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绕晴卷在被子里呆呆地想了好久。


    外面的人叫她猫猫欸。


    叫她猫猫的人很少。


    只有网友，网友叫她猫猫，叫了十来年，一直都叫她猫猫。


    但是不应该啊。


    网友又不可能来，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她哭唧唧地想。


    该不会是鬼吧。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可怜，冰冷暴雨夜，唯一的温暖，居然是鬼给的。


    呜呜。


    她又哭，哭得眼泪呛到嗓子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咳起来，架势很吓人，差点咳断了气。


    外面的人一听心里着急，“猫猫，开一下门，我在外面。”


    水绕晴用软软的哭腔，哼哼唧唧地说：“才不要，你这个坏鬼。”


    满心担忧的黎浅：.......


    她正想说猫猫，是我，然后就听到水绕晴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清朗欣快。


    “是黎浅姐姐吗？”


    黎浅道：“嗯。”


    “我来啦！”小猫来不及穿鞋，光脚踮着足尖跑到门口打开门。


    一脸的眼泪，脸上却是憨憨的笑。


    她打开门才想起来自己刚才还在哭，脸上很多眼泪，于是抬手胡乱地擦了擦，随后装出无事发生的样子朝黎浅笑。


    “姐姐有什么事情呀？”


    黎浅抱着枕头笔直笔直地站在她面前。


    “我有点害怕。”她说，“能和你一起挤挤吗？”


    她脸上其实是没有任何害怕表情的。


    可能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一本正经道：“真的。”


    水绕晴：猫猫怀疑.jpg


    黎浅用用手指抹抹眼角，“你看，都哭了。”


    水绕晴：.......？


    水绕晴：突然有点怀疑你在内涵我。


    她不高不兴地吸了吸鼻子，哼唧道：“那进来吧。”


    黎浅乖巧点头，跟着她走进房间，跟在她身后，闻到她头发上的淡淡香味，心中暗暗感觉不妙。


    一股奇怪的火焰自胸中燃起。


    然而水绕晴却毫无察觉。


    “你带被子了吗？”她问。


    黎浅压下心中悸动，摇头道：“没有。”


    “啊——”水绕晴犹豫，“那咱们要挤同一床被子了欸。”


    黎浅期待：“不可以吗？”


    水绕晴：？为什么眼睛忽然变亮。


    “可以倒是可以啦。”她不好意思道，“但是人家睡相好差的。”


    她说：“算了，我去找隔壁小雅小花姐姐借一床，不然今晚你肯定抢不到被子盖，要着凉感冒。”


    黎浅说：“没事，我也会抢被子。”


    “但是我抢被子很厉害。”水绕晴说，“没有人抢被子能抢过我。”


    黎浅问：“你试过？”


    水绕晴这才发现自己话里的歧义，“啊，没有。”


    “但是就是这样嘛！”她羞恼道，“反正，反正我很厉害，你晚上睡的时候肯定要吃亏。”


    奇怪的胜负欲。


    黎浅：“.......好吧。”


    “那我回去把被子抱来。”


    黎浅小心思落空，灰溜溜地回去抱被子。


    回来的时候水绕晴已经把她的枕头放在了自己的枕头旁边，乖乖坐在床上等着她。


    有点像案板上待宰的小羊羔，乖得要命。


    她俩的枕头挨在一起，就像曾经黎浅无数个午夜幻梦里所念想的那样。


    她失神地站在门口。


    “姐姐？”水绕晴小心地叫她。


    “嗯。”她回神，“我睡这边吗？”


    水绕晴回答：“睡那边都可以，你要靠墙吗，你害怕嘛，我睡在外面，靠着墙就不那么害怕了。”


    她其实不害怕，她本来都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但是窗外忽然下起了暴雨。


    她知道水绕晴会害怕，所以跑过来敲门，果然听到小姑娘躲在里面一个人偷偷地哭。


    她当时好心疼，很想抱抱对方，像以前那样，安慰她不要害怕，给她讲晚安睡前故事，给她道晚安。


    虽然水绕晴之后打开门，看着风轻云淡的，极力掩饰恐惧的情绪。


    但是她很害怕，特别特别害怕，黎浅都知道，知道她小时候总是被爸爸关在门外，一个人蜷缩在楼道，在下着暴雨的夜晚，在她所深深恐惧的雷鸣闪电时。


    她被她的家庭伤害得很深。


    黎浅知道这些事情，很早以前就知道，从她被父母虐待开始。


    每次被打以后，她就哭着给网友发消息，只有在网友这里才敢把所有的情绪倾倒出来，她可以一个人抱着手机肆意地哭，哭得眼睛肿肿的，也不用怕旁人的笑话。


    狗狗会安慰她，善解人意的狗狗。


    那时候她说，狗狗，我们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我们一定要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这个黎浅很赞同。


    但是好朋友，她可不只是想和水绕晴做好朋友。


    她的心思一直不单纯，已经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不再想和水绕晴做好朋友了。


    但是她很会隐藏自己的想法，水绕晴不知道，这件事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清楚。


    其实很多事情很容易就能发现，感情这东西不好隐瞒。


    主要是水绕晴比较呆，在感情这方面，她好像比其他小姑娘要迟钝很多。


    二十二岁没有任何有关谈恋爱的躁动，整天就知道——


    ——狗狗，今天我吃了一家很好吃的粉！


    ——狗狗，今天煎饼阿姨给我多放了好多肉哦，吃得好撑嘿嘿。


    ——狗狗，我好想吃火锅，火锅好贵，但是还是好想吃，呜呜。等我们买一起住大别墅的时候，咱们就每天出去吃火锅，吃它一个月，哼。


    她的脑袋里好像整天就只有吃的。


    一想到和水绕晴有关的事情，黎浅心情就很好，不自觉有点笑意浮现。


    然后看到水绕晴缩成一小团卷在被子里。


    “你睡里面吧。”黎浅说，“我习惯睡外面。”


    水绕晴很心动。


    因为她真的很怕，靠墙能安心不少。


    但她想，黎浅也怕，而且人家千里迢迢（bushi）地来寻求她的帮助，她怎么好意思让人家睡在外面。


    于是她大义凛然地拒绝，“不可以。”


    “你睡里面。”她说，“我保护你，不要怕。”


    黎浅愣神。


    为什么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穿着印橙色小熊的卡通棉睡衣，上下两套，松松垮垮地挂着身上，明明一个小孩样子，却能说出这种自信的话。


    黎浅走到床边，轻手轻脚地把她往里推推，然后把被子放在靠床边的空位上。


    “睡觉了。”


    她走过去把灯关上。


    “晚安，猫猫。”


    黑暗骤然降临。


    水绕晴本来还在笑，听到她的晚安，突然愣住。


    黎浅躺上床才发现她整个人变得呆呆的，就问：“怎么了？”


    水绕晴说：“突然发现姐姐的声音和我网友的声音好像欸。”


    她强调：“真的超级像。”


    “特别是说晚安的时候。”


    她说：“她也会叫我猫猫欸。”


    “姐姐。”


    黑暗中一双明亮的眼，直直地望着黎浅。


    黎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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