,绝不肯亏待跟着他的人,所以他那会儿才有“一年三五万不少,六七八万也不多”的话出来。
正缺银子的时候,七爷却没叫她交银子上来,而是让她调去布局对付徐夫人的生意。
她也是报复心切,昨儿洪四走的时候给了他六千五百两银子,五千两用做这回进货的本钱,一千五百两会交给赵兴带去洛安会合西岭留在洛安的人手,一起布局破坏徐夫人的那些生意。
这一下子就给手里的银子全清干净了!
冯妙嫦这会儿就后悔不该那么不拿自己当外人了,本就欠人那么些,这又拿人手短,可不就没立场说不了。
昨儿下午西岭帮忙的时候才说,七月前要收够五千人才行,一个是人少了练兵不成规模,二个是七爷这样硬杀到定阳城西边儿的乱局里,很快就会成为各方的靶子,没有五千人马根本支应不开。
这会儿就算她给手里收回来,还没捂热的一千六百两的利钱都交上去,加上西岭手里的有四千多两银子,也只够五千号人花用一个多月。
要是洪四他们来回路上毫无阻碍,再日夜兼程的赶路,一个月时候能回来还好说。
若是拖长了时候回来,就是立时给暖锅铺子开起来,真如西岭所说客似云来了,也赚不来多少。
定阳城的人口照古田城都差不少,有钱的大户又少,暖锅定价就不能过高,冯妙嫦估量着一个月能有百两银子的进账就不错了。
这点儿赚头于七爷每月所需的银子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几可不计。
且她在定阳城开暖锅铺子是为了多教出些人手,将来好随着云来货行壮大的商队出河西一路向东给暖锅铺子开起来,到那会儿日进斗金才可成真。
可眼前的难关该怎么渡过去呢?
不管她和七爷的事成不成,做一天七爷的大掌柜,她就不能叫七爷手里短了银子花。
虽西岭是玩笑一样和贾大说的,冯妙嫦却知道西岭手里该是没银子了。
三间铺子一年百两银子的租金,要是手里还剩二千多两银子,又是想和自己卖好的时候,西岭和七爷学的,对自己人一向大方,但凡银钱支应得过去,裴老娘子铺子的租金西岭该会替她这边出了。
怎么算也不应该呀?
压下疑虑,冯妙嫦叫茯苓点出一百两银子交给贾大,叫他拿给裴老娘子。
才看着贾大走了,就有听风院的仆从来请她,“冯掌柜,七爷请你过去说话。”
“好,我这就过去。”冯掌柜心头扑腾大跳,她很怕离近了的人能听到,让仆从先走了,她错开了不小的距离,远远地,一步一步慢腾腾挪着往听风院走去。
那仆从奇怪着一向爽利的冯掌柜今日怎么这么不痛快,走不多远就要回头看一眼。
等被仆从让进了听风院的书房,望见临窗摇扇而立的七爷,冯妙嫦虽极尽全力让自己显得从容些,可手脚却根本不听使唤,一步错乱后,就走成了同手同脚。
还好这两个月不是白历练的,两三步后她就给步调顺了过来。
等走到七爷跟前时,心口虽还一阵一阵抽紧,面上却很自然平静。
“七爷叫我有事?”
“坐吧!”七爷摆手让她坐下,自己也坐到了对面,手一招,“呈上来吧!”
冯妙嫦这才瞧见西岭脸上虽堆着笑,瞧着却苦巴巴的,眼神也是躲闪着不往她这儿瞅,转身往多宝格上捧了个尺长的檀木匣子过来。
看匣子的雕工精美,就能知道匣子里该是很贵重的物事。
西岭给檀木匣子放到两人中间摆着的几案上又退开了。
冯妙嫦直觉不好,想说点什么岔开这个节骨眼,头里却像塞了棉絮,什么话头也想不起来。
只能木呆呆的看着七爷给那檀木匣子推过来,“打开看可还能入眼?”
冯妙嫦想夺路而逃,可对上七爷深幽不见底的眼神,她连起身都不能,手上就跟自有主张一样伸过去打开了匣子。
立时被满匣子的珠光宝气晃了一脸,撇开眼,冯妙嫦压住心慌尽量让自己镇静下来,“是要我拿去换银子用作军饷么?”
“傻么?要换银子还用你,定阳城里你这会儿可没西岭熟门熟路。”七爷哼笑道,“都是这阵子黑吃黑来的,虽不是什么上好的,先给你把玩吧,等咱们有钱了再给你补好的。”
不是说容她想几日的么?转天就来了这出!
冯妙嫦快要疯了,顾不上七爷就在眼前,眼神凶狠地盯住西岭,“你……你言而无信!”
“你们两个这是有什么官司?”七爷敛了笑,眼神发凉。
西岭急出了一头汗,先朝冯妙嫦讨饶地笑着,“真不是,是话赶话漏出来的,我不是存心的!”
转头对着七爷时又来了埋怨,“都说了冯掌柜脸皮薄,先由我中间来回传话递东西就好,你非说熟人用不着这样,这下给我装里了吧?我都应了让她避几天的。”
七爷啪的给手里的折扇合上,冷笑道,“若不是你含糊其辞的,我能如此?”
西岭嘿嘿陪笑着,只管看着冯妙嫦,“七爷打小在寺里长大,俗世规矩他一概不知,冯掌柜看在你们马上合为一家的份上,体谅他一回吧?”
他又指着檀木匣子,“你将才猜的也没错,没跟你要银子,可我手里也没剩银子了,这些原本是七爷叫我留了换银子发饷再应急的。
知道你应了,可这样的荒僻之地,置办不到像样的东西不说,礼俗上也要从简,七爷觉着委屈了你,就想拿这一匣子珠宝给你权作聘礼……”
“就你话多!”七爷没叫西岭往下再说。
冯妙嫦整个懵在那儿,以七爷的傲气,知道她还没应下婚事,怕是再也不会见她了。
再没什么可转圜的了!
看西岭从未有过的慌乱,冯妙嫦知道不是他故意弄鬼,应该真是话赶话的造成的误会,让七爷以为她应了。
既然她做不到这辈子都欠着七爷的恩不还,就只能应下婚事了。
冯妙嫦心里口里一波波的苦意上涌,可脸上还不能露出来,更不敢看向七爷。
只涩声道,“正是处处用钱的时候,我手里也没银子交上来,这些还是换了银子留在刀刃上花用吧,我也不看重这些……”
七爷却执意给匣子推过来,“你拿着就是,明儿我就往西边儿去,现花用的总能划拉回来,还是那句话,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么?”
见七爷目光灼灼地盯住她,大有她不接就要给她塞过来的架势,冯妙嫦只能应了,“那我先拿着,等七爷不凑手的时候可以和我拿。”
七爷莞尔,“要到拿你私房的地步,我还混个什么劲儿!”
西岭抹了把额头的汗,堆了满脸笑,“就是,就是,七爷再难也不会克扣你的。”
虽说西岭是无心之过,冯妙嫦也还是气。
这会儿更见不得他好过,“说给我顶铺子,怎么还叫我自己出租金,你怎么给七爷当的家?百两的银子都拿不出手了?”
西岭脸跟着垮了下来,凑过来跟她道起憋了一肚子的苦水,“上有命我敢不从么?七爷都没和我说,就和西边的孜羌人部落买了五百匹马,一匹马五十两银子,还跟人说好了一个月后带足银子跟人提马呢,整整两万五千两银子,咱们什么家底儿,这要从哪里出呢?”
冯妙嫦抽了口凉气,给自己的苦处都抛了,“两万五千两!黑吃黑也抢不过来吧!”
不满地转向七爷,“七爷你也太能花了,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以为刮阵风就有钱挣了?之前不是说好了等秋上给你一万两银子就好了么,这是要坐地涨价么?”
眼神咄咄逼人,直问到了七爷脸上。
西岭张口结舌地看着,像不认得她了一样!
第036章 有商有量
三十六章
看到七爷一脸理亏的坐那里, 一声不吭地由着自己说 ,被硬扣上来的婚事郁塞了一晚上的冯妙嫦忽然就觉着通透许多。
自我安慰地想,这婚事也不是全没坏处, 起码七爷再不能瞧她哪儿不顺眼, 就叫她罚站一样立那儿听训了”
“洪四这趟回来,五千两的本儿还能翻出五千两的利,拉去的那几车货也能卖出一千多两,五千的本钱我还要接着用,赚出来的六千两我能交上去,加上昨儿返回来的一千六百多的利,到七月底前我这里统共就这么些银子给七爷。
这些连二万五千两的一半儿都没有,差的那些七爷要从哪里变出来?”
见她转眼就给账理清了,确实没别的出银子的地方了。
七爷给手里的折扇又甩开,“那什么,都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的良马, 要不是我先下手为强,根本轮不上咱们得着。
你不知行情,这些马拉到河西外头报百两一匹的价出, 只那几家军镇就抢疯了。
越往东去这些马就越值钱, 到了洛安可再翻一番, 咱五十两买真是稀烂价了。”
西岭眼都忘眨了,只觉日头打西边出来都没眼前的情形稀罕,伺候七爷这么些年, 他何曾见过七爷这样放低姿态说话啊!
昨儿见冯妙嫦那样不客气的同七爷说话, 已叫他吃惊不小了, 消化了一晚上还没下去呢。
七爷是谁呀,那是天王老子面前都不带认错低头的!
原先打死他都不会想到会见到七爷软了脾气的时候, 且还不是只一遭,而是一而再的。
眼神来回在七爷和冯妙嫦间转不过来了,照这么下去,往后府里的事儿还真不好说了呢?
他自己都没察觉,再面对冯妙嫦的时候,不自觉也软了声气。
“想在西边儿争得一席之地没有马可不行,就像你昨儿说的,咱这么些人指着七爷过活,他只能往前不能后退,银子可以想法子挣,好马错过了就没地儿买了 ,你就体谅下他呗。”
“刚是谁先埋怨的?这又不是了,数你最会见风使舵!”冯妙嫦竖着眉瞪过来一眼。
七爷呵笑出声,“该,这下有人能管住你了,看你还怎么跋扈!”
“天爷啊!”西岭装模作样地拍了自个儿一个嘴巴子,尖着嗓子道,“果然两口子的事儿不能参和,我这成了两边不讨好了,往后可得长记性了!”
冯妙嫦脸上唰地红了,才有的主意也不想说了,“等我回去理一理,我先忙去了。”她迈脚就往外走。
最紧要的还没说呢,西岭忙上前拦住。
“都怪我嘴贱,再不会了,冯掌柜请安坐,你和七爷接着说话。”
冯妙嫦走不出去,只能不自在地又坐了回去。
暗想着再往这边来,就不带忍冬和茯苓两个也要叫四个翠跟来一个。
那边西岭抬眼瞅见七爷嘉许的眼神,心里就更有数了。
殷勤地给两人倒茶布点心,“既都说好了,那我就看黄历挑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
在冯妙嫦受惊一样瞅过来的时候,他抓准了使着眼神儿,“也不好多拖呢……”
“别都你自作主张!”七爷喝止了,转向冯妙嫦商量道,“你看着定日子吧,我这边都来得,晚几日也不妨碍。
虽仓促了些,该有的也不能省减了,我叫西岭理出章程给你瞧,你看着不足的就叫他添上。”
西岭使眼神的时候冯妙嫦就领会到了,猜到他这么急,应该是化解七爷最后劫难的日子就得这阵子。
明知道是这样,七爷还愿意容她些时候,冯妙嫦好受了不少。
应都应了,那就要做到最关键处,拖到打了折扣就没意思了。
谁都没看,冯妙嫦只管低头摆弄着手指,“都忙忙道道那么些事儿等着,让西岭能者多劳吧!”
竟是允了早些挑日子办喜事。
西岭大喜,“只管交给我,我保证给办得圆满喜庆了!”
照他的意思,恨不能今天就给张罗办了,他是真怕夜长梦多再有什么变数。
那会儿就是跟玄四商定了,他还是冯妙嫦不乐意他也绝不勉强的想法。
经了这两天,他可不是了,觉着七爷身边就得有冯妙嫦这样的伴着,他就豁出一切手段也要给这事儿促成。
看冯妙嫦这样说了,七爷也没了二话。
西岭心里那个感概,只为冯妙嫦能叫七爷活得这么接地气儿了,他和玄字那帮就不能让这事儿没下文。
更叫他想不到的是,七爷这就和人有商有量起来。
“你也别愁了,我明儿大早就往西去,能弄点儿是点。”随即发狠道,“真不行就赶两百匹马往东边儿卖了,哪有过不去的坎儿!”
银子从哪出都没影呢,七爷都要买那五百匹马,足见他对那些马多不能割舍。
这会儿却应了没银子的时候要卖两百匹马,刚又给攒着换应急银子的珠宝一股脑给了自己,不问初衷如何,七爷对这门婚事很有诚意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的婚事,所求的也不过是夫妻彼此敬重礼让着给日子过好,那样就是双方都期许的好姻缘了。
经了一回后,冯妙嫦反而看明白了,裴三郎和周四娘那样痴爱情缠的真要成了夫妻,反会过不好日子。
说白了,夫妻就是合伙过日子,彼此维护着面子,你好我也好才能成大好。
既七爷敬了她一尺,她回不了一丈也要回半丈。
刚想的出的法子也不用拖着再说了,“那些马既是七爷着紧的就都留下来吧,走对了路子,银子说来就来了。”
七爷来了兴致,“什么路子?”
冯妙嫦不答先问,“不说西边进出的商路都在沙匪手里把着,只他们赚这独一份儿的钱么?
七爷这阵子黑吃黑了不少沙匪窝吧?那进出的路是由七爷取而代之了么?”
“是到了我手里,以后这独一份的钱就是咱们赚了!”七爷笑道,“刚给这漏了,这不又一个来钱的路子么?”
“也算是门好生意了,只是解不了七爷的燃眉之急。”
七爷听出点意思,轻摇起折扇,“这不就等着冯大掌柜指点么!”
冯妙嫦别开眼后,还是不由弯了嘴角,“后面几车货是那帮沙匪攒不少时候的货吧,拉到东边卖高价也不过得一千多两,只咱们一路西来么没见多少正经蕃胡的货就知道了,沙匪们一年能攒这么三四回就不错了。
这些赚头对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沙匪是好大的一注财,对出手豪阔的七爷就不够看了呢!
搁我的想头,堵不如疏,想赚大的就要让东西的商路通起来!”
西岭兴奋地拍起大腿,“还得是冯掌柜,若是东西的商路通了,只靠着买路钱咱就赚大了!”
冯妙嫦嫌弃地翻了一眼,“咱做了匪,也要做那个最讲究的,什么买路钱,听着就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儿,哪配得上七爷的排面呢!
前头沙匪收了多少年买路钱了,胡商们却逐年变少,还想不明白么,收买路钱只会给人吓得不敢来,不是长久之计。
咱要赚就赚光明正大的,七爷练兵也不拘着在西边儿吧,东西来回走着护镖不也是练么?这么难走的商路,一份儿镖咱抽三四成的利不为过吧?
我想久盼着东来的胡商们会算开这笔账的。”
“得冯大掌柜如此高看,我心甚慰!”扔了折扇,七爷抚掌大笑,“以后我只管攻城掠地
,后面的都交给你了,咱们定会无往不利!”
西岭心服口服,于赚钱之道上,他觉着冯掌柜能甩别人八百里都不止,也太有招了!
只要说到赚钱的事,冯妙嫦别的都能忽略了。
也忘了她将才还和七爷谈两人的婚期呢。
“那七爷这阵子可要给名号扯大点传远点儿,给咱们要开商路的事儿也传出去,只要有一个胡商找来咱们给好好护送去,后面就不愁源源不断的胡商了。”
七爷精神大振,“明儿大早我就走,你等着就是!”
冯
妙嫦想起昨儿还劝他留府里将养两天呢,这会儿赚钱心切,只一日就让人走,好像凉薄了些。
“也不急于这两天吧?七爷还是将养好了再走不迟。”
七爷勾起嘴角,笑若怒放的春花,本就昳丽的容色更加艳光逼人,那点病容更添了几分楚楚风流。
“等西岭找好日子我就回来,那会儿我会多留些日子的。”
花不迷人人自迷,冯妙嫦只一眼就赶紧错开眼。
这又听出他话里的别样意思,羞窘之下一刻都不能多呆,“那七爷多保重,我那儿还得去看铺子怎么收拾,就不坐了。”
跟后面有凶神恶煞追一样,一阵急风似的刮出了书房,离开了听风院。
回到青玉院自己理事的屋子,茯苓正好忙完她那一摊,这就送了凉得恰好的茶和点心进来。
冯妙嫦这才觉着焦渴得厉害,身上也乏累的不行。
径自走到临窗的榻边,蹬掉鞋子就歪靠在那里,都等不及茯苓给托盘放下,她端过茶瓯一饮而尽。
主仆三个做了男人的装扮行事这么久了,可也没到这等豪放不拘的做派啊!
茯苓再是心大都觉出不对了,“小姐是有什么事了么?”
冯妙嫦又掂了块点心吃了,这才寻常聊天一样说了,“没什么大事,等几日我和七爷要办婚事,西岭找过来,你和忍冬看着同他商量吧!”
“小姐你说真的!”茯苓失声惊呼,见她肯定点头,一下慌了神,“我这就去找忍冬来!”跌跌撞撞着跑去厨房找能做主的去了。
第037章 走礼
三十七章
天要下雨, 小姐要嫁人,贴身婢女又能做什么呢?
看到冯妙嫦拿回来的那一匣子珠宝,有金镶珊瑚珍珠镯子, 玳瑁镶金嵌宝头冠, 嵌金刚石指环等十几样,都是西边蕃国的首饰样式,虽和中原首饰风格迥异,却另有异域之美。
首饰上头镶嵌的珍珠和各色宝石最小的也有拇指盖儿大,成色也好,都是中原难见的。
这两个月来练出的鉴货的好眼力,只打眼一番,主仆三个就能估出,这一匣子首饰拿出去至少能换万把两银子。
二嫁还能有这样高的聘礼,且还是对方倾力而出,冯妙嫦心里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当初裴家下的聘礼, 林林种种加起来能值六千两,引的冯家上下交口赞叹。
正是因为裴家聘礼给得多,冯家不想跌了脸面 , 才咬牙给她凑了差不多二千两的嫁妆。
徐夫人于面子功夫上是绝不会输人一等的, 所以裴家给的聘礼就是拿到洛安城世宦人家里, 也是上份儿的。
也是洛安城的世宦人家里,除了糕饼茶酒外,聘礼都是怎么来的再怎么返回去, 徐夫人所以出那么大份聘礼, 想的该是裴家也不亏, 不过是左手出右手进的事儿。
何曾想到冯家会豁出脸面给聘礼全都留下了!
等到她和裴三郎和离的时候,虽说世人眼里是她失了妇道, 可毕竟是迫不得以下的所为,裴家要索回聘礼就不那么好看了,连带着名声也会有损。
不然徐夫人那样精明不肯吃亏的,又怎会白送冯家那样一大注财。
“小姐,这些拿了就不好退回去了吧?”茯苓迟疑问道。
忍冬白她一眼,“有什么退不回去的,退了离开这儿不就行了!”
忍冬看着怔然坐那里不知想什么的冯妙嫦,“小姐你想好了?真要嫁……七爷?”
“七爷不好么?”冯妙嫦反问道。
忍冬直言道,“若不看门第,七爷比姓裴的要好,可小姐是贵家出身,七爷这里……将来也没个定数,我替小姐委屈。”
冯妙嫦宽慰她道,“再嫁还能得万多两的聘礼,这要说委屈人该说我矫情了。”
忍冬摇头,“小姐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茯苓也瘪嘴道,“以小姐的品貌,能管家理事,又是赚钱的好手,想再嫁,找个家境稍差些的举人进士还不是一划拉一大把,有三老爷和几位郎君在,那一家还不得看小姐脸色过日子。”
说完又补了一句,“七爷脾气又那样,小姐还得看他脸色过日子。”
忍冬难得附和她道,“是呗,七爷可不是会体贴的,还要跟着担惊受怕的,从会泽往外跑的那回,我和茯苓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什么举人进士一抓一大把,可不敢外头乱说,人不得笑我一个和离妇人怎么敢有这样的非分之想。”冯妙嫦苦笑道,“且你家小姐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想想又道,“到时若哪里苗头不对,你俩就先回父亲那里,上回是我思量不周,后面再不会叫你们没了下场。”
忍冬和茯苓哪里肯,呜呜哭着发誓道,“说好了叫我们一辈子陪着你的,小姐你不能言而无信……”
引得冯妙嫦也掉了泪,主仆三个拥着哭了一回后,倒觉着豁然开朗了。
陡然升了万丈豪气,冯妙嫦一左一右拉住两个,“就做个匪婆又如何,千难万难,咱们遇山开山就是!”
忍冬和茯苓脆声齐应了,“小姐做匪婆,我们就跟着做匪窝里的丫头!”
心忽然就定了下来,换个方向想,觉着也没那么糟了。
“虽说是一家子的兄弟姐妹,毕竟又隔了一层,还是自己的家小更亲,在人屋檐下看眼色的日子不好过,还真不如这样在外面自在。
这边就七爷脾气酸些,别的哪个不是敬重着小姐,且小姐嫁了七爷,七爷总要收敛几分吧?”说到这里,忍冬也觉着不错了。
茯苓说了大实话,“在裴家小姐谁的脸色都要看,这边只一个七爷,瞧着他往后也不是常在家里的,银钱还都是小姐赚着把着,不总遇上兵乱,日子多自才呢,小姐这回嫁得比上回要实惠!”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冯妙嫦和忍冬都被她逗笑了!
于是回枕霞轩用过哺食后,冯妙嫦提笔给家里写了封信。
虽说再嫁随己,可这样的大事她自己就决定了,心里难免心虚忐忑。
和家里当然不能说她是为着给七爷化解劫难才许的嫁,就算是为着报救命之恩,于家人也太难以接受了。
斟酌一番后,恰好冯升就是为躲兵乱才匆匆走的,也是事实,冯妙嫦就添添减减写了兵乱中她和七爷先共乘一骑,后又共坐一车,朝夕相对了七日才到的河西。
按她的想法是再不准备嫁了,可如此情形下,想留在河西不被人戳戳点点议论,只有嫁七爷一途了。
好在七爷也是有担当的,先求亲免了她的尴尬不说,还给了她万两的聘礼,于内于外都保全了她的脸面……
洋洋洒洒写完了,才发现竟写了十几页出来,折起来很厚的一沓。
封好信封,冯妙嫦打发大翠拿去给西岭。
昨儿西岭就说了,往后要往家里寄信就交给他,他那边有七爷专门传递消息的通路,往庐州寄信至多不超过十日。
快了一个月还多,所以虽然会叫七爷和西岭猜到她这是和家里说婚事呢,冯妙嫦还是忍着臊叫送过去了。
在洛安的时候还好,不论是往庐州还是往凤翔,信件一个月就来回了。
在裴家日子难挨,她每月全赖家里的来信才能支撑下去。
到了河西后,她叫贾大问了邮驿,往庐州去封信再收到回信,三个月时候都怕不够。
为这个,她暗自难过了几日,思亲之情更甚。
现在二十多日就能和家里互通有无,比在洛安时还方便,冯妙嫦忽然就觉着河西也没那么荒僻了。
信里给家里说了她要再嫁的事后,她还问了大兄和二兄的情形。
明年二兄要参加乡试,后年大兄要参加会试,两人埋头苦读之余也要保重身体才好。
还有
妹妹的婚事,只看徐夫人在和离时对自己的赶尽杀绝,冯妙嫦估摸着妹妹和徐家的亲事徐夫人应该已经找由头给退了。
冯家本就没落了,三房在冯家又不显,妹妹这样被退了婚,再谋婚事就艰难了。
这也是冯妙嫦最过意不去的,本想给妹妹谋个好亲,将来姐妹俩同在洛安也有个照应,结果
反害苦了妹妹。
只能寄望于后面大兄和二兄都中了,父亲再更进一步,就如茯苓刚说的那样,给妹妹找个家境稍差些的举人进士嫁了,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到时有父兄撑腰,她这边再给多贴些嫁妆,怎也要妹妹过上舒心安稳的日子才成。
思来想去,冯妙嫦在信里也写了,说妹妹才十六,好饭不怕晚,索性等两年再谋亲事。
她相信家里应该也是这般想的。
关于七爷应下给父亲升五品的事,冯妙嫦还是不准备应。
虽说她和七爷成了一家,将来齐王要成不了事,她也要跟着七爷一损俱损。
可她现在对外是死人一个,她出事是牵连不到家里的。
如此,家里正该置身事外,富贵险中求的事儿还是能不沾最好。
听风院里,西岭很快就翻好了黄历,圈了几个宜嫁娶的好日子给七爷过目。
“七爷,冯掌柜都允了早些办,不如就六月十八日?”
“今儿已是是十二了,还剩六日不到,走六礼都不够,爷干不出这样事来。”七爷往后点到,“就二十八吧!”
西岭也醒过来,虽说这会儿七爷就是明媒正娶了,将来回去也不会做数。
可走了六礼的终究不同,后面论位次的时候,他和玄字那帮正可借着这个帮冯掌柜往前争一争。
“那我就按这个日子操办起来。”
歇晌都省了,西岭这就给仆役们都招集起来,
府里开始忙活开来。
他又颠颠跑去枕霞轩和冯妙嫦说了。
上午看西岭着急的样子,冯妙嫦已做好了没几日就办的准备,她还猜着会是十八日呢。
这会儿听着是六月二十八,意外后,心里却熨帖的。
现成的机会,西岭当然要给七爷卖好,和冯妙嫦说了都是七爷的体贴。
离了枕霞轩,西岭赶紧打发人去请定阳城里最有脸面的官媒,一个下午给纳彩问名两礼走了。
很快府里上下都知道七爷和冯掌柜要办喜事了。
随着媒婆离开,没多会儿府外头也都知道了,等傍晚的时候 ,定阳城里差不多都听说了,燕七爷要娶他那和离归家的表妹了。
风尘仆仆赶来的玄一,玄二,玄十三人,在定阳东城门口排队进城时就听人在说这事儿,给三人听得一脸懵。
再三问了是燕汲燕七爷没错 ,三人还是有些不大确准。
七爷的表妹不都在洛安么?没听说他还有和离的表妹呀!
就不认那门婚事,七爷什么闺秀娶不到,何至于娶个和离的!
三人进了府,一照面见到迎出来的玄五,别的先都没问,揪着他就问这事儿。
玄四早和府里这些玄字的通了气儿,玄五迎出来就是怕玄一三个见七爷时多嘴说些不该的,赶在三个见七爷前说这事儿呢。
听玄五说完,玄字的一向共进退,玄一三个虽还没见到冯妙嫦,已认下她了。
见了七爷后,又拜托了西岭,玄一,玄二,玄五,玄十跟着西岭来枕霞轩给冯妙嫦见了礼。
至此,西岭和玄字跟冯妙嫦改了态度,说话行动间当她半主待的意思。
第038章 相邀
三十八章
第二天早上用过朝食, 留下西岭和玄十守着家,七爷带着玄一,玄二和玄五准备出发。
如此, 玄字的十位, 只有玄三还在外头给七爷办事,得过阵子才能来河西。
听外头走了一圈回来的贾大说,定阳城里好些人都等着瞧她和七爷的下文呢,就吴记那帮人都和贾大打听这事儿。
问到外面人都议论些什么,贾大却支支吾吾说的含混不清的。
冯妙嫦心里就差不多有数了,不外是她一个和离妇人配不上七爷这些话。
也是,才和外头特意表明了她是七爷和离后投靠来的表妹,表亲外两人再无更进一步的可能。
转头她和七爷就要办婚事了,你说当初费那个心思干嘛呢?就为了给定阳城人提供谈资么?
大风大浪都见识过了,闲言碎语冯妙嫦哪会放在心上,该干什么不耽误。
冯妙嫦发现了, 她越是大大方方的任人看,别人反说不出来什么了。
所以,七爷出门时她也没避着, 跟着西岭他们一起送出了府门外。
只是从昨儿开始, 在西岭和玄字这帮的带动下, 她在的场合,这些人都要退到她后面。
这会儿也是,又都给她让到为首的位置, 让她和七爷站到了一起。
说是要大方给人看, 可这样活脱脱一副送夫出门的场面, 冯妙嫦还是有些臊了。
七爷今儿不知咋了,平时多不耐烦这些的, 众目睽睽之下,非得来句“到日子我就回来”才上马走了。
玄一,玄二,玄五三个也是,齐刷刷跟冯妙嫦拱手后才上马追上了七爷。
冯妙嫦极力压着,脸上还是起了红云。
还好远望着看不出来,她扮出的气势没倒,外人看着她还是那个大气疏阔的冯掌柜。
回了青玉院,冯妙嫦先给贾大交代了暖锅铺子要如何修缮布置,贾大领会明白了就先忙这一摊子事儿了。
镖行得瞧七爷能在西边儿打出什么样的局面才能开起来,这阵子也不好闲着,就正好快着些给暖锅铺子张罗开张。
外头的事有贾大带着人忙活就行,内里就叫忍冬茯苓带着王富在府里挑暖锅铺子里的厨工和伙计。
八个人历练了这么久,其中最精干的赵兴派去了洛安城,暖锅铺子的掌柜的就挑了王富。
剩下六个,冯妙嫦后面都有一摊子事要分派。
人手还是很不够用。
现成的有西岭这个会调理人的高手不能白放着,冯妙就嫦拜托了西岭帮着多选些人手教出来。
西岭二话没说就应了,转头就去找牙行买人。
关键处的差使,西岭都是用签死契的,活契的再有本事,他都不予考虑。
之前冯妙嫦还觉着不必非这样,可随着买卖做大,很多门道都不能漏出去,还真是只有签死契的人用着安心。
分派完,茶还没喝上一口,柳八又找了过来。
柳八从见了裴老娘子后,每日都要抽空往裴老娘子那边走动。
他脸皮厚,裴老娘子撵他,他就撒娇放赖地抱着门框子,裴老娘子嫌难看,也就由着他去了。
待他却不复从前。
那会儿是当亲孙子待,虚寒问暖关怀备至。这会儿就是好姐妹家的孙子,客气来往着就行。
为这个,柳八没少跟忍冬茯苓面前嘤嘤哭着道后悔。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当初没珍惜,现在这样也是他该受的。
再是好姐妹,忍冬和茯苓也偏袒不来,只教他诚心所至金石为开,没有取巧的道儿。
见他过来,冯妙嫦问道,“你大早上不是去裴老娘子那里了,怎么就回了?裴老娘子不是不撵你了么?”
柳八娇媚笑着,“裴阿婆打发我回来请掌柜的去她那里一叙。”
那日见过,判定裴老娘子是高门大户出身后,冯妙嫦就对裴老娘子好奇得很。
这会儿稍有些闲暇,遂跟着柳八欣然前往。
裴老娘子住得不远,和这边隔了两条街,马车还没跑起来就到了。
裴老娘子的宅子不大,三
进的精巧小院儿,只她和几房仆人住着很宽绰。
有柳八在也不用通报,进门就往正厅去了。
没等坐下,裴老娘子听着动静就过来了。
仆妇上了茶点后轻手轻脚着退了下去,进退间分寸拿捏的恰好,冯家的仆从比之都颇有不如。
“我和裴掌柜要说些私房话,柳八也下去吧!”
柳八多的一句没有,脆声应了也退了出去。
见到了,自要帮柳八说一嘴,冯妙嫦笑道,“还是守着裴老娘子能长进,这才几日,柳八都会瞧眉眼高低了!”
“冯掌柜就别搁我这儿自谦了,咱俩实是一样人,你说呢?”裴老娘子眼带深意的看过来。
冯妙嫦心里微凛,面上却不露,“裴老娘子说笑了,不知找我来是?”
“老婆子是直肠子,来不得弯弯绕绕的,有话就直说啦!
昨儿下午我收到洛安那边儿的信,信上说了洛安前阵子出了件叫人议论不已的事儿,还是位高权重的裴尚书府上的事儿,或是因着我姓裴,对姓裴的府上的事儿就格外爱打听,也不知是什么毛病呢!”
冯妙嫦眼带冷意,“那我和裴老娘子还真不一样,我从不打听和我无关之事,更不会过问。祸从口出可不是白说的。”
裴老娘子不避不让,“不愧是燕七爷未过门的夫人,果然是不怕事儿的。”
“我瞧着裴老娘子也没什么事,我还忙着,得闲了再聊吧!”冯妙嫦就要起身。
“冯掌柜的别恼,我找你是说自己的事儿,可不是想同你过不去的,你不妨仔细看下我。”裴老娘子忙道。
听她话里透着蹊跷,冯妙嫦直视过去,“裴老娘子何意?”
“冯掌柜嫁到裴家时该见过裴尚书那一辈儿的兄弟姐妹了吧?可觉着有和我面容相仿的?”
脑里给裴三郎那些叔叔姑母过了一遍,在只见过一面的裴四姑那里对上了号。
冯妙嫦忽闪着睫羽压下震惊,“我不懂裴老娘子在说什么。”
“我是如假包换的裴家人,还是裴尚书一母同胞的姐姐呢,姊妹里我行二,裴尚书庶出的四妹和我很像吧?”裴老娘子自嘲笑道。
她没再为难冯妙嫦,自顾往下说道,“放心,我不是借着你的事想威胁什么,只是猜出你的事后,觉着和你也算同病相连,我这事压在心里快三十年了,再不找人说就真埋棺材板里了,如今遇到你可不就憋不住了。”
见她意态萧索,眼神苍茫,冯妙嫦也不免动容。
“你那是为着什么?”
“每年的庙会灯会不都有被劫拐的年轻女子么,我万幸成了其中一个。
更万幸的是,在路上我就想法逃了出来,又得搭上了好心人的车回到了洛安,前后不过五日,我也毫发无损再清白不过。
可满心欢喜的回到家里,亲娘倒想怜惜我,却是我一心护着的弟弟怕我带累了他的大好前程,根本容不得我回去呢!”
“后来呢?”
“后来不眼前摆着呢么?不然高门大户的裴家嫡出小姐怎么会在河西这样的不毛之地讨生活。”
“只是撵你出来么?那会儿的裴家倒比如今心慈手软些呢!”
确定裴老娘子没有恶意后,冯妙嫦没忍住感概了一句。
当然就是裴老娘子想要挟,她也不怕,既定下了要做个匪婆子,就不怕扛事儿。
“你过于淳厚了,在外面还是心硬点好。”裴老娘子心情忽然就好了,语气也轻快起来,“你可猜错咯,要不我怎么一猜就是你。
只是那会儿裴尚书年轻少了些历练,手段直接少了些迂回,所以咱俩虽都是死路一条,奔死的路上却是岔了道儿的。”
冯妙嫦被她的说法逗笑了,“哪里岔了道儿?”
裴老娘子也笑了,“你这里我那好弟弟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借的是徐氏和你娘家的刀。
我这里我那好弟弟却没假手他人,自己带着心腹趁着月黑风高绑了我扔到了洛河里,是我命不该绝,绑我的绳松了,我被河水冲到了对岸才逃得一命。”
果然,裴府里看着是徐夫人掌家,徐夫人坚持的,裴尚书都要退让。
实际上裴府的一切都牢牢握在裴尚书手中,他容着徐夫人当家做主,不过是徐夫人行事都符合他的心意罢了。
裴尚书待至亲之人都这么心狠手辣的,更不会容着她一个外来的儿媳了,和裴老娘子一比,冯妙嫦忽然觉着自己那个不算啥了。
要是裴尚书授意徐夫人动手料理她,在裴府里孤立无援的,她根本就逃脱无门,这会儿她坟头的草都长起来了。
“这么些年你怎么过来的?”冯妙嫦忍不住问道。
“无依无靠的,一个还算有些姿色的弱女子在外面能有什么好路子。
不想堕入风尘,又没别的出路,凭着学了几年的琴艺,我进了教坊司,靠着歌艺琴艺闯出了些名号。
如今河西的这些家底儿,都是用那些年攒的银钱置办下来的。”
“柳八的亲阿婆也是教坊司出身吧?”冯妙嫦问道。
“冯掌柜蕙质兰心,什么都瞒不过你。”
“这么些年,裴老娘子就没想着给自己出口气么?”
“你道我为何留在这天高皇帝远的河西?”
冯妙嫦了然,“裴尚书树大根深,确实不好撼动。”
裴老娘子接着她话道,“我无力撼动,冯掌柜却有此能力,不如你我联手讨个说法?”
冯妙嫦却不接茬儿,“裴老娘子说笑了。”
裴老娘子从荷包里摸出枚木牌放到案上,“若我能助冯掌柜开起名动天下的歌舞楼,叫冯掌柜日进斗金呢!”
冯妙嫦看过去,那木牌上刻的精美的芙蓉花图案,看着素雅无奇,却是上等的沉香木所制,一经拿出,淡淡的香气就丝丝缕缕散逸开来。
第039章 接花令
三十九章
同情归同情, 冯妙嫦仍不为所动,“烧手的银子我不赚。”
裴老娘子小心的摩挲着那块芙蓉花牌,眼神怅然。
“我当年在江南颇闯出了些名号, 不说街知巷闻, 提起琴娘子来也都知一二,富豪之家每有宴席,常捧着重金请我上门献艺。
为此教坊里有遇上解不开的难处都爱求到我这里,能帮的我都帮了。
都瞧不上乐籍伶人,等我入了教坊与之为伍后,才知他们是何等可亲可爱,最是知恩图报一诺千金的。
后来我寻裴尚书的晦气不成反被他的人追杀的时候,若没有我帮过的那些人替我遮掩想法子,我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这方木牌是同教坊的一位病弱的姐姐给我的,我不过是于她病中帮了些银子,她却始终记着, 到临终时把我叫去,把这方木牌交给我后才肯闭眼。”
说到这里,裴老娘子面上的表情似哭又似笑, 很是复杂难辨。
“你知道么, 这方木牌她珍藏了那么久, 多难的时候都没动用,却心心念念留给了我,原来她早察觉我有难了之事, 想教我在需要人搭把手的时候就拿出来用。
只是她为等我只吊着一口气了, 也没来得及说具体, 我算着这木牌都经了好几辈了,当年那些人早都化了灰了, 物是人非,当年的约定怕早都湮没无寻了,所以我也一直没想起来动用。
是我到了河西后,机缘巧合下才知道这木牌可不是摆设,那十一方木牌只要有后人,是必要听芙蓉花令招唤的。
有了影,我再顺着打听就有了眉目,这才知道当年这十二方牌的主人俱都是大江南北的教坊头牌,说是名动天下也不为过。
冯掌柜可能不知,但做到教坊里的牌面人
,就是乐籍里的固籍了,若有后人必得留下一支承籍才行。
如此那十一花令自要有后人,必有在教坊里承籍的。
那些后人就算天姿普通,可家学渊源下,在教坊里也不会是无能之辈,就如给我芙蓉令牌的那位姐姐,她琴艺歌艺皆不错,却是身弱耽误了她。
冯掌柜你想,若能给这样一帮人聚起来,该是何等声势呢!”
一方小小的木牌背后却有这样曲折的故事,叫人听着不由跟着遥想当年。
知道柳八出自教坊后,冯妙嫦对乐籍人再不会看低,听裴老娘子说了这些后,更生了好感。
“合伙的买卖不好做,裴老娘子还是自个儿招了这些人开歌舞楼更好些。
有钱能使鬼推磨,等赚足了巨富的银子,用银钱开道,纵算撼动不了裴尚书,给他下些绊子还是能行的。
做一点是一点,水滴石穿的,没准哪一天裴老娘子就如意了呢!”
虽不想和裴老娘子联手,冯妙嫦却乐见裴老娘子找裴家的麻烦。
知一时半会说服不了她,裴老娘子也没纠缠。
摇铃喊人进来让换了热茶热点心来,“这阵子柳八没少给我带冯掌柜那里的好点心,一直想着回请却不得机会,今儿冯掌柜来了,虽粗陋得很,也尝尝我家里的点心吧。”
裴老娘子这样说了,冯妙嫦也不好立时告辞。
裴老娘子最会做人,想叫她自在些,打发人去后面喊了柳八过来作陪。
结果没等人叫,柳八顺着热茶热点心的味儿自个儿过来了。
进屋他就先往案上的点心盘子伸手,瞧到案上的芙蓉花牌后,点心也顾不上拿了,手指着木牌,花容失色道,“芙蓉花令?”
裴老娘子也惊了,“你怎么知道这个?”
柳八惊疑不定地来回瞅着裴老娘子和冯妙嫦,“我当然知道啊,芙蓉令一出,上天入地莫敢不从!这是谁的啊?”
裴老娘子和冯妙嫦同时一震。
裴老娘子也是才知道芙蓉花令代表的是这么霸气的招令。
冯妙嫦问道,“柳八你是花令后人?”
柳八眼里带了不合他娇媚少年气的复杂难明,低声道,“多少辈了,从没见谁拿出来过,我还当再不会有招令呢!”
说完,他抬手向颈项里拽出一样物事,松手后,一方挂在玄色丝绳上的木牌露了出来。
那方木牌和几案上的木牌像一块木料所制,只是几案上的木牌雕的是芙蓉花图案,而他挂的这块儿是海棠花图案。
一向稳得住的裴老娘子失态了,惊声问,“你家里是海棠花后人?和你阿婆相交那些年,我竟一点未往这上头想,够愚笨了。”
柳八已恢复了,笑嘻嘻道,“我阿婆不也没看出来你么,你俩扯平了。”
裴老娘子也不瞒他,“我是半道儿得了人交托的,不是家里传承下来的,知道的不很详细,你给我说说你阿婆是怎么交给你的?”
不管是不是半道的,只要拿着芙蓉花令就是传人,另十一花牌的传人就要听令行事。
柳八自然要知无不言,于是一五一十详细说了。
冯妙嫦问道,“别的花令传人会像你一样听从招令么?”
“我承我阿婆衣钵前,我阿婆拿了海棠花牌叫我发了毒誓的,别家必也是这样。”
柳八赧然道,“裴阿婆你要早些拿出来,就是叫我做牛做马我也不敢跑啊!”
这下就连冯妙嫦都要咬牙,之前说他奸滑一点没冤枉他。
裴老娘子毕竟历了那么些年岁,大度得多。
“是我失察误了事,怪不到你。”
柳八咯咯笑着,一点没体会到他家冯掌柜的糟心。
柳八是冯妙嫦要一直握着用的,这会儿他成了劳什子海棠花令传人,从此裴老娘子这个芙蓉花令令主的吩咐是要凌驾在她这个柳八的掌柜的之上的,那柳八她还能用么?
她花了那么些心思才给留下的人,就这么被截胡了,冯妙嫦越想越堵心。
囫囵吃了两块点心,“那我就不打扰裴老娘子和柳八叙从前了。”站起来就要走。
“冯掌柜且慢!”裴老娘子却拦住她,拿过那方芙蓉花牌塞到冯妙嫦手上,“如今我为令牌择定了新主人,还望冯掌柜不要推辞。”
冯妙嫦忙往回推,“裴老娘子,这玩笑可开不得。”
“老婆子是真心实意的,今日请冯掌柜过来我就是存的这个心,并不是临时起意。”裴老娘子正色道,“实不相瞒,只要下一辈的传人满了十五,花令就要交下去,现今拿着花令这辈儿的都是柳八这般年龄的,老婆子可没脸拿着花令和孙辈儿的一起做事,那真就是为老不尊了。”
边上柳八插嘴道,“我阿婆当年交给我花令的时候也和我说过这样的话呢!我家就剩我和阿婆两个了,我阿婆怕自己哪一天突然就走了,在我十二岁那年交给我花令的时候还嘱咐我十五岁之前花令只是归我保管呢!”
裴老娘子又道,“我知道冯掌柜的想长久着用柳八,这样芙蓉花令就更不能叫别人拿着了。
你也别多心,刚只是那么一说,你就不应我联手对付裴尚书,这方芙蓉花令我也是要给你的。
从知道芙蓉花令藏着这么段约定后,我就总想着要它重见天日,重聚起那些人的后人,方不辜负当年那番慷慨情义。
而你是我觉着最合适的芙蓉花令主人,舍你其谁!”
裴老娘子这番话打动了冯妙嫦,她竟也很想看有多少花令的后人应诺而来。
且她也确实不能叫柳八另寻了码头。
不过她从不欠人的,冯妙嫦从裴老娘子手里接过花令,“裴老娘子这么大方,我也不能小气了。裴尚书那里我已有了举措,后面就算裴老娘子一个。”
裴老娘子笑道,“冯掌柜肯应,我才不会假模假样推却。”
她深福了一礼,“我不求冯掌柜视我为一体,老婆子这里,无论何时何地必与冯掌柜共进退。”
芙蓉花令既握到了自己手里,不用担心受制于人,招集十一花令的事就可以张罗开来了。
有教坊里熟门熟路的裴老娘子和柳八在,没什么难的。
裴老娘子给江南那边熟识的人去了信,信里另夹几纸写着“盼故人来聚”的纸笺,上面绘了芙蓉花,那人收到后会张贴到教坊附近的显眼处,有心之人自会看到。
各地教坊的伶人间常有联络,不用多久就会传扬开来,到时就看有多少花令传人肯和柳八一样应招了。
冯妙嫦倒没抱太高的期望,想着能有一半的人来,还有柳八,歌舞楼就可以开起来了。
她再给经营得当了,做出个名动天下的歌舞还是可以想的。
只这边往江南寄信,来回得要三四个月,江南再往外传信儿,拖到明年也未必有眉目。
想想还得接着用西岭那边传信的通路,冯妙嫦就拿了信回去。
问了西岭寄这样信妨碍不,西岭叫冯妙嫦只管放心,想往哪里寄信交给他就好。
每日忙着,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七爷走了快十日了。
眼瞧着就到二十八了,还没见七爷回来,西岭有些急了,没事就过来冯妙嫦这里转。
冯妙嫦心里一点不急,甚至盼着拖到过了日子再重定日子才好。
怕西岭瞧出来,忍冬就挡到前头,“我们小姐都信七爷,你这打小跟七爷伺候的怎么不还急上了。”
茯苓嘴也快,“这不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呗!”
说完忍冬和茯苓一起笑了,却没注意到西岭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儿,有些要说不说的,后见两人只是随口说,也就一笑置之了。
二十四日这天刚用了哺食,西
岭又小跑着来。
茯苓刚要抢白他又急个什么,西岭急忙给她扒拉开 ,冲冯妙嫦道,“七爷那边要你去帮忙,咱们得赶紧走!”
第040章 出城
四十章
冯妙嫦以为七爷又干了斧劈城门那样的壮举, 力竭之下还强撑着不回,玄字那几个拿七爷没法子,这就想到她了呢。
冯妙嫦心里很想七爷不回来, 婚期再延一延才好。
想归想, 却不能表露出来。
这会儿西岭找来,安慰着自己躲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冯妙嫦忙做出急切挂心的样子,跟着他出了枕霞轩。
忍冬和茯苓要跟着一起,冯妙嫦都没让。
凭着西岭玄字他们平日所说的,就知道定阳城西边儿乱得很,今儿你抢我,明儿我劫你,根本是杀成一团乱麻了。
上回兵乱时候两人跟着遭了多少罪,不到万不得已, 冯妙嫦不想她们再遭那个罪。
那样的险地,真没必要三个人都去。
不过话却不能这么说,“上回兵乱你们也不是没经过, 咱三个都不会骑马, 遇上险情就是拖累, 七爷个玄字他们够辛劳了,咱帮不上忙就省心些。”
忍冬两个嘴上应着,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到了马车旁。
西岭躬身先让着冯妙嫦上了车, 回头跟忍冬两个不愿意了, “别拧着眉了, 不有我呢么!冯掌柜可不止是你们小姐,还是我们夫人呢, 我还能叫她没人伺候?不是我说大话,论起服侍人,你们俩个捆一块儿也不如我呢!”
全是数落的话,语气却比以往更见亲近。
忍冬和茯苓当然听得出来,也知道这会儿不能给自家小姐扯后腿。
且西岭也没说错,论服侍人,他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忍冬扯着茯苓让开来,“就是知道,我们才怕西大总管抢了我们的活儿,往后小姐会该不稀得用我们了。”
给西岭说得呵呵直笑,上了马车嘴还咧得老大。
玄五一巴掌给眼前啰嗦不休的玄十拍开,“没得商量,哪儿凉块呆哪儿去!”
玄十还不死心,“你回都回来了,趁便歇歇呗,二十八日前都要回来的,就三两日,西边儿我还没去过呢,就让我替你两天呗?就当可怜我,叫我去放放风。”
玄五挥舞着拳头,“护送夫人是何等重要,毛孩子就甭想咯!”
呲牙大笑着,赶着马车出了府门。
玄十被扬了一脸灰尘,还要追上几步,“我已经十六了,不是毛孩子!”
被西岭和玄五左一声又一声的“夫人”叫着,玄五的嗓门子又老大的,实在无法忽略。
冯妙嫦只好借着和西岭说话缓解尴尬,“七爷这回烧得厉害么?你带了药吧?”
西岭忙摇头,“冯掌柜安心,七爷好着呢。”
冯妙嫦愣了下,“那叫我去是什么事?”
西岭这才慢慢道来,“此事说来话长,这些年西边儿一直是撒尔人,孜羌人,契金人,乌戎人占着。
虽然撒尔人和乌戎人更凶悍善战,可孜羌人擅养马,有最精良的骑兵,契金人把着铁矿,拿着最锋锐的刀兵。
且撒尔和乌戎人是想吞并孜羌人和契金人为他们所用,对孜羌和契金人都是拉拢怀柔主,如此才有四族人角力到现在。
不想半年前撒尔人换了新皇帝,这位撒尔新帝不同以往,是个铁血好战的,这不,还没站稳了脚跟,就往这边增派了兵力,摆明了想吞了孜羌和契金,再和乌戎一决胜负,想在这边一家独大。”
冯妙嫦意识到不好,“撒尔人占了西边儿后,会不会反过身来进攻大熙?”
“夫人好见识!”西岭点头,“七爷就是这么判定的,他说这位慕容赫野心勃勃,眼前这点地方可满足不了他的野望,他真正觊觎的是地广物丰的大熙。
占了这边后,撒尔人必会从北边儿和西边儿向大熙包拢,到时大熙危矣!”
前朝就是因着挡不住南下的撒尔人铁蹄才覆灭的,大熙立朝后,撒尔人也时常扰边,还是高宗时发兵三十万杀过去,灭了撒尔二十万人,将撒尔人赶到芒山以北。
元气大伤下,撒尔人也要休养生息,又有芒山的天险隔断,大熙北境才有了近四十年的安宁。
想到现今大熙各地军镇林立,内乱频繁,齐王几个争位,朝臣也是拉帮结派地站队,于国事上不作为很久了。
这样的情形下,撒尔人再攻进来能抵挡住么?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
冯妙嫦攥紧手,“七爷是怎么个打算?”
西岭昂然道,“你道七爷好好的为什么要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从知道慕容赫做了皇帝,七爷就防着他这一手呢。
只是七爷原想着撒尔人内里各部也是各怀心思,慕容赫想要坐稳帝位咋也要一年两年的功夫,有这些时候足够七爷在这边站住脚,到时就不是慕容赫想怎样的事了。
唉,谁能想到慕容赫胃口这么大,内乱还没平就往这边插足来了。”
知道七爷竟是带了这样的差事来的河西,冯妙嫦对齐王的看法都改观了不少。
就算七爷是为了争拥立之功,能这样兼顾家国大义,在冯妙嫦这里就值得敬重。
“此来七爷要我做什么?”
“慕容赫想要大批的良马扩充撒尔铁骑,所以这会儿首当其冲的就是孜羌人,孜羌各部族又是一盘散沙,若没有援手,孜羌各部很快就会被撒尔人吞掉。
七爷自不能叫慕容赫成事,他想先一步收拢孜羌各部。”
冯妙嫦眼一亮,“能行么?”
“有什么不行的,十年前孜羌和契金人可都是咱大熙的子民呢,那会儿他们的日子虽没多好,也比现在处处挨打朝不保夕强些,契金那边儿暂不知道,孜羌这边不少部族是还是能使使劲儿的。
就七爷买了五百匹马的孜羌山胡部,他这一支是孜羌部族里最擅养马的,前几日被三千撒尔骑兵堵到家门口,派人出来求援,他们孜羌自己人都是冷眼旁观,是七爷带着一千人帮着解了困。
山胡部也是知恩的,杀退了撒尔人后盛情留了七爷在那里休整。
孜羌人男人只管养马,养马外的一应事都由女人担起来,族里的大事都是族长夫妻一起掌着,这不,听说七爷这里也是夫人掌着他的钱财进出,当着他一半的家,山胡部的族长夫妻觉着亲切,就想请七爷夫人过来一会,往后也好常来常往。”
听完原委后,冯妙嫦就意会到了,七爷想趁机收拢山胡部。
可山胡部是夫妻一起当家的,所以需要她过来配合着演一出夫妻同心,好叫山胡部心生亲近,进而归心。
若是从前,还没成婚就要前同进同出的给人看,冯妙嫦必会觉着是看低了她,半路上也会掉头走了。
可眼前事关家国兴亡,个人的这点别扭羞恼都可先抛了。
冯妙嫦一路细问了西岭关于孜羌人的喜好和禁忌,牢记在心。
纵不能助七爷一臂之力,也要不扯他后腿。
说着话,车子出了定阳城一路向西。
越往西去,风貌和东边已是截然不同。
望不到头的戈壁荒滩,大小的黑石遍地,唯有低矮的乱蓬蓬的绿柳,和一簇簇的骆驼刺缀其间,入目尽是空旷苍凉。
好容易瞧到了水草丰茂的绿洲,却是有主的地儿,是不容人靠近的。
这都没得说,深入戈壁后,还有沙匪跳出来抢劫。
不过七爷这么些日子也不是白混的,瞧清楚赶车的玄五后,沙匪们顷刻间就逃散了。
玄五瞧不上的呸道,“丢人现眼的,就这点胆儿还敢做沙匪!”
戈壁的路不好走,就是玄五车赶的再好都没辙,就这么一路颠簸着,在冯妙嫦觉着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时,赶到了山胡部的聚居地。
这是一处背依着青山的河套草甸,是天然的养马场。
远处大片的碧绿中,成群的马儿在吃草,近处是连绵的毡帐,已近黄昏,炊烟正袅袅升起。
面对这样的祥和宁静,心境都跟着开阔了。
马蹄踏踏中,冯妙嫦掀帘看去,一队人纵马而来,打头的人玉面黑袍,是那样英姿勃发,耀目到不能直视。
恍神中,车帘被挑开,七爷伸手过来,温声道,“下车吧?”
忍下羞意,冯妙嫦大方的探手搭过去,就要借力下车。
不想七爷一拉一带,根本不容人反应,冯妙嫦就被他虚揽在怀里。
再想着表现大方,冯妙嫦也僵了一瞬。
“这就是燕夫人吧?真是美丽不凡呢!”一道卷着舌说话的女声响起。
看过去,一对身着胡服锦袍的四十许的男女正热切地朝这边笑着。
除了更健壮些,肤色黝黑些,孜羌人和汉地人也没太大的不同。
想也是,毕竟归附了那么些年,讲的一口汉话外,生活习惯上也向汉人靠拢了不少,早不是当初了。
冯妙嫦还是行了男人的礼,“见过族长和夫人。”
山胡的族长夫人惊喜道,“夫人猜得出是我们?”
冯妙嫦微笑点头,“族长和夫人气势斐然,谁都会一眼就瞧得出呢!”
这下就连山胡族长都眉花眼笑起来,“夫人的到来令我山胡部蓬荜生辉,我们夫妻荣幸之至!”
听他说话,竟是读了些书的,这就少见了。
族长夫妻翻身上马,朝毡帐方向做出邀请的手势。
来都来了,可不能怯了阵。
冯妙嫦只好主动向七爷伸出手,七爷却没握住她的手,而是托住她的腰向上一送,跟着一个纵跃间就带着她上了马。
明明上回兵荒马乱中已共乘过一回了,可这会儿再坐到七爷身前,彼此呼吸可闻,又是夏天衣裳单薄,就算她向前拉开些距离,一阵阵的热意还是烧灼过来。
她还是做不到平常心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