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君月令侧了侧头,仿佛才听到有人跟他说话。


    应疏罗瞬间原谅了他的无视,拉着他的衣服往旁边引坐下说:“我告诉你一个大惊喜。”


    “什么?”


    “妖界和魔界相交之地有一个叫冷墟的地方,那里有一种花叫做“臻阳花”,它的果实可做眼睛。”应疏罗小声在他耳边道。


    书里的君月令就是意外从典籍里知道了这个信息,然后去冷墟找到了臻阳花的果实做了眼睛,后来才能拜入神悯山,真正的逆袭爽文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敢夺走主角机缘的炮灰下场都很惨,所以应疏罗其实考虑了很久,直到他突然想起还有三个月,主角就要拿到臻阳花果实了。


    这意味着他们再不去拿,臻阳花果实就要被主角拿走了。


    反正他已经狠狠地得罪过主角了,再得罪一次好像也没什么了。


    君月令一怔,有些诧异地“看”向应疏罗。他怎么知道?


    “后天我就带你去找这个花。”应疏罗下定决心道。


    他之前没提这个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冷墟是有守护灵兽的,现在他是确定了大徒弟有能够打过守护灵兽,夺取臻阳花的实力才说。


    “你一定能好起来。”应疏罗摸了摸他的头发温柔道。


    君月令默然不语,面上仍是无丝毫波澜,但手指却不自觉微微蜷缩了起来。


    “好了,我要去准备丹药了。冷墟还是有些危险的,所以我们要准备充分才行。”应疏罗信心满满地准备要走。


    手突然被大徒弟拉住,应疏罗转头疑惑道:“怎么了?还是你不信我的话?”


    君月令摇摇头,沉默了好半晌,才说:“师尊,我有一个疑惑想问问你。”


    “什么?”


    “如若有一个人将来会使这世间血流成河,哀鸿遍野,但他现在还什么都没做,你作为卫道者,你杀还是不杀?”


    “我……我不会杀人。”


    “如果他还曾经是害得你家破人亡,双目失明,虚弱不堪的人,你杀还是不杀?”


    应疏罗的心一颤,惊愕说:“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


    “如果他还会阻碍你修道,时常害得你无法修炼,你杀还是不杀?”


    “这么一二三条下来,我再怎么怕杀孽,还是会把他弄死的!”应疏罗义愤填膺道。


    “嗯。”


    “你说的是谁啊?难道是谁这样害你吗?”应疏罗着急追问道,“是谁害你家破人亡,看不见了吗?”


    君月令仰头“望”着他,扯了扯薄唇道:“不是,是我听到的一个故事。书里的那个大魔头后来对主人公挺好的。”


    “对你好?那都是居心叵测!你可别被骗了!这等血海深仇,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地就被‘对你好’给迷惑过去了!”应疏罗似乎入戏了,把主人公当做了自家大徒弟。


    “其实主人公对那些家破人亡,害得他虚弱不堪,失去双眼这种事并不太有感觉……但是这世间的规则必须得遵守,有欠的就必须得还,否则天平就会颠倒,他作为卫道者是不允许这样的。”君月令淡淡道。


    “什么叫不太有感觉,这种血海深仇还能没有感觉?”


    “用常人的话来说,就是没有心,没有爱恨。”君月令难得笑了笑说,“很多人都说这样的人很可怕。”


    “因为无爱恨,所以无畏惧。确实可怕。家人会很伤心吧,因为自己的亲人都不爱他们。”应疏罗有些难过道。


    “他的家人未必是真的。”君月令说。


    “什么意思?”


    “像是一群傀儡,被谁控制着。连魂魄都没有,这算是人吗?”


    应疏罗越听这个故事越是离奇,又重新坐了下来,一脸好奇:“主人公找过他们的魂魄?”


    “嗯。”


    “那主人公也太惨了。”


    “他不觉得他惨。”


    “那他不报仇了吗?”


    “当然要报。刚才说过了,一报还一报,不然天地规则会乱,他是卫道者,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并非是因为爱恨报的仇,只是机械地按照规则?很像是个机器人。”


    “机械?机器人?”君月令挑了挑眉。


    “是一种很冰冷的,只会执行命令的傀儡。”


    “……傀儡?”


    “如果天道是个人的话,那执着于执行天道的人就是天道的傀儡。挺可怜的。”


    “不,这只是他的责任。”


    “那这个责任又是谁说必须得他来承担?不就是天道吗?”


    “神明都是这样的。”


    应疏罗有种隐隐要和他辩论起来的节奏,说:“就因为神明无心,所以才会被天道控制。”


    “如若神明有心有情,随心所欲,不担负起天地正常运转的责任,那这天地会怎么样?乾坤颠倒。那些无能力的生灵将会怎么样?死得如被无法控制洪水冲走的蝼蚁。”


    “那如若有些人意外卡在命运轮齿上,使得天地规则暂且无法运转,神明也会冰冷无情地将他们直接碾杀不是吗?甚至没想过要网开一面。”


    “多数人重要,还是少数人重要?”


    “少数人都是无辜的。”


    “大体为重。”


    应疏罗语塞,这是他和大徒弟交谈最多的一次,但却不怎么愉快。


    两人相对沉默了半晌,君月令起身。


    “天地万物皆有情,神明不可能无情,只是藏了起来。”应疏罗突然开口道。


    君月令要走的身形一顿,回头“看”他,声音冷淡如雪:“你说得对,只是藏起来而已。但在被人发现之前,他会把发现的那个人给抹杀掉。”


    “真是冰冷啊。”应疏罗小声嘟囔道。


    ……


    君月令站在海边任由海风将自己的长发和衣袍吹起,他“看”着海面,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沉默安静得如同一尊石像。


    “阿问,你找我?”鹿灵找过来问。


    “鹿灵,有些事与你无关,希望你不要多管闲事。”君月令转过头“看”向他。


    “啊?”


    “我有个东西想送给你。”他说。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鹿灵兴奋地凑过来。


    君月令拿出一条绳子,面容冷淡道:“捆仙绳。”


    *


    秋季下午的气候干燥温暖,阳光从树缝漏下来,将已经泛黄的树叶照耀得金光闪闪。


    应疏罗轻轻踩在枯黄的树叶上,发出细微清脆的“咔呲”声,阳光随着他的移动在他的脸上若隐若现。


    “阿问?阿问?”


    大徒弟上午让他下午来这里看他练剑,但他来到这里,却一个人都没看见。


    “唰!”身边的碎叶突地像是被谁刻意扬起,纷纷扬扬地从地上飘了起来,围成了一个圈,将应疏罗困在了圈里。


    应疏罗吓了一跳,这时他才发现,他不知不觉踩进了一个在地上用暗红色笔墨纹路画成的圈里。


    他凝眸瞧着脚下的阵圈,片刻后,心里一点一点地发凉。这是书里主角君月令独创的噬魂阵,一旦阵圈启动,那么阵圈里的人将会瞬间被可怕尖锐的灵流切成碎片!


    怎么可能!君月令独创的阵法怎么可能会在这个地方出现!应疏罗身子发寒,瞳孔微颤,他将手指死死地蜷缩起来,也无法遏制他的发抖。


    一个身影缓缓从树后走了出来,胜雪的白衣将他清俊冷淡的模样衬得更加清冷,不带一丝人间气息。


    应疏罗瞪大眼睛,苦涩的味道从干疼喉咙蔓延到心脏,他的嘴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阿问,这是你画的阵吗?”


    身条修长的少年停住脚步,往他这个方向“看”过来,声音依旧不带任何情绪:“是。”


    “你到底……是谁?”


    其实应疏罗大概猜到了大徒弟是谁,但他仍是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他明明记得主角逃脱后是往北上的,同他南下走过的路线完全不重合,他怎么可能会遇到他!


    而且,噬魂阵应该是主角中后期才创设出来的阵,又怎么可能现在就出现了?


    他想到了之前在萧家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主角长什么样,主角就已经逃脱了这事儿……这一切都透露着和原书不同的细节,可是大方向却是吻合的。


    到底是他的到来让情节失控了,还是主角失控了?


    “君樾。”


    君樾,《太上邪神》的主角,后为了隐藏身份,改名君月令。


    君月令刚抬起手,应疏罗又惊又怒道:“逆徒!你想杀了我吗!”


    他的手顿了顿,歪歪头:“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


    根本就不用问。君樾在书里就不是个多么善良大度的人物,不然为什么叫“邪神”。君樾其人眦睚必报,手段果决狠辣,看似多情实则无情,欲望极重。


    但是为了保命,应疏罗还是努力打温情牌,痛心疾首道:“我养了你五年,你就这么对我?你这是大逆不道,欺师灭祖!”


    “是你强行把我带到这里。强行让我叫你师尊。”君樾淡声道。


    “什么叫强行?你当初明明愿意跟我走的!”


    “我只是怕你下杀手,才跟你走。”


    应疏罗怔愣,难道君樾从一开始就认出他是谁了吗?所以他这五年一直都在想着如何杀了他,他一直都恨他?


    他还自作多情地以为自家大徒弟只是不擅长表达情感,所以性子淡漠,但他一定也是喜欢他这个师尊的,他们是相依为命的一家人。


    没想到……他多么地像小丑,多么地愚蠢不堪。


    应疏罗半捂着脸笑,笑得嘶哑凄凉,眼泪从手指缝流出,他笑得越来越大声,如果当初没捡他回来就好了。


    感情错付了,最后还要死在他手里。


    “一报还一报。下辈子再还你的养育之恩。”君樾毫无感情的声线,此时分外伤人。


    噬魂阵缓缓启动,树林里的落叶无风自动,天边突然闪过一道雷电。


    “等一下!”应疏罗草草擦了一下自己的脸,急切喊道。


    噬魂阵停止,枯叶在空中凝滞,树林里一片死寂。


    “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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