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红楼101


    武常在同样也去内务府领了一堆东西来给闺女抓。


    她的女儿是早产,又经历了难产,出生后身体就很差,周太医调理了小半年,那泛着青的脸才有了血色,只是到底身体底子不行,依旧没有她两个妹妹看起来康健,如今都周岁了,站着双腿还有些打晃,更别说走路了。


    武常在虽然有点儿莽,还有点儿蠢蠢的,却还算得上是个好母亲。


    自从柳贵人事件之后,她借着带二公主去永寿宫把脉的时候,不停谄媚讨好着阿沅,如今也算是这东六宫里少有的,能与阿沅说得上话的人。


    阿沅起初并不想理她,只是有一日,武常在询问起了育儿经,阿沅便说不能只喝奶娘的奶,还是需要增加一点儿辅食,因着宫里的孩子都是吃奶吃到两三岁的,阿沅这样的育儿方式显得有些离经叛道。


    那时候二公主也才八个月左右。


    武常在记在了心里,又追着金姑姑询问了一番这个月份孩子的食谱,回去就给添加上了,丝毫没有阳奉阴违,阿沅便觉得,武常在纵然有万千的不妥,只她听话这一点,就足够她给予几分体面。


    “这么多东西,这个你也说好,那个你也说好,咱们公主到底抓哪个陛下才会高兴些呀。”武常在抓着手里女戒女训十分郁闷地往前面一扔:“这些劳什子书我看了就头疼,还规训这个规训那个的,孩子都已经是公主了,还活的那么憋屈,还不如村里妇人来的自在呢,好歹人家不高兴了,还能叉着腰站在村口骂几句。”


    她以前总觉得宫里的娘娘们每日无需为生计发愁,只需穿金戴银快活度日就行,那时候被选中入宫,父母虽说舍不得,可实际上她自己是又期盼又忐忑的,毕竟那时候她自恃美貌,总觉得自己能成为珍贵妃这样的宠妃。


    可谁曾想,一入宫门深似海,她才知晓,这宫门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运气好,得了个闺女,那些运气不好的,死的死,沉寂的沉寂,一个个都好似那没了生气的木头人,每天就这般麻木的活着。


    武常在长叹一口气,姿态颇为不雅的一把搂过闺女,抱着她一起躺倒在榻上,捏捏她的小鼻子:“你这臭丫头,只知道傻乐呵,要知道你娘我啊,现在全靠着贵妃娘娘过日子呢,等会儿娘带你去见娘娘,你可得懂事点儿,多笑笑,娘娘喜欢你,才有你得好日子过。”


    二公主什么都不知道,对着武常在又是甜甜一笑,像个甜蜜蜜的小果子。


    武常在鼻子微酸,眼圈也湿润了:“傻孩子,你可得好好的,娘只有你了。”


    当不当贵人,得不得宠爱都无所谓,她只求自己的孩子好好的。


    当初她犯了错,给孩子带来不可磨灭的伤害,她愿意这辈子吃斋茹素,只求这孩子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


    吸了吸鼻子,侧过身子用帕子压了压眼角。


    “给公主加一件披风,咱们去永寿宫拜见娘娘,顺便问一问娘娘的意思。”


    大公主如今能入住凤鸣阁,就是因为当年抓了一方小印的缘故,她不求凤鸣阁那种尊贵,只求自家女儿能有个好的未来。


    很快收拾妥当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御花园往西六宫而去。


    贾元春恰好在御花园中,便眼睁睁看着武常在带着人进了西六宫的长街,那两个之前拦住她的太监不仅没有拦着,还对着武常在行了个礼,满脸谄媚讨好的笑。


    “她是……”


    因为东六宫没有主位,各宫之间连串门都不行,所以贾元春没见过武常在。


    “回主子话,那是永和宫的武常在,育有二公主。”


    只是个常在……


    贾元春手指不由掐住旁边的一片嫩叶:“她是去西六宫拜见贵妃娘娘么?”


    “二公主不仅早产还难产,陛下特许周太医为二公主调理身子,不过周太医轻易不入宫,来了也只给陛下与贵妃娘娘请平安脉,所以武常在每次都需要抱着公主去永寿宫才行。”


    这话听得贾元春又是一阵酸涩。


    瞧啊,连亲女儿都比不上珍贵妃重要,不过是请个平安脉,她只需在永寿宫坐着等,反倒是病弱的二公主,还必须绕很远的路,才能蹭上这一次的看诊。


    所以,还是得得宠才行,若只生了公主,看看武常在,再看看钱贵人……日子过得也是一潭死水。


    武常在带着孩子到了永寿宫。


    阿沅很有些意外,因为今天并不是周锡儒入宫请平安脉的日子。


    武常在虽然跳脱,却一直挺安分,平常便是来拜访,也会提前叫身边的小太监跑一趟问一问,若是阿沅有心情了,再上门拜访,像今天这般突然过来的次数,反倒极少。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阿沅放下手中的账本子,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有些凉了,眉心不由微蹙,便径直放下了。


    身边的小宫女们训练有素,见阿沅蹙了眉,便立即端着茶盏悄无声息退下,不一会儿,又奉上两杯茶水,一杯给阿沅,另一杯给了武常在,她后面的那个小宫女手里则端着一个小瓷碗,里面是浅浅的半碗奶冻,这会儿还温着,所以不是完全凝固状态,但香甜的味道已经飘散了开来。


    喜欢吃奶冻的二公主小脑袋已经对着小公主转过去,眼底全是渴望。


    “还是娘娘宫里的厨子手艺好,奴婢做的公主一点儿不沾口。”武常在笑着奉承,又体现了慈母之心。


    阿沅果然笑了:“喜欢吃日后本宫叫人给二公主送,这孩子年初好容易长了点肉,过了个夏,瞧着倒是有些瘦了。”


    “是瘦了,却再没病了,还是娘娘有办法,奴婢自从受了点拨,每天不热不冷的时候,就带着公主在永和宫小花园里散步呢,如今两条腿儿也比以前有劲儿了。”


    “孩子嘛,多吃多睡多动,只要不生病就行。”


    阿沅见二公主吃的香,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哪怕裹着披风,孩子的小脸蛋还是有些凉的,她叹了口气:“天气渐冷,本宫也舍不得孩子奔波,只是前几日跟陛下提了一嘴,陛下不愿叫周大人过去。”


    “娘娘,奴婢都懂。”


    武常在捏着帕子压了压眼角,她是懂得娘娘好心的,只是陛下这个人她已经看清,是个没心肝的,对下面的三个小公主,都没多少慈父心。


    阿沅叹了口气,武常在自从上告了柳贵人,而柳贵人没几天就被秘密处死,就被吓破了胆子,如今是愈发稳妥了起来,只是性子是天生的,哪怕再稳妥,坐起事来也是风风火火。


    只见她假模假样地寒暄了两句,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娘娘,过些日子就是二公主抓周了,还请娘娘教教二公主,看抓周抓个什么才吉利。”


    那什么劳什子女则女训就算了。


    她都想好了,要是娘娘推荐女则和女训,她就训练二公主抓马鞭,身子弱骑不了马又如何,抽不了真马可以抽驸马,总归都是马,能抽就行。


    阿沅看向二公主,便看见二公主吃的满脸都是奶冻,却还不忘对着她甜甜的笑。


    因为母妃交代过,要对娘娘笑,她很听话。


    阿沅抿了抿嘴,抬手从发髻上拔下一朵翡翠牡丹簪花来,身边的金姑姑立即取了托盘奉上,阿沅轻轻将牡丹簪花放在托盘上:“抓这个吧,这是陛下前些时日刚送来的,寓意极好。”


    武常在先是一愣,随即便是狂喜。


    她立即站起身来,屈膝对着阿沅就跪了下去:“多谢娘娘赏赐。”


    她知晓,有了这个簪子,陛下对她们母女便会厚待几分。


    “起来吧,二公主也算本宫看着养到这么大,小小一个人儿,身子又弱,只期望日后能养好身子,能陪你长长久久。”


    说着,她又想起另一件事来:“陛下说了,抓周宴上,会给公主赐名,别忘了多准备些赏钱,到时候阖宫也能沾一沾喜气。”说着,她抬手让侍书取来一个荷包:“这些算是本宫私下补贴的,本宫喜爱二公主,你好好将她养大,莫辜负了本宫一片心意。”


    “是。”


    荷包一入手,便是沉甸甸的。


    等出了永寿宫到了长街,武常在便悄悄看了看荷包里面,竟是慢慢一口袋的金瓜子,只看这分量,比她一年的俸禄都多,本来还想着这次要掏老本了,谁曾想,娘娘也会体恤她的不易。


    武常在悄无声息地回了永和宫,如今的她也学会了低调。


    终于到了八月十六,二公主抓周。


    这些日子二公主被训练的很好,一长串礼仪下也未曾哭闹,水琮也携着珍贵妃一同到了永和宫,帝妃二人穿着同色的常服,装扮也是同样的富丽堂皇,愈发显得坤宁宫那个没有了存在感。


    今日公主抓周,所有答应贵人们都来了,她们已经很久没见过皇帝了,这会儿一个个眼睛里都好似冒着绿光,视线全黏在水琮的脸上。


    而水琮……目光却落在红布上那一个翡翠簪子上。


    他看看簪子,又看看阿沅,不由抿嘴笑了,再看见二公主迅速爬过去抓起翡翠牡丹簪,更是高兴的笑了起来,可见是极其满意的。


    武常在心里的大石头也是落了地。


    “这簪子瞧着眼熟。”


    二公主被武常在抱着,手里还把玩着那个簪子,水琮伸手拨了拨那颤巍巍的花瓣,语气带着揶揄。


    “这孩子瞧着就讨喜,臣妾也希望她能健康活泼的长大,便将这簪子赠予公主了。”


    “可见这孩子与你也是有缘分。”


    水琮抿嘴沉思片刻,才又开了口:“既然贵妃看重你,你日后也该谨言慎行,莫要再似从前一般,今日是你们母女大喜的日子,便册封为嫔,居永和宫正殿,择日行册封礼。”


    封嫔?!


    水琮这一句,直接给武常在越级晋封了。


    顿时,其它几个宫里的贵人们都红了眼,勋贵家的那几个到底还能稳得住,钟粹宫的钱贵人直接整个人都懵了,怎么会是武氏呢?


    她做了那么多错事,还害了公主,怎么就突然封嫔了呢?


    钱贵人知晓,这次三个公主过周,陛下肯定会施恩,只是陛下不是个大方的,便是施恩也不会全部升位份,只会从她们三个人中挑一个出来。


    她一直觉得,这人会是自己。


    因为她够老实,也够听话,对孩子也够慈爱……


    可如今,却叫武氏得了这个嫔位,这可是嫔位啊!


    钱贵人攥紧了拳头,身子不自觉的颤抖,她想要大声质问‘为什么’,却生生忍住了,因为她知晓,自己发作一场,除了凄凉的下场什么都得不到。


    她鼻子酸涩,眼圈发红地看着二公主手中的那个翡翠簪子。


    这一刻,她什么都清楚了。


    原来,这武常在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巴结上了西六宫,这才有了这份殊荣。


    是她大意了……钱贵人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所有人都不大高兴,除了永和宫的那些小答应们,有了主位娘娘,日后她们便可以得主位娘娘照拂,也能求主位娘娘允许去别的宫室串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御花园和永和宫两点一线,其它地方连踏足都没有资格。


    水琮欣赏够了这一群女人的变脸术后,又摸了摸二女儿有些瘦弱的后脖颈,眼神虽不算温柔,却也不冷淡:“至于二公主,便赐名平康,希望她这辈子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着实没有什么深意,却是武常在最喜爱的名字。


    平康平康……


    “咱们公主有名字了。”


    日后可以称呼为平康公主,而不是简陋的二公主,亦或者永和宫公主了。


    便是之前的口谕封嫔,武嫔都没现在这般高兴。


    有了名字就能上玉牒,她的平康就是正儿八经的公主了,等她再大点儿,她一定会带这孩子去陪永寿宫两个皇子玩,给平康找两个靠山,这样哪怕日后长大了,她不在了,也能有人为她撑腰。


    日后她还要求娘娘给平康选个好驸马,最好是温柔体贴还深情不花心的,她娘这辈子没能有个好丈夫,希望她的宝贝女儿,能有个幸福的一生。


    第102章 红楼102


    二公主周岁宴过了,下一场便是钟粹宫三公主的周岁宴。


    钱贵人拿着绣绷飞针走线,绣绷上绷着的是一块杏色的料子,上面绣着玉兔拜月,这是中秋节之前就绷上的图,本该在中秋之前绣完,可为了训练女儿抓周,这才耽搁了。


    绣着绣着,手速慢了下来。


    “主子?”旁边劈线的宫女疑惑地看向自家主子。


    钱贵人举着绣绷的手垂落在膝盖上,视线落在窗外的明月上面,刚过了中秋,月亮还是很大很圆也很亮,钱贵人满心都是茫然,似乎看不清前路。


    “你说,三公主抓周抓什么好呢?”她可没那么好的翡翠牡丹簪子,更没有珍贵妃在旁边说好话。


    她的三公主这般健康可爱又活泼,要怎么才能越过二公主得到陛下的喜爱呢?


    “主子不是说叫三公主抓女则女训么?”小宫女嘴里还含着线头,说话有些囫囵不清,手指却很灵活,用小拇指上刻意留的有些尖长,更方便她劈线。


    只是指甲长了,主子就不许她碰三公主了,怕她指甲不小心再划伤了公主。


    “女则,女训……”


    钱贵人喃喃:“又哪里比得上翡翠牡丹簪,到底是我大意了。”


    她时刻都在自省,总想着能在这深宫里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来,她一直都觉得,唯有延禧宫那个同样生了个健康公主的孙常在是她的对手,武常在,不,武嫔不过是个运气好的蠢货,谁曾想,到底看走了眼。


    许是傻人有傻福。


    那武常在竟真巴结对了人。


    “可主子不也说了,只要公主日后长成端庄贤淑的性子,陛下定会喜爱么?”小宫女不是很懂自家主子的烦忧,在她心中,三公主虽比不上大公主得宠,却也不是二公主那个病秧子能比的。


    如今之所以这般给武嫔娘娘做脸,不过是还没看见三公主罢了。


    钱贵人深深吸了口气,重新拿起绣绷开始绣花。


    她也想自己的女儿像大公主那般肆意快活,可人贵有自知之明,她的三公主……没有那般肆意的资本,她能做的,也只有好好教导女儿规矩,让她在这些公主中能够脱颖而出。


    她出身民间,自是知晓民间对女子的要求多苛刻。


    大公主这样的性子,可以做一个好公主,却做不好一个妻子,不过,人家有底气,哪怕和驸马关系不好,还有哥哥弟弟护着,未来自是一片光明,可人都怕对比不是么?


    皇帝的女儿也不可能一辈子住在深宫,早晚要面对外面的流言蜚语。


    宫里人会看公主的身份,哪怕大公主再跋扈依旧有一群人哄着捧着,可宫外呢?宫外的老百姓可不管公主的母妃是谁,他们只会觉得,大公主跋扈,而三公主……贤淑良善。


    钱贵人只要一想到,未来自己的女儿在民间的名声会比大公主要好,就忍不住激动颤抖。


    隐忍了一辈子,图的不就是那么点儿名声么?


    “主子,明儿个陛下定会有赏赐下来,也不知会不会跟武嫔娘娘差不多。”小宫女劈线的手渐渐变慢,语气也扁的踌躇:“若与武嫔娘娘的差不多,咱们还像从前那般么?”


    钱贵人淡淡应了一声:“嗯,树哥儿如今正到了关键时刻,咱们总要把他供出来才行,有个官身的舅舅,三公主日后才会更有底气。”


    那珍贵妃不就是因为娘家兄长读书得力,这才叫她在后宫更有底气么?


    “可……可主子也不能将大半银钱全部送回去啊,您好歹……留点儿傍身银子,日后有个万一也能拿来急用。”


    钱贵人摇摇头:“我在这宫里不愁吃喝的,也不得陛下宠爱,便先再熬一熬吧,等树哥儿考取了功名,咱们的日子也能宽裕些。”


    可问题是,考功名当真那么容易么?


    小宫女欲言又止,到底没再开口。


    钱贵人这边还算岁月静好,其它偏殿的答应们就热闹多了,一个个的都在张罗着明日要穿的衣裳,贾元春也不例外,她拿出珍藏的好料子,又花了大把的银子,才叫绣娘半个月内赶制出了一身新衣裳。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整个钟粹宫就动了起来,一群女人各有各的手段,竟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等到了吉时,水琮和阿沅又穿着一套崭新的情侣色常服来了,结果刚一站定就被香风扑面。


    水琮登时脸色一黑,而阿沅则是一时不察,被扑了个正着,连忙侧过身去用帕子掩住口鼻打了个喷嚏,水琮下意识地给她拍拍背。


    视线却阴恻恻地落在钱贵人身上。


    “今日是三公主的好日子,你们这是扑了多少脂粉?可曾为公主想过?本宫进了门都被呛着了,更别说三公主还是一个婴孩,肺腑稚嫩,本宫看你们一个个的都昏了头了。”


    阿沅缓过劲儿就开口大声斥责。


    一群小答应顿时噤若寒蝉。


    唯有贾元春一脸淡然,丝毫不惧怕的样子。


    斥责完了,阿沅才跟水琮请罪:“陛下恕罪,是臣妾逾距了。”


    “无妨,爱妃也是关心公主。”


    水琮牵着她的手,在她的手背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又回头看向同样脸色冷沉的钱贵人,只见她难得穿了一身浅色衣裳,发髻上戴着一整套头面,妆容齐整,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妍丽。


    只是此时她脸色难看,眼圈微红,显然也是被这些答应们给气坏了。


    武嫔作为宫里位份第二高,又有公主傍身,性子又莽,这会儿便当然不让地冲锋陷阵了:“还不快去将身上的味儿给去去,可别误了公主的吉时。”


    小答应们羞的满脸通红,急急忙忙地便退下了,一个个扶着宫女的手跑的飞快。


    很快,偌大的正殿内,便只剩下承乾宫与景仁宫的三位贵人和贾元春了。


    贾元春并没有扑香粉,她做事向来妥帖,在这样的场合从不会出错,以前在家中时,老太太和太太都教导过这方面的礼仪。


    “这位是……”


    阿沅看着这个生面孔,不由有些意外:“这个妹妹倒是不曾见过。”


    贾元春立即屈膝行礼:“奴婢给珍贵妃娘娘请安,奴婢是钟粹宫答应贾氏。”


    “贾……”阿沅先是一怔,随即好似才想起来似得说道:“本宫倒是听金姑姑提了一嘴,只是今年事务繁多,一直未曾有空召见,等日后空闲下来,再请贾答应去永寿宫叙旧。”


    ‘叙旧’二字一出,所有人视线都落在了贾元春身上。


    尤其钱贵人,眼神冷的好似含了冰。


    贾元春内心窃喜,面上却是不卑不亢的再次屈膝行礼:“是。”


    水琮瞥了贾元春一眼,他居高临下,自然能看出贾元春眼底深藏的野心,多少有些不耐,却也不愿当着其他人的面反驳阿沅,便拉着阿沅的手往主位走去。


    阿沅方一落座,便招呼钱贵人:“正好吉时未到,贵人将三公主抱出来给本宫与陛下瞧瞧,本宫也许久未曾见过公主了,想来比以前奶娃娃的模样要大上不少。”


    钱贵人一直黑沉沉的脸这会儿才又重新绽放了笑颜。


    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自然知晓珍贵妃这话是想叫三公主在陛下跟前露露脸,这会儿她反倒有些庆幸那些答应们满身香粉了,不然得话,陛下只过来看了三公主抓周就走,又哪有时间与三公主培养感情呢。


    于是赶紧叫奶娘将三公主抱了出来。


    阿沅也很给面子的接了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今天是三公主的好日子,所以三公主打扮的很喜庆,因为身体康健,头发都是乌溜溜的,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小脸儿也肉乎乎的,瞧着就喜人。


    阿沅往水琮身边凑了凑,笑道:“陛下您瞧,咱们三公主多可爱。”


    水琮也很给面子的摸了一下孩子的头发。


    “她瞧着比平康壮实。”


    “平康公主胎里受了罪,这孩子却是顺利生产,自然是十分康健的。”阿沅捏了捏孩子软乎乎的小手,只是许是平时不常见生人,孩子有点儿认生,这会儿总是回头看乳娘。


    阿沅笑呵呵地抚摸着孩子的小脑瓜,视线却在钱贵人与乳娘之间看了一个来回。


    有意思。


    钱贵人可是宫里出了名的疼爱孩子,明明东六宫的公主有三个,但任谁提起来,都会着重提及三公主,因为钱贵人对三公主的溺爱,经常有嫉妒的小答应在御花园里讽刺。


    为此紫衣嬷嬷可是经常跟金姑姑吐槽呢,毕竟这些小答应吐槽的同时,还会磋磨御花园的花花草草。


    很快,吉时已到,那些换衣服答应们只回来了寥寥几个,大部分没回来,那些人只能说倒霉了。


    三公主中规中矩地抓了《女则》这本书,又抓了《诗经》,钱贵人松了口气。


    阿沅则是笑道:“看来咱们三公主日后是个大才女。”


    “女儿家贞静点是好事。”水琮附和着说道,只是表情却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自然也没有晋封钱贵人的位份,只给三公主赐了名,为‘临颖’,意为‘稳重文静,端庄大方’,正是钱贵人对这个女儿的期许。


    阿沅见钱贵人不理解,还小声为她解释了一番。


    “此名大气高贵,可见陛下是极用心的,贵人千万莫辜负陛下的期许。”


    钱贵人眼圈红红,连连点头:“奴婢谢陛下隆恩。”


    她这一刻才放下心来,可见陛下也觉得她做的是对的,觉得女儿就该这么养。


    抓了周取了名,水琮与阿沅相携离去,那些刚换了衣裳回来的答应们面面相觑,到底心中恼恨,言语中对钱贵人讥讽不断,更是拿大公主的宠爱来鄙视三公主。


    钱贵人倒是又恢复了往常那副无欲无求的样子,重新换上那老气的衣裳,耳房里的贾元春则是捏着笔抄佛经,晴儿给她磨墨,看着自家姑娘的眼神心疼极了。


    “姑娘歇歇吧。”


    “不妨事,等两个皇子过了周,贵妃娘娘肯定会召见我,多抄一些佛经也能彰显我的诚意。”


    她回忆两个公主周岁宴上珍贵妃的表现,着实像极了老好人,只是贾元春却十分不信,好人是上不了高位的,能做到贵妃,那个珍贵妃定有过人之处。


    次日便是孙常在所育的四公主周岁宴。


    连续三场周岁宴叫东六宫的主子们身心俱疲,尤其昨日刚被训斥过,今日一个个打扮的十分清爽,且身上一点儿异味都没有,孙常在也不敢多言,只觉得每次轮到自己时,都跟邪了门似得清心寡欲。


    水琮对四公主也没表现出偏爱,却给取了个名,叫‘安宁’。


    这也是孙常在对四公主的期许。


    自此,三个公主的周岁宴就全过了,阿沅又攒了一波好名声,因为陛下显而易见地不待见这三个公主,若非珍贵妃慈母心肠,周岁宴办不办都不知晓,说不得只能私下里自己宫里热闹热闹。


    很快,到了重阳节,两个小皇子的周岁宴开始了。


    与几个公主不同的是,小皇子的周岁宴后宫妃嫔一个都没有资格参加,阿沅穿着贵妃吉服,和皇帝共同端坐在上接受朝廷命妇们的跪拜。


    至于皇后?


    不巧,已经病了一个多月了,不仅小皇子们的周岁宴她没能来参加,就连那三个公主,都没机会给她们的嫡母磕头请安。


    小皇子们的周岁宴办的极其盛大,龙凤胎也一直陪伴在水琮与阿沅左右,水圣小小的一个人儿,行事稳重,说话言之有物,仪态更是端方清正,而庆阳则是表现的格外的聪慧可爱,活力满满,对两个弟弟更是爱护有加,一整个晚上要么在母妃身边,要么就去陪弟弟,叫下面坐着的命妇们眼热不已,不少人家都已经开始盘算起家中年岁相当的孩子,看日后有没有机会能够尚主。


    这可是入住了凤鸣阁的公主啊。


    陛下定是宠爱至极,日后要给封邑的,若是能尚了大公主,自家的孙子日后便能继承封邑,万一下一任皇帝……那自家的孙子,日后还会多个皇帝舅舅,那可就真成皇亲国戚了呀。


    只要想到这一点,就没有人家不疯狂的。


    第103章 红楼103


    皇子们周岁宴在一整个九月份都叫人津津乐道,勋贵人家更是眼看着这位民间出身的贵妃地位之稳固,想到如今宫里仅剩的三个勋贵家族的贵人,就觉得心寒的厉害。


    太过没用了!


    入宫这么久,竟一个人都没能得到陛下的宠爱,更别说诞下皇嗣了。


    眼看着贵妃的三个儿子,大的稳重聪慧,已经开始读书,小的虎头虎脑,瞧着也是一脸聪明相,若他们勋贵再没有自己的皇子,可就真的晚了。


    当然,有的勋贵关注这一点,心焦这一点,甚至联合几家私下里开了个碰头会,就想着怎么帮助宫里的贵人获宠,若她们实在没用,他们还能照着珍贵妃的模样从家里挑一个送进去。


    而有的勋贵呢,却因为家务事而焦头烂额。


    没错,说的就是荣国府。


    自从周祥去了金陵,史鼏便擦着时间去了一趟荣国府,到底是贾母的娘家侄子,便是闹翻了,也不好直接将人拒之门外,只是,当史鼏进了荣庆堂后不久,就传出贾母晕倒的消息。


    贾赦与贾政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一进荣庆堂就直奔老母亲的床前,二人眼角闪着泪光,声音哽咽透着浓浓地伤心与焦急:“老太太,老太太,你怎么样了?”


    贾政喊了两声没反应,立即起身回头大声询问鸳鸯:“可曾请了太医?”


    鸳鸯也哭的脸通红,不停地点着头:“二老爷,老太太倒下去后我就叫人拿了名帖去请太医,想来很快太医就会来了,我已经给老太太服下了保心丹,这会儿已经好些了,刚才老太太脸色铁青,我是真怕老太太……”


    说着,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到底怎么回事!”贾赦也是低吼出声。


    他虽恨老太太偏心,可也是敬重老太太的,他是混不吝,却也是个真孝子。


    “许是听了一些不好的消息。”一直站在旁边没出声的史鼏施施然开了口。


    贾政与贾赦一同回过头,就看见史鼏神情淡然地站着,面色并不焦急,反而有种事不关己的冷漠,叫这两个大孝子瞬间愤怒。


    贾赦一把上前抓住史鼏的衣领子,他本就是混不吝的性子,性情也比贾政那个伪君子更直白些,愤怒也更真实:“你为什么在这里?是不是你说了什么话气倒了老太太,她可是你的亲姑母!”


    史鼏也不挣扎,只冷眼看着贾赦的手:“松手。”


    贾赦狠狠瞪着他,气喘如牛,哪怕已经有了退意,却梗着脖子不肯退却。


    贾政眼看史鼏目露不耐,想到对方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到底不敢硬碰硬,而是主动上前做起了和事老,伸手抓住贾赦的手腕:“大哥别急着发怒,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来侯爷今日大驾光临荣国府,也定是有要事了。”


    纵然做了和事老,话里话外讽刺意味却不浅。


    贾赦到底在贾政的劝说下松了手。


    史鼏抬手理了理衣襟,用讥诮的目光看着贾政,说话里也满是讽刺:“自是有要事,不巧,正与二太太有关,只是本侯才说了几句,老太太就被气的晕了过去,倒是本侯的不是了。”


    贾政不由眉心一跳。


    与王夫人有关?


    那愚蠢妇人到底做了什么事,竟叫老太太听了就晕死了过去?


    他有心再问,又怕史鼏不管不顾地当众说出来,倒不如先顾着老太太,等老太太醒来了,再私下里询问便是了。


    贾赦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当即便想继续问,谁曾想门口传来喧闹声,只见东府的贾珍急匆匆地进了荣庆堂,还没进屋子大门呢,哭声都已经传来了。


    “老太太,老太太……”


    史鼏有些不耐地蹙了蹙眉。


    他想起了从前的自己,这老太太惯爱用一些小恩小惠来打动人心,也爱装作一副慈爱心肠,好哄得小辈们心甘情愿地为她付出,若是从前他病重时,不介意付出一些东西以保湘云平安一世,可如今他身体康健,护佑湘云一世不成问题,自然也就更能看清这老太太的为人。


    一时间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该告知老太太的已经告知了老太太,这老太太一直等到他将话说完了之后,才放任自己晕死了过去。


    至于为何他要告知贾政他话还没说完?


    那也只是给贾政留下一个心思罢了,他可不信王夫人的所作所为贾政不知晓,无非是因为王夫人所卖掉的一切都是贾赦的东西罢了,作为次子的他,一旦老太太仙去,这荣国府便与他再无任何关系,便是那偌大的家产,也只会分给他两成罢了。


    视线落在床前的那几个大孝子身上,史鼏冷嗤一声,便对满脸义愤填膺地鸳鸯说道:“本侯先回去了,等姑母醒了,还请去保龄侯府告知一声,本侯这儿可还有不少‘消息’要告知老太太呢。”


    鸳鸯屈膝:“是,侯爷。”


    等史鼏走远了,鸳鸯才满脸复杂地站直了身子,保龄侯与老太太说话的时候是避着人的,却没避着她,所以她自然是知晓保龄侯说了些什么。


    她心里慌得厉害,这次二太太是真的要完了。


    鸳鸯自小跟在老太太身边,自然知晓老太太的逆鳞是什么,二太太她怎么敢的呀。


    果不其然,太医来了后,老太太很快醒了过来,她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将两个儿媳赶了出去,拉着贾珍与两个儿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三个人皆是面色凝重的出来了。


    尤其贾珍,看向贾政的眼神里充满了仇恨的火焰。


    “二叔当真运气好,娶了这么个搅家精,日后贾家都要毁在那个无知妇人手中。”


    说完一甩袖子,直接大步离去。


    在来之前,他还在想办法偶遇儿媳秦可卿,来之后,他只想赶紧派人去金陵祖地看看,去看看那个蠢妇到底有多愚蠢,竟敢动摇贾家的根基!


    贾赦也是心情沉闷,出来后不管下人阻拦,直接一脚踹开库房大门,瞪大了眼睛在里面四处巡视着,他本就是金玉玩家,一双招子厉害的很,只一打眼,就看见了不少以假乱真的东西。


    “好,好的很,娶回来的媳妇倒成了家贼了!”


    贾政则心神俱裂,回了荣禧堂看着满脸担忧迎上来的王夫人,再也控制不住的一巴掌甩了上去:“毒妇!”


    这一巴掌极狠。


    王夫人被打的直接摔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桌子边缘,然后又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她连哀嚎都嚎不出声音,只捂着受了伤的腰低声呻吟着。


    “老,老爷……”


    就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满是恐惧的声音。


    夫妻俩立即回头看,就看见贾宝玉瞪大了双眼,满是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母,突然,他猛地捂住头,整个人狼狈地摔倒在地上,头疯狂的疼痛了起来。


    与此同时,凤鸣阁内的林黛玉也开始头疼。


    只是这一次庆阳早已有了经验,只叫紫思和紫午困住她的手脚,又往她嘴里塞了帕子,虽不知道为何,但庆阳知晓,林黛玉这次头疼过后,身体就会更好一分。


    果不其然,疼了一整夜,第二天林黛玉身上冒出一层油脂来。


    等泡了澡,洗干净后,林黛玉原本还有些苍白的脸色就更红润了几分,等休息几日后,更是健步如飞,整个人轻飘飘的,好似快要飞起来了似得。


    而远在永寿宫的阿沅打开系统面板后,就看见主线任务又完成了百分之二十五,如今林黛玉恢复健康的任务已经过了百分之五十了。


    也就是说,如今的林黛玉竟然还不是完全状态。


    阿沅去了凤鸣阁,就被告知庆阳和伴读们在马场骑射,她带着金姑姑她们过去,就看见林黛玉骑着快马,拉弓射箭,虽算不上百步穿杨,但也绝非普通女子能有的力道。


    阿沅:“……”


    难不成林黛玉成就完全体之后,会觉醒做神仙时候的力气?


    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林黛玉?


    阿沅都有点儿麻了。


    倒是庆阳满是兴奋地尖叫着:“表姐你太厉害了!”


    林黛玉也是满脸都是肆意张扬的笑,对着庆阳就是一招手:“公主快来。”


    史湘云则拎着马鞭,咬牙切齿地喊道:“今晚我就回去泡药浴,早晚有一天我比你们都要厉害才行。”说着还拍了拍骑着的白马:“可怜的马儿,都怪我吃的太胖了。”


    白马打了个响鼻,又迈开腿跑了起来。


    阿沅站在高台上,看着那肆意欢笑的三个女孩子,心情极好的勾起了唇:“她们真开心不是么?”


    “是,娘娘。”


    金姑姑颔首小声应和着。


    “真真国那边可有最新消息?”


    “据说已经攻入王都,如今反倒是那些叛军更棘手些,王室成员已经尽数没了。”


    阿沅挑眉:“那个被宫女偷出去地小皇子也没了?”


    “是,据说是吃了口鸡蛋黄,活生生给噎死了。”


    阿沅嗤笑:“倒是新奇的死法。”


    那公主的心可真狠呐,宁可亡国,也不愿将真真国再交回皇室男丁手中,不过……这也给阿沅提了个醒。


    “日后庆阳的教育还是要再上点儿心,教她念书的夫子一个个迂腐的厉害,紫思和紫午她们俩该上点儿心的。”


    “娘娘放心,紫午原本的主子就是女帝,她所在的那个世界女子为尊,定能将公主的想法给掰正了。”


    阿沅点点头:“那就好。”


    总不能让真真国的悲剧,在庆阳的后代身上重演。


    第104章 红楼104


    自从两个小皇子办完周岁宴之后,贾元春便一直期盼着珍贵妃的召见。


    只是吧……


    阿沅也很无奈,不知该怎么召见才好。


    贾元春的诉求很简单,那便是侍寝,但水琮早已将东六宫的门落了锁,显然是不打算召幸东六宫的妃嫔了,此事算不得秘密,但东六宫的妃嫔们知道的却不多。


    哪怕再忠心的宫人,在这件事上也都是不约而同地三缄其口,倒不是他们受了什么威胁,单纯是怕自己主子知道事情真相后,再发疯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主子不得宠,他们这些伺候的顶多日子过得艰难些,可若是主子为了获宠而使用一些手段,那他们的小命很可能就不保了。


    他们可是清楚的知道,柳贵人身边伺候的宫人全都死了,就连负责打水的小太监都没放过。


    更何况,阿沅也没大方到在水琮明确表示不宠幸东六宫妃嫔的情况下,还给他举荐妃嫔的程度,于是一来二去便耽搁了,当然,对外自然是要有个说法的。


    所以很快,内务府就忙碌了起来。


    贾元春等了好些日子都没等到传唤,到底忍不住地又跑了一趟御花园,想再试试能否进入西六宫。


    理所当然的,她再次被拒绝了。


    晴儿挡在贾元春前面,声音轻柔,带着几分讨好:“两位大人误会了,我家主子与贵妃娘娘是旧相识,前些日子贵妃娘娘还叫我家主子去永寿宫小叙呢。”


    奈何两个守门太监不为所动。


    “皇后娘娘有令,低位妃嫔拜访高位妃嫔必须由主位娘娘带领,亦或者娘娘们主动召见,否则不可随意上门打扰。”话说的有些无情,面上却还是因为那句‘旧相识’而挂上了笑容:“贵妃娘娘既是答应的旧相识,想来日后忙歇下来了,便会召见答应了。”


    贾元春蹙眉:“贵妃娘娘最近很忙么?”


    “这咱们哪儿晓得呢。”


    嘴上这般说着,但还是透露了一些消息来。


    “……今年夏日未曾去行宫避暑,宫中许多宫室都未曾来得及修缮,如今好容易天气转凉,内务府忙的脚跟踢屁股的,都指望着能在入冬前把宫室修缮好了呢。”


    “可不是嘛,往年宫里主子们都去了行宫,他们还能趁着夏日来修缮,今年没出门,他们也不好冲撞了不是?”毕竟后宫的主子们夏日穿的也清凉,另一个守门太监也跟着附和道。


    “这一桩桩一件件可都要娘娘拿主张呢。”


    接下来还有各种宫宴要举办,皆是要提前一两个月就开始忙碌的,自然是更没时间了。


    贾元春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笑容僵在了脸上,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喊了晴儿回了钟粹宫,却不想,回去后刚坐下不久,就听见小太监过来禀告:“主子,外头有个姓马的内监大人求见。”


    姓马的内监?


    贾元春立即看向晴儿。


    晴儿也意识到,是马太监来了,只是……往常都是她主动去找马太监,且都是私下里找的,怎的今日突然上门来了?她不由蹙眉,若是叫旁人瞧见了,又是一桩官司。


    “主子,奴婢出去瞧瞧。”晴儿连忙小声与贾元春说道。


    “去吧。”贾元春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这马太监是跟着她一起回宫的,虽说一直拜托这位马太监帮着从荣国府带银子入宫,却也知晓,这马太监当初是甄太妃的人手,之前还算相安无事,如今突然来寻她,她总觉得是甄太妃娘娘又有什么命令。


    她永远都忘不掉,那日她从赤水行宫入宫前,甄太妃娘娘那满是凉薄与讥讽的眼神,好似要将她给看透了。


    晴儿很快就出了门,没多久就白着一张脸回来了。


    “不好了主子,太太被关进了佛堂,被老太太夺了管家权,宝玉也病重的厉害。”


    “什么?!”


    贾元春满脸震惊,猛地站起身来,却又因为站的太快,眼前骤然一花,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凳子上跌坐了回去,晴儿赶忙上前去掺扶。


    好一会儿,贾元春才缓过劲儿来,她攥紧了晴儿的手:“到底怎么回事?”


    “马太监知晓的也不多,不过他为二老爷带了封信来。”


    晴儿赶忙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贾元春。


    贾元春哆嗦着手打开,就看见里面是老父亲的肺腑之言,言语之间满是苦楚。


    贾政先是交代了家中发生了什么事,又说起王夫人可能对金陵的族中产业做了手脚,如今不仅老太太气病了,就连东府那边,也是不少意见,族中也不知是谁将消息传了过去,好些辈分大的,已经三番两次踏足东府大门,毕竟族中产业与他们切切相关,他们怎么可能不着急?


    最后便是宝玉了……他自从晕倒后就痴了。


    贾元春看到最后,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四肢发麻,眼冒金星,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呢?”


    她已然六神无主。


    珠大哥已经不在了,如今宝玉又突然发了痴病,据说已经痴傻了十几日,京城的大夫,太医院里能请到的太医,荣国府皆想尽了办法,尽数请到了,可还是不清醒。


    满满当当三页纸,密密麻麻全是字。


    如今贾政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什么父亲的威严,只在信中狠狠将王夫人斥责了一番。


    只是斥责到了最后,又见话锋一转,为王夫人求起情来。


    贾元春心如刀绞,那是她的生身母亲,纵然有千错万错,在她这个女儿眼中,也便算不得是错了。


    毕竟她筹谋多年,算计万千,为的不就是父母与宝玉么?


    可如今的宝玉要么傻笑,要么时不时的哭,嘴里不停念叨着‘妹妹’,可家里的妹妹尽数都到跟前晃悠了一遍,却皆非他口中的‘妹妹’,一家子生怕他出事,只叫十几个小厮将他围在院子里,不敢叫他出门。


    只能寄希望于在宫中当妃嫔贾元春,指望她能说动陛下,请赵太医或者周太医去一趟荣国府,据说这二位当年皆为保龄侯诊治过,只看如今保龄侯那身体康健的模样,便知晓医术了得。


    贾元春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忙着在宫中争宠的时候,家中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可是……


    可是她是真的没办法请到那两位太医啊,她甚至连面圣都做不到。


    “主子,这可怎么办?”晴儿作为跟贾元春一同长大的贴身丫鬟,自然也是识字的,也知晓自家主子多么看重太太与宝玉,如今太太犯了大错,宝玉还犯了痴病,晴儿登时也急了起来。


    贾元春哪里知道怎么办,她已然六神无主了。


    只是到底脑筋转的快,立即站起身来:“咱们去求贵妃娘娘。”


    她如今已经不求得宠了,只求贵妃娘娘等大发慈悲,求了陛下叫个得用的太医去荣国府给宝玉看病,自从大哥去了,宝玉便是二房唯一的希望了。


    于是主仆二人再次来到了西六宫的门前。


    两个守门太监真是头疼极了:“……娘娘未曾召见,便是娘娘在忙,答应还是赶紧回去吧。”


    “两位大人,我家主子当真是万分紧急的要事求见贵妃娘娘,还请大人通融介个,放咱们进去吧。”


    贾元春也白着一张脸,声音里带着颤抖:“便是不叫咱们进去也行,两位帮着通报一声。”说着,便示意晴儿给二人一人塞了二十两银子:“求两位帮帮忙,当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两个守门太监手里包着银子,对视一眼。


    行吧,人家都说人命关天的大事了,他们通传一声也不碍事,万一真是什么大事,他们也算立功了。


    顺手将银子往怀里一塞。


    “等着。”其中一个太监交代了一声,便转身往永寿宫的方向去。


    与此同时,永寿宫里阿沅正陪着两个刚过周岁的小儿子练习走路,这两小只走路都挺早,二皇子十个半月的时候就能扶着墙小踱步了,而且脾气特别大,乳娘想去扶着都不行,只能假着身子,虚虚张开双臂,以防他摔倒时接不住。


    这时候,金姑姑快步走了进来,附到阿沅耳边小声说道:“娘娘,贾答应求见,瞧着怕是知道家中事了,瞧着很是狼狈憔悴。”


    “这个马太监速度倒是快。”


    阿沅站起身来,身边的小宫女及时送上一张拧干的湿帕子,接过来擦了擦手,阿沅才看向屋里的乳娘们:“继续陪着皇子们学走路,若是累了就给他们擦洗了再睡。”


    “是,娘娘。”


    乳娘们齐齐屈膝恭送贵妃娘娘。


    宫里皇子少,乳母所里面乳母却很多,她们也是废了很大力气才被选进宫做了皇子的乳娘,对带皇子们自然尽心尽力。


    阿沅带着金姑姑去了正殿,她穿着简单清爽,显然并不重视这次会面。


    “马太监跑荣国府跑的勤快,那王夫人也着实是个大方的,估摸着心里头还是很有些想头的,想来也是,投入了那么多,耗费了那么多精力将贾答应送进了宫,又其实那般容易甘心的?”


    显然,金姑姑对荣国府王夫人的情绪把握的还是很准的。


    付出的越多,没在得到收获之前,就越舍不得放手。


    只是……


    “那她这辈子算是等不到了。”阿沅嗤笑,明显水琮现在对东六宫没兴趣,不,该说,贾元春从乡君与后宫妃嫔中间选择当个妃嫔时,在水琮那边就已经判了死刑了。


    后宫三十多个妃嫔,可以说没有一个妃嫔是水琮自愿纳入宫的,其中也包括阿沅。


    民间选秀,是满朝文武联合太上皇逼迫的,而后来的勋贵贵人与皇后,也是勋贵们一手操办的,至于水琮自己的喜好,可以说从来就没有人关注过。


    阿沅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也不过是占据了‘第一’这个名头。


    水琮在三十多个秀女中选择了她,给了水琮一种‘自由’的错觉,再加上她也确实优秀,在扬州那些课程也不是白学的,无论床笫之间,还是日常相处,都能恰好戳中水琮喜爱的点,这样一步步来,一日日的相处,才成就了如今的水琮。


    贾元春这样迫不及待入宫的姿态,自然叫水琮十分不悦了。


    他既给了她乡君的选择,自然是不希望她入宫的,结果她却自请入宫,又怎能不勾起那段被勋贵们逼迫纳妃时的郁闷呢?


    “娘娘的意思是……”


    “这荣国府总将当年那点儿所谓‘恩情’挂在嘴上,本宫不乐意听,当然也不愿意因为‘报恩’而将陛下推让出去,那么此次便是个极好的机会,不是说贾宝玉‘病了’么?那咱们派人上门瞧一瞧,将这所谓的‘恩情’给还了,日后荣国府想来也没嘴再胡言乱语了。”


    只是这事不能由她上赶着,得要贾元春来求她才行。


    阿沅知道荣国府的消息比贾元春早了太多,原本重阳过后,她还在思索召见贾元春后要如何委婉的拒绝,拒绝她想要侍奉君王的要求,谁曾想史鼏传了消息进来,说了荣国府的情况,阿沅便不再考虑召见贾元春,甚至为此折腾起了内务府。


    当然,在内务府看来,这也不算折腾就是了。


    若是阿沅不提的话,内务府便只能等入了冬再去修缮,因为冬日那些妃嫔主子们不怎么出门,他们进院子里修补外墙屋顶之类的,也不容易冲撞,更不用害怕不小心砸到某个小主。


    “怕是不好说,那荣国府向来脸皮厚,当初不也舔着脸想要替他家那个五品嫡子求娶玉姑娘么?”


    阿沅轻笑:“不一样的。”


    贾母之所以敢跟贾敏提那样的要求,那是因为贾敏是她亲生女儿,之前轻视她,则是因为她出身低,她又自诩‘恩人’,便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如今将‘恩情’还了,她的眼睛也该亮了。


    金姑姑明白了阿沅的意思,笑着问道:“那奴婢亲自走一趟?”


    “嗯,去吧,好歹将人客客气气地迎进来。”


    至于关起门来什么态度,那就不为外人道也。


    第105章 红楼105


    贾元春很快就进来了,脸色很是憔悴。


    阿沅表情有点儿怪,金姑姑可是说了,就在不久前,贾元春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想要过来拜访来着,看来那封信比阿沅想象的影响力还要大。


    贾元春一进门就跪下了:“求娘娘救救奴婢的弟弟。”


    “你先别急,先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贾元春听出珍贵妃语气中的亲近,不由心下松了松,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滚了下来,只是晓得不该哭,赶忙擦干了泪:“奴婢家中的弟弟不知为何突然病倒了,已经十几日了,一直痴痴傻傻的,奴婢兄长前两年去了,这个弟弟已经是父母亲唯一的儿子了,奴婢惶恐万分,只求娘娘能够发发慈悲,请了宫里的太医去一趟荣国府。”


    她的语速很快,说话声音颤抖着,俨然一副慌得厉害的模样。


    阿沅听了倒是没什么反应,甚至还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跪在下面的贾元春再一次的心如擂鼓起来,她悄悄抬眼看了一眼珍贵妃,却见珍贵妃却不似她想象的那般为她着急,反而眼角眉梢间带着几分冷漠。


    仿佛她的一番哭诉,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娘娘……”她的心骤然慌乱的厉害。


    “你担心你弟弟,本宫能够理解,只是有件事本宫却很疑惑,陛下可是明令禁止宫中与外面私下通信,只不知贾答应是从何得来的消息?”


    贾元春的身子骤然顿住。


    额头背脊上突然冒出一层冷汗来,她关心则乱,竟忘了这件事,得到消息后居然第一时间跑来与珍贵妃求救,如今珍贵妃掌管着宫权,她却还能得知宫外消息,这岂不是当着珍贵妃的面打她的脸么?


    “娘娘……我,奴婢只是……只是……”贾元春脑子很乱,一时之间竟编不出任何的借口来。


    阿沅叹了口气:“马内监,是吧。”


    贾元春顿时身子一软,几乎跪不住,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也辛亏你刚得知此事便来寻本宫,而不是跟个无头苍蝇似得到处乱窜,不然的话,因为你此番举动,本宫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大心力,这宫里又会因为你而死多少人。”


    阿沅说话语气淡然,内容却叫贾元春浑身冰凉。


    她曾听晴儿说过,以前有位柳贵人不知犯了什么错,珍贵妃骤然出手,不仅柳贵人没了,理国公府也彻底败落,就连她身边伺候的宫人也都有一个算一个,尽数没了。


    她心计再怎么深,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子,此时此刻她只觉得眼前人可怕极了。


    贾元春都有些后悔过来西六宫了,自己想办法托关系去找太医不好么?


    无形的恐惧最叫人无法承受。


    她也有些怀疑起家中的叮嘱。


    在家中时,老太太与太太总与她说,珍贵妃娘娘当初入宫荣国府也是出了力的,进宫前一天老太太还不忘嘱咐,到了赤水行宫就找甄太妃,到了宫里就找珍贵妃娘娘。


    甄太妃娘娘是家中的老亲,这么多年来年节礼物互通来往十分亲密,可自她进了赤水行宫后,甄太妃却不似老太太说的那般亲和,关起门来对她不是掐就是骂,还曾用针扎过她,为的都是不引人瞩目却还能叫她疼的厉害,她那时候对甄太妃畏惧极了,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赤水行宫。


    当然,她也如愿以偿,最终进了宫。


    可现在……


    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眼前的珍贵妃渐渐与赤水行宫的甄太妃开始重叠,两个人虽年岁不同,打扮不同,气质也不同,但此时身上那股气势却一模一样,还有脸上的表情,眼中的冷意。


    她的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原本就冰凉无比,此时她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血液倒流了。


    “贾答应,有些事本宫并不想说的那么明白,只想着荣国府上下那么多人,总有两个明白人,只是,本宫到底高估了荣国府上下。”


    阿沅踱步走到贾元春面前:“你家老太太和你母亲总是将当年送本宫入宫的恩情揽在自己身上,不仅自鸣得意,还四处宣扬,这些年来,你的好父亲好大伯可没少在外面宣扬。”


    如今皇子越来越大,决不能叫这样的名声给拖累了。


    贾元春连忙不停地磕头:“求娘娘宽恕,是老爷和大老爷说错了话,犯了娘娘忌讳,奴婢定会约束家人,绝不会再有这样的话传出来。”


    阿沅‘嗯’了一声,语气依旧淡淡的:“回吧。”


    “娘娘,可是奴婢的弟弟……”


    “宫中已有许多太医上门诊脉过,却一直未有好转,可见不是身体上的病症,贾答应不若往别的方面考虑考虑,瞧瞧是否有什么不该有的脏东西冲撞了。”阿沅提醒了一句。


    贾元春抿了抿嘴,虽还是觉得贾宝玉是得了急症,但显然,珍贵妃并没有想要帮忙寻太医的意思,也只能带着晴儿灰溜溜地回了钟粹宫。


    贾元春回去后便修书一封叫马太监送出了宫去,只字未提在永寿宫的那番对话,自然也没有给马太监提个醒。


    所以在几日后得知马太监因为盗窃而被送去了慎刑司,结果受不了刑已经没了的消息后,她直接眼睛一翻彻底晕死了过去。


    也是在这一天,贾元春真正的沉寂了下来,因为她终于意识到了深宫的残酷。


    宫外的荣国府得了贾元春的信后,便找人寻了个有真本事的马道婆,叫贾宝玉认了干妈后,那马道婆对着贾宝玉的通灵宝玉‘呜呜啦啦’念了半天的经,又给贾宝玉喝了符灰水,在四个床脚都垫了黄符后,贾宝玉才算是缓过来了,又恢复了往日的灵动。


    只是……


    “实话跟老太太还有两位老爷说,这宝二爷乃是天上灵童子转世,虽只是个伺候扫香炉灰的童子,但好歹有个仙身,仙身不能随便破身,沾染了红尘便容易走邪路,所以宝二爷二十岁之前,最好不能有身边人,尤其那起子貌美的小丫鬟小厮什么的,最最不能往身边放。”


    马道婆说的神乎其神,直接把屋内的三个主子给唬住了。


    “那这次是……”贾母语气急切地问道,哪怕王夫人犯了错,她也未曾迁怒贾宝玉,几个孙儿中,依旧最疼爱贾宝玉。


    “动了邪念!”马道婆说的斩钉截铁。


    “宝二爷年岁不小了,少年郎难免有冲动的时候,再加上……”马道婆轻咳一声,说话便有些含糊了:“再加上宝二爷身边的丫鬟一个个的全都十分貌美,有点儿心思也属正常。”


    贾母脸色难看的挥退了马道婆,叫人包了一百两银子,叫她闭紧了嘴巴,这件事不能往外传。


    只是贾母不知晓的是,马道婆确实口风紧,□□国府自家的婆子却是个顶个的碎嘴子,贾宝玉才恢复没几天呢,中邪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宁荣街。


    贾母这几日也不高兴,心情郁闷的厉害,因为贾宝玉身边姿容貌美的丫鬟大多数是她调过去的,反倒是王夫人这个当太太的,给贾宝玉的丫鬟都姿色平平,说话也木讷,贾宝玉向来不喜欢用她们。


    如今看来,那竟反倒是王夫人的慈母心咯?


    荒唐。


    她的所作所为哪里像个慈母?


    她断了贾家的根基,毁了祖地数代积累的财富,甚至……想到前几日刚从荣禧堂库房里面搜出来的那些原属于她私库里的东西,她就王氏可恶至极!


    若非她生了个天生不凡的儿子,以及一个聪慧能干的女儿,贾母早就让贾政将这个蠢妇给休弃了,而不只是将她关在佛堂那么简单。


    想到昨日贾政竟还来给王氏求情,贾母对王氏的厌恶就又多了几分。


    “那便将那孽障身边的丫鬟全给换成婆子。”贾政想也不想地哼道,他早就看儿子身边的小丫鬟们不顺眼了,一个个长得杏眼桃腮的,穿的戴的比小富人家的小姐也不差了,一个个的不像丫鬟倒像通房。


    贾母叹了口气:“叫袭人那丫头就近伺候着吧,那丫头长相普通,性子也是稳重的,也是难得的说话宝玉愿意听的,好歹不能太过分,仔细宝玉再受了刺激。”


    贾政拧眉有些不满。


    他其实更希望把儿子身边的丫鬟全都换成长相普通的小厮。


    “叫袭人过来瞧瞧。”贾政还是不太放心。


    很快袭人就被传唤了过来,贾宝玉病了几日,袭人憔悴的厉害,再加上她穿衣向来喜爱穿温暖的素色,这样能让她更有亲和力,却意外地在贾政眼中得了个满意的评价。


    贾政自己就是喜欢那种丰满美艳的小辣椒,否则也不会那般宠爱赵姨娘,全因为赵姨娘着实貌美又性情泼辣的缘故,所以姿容普通,性情也木讷不讨喜的袭人,被他莫名归类去了男人不会喜爱的类型。


    只是他忘记了一点,那便是矮子里面拔高个。


    满院子美貌的小丫鬟换成了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原本相貌普通的袭人也就变得格外美貌了起来。


    贾宝玉醒来后哭闹了好些日子,都没能将自己的美貌小丫鬟们给哭回来,最终,也只能夜夜将头埋进袭人那温暖的怀抱,一边逃避着现实,一边睡了过去。


    于此同时,远在姑苏卖掉贾家最后一点儿祭田的周祥突然得知了一个消息。


    王家另一个嫁入薛家的姑奶奶,她的独子前些日子刚被问斩。


    周祥是知晓自家太太给贾敏送了信的,以防万一还是以老太太的名义寄的信,就为了保下这位薛家少爷,可他打听了几圈,都只得知林家毫无动静的消息。


    他连夜去了一趟姑苏,打听了好几日才得知,林家姑爷升官成了河道总督,如今新官上任三把火,林大人出去巡视河道去了,还不知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至于贾敏……


    她身处内院,没有林如海在家,她根本没权利动用林如海的关系。


    第106章 红楼106


    薛姨妈的独子没了,为了保住家产,维持住母女二人优渥的生活,薛姨妈不得已请求了二房的帮助,让二房独子薛蝌兼祧二房,只等着日后薛蝌成婚生子,为大房生一个继承人出来。


    周祥调查了好些日子,才将这事儿给彻底摸索清楚了,自然也错过了回京的日子。


    他作为王夫人的陪房,又帮着王夫人做了不少私下里的事情,对王夫人的打算多少心里有点儿数,只这几日打听到的消息,周祥便知晓,王夫人的打算是彻底落空了。


    薛蝌的兼祧仪式已经办完,如今已经正儿八经改口喊薛姨妈为‘母亲’了。


    虽说日常称呼还是‘大太太’,但根本上两个人的关系已经有所改变,再加上薛蟠的丧事已经办完,家产也保住了,但心里的伤痕却没愈合,所以丧事结束的第二日薛姨妈就病倒了。


    薛宝钗忙着侍疾,薛蝌已经兼祧,自然开始了守孝生涯,虽只需要守孝一年,但他是个斯文守礼的好孩子,说守孝,就正儿八经的守孝,连学堂都不去了,薛家二老爷薛直给请了个举人父子到家中坐席,顺带着给家中两个女孩儿启蒙读书。


    在薛直看来,无论男孩女孩,皆要读书明礼,尤其薛宝钗,她嫡亲的兄长去了,家中还有老母亲照顾,难免心境上容易郁郁,薛直更希望繁重的课业能压过她那些伤心难过的时候。


    周祥有心偶遇薛蝌探一探口风,但薛蝌守孝,轻易不出门,他转悠了好几日未能偶遇。


    又拿着王夫人的拜帖上门,却不想,病重的薛姨妈看见王夫人的信时,竟也有力气爬起来当着周祥的面狠狠咒骂王夫人一通,言语之恶毒,眼神中的恨意之深刻,叫周祥承受不住,颇为狼狈的离开了薛家。


    他知道,王夫人想要和薛姨妈交好,从而从薛姨妈手里搂钱的想法,大概是不能成功了。


    薛姨妈确实恨王夫人。


    她觉得自己这个姐姐对薛蟠的生死并不放在心上,明明荣国府在金陵势力颇大,名声更响,贾氏族人在金陵城内更是宛如土皇帝一般,多少贾氏纨绔在外面做一些违法犯忌之事,金陵的官员们也未曾对他们下狠手,皆是拿银子就可赎人。


    明明只需要荣国府出手便行,可为何,偏偏在薛蟠这件事却要姑苏林家来处理呢?


    薛姨妈不知道王夫人当初是怎么给林家写信的,她只知道林家收了信也没帮忙,尤其在薛良回来后,她才知道林如海因为升官的缘故,早就出去巡视河道去了。


    王夫人身在京城,想来早就知晓这些消息,也早就知道林如海会巡视河道,却还是将此事推给了林家。


    说到底,也不过是对薛蟠的事情不上心罢了。


    所以薛姨妈对林家虽然有恨,却怎么也抵不上对王夫人的恨,对周祥的到来的,薛姨妈只恨不得拿刀灭了他才好,哪里还会有什么好脸色呢?


    周祥忧心忡忡地往京城赶。


    却不想,在半道上船只修整的时候,遇上了东府去金陵查询祖地资产的人手。


    都是下人,东府和西府又惯来亲近,周祥与这些人也认识,只是一个怀揣银票与账本,卖了贾家的祭田心里正有鬼呢,另一个则是奉命下江南,就为了调查祖地的情况。


    周祥有意避开的举动做的虽然隐蔽,却躲不过有心之人的眼睛。


    于是在一个夜晚,周祥所乘坐的大船突然停了船,几个乘坐小舟的男人悄无声息地上了船,直接将周祥给捆了,搜出了那一本账簿和满满半盒子的银票。


    周祥被捆住手脚堵住嘴巴,塞进一个大樟木箱子里关着,其中一个男人带着银票与账簿押送周祥回京,而剩下的人则重新乘坐小船去了另一条船,继续往金陵而去。


    他们虽然已经知道祭田大概率被卖了,但却不知晓卖给了谁。


    他们此去的目的便是调查清楚买主,日后或威胁或强买,总得将贾家的祖宗基业给重新拿回来才行。


    周祥被押送入了京城,宁国府连夜审问。


    周祥扛不住私刑招了,王夫人原本因为贾宝玉病重而被放出来照顾儿子,后来也没重新关回去,只是为人低调了许多,平时也爱拿着佛珠装作一副菩萨心肠的样子,若她不犯错,这样装个几年,老太太未必不会放过她。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人这般胆大,竟在这个关头又整出了事。


    金陵的贾氏宗族的祭田被卖了!


    于是王夫人再一次被扔回了佛堂,老太太也再一次病倒了,这一次连贾政都病倒了,他怎么都没想到,王氏这个蠢妇竟胆子这般大,她直接将祭田全卖了呀,一亩地好地都没给留,山头也卖了,只留了三十亩盐碱地,那地儿不是她不想买,而是没人要,所以才砸手里了。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


    但这种说法在宁荣二府身上很不适用,不过几日功夫,荣国府的贾二太太把夫家祖宗基业给败光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王家原本正在说亲的王子腾亲生女儿王熙鸾,原本相中的人家立即火速跟别家女子定下了婚事,已经写了八字开始合婚,只等着合婚成功后就开始走三书六礼的流程。


    王子腾的妻子哭的死去活来。


    她向来是个老实懦弱的,王子腾看重兄弟姐妹,她也顺着他的心,无论是嫁在京城的王夫人,还是远嫁金陵的薛姨妈,这些年她节礼年礼一样不差,因为没有给王子腾生下儿子的缘故,对王子胜留下的独子王仁更是宠到了骨子里,可今日之事却涉及到了自己的女儿,她第一次爆发了,当着王家那个偏心老太太的面,狠狠地撒了一通泼,回到自己院里,抱着已经哭的神情呆滞的女儿嚎啕大哭。


    王家女儿有了这样的名声,日后还怎么嫁人?


    流言传播之广,就连宫中的水琮都听说了。


    这一晚他到永寿宫时,表情十分怪异,他时不时地瞥一眼阿沅,又很快将视线挪开,嘴角要翘不翘的,好似在憋笑。


    阿沅:“……”


    “陛下,您有话就说吧,总这般看着臣妾,倒叫臣妾心里惶惶然了。”


    说着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拎着裙子转了一圈,左右张望着自己的裙摆,脸上表情茫然且无辜:“臣妾身上也没什么不对劲儿啊。”


    要知道自从天气凉快些后,她打扮都比以前勤快些呢。


    “与爱妃无关。”水琮轻咳一声,开口解释了一句,等解释完了又意识到了什么似得,蹙了蹙眉:“也不能说全无关系,至少你听了大约会很高兴。”


    “嗯?”


    阿沅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茫然。


    水琮见她真不知晓,便将荣国府之事告知了她,阿沅越听眼睛瞪的越大,仿佛头一回听见这个消息一般的震惊,整个人都快贴到水琮身上去了:“陛下您再给详细讲讲,那王氏当真这般胆大妄为么?”


    她声音都被震惊到飘忽:“要知道这宗族祭田可是家族根基……她这样做事,难道就没想过东窗事发的一天么?”


    水琮也不明白王夫人的想法。


    “许是自私?”他揽住阿沅慢悠悠地猜测道。


    他神情疏懒,一手抱着阿沅一手端着茶碗,显然,对荣国府之事他更多是当个乐子看,并不想为之耗费太多精力,不过:“荣国府二夫人卖了那么多祭田,想来现银该是不少。”


    水琮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连忙放下茶碗,他坐直了身子招呼旁边的小宫女来穿鞋,手却还不老实地一把搂过阿沅在她脸颊狠狠亲了一口:“朕有急事,今晚没法子陪你用膳了,给朕留着门,等忙完了,朕再来陪你。”


    说完不等阿沅行礼恭送,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等身影彻底小时候,阿沅才抬手擦了擦脸颊,招呼来了金姑姑:“吩咐小厨房,不必做那么多菜了。”


    “是,娘娘。”


    金姑姑什么也没问,只恭敬地退下了。


    倒是阿沅下了榻,踱步走到了院子里,看着已经有些灰暗的天空,猜测着水琮突然想起来的急事是什么,随即想到之前他们聊的是荣国府。


    不由有些沉默,荣国府都快被王夫人给绝了后路了,总不会还能更惨吧。


    事实告诉她。


    是的,还能更惨。


    阿沅用完晚膳后又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水琮过来,便干脆先睡了,以至于第二日起身后得知水琮来永寿宫睡了一夜,一早她没醒就走了,整个人都有些无语。


    “既然这么忙,就别过来睡了呀。”乾清宫是没床么?


    侍书乐呵呵地为她挽发:“陛下喜爱娘娘呢,不管忙到多晚,都要永寿宫陪娘娘。”


    阿沅睨了她一眼:“就你话多。”


    侍书也不害怕,只迅速帮阿沅挽好了发髻,又伺候着阿沅洗漱完毕用了早膳,因着如今的后宫着实无聊透顶,阿沅都有些想时间过得快一些,最好眨眼间大儿子就长大到十六岁,她好再次投入战斗。


    刀久不用,是会生锈的。


    奈何日子是一天一天的过,她这把刀,依旧还要在刀鞘中待上很久。


    用完早膳,也不知过了多久,金姑姑满面笑容的进了门:“娘娘,今早上奴婢听了个消息,保准儿您听了心情好。”


    “哦?”阿沅不信。


    现在除了大儿子立马登基,她当太后,应该没什么消息能让她心情很好的了。


    “今早上大朝会上,户部的郎大人上了一道折子,京城勋贵多数跟朝廷借了银子,如今大军正和真真国打仗,西北那边军饷就有所延误,便请求陛下准许勋贵还银子,甚至连名单都列出来了。”


    “您不妨猜一猜,那折子上的首位是谁?”


    阿沅:“……”


    还用猜么?


    肯定是荣国府啊!


    毕竟昨晚上他们俩躺榻上说话说到一半,这男人突然起身就走了,今天户部突然上折子,肯定就是昨晚连夜商议的那件事。


    阿沅都有些怜爱荣国府了。


    这卖祭田得来的银子,终究还是保不住呀。


    第107章 红楼107


    宁荣二府一共借户部三十二万两白银。


    由于王夫人卖的是金陵贾氏祖地的田,所以这银子不属于哪一府,而是属于他们共同的,周祥忙了好几个月,坏名声王氏一族背了,便宜却给宁国府占了。


    而王子腾自从得知女儿婚事告吹,急匆匆地跑来贾家对着贾政就是一通暴揍。


    直言:“我王家的女儿没嫁人之前一个个都是知书达理的好姑娘,怎的嫁到你们荣国府就成了这般目无法纪,无视家规的混账东西?可见你们荣国府内里腌臜,多好的姑娘到了你们家,都能养成一池子死鱼烂虾来,一屋子的男人一个都立不起来,尽做那直奔九霄的美梦,我呸——”


    王子腾也是真气急了。


    他与妻子感情深厚,妻子虽因为未曾生育男丁而心生自卑,可他从未嫌弃过妻子,相反,他将唯一的女儿王熙鸾如珍似宝的养大,结果这嫁出门多年的妹妹竟连累了王家的名声。


    如今不仅王熙鸾婚事艰难,族中女儿更是要死要活的。


    毕竟谁都害怕娶个算计祖宗根基的搅家精回去,王子腾便是再不管这些事,如今也是烦躁的头脑爆炸。


    只是贾政这一顿打算是白挨了,对王家的名声不仅没有半点儿好处,还随着周祥的回归而雪上加霜。


    将薛姨妈的儿子因为一个丫鬟而当街将人给打死的消息给翻了出来,以此证明,不仅仅荣国府的王家女儿品行不堪,就连远嫁金陵的女儿也不行,她自己倒是‘知书达理’了,可教出了个杀人犯儿子,她又能是什么好的呢?


    如此,王子腾陷入了自证的怪圈。


    “这么说,这次卖祭田卖了三十二万两银子?”阿沅震惊地瞪大双眼。


    她哥不会收受贿赂了吧,否则哪里来三十二万两银子?


    林如海倒是有呢,但他人在姑苏不说,调拨这么大一笔银子肯定瞒不住贾敏,而这件事却恰恰不能叫贾敏知晓,毕竟挖的是贾敏娘家的根基。


    水琮见她一脸惊愕的呆滞洋,忍不住笑了,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贾家便是再富裕,光水田也卖不出三十二万两白银来,只是有了这一笔银子,户部才好开口去要不是?”


    水琮每次说起前朝之事时,阿沅的反应总是迷糊却又反应极快,虽然有时候不免一惊一乍,但她的一惊一乍却不叫水琮心烦,反而每每叫他忍不住笑。


    她的关注点总是清奇,偶尔也会给他一些特殊的启发,反倒是她自己并不明白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这也引得水琮愈发爱跟她说一些朝堂上的事情。


    毕竟他在面对大臣时要维持一国之君的威严,面对长安他们又实在不适合说太多,毕竟前朝末年宦官误国的前车之鉴还在,他不敢大意,所以也只能在阿沅跟前吐槽吐槽了。


    也幸好阿沅对朝堂之事不感兴趣,有时候二人同仇气概地骂完了某个勋贵之后,次日阿沅便会将此事抛诸脑后。


    朝堂之事在阿沅这颗傻乎乎的脑瓜里,还没每日穿戴的头面值得她上心。


    不过这样也好。


    她越是这样,水琮便越是放心。


    “那荣国府可就惨了。”阿沅毫不掩饰地幸灾乐祸:“他们家可不就是因为银钱不就手才要卖祭田的么?户部的大人们这样一催,岂不是棺材本都要掏出来了?”


    知晓马太监勒索荣国府的水琮轻咳一声:“当年老荣国公也是英明一世,战功赫赫,却不想后继无人,养出一家子酒囊饭袋来。”


    “老国公这才死了不到十年,家业都快要败光了。”


    说起这个,水琮是真叹息。


    当年的‘四王八公’着实各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奈何子孙不继,如今给他留下了好大的祸患,他们数代联姻,关系盘根错节,哪怕日薄西山,也不是他说一刀切就一刀切的势力。


    “臣妾以前听堂嫂说起过,她出嫁时荣国府的大老爷性情与如今大不相同,好似变成如今这副纨绔模样,便是从他原配太太张氏去世那年开始的。”


    阿沅窝在水琮怀里,手指把玩着他腰间的腰带玉扣,跟他说起自己已知的八卦来,只是她与贾敏关系还没好到可以相互谈心的程度,不过,也不妨碍她扯贾敏做大旗就是了。


    水琮见阿沅三两句又绕回内宅八卦上,不由好笑又好气。


    当然,也更放心了。


    “张氏死的蹊跷。”


    水琮淡淡地说道,因为荣国府张大太太的死,当年朝堂上很是热闹了几日,张家疼爱女儿,外嫁女死的不明不白,生下小儿子的那一日,女儿和大外孙全都没了,这叫张家如何能够接受。


    偏偏贾母不做人,还将贾琏接到身边抚养,没两年就宠的无法无天,被接去张家小住时更是学舌说了不少怨怼的话,叫张家老太太直接气的逼着儿子跟荣国府断绝了往来。


    再加上后来贾赦续娶的妻子并不会维护姻亲关系,张家便冷了心,连外孙也不顾了。


    “想来荣国府的大老爷与原配张氏感情很是深厚。”阿沅唏嘘:“妻子亡故,竟叫丈夫变化这般大。”


    水琮瞥向她,竟发现她眼中流露出羡慕来。


    水琮:?


    羡慕什么?羡慕贾赦还是羡慕张氏?


    水琮立即开口:“说不得他本就是如此,如今这般不过本性暴露罢了,只是张氏在时他不敢过分。”


    “是么?”阿沅迷茫地看向他,又是一副被忽悠傻了的模样。


    水琮‘嗯’了一声,然后转移话题:“如今京城勋贵已然不似当年了,等咱们的皇儿入了朝,想来面对的勋贵要比朕幼时要好很多。”


    阿沅抬起头,对着水琮的脸亲了一口:“陛下自然英明神武,那起子小人日后自然妨碍不到咱们的皇儿。”


    水琮听见这样的奉承,又是低低的笑开了。


    荣国府的惨剧惊醒了京城其他勋贵,也惊醒了户部的各位大人,他们陡然发现,他们居然忘记了这么一笔银子,光宁荣二府就借了三十二万两银子,京城勋贵这么多,这不是随随便便就几百万两银子就到手了?


    京城勋贵们一边管束着族中子弟,让他们千万别在这段时间内犯事,否则被户部那些人盯上了,就是上本弹劾加催债一条龙了,一边又满世界地寻找来银子的财路。


    就在京城勋贵们还没找到这条路的时候,京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仔细一看,竟还是荣国府里的事。


    荣国府的贾大老爷,那个夯货,喊了家中几个老荣国公留下养老的亲兵,手里抄着扁担锄头,在没告知贾府老太君的情况下,把大管家赖大的宅子给抄家了,与赖大家一起抄的,还有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和周祥两家都给抄了。


    尤其对王夫人的陪房还更狠一些。


    周瑞给女儿女婿在外头置办的院子也被人给抄了个彻底,这一抄不要紧,竟从里面抄出了贾赦祖母私库里的东西。


    谁都知道,贾赦是祖母养大的,所以才跟贾母不亲近,而贾赦祖母去世的时候,更是将自己的私库尽数交给了自己疼爱的大孙子。


    所以说,王夫人管天管地,是绝不该管到这个库房里的。


    这一查抄不要紧,几个陪房家里一搜,光现银就查抄了十万多两,剩下的皆是一些贵重摆件,古董字画,各种宝石首饰等,其中不少都是在贾母跟前过了明路的。


    就是那种‘已损毁’的明路。


    贾赦抄了这么多银子,可算是将荣国府欠国库银子这个坑给填上了,毕竟宁荣二府一共才欠了三十二万两,除去卖祭田的几万两,他荣国府也就欠了十二万两,有了抄家的十万两,剩下的两万两让二房给出了,他也就大发慈悲的原谅二房两口子了。


    荣国府风风光光,吹吹打打地还了户部银子。


    接下来的京城就有一种水即将沸腾之前的平静。


    先是镇国公府,也学着荣国公府那样,突然雷厉风行地查抄了几个管事的院子,但镇国公府的大管家却是依旧得信任,虽然只查抄了三万两银子,但都是普通管事,可见再往上查,还有更大的鱼。


    但镇国公府只剩下孤儿寡母,他们是真不敢在此时大动干戈。


    最后还是‘好女婿’水琮派了人上门,才将大管家和二管家全给办了,抄出了十八万两银子,牛继祖又掏出了两万两,凑足了二十五万两,他拖着病体在大朝会上当着所有勋贵和百官的面,将镇国公府的账面给平了。


    连续两个国公府平了账面,理国公府名存实亡,就连理国公府的大宅子都被水琮给收了回去,如今正关着门修缮里面,日后是做花园,还是赏赐给某个宠臣都可以。


    四王八公,三个国公已经沦陷。


    剩下的几个国公府则是瑟瑟发抖,一个个地跑回家开始查询当年老祖宗到底欠了国库多少!!!


    唯有户部这些日子乐开了花。


    好呀!


    户部不怕有银子,就怕没银子。


    主要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户部也怕遇见不管不顾的主儿呢。


    这几年瞧着好似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但那是老天爷给脸么?不,那是他户部这个无名英雄在后面拼命!


    先是江南修缮河堤,甄应嘉那个蠢货当真愚不可及,指头伸那么长,当年竟敢贪墨修河堤的款项,导致如今时不时就决堤,他们户部批了一笔又一笔的银子,都没能堵上这些窟窿。


    还有正在打仗的边疆,防守驻扎军屯的西北……哪里都需要大笔银子支援。


    所以都疯吧!


    干户部的哪有不疯的?


    户部的官员们收银子收红了眼,恰好林如海又一笔催款折子送到了京城,户部的官员们眼睁睁看着自家陛下又批了三十万两银子下去。


    他们心疼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想到江南的河堤,满腔怨愤往甄应嘉狂奔而去,最终……他们关注到了当年的一个人,那便是当年主持修河堤的文大人。


    据说当年修完河堤第二年,这位文大人就因为巡视时失足落水而亡。


    他死后,妻子儿女也都失踪了,到现在也没个音讯。


    第108章 红楼108


    顾老太师虽已致仕远离朝堂,但座下门生众多,族内子弟也多在中层为官,对朝中消息把握可谓十分精准。


    察觉到户部有心调查当年文氏之事,便立即叫大女婿给小女婿传了信。


    林瀚正在调查甄氏一族。


    表面上是回姑苏给顾诗兰上族谱,顺带给公婆请安,可实则奉命调查甄氏一族以权谋私之类的罪行,当然,这也只是表面目的,真正目的实则是为了调查义忠亲王那个庶出的长子,以及传说中那个长子在金陵生下的那个儿子的踪迹。


    就这样一层目的套着一层目的。


    有些人只知道第一层,只觉得珍贵妃当真受宠,亲弟弟成了亲,陛下还给批了假,让他带着新婚妻子回老家探亲,天知道多少官员入了京城后,几十年都没回过家了。


    有些门路广,关系亲的,则知道第二层,他们这些人往往自觉聪明无比,觉得那些人蠢得可怜,当即陛下圣明无比,岂是那种为了美色不顾一切的性子?还有一部分则是被刻意隐瞒,这些人皆是一心维护皇家,真心维护老圣人,若他们知晓义忠亲王尚有血脉在世,定会跪求水琮迎接回京,封王封爵。


    水琮自然不愿意这么一个人回来。


    太上皇越来越糊涂,谁知道他会在临死前留下什么遗诏,到时候他若是奉了遗诏,估计得呕一辈子不得安生,可若是不奉遗诏,难免一个不孝压在头上。


    他是皇帝!


    皇帝的名声不能有瑕疵。


    所以水琮决定从根源上解决问题,那便是义忠亲王一脉不允许有男丁出现,秦可卿他倒是可以认回来安一安太上皇的心。


    但金陵那个,必须死!


    至于第三层,目前只有林瀚和林如海知晓,便是保龄侯史鼏都不太清楚。


    兄弟俩如今也算是铤而走险,靠替皇帝办理这些‘私事’而换取信任,这样的路很难走,走好了是直臣,走不好就是佞臣,所以他们俩必须小心翼翼的去办事。


    不过好在他们还有退路,毕竟林家姑娘给力,如今后宫之中难逢敌手。


    顾老太师的信半个月后到达金陵,先是被送到了顾诗兰的手中,宛如只是普通的家书,顾诗兰也在看完书信后便喜气洋洋地叫人去金陵最大的酒楼喊了几桌席面:“今儿个夫人我心里头高兴,便叫大家也跟着欢喜一场。”


    “可是奶奶娘家有什么大喜事?”大丫鬟喜鹊凑到旁边逗趣儿着问道,也是看着奶奶心情好,这才敢这样开玩笑。


    “母亲给来了信,说是三嫂前些日子身子不适,喊来大夫把脉,谁知竟是有喜了。”


    “三奶奶有喜了?这可真是大好事。”


    喜鹊眼睛一亮,脸上也是不由自主露出笑来:“三奶奶入门三年才有了喜,想来太太要高兴坏了,这几年太太可日日盼着呢。”


    “可不是嘛,如今三哥也有了后,父母亲这提起的心可算是放下了。”


    喜鹊捏着帕子掩嘴轻笑:“奴婢倒是觉得老爷太太的心还得提着,三爷虽是有了子嗣,可奶奶您却还未曾开怀,等什么时候奶奶您抱着外孙子回去,想来老爷太太才是真的放下心来了。”


    顾诗兰是个新嫁娘,如今正是新婚燕尔,感情和睦之时,陡然听见子嗣问题,也是面红耳赤很是羞赧,猛地站起来就追着喜鹊跑:“好你个臭丫头,竟敢看起奶奶我的笑话来了,看我不狠狠捏你的脸。”


    喜鹊绕着院子跑,一边跑一边讨饶:“好奶奶,您就放过奴婢吧,奴婢去街上给您买您最喜欢吃糖果子如何?”


    顾诗兰一听‘糖果子’三个字,顿时喉咙口返口水,是馋的。


    喜鹊一看有门,赶忙笑着说道:“是一家新开的果子铺,说做糖果子的婆子是家传的手艺,早些年女儿丢了便天南地北的到处寻找,如今年纪大了,走不动了,便想着回来故土在以前住的地方守着,防止什么时候闺女回来了找不着家。”


    顾诗兰一听这‘糖果子’后头还有这样的故事,不由多问了句:“那婆子的女儿是怎么走丢的?”


    “说是被家里小厮抱出门去看花灯,结果小厮看护不当,叫她被拐子给拐走了,到现在十多年过去了,也没个音讯,那婆子哭的眼睛都要瞎了,丈夫也受不了打击出家去了,叫人看了着实可怜。”


    顾诗兰最是看不得这样的可怜人。


    她叹了口气:“只可惜过去了许多年,如今便是再找也没有线索了。”


    说完,猛地一捶桌子:“这些拐子当真可恨的很。”


    “好奶奶,你快心疼着些你自己,拐子固然可恨,可您也不能伤了自己的手呀。”喜鹊哭笑不得地上前来扶着顾诗兰的胳膊,又说了好几个笑话,才算是将顾诗兰的心情给逗好了。


    也正是这时候,突然门口的小丫鬟进来传话:“奶奶,针线房来送衣裳了。”


    “叫进来吧。”


    顾诗兰点点头,端起旁边桌子上温热的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喉,才又恢复了往常端庄的模样。


    香菱捧着托盘,托盘上面放着一套刚制好的衣裳,跟着针线房管事王妈妈的身后走进了院子,她微垂着脑袋,不敢抬头左顾右盼,俨然一副老实无比的模样。


    到了奶奶跟前,她跟着王妈妈一起给奶奶磕头。


    喜鹊又招呼其它几个丫鬟一起给顾诗兰试衣裳,当试到香菱手中托盘上得衣裳时,喜鹊的目光突然凝在香菱的脸上,看的香菱十分不自在,连顿时垂的更低了。


    “喜鹊姐姐,你愣着做什么?快将奶奶腰间挂的丝绦递给我。”另一个丫鬟提着顾诗兰的裙子,一脸无奈地对着喜鹊喊道。


    喜鹊这才拿着丝绦走了回去。


    等着几身衣裳试穿好了,顾诗兰才叫针线房的回去了,只一件云肩需要改一下领口的尺寸,其余的都很合身,那个叫香菱的新绣娘手艺很是不错,针脚平整也均匀,配色也十分素雅清新,配上浓郁鲜艳的底色,十分适合绣一些意境优美的绣样。


    顾诗兰本就是清流出身,是极其喜爱这种素雅优美的款,反倒是对富丽堂皇的花样有些平平,所以香菱的手艺很快得了顾诗兰的青睐。


    香菱才回到针线房,正院奶奶给的赏钱就到了,足足十两银子,相当于三个月的月钱。


    等人都走了,喜鹊才小声给顾诗兰说道:“奴婢瞧着针线房那个香菱有些眼熟。”


    “哦?”


    顾诗兰诧异,这个香菱她是知道的,人牙子难得特意提点了一句,是个命苦的,今日到正院来送衣裳都有些瑟缩,可见以前的经历对她伤害很大,到现在都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


    “您还记得刚才奴婢跟您说的那个做糖果子的婆子么?”


    顾诗兰霎时间反应过来:“你是说……”


    “奴婢瞧着很有些相似,尤其鼻子和下巴那一块儿,简直一模一样,只是那婆子到底经历不少风霜,显得苍老年迈许多。”


    顾诗兰头皮都有些麻了:“若真是的话……这金陵城也实在是太小了。”


    喜鹊连连点头:“奴婢就是觉得有点像,是不是的……还不知晓呢。”


    她也觉得太巧合了。


    这一批奴婢可才刚买回来没多久呢,这个香菱身份十分特殊,就连大爷都觉得这样的人很可能不安分,留在府里是个麻烦,可奶奶却还是决定给她一个机会。


    若这香菱真是那婆子的女儿……到时候母女相认也算皆大欢喜了,自家主子也算攒了一份大功德。


    香菱还不知晓有什么惊喜在等着自己,顾诗兰已经迫不及待将事情告诉林瀚了。


    她一边将手中的书信递给林瀚,一边将白日里自己的处理方式与林瀚说了一通。


    林瀚则是看着信,听着顾诗兰说话,当听说顾诗兰以三嫂有孕的消息还特意给家里的下人们点了席面,他就忍不住笑开:“多谢奶奶破费了。”


    “这有什么破费不破费的,总归是夫君你给的家用银子,我的嫁妆可一分没动呢。”顾诗兰羞的脸都红了。


    林瀚低低地笑开,又继续低头看信。


    顾诗兰等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完了信抬起头来,她询问道:“父亲与你说什么了?”


    “都是朝堂的事,叫我好好办差。”


    林瀚将信折起来塞进胸口,又转而询问起顾诗兰:“今日只顾着为三嫂高兴了?”


    顾诗兰立即被转移了话题,颇有些兴奋地将白日里喜鹊的猜测告诉了林瀚,语气里是掩藏不住的喜悦:“我也是没想到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情,刚巧那婆子要找女儿,刚巧香菱就与她这么相似。”


    林瀚则是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思忖许久才开口:“还是得提前派人查探一番,最好与那婆子比对一下特征,查探一下情况,才好叫她们二人见面,否则好心办坏事,倒叫一对满怀希望的苦命人又落了空。”


    “夫君说的对,明日我便派人去查。”


    顾诗兰也按捺住心底的急切,打算明日派喜鹊走一趟。


    次日一早,喜鹊就领命出门了,一直到下午才回来,她不仅在外头吃了午膳,还抱着一包东西回来了,进了屋打开一看,全是糖果子。


    喜鹊端着茶碗狠狠喝了两杯,才去跟顾诗兰回禀情况。


    “……夫家姓甄,名为甄费,字士隐,早些年还有名士之姿,可随着独女被拐,家中又失火烧光了家财,就有些疯癫了,后来跟这个瘸腿道士出家去了,这个婆子则是姓封,娘家是姑苏的,说她的女儿本名甄英莲,长得很是可爱,最大的特点便是眉心一点朱砂痣。”


    顾诗兰瞪大了眼睛。


    那香菱别的特征没有,眉心那一点朱砂痣,却红的好似滴血一般。


    难不成竟真是母女?


    倒是林瀚听了觉得很是意外,竟又是个甄家……


    这甄氏一族在金陵到底还有多少隐藏在深处的族人呢?


    第109章 红楼109


    喜鹊回禀之后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又被顾诗兰派去针线房跟香菱说起此事。


    香菱听闻后先是一愣,随即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抬手接着自己的泪珠,神情很是茫然:“喜鹊姑娘……我着实已经记不得小时候的事了,我从有记忆起便是跟着爹……那个人做丫鬟。”


    所以她压根不记得自己的母亲是谁,自己又是哪里人。


    “你别怕,不管是不是,总得见一面才是,你与她长得像,眉心又有朱砂痣,光这两点就有大半可能是亲母女,万一见了面是真的,你们也算是苦尽甘来母女相认,若不是,也是给彼此一个念想,正好她没女儿你没妈,若你们俩愿意,认个干亲也行,不愿意也可一别两宽。”


    喜鹊温言软语的劝慰:“总归有奶奶撑腰呢。”


    香菱略有些迟疑的点点头,随即泪水却又落下的更厉害了。


    喜鹊叹息,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


    “你又何苦哭泣,你好歹还有认妈的可能,我们这样的,连妈在哪儿都不知道呢。”说着,喜鹊也跟着红了眼圈。


    香菱摇摇头,说道:“我只是怕我这副残破的身子,真认了妈会叫妈伤心。”


    她已经不是姑娘家了,身子破了,日后想要嫁人都是不能,可偏偏破了她身子的男人如今已经死了,她连怨恨都找不到人怨恨,心中很是悲凉。


    “别胡思乱想了,你能活着,对你妈母亲便是最好的了。”


    香菱长长舒了口气,到底将喜鹊的话给听进去了。


    又过了两日,喜鹊才出门将封氏带了回来,看的出来封氏很紧张,身上的衣裳虽然有些旧,却很干净整洁,头上花白的头发也用一块清布碎花小方巾裹着,鬓角间戴了一朵褐色绒花做压鬓。


    显然,她已经认真打扮过了,就为了给女儿留下个好映象。


    香菱也换了身干净衣裳,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在前头奶奶与封氏说完话之后,才跟着喜鹊背后走了出去,只听见奶奶的声音:“香菱,抬起头来。”


    她便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抬起了头。


    随即便被一个温暖的怀抱裹了进去,耳边传来嘶哑的哭嚎声:“我的儿啊……是我的英莲,就是我的女儿英莲呐……”


    封氏哭了很久才停下。


    香菱也被引得不停呜呜咽咽的哭,母女俩抱在一起,只是封氏哭的撕心裂肺,香菱却是一脸茫然。


    她被拐走的时候太小了,后来许多年都是跟拐子生活在一起。


    她长得好看,拐子总想将她养大些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说不得日后还能凭借一张脸给公子哥做通房,他这个当‘爹’的便能跟着享福了,可谁曾想,她确实如拐子所想越长越好看,甚至引得一个公子哥要迎娶她做正房,却又被另一个公子哥看中,两个公子哥相争,如今二人皆亡。


    拐子也没了性命,这辈子是当不成富贵人家妾侍的‘爹’了,更别说享清福了。


    封氏的眼睛肿的没法看,手却一刻不松的拉着香菱,只是她眼睛本就不好了,如今这一哭,直接成了睁眼瞎,张开手就想要去摸香菱的脸。


    香菱不知为何,心酸的厉害,主动将脸迎了上去。


    封氏摸到了香菱的脸,这才浅浅地笑了,然后便对着顾诗兰的方向猛地跪下磕头:“多谢夫人,民妇多谢夫人襄助,才能得以与女儿团圆,自从孩子被拐走那一日起,民妇便日日哭,夜夜哭,眼睛都快哭瞎了,本以为这辈子再没有了希望母女团圆,却不想还能有再见的一日,都是夫人的菩萨心肠,给了我们母女再团圆的机会。”


    顾诗兰赶忙让人去扶封氏。


    等她站起来坐下后,才开了口:“我听闻你说话,也不似普通人家出身。”


    “夫人容禀,民妇的夫家姓甄,乃是金陵甄氏出了五服的族人,因老太爷有些能干,家中资产颇丰,民妇的丈夫又是老太爷老了得来的独子,养的虽不纨绔,却也不是什么大志向之人,每日要么赏花要么种竹,喝酒吟诗,不似俗物,民妇嫁的早,生的却晚,三十六岁才生了英莲,年纪大难产伤了身子,便也只得了英莲这么一个女儿,夫君老来得女对英莲很是疼爱,对民妇更是妥帖照顾,所以英莲丢失后,民妇与夫君伤心欲绝,便到处寻找。”


    说起当年事,封氏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她的心底五味杂陈,对甄士隐有爱又有恨。


    她爱他从未有过嫌弃之心,恨他懦弱只会逃避,当年葫芦庙大火,烧光了家产,原本还算镇定的甄士隐不过几日就疯了。


    封氏哭诉:“他哪里是为了女儿疯了,他是为了他的快活日子一去不复返而疯了,最后还跟这个疯疯癫癫的道士,说走就走了,将我一个孤苦无依的柔弱妇人,扔在这凡俗红尘之中。”


    香菱抱着封氏哭。


    母女二人久别重逢,顾诗兰便叫人将耳房收拾出来,给她们母女俩叙旧。


    等她们出去了,才叫人将早已眷写结束的记录用信封装了起来,让小厮给送去给林瀚去。


    如今林瀚日日去江宁织造府里与卫若琼碰头,二人正想办法打入甄氏内部呢,甄士隐这一脉虽然早已出了五服,但到底同为甄家人,若是求上门去,想来甄家也愿意搭把手。


    林瀚拿到记录后便激动的一拍桌子。


    卫若琼抬起头来:“怎么?”


    眼底满是茫然。


    自从他来了金陵后,每天不知要干织造的活儿,还有不少私底下的活儿,密旨是一封一封的接,事情是一件一件的干,就没听说过皇帝给他什么赏赐。


    看见林如海升官他心里那个酸呐。


    都是心腹,咋待遇差这么多呢?


    不过卫若琼也知道,自己和林如海的性质不同,皇帝以后不会薄待了他,可夜夜忙到半夜三更,连房间都没空回,日日宿在书房,他什么时候才能老婆孩子热炕头啊!


    早知道当初就不违抗母命,死活不成亲了。


    如今这苦逼单身汉的日子,可真是难过的很。


    “我家夫人前些日子买了个女婢回家做绣娘,却不想竟是甄氏女子。”说着,林瀚将书信递给卫若琼,在卫若琼仔细逐字逐句往下看的时候,林瀚又说道:“说来也是巧,卫兄可知前些时候闹得沸沸扬扬的‘冯薛争女’之事?”


    “这自是知晓的。”


    卫若琼视线未曾移开,而是继续看着记录,嘴却立即解说道:“此事可是闹得很厉害,据说京城那边都有人插手了,冯家还是有点儿门路的。”


    林瀚却是摇摇头:“哪有什么门路,不过是凑巧罢了。”


    “哦?”


    卫若琼来了兴致。


    林瀚喝了口茶给解释道:“那薛家的薛蟠乃是京城荣国府二房王夫人亲妹妹的独子,早年祖上有个紫薇舍人的爵位,专门负责为老圣人监视江南官场的,属于老圣人的耳目爪牙,奈何天不假年,早早便得了急症去了,留下两个儿子,两个儿子还算能干,借着父辈余荫开始跟内务府做生意,这老大呢,是江宁织造府的合作商,几乎垄断了江南布匹生意,老二则是负责为老圣人天南地北的寻找天材地宝……”


    林瀚将薛家的发家史娓娓道来,他人在金陵,看似每日悠哉哉,实则却摸清了不少事情。


    薛蟠到底为何被杀,林瀚只含糊着说是荣国府老太君与王夫人博弈的一枚棋子,并未说明其中林如海与保龄侯都做了些什么。


    卫若琼听了许久,才理请了其中关卡。


    “你是说,那冯渊乃是断袖,想娶个妻子回去做摆设,那薛蟠是个恶人,做尽了恶事。”


    “正是。”林瀚点头。


    卫若琼若有所思:“那死的也不冤枉。”


    “那薛夫人出身王氏,正是金陵望族,不知卫兄可曾听说过一个顺口溜,贾不假……”


    卫若琼立即了然。


    “除却保龄侯的史家如今完全倒戈陛下,其余三家……则更贴近甄家。”


    卫若琼抿嘴,神情有些难看。


    林瀚倒是没那么紧张,荣国府现在几乎半残,祖宗基业都被王夫人给卖了,王夫人坑完夫家坑娘家,王家现在也是黄泥砸□□,不是S也是S,全族的姑娘没人要,几乎断送了姻亲市场扩大影响力的可能,日后只凭王子腾?这个家族败相已露。


    至于薛家……一家子老弱病残,能苟延残喘就不错了。


    “咱们如今要做的,就是想办法以甄英莲的名义搭上甄家。”


    卫若琼眯了眯眼:“我要见一见那个叫甄英莲的,还有那个封氏……”


    总要学点儿做派,才能更好的骗人。


    他手底下这些年笼络的怪才不少,想来扮演一个甄英莲应该不成问题,不过……


    “你得稳住她们母女,不能叫她们出来坏了我们的大事。”


    “放心吧,到时候以为封氏治疗眼睛为借口,我会将她们送去京城,找个郊外的庄子藏起来,到时候你我在金陵,封氏母女则在京城,相隔千里,没那么容易被发现的。”


    林瀚背着手来回踱步两圈,又问道:“那冷子兴的三个儿子如今怎么样了?”


    “都好好的呢,不过,那冷子兴确实厉害,自从进了山后到现在都没露头,那山头上有个不小的土匪窝,我觉着,他怕是跟那个土匪窝有关联。”


    “若是可以,不若叫那女人带着三个儿子和封氏母女二人一起入京,若能捣毁那个窝点,于你兄长来说也是大功一件。”


    毕竟林如海现在可不是普通文人,他也是有兵权的!


    第110章 红楼110


    香菱与母亲封氏相认后,封氏便辞了果子铺的差事,随着女儿一起住在了林家。


    顾诗兰也没有特殊关照,只是安排她们住进了针线房,封氏早年也是刺绣的一把好手,奈何自从女儿丢了后,便将眼睛哭坏了,如今白日里还能看到些模模糊糊的影子,天色一暗,就完完全全是一个睁眼瞎了。


    也正是顾诗兰没有特殊照顾这一点,叫二人没那么别扭。


    甚至封氏还将自己这些年攒的银子全都掏了出来:“为娘这些年只攒了十几两银子,明儿个去问问喜鹊姑娘,看能不能给你赎身。”说着,她抬手抚摸着香菱鬓角的头发,声音里满是久别重逢地喜悦:“你是好人家的姑娘,以前也是呼奴唤婢的,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针线房里。”


    “娘没本事叫你过上好日子,却也想你做个普普通通的百姓。”


    当奴婢什么的,太苦了,也太卑贱,随时都能被人发卖,活的也没有任何尊严,封氏曾经只想着女儿活着就好,哪怕没尊严的活着,好歹留下一条命来,可如今真找到女儿了,却又想让她活的有尊严,哪怕只是个穷苦百姓。


    香菱先是沉默,随即才微微抬起头:“母亲,我……”


    她的声音有些小,声音也带着迟疑。


    封氏却很有耐心,这个被拐走了十多年才找到的女儿,如今在她这儿,是捧在手上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犹记得女儿小时候,长得玉雪可爱,性情更是活泼开朗,如今却变得这般畏畏缩缩,可见这些年吃了多少苦。


    香菱过了好半晌才弱声弱气地说道:“母亲,奶奶对我挺好的,这些年我随着爹,不,那拐子东奔西走,从未有过安生日子过,去岁又为了卖身为奴的事惹出了一桩官司,若非奶奶心善,我怕是命都没了。”


    “如今就算咱们成了老百姓,可老的老,弱的弱,出了这林府便是被欺负的命,尤其……”


    说到这里,香菱的眼泪落了下来:“尤其为我没了性命的两位公子家都在金陵,咱们母女二人只要出了府,怕是不足三日,就要命丧黄泉了。”


    那薛夫人没了独子,只恨不得要了她的命,若非大姑娘心好,愿意为她打点,她岂有如今的安稳日子过。


    封氏在女儿断断续续地讲述中,才明白女儿如今是有多艰难。


    只要人留在金陵,她们便一辈子都不能安心,除非……除非她们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金陵,去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躲上几年,才有可能重新开始生活。


    封氏再一次抱着女儿哭的死去活来,只是再不提赎身出府的事了。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躲躲藏藏的过了,谁曾想,竟很快就有了离开金陵的机会。


    这一日,顾诗兰唤来封氏母女,语气很是温和地问道:“想来封妈妈还不知道,我与夫君此次回金陵乃是因为新婚回族内上族谱一事,后来又因为婆母病重,这才留下侍疾了一段时日,早晚有一日我与夫君还是要回京城去的。”


    “香菱的手艺我实在是喜爱,有心想带香菱回京城去,不知封妈妈可有什么打算?”


    封氏不由眼睛一亮。


    打瞌睡送枕头,这不是正好么?


    不过去京城?


    那里可是天子脚下,最是繁华之地,据说满大街行走的百姓,拐着弯都有当官的亲戚,若她们跟着去了京城,想来薛家也不敢在京城将她们母女俩灭口吧。


    她斟酌着语句回答:“回奶奶,老妇人这辈子寻到女儿,这心思也就已然了了,奶奶心善,能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留英莲在身边,也算是给了我们母女一条生路,若能远离这是非之地,老妇人心中自然是极欢喜的,只是……”


    她垂着头,手指忍不住抠着另一只手的掌心:“只是英莲她本该做个富裕人家的小姐,如今却沦落到这般地步,叫我这个为娘的看的着实揪心,若是……”封氏声音先是弱了下去,随即才仿佛鼓足了勇气一般继续开口说道:“若是有朝一日老妇人能攒够了赎身银子,不知能否……”


    “自然是可以的。”


    顾诗兰笑了笑:“我并非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主家,香菱本就是半路采买来的绣娘,并非家生子,再加上又有这样的身世,若是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自然是愿意成人之美。”


    只不过:“我又实在喜爱香菱的手艺,若是日后出了府,若是想请香菱……不知她可愿意?”


    “愿意愿意,怎么会不愿意。”


    封氏想也不想的便殷勤答应了:“便是出来了也要有个能有入账的营生,我们母女二人倒也算是有所长,老妇人能做一些点心果子,英莲刺绣是一把好手,两个人一起总归能将日子过下去了。”


    顾诗兰听着便点了点头。


    只是看着封氏那花白的头发,到底没再说什么。


    封氏年迈,又因为寻找香菱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又要给香菱攒赎身银子,又要给香菱找个能入账的营生,显然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顾诗兰也不会反驳,她如今只要想办法把这母女二人送去京城便行,决不能坏了夫君的大事。


    如此想着,顾诗兰便又开了口:“既如此那便先叫你们回京城吧,最多明年开了春,我与夫君便要回京,如今刚成婚能穿的衣裳也不多,先叫你们回了京城琢磨琢磨京城的花样款式,多做一些衣裳好叫我回去便能穿上。”


    封氏虽有些疑惑,却在看见顾诗兰又勾了十几个回京的名字后,又打消了疑虑。


    她哪里知晓,这十几个人中,大半是护送她们回京的护卫,剩下的几个则是到了京城后负责监视她们的小丫鬟,只有她们母女二人,才是这次回京的重中之重。


    封氏得了准信儿后就回了针线房,很快将此事告知了香菱。


    香菱也很高兴,如果能离开这个是非地就太好了,金陵虽然繁华,却处处没有她的安身之所,她所求不多,只想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去京城也好。


    如今她有亲人,又有个心善的好主家,只要她勤劳肯干,总能活出个人样来。


    于是,几日后的一个清晨,林府十几个丫鬟小厮一起上了去往京城的船,与封氏和香菱住一样房间的是一对双胞胎小丫鬟,她们也是顾诗兰刚买回来没多久的丫鬟,叽叽喳喳满脸都是天真。


    她们是顾诗兰打算培养好了,日后留在身边接替两个大丫鬟的预备役,此次回京城也是为了跟着学规矩,她们长得虽不是很好,却一模一样,经常叫眼睛不好的封氏认错人,一路上相处的倒也和睦。


    而封氏她们的船刚一离开金陵,顾诗兰身边就又多了一个瞎眼的封氏与叫眉眼染上轻愁的香菱。


    只看长相,竟如同那对双胞胎一般一模一样。


    ‘封氏’又在林府住了几日,才颤颤巍巍地去到甄氏的铺子里,询问起了甄氏主家的事,顺带着自我介绍了一番身份,很快,出了五服的甄费之妻封氏的求助就送到了甄氏族地。


    甄家多么显赫的人家?


    如今却有一晚辈为奴为婢,这对甄氏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甄氏一些年岁颇大的老顽固只听了这消息,都没来得及求证,便已经派人上了林府的门。


    卫若琼得知消息后,颇有些得意地对着林瀚挑眉。


    搭上甄氏,易如反掌。


    金陵这边进展顺利,京城那边也是一派安然。


    天气渐冷,时不时的也开始下一场小雨,将这本就寒凉的冬日染上一股潮湿的阴冷,阿沅裹着一件狐皮披风窝在永寿宫小花园的亭子里围炉煮茶。


    一群小太监在全禄的带领下正在检查永寿宫暖阁的烟道是否完好,顺带着清一清里面的灰尘,省的过几日烧起火墙来再弄得屋子里一股烟味儿。


    都知道贵妃娘娘受宠,宫里摆的皆是奇珍异宝,若检查不仔细到时候燎坏了一两件物件儿,那可就一条命都不够赔的。


    尤其最近内务府办事还有点儿战战兢兢的,着实被京城勋贵查抄管事家里给吓怕了。


    真论起来,他们还不如那些管事呢,好歹人家儿孙满堂的,如今自己出了事,儿孙们还能好好的,他们这辈子无儿无女也没个根,唯独爱了个财,若陛下因着这事儿也突然查抄他们的院子,他们就当真有命赚没命花了。


    所以内务府的小管事们最近个顶个的老实。


    甚至还有些感激贵妃娘娘,这几年内务府在贵妃娘娘的带领下,虽然赚的少了,但账目十分好看,便是陛下要查账,他们也不惧怕。


    “还是咱们这边速度快,只需查个永寿宫,其它宫室大门紧锁的,只需查一查烟道坏没坏就成了。”阿沅看着那进进出出的小太监们,忍不住感叹一声,又笑着指了指全禄:“全禄这几年也算是历练出来了,前些时候圣儿还眼巴巴地盯着全禄呢。”


    金姑姑给自家娘娘递上手炉,笑道:“大皇子殿下哪里是看上全禄了,只是不大甘心罢了,入画在大公主那儿做的实在是好,大皇子殿下很是眼热。”


    “抱琴不跟着他么?何必又盯着本宫身边的人。”


    “抱琴到底是个女子,不似入画跟着大公主那般方便,只能管些内宅之事。”


    阿沅‘哼’了一声:“一个个的都是小讨债鬼,光两个大的就要把本宫身边的人给薅光了,眼看着连个小的也快长大了,到时候也不知晓能在本宫身边留几个得用的人。”


    金姑姑想到那个画面就忍不住想笑,连忙安慰道:“放心吧娘娘,奴婢肯定要跟在娘娘身边的。”


    都是金卡姑姑,莲雨说不得都不会跟在主子身边,只有她才是那个随侍主子身边的人。


    阿沅恹恹地应了一声,到底有些提不起精神来。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终于检查完了烟道,火墙也烧了起来,阿沅这才回了正殿的暖阁里,她白日大多在正殿里带着,后面的寝殿只有睡觉时才会过去那边,再加上那里有炕,水琮不过来的时候她基本烧炕睡觉,过来了还有水琮这个大火炉,所以阿沅压根没叫那些小太监将后殿的暖阁用起来。


    这使得阿沅愈发的不愿意往后殿去了。


    当然,正殿里还有她以前做贵人时住的寝殿,若实在不想动弹,收拾一下也能对付。


    这一番举动倒是叫水琮看了心疼,甚至还在朝会上拉家常的时候大肆表扬了一番,没错,就是勋贵们再一次闹着让水琮纳妃的时候,水琮将珍贵妃抬了出来,给她罗列了一百零八个优点,表示只有这样优秀的女子才配入宫,之前送进宫的都是什么歪瓜裂枣?


    他都不稀得招寝。


    为什么后宫子嗣不丰?全是这群勋贵的错!


    勋贵们也冤枉呢,他们都没见过这位珍贵妃,那里知晓珍贵妃长什么样?又如何知晓陛下喜欢哪种款式的女子呢?


    水琮喷了一通勋贵后,生怕他们缓过神来,立即又转移话题开始喷起了他们内帏不修,家族子嗣纨绔顽劣,手里攥着一大摞的罪证,全是这些勋贵族中男丁的罪行。


    这些罪行,大到有放利子钱,强抢民女,戕害良民,小到寻花问柳,赌博吃酒,总归家家户户都出了这么几个败类,尤其王子腾,更是被水琮点名批评。


    宁荣二府的筛子嘴,将薛蟠打死人这件事都传入皇宫了。


    王子腾这些年兢兢业业攒军功,虽然也办了一些私下里的事,可到底还算年轻,不敢太过分,如今却被妹妹的儿子连累致此,不仅家中女子嫁不出去,就连族中男丁的婚事都艰难了起来。


    水琮在朝堂上大杀四方。


    真真国那边的大军也在大杀四方。


    真真国这几年内政一塌糊涂,民不聊生,军务也是松散的厉害,民间起义军倒是不错,不过很快顺王就发现了他们背后有鲜卑的支持。


    鲜卑不过游牧王庭,如今自己还在内乱,又岂是以逸待劳的顺王的对手?


    将大军派遣了一部分出去,自己则带着一半兵力坐守王城,很快真真国境内就迎来了大清洗,顺王水洛则忙着将真真国的皇宫给翻找了一遍。


    真真国虽穷,皇室却不穷,顺王搜出了不少奇珍异宝出来,自己肯定要昧下个两成,剩下的便需要尽数送回京城去,只是……顺王翻找完了都觉得诧异,这真真国皇室是不是有点儿太穷了?


    总觉得还有哪里没搜干净的感觉。


    只是顺王都快挖地三尺了,就是找不到那些珍宝所在,最后也只能无奈承认,这真真国是真的很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