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红楼91
阿沅知晓水琮的安排时正在喝燕窝,差点儿就被呛到了。
抽出帕子擦了擦嘴,将碗放回小几上,将咳意压制下去后才看向下面跪着的小太监,问道:“钟粹宫里可还有空屋子?”
“回娘娘话,只剩下几间耳房了。”小太监心里叫苦,本以为到永寿宫跑腿是件好差事,可谁知道点了头才被告知,他要来永寿宫禀告之事。
这宫里谁不知晓珍贵妃正受宠,膝下有子有女,地位稳固如山,到宠妃跟前来报备后宫又进了个妃嫔……小太监这会儿吓得腿都软了。
不仅差事苦,还命苦!
“耳房啊……”
阿沅沉思片刻,想到东六宫就六座宫殿,其中景阳宫后殿还被改成了藏书楼,前面正殿虽然可以住人,但显然,水琮定是不愿的,而且他还直接给分了宫室,还是最冷僻的钟粹宫,可见水琮对她的不喜。
既然不喜,阿沅也没必要为她做脸:“那便收拾耳房吧。”
“答应的份例不可克扣,挑些不好不差的送过去即可。”
这是叫不必巴结的意思。
小太监立刻点头应了,不过:“娘娘,其它的都好说,只这冰例叫总管犯了难,因着不去行宫避暑,今年的冰着实不太多,早早都分配好了,这陡然多出一个人来……”
“那就只钟粹宫重新分一下,不必牵扯整个后宫,对了,公主的份例要给的足足的。”
小太监听了只在心下咋舌。
贵妃娘娘这一招可太狠了,这一下钟粹宫的其他答应常在们,可不得恨死这位刚入宫的贾答应?尤其这贾答应还是宫女出身,进宫前娘家身份再显赫有何用,如今从女史变妃嫔,那宫女的身份便是她一辈子的烙印。
“是,奴婢遵命。”
小太监得了解决的办法,立即磕头告辞了。
看着小太监飞速离开永寿宫的背影,金姑姑才回头将手里端着的茶盏放在了小几上,将刚刚阿沅喝剩下燕窝重新放回了旁边小宫女手中的托盘上,笑着说道:“主子这一招,想来那贾答应是要吃苦头了。”
“人人都想进宫来,殊不知这宫不是那么好进的。”
阿沅接过湿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后宫有多少妃嫔本宫不管,可贾氏这般不知死活,好好的乡主不当,非要上赶着入宫的,本宫可就不喜欢了。”清苦的茶水入了喉,不多时便在喉间回甘:“宁国府里安排的怎么样了?”
“回主子的话,咱们的人已经到了秦氏身边。”
金姑姑挥挥手,等小宫女们都下去了,才开口说道:“宁国府当家老爷不做人,一双贼眼尽盯着儿子媳妇的房里事,前几日秦氏身边的大丫鬟出门撞到了偷看贾老爷,下午出门就被一辆马车给撞了,回家后不久就咽了气,贾老爷给送了一百两银子封了口,咱们的人昨儿个刚被选去补上了大丫鬟的缺,如今已经改名叫宝珠了。”
“哦?”宝珠?
阿沅眯了眯眼,倒是没想到,自己身边竟也出了个原著中有名有姓的人物。
“另一个大丫鬟叫什么名儿?”
“说是叫瑞珠的。”金姑姑蹙了蹙眉,思索片刻才回答道。
“让宝珠盯着秦氏的同时,还要盯紧了那个瑞珠。”能在秦可卿自戕后立即触柱而亡的,必定是知晓着天大的秘密,晓得自己是活不下去了,才一死博一个忠仆的美名。
阿沅从不介意往坏处想,说不得这瑞珠还给贾珍牵线搭桥,门外放哨过,所以才这么明确的知晓自己活不下去。
金姑姑点点头,表示将此事记下了,回头就安排人去盯着那个瑞珠。
只是……
“宝珠到底只是个丫鬟,若那贾老爷用强可怎么办?”
“这就看秦氏自己了,谁家的当家奶奶走动身边不是四五个丫鬟,那贾珍便是再厉害,难不成还能当着众多丫鬟的面用强?还能裹得住所有丫鬟的嘴不成?宝珠劝诫着不叫秦氏落了单就行,若三番两次劝诫她还能落单被贾珍抓住机会,那就说明人家自己心里也是愿意的。”
阿沅不轻不重地放下茶盏,盘底却还是跟小几碰撞出不小的动静来。
她‘哼’了一声:“好言难劝想死的鬼,咱们劝的了一时,可劝不了一世,她自己个儿想找死,咱们也拉不住。”
原著里秦可卿与贾珍时常天香楼幽会,贾珍就是宁国府的天老爷,谁都管不了他,跟秦可卿的关系可谓半公开,若非焦大喝醉了酒,在大街上扯着嗓子骂街,将扒灰之事给说了,闹得满城风雨,秦可卿可不一定会病的那么厉害,也不一定会死的那么早。
所以,就连阿沅都不敢保证,这对公媳到底是强迫,还是半推半就,顺水推舟。
金姑姑眉心微蹙,有些忧心忡忡:“可那秦氏到底是……”
“得陛下说她是,她才是,陛下不说她是,她便一辈子只能是善堂弃婴。”
若秦可卿在水琮调查结束前安安分分,未来少不得能有个爵位,可若秦可卿当真犯了糊涂,就水琮这个对‘丑闻’有PTSD的架势,说不定下场比原著还要惨。
这倒是,金姑姑松了口气。
如今宝珠已经到了秦可卿身边,只看这秦可卿自己的选择了。
不过:“那个贾珍如今多少岁?”
“估摸着,三十六七?”金姑姑这是真不清楚,只从贾蓉的岁数来逆推贾珍的年纪,便是晚婚晚育,二十岁也该有孩子了。
说不得生的早,还没有三十六七呢。
“怪不得。”
阿沅嗤笑,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手段娴熟,又是一家之主,便是再怎么荤素不忌,声色犬马,身上也会多几分青瓜蛋子所没有的气势,秦可卿自年幼起便知晓自己善堂弃婴的身份,疼爱她的养母在生下弟弟秦钟后便身子孱弱,对两个孩子关爱自然也就少了,她打从心底就会更渴望强势的另一半。
贾蓉和贾珍相比,太稚嫩了。
“怪不得什么?”便是贴心的金姑姑,此时也不明白自家主子在笑什么了。
阿沅摇摇头。
有些事没发生之前便不能乱说,其实她也希望这件事最好别发生,喜欢年长者没关系,但贾珍是真不行,这男人太恶心了!
大不了日后封了爵,赐了和离后,给她赐几个年纪大一点,稳重一点的男宠?
秦可卿还没认祖归宗呢,阿沅都开始为她的以后开始考虑了。
正如阿沅所想的那样,贾元春满心期待地入住钟粹宫,迎接她的不是宠幸,更不是梦想中的妃嫔生活,而是以一种极其憋屈的方式开局。
内务府的一个小太监引着贾元春主仆进了钟粹宫。
绕过前面锁起来的正殿,去到了后殿的方向,听到了动静,东西偏殿里各自走出一个端着笸箩的宫女,二人对视一眼后,便十分默契的拎着凳子坐在了正殿后门的台阶旁,那便既阴凉又不挡路,还能将整个院子里的情况尽收眼底。
小太监引着贾元春去了后殿右侧的耳房。
这耳房不算小,内外两间,是个套间,里面只摆了一张床和一张梳妆台,一个衣柜,顶上还有三个垒起来的樟木箱子,樟木虽不名贵,却能很好的防止虫害,对于小答应们来说,这样的箱子是最实用的了,更何况造办处制造这些木箱子时,也是用了心的,只看雕花还是十分精美的,除此之外,便连个屏风都摆不下了。
而外间就大多了,不仅有一张小圆桌,还有博古架,长条几,甚至还有一张美人榻,可以做小憩休息使用。
大约是刚清理出来,里面还有些木头味儿。
“这便是答应未来的居所了。”
小太监说话还是很客气的,毕竟能在珍贵妃盛宠之时成为答应,可见这位也是陛下看在眼里的,万一是未来的宠妃呢?在一切还未明朗之前,他们这些人总是要巴结些的。
贾元春颇有些震惊地看着眼前狭小阴暗的屋子,手指不自觉的攥紧:“公公……不是在开玩笑吧。”
宫妃就住这儿?
“瞧答应说的,奴婢怎么能开玩笑呢?陛下可是亲口吩咐下来,要答应住进钟粹宫的,只可惜这钟粹宫中前后住了六位小主,前后偏殿尽数住满了,便只能委屈答应住耳房了。”
说着,小太监指了指后殿:“这里面住着的是钱贵人,也是三公主的母妃。”
贾元春心中虽疑惑,但也知晓此时不是该多嘴的时候,便只好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了下来,随即小太监又引来了两个宫女一个太监。
“答应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丫鬟,内务府便主张顶了个大宫女的份例,这两个宫女便留在答应身边做二等宫女使唤,这个是小林子,日后答应有个跑腿传话拎膳的活儿,皆可以交给他去做,只是有件事答应得记牢了,如今答应已经不是女史,您的屋子也是妃嫔的屋子,可千万莫要坏了规矩,叫这小子进去说话。”
这话看似提醒,但实际上却有些侮辱人的意味。
面上恭敬,却还是话里话外说贾元春乃是宫女进位,对妃嫔规矩不大懂,怕出丑再给闹了笑话。
偏贾元春只能生受着,连一丝怒意都不能有。
“多谢公公提醒。”晴儿从袖子里掏出两颗银角子塞进小太监手里。
小太监脸上的笑这才真诚了些。
“既将答应送到了,奴婢也该回去复命了。”小太监躬了躬身便想走,谁曾想外头另一个年轻太监带着人来了。
他身后跟着一些捧着衣料首饰的人。
小太监不慌忙走了,都是内务府的,大家伙儿也都熟悉,干脆站立一旁候着,顺带着看看戏,果不其然,那小太监笑呵呵地说了两句什么,然后便手一挥,身后捧着东西的人便鱼贯而入,很快那件狭小的耳房空地上就摆满了。
“各式份例已经尽数送到,还请答应清点后,在名册上签个字。”
这是阿沅想出来的办法。
她可不是皇后,总喜欢亲力亲为,正所谓不会带团队干到死,她如今宫务已经完全上手,下面各司其职,一个个的竟也习惯了阿沅的这一套办法。
“我自然是信公公的。”贾元春伸手便要接过笔。
却不想那公公却是往后退了一步:“答应还是清点一下吧,总好过日后麻烦。”
贾元春的手僵住。
可还是不肯亲自去清点,只吩咐:“晴儿,你去清点吧。”
“是,主子。”
晴儿莲步轻移进了屋子,速度极快的清点,自然也看出这些东西都是不出挑,却也不出错的东西,她心中心疼自家姑娘,却也知晓,内务府这般做是没错的,便只好压抑住心底的苦涩,出门对着贾元春点了点头。
小太监这才将册子递过去,由晴儿签了字。
贾元春看了不由有些耳根发热,毕竟她刚刚是想自己签字来着,倒是辛亏这位公公退了一步,否则她就要丢大人了。
等一切都弄完,小太监才收起册子继续说道:“至于答应得冰例,上头吩咐了,由钟粹宫阖宫冰例重新分配便可,稍后便会送来。”
随着这句话话音落下,原本装模作样绣花的两个宫女皆猛然站了起来。
内务府的太监们却仿佛没有看见,只跟贾元春说了声‘告退’,便鱼贯地出了钟粹宫,等到人一走,那些探头探脑的身影立即便各自回去了,只是一个个的,不知为何脸色都很难看。
贾元春此时心情很差,也无暇去理会这些,扶着晴儿的胳膊便进了耳房。
等看见里面憋仄的环境后,眼泪都快下来了,她以前在荣国府住的院子,里面的碧纱橱都比这两间屋大!
就在贾元春因为自己的屋子伤心落泪的时候,水琮已经下了一道圣旨,交由林瀚带往了姑苏。
当然,林瀚这一次出差不是公差。
名义上是带新婚妻子回姑苏老家拜见父母,顺带着将顾诗兰的名字登记在林家的族谱上。
当然,这一次修缮族谱,对林焕老两口的影响也是巨大的,林瀚此次回姑苏,也存着考察马氏那三个儿女的心思,若他们还似以前那般纨绔跋扈,林瀚私心里已经打着直接分家,另开一支的打算。
他和妹妹的荣耀,那母子几个,凭什么来沾边?
更甚至……林瀚连自己的父亲,都是心存怨恨的,只是到底人在朝中,不能顶个不孝的名头,该给林焕的孝敬不会少,但多余的所谓‘照顾’,那是别想了。
临回去前,林瀚还给林如海修书一封。
这几年,林如海又多了几个儿子,最大的那三个儿子已经开蒙读书,林瀚有心带那几个孩子到京城来,送去顾氏族学读书去。
顾氏满门清贵,族学里的夫子最少也是个举子,经常还会有进士出身的前来讲学,文风鼎盛,是个极适合读书的好地方。
也就是他如今成了顾家的姑爷,才有这样的便利。
顾诗兰新妇入门,生孩子言之尚早,但林如海的儿子们却是可以的,若想壮大林氏门楣,日后好为几个皇子做靠山,只靠他们堂兄弟二人是不够的。
既然马氏的儿子们指望不上,那便直接考虑林如海的儿子们吧!
第92章 红楼92
坐着漕运大船,夫妻俩一路南下,很快就到了江南府的地界。
顾诗兰是在京城出生的,地地道道北方人,极少坐船,好在只上床那两日不大适应,之后便和在岸上没什么区别了,她本就是个安静的性子,轻易不爱出门,平素最爱做的便是坐在窗边,吹着河风看书。
本就是夏日,河风裹着暖意,吹在身上不仅不难受,反而有种舒爽感。
只不过河面上得风裹着水汽,虽舒服,却也是真的潮,才吹了几日的风便被林瀚阻止了,河风虽舒服,但总吹对身子也不好,如今又在船上,若生了病连大夫都不好请,虽然有船医,医术却很一般,林瀚也舍不得妻子受罪。
到达姑苏的那一日,顾诗兰戴上帷帽,扶着身边丫鬟的手,小声说道:“夫君,我有点慌张。”
“夫人莫怕,下了船就上轿子,老爷和太太不会为难你的。”林瀚已经看见岸上等着的大管家林富,这会儿身边丫鬟婆子一个不少,一群人簇拥着一乘轿子。
顾诗兰点点头,只是扶着丫鬟胳膊的手冰凉无比,手心还冒了冷汗。
她很紧张。
新媳妇第一次上门,她从前几日夜里便有些不安寝,这几日更是将给公婆的礼物拿出来翻来覆去的检查,虽说早已从丈夫口中得知他与公婆的关系不亲近,可到底是头一回见面,她这心里边着实的安定不下来。
更别说,姑苏不仅仅有公婆,还有那位传说中的林如海林大人。
她父亲对林如海很是喜爱,当年更是做过林如海那一届的主考官,严格说起来,他也算林如海的座师了,只是林如海时运不济,高中探花后沉寂十年,如今才算是苦尽甘来。
只是……
顾诗兰想起母亲说起林如海的妻子,那位出身荣国府的林夫人时露出微妙神情,心底愈发多了几分忐忑,不过,如今人都已经到姑苏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一关总是要过的。
深深吸了口气,被丫鬟扶着下了船,隔着细纱就看见轿子前头站着的中年男人快步朝着他们走过来,只见他隔了几步远施了一礼,声音带着笑意,语气十分热情:“大爷大奶奶安,老爷早几日就盼着你们了,如今可算是平安到岸了。”
“老爷身子可好?”林瀚也不问马氏,只问林焕。
“劳大爷惦记,老爷身子一向都好,只是年岁大了,如今教书多少有些吃力,正想着辞了县学的差事,回家来养老了。”林富这话不仅透露了林焕的想法,也算是跟顾诗兰解释了一下之前林焕不能去京城的原因。
林瀚与顾诗兰的婚事是林如海牵线搭桥,一手操办的,一直到婚期的前几日,林如海才象征性地通知了林焕。
林焕气么?
自然是气的,自己的亲儿子,过几日都要成亲了,他才知晓自己快有儿媳妇了。
可他再生气又能如何呢?
人在姑苏,被隔房的堂侄管的死死的,妻子马氏为了娘家,这几年巴结林如海还来不及,哪里敢仗势欺人,两个儿子都被他早早的送走了,小女儿倒是定下了一门不错的亲事,只是这个小女儿从小心高气傲,哪怕丈夫再好,也比不上皇帝,自从大女儿成了贵妃后,这些年郁郁难解,如今虽才十几岁的姑娘,却生生自苦仿佛二十多岁的人。
所以他不能气,不仅不能气,还得帮着圆谎。
这不,身子骨向来好的他,如今也得装作苍老虚弱的模样,马氏是个不消停的,前几日刚流露出想要拿捏儿媳的心思,昨日下午贾敏来了一趟,回去后不久马氏就病了。
不是装的,是真病了。
不过一个晚上的功夫,那屋子里的药味儿就冲的人头疼,马氏更是昏昏沉沉,只留下个吃饭的力气了。
“老爷若是不想去县学那便回来,正好老二老三年岁也大了,刚成婚生子了,过几年有了小辈,老爷就又得忙了。”林瀚笑着与林富说话,却不忘挥了挥手,叫丫鬟服侍顾诗兰上轿。
都知道自家这位大奶奶出身显赫,是一家子都得供着的那种,林家的下人们服侍起来也更加小心谨慎了。
等顾诗兰上了轿子,船上的行李也运上了板车,林瀚上了马,这才往家里赶去。
姑苏林府里早几日之前就忙碌开了,先是将东边最大的院落收拾出来,那便是大爷的院子,只是早些年大爷和大姐儿在家里不如小的受宠,院子虽大却很破败,后来大爷去了扬州读书,这院子更是长年累月的锁着,可自从大爷考中了进士后,家里就修缮开了。
断断续续修缮了几年,如今大爷成了婚,终于带着大奶奶回来了。
顾诗兰的轿子直接进了后院,一群丫鬟婆子也跟着进来了,排场很大,叫原本林家的下人们看了都咋舌。
林瀚则是先去前院见了林瀚,父子二人相顾无言,举止生疏。
做父亲的看着气势愈足的儿子心底发虚,只语气弱弱地道:“你那院子修缮许久,如今里面已经焕然一新,你妹妹的院子也早已落了锁,轻易不叫人进去。”
“娘娘的院落更要紧,修缮打扫需一日不落才行,如今陛下龙威鼎盛,难保日后没有下江南的时候,若到时候娘娘说要回来看看,家中却是一团乱,想来陛下心里边定是会不悦的。”
林瀚声音淡淡的,提起阿沅更是十分尊敬。
他看了林焕一眼:“老爷且不能再这般称呼娘娘了,视为大不敬。”
林焕噎了一下。
随即就是长长地叹息一声,身子都佝偻了几分:“为父知道你们兄妹二人心里恨我,只是你们却不知晓,当年的京城有多么的危险,为父只是个普通人,皇家威严,为父能将你妹妹……娘娘平安带回来已是万幸,为此为父还折了前程,一辈子只能做个小小教书匠。”
“你母亲……马氏她出身虽富贵,可到底底蕴不足,为人轻狂,为父已经约束她了,再如何,她也伺候了为父这么多年,你们兄妹如今住在京城,轻易不得回来,为父这辈子也是死守姑苏,日后也不叫你两个弟弟踏足京城,不给你们添麻烦。”
“好歹叫马氏好起来吧。”
说到最后,林焕都哽咽了。
虽是继妻,可到底多年情分,马氏多年如一日的爱慕他,他是个普通人,更是个男人,岂有不动容的道理。
“等我们离开姑苏吧。”林瀚冷漠地应了一声。
马氏与林焕感情好不好与他有何干?
他只知道他与妹妹相依为命的那些年,林焕对马氏对他们的磋磨视而不见。
若非怕顾诗兰名声有瑕,他说不得能叫林焕与马氏一起病。
林瀚起身就往外走,临出门前又顿住脚:“打着娘娘的名义相看亲事我不管,但日后求到门上来,我却是不会理会,还有,若家里有谁仗着娘娘的势胡作非为,无需他人动手,我亲自来大义灭亲。”
说完,不理会林焕那忽青忽紫的脸色,直接就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顾诗兰在院中等了许久,丫鬟们进进出出收拾正房。
因为林瀚身负密旨,他们借着探亲的名义回姑苏,实际上却是为了调查甄氏一族,他们不仅要调查清楚那个传说中的义忠亲王庶长子,还要调查清楚到底谁才是庶长子的儿子。
贾元春说了,那个孩子被甄家人抱回去自己养了。
水琮想,可能那孩子身上还藏着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他们必须在太上皇发现之前,将这个孩子找到,然后想办法将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给取走。
多一个郡主可以,多一个王爷便算了。
甄氏富贵,多年敛财家资颇丰,日后尽数留给那个孩子,叫那孩子做个富家翁即可。
“母亲病了,等下晌我陪你去看望一下便可。”林瀚回来便捏了捏顾诗兰的手,安抚她慌张的情绪。
顾诗兰听说马氏病了,手指颤了颤:“那可需我去侍疾?”
婆母病了,儿媳侍疾是常事,不在病床前侍奉才是不孝。
“若外人说起,你只管说是妇人病便可。”
若说有什么病不需要侍疾的,也就是妇人病了,这种病一般人都羞于启齿,哪怕同为女子,婆婆得了妇人病,也是轻易不好叫儿媳妇来侍奉的。
顾诗兰点点头,心下不由叹了口气。
丈夫跟公婆的矛盾不可调和,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则是夹在孝道与夫妻情中间,若顾家长辈在这儿,定会叫她侍奉婆母,尊敬公爹,但这不是顾家长辈不在姑苏么,她这初来乍到的新媳妇,陪伴丈夫才是应该的吧。
顾诗兰越想越理直气壮,最后干脆自己出去指挥起了丫鬟婆子。
大奶奶的架子拿的足足的。
用了午膳,睡了午觉,到了黄昏时分,林瀚才带着顾诗兰去拜见婆母,马氏病的人事不知,大夏天的身上还盖着厚厚的杯子,面容憔悴苍白,看起来便是一副病入膏盲的样子。
两个人自顾自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便算是全了礼数。
晚膳夫妻俩是跟林焕一起用的,一起出来作陪的还有那个定了亲的小女儿林汐,她长相随了马氏,脸有些长,不笑的时候有些刻薄,与那位貌美的珍贵妃姿容相差太远了。
林汐不喜欢林瀚,自然也就不喜欢这个嫂子,可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低着头一个劲儿的用膳。
意识到小姑子的不喜,顾诗兰脸上的笑也浅了些,用完晚膳回了院子,夫妻俩又说了半宿的话才沉沉的睡去,次日一早,林焕带着小夫妻俩去拜访林如海。
林家人少,请族谱都不需要大操大办。
早已准备好的林如海很顺利的将顾诗兰的名字给登记进了族谱。
林瀚也不客气,直接在祖宗牌位跟前说道:“待几年后两个弟弟各自娶妻成了家,还请堂兄做主,为我们兄弟三人分家。”
林焕脸色骤然变了。
“父母在,不分家!”
“那便分宗。”林瀚语气生冷:“我与娘娘一宗。”
他目光凛然地看着林焕:“只是届时谁为大宗,谁为小宗可就不好说了。”
总不能叫贵妃娘娘出身小宗。
林焕顿时心如死灰。
他知晓这个儿子是离了心了,偏他还不敢疏远,他不怕这个儿子,大不了上告不孝,但他怕宫里的女儿,那丫头是个左性的,他丝毫不怀疑,他要是做的太过分,那丫头真能送整个林氏全族去死。
林如海点头应了,心跟林瀚一样冷。
祠堂里闹了不愉快,以至于林瀚悄悄将密旨给了林如海,林焕居然都没发现,有林如海联系卫若琼,很快,整个江南府的密探都动了起来,甄府也渐渐地生起了波澜。
阿沅还是在小半个月之后才知晓林瀚回了姑苏。
她很有些可惜地对水琮说道:“早知道兄长要回姑苏,臣妾便早些准备些东西,叫兄长带回去给父亲了,臣妾进宫多年,父母又年迈,想来这辈子是难以见面了。”
“这有何难,待过几年战事结束,朕带你下江南。”
水琮伸手牵住阿沅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膝上坐着,也不知道这女子是怎么长的,早几年尚且不显,如今却颇有几分冰肌玉骨的意思,夏日里肌肤清凉如玉石,久抱也不会出汗,倒叫他有些爱不释手了。
“届时你也好回家看望父母。”
阿沅闻言自是高兴不已,身子一转,便面对着水琮,双手吊上他的脖子问道:“早些年圣人下江南都是住在哪里的?江南府也有行宫么?”
“父皇的乳母孙氏便是嫁去了金陵甄家,早些年……父皇便是住在甄家的,后来便再没下过江南了。”
那残废的双腿,残破的面容,他是绝不会下江南的。
“那咱们下江南也要住在甄家么?”
水琮摇摇头:“不会,届时自有人安排。”他向来不愁住处,只要他透露个口风,江南那边一夜拔起一座行宫都有可能,毕竟江南富庶的很,只不过他不愿劳民伤财罢了。
“那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去啊,前线战事还需好些年吧。”
水琮低低地笑了一声,伸手将她揽紧,两个人一起倒进了帐子里。
这个问题属于前朝事,他自然不会回答,但只看他最近的心情,便也该知晓,前线一切顺利,水洛已然占领了半个真真国,如今之所以围而不打,不过是震慑罢了。
真真国因皇室争斗而陷入混乱,几十万大军陈兵于皇城周边城池,对皇城百姓的威慑太大了,一旦有人心理防线坚守不住,主动打开城门迎兵入内,那么不费一兵一卒拿下真真国皇城,也就指日可待了。
第93章 红楼93
贾元春的后宫争霸路走的很不顺畅。
先是出师未捷,指望着用义忠亲王的消息换一个妃位,结果皇帝抠门只给了个答应位份。
她有心争取却不敢惹的龙威震怒,只想着待侍寝后努力争宠,好早日为陛下诞下皇儿,到时候哪怕只是个嫔位,有皇子在手,荣国府也算是稳了。
满心壮志地住进了钟粹宫,满心期待能够侍寝,结果左等右等,等了小半个月都没接到侍寝的传召,不仅她如此,整个钟粹宫竟都是如此。
这座前后两进的宫殿,住着六七个主子,甚至还有个生了公主的贵人,半个月内竟无一人侍寝,贾元春这才察觉出不对劲儿了,这钟粹宫简直是一座被皇帝遗忘掉的孤岛。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日子总归是能过的,至少比延庆殿的日子好过,可渐渐地,她发现身边的宫人开始受到排挤,每日送到耳房来的冰也都是一些碎冰,甚至经常听见有人在窗外指桑骂槐。
住在后殿的钱贵人只一心养育三公主,对外面事情只做充耳不闻,贾元春曾想过请她出来做主,却不想那钱贵人却是个明哲保身的,话里话外都是‘我并非钟粹宫主位,没资格管教各位妹妹’这样的意思。
“主子,你快瞧,这是今日早晨刚送来的冰。”晴儿指了指墙角处的铜盆,语气中满是焦急。
贾元春过去一瞧,只见前两日还都是碎冰呢,今日竟只剩下半盆水里面泡着一些碎冰块子,如今天气这么热,这些冰顶多只够用半个时辰的。
耳房本就闷热不透风,再没冰……贾元春只觉眼前一黑,头都跟着晕了起来。
“欺人太甚。”贾元春歪在美人榻上,手攥成拳,重重砸在了榻上。
“主子,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总要想办法多要些冰才是,不然得话,主子你得身子可怎么受得了。”晴儿急的都快哭了,自家主子自小金尊玉贵的长大,何时受过这样的罪?
贾元春哪里不知晓该想办法?
可问题是,她压根没办法!
她去找了钱贵人,钱贵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三公主,不仅穿衣打扮十分简朴,就连后殿摆设都十分粗糙,丝毫看不出竟是公主的生母。
这几日晴儿她们几个也与其他答应们的宫女闹过,抢过,可人家一句‘你主子还没侍寝呢’,就叫晴儿她们矮了三分。
贾元春本以为在赤水行宫为奴为婢的日子已经够苦了,没想到真进了后宫,成了妃嫔,日子竟然比当女史还要苦。
好歹行宫能避暑啊!
不行,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她可还记得呢,当初临离家的前一个晚上,老祖宗与她一起睡,曾拉着她的手说道:“宫里的珍贵妃娘娘当年入宫,咱家也是出了大力气的,这些年虽不太来往,却也不会轻易拂了荣国府的面子,你若有难,上门去求一求,她想来也会拉拔一把,只是这人情债用完即止,求了一次万不可再求第二次。”
老祖宗说完还深深叹了口气。
“你姑母如今越发左性,想来与家中也是离了心,那珍贵妃乃是林家女,你可求却不可信,懂不懂?”
贾元春一直将这些话记在心底,珍贵妃深受陛下宠爱,肚子还争气,贾元春一直闻其名未见其人,本想着将这个助力留作日后关键时候使用,现在却也不得不提前去拜访了。
毕竟……
贾元春苦笑。
她连侍寝都没侍寝呢,又谈什么以后呢?
想到这里,贾元春幽幽叹了口气:“如今贵妃娘娘掌管宫权,好歹与贵妃娘娘还有些亲眷关系,你去将我妆奁最下面一层的镯子取出来,咱们前去拜访贵妃娘娘去。”
晴儿有些踌躇:“主子,当初从家里带过来的只剩下这两个镯子了。”
“贵妃娘娘养尊处优这么多年,若不拿出点诚意来,娘娘怕是不见得会帮忙呢。”贾元春坐直了身子,面上染上气闷,当初小选入宫规矩严格,很多东西不让带,银票后来马太监帮衬着从宫外带来了不少,反倒这贵重的首饰,却只带了一根金簪和一对镯子。
金簪前次请太医已经花销掉了,现在只剩下这对水头极好的镯子了。
从晴儿手中接过镯子,依依不舍地摩挲着,这还是老太太当年的陪嫁呢,在她及笄那年送给她的,如今却要送出去了。
老荣国公是个武将,杀伐果断,贾元春自然也继承了国公爷的果断,当即将镯子捏在手心,便带着晴儿出了门,穿过院子,绕过正殿,走到钟粹宫的大门口。
“贾答应这是要出去?”就在她们快要出门的时候,突然同住一宫的方答应带着宫女走了过来。
贾元春先与她行了个平礼,随即才回答道:“屋内闷热,想去御花园走走。”
方答应看了看日头,又嘲弄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贾元春,语气讥诮:“你最好只是去御花园走走,若是想动什么歪心思,仔细触犯宫规,牵连我们。”
贾元春眉心不由一蹙,心下有些不悦。
方答应也不是真的好心,只是单纯怕连坐,又提醒了一句:“皇后娘娘早早立下规矩,出门拜访她人需上告主位,主位娘娘同意的情况下才能窜访,想来贾答应初来乍到,不会不懂规矩乱跑吧。”
贾元春抿了抿嘴,心底不由慌乱,她明白方答应的意思,可若是叫她这样坐以待毙……她不甘心。
更何况,民不举官不究。
只要珍贵妃不追究,谁又能说她触犯宫规?
这般想着,她不由理直气壮了几分:“多谢方姐姐提醒,我只是去御花园走一走而已。”
方答应嗤笑:“行吧,走走去吧。”
等贾元春离开后,才脸色一沉,扶着宫女的手往后殿走去,嘴里骂骂咧咧:“这大太阳不在屋里凉快着,跑去御花园晒太阳,这是骗鬼呢!”
疾步走到后殿,等待小宫女进去通报后,方答应便立即进去了,好歹叫钱贵人知晓宫里出了个不安分的,免得到时候追究起来,大家伙儿一起受罪。
贾元春带着晴儿出了钟粹宫,也是因为钟粹宫是最靠近御花园的宫室,自出了门到御花园这一路竟一个人都不曾碰见,只是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慌。
“主子……”晴儿也是心慌慌。
贾元春捏着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无事无事,贵妃娘娘定不会生气的。”
晴儿重重点头。
御花园的景色很美,但主仆二人谁都没空欣赏,只挑了一条最近的路径直往西六宫去了,贾元春一路上都在打腹稿,寻思着等会儿见着珍贵妃后该怎么说。
千万不能交恶,最好能先跟随珍贵妃,这样珍贵妃才会举荐她。
这般想着,手不由摸了摸手心带着凉意的镯子,只期望自己这个投名状,能叫珍贵妃满意。
只是贾元春怎么都没想到,她压根就摸不着永寿宫的大门,琼苑西门门口竟有太监把守,见她们来了便询问她们的身份,待晴儿报备之后,那太监竟说道:“陛下有旨,嫔位以下妃嫔不得擅自前往西六宫,这位答应还是不要为难咱家了,免得惹了陛下生气。”
晴儿有些急切地求情:“两位哥哥通融一下可好?我们答应确实有急事要找贵妃娘娘。”
“这位姐姐还是别为难咱们了,这是陛下的吩咐。”
贾元春攥紧了手指,身子都有些摇摇欲坠了:“那……烦请二位告知,还能去哪里见到贵妃娘娘?”
“当然是贵妃想要见答应得时候才能见到,当然,答应也可去求陛下,若有陛下的吩咐,我等自然是不好拦着的。”
一口老血梗在喉咙口。
这珍贵妃从不召见妃嫔,陛下更是连侍寝都没有过。
贾元春鼻头一酸泪意上涌,一时间竟也不知晓该如何是好了,这陛下到底是多怕妃嫔前去打扰到珍贵妃?竟下这般的命令,东六宫无主位,西六宫更是只住了珍贵妃一人。
陛下这一手,好似直接将东西六宫给分开了似得。
“答应请回吧。”两个太监虽然脸上挂着笑,可笑意不达眼底,态度看似恭敬,可贾元春听着就是刺耳。
扶着晴儿的手,踉跄着回了钟粹宫,刚一进屋,便直接躺下了,屋子里虽还有些凉意,可这来回一折腾,那水盆里面的碎冰已经化没了,屋子里原本的凉爽也开始渐渐远离。
不到半个时辰,贾元春就出了一身的汗。
本就伤心难过,却不想到了傍晚时分,御前的有福公公突然来了钟粹宫,面上带笑,语气阴阳怪气地厉害:“陛下口谕,贾答应违反宫规,禁足一月,罚抄宫规十遍,钱贵人劝阻不力,罚抄宫规一遍。”
得了口谕的贾元春瞬间软了身子。
钱贵人只是叹息一声,便屈膝行礼:“婢妾令训。”
有福这才一甩拂尘,带着个小太监转身走了。
待人彻底离去后,钱贵人才转身看向贾元春,她眼神并不狠厉,却有一股怨愤:“贾答应可否老老实实在自己屋里待着?自己不知死活也便罢了,还连累他人!”
贾元春无从反驳。
可不甘心呐。
“我再提醒贾答应一声,咱们这位陛下是个心思赤忱的,这么多年来对贵妃可谓情深一片,虽东六宫也有三位公主,却也是运气罢了。”
这么多年来,钱贵人早就看透了。
贾元春听钱贵人这般说,这才仿佛被人夯了一拳,明明是盛夏,却从里到外都冷透了。
因着贾元春这般一闹,钟粹宫中对贾元春就愈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份例不敢克扣,但她们能保证,贾元春绝对是钟粹宫里最差的那一等!
不过短短两个月,贾元春就吃不消了,遣了晴儿去找马太监,求他帮忙回荣国府要银子。
真相不敢言,不仅怕老祖宗失望,更怕家里人放弃她,若没有荣国府的银钱补贴,她在后宫连吃喝都成问题。
贾元春的惨状是水琮亲口告诉阿沅的。
以一种讥诮看好戏的口吻:“……如今那小太监每月出宫一回,每回也不多要,五百一千的,荣国府倒也愿意供着,看来老国公留下来的家底子还是丰厚。”
阿沅想起前两日收到的信,信中林瀚刚写了,金陵贾氏族地前些日子刚卖了一百亩上好水田,他瞧着贾家一时半会儿不会收手,正好他要查甄家,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争取努力将贾家的水田全吃下来。
如今那水田就记在莲雨的名下,等日后大皇子长大了,会交给大皇子手中。
江南富庶,大皇子也确实需要一个钱袋子,有了贾家的水田,日后再谋商队漕运也简单些,再加上那边也算林家大本营了,行事会更方便些。
更何况莲雨远在赤水行宫,本人又是甄太妃的宫女,就算引起皇帝注意,调查下来,也只会认为是甄家动的手。
“贾答应倒是信任那个马太监。”阿沅应和一声。
“他以前是跟在甄太妃身边伺候的,只不过甄太妃有自己得用的大太监,这小太监日子不好过,有福拉拔了一把,认了个干亲,瞧着也孝顺。”
水琮笑着揉揉阿沅的腰侧,这话听着轻松,可实际上不过是马太监主动投诚罢了。
不过瞧着有福该是很能压得住,阿沅也就不思考那么多了。
只是……
“若这般的话,贾答应得日子该是过得不错了。”
“马太监每个月给她送一百两。”
多余的自然是送给了长安,至于有没有一部分揣自己兜儿里,水琮也不在意,有福心里有数就行,若日后犯了事,他自会问罪有福。
阿沅听了倒吸一口凉气。
这也剥削太狠了吧!
荣国府每个月至少出五百两,有时候甚至出一千两,结果马太监只给一百两?
荣国府当真是个极好的冤大头了。
这般想着,阿沅突然伸手缠住水琮的脖子:“陛下,臣妾想开一个古董铺子。”
“嗯?”水琮意外,怎么突然想开古董铺子了?
“前段时日宫外送账本子进来,有一间水粉铺子生意不行,连年亏损,臣妾寻思着,将水粉铺子给关了,开一家古董铺子,日后收到好物件,臣妾也好拿去送礼去。”
她掰手指:“臣妾如今是贵妃了,几个王爷家里若是有人过生日成亲什么的,总要送一些礼,宫廷内造固然是好,可各个珍品,皆是陛下所赠,臣妾的心爱之物,臣妾可舍不得拿出去送礼去。”
“你的嫁妆铺子,自然是随你自己了。”
水琮可不是那种惦记妻子嫁妆的无用男人,只不过:“你嫁妆铺子会不会有些太小了,朕再给你两个好地段的大铺子?”
阿沅眼睛一亮,还有这好事?
她之所以报备,也不过是怕水琮起疑心罢了。
儿子大了,总要心思周全点。
第94章 红楼94
水琮说到做到,次日晌午便叫长安送来了一个大铺子的房契,地段也十分优秀。
阿沅写信叫宫外的陪房过去收拾,打算再开个大酒楼,带说书和住宿的那种,之前陪嫁的福旺酒楼因为地处偏僻,环境清幽优美,如今已经从大众酒楼改头换面成了小资分子的聚集地。
林瀚在翰林院三年,将同僚都给带过去了,如今林瀚授官,翰林院也不曾换个聚会地点,主要那边保密性做的好,特别适合密谋一些大事情。
之前贾政劝贾化便是在那边,可惜他运气不好,恰好被林如海兄弟二人听了个正着。
酒楼开了,古董铺子她也没放弃,让陪房在周瑞的女婿冷子兴的铺子对面开了一家,古董铺子不需要怎么装修,只需木匠打一个高高的柜台就行,不过半个月功夫,古董铺子就装修好了,取名福旺古董。
一看跟福旺酒楼就是一个东家。
忙活完了也没着急开业,而是听从主子吩咐,先去抓冷子兴的小辫子。
冷子兴这人邪性,娶了周瑞的女儿,背靠荣国府开了古董铺子,专门收周瑞偷偷从荣国府内库拿出来的古董,开价自然是不高,他也不留在京城卖,而是收满了二十件便下江南,卖给江南那些豪富。
阿沅派人跟着冷子兴跑了一趟。
快入秋了才得了消息,说冷子兴在江南还有个妻子,那些古董在江南卖的很贵,除却给荣国府的那一笔银子,剩下的大约八成给了江南的妻子养孩子,是的,冷子兴在江南不仅有妻子,还有三个儿子,最大的那个都已经四岁了,剩下的两成才拿回来给周瑞。
冷子兴也确实有本事,他在江南跟不少底层官员十分交好,这些人则帮着看顾门户,护着他的妻儿。
“所以说,这周瑞一家子不仅是大硕鼠,还是冤大头?”阿沅听到一半就忍不住吐槽了起来,真的,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究的人家。
主子不像主子,奴仆不像奴仆的。
金姑姑举着信叹息一声:“不止呢,这冷子兴的出身也很模糊,咱们的人调查了一番,发觉恐怕这‘冷子兴’的名字,都是假的。”
嗯?
阿沅眉心蹙起:“怎么说?”
“追根究底下去,他所谓的祖地压根就没有姓冷的人家。”
“那便盯好了。”
阿沅想也不想地下了命令:“无论这人什么出身,千万别给盯丢了。”
她可还没忘记当初柳贵人那件事,假柳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可是真真国太子的孩子,东窗事发后第一时间水琮便派人去抓假柳贵人夫家的一家子,结果那一家子却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娶了柳贵人的那个三爷一旬前才死了,如今刚办完丧事,家里的白皤还没撤下呢。
几乎可以确定,这个‘三爷’在得知柳贵人有孕后,就立即‘死了’。
天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所以那一家子从老到小全给抓了,如今还被关在大理寺中待审呢,家中的丫鬟们尽数筛过了一遍后,也全都被送去了西北边疆,大概率是被分配给行武的将士们做老婆,在那边开垦第二个军屯。
有了奴婢出身的妻子,这些将士们才会卖力攒军功,到时候用军功给妻子换个良家出身,日后生了儿子也好读书考科举,而不是一辈子顶个奴仆之子的身份,只能上战场杀敌。
不得不说水琮手段也是真的厉害。
既解决了将士们的光棍儿问题,还给边疆增加了人口。
人口多了,城池便会扩大,到时候边疆便会愈发的安稳,只可惜那些丫鬟们,在京城虽是伺候人的,却也是天子脚下,待遇自然不差,如荣国府中那些丫鬟养的跟副小姐似得,去了边疆便只能靠自己双手过日子了。
不过去了边疆成了亲,自己便能当家做主,且家里的男人大概率不会养小老婆,也算是另类的一夫一妻制了。
所以这冷子兴的身份必须要查清楚了,可别闹到最后又是个什么真真国余孽。
别说水琮了,阿沅都被这真真国层出不穷的手段给搞怕了。
“奴婢会吩咐下去。”金姑姑收了信,盘算着尽快将命令传出宫去。
阿沅手指抵着下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说道:“将冷子兴在江南藏了母子四人的消息透露给周瑞家的,等周瑞家的派人下江南之前,才将此事告知冷子兴。”
“等乱起来,才更好查。”
阿沅已经迫不急待的想看见荣国府大乱了,虽说等到元春省亲后荣国府照样会败落,阿沅却不介意提前让荣国府乱一乱,只有越乱,那王夫人的胆子才会越大。
金姑姑心情也有点儿激动,这后宫太和平了,她待的骨头都快生锈了,如今终于有点儿活儿干。
又过了半个月,哪怕是中午,那气温也没那么高了,秋高气爽的,除了太阳还有些晒,早晚出门散步都是极舒服的,阿沅也不去御花园,就带着人在西六宫转着,因为西六宫只永寿宫住了人,其它宫室都空着,里面的小花园还都有人伺候着,阿沅干脆时不时却旁的小花园里转一转,虽不如永寿宫小花园精致华美,却自有一种萧瑟之感。
很适合文青想东想西就是了。
这一日,阿沅去了翊坤宫小花园。
翊坤宫作为西六宫之首,与东六宫的承乾宫同为宠妃居所,一直都是修缮最精美之处,之前阿沅封妃之时,水琮曾想过为她迁宫,只是她住惯了永寿宫便拒绝了。
只要西六宫之住了她一个人,那她住在哪个宫,哪个宫便是西六宫之首。
金姑姑拿着信急匆匆地赶来,凑到阿沅耳边小声禀告:“主子,事儿成了。”
“哦?”阿沅摇扇子的手一顿:“那母子四人可曾安排好了?”
“咱们的人盯着呢,如今只看到底是荣国府的人来的快,还是那姓冷的来的迅速了。”金姑姑将手中的信递给了阿沅:“这姓冷的自从知道那母子四个失踪后,便有些慌了手脚,如今人虽然往江南赶,但他身边的那个小厮却往浙江去了。”
“浙江?”阿沅蹙眉:“同属江南府,距离却相距甚远,他跑去浙江做甚?”
“左右咱们的人盯着呢。”
阿沅点点头,又重新摇起了扇子:“想必冷子兴开的铺子如今该是开不了门了,叫咱们的人挑个黄道吉日开张大吉吧。”
就贾元春这样要银子的速度,想来王夫人是等不及周瑞回来再销赃了,周瑞家的拿了东西回去,要么自己拿银子填补,要么就是另外找个古董铺子卖掉。
甭管怎么选择,阿沅都有后续的手段。
金姑姑表情复杂地看了眼自家主子,为了收荣国府的古董,将周瑞一家子折腾了一大圈,自家主子也是真厉害,不过……想到周瑞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女儿,还以为自己的丈夫是多好的一个人呢,岂不知人家早已娇妻幼子在怀,日子妙不可言了。
询问完了冷子兴的事后,阿沅便叫金姑姑将这几封信都给烧了,又伪造了几封报账信纸塞进了信封,才将这些信重新放回了匣子里面。
阿沅在翊坤宫坐了一下午,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才起身回了永寿宫。
水房里早早准备好了浴桶,阿沅便早早的沐浴了,靠在软榻上看话本子,等乾清宫那边传了消息说,今儿个皇帝留宿乾清宫,不来永寿宫了。
想来前朝事忙,水琮打算熬大夜了。
自从东六宫门锁上以后,水琮大多数时间便都在永寿宫里过夜了,除非初一十五,得固定去坤宁宫,剩下的日子,忙起来就宿在乾清宫,不忙就宿在永寿宫。
等到大门落了锁,阿沅才继续开口问道:“东六宫这些日子可有谁不老实的?”
“娘娘是想问钟粹宫吧。”金姑姑坐在小杌子上给阿沅捶腿:“贾答应刚解了禁足就病了,如今太医院正给她看诊呢,说是身子太虚,心底郁气难消。”
“陛下不召幸,她不郁气难消才叫奇怪。”
阿沅‘哼’了一声:“病了就好好治,别想着来西六宫烦本宫就成。”
说着,她回头看了看窗外高悬的月亮,幽幽叹了口气:“说起来,两个孩子都好久没来用膳了,明早你去跟厨房说一声,做点皇儿们爱吃的,晚上请他们来用膳,塱儿和埜儿也想皇兄皇姐了。”
“小主子们课业繁忙,陛下又盯的紧了些,奴婢听他们身边的人说,连续好些日子课业都要点蜡烛才能做完,奴婢都怕小主子们的眼睛给熬坏了。”
这蜡烛点的再多,光源都不稳定,废眼睛的很。
阿沅叹息,她虽然心疼却不好阻止,自从东六宫的门关了后,水琮对大皇子的课业就抓的更紧了,那架势仿佛寄托了多大的希望似得。
“过几日你配一些洗眼睛的药给皇儿们送去,莫叫他们累坏了眼睛,要什么药材尽管在药材商城里面买,若银钱不够便来跟本宫支,最近这两年做任务攒的积分本宫也没抽卡,你只管用。”
金姑姑点点头,看来接下来要去太医院的药房走一趟了。
说完了话,又将两个小儿子抱过来玩了一会儿,如今两个小家伙已经会爬了,阿沅叫内务府用打磨光滑的木条将整个大炕给围上了栏杆,上面的条褥靠枕之类的全给撤了,只铺了一层薄薄的棉褥子,靠墙的那边也做了一条又高又长的棉花毛毛虫,将两个小家伙没事儿就扔里面自己爬着玩。
阿沅还让侍书给两个孩子做了基本布画册,每一张上面都是绣的花样,有植物篇,还有动物篇,两个孩子很喜欢。
一直玩到两个孩子揉眼睛了,才叫乳娘们将孩子抱了下去。
阿沅打了个呵欠,在金姑姑的服侍下睡下了,她这一夜好眠,乾清宫那边气氛却很有些严肃,水琮目光冷冷地看着下面跪着的牛继芳:“皇后深夜前来,就为了这事?”
牛继芳哭的身子都在打颤。
她伏下身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凄厉极了:“……陛下,臣妾知道当初是臣妾父亲犯了错,可臣妾的弟弟却是无辜的,他还那么小,还没娶妻生子,如今竟已经病的起不来身,臣妾什么都不求,只求臣妾的弟弟能好好活着,求陛下开恩,就让周太医去给继祖看诊吧。”
水琮蹙眉看着牛继芳:“朕得提醒皇后一句,镇国公府如今乃是罪臣之家,周卿年迈,不宜多奔波,皇后还是先回去吧,朕会派人过去给他看诊,至于周卿就算了。”
“陛下——”
牛继芳声音愈发的尖利。
“臣妾弟弟当初也有一块与臣妾一样的玉佩,虽说父亲还未来得及送给他,可难保他曾经意外接触过,他自小身子差,反应严重些也属平常,臣妾不求旁的,只求周太医能去给他看诊。”
她为了牛继祖,这会儿已经什么都不怕了,语气都带上了质问:“那周太医虽年迈,却能半个月入宫一次,为陛下请平安脉,甚至……甚至就连永寿宫都能请得动他,珍贵妃不过妃妾,臣妾才是皇后,难不成在陛下心目中,臣妾这个皇后,竟是连珍贵妃的一分一毫都比不上了么?”
水琮脸色骤然很难看。
“皇后是在怨怼朕?”
牛继芳呜呜咽咽:“难道臣妾不该怨怼么?”
“臣妾当初从未想过入宫做这个皇后,是陛下看臣妾身子差,不会压了你心爱的贵妃一头,才叫臣妾做了这皇后,臣妾为了家族愿意忍受这样的苦果,可如今呢?家族家族没了,臣妾也没有自己的孩子,如今就连唯一的弟弟也病的快死了,臣妾这个皇后做的还有什么意思?”
这一年来,她当真过得浑浑噩噩,满腔怨愤。
她甚至都想不起来当初还未入宫时那个豁达自爱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没日没夜地陷入自苦的情绪当中,父亲没了,家族衰败,母亲虽护着弟弟,却驾不住弟弟自己身子差,就连……就连打小陪伴着一起长大的丫鬟都丢了性命,她在这深宫中啊,活的就好似个孤魂野鬼一样。
这样的皇后……做的到底有什么意思?
“这么说,皇后不愿再做皇后?”
水琮不怒反笑,声音里都带上戏谑。
牛继芳身子一僵,不做皇后?
她抿紧了嘴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虽不愿做皇后,如今却不能丢了皇后的位份,如今外头的人还能看在她这个皇后的份上,谦让镇国公府一些,可若她不做皇后了,日后镇国公府只会越来越艰难。
她不说话了,只一个劲儿的哭。
“朕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现在回坤宁宫去,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朕就当没听说过,要么,在皇后位子上自请禁足两年,两年后自请废后,朕叫周卿跑一趟镇国公府。”
牛继芳的背脊冒出一层冷汗。
她不敢抬头,她害怕看见水琮那双冷漠无情的眼睛。
两年……
原来陛下只能容许她再做两年皇后。
“臣妾自请禁足两年,求陛下成全。”头重重地磕在地上,牛继芳泣不成声。
水琮‘嗯’了一声,便平淡的要她退下了。
第95章 红楼95
皇后被禁足了!
天还未大亮,许多妃妾才刚刚转醒,就听见身边的人带来了后宫最新消息。
“怎么回事?”众妃嫔不约而同发出了灵魂质问。
只是她们的质问却没得到确切的答案,只知道皇后触怒了皇帝,天还未亮禁足的消息就传遍了六宫,只是消息能传这么广,可见陛下对皇后并无维护之心,估摸着,陛下这次是真的很生气。
一时间,整个后宫都风声鹤唳的,尤其那些不受宠的小答应,以前还能结伴去御花园玩,若有个主位娘娘,她们还能上报主位互相串门,如今连门都不敢出了。
西六宫一片和谐。
只是昨天傍晚有福来传信说水琮宿在了乾清宫,今天一早又传说皇后触怒了他被禁足,阿沅十分疑惑,皇后这是犯了什么错,才叫皇帝发这么大的火。
或者说,皇后到底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都等不到次日早晨去求见陛下,非要半夜三更地跑去乾清宫?
阿沅想不明白,却又不好直接询问水琮。
金姑姑跟御前的人倒是熟悉,只是半夜三更伺候的人本就不多,能进寝殿的更是只有长安有福他们几个,这几个人都是对水琮绝对忠心的,阿沅轻易不敢收买。
烦死了。
阿沅再一次嫌弃起了系统,竟只开了一个卡池。
她最近几次抽卡,抽的还全是灰緑的卡,蓝卡数量都很稀少,更别说紫金了。
水琮这一手玩的阿沅有点儿措手不及,皇后是个很好用的靶子,几个皇子还没长大,阿沅还需要这个靶子去吸引勋贵的注意力,等到几个孩子长大能够入朝,那时候才是皇后下位的最好时机。
“皇后也是真的蠢。”
阿沅气的一巴掌拍在桌上:“有什么事不能徐徐图之,非要这么直来直往,大半夜地跑去乾清宫找罪受,如今自己落了个禁足,她的事儿难不成就办成了?”
金姑姑赶忙端了杯茶:“主子消消气,皇后娘娘定是有十万火急之事,才会深夜前去乾清宫求见陛下,皇后娘娘性情虽说古怪些,却并非无脑之人。”
阿沅喝了口茶,心底那股子烦闷到底压下去了,只是:“她能有什么急事呢?”
“皇后娘娘无宠无子女,唯一能叫她在乎的恐怕只有镇国公府,难不成是镇国公府出了事?”
金姑姑蹙眉,脑海中疯狂翻找镇国公府的资料,当初牛承嗣因为玉牌之事死在了狱中,牛夫人为保家族基业,不得已清算了手中大部分产业,保龄侯和林瀚那时候还吞下了不少呢,如今偌大的镇国公府只剩下牛夫人与牛继祖母子俩守着。
“难道是她弟弟出了事?”阿沅瞬间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牛继祖是镇国公府唯一的男丁,如今还未娶妻生子,若他出了事,镇国公府就真绝户了。
金姑姑也想到了这点,立即附和道:“很有可能,奴婢派人去查一下,若真是皇后娘娘胞弟出了事,皇后娘娘乱了分寸,夜闯乾清宫是很有可能的。”
“叫人盯紧了几个孩子身边的情况,要是万一真出了事,咱们就得防备着她狗急跳墙了。”
说到底,皇后会走到如今这一步,与皇帝的算计,她的需求分不开干系,只是……既然入了这后宫争斗场,本就是你死我活,她到现在没对皇后下手,并非她心地善良,而是她的身份如今还不够资格坐上皇后之位,但凡林如海和林瀚二人给力一些,任谁当了个一品大员,她都敢直接跟皇后碰一碰的。
“还是两个哥哥太没用啊。”
阿沅叹了口气,幽幽地吐槽着。
金姑姑抿嘴笑道:“海大爷和瀚大爷如今这年岁,能走到这一步,已然是十分出色的了,娘娘还是莫要焦急了。”
阿沅‘哼’了一声,转移了话题:“去小厨房看看今天的菜备的怎么样了,晚上孩子多,口味儿稍微淡一些。”
金姑姑这才退下了。
阿沅看着金姑姑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走到桌旁坐下,看着桌上摆着的棋盘,上面的黑白子摆的一局残局,细长的手指捏起一粒棋子,视线落在棋盘,手指抵着下巴,思绪却已经飘远。
正如金姑姑所言,林如海和林瀚这些年看似稳扎稳打,可实际上两个人却是晋升迅速。
林瀚走的正经文官路子,先入翰林院再选官,得陛下看重,早早地便入了皇长子讲学队伍,若是陛下有嫡子,那么这个皇长子的含金量就不高,可偏偏皇后无宠无子,这个皇长子就很重要了。
林如海本来也该走这样的路子,奈何天不遂人愿,家庭缘故拖慢了他的步伐,可纵然如此,他从七品巡盐御史走到二品布政使,虽然是个‘代’布政使,但好几年过去了,皇帝一直没有定下新的布政使前去交接,林如海这个布政使已然坐稳当了。
只是……
到底是个外放,还是得回到京城来才行。
对此,阿沅反倒更看好林瀚,宫中有她做靠山,她膝下又有三个皇子,顾家便是再阳春白雪,也知道这么多儿子女婿中,最该投资的人是谁了。
顾老太师哪怕心思再澄澈,遇到这种能定下家族未来的大事,他也会斟酌再三的。
况且,能在这个年纪还能屹立不倒的老太师,可不会那么蠢,也定不会像传言中那样刚直不阿。
哥哥们呐,为了你们三个好外甥,你们可得努力一点啊。
阿沅回过神,随手将棋子往棋盒中一扔,这残局还是等水琮来了破吧,她如今已然没了心情。
因为小主子们要回来,小厨房忙的热火朝天。
大皇子和庆阳下了课便带着人往永寿宫跑,各自身后还跟着他们的伴读,庆阳只有史湘云和林黛玉两个伴读,但大皇子的伴读小团队又增加了,一长串的半大小子呼啦啦跟着大皇子身后跑。
庆阳踩着小皮靴,腰间缠着鞭子,斜睨着自家哥哥身后那一群人,语气十分意外:“皇兄,你伴读小团伙又增加人了?”
“嗯呢,我开始学骑马了,父皇便又给我挑了几个武勋家的小公子做伴读。”大皇子打了个呵欠,神情有些疲倦,为了到母妃这儿来用晚膳,他加快速度做晚课,一点儿都没休息,这会儿早已饿的肚子扁扁了。
庆阳得意地扬起下巴:“那看来,皇兄你这些伴读都不如我的,我的伴读文武双全!”
大皇子:“……”
他虽然增加了武勋家的小公子做伴读,却不代表其他伴读不会武啊。
这妹妹可真傻!
不过……
大皇子看向自家妹妹身后的两个小姑娘,一纤细一圆润,纤细的那个瞧着书卷气十足,长得更是仙气飘飘,是他堂舅舅家的嫡女,金尊玉贵的姑娘,圆润的那个亦是娇憨可人,清纯漂亮,则是保龄侯的独女,亦是出身尊贵。
只是,她们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会武的。
大皇子这一看,他身后的伴读们也悄悄打量了一眼,林黛玉和史湘云二人是何等姿容,自然给这群小男孩一个震撼教育,只这一眼,就好些人红了脸,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飘了。
能被选入宫里的孩子,又岂是荣国府宁国府中那些纨绔可比的,出身,家族势力,本身能力,皆是上上等,学识高了,某方面的见识自然少了。
只这一眼,他们便先是脸红,再是背过身去,满身局促。
林黛玉和史湘云也很是羞赧,只是她们是公主的伴读,任何举动都关乎公主的颜面,所以哪怕心中再慌乱,面上也是一派淡然。
如此,两边不同的表现,叫庆阳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我先带她们去找母妃去。”
说完,庆阳就拉着两个姐姐的手快速往永寿宫的方向跑去。
“殿下,这两位姑娘的跑起来下盘稳健,落脚有力,确实会武。”一个眼神有些躲闪,面色却很镇定的少年贴到大皇子耳畔小声说道。
大皇子挑眉,他可记得呢,林家表姐自小身子不好,所以母妃才会将表姐选进宫来,就为了叫周太医给她调理身子。
这是调理好了?
都能习武了,该是好了吧。
“会武就会武吧,她们跟着皇妹,会武不是坏事。”
少年应了一声,便又退下了。
水圣回头看了少年一眼,是顺王伯的三子,并非嫡出而是侧妃所出,性情寡言却不木讷,是个心有沟壑之人,只是庶出身份到底叫他在伴读团中有些不起眼。
不过不起眼有不起眼的用法,大皇子心里盘算了起来。
到了月华门门口,大皇子便叫伴读们散了,正好适逢休沐前一日,这些伴读散了后便可径直出宫回家住两天,他则带着两个小太监入了月华门旁边入后宫的门,径直去了永寿宫。
庆阳来的快,他到门口的时候,已经听见里面庆阳的笑声了。
水琮早早便知晓阿沅想孩子们了,特意喊孩子们过来用晚膳,所以下午处理完事情便径直来了永寿宫,也是凑巧,他才刚坐下拿起棋谱研究了两枚棋子,庆阳就带着两个伴读来了。
林黛玉和史湘云住在凤鸣阁,史湘云每个月还能回家住几天,林黛玉算是一年到头在宫里,所以她们二人见到皇帝的机会很多,早时还有些害怕,如今相处下来,已经没那么恐惧了。
水琮对这两个伴读印象却不是很深,往往庆阳带着她们来请安,他叫了起便叫人下去了。
今日也一样,他目光黏在棋谱上,只喊了声‘起’,庆阳便带着两个伴读去佛堂找巧燕玩去了,巧燕如今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她穿着宫女服,因为常年洒扫佛堂,身上多了几分佛性,性子也是沉静温柔。
庆阳她们很喜欢巧燕,只要来了永寿宫,都会来小佛堂找巧燕玩,只是巧燕的眼睛已经有些恶化,视力开始下降,说不得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完全失明了。
庆阳看了很是心疼:“巧燕姐姐,不如你跟本宫回凤鸣阁吧。”
巧燕摇摇头:“不了,公主殿下,奴婢在永寿宫很好,这院子也是奴婢住惯了的,而且姐姐也交代了奴婢,让奴婢好好跟在娘娘身边伺候,她很快就会回来看奴婢。”
庆阳抿嘴,她不知道巧燕的姐姐是谁,想来也是母妃信任的人,便也就按下不提了。
只是她的眼睛……
“你得眼睛……不若再找旁的太医来瞧瞧?”
“娘娘已经为奴婢请了最好的太医了,只是……奴婢这眼睛是胎里带来的,根治不了,能维持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了,若非娘娘,早两年奴婢就该瞎了。”
巧燕是真心感觉如今过得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尤其……
尤其娘娘还帮着教训了将她们姐妹卖进宫的亲爹,和那个面甜心苦,心如蛇蝎的继母,她已经很满足了。
小小的佛堂院子里,庆阳趴在石桌上,神情恹恹,却再没有说话。
阿沅知道后,忍不住幽幽叹息。
“怎么了?”水琮抬起头来,将视线从书上移到阿沅身上。
阿沅摇摇头:“只是想着咱们庆阳有一副赤子心肠。”
巧燕确实是个好姑娘,自从入了永寿宫,也不冒头,做事也很勤劳,小佛堂她虽去的少,巧燕却打扫的很干净,尤其温灵芸的牌位,她日日都要擦拭几遍,生怕有灰尘落上去。
水琮闻言笑开:“咱们庆阳自然是个好姑娘,她的两个伴读也很是不错。”
水琮虽没关注,却是听那些老师夸赞过的。
他只一儿一女入了学,自然不会偏颇只询问大皇子的学业,他对庆阳早有安排,如今庆阳只有越来越强,日后才能真正的掌控那一大片领地。
“是啊,都是好孩子。”
帝妃二人相视而笑。
水琮放下书:“这局棋先不下了,等皇儿到了,咱们便用膳吧,他们课业繁忙,想来今日能来用膳,也是废了不少精力的。”
阿沅闻言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陛下也真是的,叫皇儿们忙的都没空来看望臣妾这个母妃了。”
水琮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咱们的皇儿们定皆是人中龙凤。”
阿沅点点头,靠在他胸膛没说话。
水琮抬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两年,两年后朕会给皇儿封王,给庆阳封地。”
第96章 红楼96
两年……
水琮已经睡着了,阿沅却是有些辗转难眠。
她不知晓水琮口中的两年意味着什么,但是在听见‘两年’这个时间时,她的心跳莫名加速了,那一瞬她便明白,这个两年对她极其重要。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水琮神清气爽地起身去上朝。
伺候穿衣的宫女正跪着给他系腰带,水琮便伸手轻轻撩开帐子看了一眼,见床上的人依旧熟睡没动静,才又缓缓放下帐子。
穿戴整齐,水琮抬脚出了寝殿,等走到院子里才开口吩咐道:“你去叮嘱一下太傅他们,如今多读多看方是要紧,大皇子他们手骨未长成,太过劳累容易伤身。”
长安立即应承:“是,奴婢稍后便去。”
水琮这才一甩袍脚上了御撵去上朝。
长安甩了甩拂尘默默跟随,等到了太极殿,长安喊住了有福:“交代你件事,现在就去办,千万莫要耽搁了。”
“您吩咐。”
有福是副总管,跟长安这个大总管向来配合默契,他有野心,却没想过夺权,与长安一样,皆是自小陪着水琮一起长大的,忠心自不可说。
长安凑过去掩嘴小声将陛下之前的吩咐告知。
有福:“……”
他想起自家陛下小时候抹着眼泪苦读的身影。
“陛下……当真心疼两位小主子。”
长安叹息着点头,可不是心疼么,毕竟陛下膝下不富裕,就这几根宝贝苗。
说起来,陛下这些年宠幸的妃嫔也不少了,可不知为何,子嗣缘分就是这般浅薄,起初他们也以为是后宫争斗,小主们被人下了黑手,可太医三日一次平安脉,脉案登记在册,且每次太医都是随机分配,万万做不了手脚,再说陛下,身子是周太医调理的,可谓壮的像头牛。
可不知为何,偏就满后宫三十多个妃嫔,到现在只生了这三瓜两枣。
哎……
说到底还是珍贵妃福气大,如今独居西六宫,日子过得好不逍遥,更别说珍贵妃性情还很温柔,几乎从不在宫中与人起纷争,哪里像东六宫那些小主们,不是今儿个你闹腾,就是明儿个她吵架。
且不说日理万机的陛下了,就是他这个不知男女情愫的阉人,也烦透了。
叮嘱完了,长安跟着水琮去上朝,有福则快步往御书房跑去,先跟大皇子的几位师傅说完了陛下的口谕,又着急忙慌地往凤鸣阁去了,两处距离甚远,有福一双腿儿都跑细了。
阿沅还不知晓自己昨天一通抱怨,水琮表面上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私下里却已经下了口谕,叫那些太傅对孩子好点儿。
她昨天夜里没睡好,后来还是抹了药才强制睡着。
醒来后虽神清气爽,但睡得时间确实有些太长了,起来的时候身子骨都是软的,神情恹恹地歪在美人榻上,金姑姑手里端着桂花酒酿圆子:“娘娘,这酿圆子已经不烫了,您用一口吧。”
阿沅揉揉额角,伸手接过碗喝了一口,确实不烫,正是入口合适的温度。
几口下了肚,那种睡太久而不舒服的感觉消散了些。
将碗还给金姑姑,又接过帕子擦了擦嘴,旁边的小宫女捧上漱口水和钵盂,漱了口后阿沅才开了口:“打听的怎么样了?”
“回娘娘的话,已经打听清楚了,镇国公府如今的当家人,一等伯牛继祖病倒了好几日了,请了几次太医都没有什么起色,皇后娘娘禁足的次日一早,周大人便上门为牛继祖诊脉,想来皇后娘娘夜闯乾清宫正是为了此事。”
金姑姑的人几乎没怎么打听,周太医的消息就已经送进来了。
自从周太医入了卡池后,身子骨竟比以前还要好上几分,再加上金姑姑用系统商城里面的药材调配了养生丸子,如今周太医不进宫的时候,天天泡在山里采药,瞧着就精神。
“是了,牛伯爷的身子确实是皇后最关切的。”阿沅叹了口气。
牛家男丁只剩下牛继祖,还是个病秧子,皇后这是生怕牛继祖活不到娶妻生子的年岁,不前些时候还张罗着要给牛继祖相看个好生养的,这才几天呐,居然病倒了。
说起来,牛继祖的身子和当初的保龄侯差不多,只是……保龄侯于她有用她便救了,牛继祖她却是不会出手了。
神迹什么的,一次就够了。
“听说牛夫人已经为牛伯爷相看了一个姑娘,牛伯爷却是不情愿,怕自己的身子拖累了人家,母子二人发生了口角,气的狠了才倒下了,这一倒下就昏睡了好几日。”
说到底,一个是慈母心肠,另一个则是不想拖累妻子。
毕竟这个世道,寡妇的日子太难过了。
若无子嗣,能够回到娘家再嫁,也是给人家做后娘,若有子嗣,更是有了万千的牵挂。
走,舍不得,留,不甘心。
牛继祖这想法不能说不对,但也确实戳了牛夫人的心窝子,丈夫没了,女儿不受宠,儿子病殃殃,若再不指望孙子,她这辈子可就真没盼头了。
只是……
“牛家这个基因啊……生了孩子也是受罪。”
阿沅叹息着摇头。
也不知道那一代开始的,牛家的男丁身子骨都不好。
随着太傅们的书面作业减少,背诵作业和理解作业增多,两小只虽课后复习与预习的时间与以前差不多,但确实没以前那么累了,水琮考校了几次,发现他们的课业并没有落后很多,便愈发觉得这两个孩子聪慧。
为此,水琮可没少跟阿沅夸奖他们,只不过都是私下的,他也怕当面夸的多了,这两个孩子会骄傲自满。
从初秋到深秋,从薄衫换厚服。
阿沅不是个喜欢在份例上下黑手的人,所以东六宫那边的小妃嫔们也开始忙碌了起来,三个公主更是多了不少裁衣的好料子和新棉花。
贾元春身边的晴儿也带着两个小宫女开始给贾元春做衣裳。
贾元春入宫约莫半年,却一次都未曾侍寝,皇帝好似忘记了后宫还有她这么一号人物似得,一次都没翻过她的牌子,不,不仅是她,整个钟粹宫的妃嫔这半年来无一人侍寝,皇帝也从未踏足。
就连公主……
也是乾清宫的有福公公每月初一和十五两日过来,喊了乳娘抱着公主前往乾清宫,在那边呆上约莫半个时辰就回来,就连钱贵人都没资格跟着去。
贾元春是真没想过,在这后宫,想见到皇帝居然那么难。
不,不只是皇帝,还有西六宫的珍贵妃,她在这后宫便仿佛与世隔绝,整个东六宫竟没一个人和她熟悉,唯有当年与她同一批选秀入宫的答应们,还能回忆起当年在储秀宫中那一个月的共同学习。
可纵然如此,大多数还是不熟悉的。
唯一跟珍贵妃有些许交情的王惜灵王答应,早在入宫后不久,就被卷入了一次事件,如今已经去世多年了。
这哪里是入宫为妃?
这跟出家为尼也没区别了!
水琮与阿沅并不知晓贾元春内心愤懑,此时他们正高兴呢。
真真国战役大捷,真真国城池又下两座,而且还得了个消息,据说真真国王室成员已经死的差不多了,除了那个不知所踪的太子,如今整个王室只剩下一个刚刚登基的公主,以及公主的异母幼弟,那个孩子如今才刚满一岁,路还不会走。
因着公主为上位做了太多广为流传的‘恶’事,朝中大臣们对她并不信服,那仅剩的小皇子被大臣们团团保护,生怕被害了。
“真真国公主都这般厉害么?”阿沅听了后满脸都是震惊,捏着帕子的手指都泛着凉意,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水琮靠近,俨然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
水琮一看便知晓她是想到了太上皇后宫的那位公主,便主动伸手握住她的手。
温热的掌心温暖了她的手指。
“别怕,真真国国情特殊,公主亦可成为国君,所以能长大的公主皆有不俗的胆气和手段。”
阿沅疑惑地望着水琮,仿佛十分不解:“真真国王室竟这般离经叛道,容得女子之身登位国君,臣妾只要一想到那个场面,便觉得心有戚戚,真真国的那些公主胆子可真大。”
水琮手上微微用力,将她拉进了怀里抱住。
手指轻轻抚摸上她的脖子,感受着指尖紊乱的脉搏,可见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水琮抿嘴轻笑,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背脊,仿若安慰:“真真国两百多年前出了个厉害的女子君王,那时候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前朝末帝昏庸无能,荒淫无道,老百姓们饱受战乱之苦,各地军阀混战,边疆大军辎重粮草供应不足,导致抵抗不得,偏又恰逢鲜卑大小部落混战,战力分散,那位女子君王便趁着此次机遇打下了如今真真国的疆土。”
“因是女子君王开国,真真国内便默认了公主亦可为国君,两百年来,一直未曾更改。”
只是……
国策未变,人心却早已变了。
左右邻国皆更偏向男子,女子尽数成为附庸,真真国两百年来接受两方思想冲刷,那条国策早已名存实亡,只是……公主们当真甘心么?
两百年来,不知多少公主为那个位置奋斗过,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公主的子嗣也会为了争夺王位而互相厮杀,哪怕公主登基后偏向女儿,死后也会有大臣们拥立皇子上位。
周而复始,公主们的性命也渐渐岌岌可危。
真真国每一代能活下来的公主少之又少,上一代的嫡公主势力强大,手段狠厉,作风强势,眼看着将太子逼得举步维艰,却不想天灾人祸,太上皇一个和亲,便断送了她的上位之路。
这一代的嫡公主牢牢将这个教训记在心底,杀夫杀弟,玩弄权势,不管那些兄弟资质是聪颖还是平庸,尽皆屠戮殆尽,只这一个幼弟,还是瞒着她偷偷生下,还挂着脐带呢,便被宫人用寝衣裹着偷偷带离了宫中。
“当真是作孽啊。”
阿沅仰起头,神情很是不好看。
“这些公主也太难了。”她难得在水琮面前说了句真心话。
可不就是难么?
那个位子,争,得死,不争,也得死。
争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争就真的没活路了。
水琮倒是不同情,反而神情淡淡:“这有什么可难的?这条路本就万重险阻,难上加难,谁都是这样过来的。”
阿沅:“……”
屁!
你不就是个保送生么?
心里再吐槽,面上却是什么都没说,只依偎在水琮的怀里,时不时地叹一口气,仿佛还在为那个真真国的公主叹息。
“如今真真国民不聊生,苛捐杂税繁重不堪,百人的村落里竟有数百隐户,大半青壮都落草为寇,反倒是正规军队里只剩下老弱病残,六哥这才能长驱直入,宛如入那无人之境。”
阿沅抿嘴:“那咱们去了,可不就把那些百姓给救了?”
水琮愣了一下,随即便搂着她大笑了起来。
他可不就是去解救真真国了么?
就真真国那个蕞尔小国,皇室腐败,耽于内斗,不思出路,百姓民不聊生,只能食用草根果腹,就连鲜卑冬日都不愿意劫掠的贫瘠之地,他这样的强大邻居用了他们的地,却承诺给他们吃饱穿暖,可不得比神仙还要慈爱仁和?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捧住阿沅的脸狠狠的亲了一口。
“爱妃当真是朕的福星。”
这句话水琮说的十分顺口,说完后自己都愣住了。
再一想,又觉得这才是自己心底里的真心话。
打从心底里便觉得,阿沅是他的福星。
可不就是福星么?
明明是民间大选上来的秀女,却有个探花郎出身的堂兄,与落魄了的荣国府也能扯上关系,再后来刚入宫就生下了龙凤胎,为他开启了亲政之路,封妃后一次小小请安,就叫她发现了永和宫玉石案,在他一连生下三个公主后,又带来了两个皇子,前段时日更是不曾将武常在的话当成胡言乱语,而是直接告知他,为他避免了一次混淆皇室血脉的大事。
如此想来……
阿沅的运气着实叫人惊叹。
水琮搂着她的手愈发紧了,民间都说,娶得贤妻旺三代,这不仅仅关乎于女子的品性,还关乎于女子的八字是否旺夫。
帝后大婚,他与皇后的八字自然相合过。
自然不是什么天赐良缘的好卦象,却也是妻平夫荣之相。
不若……明日召来钦天监,为他和阿沅也合一合八字看看?
第97章 红楼97
次日下了朝,水琮立即召见钦天监。
钦天监监正接到召见心里很有些慌乱,与老圣人不同,如今这位陛下对钦天监并不依仗,他们这些年上班一直都是拿俸禄喝茶顺带看看星象,没什么大问题他们也不冒头。
回想起来,上一次钦天监干活还是双胞胎皇子百日那天,为两个小皇子升摇车测的吉时。
一边跟着小太监身后往乾清宫走,一边脑子飞速运转,思考着最近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没有纳新娘娘,太医院也没传出哪个娘娘有孕,星象更是一派平和,毫无大灾大难之相,远在真真国的顺王殿下也是凯歌猛进,捷报频频,西北的安王殿下更是如大山一般坐镇西北,压得邻国肖小不敢犯禁……所以说,这莫名其妙的,召他干啥呀!
钦天监监正一路小跑,又忐忑又烦躁,颇有一种咸鱼躺平却被硬挖起来上班的感觉。
到了乾清宫,监正赶紧跪下给皇帝请安。
水琮正在批折子,随意应道:“起来吧。”
监正立刻站了起来,也不敢多问,只低眉顺眼地站在那儿,等待着皇帝的吩咐,只不过皇帝手中的那份折子显然更吸引他的心神,站起来好一会儿也没听见皇帝说话。
就在监正心慌慌的时候,水琮终于在折子上用御笔写下批语。
写完一长串后,他抬起头来看向监正:“今日唤你来,是有事吩咐你去做。”
监正膝盖一软,又给跪下了:“还请陛下吩咐。”
别在吓人了,他背脊都湿透了。
“你将贵妃与朕的八字相合,看看如何?”
监正愣了一下,随即心底更慌了,他哆哆嗦嗦举起手来:“启禀陛下,自开国起,陛下的八字便只能与皇后八字相合,从无与贵妃合八字的规矩啊。”
除非……陛下想废了皇后,立贵妃为后,那他倒是好操作一下。
“私下里合便好,不必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水琮摆摆手,显然对监正这说法有些不以为然。
规矩都是人定的,便是不遵守,也不会闹出多大的事来,何必那么拘泥呢?
“这……”
监正还是有些为难。
帝后合八字,那都是有一整套严格的流程的,斋戒沐浴,上告天地,连续多少日的夜观天象……可那都是一整个钦天监几十个官员一起努力的结果,如今陛下这吩咐,显然是要他一个人偷偷来。
那他不得累死?
但陛下的吩咐他也不敢不遵,在看见陛下面露不耐时,便立即怂了:“臣遵旨。”
皇帝交代完了就叫人下去了,自己则是重新埋头矜矜业业批折子,因着最近朝里朝外皆是好消息,水琮看折子也看的很是高兴,当然,也不全是好消息,也有一些弹劾折子,不过这不影响水琮的好心情。
监正板着一张脸往回赶,心里却仿佛吃了二斤苦瓜。
合八字嘛,又要悄悄的……
监正趁着中午大家伙儿回去用午膳的时候,先将皇帝和贵妃的八字请了出来,再用金片夹住,最后的一起放进一方象牙雕花盒子里,一切忙完了,才在长安的护送下,往天坛的方向去了。
他人刚走,皇帝就下了道口谕,让监正去天坛夜观天象,目的是看看下半年是否风调雨顺。
当然,这也是目的,却不是主要目的。
监正的主要任务在那个象牙盒子里,抱着盒子上了马车,监正只觉得自己心都快提到脑门了,天坛那是什么地方?那是祭天的地方啊,不祭天,那也是祈祷之所,如今却被陛下暗度陈仓的要他在那边合八字……
皇后都没这待遇!
监正再一次觉得自家陛下恐怕是起了废后之心了,偏他碰上这样一个大秘密,还不能到处宣扬,只能塞在心底。
到了天坛,监正没心情去欣赏这座宏伟的建筑。
他在一群宫人的带领下,开始了合八字的一整套流程。
水琮将事情吩咐了下去便不再关注,之前和皇后合八字,一群钦天监的官员夜观天象三个来月,才将婚期定下,可现在他只是想和贵妃合八字,并不需要定婚期,那么自然时间就短暂很多。
奈何监正是个较真的人,整整夜观天象七七四十九天,才带着结果回来了。
“臣幸不辱命,这是陛下与娘娘八字相合的结果。”监正心情极好,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飞扬。
双手捧着象牙盒子,很快就被长安接了过去。
这象牙盒子这些日子他日日放在手里盘着,如今上面的雕花都盘圆润了都。
长安将象牙盒子给打开后呈了上去,只见里面最上面是金片夹着的八字,最下面压着的才是结果,水琮没看八字,而是直接挑开金片,将压在最下面的那张纸抽了出来。
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星象的专业术语。
但总结下来却只有八个字——【龙凤呈祥,天作之合】。
水琮先是一愣,随即便是一拍桌子,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可是真的?”
“回禀陛下,臣连续夜观天象七七四十九日,并非因为四十九日才得出这样的结果,而是臣想要四十九日来论证,实则这样的天象,从第一日起便十分明显了。”
监正义正言辞。
可实际上真是如此么?
水琮却是十分高兴:“好啊。”
怨不得他一直觉得贵妃才是与他最相合之人,不仅是夫妻之情,还是生儿育女,都是这个女子与他最为契合,哪怕他迎娶了中宫皇后,可在他心底里的那个‘妻’,一直都是贵妃。
得了这么个满意结果的水琮,对永寿宫愈发满意了。
反倒是偷偷将帝妃二人八字放回原来位置的监正满心复杂。
钦天监的官员从不需要科举入仕,皆为家传,父传子,子传孙,一代代的传承下来,世世代代皆是钦天监官员,家学渊源,便是没有天赋之人,也会被逼着学一些这方面的专业技能。
毕竟他们除了进钦天监,并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监正之所以能做到监正的位置,可不仅仅有专业技能这么简单。
就比如这次……
监正将八字放回了原位后,才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翻开一本册子盯了好半晌,脑海中却还是这七七四十九日的天象……确实是【龙凤呈祥,天作之合】的天象,可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凤星大盛。
民间常说,夫荣妻贵,也就是说,丈夫有了荣耀,他的妻子也能受到照拂,一跃成为贵人阶层。
莫名的,他从这次星相中却看出了【妻荣夫贵】的架势。
可偏偏,这里面的‘夫’已经是皇帝了,这珍贵妃再贵还能怎么贵?难不成是要飞升成仙么?
监正起初并不相信,可接下来连续很多天,都是相同的星象,最终,监正想起还有一个人比皇帝还要贵重,那便是——
太后!
监正想了很多,如今陛下年岁虽然不大,却是最适合生育的年岁。
这个年岁的男人正是龙精虎猛的年岁,也是身体最好的时候,他虽不是太医,却也知晓,过了这个年岁再往后,力不从心的日子会越来越多,虽然宫里什么珍贵的药材都能拿的出,可身体苍老却是不可逆的,这是自然的法则,非人力可改变。
可偏偏,龙精虎猛的皇帝至今膝下却不丰裕,只生了三个儿子四个女儿,瞧着似乎不少,可与先帝比起来,那可真是数量下降太多了。
先帝有十一个皇子,却不只有十一个皇子。
除却早亡的先太子和四皇子,剩下的九个皇子可都是活着的,那么死去的呢?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了吧。
这么一对比,可不就显得皇帝膝下很空虚了么?
可见这皇帝在生儿子这方面不太行,至于为什么只有珍贵妃生了儿子,这只能说明珍贵妃是易孕体质了,人家也只生了两胎,只是每次都是双胎,才显得她孩子多罢了。
监正思来想去,觉得有点儿看不上陛下生儿子的本事。
他自然可以将自己观察的星象告知陛下,可万一……万一最后真是珍贵妃的儿子登基,珍贵妃做了太后,那他测出的这个星象,会不会叫珍贵妃以为他在使绊子呢?
所以说,他到底将‘妻荣夫贵’的结论给隐瞒下了,若陛下不放心他,再找别的钦天监之人测算,便是测算出来‘妻荣夫贵’,也只是他才疏学浅,传承不精而已,若测算不出来,那他可就是妥妥的实诚人,陛下也会越来越重用他的。
总归丢不了命。
监正如是的想。
水琮哪里想到,自己最大的皇子才几岁,监正竟已经想到他的身后事了,他此时正沉浸在与阿沅‘龙凤呈祥’的喜悦中,只是……高兴了半日,他到底还是将这个类似于‘合婚帖’一般帖子用檀木盒子装好,放在了龙床床柜深处一处私密的抽屉里面。
有些秘密,还不到公开的时候。
水琮抚摸着床柜,想到阿沅那样珍贵的命格,却因为家世所拖累,哪怕为他生下了四个孩子,也只能当贵妃,可见,还是家中兄长不够给力。
水琮回了御案后面,想到这几年林如海的政绩,还有这几年江南河堤一直都维护的很好,只是当年甄应嘉督造的那些段落却一直有岌岌可危,虽是崩塌的迹象,林如海早年修河堤已经攒了一些经验。
水琮想了想,立即叫长安去了一趟中书省的衙署,让中书省拟一道封官的诏书来。
中书省拟旨是专业的,到了下午初稿复稿就已经全都过审,最后中书令将成品送到了水琮跟前,水琮看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就用了印。
次日清晨宣旨太监就带着圣旨出了门,一路往渡口的方向快马加鞭而去。
半个月后,林如海接到了圣旨,布政使从‘代’转正不说,还任命他为江南河道总督,品级从一品,手里还有一些军权,算是半只脚跟武将搭了点儿边,以后修河道的时候,可以从兵营里面调一些工程兵过来修河堤。
林如海接下圣旨,心情既激动,又有些懵逼,他虽然在这边干的挺好的,但政绩并不算很突出,因为江南富庶,越富庶的地方,民风表面上便越和谐,林如海的作用就没那么明显。
他本以为自己这个‘代’布政使至少得代十年,可如今呢?这才几年。
宣旨太监来的急,自然不可能宣旨完了就立刻走,林如海让贾敏去收拾厢房,然后亲自宴请了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别看这宣旨太监是个无根之人,但在宫中的品阶却不低,只不过本朝皇帝吸取前朝的教训,未曾重用内监,这才显得太监好像只是普通奴婢,但实际上,长安等御前大太监也是个四品呢。
宣旨太监得了上头的暗示,自然与林如海相谈甚欢。
酒足饭饱,他也就将皇帝的意思给告知了:“……陛下这是心疼娘娘呢,觉着娘娘是个顶顶好的贴心人,只是为家世所累,这才想着为大人增添助力,日后好为娘娘分忧。”
林如海:“……”
都贵妃了,还要怎么往上爬?
总不能册封皇贵妃吧,皇后可还在呢!
除非……
林如海的呼吸骤然急促了几分,也幸好宣旨太监已经有了五分醉意,才没发觉他的异样。
宣旨太监还是有分寸的,知道不能喝的太醉,不然容易被人套话,于是摆摆手:“不说了,大人心中有数就好,娘娘是好是坏,可都仰仗大人为娘娘撑腰呢,这宫中是非多,家族与娘娘之间总有强有弱,总不能叫家中老小靠着娘娘过日子,大人自己也该努力才是。”
这话真是掏心窝子的话了。
只不知道这话是宣旨太监自己所想,还是有人想借着他的嘴说出来。
林如海自然连连点头,他可不是那些空有家世没有本事的男人,总归得努力些,才能叫娘娘和几个的皇子皇女过上好日子才是。
再说了……
万一他和林瀚努力上去了,叫娘娘底气足了,陛下会考虑娘娘呢?
毕竟中宫的身子可不大好,难保哪一日……
宣旨太监扶着小太监的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随着引路的小丫鬟去了客院。
林如海则是在书房里待了一整夜,心中野望的火焰越烧越旺,最终就这样睁着眼睛一整夜,一点儿睡意都没有,若非次日还要去上衙,他恐怕还能坐下去。
晨起回了正院,打算换上官服就去上衙。
结果一进正院就看见贾敏双眼红红地凑上来给他穿衣。
“怎么了?”林如海不由诧异,升官不是好事么?怎么哭的这般厉害?
“是我母亲,她写信来说,二嫂子娘家妹妹的儿子打死了人,如今正到处找人救命呢,这不,求到了我头上,我是应下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那薛家远在金陵,自家却在姑苏,这瞧着仿佛很近,可实则也相距甚远。
鞭长莫及的,二嫂这不是给她找麻烦么?
第98章 红楼98
荣国府的老太太?
薛家?
林如海一时间竟没将这两户人家联系到一块儿去,再仔细一想贾敏口中的关系,原来竟只是贾政的姨妹,他不由勾唇嗤笑:“我倒不知岳母何时这般热心,竟连儿媳娘家姊妹夫家的事都要管。”
贾敏愣了一下。
她也好似才刚刚反应过来,那薛家子说到底,也不过是二嫂子娘家姊妹的夫家,与荣国府隔着五六个弯呢,虽这般想自己的母亲有些不孝,但她母亲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又怎会为着这样一户人家,寻到自己头上来?
那薛家门楣再富裕,也不过是个商户。
哪怕早年做过皇商,那也是‘早年’了,如今的薛家可没那般厉害。
更何况,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薛夫人的丈夫好似前几年去了,如今家中只孤儿寡母关起门来过日子,谁不知晓寡妇日子难过呢?竟也能将自己儿子惯成打死人的祸害,可见这薛夫人也不是个多清醒的。
“夫人还是修书一封回去问问,到底是岳母的想法,还是二嫂子自己的想法。”
林如海接过信纸一看,便知晓这不是自家岳母的手段,岳母心思细腻,纵然与贾敏有了龃龉,也惯爱做一些慈母之态,这些年书信来往中,亲昵慈爱的语句不知写了多少,字字句句皆是关爱疼惜,提出要求是更是语气婉转,绝不会如这封信一般死板僵硬。
贾敏关心则乱,只觉得是因为贾母太过担忧的缘故,可换个思路再看,这封信便处处是破绽了。
“那这事儿……”贾敏踌躇地看向林如海。
毕竟那孩子打死了人,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若因为书信一来一回耽搁了时间……
“这事儿不能管。”
林如海背着手在房内来回踱步两圈,才开口说道,与其颇为冷淡:“你可知此次陛下为何将我提拔到从一品的河道总督?”
他用手指敲敲那封书信:“不是因为老爷我治理河道有本事,而是因为宫里的娘娘。”
“要说治理河道,当年早死的文玉奇,治理黄河的葛芳,再不济这会儿还在金陵做江宁织造的卫若琼,谁不比老爷我有经验?可为何陛下偏偏提拔了老爷我呢?”
贾敏抿唇,心中有了猜测。
果然:“那是因为陛下心疼娘娘。”
“陛下觉得娘娘的娘家拖累了娘娘,不能叫娘娘身居高位尚不敢展露欢颜。”
“陛下如此恩重我林氏一族,每每破格提拔,且看老爷我方才重新入仕不到十年,已经从七品巡盐御史做到了从一品河道总督,且问满朝大臣,谁又有老爷我走的快,走的稳当?”
所以:“此事不该我们管,我们也不能管。”
金陵是卫若琼的地盘,薛家在卫若琼的地盘上打死了人,王夫人若真有心求人办事,不若拿出大笔银子去求卫若琼,而不是跑到姑苏来为难他。
他虽取了荣国府的女儿,却未曾得到荣国府多少助力,甚至连子嗣也只是这几年才多了起来,说到底,他林如海感激老荣国公的知遇之恩,林氏一族却不欠荣国府什么。
此时此刻,正是林氏崛起之时,岂能叫荣国府的腌臜事玷污了这条平坦却光明的通天大路。
贾敏点点头,也知晓如今是关键时刻,若是荣国府出了事,她这个外嫁女儿为了老娘亲不介意帮衬一把,可若是为了娘家嫂子的妹妹,那便还是算了吧,她虽心善,却也不傻。
得了准信儿的贾敏先是给林如海整理好了衣衫,将他送出了门,然后才铺盖纸笔开始给京城的母亲写信,只是写着写着,她顿住笔。
如今荣国府是二嫂子当家,这封信……
万一二嫂子使坏,不送到母亲手里可怎么办?
既然二嫂子能背着母亲以母亲名义给她写信,她又怎能保证她不会半路截留信件,又如何能够保证以后得信全是母亲所写呢?
想到这里,贾敏干脆继续写完了这封信,之后又铺开了一张纸,这封信是写给保龄侯的。
保龄侯府再不济,也是她的外祖家,如今当家的是她嫡亲的表兄,他虽与母亲不怎么来往,可若只是帮着送一封信,想来却是愿意的。
甚至于,贾敏想的更严重些,连老母亲的信件都敢伪造,岂不是老母亲已经被这个二嫂子给架空了?
她不是母亲那偏心的,甚至她跟前大嫂子的关系更好,所以心里很明白,荣国府以后是大房一脉的,如今的二房不过是母亲偏心之下的鸠占鹊巢,若再这般纵容下去,说不得日后两房兄弟结死仇都有可能。
写完信,晾干了纸,一刻都不敢耽搁地送往了京城。
另一边,金陵的薛姨妈也收到了自家姐姐的信,看到内容后大大松了口气,扭头对薛宝钗说道:“我的儿,你哥哥可算是有救了。”
薛宝钗面上一喜:“妈,您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你姨妈说,她那小姑子嫁的那个丈夫,如今是姑苏的布政使,还管着姑苏的织造府,不仅有权还有钱,更别说,那位林大人的家中还出了个贵妃娘娘,如今很得陛下宠爱。”
薛姨妈满心感叹地拍拍自己的膝盖:“这样的富贵权势,救一救你哥哥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薛宝钗听了先是愣住,随即便是满心喜悦。
只是很快又化作满心忧虑:“人家愿意帮忙么?”
说到底,这薛家和林家关系可远着呢。
“嗐,这有什么的,都是拐着弯儿的亲眷,你哥哥这件事不过小事,那冯家不过刁蛮小民,又如何能与薛家,与林家相比呢?”
薛姨妈说着,眉宇间已经多了几分肆意骄傲,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丈夫还在的时候。
她这辈子最憋屈的时日便是丈夫死后的这几年,这几年儿子女儿年幼,她一个寡妇不仅要护着这一房的资产,还要将一双儿女给养大,日子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若非背靠王家与荣国府,那些叔伯说不定早就对这一房下手了。
只是靠山再硬也远在京城,远水救不了近火,她依旧得关起门来低调度日。
可如今不同了……
林家就在姑苏,与金陵距离很近,她若有事去求人也很方便,所以她低调多年,终于又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
薛宝钗看着自家母亲的变化,心底却不像薛姨妈那般乐观。
正如薛姨妈所说,林家权势皆盛,宫里更是有个得宠的贵妃娘娘,人家开个口,自家哥哥也就没事了,可是凭什么呢?
自家与林家可从来不来往!
难不成姨妈一句话,还能管到小姑子夫家来么?
薛宝钗忧心忡忡,去不好阻拦自家母亲的兴头,只忙着劝道:“如今哥哥的事还没下定论,母亲当低调些才好,若叫那些叔伯知晓咱们还有这样一房亲眷,难保不会打着咱家的名号去攀附关系,咱们家如今孤儿寡母的,总得等哥哥回来,才能与林家正式来往,而且……”
薛宝钗脑子转的飞快,生怕自家亲娘一时昏了头,跑到其他几房面前大放厥词,到时候事情办不完丢人事小,耽搁了哥哥性命才事大呢。
一旦哥哥没了,族里要么逼着母亲过继男丁,要么就会侵占这一房的财产,薛宝钗简直不敢想象,要是没有哥哥,自家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
薛姨妈心里一凛,瞬间从那种感觉中脱离了出来:“你说的对,我得赶紧准备些东西,叫薛良跑一趟姑苏,求人办事不能吝啬,咱们至少得表现出咱们的诚意来才行。”
薛姨妈不是不会办事的,只薛宝钗一提醒,便立刻张罗开了。
薛宝钗忧心忡忡地回了房里,就看见角落里垂着脑袋站着的纤弱女子,那便是自家哥哥打死人的缘由,香菱。
“姑娘……”香菱缩着脖子站在角落,抬起头来时,一双眼是含情目,此时泪眼朦胧,满是惶恐不安,眉心一点朱砂痣,更添几分娇怯。
她的眉心痣与巧燕的眉心痣不同。
香菱长了一张鹅蛋小脸,一对细眉似蹙非蹙,眼中时时挂着不安与怯懦,形态亦是瑟缩惶恐,比巧燕那种打从骨子里养出来的平和温柔是不一样的。
所以那颗眉心痣,在巧燕脸上是佛性,在香菱脸上却格外楚楚可怜。
哎……
也是个可怜孩子。
薛宝钗实在做不出迁怒之事来,哥哥为香菱打死了人,这是哥哥争强好胜,那冯渊本就占着礼,早早付了银钱买下了香菱,更是珍之重之,愿意三媒六聘迎娶香菱做正房,自家哥哥无非看中美色罢了。
“别怕,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做个丫鬟,只在我房里服侍,别去妈跟前晃悠就是。”
香菱闻言顿时跪下给薛宝钗磕头:“谢姑娘,多谢姑娘。”
薛宝钗摆摆手:“出去洗把脸,将自己收拾清爽了。”
“是,姑娘。”香菱起身立即出了房间。
薛宝钗扶着额头,这几天未曾安眠,头疼的厉害,今日好容易得了件喜讯,可不知为何,她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薛姨妈的速度很快,收拾完了一车礼,就叫大管家薛良往姑苏去了一趟。
于此同时,贾敏的书信也已经在前往京城的路上。
等保龄侯拿到信,已经是十日之后的事了,贾敏没走水道,水道虽快却限制多,沿途经常要停船修整补给,她直接请了驿站的驿差挂了个加急号儿走官道,快马加鞭往京城送信。
也是运气好,这一路走来竟全是好天,一点儿刮风下雨都没有,就这样,驿差顺利到达京城,将两封信送到了保龄侯史鼏的手上。
这个表妹他只在幼时见过,后来身体越来越差,再加上男女有别,已经许多年未曾见过,这几年才算是重新联络了起来,纵然如此,他也是跟林如海关系更亲近些,跟这个表妹反倒无甚联络。
史鼏拆开自己的那封信,信中言语很是恳切,只是这个要求……
自从当初他不愿帮衬贾元春后,他那为好姑妈便不与他来往,好似憋着口气,非要他上门去请罪似得,只是……凭什么呢?
就凭她一辈子顺风顺水,他就该迁就她么?
他永远都忘不掉,自己躺在病榻之上,这位好姑母不仅不为他伤怀,反倒拿湘云的前途来逼迫他交出手中势力的嘴脸,如今回想起来都觉得齿寒。
看看这封信上写的,贾二太太为娘家妹子那打死人的儿子像林如海求救,她察觉不对,特意想要询问贾母,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她的意思。
史鼏都不需要怀疑,这封信到了贾母手中,无非两个结果。
要么,不是贾母的意思,她会包庇贾二太太,让贾敏先将薛家那个小子救出来,然后再关起门来教训王夫人,因为在贾母看来,救薛蟠不过是随口的事情,并不叫女儿为难,贾二太太挑战她在贾府的权威,才是顶顶重要的大事,要么,这件事就是贾母的意思,目的嘛……自然是为了薛家这一房的钱财,荣国府这几年入不敷出,变卖了不少族中产业,只是这些都是贾二太太过手的,贾母自然是不知晓,毕竟他的好姑母向来喜欢‘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可族中产业损失太过,年底族人询问起来,她一查账,定是要给这些族人一些交代的。
至于交代从哪里来?
总归她那私库里的东西都是留给宝玉的,定不会拿出来填补,她只会逼迫着贾二太太填补。
这世道女人看重嫁妆,贾二太太定是不肯的,所以就需要一个有钱又好骗的傻子出现,就那么恰好,薛蟠打死了人,死去的冯渊家中也是小有势力的人家,一个奴仆上告,直接把薛蟠送进了监狱。
史鼏在书房踱步半天,最后将信扣下了。
贾家金陵的祭田还没卖光,林瀚还在金陵守着呢,可不能叫贾敏坏了娘娘的大事。
至于薛蟠?
强抢民女,打死良民,这样的混账死不足惜。
“修墨。”史鼏写完一封信后唤来侍墨的书童:“将这封信送到大管家手里,让他亲自去一趟金陵,尽快将事情办了。”
小书童接过书信恭敬的行礼:“是,老爷。”
林如海见贾敏将书信寄出去了,估算着时间,便找了个巡视河道的活计,带着人出公差去了。
就那么凑巧,与薛家送拜礼的车子擦肩而过。
新挂牌的河道总督府门槛极高,又岂是一般二般的人有资格上门的?没送拜帖就来送礼,这叫失礼,更叫无礼,莫说将消息传到后院给夫人了,便是连二道门都进不去。
第99章 红楼99
人都说,保龄侯史鼏自从得了仙缘,身体康复之后,就否极泰来,不仅病重的妻子也跟着痊愈了,就连女儿都入宫给公主当了伴读,自己更是得了陛下亲眼,成为勋贵之中数得上号的人物。
这样一个侯爷,亲自给金陵的地方官写了封信,心中严词斥责了薛蟠草菅人命的行为,金陵地方官能怎么办呢?
自然是从严治办了。
所以,就在薛良还在想办法往总督府里递名帖的时候,金陵那边判决已经下来了。
薛蟠草菅人命,强抢民女,迫害良民,目无法纪,判处斩立决。
薛姨妈哭的死去活来也没能阻止行刑,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正午时分,艳阳高照,薛蟠哭的稀里哗啦,此刻他的恨意与懊悔充斥了整个胸腔,前夜的断头饭断头酒他都没能吃的下去。
薛家人带着薛姨妈跑到刑场来,薛姨妈哭到晕厥,薛家人也是满脸菜色,他们虽觊觎这一房的财产,却从未想过要这个侄儿去死,在得知薛姨妈竟没能将薛蟠救下来后,全族便开始到处走动,若是往常,薛家全族还是有点儿能力的,保下一个薛蟠不成问题,可此次也不知为什么,那金陵的大人们,一个个好似都成了刚直不阿的青天大老爷,对薛家送来的银钱十动然拒。
薛家人也懵啊,这贪婪的狼群突然改吃素了!
他们这会儿想不起薛蟠了,只想弄清楚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只是史鼏无所谓,这些官员却不敢真扯着虎皮,只说京城开始严打,对犯罪零容忍,薛蟠纯属运气不好,撞刀尖上了,他们虽然爱银子,但更爱头顶的乌纱帽。
最终,午时三刻,薛蟠斩首却未示众,行刑台周边围起了巨大的帷幕,只有站在中间的薛家人心情沉重,在行刑之后将薛蟠的尸身装殓进了早已准备好的棺椁里。
一路上也没吹吹打打,而是悄无声息地抬着棺椁回家治丧。
薛蟠死的难看。
薛家作为紫薇舍人的后人,这么多年来,在金陵从未吃过亏,谁曾想到,此次薛蟠的死却宛如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他们的脸上。
薛家再有钱又如何?该保不住的还是保不住。
钱不是万能的,所以他们需要有权,只有有了权利,才能庇佑族人,才能继续从前他们风光的好日子。
薛家族老帮着孤儿寡母给薛蟠置办了丧事。
等薛蟠下了葬,一群族老坐在薛家大堂里面,如今这一房没有了男丁,那么这一房的资产可就不能再掌握在这母女二人手中了。
薛宝钗早晚有一日要嫁人,族中可以出嫁妆,薛姨妈不过一个寡妇,又能花多少钱?
族老们的目的很简单,要么,薛姨妈从族中过继一个能撑门立户的男丁回来继承家业,说这句话时,好几个族老话里话外都说自己儿孙好几个,各个都是好儿郎,要么,这一房的资产归去族中,族里到时候为薛宝钗出嫁妆,为薛姨妈养老。
要说这两条路,薛姨妈一条都不想选。
可问题是,他们这一房已经没有男丁了……
薛宝钗到底聪慧,在看见族老们逼迫母亲时,立即带着莺儿跑去了薛家的二房院子,被迎进门后也不等婆子招呼,直接就闯入了二叔的房里,对着病床上的二叔便是直直的跪下。
还未说话,泪水就落了下来。
“咳咳……你是……宝钗?”床上的瘦弱男人勉力支起身子,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女。
薛宝钗泪水涟涟,声音哽咽:“二叔父,侄女儿求叔父救救我们母女。”
“你别哭,好好说。”
薛直掩唇咳嗽了几声,身边的小厮赶忙上前为他抚背,又扶着他坐起了身。
薛宝钗对哥哥薛蟠的所作所为羞于启齿,可哥哥虽犯了错,于她却着实是个顶好的哥哥,这些年她们母女在族中不被欺辱,可不就因为这个混不吝的哥哥能吵能闹么?
如今哥哥没了,她们母女便成了那任人宰割的鱼肉。
“叔父,侄女儿求叔父舅舅我们母女,哥哥出了事被问斩,如今七七之期都未曾过,族中那些人却已经迫不及待地逼迫我们母女,侄女儿知晓哥哥做错了事,可……”
薛直越听眉心蹙的越紧。
他以前是深得太上皇信任的大皇商,专门负责为皇室搜罗全国各地,海内外的奇珍异宝,更是亲力亲为,经常跟船出海,这才染上了这一身病症,恰逢幼帝亲政,他虽远在金陵,却也能把握的准风向,看得出来新帝与老圣人很多举措都有不同,便干脆急流勇退了。
如今他在家中一边养病,一边教导独子薛蝌。
薛蝌年少聪慧,自小便稳重懂事,待人接物都很落落大方,对待妹妹宝琴亦是疼爱有加,跟隔房薛蟠比起来,这个儿子他是无比满意的。
只是薛蟠到底是他大哥留下的唯一血脉,犯了事后,他也是想了办法的,只是树倒猢狲散,他以前积攒的人脉没能帮的上忙,还私下里告知他说,是京城那边下了命令,要严惩。
想来,冯家那边也是私下里找了人的。
薛宝钗虽然哭哭啼啼,该说的话却一句不漏,薛直知晓后到底忍不住叹了口气:“此事……难。”
他只有一个儿子,是绝不可能过继的。
也就是说,大房要么从族中抱一个儿子来,要么就是将东西充公,到时候将现钱拿去买祭田买商铺去。
“叔父,若叫蝌弟兼祧呢?”
兼祧?
薛直手一颤,目光直直地看向薛宝钗:“这是谁的主意?”
“回叔父,是侄女儿的主意,父亲辛苦劳碌了一辈子,才给家中攒下这么大的一片家业,以前有哥哥在,侄女儿自可做那无忧无虑的女孩儿,可如今哥哥没了,侄女儿也不想叫这偌大的基业便宜了那些人去。”
薛宝钗悲从中来:“自从父亲去后,那些族人何曾管过我们一家子,太太虽溺爱哥哥,却也从未曾想将哥哥养成这般模样,皆是因为哥哥发觉,只有撒泼蛮狠才能在对上那些族人时不落下风,他自小便是这般长大的,长大后与外人便也习惯这般行事。”
她咬紧了后槽牙。
兄长暴戾,又不爱读书,头脑还不灵清,这些年在族中子弟的恭维下,早已飘了起来,自以为是过了头。
她不会为兄长辩驳,但兄长长成这般模样,族人绝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只看薛蝌和薛蟠的区别,便知晓有没有父亲对孩子的影响有多大。
“与其将基业交付族中,侄女儿宁可将基业交给蝌弟,好歹叔父与我父亲乃是嫡亲的同胞兄弟,侄女儿也相信,蝌弟定会对侄女儿与宝琴妹妹一般看待。”
薛直被这一番话说的眼底酸涩,情绪也有些绷不住。
当年他与兄长多么意气风发,二人皆是皇商,一人为江宁织造府最大合作商,一人在外面天南海北的跑,如今呢,竟都落了个病重归西的下场。
薛宝钗见薛直动容,知道他还有些踌躇,实在是薛家大房那一笔财产实在是太多了,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薛直也怕自己死后,薛宝钗母女暗中对薛蝌下手,毕竟薛姨妈的娘家乃是京城的王家,还有个姐姐嫁到了荣国府,老圣人执政的时候,四王八公在江南势力庞大,可谓只手遮天。
她赶忙继续说道:“侄女儿和太太没其他想的,只求日后蝌弟有第二个儿子,能过继到哥哥名下,好歹叫哥哥有个香火。”
至于真兼祧娶两妻这件事,就不该她这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来说了。
薛蝌日后若是与妻子关系好,过继个儿子也就是了,若是感情不好,顶着薛蟠的名头再娶个大奶奶也可以,她只希望自家□□后能有个香火。
薛宝钗神情极为认真,薛直思索自家情况,说不心动是假的。
权衡利弊之下,薛直到底撑着病体起了身,一边换衣裳一边吩咐小厮:“你去学堂将蝌儿喊回来,就说家中有急事。”
小厮立即领命出去了,不一会儿两个丫鬟进来继续帮着薛直穿衣裳。
薛宝钗则在莺儿的服侍下擦眼泪理头发,等薛蝌回来的时候,薛直已经率先带着薛宝钗去了大房的院里,在一群族老凝重的视线下,施施然坐在了主位。
族老们脸色十分难看,他们竟忘了,这薛蟠的亲叔父还活着呢。
薛直虽病弱,坐在主位却好似一座巍峨大山,薛姨妈则坐在下首捏着帕子抹眼泪,她身上穿着深沉的褐色,发髻间只簪了一朵藏青绒花,她是长辈,不用戴孝,却也用这样的装束哀悼自己的儿子。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薛蝌来了。
他穿着一身素色袍子,头上发髻的绸带也是素色的,面色有些憔悴,显然因为堂兄的死,这些日子内心也很受折磨。
“见过老爷,见过大伯母,见过各位叔爷。”
薛蝌一进来就对着薛直和薛姨妈磕头。
薛直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才抬了抬手:“蝌儿起来吧。”
薛蝌爬了起来,乖巧地站立一旁。
“关于蟠儿的身后事,咱们两房早有打算,蟠儿虽去了,家中却不是没有了男丁,我儿蝌儿与蟠儿乃是嫡亲的堂兄弟,蟠儿的父亲乃是我嫡亲的长兄,于是跟嫂子商量了一下,打算叫蝌儿日后兼祧两房,侍奉两房长辈,对大姑娘二姑娘一视同仁,日后有了子嗣,其中一个儿子,会记蟠儿名下。”
当然,兼祧还有另一层含义,便是替薛蟠娶一个妻子做大嫂,这个潜规则不需要言明,日后做不做全看薛蝌能不能压得住薛姨妈,若是被薛姨妈拿捏住了,日后婚姻自然会被掣肘,若能拿捏住薛姨妈,日后便只是一个过继了事。
薛直这话一出,薛蝌心底便是一阵惊愕,自家父亲可从未与他说过这件事。
薛姨妈则是捏着帕子哭了起来,身边的陪房嬷嬷将她的脑袋揽进了怀里,看起来好不可怜。
薛直看见薛姨妈只是哭,并没有意外神色,便知晓这对母女恐怕早就商量好了。
其它族老则是面面相觑,各个脸色都不好看,但也是他们准备不全面,从未想过病的躺在床上起不来身的薛直也会来趟这一趟浑水。
可再一想,薛家大房这泼天的富贵,谁不心动呢?
莫说躺在床上起不来身了,要是他们,四条腿在地上爬也要爬过来表明态度。
失策啊……
族老们兴冲冲地来,神情恹恹的走,一个个出了门便唉声叹气,不爽都写在了脸上,倒是薛直,在人都走光了后脸色顿时大变,唇色铁青,额头冒出了冷汗。
薛蝌一把扶住自家老爷:“老爷,老爷。”
薛姨妈也顾不得心底那点儿别扭,站起来跟着着急道:“快,找大夫。”
“不用,药。”薛直哆嗦着手往袖子里面掏,薛蝌连忙帮着将药瓶取了出来,倒了一粒丸药塞进薛直的口中,眼看着他气息平复了下来,脸上焦急的神色才有了缓和。
薛姨妈抹着眼泪:“二叔可千万保重身体,如今家中只能依靠你了。”
早些年多恨公婆不允许分家,如今就有多庆幸,只要两房没分家,她们孤儿寡母的就有了依靠,薛姨妈又看向薛蝌,这个侄儿向来优秀,只可惜蟠儿向来与他话不投机,这些年也只是逢年过节时才见上一面,如今倒是有些生疏了,只是一想到日后儿子的香火还得指望他,薛姨妈又下了决心,日后要对这个侄儿好一些。
若她儿子还在,她定是要更亲近娘家姊妹的,可如今儿子没了,薛家对大房虎视眈眈,薛姨妈便一点儿歪心思都不敢有了。
薛直又撑着身子教育了薛蝌几句,才在儿子的掺扶下回了二房的院子。
等回了家才语重心长:“本想着过两年你长大了,我也好将家里这一摊子事交给你,可谁曾想……如今倒是不敢死了。”薛直苦笑:“小小年纪得了两家的财物,为父怕你如小儿抱金砖过市。”
薛蝌心里一颤:“若能叫老爷愿意多陪儿子几年,儿子便是受些罪也是不怕的。”
薛家父子二人彼此谈心,隔壁薛宝钗母女则是抱头痛哭。
“我的儿,日后可就苦了你了。”薛姨妈抱着薛宝钗泪水止不住的落。
隔房的兄弟再好又如何,人心隔肚皮,到底不是嫡亲的兄长,又能为她筹谋几分呢?
薛宝钗摇头:“不苦,女儿只期望能为哥哥换来一个香火。”
其实从族中过继也可以,可是,论血脉,阖族又有谁能比的上薛蝌亲近呢?
薛姨妈又哭了好大一通,到底知晓事情已经定下,心底再不甘也没用,便只能接受了,只是:“那个香菱,我不愿再看见她,她就是那灾祸的因子,你哥哥为了她性命都丢了,倒不如我狠下心肠,将她打死了事,叫她陪你哥哥去。”
“不可。”
薛宝钗连忙阻止:“如今不知多少人眼睛正盯着咱家呢,妈你若不想看见香菱,我就叫香菱躲着些,如今她跟在我身边做丫鬟,日后有机会寻了个小厮配出去便是了,何必脏了手。”
薛姨妈到底不甘心。
“咱家不养着她,将她发卖出去便是。”
她攥紧了拳头:“发卖的远远的,最好叫人牙子卖去那腌臜地儿,叫她长得一张勾人的脸,害了你哥哥的性命。”
薛宝钗到底不忍,嘴上答应着,私下里却叫人牙子为她寻个好去处。
牙行的婆子满脸都是谄媚的笑:“姑娘放心,正好儿最近有个新搬来的人家要买几个丫鬟伺候,稍后小的便带着这丫头去试试,她规矩好,长得也好,最是大户人家喜欢的好颜色。”
“麻烦你了。”莺儿给婆子抓了一把干果,又给了两个银锞子,才送了她们从二门出去。
香菱哭哭啼啼跟着婆子走了,婆子也不亏待她,养了两日后,便带着香菱去了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姓林,当家奶奶是个年轻的妇人,她在一群丫鬟中挑拣了一番,最终选择了香菱与另一个女子。
婆子一如在薛府那般谄媚地讨好道:“这个香菱是个勤快的,性子也老实,只唯有一点需要奶奶注意,这丫头以前服侍家中的少爷,那少爷是个混的,给破了身,如今已经不是个大姑娘了。”
顾诗兰先是一愣,随即叹息:“也是个可怜的,既如此就不叫在身边伺候,你可会绣花?”
香菱连忙点头:“会的,以前小的在家里经常绣花补贴家用,若奶奶还要些别的花样,小的也可以学。”
“那便去绣房伺候吧。”
那里距离前院和正房都很远,除非刻意,否则绝不会往那边去,是个十分清幽的好去处。
“小的谢奶奶看重。”
香菱连忙跪下来磕头,这些日子以来,心底的恐惧在这一刻,终于消散了些许。
说到底,她不喜欢冯渊,也不喜欢薛蟠,只是她没有选择,只能被两个男人当个物品似得抢来抢去,后来薛蟠死了,她又害怕薛家将她卖去花船,毕竟薛蟠因她而死,如今能只在绣房里做活,已经是老天开了眼,给了她一条活路了。
她不求其他,只求日子能过得安稳便好。
第100章 红楼100
林如海巡视河道,这一走便是两个多月。
作为河道总督,他本不该如此亲力亲为,毕竟手下得用之人许多,皆是他这些年培养出来的好苗子,年岁大的跟着自己做护卫,做小厮,年岁小的则都送到了几个儿子身边做伴读,对林家对娘娘皆是忠心耿耿,可陛下对他寄予厚望,他自己也需要‘新官上任三把火’,再加上要躲着薛家事,便这么急匆匆的离了家。
贾敏给母亲写了信后便一直在府中焦急等待回信。
只是不知为何,那封信宛如石沉大海,一点儿音讯都没有,贾敏心烦意乱,又不敢轻举妄动,再送一封信回去,到时候关心则乱,坏了表哥的计划。
史鼏倒不是不想回信,只是一直在斟酌,该怎么回信。
薛蟠的死讯想来不需要很久就会传到京城来,那可是贾二太太亲妹妹的独子,更别说那薛太太手中还掌握着大笔钱财,那些正是贾二太太所觊觎的。
在书房踱步许久,史鼏唤来管家,询问道:“这几日可有江南的信来?”
“回老爷的话,不曾有。”
管家自然知晓自家老爷想问的是谁的来信,自从林大人去了金陵后,他也叮嘱了门房,若有江南来信,一定第一时间递进来。
史鼏抿嘴,又来回踱步了两圈,才沉声吩咐道:“派人在官道驿站和渡口码头等着,一旦有金陵送往荣国府的信,直接想办法将信扣下。”
至于什么时候送往荣国府,就看林瀚那边什么时候来信了。
贾元春如今在宫中日子不好过,没有侍寝却空有答应名头的她在那深宫可谓举步维艰,答应的份例很少,再加上贾元春夏日用冰之事得罪了钟粹宫其他的主子,钱贵人更是因为她被斥责处罚,更叫她的日子难过。
贾元春又是个自傲的,她自诩出身荣国府,与承乾宫和景仁宫那几个勋贵出身的贵人也不差些什么,自然不肯堕了荣国府的名声,便只能时不时拜托马太监回荣国府要些银子来维持体面。
原著里,贾元春不收宠爱,也没能给家中带来很多帮衬,反而马太监时不时的上门要银子,只是那时候贾元春到底是个妃位,哪怕不受宠,但位份高,马太监也不敢太过分,要银子要的很克制,王夫人又有王熙凤和薛姨妈两个冤大头,荣国府还能有个表面光。
如今贾元春只是个答应,这么久了一次侍寝都没有,更别说得了宠爱了,偏荣国府还对她寄予厚望,马太监每次带回来的话,都叫贾元春身心俱疲,压力满满,马太监递过来的银子,她拿的既羞愧又烫手,却别无选择,必须要拿。
她总得活下去不是么?
贾元春哪里知道,马太监为了能多‘骗’点儿钱,可没说她没侍寝过的事,反倒话里话外表现出她颇得宠爱的态度。
至于为何这般受宠还只是个答应?
只看宫中那么多妃嫔,谁不是生子晋位?
就那唯一的贵妃娘娘,那也是生了四个才当上贵妃的,贾元春要想晋位很简单,赶紧怀上龙嗣,到时候陛下定会龙颜大悦,若再能生下个皇子,封嫔封妃指日可待。
所以如今王夫人一边往马太监手里塞钱,一边盯着贾元春的肚子,只期望她能生下一个皇子来。
如今荣国府是王熙凤当家,王夫人虽掌着库房钥匙和对牌,却也不敢正大光明地变卖库房中的东西,更何况自从周瑞的女婿冷子兴被爆出在江南有妻有子后,周瑞便做主关了冷子兴的古董铺,私下里还派人下了江南去调查,周瑞的女儿又要死要活的,周瑞家的最近也是焦头烂额,没空帮衬寻找新的,靠谱的古董铺。
王夫人跟王熙凤要了两回钱,却也不敢多要,这个侄女儿精明厉害,她要的多了,只会叫她起了警惕之心。
思来想去,王夫人到底还是想心思打到了金陵老家。
反正祭田卖一次也是卖,卖两次也是卖。
贾珍不放心尤氏,将金陵的账本交给她来打理,只要她运作一番,总能蒙混过去的。
这般想着,王夫人便喊来自己另一个陪房周祥,这个陪房向来不如周瑞一家子长袖善舞,颇为沉默内敛,可就是这样的人,王夫人才敢叫他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私事。
悄无声息地,周祥带着任务下了江南。
保龄侯府蹲在码头的人看见周祥时,先是以为自己认错了人,赶忙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认错之后,赶忙一把薅过身边的小厮:“快,回去禀告老爷,就说荣国府二太太的陪房周祥又上了下江南的船。”
周祥不如周瑞活跃,却依旧被保龄侯府的人混了个脸熟。
概因为上次去金陵卖祭田的人,就是这个周祥,他能力不错,又十分寡言少语,很是内敛,若非一直有人盯着那祭田,他们还不知晓王夫人还有这样一家子陪房呢。
史鼏很快就知晓了王夫人的操作。
周祥下江南,定是为了卖祭田,贾元春在宫中的处境,他是知晓的,他的人手虽给了珍贵妃,但珍贵妃向来不介意与他信息共享,他也很喜欢这种公开化的合作。
尤其皇长子肉眼可见的聪慧,他又是皇长子的启蒙老师,已然是天然站队了。
既然周祥下江南,定是为了卖祭田去的,既如此,那贾敏这封信也就没必要藏着了,等周祥到了金陵,这边王夫人也该处置好了。
史鼏也不着急,而是换了官袍先去上衙。
今天轮到他给皇长子讲学,他可得认真办完这件事,再去算计荣国府。
阿沅可不知晓宫外的风起云涌,她如今正忙着给两小只准备周岁宴,他们是在重阳节那日出生的,重阳宫宴很重要,两小只的周岁宴也很重要。
尤其水琮就这三个儿子,龙凤胎当年因为是大年初一生日,皇帝祭祀繁忙,周岁宴便顺延到了初二,当然,大年初一晚上还是进行了一场小小的祈福礼,给两个孩子吃了长寿面。
重阳自然不能和大年初一相比。
原本阿沅也想给他们往后顺延一天,到九月初十再举办周岁大宴,奈何水琮舍不得,龙凤胎周岁顺延他就心情低落了好些日子,若再叫双胞胎顺延,他只要一想都觉得舍不得。
也是恰好,重阳宫宴是在晚间举行,如今多了个周岁宴,叫那些命妇们中午进宫便是。
这般想着,水琮便一点儿都不考虑那些命妇们穿一天吉服有多累,直接将消息传了出去,与重阳宫宴同一日,两位皇子周岁宴。
而比两个皇子大了十几二十天的三个公主,水琮却是一点儿都没过问。
这般没有慈父心肠,就连阿沅都有些看不下去。
如今阿沅管着宫权,自然不会亏待三个小公主,所以早在八月初就通知了三个公主的母妃,要给三个公主办周岁宴,让她们准备些抓周用的物品先练练,到时候陛下说不定会过去,别抓到什么寓意不好的,到时候再叫陛下厌恶了公主。
虽说内务府准备的抓周用品不会出现寓意不好的,但驾不住水琮这人心眼子小,当初连续三胎公主的耻辱,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让他咬牙切齿,对这三个女儿实在疼爱不起来,当然,他也做不出厌恶姿态来,顶多算是无视。
武常在之前上告柳贵人之事便自觉上了珍贵妃这条船,得了命令自然尽心尽力。
而且武常在私下里还立了一大功,却一直没得什么封赏,按水琮的意思,他需要武常在表现得更加‘唯贵妃马首是瞻’,他才会‘看在她的面子上’给予封赏。
阿沅也不知晓水琮是怎么想的,为何要这般给她做脸,这般烈火烹油,换谁来都会彻底的沦陷。
好在她足够清醒。
甚至有点儿清醒的过了头,她真心觉得这两年水琮成熟的有点儿快,虽说现在也才二十多岁,但男人花期就那么长,过了三十就有点不中用了。
况且,阿沅也赌不起几十年后,她便是再会保养自己,也会变老。
她是人不是神。
同样,水琮这个皇帝也只是人不是神。
同一张老脸看个十几年也就够了,但阿沅也不是那无情之人,她早在东六宫大门落锁的那一日就计划好了,以水圣十六岁为期,若那扇门在水圣十六岁那年还未打开,她便容得下水琮的性命,若是那扇门在水圣十六岁之前打开,她便只留给水琮的性命到水圣十六岁之前。
水琮能活多久,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毕竟那扇门是他自己主动锁上,并非她诱导亦非她强迫。
武常在本就是三人中最不聪明的那个,她这一动,其它两个公主母妃自然看在了眼里,更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被人比到后面去,哪怕武常在的女儿是三个孩子中最大的那一个。
钱贵人早早去内务府领了东西回来训练孩子,其它偏殿耳房的答应们也忙着洒扫屋子,宫女们忙里忙外清理杂草枯枝,哪怕平时这些东西就很少,但这一次明显比之前都要更精心许多。
“外头怎么这般乱糟糟闹哄哄的?”贾元春从软榻上支起身来,原本丰腴的身子如今已经变成了纤细模样,面色也不复从前那般红润,显得有些苍白。
这个夏日她过的辛苦,答应的冰例本就少,她房里还总领不到好冰,一天只凉快一个多时辰,其它时间全靠苦熬,好容易苦熬入了秋,结果这身子却不争气病倒了,这几日才有了个好转,外头又吵吵嚷嚷的,叫人休息不好。
本以为晴儿又会满脸气愤的回来,却不想此次却是满面喜气洋洋。
“主子,钱贵人的三公主要过周了,说是珍贵妃娘娘下了令,要在主殿为公主办周岁宴,届时不仅贵妃娘娘会过来,就连陛下都很有可能过来呢。”
贾元春先是愣住,随即便是大喜,她一把紧紧握住晴儿的手腕:“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钱贵人都已经派了人去内务府领了抓周用的东西,打算提前训练公主抓周呢,说是珍贵妃特意叫人过来吩咐的,就怕到时候公主抓错了东西,惹了陛下生气。”
说着,晴儿叹了口气:“这宫里四个公主,咱们宫里的三公主陛下可一次都没来看望过。”
贾元春抿了抿嘴:“只瞧钱贵人那一身婆子一般的打扮,哪里能惹得陛下怜惜,也就是运气好,才得了这么个公主。”否则的话,怕是这辈子都只能在答应位份上待着。
这句话她没说出口,因为她自己如今也只是个答应。
她垂眸,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她想来月事正常,哪怕这次病的这么重,月事也没受影响,可见她身子底子是极好的,只要得了陛下的宠爱,定能很快怀上龙嗣。
她母亲生了两个儿子,她这个女儿定也不会差的。
“既别人都动起来了,咱们也不能落下,你也带着她们把里里外外好好收拾一下。”贾元春立即起了身,原本只觉得浑身发软,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这会儿听了这个消息后,已然感觉轻松了许多。
先将屋子里收拾妥当,等到了晚上,再和晴儿好好琢磨一番当日的妆容与衣着,当然,距离公主们过周还有十几日,这些时日,她得好好保养一番自己的身子。
之前丰腴贵气很美,但现在弱柳扶风又有另一番风流。
贾元春坚信,只要她能看见陛下,便一定能够得陛下青眼,哪怕……哪怕自荐枕席也在所不惜,这种无望的日子她着实过够了!
钱贵人可不知道耳房的贾答应又要搞事情,她只想着怎么能够在三个公主抓周时能突出自己的女儿。
她虽有小心机,却也识时务。
她知道武常在犯了错,喝了催产药想要在中秋节这样的好日子里生孩子,自己便老老实实地等待瓜熟蒂落,哪怕催产药早早配好了藏在了柜子深处,果不其然,生下三公主后,她成了贵人,后来武常在闹着要迁宫,她早已经住够了逼仄的偏殿,看着陛下那不悦的神情,她便不再开口,哪怕她曾经多少次路过正殿时,幻想过自己住进去该怎么布置。
后来……
她发现陛下对珍贵妃的纵容。
从那以后,她便不再穿鲜艳的衣裳,佩戴精致的头面,而是一心一意养起了孩子。
她不敢奢求跟珍贵妃比,她只求能压下其它两个公主。
她也不敢求日后她的三公主能入住凤鸣阁,她只求三公主日后能和大公主关系和睦,能在陛下关心大公主时,得陛下一两句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