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红楼61
生子当如开盲盒。
没到打开的那一天,哪怕被人告知结果不尽人意,也总期盼着能够逆风翻盘。
水琮如今便是这种赌徒心态,哪怕太医告知是女胎,也心存幻想,希望太医们诊断错误,期待着开盲盒那天能够彻底翻盘,打出一个SSR金卡结局。
但很显然,水琮没那个欧气……他逆风翻不了盘,顶多只能翻船。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三个常在的肚子也越来越大,到了八月十五中秋夜宴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妃嫔进入了待产状态,随时都能生产。
中秋节是个好日子。
阿沅的肚子虽然大,月份却不大,前头在举办宫宴,她则在飞鸾阁摆了一桌,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在院子里赏月。
用完了晚膳,院子里的供桌也准备好了。
因着是中秋夜,几个孩子需要在院子里拜月神,月神并非嫦娥,而是太阴星君,为了应景儿,阿沅早早地便吩咐了绣房给孩子们做了新衣裳,一水儿的星空蓝渐变色的衣裳,上面绣满了小星星,裙摆上还绣了月兔拜月图,只是款式上略有不同。
庆阳是公主,衣裳形制上自然更加华贵些。
史湘云则是娇憨可爱的款式,林黛玉则是仙气飘飘的款,三个小女孩三个漂亮小裙子,细软的头发梳成双丫髻,一左一右各簪了两朵绒花制的小兔子,只庆阳多了一条额链。
“快别玩了,过来拜月神。”
东西置办好了,阿沅便对着院子里追逐着玩儿的三个孩子招招手。
庆阳立即带着俩小伙伴过来了,听了阿沅的吩咐,举着线香对着月亮磕头,林黛玉和史湘云也被安排着上香,等磕了头才重新坐回桌边,开始吃月饼喝桂花露赏月。
“要是皇兄也在就好了。”庆阳托着下巴郁闷的撇撇嘴:“父皇也真是的,为何一定要皇兄去参加宫宴呢?”
“你皇兄年岁大了,如今已经开蒙读书,不好再跟着我们一起拜月神了,而且你黛玉姐姐和湘云姐姐二人也在母妃宫中呢。”
男女七岁不同席。
哪怕大皇子如今没有七岁,但该遵守的世俗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行吧,那宫宴结束后皇兄要不要过来拜月神?”庆阳不死心地问,往年她都是跟哥哥一起拜月神,今年父皇却早早的将皇兄带去参加宫宴。
这是往年从没有的事。
庆阳有点不爽,不仅因为皇兄没来拜月神,也因为父皇去宫宴只带了皇兄没带她。
“等宫宴结束,你皇兄自然要来的。”
拜月神要拜到十岁呢,她的好大儿再怎么稳重,如今也只是个才几岁的小宝宝,自然该有的全都得有。
“那儿臣今天留在飞鸾阁等皇兄。”她小手环胸,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反正她父皇今天是不会来的。
每逢初一十五,父皇都会一个人宿在长定殿。
“行,那庆阳今天就跟母妃一起睡吧。”对于女儿这点儿小别扭,阿沅还是很有耐心的。
林黛玉和史湘云目露艳羡。
虽然在玄清行宫的日子很舒适,庆阳公主也很可爱,珍妃娘娘也很和蔼可亲,可她们也很想自己的娘亲,往年她们也都是在母亲的陪伴下拜月神的。
就在此时,全禄急匆匆地从院子外头走了进来:“娘娘,凉信殿那边的武常在发动了。”
“发动了?”
阿沅蹙眉:“不是还没到日子么?”
虽说有两个常在已经进入待产状态,但她们实际怀孕时间才八个多月,远不到正常生产的时间,可若说武常在是为了拼中秋节这样的好日子,又似乎不像。
毕竟这会儿天都黑了,从发动到生产至少几个时辰,那样中秋早就过了。
“太医们已经过去了,这会儿皇后娘娘正在宫宴上脱不开身,便交代了请娘娘去凉信殿坐镇呢。”
阿沅一听这话,就知道那武常在发动的时辰不短了,估摸着一直瞒着没叫去通报呢,阿沅立即换了身衣裳,叫紫思她们几个带着孩子们回了翠微馆,她自己则是坐着仪仗往凉信殿的方向去了。
武常在打的什么主意她并不在意。
都是当母亲的,为自己的儿女多打算些理所应当,只期望武常在别自作聪明,喝什么劳什子催产药,否则最后倒霉的一定是武常在自己。
大力太监们的脚程很快,不多时就到了凉信殿的大门口。
远远的,阿沅就看见有两个挺着大肚子的妃嫔正站在院子里,互相牵着手,目露惊惧地看着扇宫人们进进出出的门,只听见门里面传来一声声的惨叫声。
显然阵痛来临,武常在疼的受不了了。
“珍妃娘娘驾到——”
随着全禄一声唱见,两个常在立即转移了视线,屈膝就打算行礼。
下了轿子的阿沅甩甩手:“免了免了。”
她也挺着大肚子呢,却是健步如飞,丝毫不见孕妇的笨重感,她刚一站定便叫金姑姑过去帮忙,自己则是叫人搬了几张椅子过来,她率先坐下,然后指了指那两张空椅子:“都别站着了,坐下吧,你们月份也不小了,别再出了事闹腾起来。”
两个常在自然连连道谢,然后扶着身边大宫女的手坐了下来。
“武常在什么时候发动的?听这动静儿似乎时间不短了。”阿沅坐定后才开始询问,不过,她倒没指望两个常在回答,而是继续询问:“太医呢?武常在的胎是哪个太医负责的?”
“回娘娘的话,武常在的胎是刘太医负责的,如今正在里头外间候着呢。”
凉信殿的产房是个套间,最里面的那一间是布置好了的产房,产房外头则是一间小花厅,这会儿乳娘和太医都在里面等着,乳娘等着皇子出生后方便给孩子喂奶,而刘太医则是随时候着,一旦产房里发生紧急情况,他也好抢救。
“只刘太医一个人?”阿沅挑眉。
“是。”
全禄颔首,只不过是一个常在,难不成还有三四个太医精心伺候着么?
她又不是自家娘娘。
“叫个小太监往太医院跑一趟,再请两个太医过来,本宫听着武常在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了。”阿沅蹙眉,只觉得武常在这一胎怕是不会顺利了。
“是,娘娘。”全禄心里一凛,这武常在的声儿确实听着不对劲,于是也不耽搁,立刻喊了个小太监做跑腿,去把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都给请了过来。
也是凑巧,正好赵太医当值,一听说珍妃娘娘有请,便拎着小药箱子屁颠屁颠地来了。
太医们到凉信殿的时候,武常在的孩子还没有生下来。
倒是两个小常在脸色煞白,显然是被这惨叫声给吓坏了,阿沅看了也有些不忍心,便又喊来了全禄:“你再派个小太监,去将几个贵人一起请过来,就说武常在发动了,本宫干坐着无聊,叫她们过来陪着说说话。”
全禄:“……”
行吧。
他又立刻安排小太监往漪澜殿去请几位贵人过来。
等到四个贵人一起过来后,阿沅才让两个大肚子的常在离开:“你们月份也不小了,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有几位贵人陪着本宫呢。”
两个小常在面面相觑,便立即起了身:“多谢娘娘体恤,婢妾告退。”
为着自己的身子,也为了腹中的皇儿,她们也不能坐在这里陪着武常在一起熬,武常在不懂事,动了手段想要博一个好日子,好前程,她们却没那么胆大,只期望腹中皇儿能够平安出生,其它的便不在意了。
各自扶着宫女的手回了自己的寝殿,阿沅还不放心,指了个太医过去给她们把了脉,确保她们没有因为受惊吓而‘腹痛’后,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产房里面。
有了金姑姑坐镇指挥,原本还有些忙乱的产房立即变得井井有条了起来。
几个贵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候玥儿最沉不住气,略带讥诮地说道:“还是珍妃娘娘好福气,身边有金姑姑这样能干的人儿,在这凉信殿里也能如臂使指。”
阿沅瞥了她一眼:“侯贵人倒是夸对了,金姑姑于生产之事上,确实十分有经验。”
侯玥儿先是一愣,随即就想到了眼前的珍妃已经生过一胎了,还是龙凤胎,如今肚子里还怀着两个孩子……她的目光瞬间落在了珍妃那高高的肚皮上面。
眼中有渴望有羡慕,紧随其后的,便是浓郁的嫉妒。
她咬紧了后槽牙,恨不得将那肚子里的孩子掏出来塞进自己的肚皮里去。
阿沅无视候玥儿,转而看向其它几个贵人。
这些年来,她与这些勋贵出身的贵人井水不犯河水,她住在西六宫是个死宅,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就连早起请安,和她们都不在一条长街上行走,而这几个贵人也看不起她的出身,俨然一副不屑搭理的模样。
所以阿沅这会儿看她们,只将将把脸和名字对上了号。
候玥儿虽然最先开口,却是坐在第三张椅子上的,也就是说,在这个四人小团体中,候玥儿的地位排第三,排第一的是陈仙蕊,名字挺仙气,面貌却很端庄,坐在那儿时背脊挺直,面带浅笑,倒是比如今的皇后瞧着还有大妇气质,另一个马沁月姿容不如陈仙蕊,但自带一股子弱柳扶风的气质,瞧着也很是文静。
只最后一个柳雪……
“嗯?”
阿沅蹙眉:“柳贵人是病了么?怎么瞧着脸色这般苍白?”
柳雪被点了名,身子不由瑟缩一下,心中暗道不好。
往常出门,她的脸上总要扑上一些粉,再上一些胭脂增加血色,今日传召的急,她已经卸了妆容打算就寝了,便想着反正天黑,便是不妆扮也不会叫人看出来,却不想,这珍妃眼睛这般锐利,竟一下子发现了她脸色不好。
自当初入宫后半年她的身子就已经不大好了。
平常总是嗜睡,面色也越来越差,可偏偏来诊平安脉的人总说她身体康健,只肠胃不大好,这些年也一直在调理肠胃,也因着她这个病症,皇帝很不喜欢她,几年了,也就刚入宫那会儿侍寝了两次,后来就再没传召过了。
这些年她之所以能够在这深宫里活的滋润,全靠娘家支持。
“回娘娘的话,婢妾只是这几日头有些疼,所以才瞧着有些苍白。”柳雪垂着头,声音细细的,叫人听着有些费劲,也透着一股子病气。
“头疼?”
阿沅回忆以前的柳雪,竟找不出丝毫她的画面。
好似每次出现的时候,这柳贵人不是垂着头走在最后面,便是跟在其它几个贵人身边沉默不语。
阿沅:“……既如此,正好这会儿有太医,叫太医看看吧。”
屋子里的武常在生产时间过长,坐在外面等的实在无聊,阿沅闲不住,不多时这院子里留守的太医就开始了会诊,这留守的太医不是旁人,正是赵太医。
赵太医是明牌了的永寿宫铁杆分子,还是水琮亲手送给阿沅的,所以这会儿武常在产子,他得避嫌,但他医术又实在是好,便也留在院子里等着,万一出了事那几个太医不中用,他还能顶上。
参加完宫宴相携而来的帝后二人到了凉信殿,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
珍妃坐在椅子上正端着碗喝汤羹,下面摆着一张桌子,赵太医坐在一张小圆凳上,对面坐着端庄的陈贵人,这会儿正伸着手叫赵太医把脉呢。
随着一声‘陛下驾到’与‘皇后驾到’,一群人呼啦啦全都跪下了。
水琮喊了免礼,又亲自上前将屈膝行福礼的阿沅给扶了起来,才问道:“你们这是……”
“回陛下,珍妃娘娘瞧着柳妹妹面容苍白,便叫赵太医给柳妹妹看诊,婢妾们瞧着有趣,便也请赵大人给姐妹们把把脉,一直听闻赵大人医术高明,只是平常赵大人只负责珍妃娘娘,如今碰见了,可不就好奇了么?”说到最后,陈仙蕊还捏着帕子掩嘴轻笑了一声。
这话说的倒是有意思。
这是想说她跟赵太医勾结么?
阿沅心下嗤笑一声,嘴也不饶人,她看向水琮,语气略带嗔怪:“陛下您瞧,臣妾就说只叫赵大人护着臣妾的胎这件事不可取,陛下还说是臣妾多虑了。”
水琮捏着阿沅的手,神色淡淡:“皇嗣要紧,赵卿是爱妃用惯了的,自然当以爱妃为主。”
这话一出,陈仙蕊的脸色都僵住了。
牛继芳坐在主位下首的那张椅子上,也不插嘴,只静静坐着等待着。
阿沅本该再往后挪一张凳子,只是水琮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便只好坐在了水琮的身边,也幸好皇帝的椅子格外大,两个人坐着也不觉挤得慌。
陈仙蕊被驳了面子,接下来便也不再言语。
水琮拉着阿沅陪了一会儿,见她不停地眨眼睛便知道她累了,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爱妃身怀皇嗣受不得劳累,凉信殿这边有朕和皇后看顾着,爱妃还是先回飞鸾阁歇息去吧。”
阿沅闻言愣了一下。
倒是没想到水琮还挺贴心,她当然不会拒绝,于是立即起身:“那臣妾便先回去了,这边就辛苦皇后娘娘了。”
牛继芳这才颔首回应了一句:“分内之事。”
阿沅又给帝后二人行了个礼,才上了仪仗回去了飞鸾阁,倒是金姑姑留下了,毕竟皇帝皇后没来之前,一直是金姑姑在产房外忙碌着,她也知道分寸,没往产房里去。
所以武常在这一胎是好是坏,都与永寿宫无关。
阿沅回了飞鸾阁便睡下了,等到次日醒来后才得知,武常在这一胎生的凶险,一直到五更天才生下了一个公主,而且产后还大出血了,几个太医一起施针止血,才堪堪保住一条命。
“不过……日后怕是不能有孕了。”
金姑姑叹了口气:“太着急了,昨天过了午时就喝了催产药,硬是过了两个多时辰那催产药才起了效果,那时候前头宫宴已经快开始了,这才没能及时报过去。”
武常在是个不大安分的,之前曾想过投靠永寿宫,被永寿宫这边拒绝后,她便有些战战兢兢,再加上她虽怀了身子,可本身却不大受宠,身边伺候的也没几个聪明人。
这一次之所以会喝催产药,也是被凤阳阁给刺激到了。
武常在觉得是因为大皇子和大公主生了一个好时辰,才得了陛下宠爱,便早早的选好了中秋节,中秋佳节本就是极好的日子,若她的皇儿生在这一日,想来也会得到陛下喜爱。
如此,这才下了狠心冒了险。
只是她的手段着实差了些,负责给她安胎的刘太医至今未曾投靠她,所以这催产药是她宫里的小太监趁着出宫的日子,从外头的药房抓的,人家的催产药本就是给生产艰难的妇人在生产时喝的,哪里知道这催产药买回去是给没发动的孕妇喝,所以这药效……自然也就打了折扣。
“二公主也是可怜。”
阿沅叹息,这孩子还没足月呢,可以算是被硬生生催下来的。
“是啊,二公主生下来时哭的跟小猫崽子似得。”哭了两声就没了声音,吓得几个太医差点以为这小公主夭折了,后来才发觉,这小公主身子弱,哭不动了。
“陛下可曾给了赏赐?”
“给了,不过没给常在晋位。”
水琮没发落武常在就够好了,哪里还会给她太多赏赐,若非昨日是中秋,说不得武常在就要喜提禁足抄经失女的大礼包了。
宫里没孩子的宫妃那么多,水琮可不介意给孩子换一个有慈母之心的母妃。
只不过……
二公主身体太孱弱了,瞧着就不像是个能养大的,皇帝干脆也就没提这回事,所以这二公主如今还留在凉信殿武常在身边养着。
“既然陛下给了赏,咱们这边也该准备了。”
阿沅吃了口小包子,又喝了口汤才继续说道:“你今天下午就回宫里一趟,将三个常在的赏赐全都带来,武常在这一生,其它两个人也快了。”
这连番的惊吓,想来那两个常在的胎也不大安稳了。
“是,娘娘。”
“紫珊这次未曾跟来行宫,你回去后与她联系一下,看看皇后娘娘那边都赏了些什么,咱们比着她低一等便可。”
金姑姑点了点头,尽心服侍着自家主子用了早膳,又对外宣称阿沅昨夜劳累,吩咐侍书与司棋别让主子出门,这才带着满心的担忧出了行宫。
谁曾想,到了山脚下却遇见了栖凤殿皇后身边的小太监,瞧着样子,好似也是回宫里取赏赐的。
金姑姑没上前搭话,而是等那小太监的马车走了,她才叫了出发。
玄清行宫距离京城不远,天快黑的时候也就到了。
金姑姑先回永寿宫检查了一番,好些日子没回宫,永寿宫里也只留守了一些宫人,金姑姑也怕有人趁机搞事情,将手伸到永寿宫来。
检查完了金姑姑便趁着夜色出了门。
如今宫中无人,她们这些当奴婢行动便自由了许多。
御花园里,系统嬷嬷们围坐在吴玉江的庑房小院里,紫衣嬷嬷一副能够当家做主的模样,招呼着紫弍与紫珊吃瓜子,倒是吴玉江揣着袖子蹲在门口,正帮着望风呢。
“金姑姑您可来了,紫衣她们就等着您呢。”
吴玉江一见金姑姑到了,赶忙迎了过来,声音里都带着几分讨好。
自从投奔了永寿宫,吴玉江这几年的日子便很好过了,不仅做了御花园大总管,还跟紫衣两个人合伙过起了日子,紫衣认了储太嫔身边的大宫女桑叶做干女儿,这些年逢年过节他也能跟着收一些鞋子荷包之类的物件。
可以这么说,这宫里除了皇帝和老圣人,就属他吴玉江日子最好过了。
就连御前大总管长安恐怕都比不上他。
“在外头守着吧,我先进去瞧瞧紫衣去。”
“欸,您快进去吧。”
吴玉江为金姑姑推开小院儿门,等她进去了,又帮着把门给带上,好好一个大总管这会儿蹲着缩成一团,不注意的话说不得还能踢一脚。
金姑姑进了屋子里。
紫衣第一个开口:“哟,大忙人可算来了。”
“行了,哪里来的怪话,叫人听了不舒服。”
对于紫衣的嘴她是服气的。
紫衣立即闭了嘴,紫弍则举起手,扬了扬手里的玉牌:“正好你来了,我记得主子给你换了个[寻医问药]的技能牌来着,快来看看,这玉牌我们三个瞧着都不大对劲呢。”
金姑姑走过去接过玉牌。
结果一入手脸色就变了:“这玉牌哪儿来的?”
“皇后私库里的,就放在架子上。”紫珊手里还捏着瓜子呢:“我就是觉得这玉牌给人的感觉不大好,便想着你今儿个回来肯定要跟咱们见面,便拿过来给你瞧瞧,怎的,这玉牌不对?”
金姑姑垂眸,手里翻看着玉牌。
很小的一块玉牌,触手温润,上面只雕刻了四个字——[多子多福]。
第62章 红楼62
“多子多福?”
金姑姑嗤笑一声:“这哪里是什么多子多福玉牌,这是断子绝孙玉牌。”
抽出手帕将玉牌给重新包好了放回到桌上,自顾自地抓起一把瓜子:“回头将这玉牌想办法塞进那些赏赐里面去。”
“咱主子这是想出手?”紫衣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这个后宫太没难度了,这些年她都没怎么有机会出手,满身的技能无处施展,早就盼着自家主子能够支棱起来,拳打皇后脚踢太妃,成为名符其实的后宫第一人!
“别瞎琢磨。”
金姑姑立即开口打断紫衣的猜测:“咱们只需要挺主子吩咐就够了。”她又看向紫珊:“这玉牌你能不碰就尽量不碰,别仗着不是自己的身子就使劲儿糟蹋,珍惜每一次出卡池的机会,就咱主子这个运气……”
说到这里,金姑姑沉默了。
其他人也跟着沉默了。
“晓得了,放心吧,我记得主子那儿是有百消草的吧。”紫珊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听到‘运气’二字时瞬间脸色严肃:“得跟主子要一斤回来炒菜吃!”
她决不能嘎!
这一次嘎了,下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被抽出来了。
“那百消草不是消气味儿的么?”紫衣一脸迷茫,她的技能是[散播谣言],跟[寻医问药]可一点儿边都沾不上,不像紫珊,她那个技能经常需要跟[寻医问药]打配合,所以她对一些药材就比较了解。
“都说是百消草了,怎么可能只消气味儿?”
紫珊只觉得紫衣的脑子不大灵光,恐怕所有的智商全用来[散播谣言]和找对象了,每次被抽出来,都要给自己找一个老伴儿。
“那我也要一斤,我刚刚也摸了这玉牌来着。”紫衣立即说道,听金姑姑那意思,这玉牌恐怕是个不能沾的邪物,连触碰都不能触碰的那种,她刚刚可抓在手心把玩了好长时间呢!
紫弍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听说百消草可以炒着吃,也默默地跟了一手:“我也要。”她也摸玉牌了。
金姑姑自然不可能让这三个紫卡出问题。
“成,等娘娘回来,便给你们送过来。”
“那感情好,紫珊,到时候你到我那儿去炒,我俩一起吃。”紫弍笑了笑:“你知道我不会厨艺。”
“紫弍你别笑了。”
紫珊搓搓手臂:“吓人。”
阴森老嬷嬷脸上挂着阴森森的笑,会吓死人的好么?
紫弍撤回了一个微笑。
又说了一会儿话,金姑姑着重叮嘱紫衣别搞事,而紫珊则是最早走的,这玉牌有问题,她如今也是肉体凡胎,可不能因为这玉牌再送了命。
她虽然能回归卡池,但什么时候能再被抽出来就不一定了。
正如金姑姑所言,每一张卡牌都十分珍惜每一次能够出来的机会,她既然有这个运气,就没想过‘英年早逝’,所以吃了两把瓜子,她就回了坤宁宫。
坤宁宫里,负责取赏的小太监到达皇宫时便已近黄昏,再过个把时辰就要关闭宫门,外面街道也要宵禁,所以小太监也就没急着去取赏赐,而是回了自己的庑房,打算休息一夜明早再出门。
结果就有几个不当值的哥们来找他吃酒,他运气好,这次能跟着娘娘去行宫,这几个哥们就有些惨了,混不到掌事公公身边也就罢了,连跑腿的活儿都混不上,只能在小花园里做一些粗活。
他们这次掏了积蓄请他喝酒,也是想谋一个出路。
小太监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风光的时候,被劝了几句就多喝了几杯,等被扶着回了房间后,那几个哥们还使了银钱要了两桶水给他洗了个澡,这才将他塞进了被子里。
他从没想过被人伺候竟然这么舒坦,以至于第二天早晨起身都晚了。
小太监那边有人招呼,守库房的嬷嬷也被小宫女伺候着睡下了,而那两个在库房守夜的小宫女则是困倦过了头,到了下半夜直接睡死了过去。
就在她们睡下不久,紫珊出现了。
她换了身翠色的小宫女服饰,头发也梳成了小宫女的发饰,面上覆了一层面纱,这具身体本就清瘦,这会儿换上这一身,再微微屈膝行走,从背后看,就跟个没长成的孩子似得。
悄悄走进库房,那一堆赏赐摆在了最外面的桌案上,已经用红绸扎好了,显然已经清点完毕,明天早晨直接就能抬走,紫珊便直接将玉牌放在了其中的一个木盒子里面,然后便施施然回了自己的房间,洗漱后便睡下了。
小太监这一夜睡得香,次日天光大亮了才睁了眼。
等看见这天色,吓得他一个激灵就翻身滚在了床下,好在外头洒扫的听见了动静儿,赶忙就进门来将人扶了起来。
坤宁宫里留守的宫人们也起的很早,秋天了,院子里总是比其他季节更容易凌乱,洒扫上的宫人们天还没亮就开始干活儿,他们并不会因为主子不在就偷懒。
小太监这会儿可无暇去问这群洒扫的为什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叫他睡过了头,而是急忙忙地扶住那洒扫的胳膊问道:“西六宫那边可曾有人出宫?”
显然,这小太监之前也不是不知晓后头还跟着永寿宫的人。
“这……奴婢不知晓。”
洒扫太监也是懵了,他要是有那人脉,还做什么洒扫啊,更别说知晓西六宫的事呢?
小太监骂了声‘废物’,便赶忙穿上衣裳,一边叫人去永寿宫那边询问一番,自己则是去了库房,拿了皇后的对牌取了赏赐。
等赏赐装了马车,去永寿宫的人也回来了,脸色苍白地说道:“永寿宫那个姑姑宫门一开就出去了,看看时辰,想来都快要到行宫了。”
小太监脸都緑了,也顾不得训斥,急急忙忙地就出了宫。
另一边的金姑姑确实已经快到行宫了,她倒是一路悠哉哉的,并不着急,当然,她也没闲着,一路上她都在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关于玉牌的事,金姑姑第一时间想的便是得告诉自家主子才行。
毕竟,安排周太医也是需要时间的。
到了这时候,金姑姑就有些后悔没劝主子早些将周太医收入卡池了,那样就不需要寻找借口去请周太医,只需要一个吩咐,人就会直接过来,而不是现在这样,还需要她披星戴月地赶回行宫,就为了做一番提前布置。
也幸好宫门开的早,坤宁宫的那个小太监昨晚上被一通劝酒,她才能打上这个时间差。
金姑姑回到飞鸾阁的时候,阿沅才刚刚醒,正歪在床上靠着雕花床板由侍书服侍着喝温开水,神情恹恹的带着困倦,显然还未完全清醒。
金姑姑洗漱过后就捧着燕窝进了里间。
阿沅没动弹,她不困,但是每天早晨醒来时就感觉懒洋洋的不想动弹,所以金姑姑一进来,她就睁开了眼睛:“回来的这么早?可是宫里出了事?”
“回娘娘的话,是有些事需要禀告娘娘。”
侍书立即起身:“奴婢先告退了。”
永寿宫的宫人向来十分有眼力见,便是侍书与司棋这样的大宫女,也知晓有些事情不该她们知道的,就决计不能瞎打听,所以金姑姑只要一说有事要禀告,而不是直接说事,她们就该自觉地退场了。
“去吧。”阿沅打了个呵欠,随意的一摆手。
侍书领着小宫人们退下了,自己则站在里间的门口守着。
金姑姑坐在床头的圆凳上,一边捏着勺子喂自家主子喝燕窝,一边小声禀告:“紫珊前两日整理坤宁宫库房,发现了一块玉牌,奴婢一瞧,与当年王答应从永和宫中挖出来的那一批玉石有一样的效果。”
“哦?”
阿沅一听着玉石案居然还有后续,顿时来了精神。
她坐直了身子,抬手拒绝了金姑姑继续喂燕窝,而是眼睛亮晶晶地追问道:“你是说,当初水琮没能销毁那一批玉石?”问完了,她自己率先否定了说法:“不,不可能,两代帝王联手想要销毁的东西,绝对没人能够在他们手中将东西截下来。”
那么,这玉牌的来历就很有意思了。
到底是当年那位真真国公主留下的暗手,还是在事发之前,从永和宫流出去的‘赃物’呢?
不过,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妨碍她拿来做文章。
牛继芳这个皇后确实不错,但她的身份不行。
镇国公府如今虽然没有了实权,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如……姻亲遍布。
她虽然不能生,但未必不会打着抱养的主意,只要她当一天皇后,便拥有正统性,水琮这辈子是没办法有很多儿子了,但她会给他培养一个优秀的儿子,国家的顶梁柱。
所以说,难保日后牛继芳不会生起夺子的心思。
而且……她不喜欢她的眼神,那种了然一切的,饱含怜悯的眼神。
阿沅是真的很无语,她有子有宠,还有一个好身体……怎么看都比牛继芳长寿吧,怎么就认定她以后会失宠呢?
“奴婢吩咐紫珊,将这一块玉牌放进今日的赏赐里送来了玄清行宫。”金姑姑小声地禀告着自己的举动,毕竟她这一行为也算是自作主张了。
只是……
小主子们如今开蒙读书,她绝不容许有这样的东西流落在宫中,万一那一天这玉牌被悄无声息地送到了小主子身边,他们再一时不察,小主子可就危险了。
阿沅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扶着金姑姑的手下了床,走到妆台前,拿起牛角梳轻轻给自己梳着头发:“你做的很对,这玉牌不能留在宫中。”
甚至这一次,需要将那位公主留下的暗手全部拔除才行。
“只是……要怎么将这件事捅到陛下跟前去,咱们还需从长计议。”
“奴婢是想着,当初皇后娘娘送礼都会请了太医在旁边检查,咱们不若请了周老太医过来,叫周老太医帮忙咱们检查赏赐,届时再想办法将皇后的赏赐送到周老太医跟前去。”
阿沅抿嘴。
其实这件事不太好操作,毕竟周老太医的行为是无法预判的。
但这阖宫里,也只有周老太医一个人能分辨出有毒的玉石来,所以这周老太医还真是必不可少的,还有就是这毒石:“也不知道是天然的,还是人工制作的。”
这要是天然的还好,至少数量可控,这要是人工制作的,万一惹恼了对方,人家大批量铺货,天南地北的到处送,到时候怕就不是皇嗣灭绝的事了……大概是全人类GG了。
“咱们得想个借口,叫周太医来行宫才行。”
认同了金姑姑的计谋,接下来执行就需要思虑良多了。
“若他不按照咱们的剧本走,那便想办法请他老人家成为剧中人了。”阿沅本想如当年拉拢赵太医一般去拉拢周老太医,奈何周老太医一副刚直不阿的模样,对她几次拉拢都很是敷衍。
后来干脆放弃,想着等到周老太快将死之时,让赵太医取他一滴血,将他放入卡池里,毕竟这样医书高明的老大夫彻底死亡着实是个大损失。
如今看来,似乎是等不到那时候了。
阿沅放下梳子,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才又转身走回了帐子里,脱了鞋躺了回去:“金姑姑,你去告诉陛下,就说本宫晨起后十分不舒坦,再请了赵太医来。”
“是,娘娘。”
金姑姑明白了阿沅的意思,立刻便面露焦急地转身走出了里间,不多时,整个飞鸾阁就乱了起来。
前朝长定殿,哪怕到了行宫,水琮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勤政,尤其这段时日,太上皇隐退,原本手中的事务开始慢慢交接到了水琮手中,他就更忙了。
就连阿沅,也还是前天在凉信殿武常在生产的时候,才见到了水琮一面。
当然,比起其他妃嫔来说,阿沅的恩宠还是的最多的,水琮累惨了就会来飞鸾阁补觉,阿沅知道水琮没什么旖旎心思的,奈何其他妃嫔不知晓,只会感叹珍妃的受宠。
所以今日一早,水琮便传唤了几个大臣开始议事。
今年风调雨顺的,至今没什么大的灾难,也就春汛时决堤了一回,但这也并非今年的祸事,而是当年甄应嘉督造河堤留下的隐患,早晚都是要爆发的。
为此水琮又申饬了甄应嘉一番,叫整个金陵看了好大的笑话,不过,江南那边如今水琮用心颇多,无论是赈灾还是安民,做的都很得心应手。
长定殿里君臣刚说话没多久,殿外就闹了起来。
“外面怎么这么吵?”水琮蹙眉。
长安出列:“奴婢出去瞧瞧。”说完,便快步出了殿门,不一会儿,又急匆匆地回来了,面色也有些不好:“启禀陛下,飞鸾阁珍妃娘娘晨起身子不适,这会儿已经昏过去了。”
什么?
水琮猛地站起身来:“珍妃出事了?”
“是,来禀告的是珍妃娘娘身边的司棋。”
贴身的大宫女都来了,那看来是肯定出事了,他心底焦急,周太医可是说了,珍妃肚子里八九不离十的是双胎皇子,他现在也不挑了,哪怕长得一样,那也是皇子,他只望那俩孩子争气些,千万别出事。
水琮当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赶忙吩咐长安:“你快去请了周锡儒来,再过去永寿宫看着,一旦有什么情况立即来报。”
长安连忙应:“是”
水琮心绪难安,只是这会儿长定殿有朝臣,他不能亲自前往,他若抛下他们前往飞鸾阁,恐怕明日御史就要死谏了。
为了妃子而妨碍国事之类的……
所以,哪怕心里再担忧,他还是要转身回去继续商谈国事。
有了水琮的吩咐,长安立即派了马车去请周太医。
等到周锡儒到达飞鸾阁的时候,阿沅已经在赵太医的治疗下‘苏醒’了过来。
周锡儒被引进到里间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弟子正坐在圆凳上喝茶,珍妃娘娘则是神情淡淡地靠在床上,面色红润,神情安然……哪里有一丝一毫病弱的模样?
周锡儒猛地顿住脚。
“师父。”赵太医回头看见周锡儒,十分热情地打招呼:“您也来了?”
周锡儒下意识地往后退,却不想身后的门已经关上了,赵太医放下茶杯直接站起朝他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块白色的玉牌。
“你们这是做甚?”周锡儒有种掉进狼窝的感觉。
“周大人。”
阿沅靠在雕花床板上声音柔柔地唤着:“本宫确实身子不适,赵大人刚才为本宫施针保胎,只是不知为何,自施了针后,本宫的身子却依旧没什么力气,赵太医说要将金针留置半个时辰,还请周大人帮本宫瞧瞧,赵大人这几针可扎对了地方?”
周锡儒:“……”
珍妃娘娘还请您看看自己都在说些什么?!
如此浅显的借口,叫他怎么相信?难不成以为他是个傻子么?
他又后退了一步,双手抱拳拱手作揖:“珍妃娘娘还是莫拿老朽开玩笑了,还望珍妃娘娘明言,如此焦急地寻了老臣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当。”
阿沅还是那副柔柔的语气,但内容却叫周锡儒变了脸色:“只是有一桩交易要与周大人商谈。”
她病歪歪地起身,金姑姑赶忙上前去掺扶,就连赵太医也是脸色一变地靠了过去,只是手张开虚虚地护着,生怕自家主子不小心摔倒了,自己没能接住。
倒是周锡儒看的双眼睁大,宛如看见了什么后宫阴私。
难不成珍妃和自家徒弟……
呸呸呸!
看见自家弟子那张满是褶子,胡子拉碴,眼下青黑,满脸麻木,一看就是悲催打工人的脸,周锡儒又赶忙将自己龌龊的心理给驳回了。
“什么交易?”周锡儒面色冷沉,背脊挺直,看着便是一副刚直不阿的清官大老爷的样子。
内心却是波澜骤起,难不成临了了,居然还要被卷入后宫争斗么?
这可是陌生领域啊……
活了这么多年,他参与的最大事件是真真国公主玉石案和义忠亲王谋反案,他把太上皇给扎成了筛子。
“本宫知晓,周大人与赵大人一样,醉心医学,刻苦钻研医术,本宫有心为周大人提供一些绝版医书,只望周大人能够不辜负本宫的期待,将其中一些已经失传的药方给重新复原出来。”
周锡儒:“??”就这样?
难道不是希望他制作一些毒药去谋害某位娘娘?
周锡儒陷入沉思,仔细想想如今这后宫,好像眼前这位珍妃娘娘已经一家独大了。
“赵大人,且把那几本医书给周大人看一看。”
赵太医立即从自己的药箱里面拿出两本泛黄的医书,小心翼翼地奉到了周锡儒面前。
周锡儒思想斗争了好半晌,到底没忍住诱惑,伸手接了过来,只翻看了几页就猛然合上医书:“只要不叫老臣做昧着良心的恶毒之事,老臣自当愿意为娘娘复原这古药方。”
“那就麻烦周大人了。”
阿沅勾唇笑了笑:“本宫自然是信任你们的,只是,光信任还不够,本宫还需要一些手段,至少能证明,你不会背叛本宫。”
赵太医听到这话,立即十分狗腿地捧起玉牌,还从银针包里挑了根不粗不细的针,捏起自家老师的手指就是一扎,很快就冒出了一滴血,赵太医眼疾手快地拿着玉牌上前一抹。
只见那玉牌突然剧烈震颤,先是冒出了浓郁的紫色光芒,等那光芒稍稍暗淡,又突然冒出一丝金线粗细的光芒,再表面闪烁了一下,就瞬间消失了。
若非阿沅一直盯着,恐怕还发现不了这一道光芒。
“很遗憾,还是紫色的SR。”
周锡儒医术这么好,也还是没能达到金卡的程度,不过,阿沅也不会忘记紫色光芒灭了后,又冒出的一丝金光,只是此时不是说这事儿的时候。
“这样就行了。”
阿沅收回了玉牌,对着周锡儒笑了笑。
周锡儒抬手捂住胸口,只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可又偏偏,哪里都没有不对劲。
周锡儒进了卡池,依旧还会在本世界寿终正寝,只是会在心理上本能的亲近她这个接纳他入卡池的‘主人’,既然已经建立了联系,阿沅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昨日早晨武常在生下二公主,本宫准备了一些赏赐,因皇后娘娘的规矩,需要太医当面检查一番后,方可交到武常在手中,周大人,能否请您帮本宫走这一趟呢?”
她举起扎满银针的右手:“毕竟,赵太医帮着本宫施针,着实无暇走这一趟。”
周锡儒:“……”
这样的‘小事’也用得着他?
但嘴上却是十分自然的应承道:“微臣自当为娘娘效力。”
第63章 红楼63
阿沅自然不是真不舒服,手臂上扎针也只是为了做做样子。
周锡儒一眼就看出那几个穴位是用来缓解肩颈酸胀的,也不能怪,珍妃娘娘的肚子虽然大,但其它地方却没怎么胖,本就是纤瘦单薄的一个人,挺着这么大的肚子,也难怪肩颈会不舒服。
“周大人您请坐。”
既然周锡儒已经扒拉进了自家锅里,那便是自己人了,金姑姑对自己人向来照顾,赶忙给周锡儒搬了张凳子,周锡儒年纪大了,可受不得累。
周锡儒从善如流地坐下。
他原以为珍妃这一胎出了事,这才急急忙忙从家中赶了过来,若晓得只是单纯为了拉拢他而演的一出戏,恐怕就要拿一拿乔,至少在家里用了早膳再过来了,也好过现在饿着肚子等。
哎……
年纪大了,受不住饿呀。
也不知是不是怨念太重,不多时,不知何时出去的金姑姑又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端着托盘的小宫女,小宫女们鱼贯而入,手里捧着的托盘上全是一道又一道的早膳。
金姑姑先指挥着她们去到隔壁花厅将早膳放在桌上,又叫这群小宫女退下了,这才重新到了里间:“劳烦两位大人一大早前来为娘娘看诊,想来你们还未用早膳吧,娘娘赐下恩典,请两位大人移步花厅用膳。”
打瞌睡来送枕头。
既然都是合作关系了,周锡儒也就不矫情了,况且他本就不是矫情的性子。
于是他站起身来,对着赵太医挑了挑眉,也没说话,便直接转身往花厅的方向去了,倒是赵太医脸一苦,脚步迈动的很有些不情愿,只是迟早有这么一回,还是跟着后面去了。
阿沅看着觉得有些好笑。
这年头师徒关系虽然紧密,但相处起来全凭良心,赵太医对周锡儒的尊敬是真真儿的。
师徒二人也不知道在花厅说了些什么,回来的时候,周锡儒眉眼疏阔,眼含笑意,而赵太医却是耷拉着肩膀,整个人瞧着就仿佛失去了快乐。
用完早膳后,周锡儒也就安然若素地坐着等了。
坤宁宫的小太监也着实废物了些,一直到了晌午才到了行宫。
皇后等的也有些着急,好在没耽误事,只不过原本该给小太监的赏赐是没了,东西一到,便立即安排人去给凉信殿的武常在送赏。
栖凤殿一动,飞鸾阁便跟着动了。
赏赐的东西自然是比着栖凤殿来,只比皇后的赏赐低一等,所以数量也不少,金姑姑便点了两个小太监和两个小宫女一起去。
周锡儒跟赵太医研究了一早上的医书孤本,这会儿轮到自己干活儿了,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但还是起身跟着送赏的队伍走了一趟。
栖凤殿那边的赏赐先到了凉信殿,但由于之前皇后说了,得太医检查,所以还没入库,只堆在院子里,等着太医院那边的太医到了,再搬去武常在所在的寝殿内。
飞鸾阁紧随其后。
只不过飞鸾阁准备充分,太医是跟着一起来的。
“早晨我们娘娘身子不大爽利,陛下心疼我们娘娘,立即请了周老大人进宫给我们娘娘看诊,这会儿前来送赏,便请了老大人一起过来,帮忙检查一番。”
金姑姑面带笑容,态度谦恭,说话的语气也是温温柔柔,就是说话内容……有点儿像是在炫耀。
炫耀自家主子的得宠,只不过是身子不舒服,竟叫陛下如此关心,要知道周锡儒可是皇帝和太上皇的御用太医呀,竟因为一个妃子就被一大早喊进宫来。
相比之下,体弱的二公主和产后大出血的武常在,以及病弱的中宫皇后,似乎从未得此殊荣过。
栖凤殿前来送赏之人正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恬儿。
她是跟着皇后从娘家一起入宫的贴身侍婢,据说是打小伺候皇后的,所以此时听见这样的话,便格外的气愤,只是因着皇后事先叮嘱过,这会儿的恬儿哪怕再生气,也是敢怒不敢言。
“珍妃娘娘既然派遣了太医过来,便赶紧检验一番回去吧。”
恬儿的语气很是僵硬。
金姑姑却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我们娘娘怎能越过皇后娘娘先送赏呢?还是再等等吧。”
说着,她随手指了个武常在宫里的小宫女:“还请帮周老大人搬一张凳子来,老大人到底年岁大了,不得劳累。”
既然知道人家年纪大了不得劳累,又何必一大早把人家薅起来呢?
恬儿心中愤怒,却更加苦闷。
越是对比,就越是不甘。
她家姑娘千好万好,陛下怎么就看不见呢?只一心贴着永寿宫过日子……这后宫几十个主子,难不成就一个人都比不上永寿宫的珍妃么?
小宫女自然不敢违逆,立即殷勤地给搬了个凳子,周锡儒还真就坐了下来。
他在皇帝跟前都不行跪拜之礼了,此时安坐,也是心安理得。
“既然如此,便请姑姑稍等片刻。”
恬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来,按理说有周锡儒这样的太医在,她不该一心等太医院的太医来,只是心底到底咽不下那口气,哪怕知晓周锡儒是皇帝御用的太医,只要此时是跟着珍妃的人来的,便让她心存忌惮,不肯受用。
“好说,我们娘娘不着急。”
金姑姑矜持地一点头,俨然一副坚持等下去的架势。
只是不知为何,等了许久也不见有太医过来,恬儿越等越焦躁,若是往常,这点儿时间都够太医来回跑个四五回了,可偏偏不知为何,今天却没有一个太医过来。
金姑姑依旧是那副不着急的模样,只是脸上的笑容已经没了。
显然,坤宁宫办的事情有些为难人了。
当初送赏需要太医查验这一档子事,是坤宁宫开的先河,那坤宁宫就该每次送赏之前就将太医准备好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都站在人家宫里了,赏赐也堆了一地,结果最关键的太医没来。
恬儿的额头都有些冒汗了。
她这会儿已经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刚刚就该顺嘴提一句,请周老太医一起检查一下便可,如今却有些骑虎难下了,这会儿再回头请周老太医,不仅叫永寿宫看了笑话,还得罪了周老太医。
若之前只是按流程办事,生硬点儿还能说的过去。
若这会儿中途换太医,也就证明流程内是可以这么操作的,这一认知的打破,可不就得让周老太医认为,之前坤宁宫之所以不请他查验,是因为不信任他么?
一时间,恬儿左右为难。
金姑姑也跟着开口了:“恬儿姑娘,我们娘娘虽然不着急,可到底还等着奴婢回去伺候呢,况且周老大人还等着去跟陛下回禀我们娘娘的情况呢。”
“你们请的太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恬儿背脊都湿透了。
“想来是太医院繁忙,这才没能请了太医过来,叫姑姑好等了。”
恬儿攥着拳头,狠狠咬了一口后槽牙,面上却还要挂上笑容,甚至带上几分谄媚:“也是我的不是,竟没想到可以请了老太医帮着一同查验赏赐。”
“啊?”金姑姑瞪大眼睛,满是诧异,表情很真,语气很假。
“这……不好吧,若是查出个什么不好的东西来,恬儿姑娘再说是我们带的太医陷害皇后娘娘可怎么办呢?”
恬儿干笑一声:“姑姑多虑了,皇后娘娘向来与珍妃娘娘和睦共处,又怎会误会娘娘呢?更何况,周老大人深得陛下信任,奴婢又怎会质疑周老大人呢?”
金姑姑脸上笑容骤然消失,很是不悦地‘哼’了一声。
恬儿的笑容也是一僵,可到底形势比人强,不得不将这怨愤压抑心底,面上继续讨好道:“还请姑姑原谅介个,也请周老大人能够查验一番赏赐,皇后娘娘也等着奴婢回禀消息呢。”
便是讨好,最后也是忍不住拿皇后出来压人。
本就打的这个算盘,又提前打了补丁,金姑姑便转身对着周老大人说了声‘请’。
周老太医这才起了身。
皇后的赏赐很厚重,毕竟哪怕只是个公主,也是宫里唯二的公主,武常在自己犯蠢惹了厌弃,但公主却是无辜的,哪怕比不得大公主受宠,在这宫里也是珍贵的。
因为有太医检查,赏赐也就不拘泥送什么了。
不仅有孩子的金项圈金手镯,还有各色布料与药材,周老太医很有耐心,每一个赏赐都会仔细查验,布料没有问题,药材也是极好的药材,金器也没有问题,最后,周老太医终于检查到了那一个木盒子。
木盒子放着两枚玉佩,一枚玉牌。
玉佩都不大,只鸡蛋大小,上面都雕刻着预示着吉祥的纹路,唯独那块玉牌……
“咦?”
周老太医掏出手帕,将玉牌给拿了起来。
而恬儿也在周老太医拿出玉牌的一瞬间,眼睛骤然睁大,旁人不知道那玉牌是什么,她作为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婢却是知道的。
那不就是自家老爷在姑娘进宫之前,去镇国寺为姑娘求的佛牌么?!
要知道那佛牌可是在弥勒肩头摆了三年呢!
“这玉牌……”
周锡儒作为两次玉石案的亲生经历者,又是宫内唯一能肉眼分辨毒石的老太医,这玉牌一入手,便知道不好,于是他拿着玉牌转身走到恬儿跟前,面色极其凝重,声音却压得很低:“这玉牌有问题,而且是有大问题,老臣必须立即禀告陛下。”
恬儿不敢置信:“怎么会,这玉牌可是……”
话说到一半,也意识到了不好,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看着周锡儒手中的玉牌,心底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要上前去抢夺,只为了不叫这玉牌送到陛下跟前去,毕竟这玉牌有问题,大不了毁了就是,可若是送到皇帝跟前,可就不再是小事了。
可是……恬儿想到站在旁边的永寿宫宫人们,还有凉信殿的宫人们,又将那股子冲动给压了下去。
“老大人自拿走便是,这玉牌也是从别处得来了,一直放在库房里未曾动它。”恬儿心中慌乱不已,嘴上却还竭力描补着。
她倒是想说这玉牌不在礼单上,恐是旁人诬陷故意放进去的,可偏偏镇国府里还有一枚‘长乐无忧’的玉牌,与这枚玉牌一模一样,若是陛下查到了,她的谎言反倒成了欲盖弥彰的罪证。
周锡儒只是个太医,不负责破案,所以只是小心翼翼的将玉牌放回了自己的药箱,然后便不动声色的再次开始检查了起来。
好在其他东西没有问题,很快坤宁宫的赏赐就检查完了。
因着玉牌不是礼单上的东西,恬儿也只失态片刻,便很自然的叫人将礼单送给了武常在,至于赏赐的礼品则堆放在另一边的寝殿外室里。
至于飞鸾阁的赏赐,那就更没问题了,检查起来快的很。
栖凤殿与飞鸾阁宫人的斗法,上半场旗鼓相当,下半场栖凤殿一败涂地。
实在是那玉牌牵制了太多精神,叫恬儿魂不守舍,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一群人出了凉信殿就被等待了好一会儿的侍卫给押了下去。
恬儿也没挣扎,甚至连求饶都没喊。
早在周锡儒将玉牌从赏赐中取出来时,金姑姑就已经遣了小太监去喊人,她已经预示到了自己的未来。
而周锡儒出了凉信殿就跟金姑姑告辞,带着几个宫人拎着药箱就往长定殿去了。
若是往常,他该是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
比如说,为何就那么的凑巧?
可偏偏你说哪里凑巧,却又说不出来,就连周锡儒自己都忘了,珍妃娘娘并没有身体不舒服,只是单纯的想要叫他去‘合作’而已。
周锡儒到达长定殿的时候,大臣们已经走了,水琮刚好准备出门往飞鸾阁去,看见周锡儒就赶忙迎了过去:“珍妃如何了?身子哪里不适?皇嗣可还好?”
“回禀陛下,珍妃娘娘孕相明显,又怀着双胎,临近临盆,腹内胎儿压迫经络以至夜半腿脚抽筋,数夜未得安眠,疲乏过度这才导致昏厥。”
这是周锡儒来时的路上编造好的理由。
“可是之前珍妃怀孕时并无此症状。”水琮下意识地拿怀龙凤胎时做对比。
“或许与胎儿大小有关。”
周锡儒模棱两可。
水琮却下意识地觉得是因为这一次怀的孩子比较大,所以才压迫到了经络,龙凤胎虽然身体康健,但出生时却不算大,那时候水琮也曾胆战心惊,生怕这两个宝贝疙瘩长不大。
这次两个孩子大就意味着健康。
可是……
“孩子大了会不会不太好生养?”
到底相伴多年,水琮先是对孩子的康健表示了欣喜,随即便是对珍妃满满的担忧。
这后宫本就没有知心人,好容易遇到一个珍妃,水琮只要一想到后宫没有了珍妃,心里头就疼的厉害,他无法想象没有珍妃的后宫是什么样的。
周锡儒沉默了片刻,孩子大是肯定不好生养的。
但是吧,他也没说珍妃腹中孩子大,所以刚想解释,就听见皇帝略带威胁地说道:“珍妃这一胎必须给朕保证她们母子平安,否则……”
威胁的话,没说出口的比说出口的还要可怕。
周锡儒自然是只能低头做保证。
水琮心中担忧阿沅,询问了情况后便打算往飞鸾阁去,却不想刚一动脚步,又被周锡儒拦住了,周锡儒抱拳:“启禀陛下,老臣还有一事需要禀告。”
“什么事?说吧。”水琮有些不耐。
“关于数年之前永和宫玉石案……”
周锡儒话没说完,就看见皇帝在瞪他,那脸色霎时间黑如锅底,神情冷肃,目含杀意,语气森然:“随朕进来。”
说完便转身回了长定殿。
周锡儒跟在后头,看着皇帝背在身后那攥紧到发白的拳头,心中忍不住叹息,看来这后宫之中,即将再一次掀起腥风血雨了,而且那玉牌……结合恬儿当时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便知晓皇后是知道这个玉牌存在的。
也不知晓,这位刚进宫半年的皇后,能否承受得住帝王之怒。
周锡儒进了内殿就从药箱中取出了那一枚玉牌。
“这一枚玉牌乃是皇后娘娘赏赐给武常在的那些礼品中检查出来的。”
周锡儒只用手帕裹着,虚虚托着给水琮看,连续历经三次,他虽只是短暂接触,实际上也是有受到些影响的,只不过他向来会调理自己的身子,这一点儿小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水琮只看了一眼,就赶忙叫人将玉牌取了下去。
但也没立即销毁,而是吩咐长安:“你去栖凤殿将皇后请来,就说朕有话要问她。”
“还有……”
周锡儒继续说道:“太医院那边……”
他从来没告过状,这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干脆便推了锅:“不若陛下请了凉信殿的宫人前来问话,今日之事……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只看周锡儒那为难的脸色就知晓,今日凉信殿恐怕不止发生了这么一件事。
可怜这个老太医,一辈子没经历过后宫阴私,谁曾想到了这般年岁,还要受到后宫娘娘们斗法的洗礼。
水琮那颗几乎没有的良心这会儿突然出现了:“既然珍妃没事,朕叫人为周卿在太医院收拾一处住处,珍妃有孕期间,还望周卿能长居宫中,以防万一。”、
周锡儒自然不会拒绝:“微臣遵旨。”
周锡儒离开长定殿后,水琮愤怒地砸掉了御案上得镇纸,镇纸是乌木的,地面是金砖,二者碰撞,发出的了金鸣声,镇纸反弹后又砸到了旁边的铜鹤香炉,香炉摇晃两下,最终‘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里面的熏香洒了一地,霎时间,所有的宫人跪倒了一片。
“陛下息怒——”
息怒?
他怎么可能会息怒!
玉石案……又是玉石案,竟又有了后续,这事儿是没完了么?
从前朝到本朝,两代帝王的后宫,都被玉石案的阴影所笼罩着。
当初永和宫玉石案案发时,水琮是恐惧大于愤怒的,他以为自己的后宫也招入了一个类似于真真国公主一样狠毒的女人,当后来得知是真真国公主留下的后手时,他内心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只是王答应等人的死亡,还有那些到如今还躺在床上受罪的小答应,叫两代帝王第一回 联手绞杀真真国余孽。
本以为那群人已经被绞杀的差不多了,谁曾想……他们只是短暂蛰伏而已。
如今数年已过,这些人又迫不及待的想要跳出来搞事情了。
水琮脸色冷肃。
他一定要彻底将真真国余孽绞杀殆尽。
若这一次真真国还是留有后手,他将会不顾一切代价,哪怕穷兵黩武,也要彻底覆灭真真国,真真国既然敢在他的后宫搅弄风云,就别怪他斩草除根了。
“皇后娘娘到——”
随着一声唱见,长定殿内波澜骤起。
只是巨浪再大,也打不到飞鸾阁,阿沅扎了针,确实感觉肩膀和脖子舒服很多,她倒不是因为怀孕而导致腰酸背痛,主要是前几日全禄送来了一批民间的话本子,她这头一回跟话本子亲密接触的人瞬间就入了迷。
不得不说啊……这话本子着实好看。
很多在现代会被404的内容,如今却能够正大光明的出书,内容奇思妙想,里面的小运动也写的相当到位,以至于阿沅看的上头,不小心就熬了夜。
孕妇熬夜,哪怕身子再好也吃不消,这不一大早就请了赵太医来扎针了么?
金姑姑回来时那满面笑容,阿沅便知道事情成了。
“如今便只看皇后娘娘这一关能不能过去了。”
阿沅扶着金姑姑的手起了身,从屋子里走到了外面,夏日的中午是炎热的,但阿沅身上却是清清爽爽的,两个人走到了院子中间的水榭,那边如今凉风习习,比起屋内要更舒服些。
也更开阔。
只要她们不高声说话,便不会有人能够偷听。
“只要皇帝需要这个皇后,皇后的位置便永远都是稳的。”
阿沅不知道那块玉牌是皇后从何处得来的,但只要这玉牌被揭露出来了,就昭示着后宫即将再起波澜,阿沅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在孩子出生前,叫紫珊必须成为皇后身边最信任的嬷嬷。”
至于牛继芳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如今的贴身宫女。
便只能对不住她了。
谁叫她挡了紫珊的路呢?
若她入宫后能帮着皇后拉拢坤宁宫的宫人,举荐紫珊,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排除异己,一手把控牛继芳身边所有的事情,阿沅也不会对她下狠手。
现在嘛:“吩咐紫弍,本宫不希望恬儿能活着出慎刑司。”
第64章 红楼64
事发在玄清行宫,慎刑司则远在京城。
恬儿被关在行宫大牢里将近三个时辰,京城的慎刑司精奇嬷嬷们便迅速抵达玄清行宫。
刑房简陋,精奇嬷嬷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下手狠点儿,重点儿也属正常,紫弍作为精奇嬷嬷小管事,一声令下,这群嬷嬷们就迅速且高效的审问了起来,只有将肚子里的货全都吐出来,才能躲过刑罚。
恬儿是镇国公府的家生子,父母皆是国公府的管事,虽是下人,可自家的院子里也是用了奴仆的,所以打从出生起,恬儿就没受过罪,后来又被送去伺候家中唯一的嫡出小姐,更是养的金尊玉贵,比普通富户人家的大小姐养的还精致,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酷刑。
或许本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恬儿松口的格外迅速。
她将能交代的全都交代了,包括玉牌的来历,自家老爷的目的,甚至她私下里瞒着自家娘娘,帮着娘娘争宠的小手段,全都一字不落地全都交代了。
可是……
她明明都交代了呀!
为什么……恬儿竭力地睁大了双眼,看向门口的方向,期待着自家娘娘能够来救她,只是……一直等到彻底陷入黑暗中,也没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主子。
“不好了,那位恬儿姑娘没气了。”一个精奇嬷嬷快步走到紫弍跟前,小声禀告道。
紫弍蹙眉:“没气了?”
她捏着小茶壶抿了两口壶嘴儿:“怎么回事儿?咱们也没下狠手,怎么突然就没了?”
“是啊,奴婢也正奇怪呢,您瞧那细皮嫩肉的,身上连个印子都没有,这要是在宫里,咱们哪里会叫她这么舒坦?”精奇嬷嬷眉心蹙紧,心里只觉得晦气,虽说她们下手狠辣了些,但还真就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连发髻都没松散呢,突然,她眼睛一亮:“难不成……被……”
她手绷直成了手刀状,对着自己的脖子来回磨了磨:“被灭口了?”
紫弍眉目一敛,声音压低:“别胡说八道,我去瞧瞧。”
说着,放下茶壶往牢房的方向快步走去。
此时牢房里已经有几个精奇嬷嬷在了,正围着墙角的恬儿,不过都没说话,一个个的脸色都很凝重,无论这人犯了多大的事儿,都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如今死在慎刑司,怎么看她们都是大难临头的架势。
不过,她们也冤枉啊。
这姑娘交代的太快了,她们还没怎么上刑呢,只扎了几十针而已,还有好多刑罚还没上呢!
“怎么就死了呢?”嬷嬷们交头接耳。
紫弍一到,所有嬷嬷纷纷让开,留出一个一人宽的缝隙让紫弍进去,她看着眼前已经闭了眼,胸口没有起伏的小宫女,蹲下来先扒拉了一下眼皮,然后又摸了摸她的脖子,确定没有脉搏后才重新站起来:“去请个仵作来验尸。”
至于恬儿的死讯。
“我亲自去跟长安大总管请罪。”
这话一出,所有精奇嬷嬷的心都定了。
霎时间,整个刑房都忙碌了起来,找仵作的找仵作,收敛尸身的收敛尸身,其中一个嬷嬷甚至还十分有经验的掏出一张白布来,在恬儿躺平后,给从头盖到了脚。
刚死不久,尸体还是软的。
紫弍回了刚才那件屋子,又喝了几口水才起身施施然的出了门,丝毫没有去请罪的紧张感。
因为无论是哪个仵作来做尸检,最终的检查结果只会是恬儿是被吓死的。
刑房阴森恐怖,恬儿这样娇养长大的小宫女进来了,哪怕不用刑罚,也会因为过渡恐惧而吓死了,她身上没有伤痕,也没有任何药物反应,只屁股大腿上几十个针眼。
她的死,根本就怪不了慎刑司。
毕竟都到这儿了,谁还会完好无损的出去呢?
紫弍去见了长安,她下午才到玄清行宫,傍晚开始审讯,这会儿天才黑了没多久,皇后还在长定殿里没出来呢,紫弍就捧着一堆审讯结果前来禀告,顺带着告知了恬儿的命运。
“死了?”长安瞬间蹙起了眉头。
“回大总管的话,是死了,而且……”
紫弍脸色极为难看:“因为恬儿姑娘交代的很快,我们许多刑罚手段都未曾用呢,只施了针刑,她便吐了个干净,于是便将她放回了牢房,却不想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人来报说恬儿姑娘断了气。”
“除了针刑你们当真什么刑罚都没用?”长安也觉得不可思议。
“是,而且我们扎的还是恬儿姑娘的臀部与大腿,那边疼痛感强还不容易伤到筋骨,日后恢复起来也快,除此之外,身上便不会再有其他伤痕了。”况且:“奴婢们也是心中难安,已经派人去请了仵作,至少得弄清恬儿姑娘是怎么死的。”
这是应当的,长安点点头,随即又蹙紧了眉:“会不会是有人……”
他做了个跟慎刑司精奇嬷嬷一样的动作。
他也怀疑是有人灭口。
“这……不好说,若是在宫里,慎刑司定是无人能进,可这里是玄清行宫……”她们下午才到,傍晚开始审讯,如此紧凑的时间,被人钻了空子也不稀奇。
但话不能这么说。
长安看了眼紫弍:“先等仵作的验尸结果吧。”
若真是被灭口的,皇后可就危险了。
陛下之所以一整个下午将皇后拘在长定殿,就是怕打草惊蛇,让皇后有插手的机会,可如今皇后人在长定殿,恬儿却还是死了,要么是有其他人插手,要么……就是皇后早就知晓可能会暴露,所以提前布下暗手。
前者……论在玄清宫中有机会插手的,便只有珍妃了,可珍妃一整个早上都在看诊,身边不仅有赵太医,还有周锡儒呢,这二人盯着,想来珍妃的身子是真的不舒服,后者便是皇后了,除非她早就布下暗手。
皇后出身勋贵世家,早年也有族中女子入宫为妃,留下什么人脉资产也属正常。
长安抿嘴沉思,他自己都没发现,打从一开始思考起这件事时,他的心就偏了。
倒不是因为他对珍妃有多大好感,只是人之常情,珍妃母家连新贵都算不上,长安这个御前大总管,也下意识地看轻了她的能量。
被人看轻的滋味自然不好受。
但不得不说,用来扮猪吃老虎,却是别样的好滋味。
宫中没有仵作,便临时去大理寺借了个仵作来,最终得出的答案也是恬儿是被吓死的。
得了答案的长安很有些无语,却还得向陛下禀告,于是赶忙入了内殿,将紫弍送来的供词奉给了皇帝,顺带着小声告知皇帝,恬儿未曾受刑就被吓死的消息。
水琮:“……”
这宫女胆子如此之小,是怎么敢入宫侍奉的?
他瞥了一眼坐在下面故作镇定,实则脸色苍白,浑身写着失魂落魄的皇后,没说话,只接过供词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最上面的自然是关于玉牌的事,与皇后说的大差不差,却也只说是镇国公从佛寺求回来的玉牌,再详细些的内容却是没有。
再就是她在坤宁宫如何防备那些内务府的大宫女与嬷嬷们。
不得不说,这个皇后是真没用,都当了半年多的皇后了,就连坤宁宫的掌事宫女都不甚亲近,一应事务全靠这个恬儿张罗。
水琮看到最后都气笑了。
到底牛继芳是皇后,还是这个恬儿是皇后?
这牛继芳瞧着也不像是个会被贴身宫女随意糊弄的人啊,难不成她是故意的?
好在宫务牛继芳还是牢牢抓在掌心的,只是在恬儿的口供中,内务府的那些太监们一个个阳奉阴违,皆不得重用,甚至想着早晚有一日将那些人全给换成听话的。
刚才还说这个恬儿胆子小,可从供词上看,却又十分胆大。
内务府再不济,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员,只是在内宫办事多用内监而已,属前朝之事,哪里轮的上恬儿一个低品阶的女官来指手画脚?
最后便是恬儿那拙劣地邀宠伎俩了。
怪不得有一段时间坤宁宫那边总有人鬼鬼祟祟地想凑到乾清宫去呢,感情又是这个恬儿的手笔?
看到最后水琮直接闭上了眼,呼吸都变得缓慢而粗重,好似在竭力平复着情绪。
“陛下,恬儿她……”
牛继芳担忧了一下午,这会儿看见这一沓子供词,便也知晓是跟恬儿有关了。
她并不是很紧张,毕竟她自入宫起,便没有做过一件昧良心的事,她与珍妃关系和睦,与勋贵出身的贵人也不亲近,更别说下面那些常在答应,她皆做到了一个主母该做到的一碗水端平。
至于那块玉牌……本就不是镇国公府的祖传之物,她也交代了来历,陛下只需前往镇国寺搜查便可。
可这会儿看见陛下的反应……她的心跳开始加速,手脚开始发软,整个人不可自抑地冒出一股子慌乱来,眼前都开始冒出雪花,她攥紧手指,牙齿咬破了口腔腮肉,利用疼痛稳住情绪:“恬儿她可是说了什么?”
水琮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而是继续低头看口供。
牛继芳捂着胸口站了起来。
她是真不知晓那玉牌是如何混入这赏赐之中的,她想了很多种可能,比如说阖宫之中能够分辨毒石的太医唯独周锡儒一人,今日珍妃就恰好身子不适,请了周锡儒入宫看诊。
可周锡儒是皇帝做主请来的,珍妃本人从未逾距,只宣了赵太医把脉。
还想说今日明明恬儿派了人前往太医院,为何太医院的太医们却说从未有人前来,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动了手脚,可那小太监因吃醉了酒而误了时辰,将原本本该一大早送去凉信殿的赏赐,一直拖延到了晌午。
还想说……
很多个疑点叫牛继芳去怀疑,却又怎么都无法说服自己,只因那玉牌乃是私密之物,更是在家中佛堂供奉三年,她一百多台的嫁妆,又有谁会注意到这一枚小小的玉牌呢?
“皇后你看看?”
水琮将口供递给了牛继芳。
牛继芳连忙接过来,一张一张的翻看。
皇帝最在意的玉牌反倒是她最不需要看的,她看的更多的是后面那几张供词,越看眉心蹙的越紧,她是知晓恬儿这丫头个性强势,对坤宁宫中其它宫人不假辞色,可真看见这些用了‘刑’后说出的‘真心话’,她还是有些接受不能。
她当真这般无用么?
竟看不出恬儿在她身边狐假虎威,仗着她的势排挤其它宫人?
看见后面恬儿想要帮着争宠时,牛继芳先是脸色一红,随即就是惨白,她立即抬头辩驳:“陛下,臣妾绝无争宠之心,您也知晓,臣妾的身子不争气,床笫之事应付起来也是艰难,又怎么可能去争宠呢?”
“你很聪明。”
水琮眸色淡淡地看着她:“知晓朕娶你为皇后的用意。”
“这半年来你做皇后,朕虽说不上满意,却也没有不满的地方。”
牛继芳听着这话,心越提越高。
“但是……”
果不其然。
“你也太过无能。”
牛继芳听到这话,不知为何泪水就滚滚落了下来,有伤心有委屈,她明明从入宫前就对皇帝没有任何期待,可此时还是生出一股子的‘吃力不讨好’的伤感来。
“被一个丫鬟玩弄于掌心,朕不知晓你是当真对这后宫不上心,还是真的愚蠢。”
水琮已经开始期待起年底查看账本子了。
必定十分精彩。
牛继芳讷讷不敢言,只垂着眼睑。
水琮见她如此,还不忘继续插刀:“不过日后皇后当该自立起来,毕竟,这位叫恬儿的宫人已经死了,这坤宁宫该如何管理,皇后也该上心了。”
牛继芳骤然抬起头,双目中满是不敢置信。
恬儿……死了?
与此同时,恬儿没了的消息传到了飞鸾阁,金姑姑疾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覆到阿沅耳畔小声说道:“娘娘,事儿已经办成了。”
恬儿已经没了。
阿沅垂眸,捏着筷子给旁边用膳的庆阳夹了一筷子焖肉,嘴角的笑容弧度丝毫未变,就连声音都是甜甜的:“是么?那就好,也不枉本宫为之筹谋一场。”
金姑姑点头,站直了身子。
“对了,陛下今日可曾说要到飞鸾阁来?”
阿沅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叹了口气道:“今儿个本宫身子不适,圣儿与庆阳都知晓来看望本宫,心疼本宫,怎的陛下到如今还未来呢?”
“母妃,儿臣早晨读书的时候,见好些大臣都在长定殿内议事,想来前朝事忙,父皇只是暂时无暇罢了。”水圣见不得自家母妃难受,便开口劝慰道。
“我还能不知晓你父皇忙碌?”
阿沅睨了大皇子一眼,催促道:“你快些用膳,早些回去做功课,昨儿个还听抱琴说你这几日熬的晚了些,小孩子正是该多睡觉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能本末倒置,日后长不高,成个小矮个儿。”
大皇子立即加快了用膳的速度。
他可不想长不高。
庆阳则是皱着鼻子哼了一声:“母妃你别难过,等会儿庆阳用完膳就去长定殿求见父皇,定要他来看望母妃。”
“你呀,还是老实些吧。”阿沅点了点自家闺女的额头。
演完了这一出‘不高兴’的戏码,阿沅便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起来,早就饿了,偏还要做出一副伤神无食欲的样子,也着实难为她了。
等到两个孩子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阿沅才叫人在院子里摆了桌子,开始‘对月伤怀’起来。
她是宠妃,得皇帝宠爱,被宠的有些恃宠生娇也属正常,尤其在这‘特殊’得时刻,她表现的越骄纵,才会叫水琮越放心。
毕竟谁干了坏事还敢大张旗鼓地舞到皇帝跟前呢?
可不得夹着尾巴做人?
她却是反其道而行,偏要去水琮跟前晃悠去。
金姑姑十分体贴地准备了点心与果茶,阿沅才坐了一会儿,金姑姑便对她使了个眼色。
阿沅立即演了起来。
“哎,陛下往常便是再忙,得知本宫不舒服,都是要来看看的。”阿沅故作伤心地摸了摸肚子:“果然色衰而爱驰,如今竟也到了这般地步。”
“娘娘何必说这般丧气话,陛下心里是有娘娘的。”金姑姑站在旁边满面担忧。
“金姑姑你就别说这样的话来哄本宫了。”
阿沅矫揉造作地捏着帕子掖了掖眼角,然后欲盖弥彰地勾起唇角:“你瞧本宫,自从有了身孕之后,情绪便有些控制不住,总是莫名地掉下眼泪来。”
并非伤心的缘故。
金姑姑轻轻地为阿沅揉捏着肩膀,声音愈发轻柔:“陛下国事繁忙,还会经常来看望娘娘,可见娘娘在陛下心中,还是头一份的。”
“这头不头一份的,本宫是不敢想,只是相伴多年,总是贪心多些。”
“今日凉信殿那边出了那样的事,本宫心中实在难安,皇后娘娘自入宫以来,对每一个妃嫔皆是温和以待,对本宫亦是十分友好,她的性子,着实不似会在赏赐中动手脚的人。”
阿沅说起凉信殿赏赐之事。
“还有那去太医院找太医的小太监……”
阿沅抬手捶捶自己的额头:“当真是想不通,怎么就那么巧呢,偏偏今日本宫不舒服,陛下弃了赵太医请了周太医,若不然得话……。”
“若不然的话,那玉牌已经到了武常在身边了。”
金姑姑也是不由喃喃,神色惊惶。
阿沅瞪大眼睛:“那岂不是歪打正着,救了武常在母女二人的性命?”说着她双手合十对着月亮拜拜:“果然陛下乃是真龙天子,能够护持子嗣平安,这才叫可怜的二公主。”
这话说的可太讨巧了。
明明隔了老远,阿沅都仿佛能感觉到某个听墙角的人此时龙颜大悦。
“哎哟奴婢的好娘娘,您且爱护着些自己的身子吧,这突然来一下,奴婢的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金姑姑伸手护主自家主子的后腰,温言劝道:“陛下圣明,二公主也是吉人天相呢。”
“那看来事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阿沅的声音渐渐轻快了起来。
“陛下定会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娘娘着实不必烦忧。”
“本宫只是见不得陛下烦恼而已。”
说到最后又忍不住感叹:“本宫总想着大家都是远离亲族入宫侍奉之人,彼此之间该是感同身受才是,又何必如此算计来算计去呢?”
“娘娘……”
金姑姑赶忙伸出手指挡住自家娘娘的嘴,满脸都是无奈,那眼神好似在说‘好娘娘,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出口呢’?
金姑姑无奈,水琮却听得满心感动。
一整个下午,水琮皆是心烦意乱,尤其在得知恬儿死讯之后,他便派人将皇后送回栖凤殿中关了起来,又连续几道密令下发,此时的京中怕是已经有了行动。
他原本并不打算来飞鸾阁。
他情绪不好,怕一时失控再伤了珍妃,可到底心中担忧,便还是来了,也未曾乘坐御撵,而是带着长安一路步行往飞鸾阁而来,途径飞鸾阁内墙外,距离飞鸾阁院门还有好长一段距离,便听见院内传来说话声。
仔细一听,竟是珍妃主仆。
偏这一对主仆傻乎乎的,在院中摆了个桌子便畅聊了起来。
水琮站在围墙外头听着里面珍妃的一言一句,原本沉郁的心情竟也慢慢放松了。
正如珍妃所言,今日之事……也算歪打正着。
偏偏珍妃身体不适叫他入了心,请了周锡儒前来,刚好戳破了这一枚玉牌乃是毒石的真相。
他简直不敢想,这玉牌若是未能检查出问题来,真的送到了二公主身边去,这孩子本就孱弱,又能活过几天去。
他本就膝下不丰,无论皇子公主,在他这里都是极为珍贵的。
若二公主夭折,那玉牌再悄无声息地失踪……
那这后宫岂不是又要重现当年永和宫玉石案的情况?
“真龙天子”!
水琮只觉得这珍妃说的对极了,他可不就是真龙天子么?
若非他执意要请了周锡儒来,珍妃定是要赵太医跟着金姑姑一起去送赏,赵太医虽然是周锡儒的弟子,却没能将所有本事学精学通了,那玉牌肯定就忽略过去了。
他心情骤然激动,拎起衣摆便大步快走了起来。
不过片刻功夫就绕到了飞鸾阁的院门口。
“陛下?”
远远的,阿沅就看见水琮快步跨入院门,朝着她的方向快速而来,紧接着才是门口唱见太监略微急躁的:“陛下驾到——”
“爱妃。”
水琮快步走到阿沅跟前,一把扶住她的肩膀,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着:“今日前朝事务繁忙,一直不得空来见你,如今你身子可好些了?”
“回陛下,臣妾身子已经无碍,只是夜里没睡好,精神有些不济罢了。”
阿沅柔柔地笑了笑。
水琮见她笑了,这才安下心来。
阿沅反手捉住水琮的袖子,语气略带急躁地问道:“今日凉信殿的事,陛下可曾查明白了?”
水琮见阿沅迫不及待地询问起了这件事,也不觉得意外,毕竟他这个珍妃,向来表里如一,心里存不住一点儿事情,想到什么便问什么。
“已经查的差不多了。”
水琮也不瞒着她:“玉牌来历平常,不过是做父亲的被人欺骗了而已。”
他捉着阿沅柔软的小手在手心里把玩着。
“到底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哦……
阿沅明白了,这事儿与镇国公府有关。
第65章 红楼65
阿沅从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从要了恬儿的性命开始,这一条路她便必须坚定的走下去。
牛继芳……
依旧会是皇后,却只会是没有前路的皇后。
趁着水琮沐浴的功夫,阿沅吩咐金姑姑:“告诉史鼏,镇国公府要出事,恐怕名下基业也要有所动荡,本宫娘家不显,无法为皇儿提供多少帮衬,他这次能给皇儿攒下多大的家业,就看他的本事了。”
“是,娘娘。”
金姑姑垂下眼睑,手指微微攥着,心底也是满是激动。
哪个入了卡池的嬷嬷没有一颗搞事的心?
只不过她们都不似紫衣那般情绪外露罢了。
阿沅想到镇国公府未来的动荡,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原著中王夫人卖祭田的事,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眼看着林黛玉就要六岁,剧情即将开始。
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王夫人卖祭田,也不可能一天卖完,肯定是循序渐进,慢慢试探。
荣国公与宁国公当年势大,在金陵可谓只手遮天,他们买到手的祭田自然不是旱田,而是上好的,连成片的水田,阿沅她自然也看中了那片水田。
庆阳作为公主,虽然有水琮准备嫁妆,还有封邑俸禄,但谁又会嫌钱少呢?
荣国府那数百亩上好的水田,正配她如花似玉,娇憨可人的宝贝女儿。
当然,这事儿不适合交给林如海,毕竟他是荣国府的女婿,万一一时心软给荣国府报个信儿,叫荣国府有了防备,这水田也就泡汤了,保龄侯史鼏也是同样的道理,他的老姑奶奶如今还在荣国府做老封君呢。
“你再修书一封给哥哥,让他派人盯着金陵贾氏的族地,也不必操之过急,便这般长长久久地盯着,一旦有人卖祭田,便想了办法将祭田埋下,落户在紫思与紫午名下便可。”
这两个紫卡嬷嬷日后肯定是要跟着庆阳去公主府的,落户在她们名下才是真正的万无一失。
再就是林瀚今年庶吉士即将毕业,眼看着即将授官,水琮看重他,或留在京城做天子近臣,或外放做实权官员,对于林瀚来说,都是极好的一条路。
等授了官,林瀚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虽说年岁有些大了,但他身边干净,并无妾侍通房,且还有个在宫中为妃的亲妹妹,一看就是上好的女婿人选。
阿沅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给林如海去一封信的。
毕竟于官途之上,林如海才是最清楚谁家姑娘最适合林瀚。
“叫哥哥好好盯着,银钱方面不是问题,那些祭田必须拿到手。”
“是,娘娘。”
阿沅又在脑中复盘了一下今天的操作,确定没什么错漏后,便叫金姑姑退下了,自己则是拿着针线坐在小榻上装模作样地给孩子绣肚兜。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寝衣,头发披散在脑后,神情温柔地绣着花。
水琮刚从水房出来,就看见这样的一幕,顿时就定住了脚,神情怔怔,这一整日烦躁不已的情绪在这一刻被瞬间抹平,明明刚才在水房中时还浑身烦躁来着。
阿沅哪里知道水琮的心思。
若是知道定会告诉他,在水房里烦躁那是闷得,在屋里舒坦那是因为多放了几盆冰,屋子里凉快的缘故。
“爱妃在做什么?”
水琮走过去便十分自然地捋了捋阿沅的头发,依旧柔顺的很。
“给皇儿们做小肚兜呢。”
阿沅举起绣绷,上面绣的是双龙戏珠:“只不知晓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等这个做好了,下一个臣妾就该绣一些花儿朵儿的绣样了。”
双龙戏珠一般小皇子穿的多些。
倒不是小公主不能穿,只是这花样虽然威严,却不够好看。
“不用,就绣双龙戏珠的!”水琮一听阿沅要绣花儿朵儿的花样,连忙就阻止了。
他现在缺皇子!
“啊?”
阿沅一脸懵地仰头看向水琮:“可万一……”
“万一什么?这宫里那么多绣娘,难不成还能缺了皇子肚兜穿?你若有心动两针也就罢了,何必亲自去绣,绣花伤神,你今日才昏厥了一回,万不可再劳累了。”
也别绣花儿朵儿了,主要是不吉利!
“可……”
“别可什么了,快睡吧,劳累一整日了。”水琮生怕自己的爱妃再说出什么自己不愿听的话来,拉着人就进了帐子,抱着她就直接躺下了。
他将她揽进怀里,手轻轻地耷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不过片刻就昏昏欲睡了起来。
“快睡吧。”拉过薄薄的毯子覆上阿沅的肚子,水琮的呼吸渐渐平缓了下来。
这一夜水琮依旧歇在了飞鸾阁,阿沅加大了安神香的剂量,所以水琮这一夜睡得比任何时候都好,次日早晨起来更是神清气爽,整个人都有种脱胎换骨,重焕新生的感觉。
水琮自然不会想到是阿沅动了手脚。
自从有孕后,阿沅便将一切可能被动手脚的日常用度给停了,其中就包括香料,胭脂,水粉,甚至连头油阿沅都不用了,衣裳也尽量只穿布衣。
太上皇的后宫争斗的厉害,许许多多匪夷所思地手段都会使出来……玉石,染料,刺绣的丝线……总之,因着阿沅的谨慎,如今后宫中最安全的恐怕就是珍妃身边了。
赵太医几乎每隔几日就要过来检查一番,甚至连库房都时不时的盘点,就怕又像当年那般出现毒石而不自知。
水琮有时候都在想,这宫里的女人若是都像珍妃多好呀。
懂得自我保护,没事儿就喊太医来检查检查……反正那群太医拿着俸禄,平常不看诊的时候也没事儿干。
这一整夜,玄清行宫风平浪静,只除了栖凤殿被围了起来。
飞鸾阁心知肚明不会到处声张,凉信殿与漪澜殿距离长定殿都很远,再加上长安动了手,消息自然被捂得严严实实,所以那边压根就没收到风声。
也就凉信殿那边武常在哭了一场。
今日的赏赐出了纰漏,她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却是品出了皇后娘娘对自己不上心。
本想博一场前程,结果前程没博到不说,还只生下了个病歪歪的女儿,自己还坏了身子,还惹了陛下的忌讳,以至于自从生产过后到现在,陛下都未曾露过面。
越想越觉得自己猪油蒙了心。
本想着坐月子的时候好好自我消化,可这凉信殿可不止住着她一个人呢,另外还有两个有孕的常在呢,二人天天来陪她说话,时不时摸一摸肚子,只瞧着那模样,就好似已经确定了肚子里是皇子似得。
等她们走后,武常在恨的捶床:“我倒要瞧瞧,她们能生出个什么来?”
守着二公主的奶娘忍不住背过身去翻白眼。
生出个人呗!
还生出个什么来……也就是她命苦,怎么就伺候了这么一个不老实的主子,连带着二公主都是病歪歪的,她是真怕自己奶孩子的时候把小公主给呛死了,自己没了也就罢了,万一再连累了家里人可就完了。
她可知道的,当今陛下的奶娘当年就没的惨烈。
水琮处理起事情来十分雷厉风行。
就在他人在飞鸾阁抱着珍妃睡觉的时候,镇国公牛承嗣已经被带入了大理寺关押,镇国公夫人心中惊惶,却也知道此时不是手足无措的时候,便想着先给宫里的女儿送信。
可谁曾想,镇国公府已经被御林军给围了。
她被吓得浑身颤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眼看着就要倒下去的时候,牛继祖身边的丫鬟又跑了过来,满脸惊恐地禀报,说牛继祖因惊吓过度而昏厥了。
镇国公夫人只觉霎时间天旋地转,只恨不得立时死过去,盼着今日所发生的一切皆是梦境才好。
最终还是御林军首领怕出事,才请了个太医过来给牛继祖看病。
镇国公夫人见牛继祖喝了药,病情平稳了,这才想起了自己的丈夫,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丈夫被带去了哪里,可被御林军带走,可见犯的事儿不小,她不过一介妇人,哪里敢跟这些官爷说话,便叫大管家前去周旋。
一直到了次日晌午,大管家才得了消息传回来:“是宫里娘娘出了事。”
“什么?”镇国公夫人手一颤,脸色骤然煞白,难不成她的女儿……身子……
她此时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以为是牛继芳身子不好,如今病入膏肓,快要崩逝了,可随即又一想,不,不对,若当真是皇后身子不行了,陛下又怎么可能将镇国公府围起来,该是请了她入宫陪伴娘娘才是。
越想越心慌,她连忙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管家摇摇头,心情也很沉重。
“那起子差人一个个嘴比蚌壳还紧,只这点儿消息,还是使了好几百两银钱才问出来的呢。”
前两日出门还被人恭维着呢,谁能想到一夕变了天,镇国公府竟也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了:“如今也只能期盼着娘娘未曾犯下大错,陛下便是迁怒,只要娘娘的地位稳得住,日后府里便是无虞,若是……”
若是娘娘没了,这镇国公府才是真的没了。
镇国公夫人闭上眼,泪水‘哗’的就下来了,管家的意思她明白,这一次的情况艰难,家中能指望的便只有宫里的女儿了,也就是说……自家老爷危险了。
“不行。”
镇国公夫人猛然睁开眼睛,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得想办法将老爷救回来才行。
四王八公,同气连枝。
这句话不只是说说而已,若那些个姻亲不帮忙,就别怪她心狠手辣,拖所有人下水,谁家没有几个糟心亲戚,谁手里没沾过血?
她家老爷虽然软弱无用,可该有的手段还是有的。
她立即起身,朝着书房的方向快步而去。
她记得,书房里有一个暗格,暗格里有着能保全镇国公府的东西。
镇国公夫人在努力自救,镇国公则是没扛过十板子就直接招供了,御林军连夜又将镇国寺给围了,轻而易举地便拿下了那位传说中的高僧。
高僧被御林军冲入禅房的时候,身上的僧衣都没来得及披,直接就被捂嘴带走了。
镇国寺也不是高僧被带走了便脱的了身的,寺门一关,里面站满了御林军,一个个老和尚小和尚全都被关进了一个屋里,一个一个的审。
镇国寺是皇家寺庙又如何?
正因为是皇家寺庙,里面有了贼人,才更需要严加审问。
等水琮开完了小朝会,批改了一半的奏折,又在长定殿用了午膳之后,京城内一晚上努力的口供,也顺利地放在了御案上面。
高僧没能扛得住大刑,将真真国这么多年的筹谋尽数招供了。
这是一起……持续了将近三十年的阴谋。
真真国是夹在两个大国之间的一个小国,夹缝生存的日子很不好过。
国力微弱,国土狭小,国民稀少,资源也不丰富……更别说与两个大国接壤的城池还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偏偏作为两国之间的缓冲区,却意外的十分和平,极少有战事。
若非那一年……
那一年,天降奇石,通体如白玉,触手温润,形状似玉佛,国王一见便龙颜大悦,立即派遣军队将这块奇石运去了真真国的真真寺。
国王痴迷奇石,带着自己的公主皇子,后宫妃嫔来参拜。
也就是这一参拜,拉开了真真国皇宫死亡游戏的序幕。
先是国王突然病重,浑身如同油蜡覆体,身上从肌肤开始融化,然后便是皇后与贵妃,她们俩突然肚子涨大,身下黑血蔓延,再就是一些受宠的妃妾们……症状各不相同。
皇子公主们,也都有一些奇怪症状,但因为接触的少,只是身体变差,倒是没有要了性命。
一番查探之后,便察觉出了那奇石并非奇石,而是一块毒石,但凡接触到的人全都会死的很惨,皇子公主们得知真相后,自然不会再纵容这毒石蔓延,便挑了数百位死士,将这毒石用船装去了大海深处,连船带毒石,以及那数百位死士,全都沉尸海底。
毁了毒石后,国王病危,皇子公主们开始争夺皇位。
再然后……
便是触怒上天,真真国全境爆发洪水,百姓流离失所,到处都是牲畜与老百姓的尸体,全国的粮食被淹没,包括宫里的贵人们,也都吃不饱。
也就是在那一次,真真国求助太上皇,年轻气盛的太上皇不仅要求真真国划了三个城池,还要求嫡公主和亲。
嫡公主为长姐,太子为弟弟。
且嫡公主手段不凡,与毒石接触也是最少的,却偏偏被送出去做了和亲公主,成为了太上皇后宫的禁脔,谁也不知晓,这位公主私藏了那毒石的佛头,并将之切割成了大大小小不同的形状,制作成了不同的器皿。
她将这些器皿带到了后宫,送给了各位娘娘。
她想将真真国皇宫中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在太上皇的后宫重新再复制一遍。
只是强大的国家能人多……
她起初很顺利,可随着皇子生一个死一个,到后来完全没有婴孩啼哭,周锡儒学成归来,她的把戏就被拆穿了,她也泰然赴死了。
公主死了,她的手下还活着。
他们还在努力为了公主的目标,而奋斗着,努力着。
他们将最后一块毒石切割成了两片,重新雕刻成了玉牌,交给了镇国公牛承嗣,借着镇国公的手,让毒石重新回到后宫之中。
只是……
他们也没想到,这个毒石居然暴露的这么快。
他们甚至都做好再一次蛰伏二十年的准备了。
看了真相的水琮攥紧了纸张,手背泛白,额头冒出青筋,双目猩红,愤怒冲刷着他的大脑,理智却在阻拦他的动作。
一时愤怒,一时恐惧。
再一次感叹,有时候运气当真是妙不可言。
一切竟真的那般凑巧,误打误撞,将一块存在隐患的玉牌就这样彻彻底底地暴露了出来。
“另一块玉牌呢?”
好半晌,水琮平复了心情,才哑着嗓子开口询问长安。
“回禀陛下,已经取来了,只是毒石危险,为了陛下的龙体,还是不看了吧。”
“嗯。”
水琮闭了闭眼:“请了周锡儒检查,若是真的,便毁去了吧。”
那毒石,只有彻底的化为粉末,消失在这天地之间,才能叫他那颗虚浮的心,得片刻安稳。
“是,陛下。”
那供词长安是一点儿没看,但此时看陛下的情绪,便知晓,那供词中定是又牵扯到了很多以前的事,也是……一桩毒石案,迫害了两代帝王的后宫。
这太上皇……当真是害人不浅呐。
长安抬手抹掉眼角的泪花,只觉得自家陛下当真是被连累的不轻。
小可怜儿水琮枯坐在长定殿内半日,一直到了黄昏,才拿着供词去了赤水行宫。
太上皇自从中风后,情绪就愈发的不稳定,每日阴沉着一张脸,无论是对妃嫔还是对宫人态度都极其差,不是叱骂就是摔东西,偶尔还会趁着妃嫔们喂药的时候动手。
甄太妃前两日刚被打了一耳光。
太上皇力道大,第一日瞧着只是有些红,次日淤血上来了,半张脸都发青发紫,瞧着便十分可怕,所以当水琮来时,甄太妃正躲在自己宫里敷脸,丝毫不知晓这一对父子又背对着自己见面了。
太上皇看完这一份供词后长长地沉默了。
他……其实有点想不通。
他救了真真国子民,只要了三座城池,和亲公主入宫后也是直接成了妃位,他对她宠爱有加,奇珍异宝尽数入了永和宫,可以说,在皇后死后与甄太妃入宫之前,和亲公主是当之无愧的宠妃。
他自认为对得起她。
可她,却算计着水家的子嗣,水家的江山。
他拨款放粮救了真真国大半国民,他要的那些东西,真就很过分么?
在太上皇看来,那不是救济,而是一桩交易。
真真国用三座城池一个公主,交易了粮食与赈灾的物资,钱货两讫,他们该是互不亏欠才是。
或许太上皇面上的困惑太明显,水琮到底还是率先开了口:“如今毒石尽数销毁,该是再不会来一次玉石案了,周锡儒已经很老了,若再蛰伏二十年……这天,怕是真的要变了。”
“你如今膝下有几个子嗣?”
此时此刻,太上皇也有些慌了。
他是真怕了,怕自己一时错误,害的水家断子绝孙,害的这江山不保。
“前几日刚生了二公主,还有两个有孕的常在,珍妃也怀了身子,周锡儒把了脉,还是双胎。”
“珍妃是个有福气的。”
以前太上皇对这个民间出身的妃子很不看在眼里,如今就冲着那肚子,他都会看重几分:“无论生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只看这四个子嗣她都是功臣,待孩子出生后,便提一提位份吧。”
“是,儿臣知晓。”
他本就想趁机册封珍妃为贵妃。
如今有了太上皇的松口,珍妃晋封便更加名正言顺了。
“皇后……”
太上皇想说‘病逝吧’。
却被水琮打断了:“父皇,此事中皇后着实无辜,甚至镇国公都很无辜。”
只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被利用了罢了。
“这件事中,总有人不无辜。”
太上皇冷漠的一句话,便给了水琮选择,要么皇后病逝,要么镇国公病逝,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总得有人要出来背黑锅。
太上皇的身上不能有瑕疵,那么便只能镇国公死了。
“真真国,不能留。”
说起真正的罪魁祸首,太上皇轻描淡写之间,便决定了一国的命运。
覆灭真真国十分简单,难得是防备真真国另一边的邻居鲜卑。
水琮面色冷凝地离开了赤水行宫,真真国是一定要灭的,至于怎么灭,何时灭……就要看他们未来的计划了。
回了玄清行宫,水琮不愿意回去压抑的长定殿。
不知不觉间,再一次来到了飞鸾阁。
隔着高高的围墙,听着里面随风传来的孩童嬉笑声,以及珍妃那温柔无比的呼唤声,都叫原本心情沉重的水琮,霎时间软了心肠。
他让长安回去取了两个纸鸢。
等东西到了手,他才带着长安进了飞鸾阁。
远远看见几个小姑娘正在跑跳玩闹,自己的爱妃正手扶着肚子,满目温柔,他的步伐都比之前轻快了许多。
“娘娘,陛下来了。”
金姑姑见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赶忙小声提醒自家娘娘。
毕竟自家娘娘日子过得太逍遥了,可千万别惹了陛下的眼,这几日陛下的心情怕是不会太好。
阿沅:“……”
这狗皇帝这两日怎么天天来?
“啧。”
阿沅突然转过头,对着皇帝的方向露出惊喜的笑容,咬着牙轻声道:“真是晦气。”
第66章 红楼66
钱难挣,X难吃。
该给的情绪价值还是要给。
比如说今日的皇帝心情不好,情绪低落,整个人哪怕穿着龙袍都仿佛一个大写的‘丧’字。
阿沅迎了过去,拉着水琮的手便将他拉进了水榭,又略带强势地压着他的肩头坐下,语气里带着笑意地说道:“陛下您来的可真巧,咱们的大公主正给臣妾背书呢。”
“哦?”水琮挑眉,不由来了点兴趣。
他看向庆阳,以及庆阳身后站着的两个小姑娘,问道:“那两个便是林卿与史卿的女儿吧。”
从这个顺序便可以看出,林如海如今在水琮心目中的地位已经越来越高了。
“是呢,玉儿还是臣妾的堂侄女儿呢。”
至于史湘云,虽然也很亲近,但着实算不上亲戚。
当然,若真像荣国府似得,但凡连了婚姻的人家都算亲戚的话,那保龄侯府与她确实也能攀的上亲戚关系,只不过她脸皮没那么厚罢了。
“朕记得……林卿的嫡女似乎身子骨不太好?”水琮语带迟疑,当初卫若琼查林如海的时候顺便在折子里提了一句,他那时候还感叹过林如海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嫡女,可不是家族兴盛的表现,甚至想过给他送几房美妾来着。
只是后来事情越来越多,他给忘了。
“林卿只这一个嫡女么?”
阿沅摇摇头,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自然不是,臣妾那堂嫂十分贤惠,为堂兄纳了三房良妾,如今家中已经有三个庶出的儿子了,只这一个宝贝嫡出姑娘,自打生下来身子骨就不好,臣妾这心里头实在担忧的慌,正好庆阳要选伴读,侄女学识又不差,便接进宫里来。”
她被水琮拉着坐在了身边,看向孩子们的眼神里满是温柔:“这一来她们也算是表姊妹,做个童年玩伴也是极好,二来宫中太医医术到底不是民间大夫可比的,便想着为玉儿调理身子。”
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有皇后的娘家才能与皇子公主论亲戚关系,可阿沅说庆阳与林黛玉是表姐妹,水琮也没表现出异样来,甚至还笑着点了点头:“爱妃的侄女儿便是朕的侄女,叫过来给朕瞧瞧。”
听水琮这般说,阿沅脸上的笑愈发温柔,对着林黛玉招了招手:“玉儿你过来。”
林黛玉在宫中几日,初进宫时的小心翼翼已经消散许多,如今哪怕见到了皇帝,也只是略微紧张,但举止端庄,礼仪做的也十分标准。
“臣女拜见陛下。”
“起来吧。”
水琮抬了抬手,文琴便上前一步,将自己伺候的姑娘给扶了起来。
林黛玉站定后依旧低眉敛目,没有直视天颜,她如今已经五岁了,又有母亲在旁教导,已经懂得了许多道理,面对皇帝时便多了几分敬畏。
不仅是她,就连一直以来都比她活泼许多的史湘云,此时也是乖顺极了,垂着脑袋缩着肩膀,一副‘千万不要注意到我’的小模样。
只有庆阳,跟个快乐小狗似得跑了过来,直接就爬上了水琮的膝盖:“父皇,你都好几日没来看看庆阳了。”
嘴巴嘟嘟,满脸委屈。
水琮抬手将庆阳揽在怀中。
这几年来,宫中唯有永寿宫有两个孩子,水琮自然极尽宠爱,便是再忙也是每日都会召见一回,只是这一次事发突然,他分不出精神来,倒是冷落这一对儿女。
且不说庆阳了,便是居住在长定殿旁边的大皇子,他也有两日未曾见过了。
“今日父皇便留在飞鸾阁中陪庆阳与你母妃如何?”
水琮放低了声音,语气温和。
庆阳立时喜笑颜开,掰着手指为自家哥哥争取福利:“还有皇兄。”
“好,等你皇兄做完功课,便也将他喊来一起。”说着,水琮顿了一下:“说起来,你与你皇兄一起上课,怎的你皇兄课业如此繁重,你却还有时间在你母妃这儿玩耍?”
“当然是因为儿臣的功课做完啦。”
庆阳挺起胸膛满脸骄傲:“皇兄多出来的功课是夫子另外布置的。”
除却与庆阳一起受到的皇子教育,史鼏实则已经在私下开始教导帝王心术了,这种课程,史鼏是不会教导庆阳的,所以庆阳只能在自家皇兄学成之后,再跟着自家皇兄学习。
水琮听了点点头。
只以为史鼏对待皇子与公主是不同的,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既然功课做完了,便好好与你的伴读玩耍去吧。”
庆阳听话的又下了地,拉着林黛玉和史湘云便出了水榭,到外面的空地上玩去了,玩的自然是水琮刚带来的两只纸鸢。
水琮看着院子中活泼灵动的几个小姑娘,最终实现落到了林黛玉身上:“瞧着确实有些不足之症。”
“兄长只期望这孩子能平安长大,至于日后能不能嫁人生子,都未曾考虑过。”
这是暗搓搓地表态呢。
希望水琮别一时脑抽,再搞出个什么表姐弟相亲相爱的戏码,日后叫林黛玉再入了大皇子的后院去,那就不是恩赏而是造孽了。
甭管妃嫔出身于民间还是勋贵。
为皇室开枝散叶才是她们最重要的事业,一旦失去了开枝散叶的功能,哪怕身份再高贵,也会叫皇帝这种政治生物瞬间失去所有的兴趣。
就比如水琮,此时听说林黛玉身子孱弱,恐怕有碍绵延子嗣后,便立即将注意力给挪开了。
男人这种生物啊,当真现实的很。
阿沅在心底吐槽了一句,面上却是愈发的小意温柔。
等到了晚膳时分,金姑姑亲自去了翠竹苑将大皇子请了来,林黛玉和史湘云则是早早地回了翠微苑,一家四口在飞鸾阁相亲相爱了一晚上,水琮再一次留在了飞鸾阁中休息。
凉信殿中等待着皇帝前来探望的武常在,再一次悲痛的哭了一晚上。
孩子出生四天了,孩子父皇还是没来看过一眼。
悔恨愈发灼烧内心。
便是二公主的乳娘都看不下去了,跟着劝道:“常在千万莫要过于伤心,您还在坐月子呢,这月子坐不好,日后可是一辈子的折磨。”
更何况,这武常在伤了身子,这辈子是没法子再有一个孩子了,若是落下了月子病,连再生一个带掉月子病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一辈子硬抗。
武常在哭泣:“陛下不来看我也就罢了,怎的连二公主也不来看望呢?”
她不甘心呐。
若陛下只是单纯的看重皇子也便罢了,明明陛下待庆阳公主那般疼爱,怎的到了自己的公主身上,就不喜爱了呢?
奶嬷嬷叹息。
她能怎么说呢?
这后宫之中,母凭子贵,子凭母贵都属平常。
珍妃母子是母贵子也贵,陛下自然看重万分,可武常在呢?本人不得宠爱,生了个公主还病歪歪的,这要陛下如何将二公主放在心上呢?
说不得陛下还会刻意疏远。
毕竟在陛下看来,出生艰难的二公主注定是早夭的命,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抱以期待,这样二公主夭折了,他也便不会伤心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她的设想。
万一陛下只是单纯的把二公主给忘了呢……好像更可怜了。
武常在虽然只是趴在床上哭,可声音却算不上小,尤其在这寂静的深夜,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听着怪渗人的。
“主子还没睡呢?”门口的帘子掀开,里面的人走了出来,就听见一直守在门口的小太监问道。
宫女翻了个白眼,朝着武常在住的院子‘哼’了一声,不满道:“也是咱们常在主子可怜,跟那武常在住的近了些,那天天号的,叫咱们常在怎么睡得着?”
小太监叹了口气,心中也是不满,言语上却是严谨许多:“主子快到日子了,等小主子出生了,陛下定会怜惜常在,说不定还会升为贵人,迁去别的宫室居住呢。”
“我也盼着呢。”
说起这个,宫女不由自主地蹙紧了眉:“只看二公主,便知晓陛下还是更看重皇子,希望咱们常在能够平安诞下皇子。”若是个公主,怕是结局不会比武常在好多少。
只是这话不能在常在跟前说。
孕中多思多虑本就是大忌,自从珍妃怀孕后,自家主子就时不时地钻牛角尖,虽然都很快的自我开导好了,可陛下也实在太过偏心,便是她们这些身边伺候的宫人,有时候看了,也会为自家主子抱不平呢。
“产婆和奶嬷嬷都备好了,只等着主子发动了。”
宫女双手合十朝着月亮的方向拜了拜。
中秋过后,月亮已经没那么圆了,却依旧很亮堂。
她嘴里念叨着:“老天爷啊,可要保佑我们常在母子平安。”
武常在身边的宫人被换了个遍,就连她最信赖的大宫女,如今尸体都已经凉了,哪怕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她也期望自家主子能够生产顺利。
“唔……”
突然,屋子里传来一声细微的呻吟声。
宫女和小太监对视一眼,紧接着就听见里面钱常在微弱地呼唤声:“来人呐,我要生了。”
宫女心中一惊,赶忙撩开帘子跑了进去,而小太监早已疾步奔向后面围房,那里还住着稳婆和乳娘呢。
稳婆来的很快。
她先叫人将钱常在扶进了产房,又摸了摸宫口:“产道未开呢,且有的等,你们先扶着常在主子在屋子里走几圈,等产道开了能生的快一些。”
钱常在咬着牙,这会儿肚子虽然疼,但间隔时间却很长,大概一刻钟疼一次。
走了两圈,宫女才想起来问道:“主子,咱们现在去禀报陛下么?”
“不着急,没听稳婆说么?头胎生的慢,产道还没开呢,恐怕天亮了都不一定能生,暂且先不必禀报,等到天亮了再去。”
钱常在紧咬着牙关,额头已经渗出冷汗。
见宫女迟疑,她不由苦笑:“前几日武常在那一胎,陛下坐在院子里等了几个时辰,你瞧如今,陛下可曾前来看望过她们母女?可见陛下也是厌弃了她们。”
所以啊……
“我们得懂事一些,听话一些,不能惹了陛下厌弃。”
这话说的虽然对,但是宫女还是觉得自家主子也太过于小心谨慎了,若不叫陛下来盯着,有人动手脚可怎么办?凉信殿里宫人本就不多,常在位份身边伺候的人就更少了,也没有个能主持大局的嬷嬷在。
武常在生产还有飞鸾阁的金姑姑坐镇呢,如今轮到自家常在,竟只剩下他们这几个年岁小的宫女太监了。
不过,她到底是大宫女。
回忆着上次金姑姑指挥宫人的场景,她也学着喊道:“五儿去烧热水,再将金剪刀给用开水煮上一刻钟,柳儿去准备干净的帕子,小平子你去院门口盯着,隔壁两个院子谁来也不许进,今晚上你得负责将这院子守好了,决不能叫人钻了空子。”
“是。”
小平子目光坚毅地领了差事,可心里头还是忐忑,生怕真出了事。
钱常在是瓜熟蒂落,产程比武常在要快一些,等到天色微微亮起时,已经开了四指了,她这才松口让小平子前去飞鸾阁请人。
凉信殿的三个宫妃虽然不受宠,但她们都有身怀皇嗣,在这后宫不大不小也算个主子,皇帝去了哪里过夜,自然有那讨巧卖乖地过来禀报。
这还是小平子头一回到飞鸾阁。
等站在飞鸾阁大门口时,飞鸾阁的门已经开了。
透着那敞开的门朝里看去,方才知晓什么叫做宠妃待遇,光这一个院子,都比整个凉信殿来的大。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上前去打招呼:“还请大人通报一声,奴婢是凉信殿钱常在身边的小平子,我们常在发动了。”
全禄正打着呵欠呢,就听见这样一长串话。
若是早几天,他定是要拿乔一番,不到自家娘娘起身的时辰绝不会往里面报,但前几日刚发生了武常在的事,这皇嗣为大,全禄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连连点头:“还请在此处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禀报陛下与娘娘。”
全禄忙不迭地就跑了。
小平子看着穿着总领太监服饰的全禄亲自跑腿,内心不由感叹,这宠妃自然有得宠的道理,就连身边的首领太监都这般平易近人,亲力亲为,倒是比别的宫里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得太监们好上太多了。
此时阿沅还未起身。
因为还要早上议事,水琮则如在宫里一般早早的起了床,只不过在行宫议事不需要穿龙袍,只需穿常服即可,倒是省了捂上三五层衣裳了。
阿沅歪在枕头上,青丝如瀑,眉目含情地看着水琮。
水琮见了心头痒痒,只恨不得抱着爱妃大战三百回合,奈何爱妃的肚子有些大了,他便是再禽兽也不会去强迫一个有孕妃嫔。
“今日事情少,中午朕回来陪爱妃用膳。”
“好……”
阿沅点点头,声音里还有些刚睡醒的沙哑。
水琮听着耳朵痒,忍不住凑上前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这种琴瑟和鸣,夫妻和乐的感觉叫他格外眷念,哪怕他心知肚明,眼前这人是妃嫔而并非皇后。
但在水琮看来,皇后只是皇后,却并非妻子。
两个人黏黏糊糊了好一会儿,眼看着时辰到了,阿沅才拍了拍水琮的胳膊:“陛下,快前去议事吧,莫叫老大人们等急了。”
水琮这才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襟。
刚准备开口说话,便听见金姑姑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启禀陛下,凉信殿传来消息,钱常在发动了。”
水琮手一顿。
夫妻和乐的假象好似在这一声禀报中瞬间消散。
“陛下……”
阿沅连忙起身,如今皇后被关了起来,水琮前面又有大臣等着议事,宫中唯一能主持大局的便只剩下自己了:“陛下若不放心,臣妾先去凉信殿等着便是。”
水琮没说话,目光却落在阿沅的肚子上。
“你身子重,暂且别去了。”
他回头撩开帐子走去了外间,只听得他跟金姑姑说道:“你家娘娘身子重,不方便前去凉信殿,你先去凉信殿帮衬着,回头再请了漪澜殿的几个贵人过去等着。”
金姑姑自然应‘是’。
只要不是辛苦自家娘娘,便是她辛苦一些又何妨?
等水琮出了门,金姑姑才进来与阿沅报备一番,这才带着人去了凉信殿,只是等她到达凉信殿时,钱常在的宫口已经开了快七指了。
“陛下还没来么?”肚子越疼月厉害,钱常在已经躺在了产床上。
若说天黑着,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去惊扰陛下,可如今天已经亮了,她自然也是期盼着自己的‘丈夫’能够在外面等着,期盼着她的孩子。
“陛下前朝事忙,如今正在与几位老大人议事呢。”宫女眼圈都红了,自家常在疼得小脸煞白,她也害怕着呢。
“那珍妃娘娘呢?”
“陛下说珍妃娘娘身子重,不叫她过来,但娘娘身边的金姑姑已经过来了,还派人去了漪澜殿,许是要请几位贵人前来等着。”
贵人?
钱常在倏然闭上眼,心中悲凉。
她的待遇甚至连武常在都不如,好歹武常在那时候皇帝皇后都在外头等着,几位贵人也不过在旁侍奉罢了。
“主子,您还是别胡思乱想了,如今平安生下小主子才是最要紧,等生下个健健康康的小主子,难不成陛下会不喜欢么?”
“对。”
没错!
她要平安生下小皇子。
如今陛下膝下只有一个皇子两个公主,只要她能生下二皇子,她日后的地位也就稳了。
外头有了金姑姑主持大局,几个贵人来了也只是做个吉祥物,冰盆与饮子摆上了桌,吃吃喝喝地听着产房里的哀嚎声,这宫里如今她们的位份最高,也不指手画脚,只一个劲儿地指派着自己的宫女进进出出拿吃的拿喝的,那悠闲的架势着实叫人看了不愉。
住在钱常在对面偏殿的孙常在悄悄掀开帘子窥视对面。
见到这几个贵人这番作态,忍不住低声叱骂:“那钱氏真是蠢出生天,明明夜里就发动了,却偏要等到早晨才去禀报,如今陛下不来,珍妃也不来,皇后娘娘又病着,叫了几个不得宠的贵人守着,叫外头那些宫人们看见了,还以为她是多不得宠呢,丢了颜面不说,日后怕是也没什么脸面可言了。”
嘴里嘟囔着,心里也在暗暗发誓,若她夜里发动了,可不管陛下在哪个娘娘宫里,定要立时叫陛下来她院里守着她才行。
钱常在宫口开的不快也不慢。
等到水琮议事完成到达凉信殿的时候,三公主刚刚出生包上襁褓,产婆正抱出来掀开包被,叫几位贵人看清楚,这生的确实是个小公主。
几个贵人原本淡淡的神色,这会儿才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恭喜钱妹妹得了三公主。”
隔着窗子,侯玥儿语气里的高兴都遮掩不住。
钱常在刚刚将胞衣排出,听到这话,小腹又是一阵疼痛,下面便是一阵汹涌排出,好在,并非大出血,只是孩子养的好,个头有些大,下面还是有些撕裂伤。
所以这会儿钱常在疼的厉害。
“常在,陛下到了。”
宫女见自家主子昏昏欲睡,连忙提醒了一句。
钱常在瞬间有了精神:“快,将三公主抱去给陛下看看。”
她虽然也失望自己生了个公主,而不是皇子,但是孩子健健康康,白白嫩嫩,就已经比那个二公主要的好很多了,尤其哭起来中气十足,一看就是个能长成的。
水琮也看见了自己的第三个女儿。
再一次开盲盒翻盘失败,水琮心里有点儿烦躁,但看着孩子健健康康,那点儿烦躁又去了些。
高兴是肯定高兴的,但也没那么高兴。
不过钱常在听话懂事不作妖也叫水琮比较满意,于是金口一开,钱常在升级成了钱贵人,还得了丰厚的赏赐,又站在窗口说了两句话,这才回了飞鸾阁陪同珍妃用午膳。
在钱贵人生下三公主时,金姑姑便回了飞鸾阁。
听到钱贵人平安生产后,阿沅也就不再关注了,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过几日林夫人和保龄侯夫人要来行宫看望两个孩子,你叫全禄走一趟,将山脚下的两座客院收拾出来,莫到时候再慌了手脚。”
“是。”金姑姑先是一怔,随即便立即去交代了全禄。
等再回来时才问道。
“可是京城里出了什么事?”
阿沅点点头。
嘴角忍不住地噙着笑,当然,是嘲笑。
“你可知道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事?”
金姑姑一早上都在忙碌钱常在生产的事,是真不知晓自家主子早晨又得了什么消息,所以便诚实的摇摇头。
“那镇国公夫人病急乱投医,不说拿着家中产业去求爷爷告奶奶,反而拿了一叠账簿,抄录了一些罪证给偷偷送去了四王八公家里,陛下的人一直在外头守着呢,这不就全都抓了个正着么?”
最可笑的是……
“那镇国公谁家都送了信,唯独将宁荣二府给忘了。”
那两家难道就没犯罪么?
不说旁的,光水琮知道的就有五六起案子,虽说都是些不大不小的案子,可到底是犯了事,结果这镇国公夫人却偏偏漏了这两家。
水琮觉得这两家恐怕有什么猫腻,正打算派人去调查呢。
但在阿沅看来,人家镇国公夫人纯粹是知晓这两家都是没用的。
连个被威胁的资格都没有。
第67章 红楼67
镇国公牛承嗣的死是注定的。
谁也没办法相救……但镇国公夫人却看不清真相,只埋头往前冲,拿着姻亲的罪证威胁着,指望着他们看在自家子嗣前途的份上,能够出手挽救镇国公的生命。
谁看了都会感叹一声伉俪情深。
只是……
镇国公夫人忘了,这镇国公府外面围着御林军呢。
勋贵们卖官鬻爵,迫害人命,侵占良田……等等罪行不胜枚举,就这样放在了水琮的御案上。
“这镇国公心思不小啊……”
水琮捏着这些罪证翻看着,心绪自然是有些波动,却又好似早有预料,所以显得格外平静,他吩咐长安:“去将架子上的玉盒拿来。”
“是。”
长安立即去了陛下的寝殿,将博古架顶端的玉盒取下。
玉盒到了手,水琮便将这一沓子罪证放了进去,而这玉盒里面原本就放了好些纸张,那些都是水琮这些年收集的,关于勋贵的‘罪证’。
勋贵中,类似宁荣二府这样的废物人家有之,也有类似南安王府那般位高权重的显赫人家。
水琮对勋贵是欲铲除而后快,但太上皇却压着他,就怕他操之过急,叫那些有实权的勋贵联合起来反扑,这才是为什么太上皇会不停将自己的儿子过继出去的原因。
他难道不知道勋贵势力大么?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能轻举妄动。
“陛下,奴婢将这玉盒送回去?”许是水琮盯着玉盒的时间太久了,久到长安都忍不住上前来小声提醒。
水琮回过神,却没点头,而是轻轻拍了拍玉盒的顶端。
“长安,你说……镇国公收集这么多姻亲的罪证,是想要做什么?”
长安先是一怔,随即便讨饶地说道:“陛下可饶了奴婢吧,朝中大事又岂是奴婢一个阉人能够明白的?”
这是已经害怕到自我贬低了。
前朝末年便是宦官乱政,所以本朝的宦官权柄都不大,甚至可以算得上卑微,连主子的正殿都不能进去伺候,只能在外面守着。
就好比永寿宫的全禄,好好的首领太监,日常却过得跟个跑腿太监似得。
水琮再没说话,而是提起笔,拿出一叠普通纸张,随手写下一连串的‘罪证’,当然,有真实的,有伪造的……等写完了,他才捏起来吹了吹。
“摆驾栖凤殿。”
长安立即出门去传御撵去了,那步伐飞快,好似生怕自家陛下又询问他关于镇国公的情况。
栖凤殿内。
牛继芳躺在床上,身形消瘦,面容苍白,整个人透着一股难掩的死气。
自从得知恬儿死后,她便再没有说过一句话,神情淡然,俨然一副一心求死的模样,可要说她想死,却又不尽然,因为她药照喝,饭照吃,一日三餐,一顿不落。
‘陛下驾到——’
随着一声唱见,死寂了几日的栖凤殿仿佛油锅里注入一滴水,瞬间沸腾了起来。
内监们在院子里跪到一片。
宫女们则殿内殿外跪的到处都是,伺候皇后的几个宫女更是惧怕到浑身瑟瑟发抖,她们原本便只是玄清行宫的普通宫女,因为皇后身边的宫人被清洗掉了,才轮到她们来侍奉。
只是这种荣耀是短暂的,她们是无法跟着皇后回宫的。
“参见陛下。”
“都出去吧。”水琮一摆手,直接让长安将这群碍眼的给带了出去。
偌大的宫殿瞬间变得空旷无比,皇帝也不着急,只坐在帐子外头的圈椅上面,不一会儿,长安前来奉了茶,又乖顺地退了出去,从头至尾都不曾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夏日的帷帐则是半透的纱幔。
影影绰绰间,还能看见里面床榻上面微微隆起的身影。
水琮淡定喝茶,一直耐心等待,床榻上的身影则是坚持了小半个时辰,到底还是坚持不住地翻了个身,水琮这才开了口:“出来吧,朕有话要问你。”
牛继芳闭了闭眼。
她真的很想就这样躺着,等着皇帝撩开帐子来见她。
可她不是珍妃,她连骄纵的底气都没有。
想到这里,她心下不由苦笑,枉她以前还觉得珍妃是个可怜人,娘家无靠,只能巴望着帝王恩宠,在这后宫如履薄冰,可如今看来,她反而才是那个真正的可怜人。
用尽力气地撑起身子。
拜她这些日子好吃好喝的养着,如今起身倒也不费劲,只是心情抑郁,手脚还是跟脱了力似得,所以哪怕明明有力气起身,却还是在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倒回去。
可帐子外的人却郎心似铁,连姿势都未曾改变一下
纤细的身影踉跄着掀开帐子走了出来,她脸色惨白,身上穿着的是素色的单衣,发髻松散,未有发簪,浑身上下只领口有一枚红宝石的扣子。
“坐吧。”
水琮依旧是那副悠闲姿态,丝毫想要伸手去掺扶的意思都没有。
仿佛眼前这个虚弱的女人不是他的妻子,而只是个病重的陌生人。
牛继芳抿了抿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只抻着炕沿坐了下来,等坐定后才抬头看向水琮,哑着嗓子问道:“陛下是来治臣妾的罪了么?”
“你且说说,你犯了何罪呢?”水琮放下茶杯,反问。
牛继芳愣了一下,嗫嚅半晌,最终垂下头:“臣妾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臣妾没想过迫害皇嗣,更没想过在后宫搅风搅雨,臣妾自入宫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只想做好一个皇后该做的本分,善待妃嫔,慈爱皇嗣,臣妾自认为做的虽不算好,却也绝不算差。”
“那玉牌……虽说如今查出来是毒石,可父亲待臣妾姐弟的心却是真的,只能说时运不济,造化弄人……”说着,她苦笑一声,眼圈就红了:“老爷为了给这玉牌攒功德,特意修建了佛堂,请了弥勒相,日日奉香念经,日日不辍,从不敢停歇。”
水琮捏着一张纸,上面画的正是那两枚玉牌的图像。
他语气中带着讽刺:“皇后身体自小孱弱,你父亲求了两枚玉牌,一枚长乐无忧,一枚多子多福,你父亲对你可真好,叫你这病歪歪的身子多子多福?”
听到这话,牛继芳也是悲从中来,捂着脸哭泣着:“父亲也是为了宗族着想,若臣妾能有个一儿半女,方能中宫稳固,他哪里晓得,陛下你从始至终未曾想要臣妾生下孩儿。”
水琮淡淡看了她一眼。
“若朕需要中宫嫡子……”又怎会轮得到你来做皇后?
这话不需要说出口,牛继芳从成为皇后那天起,就想明白了水琮的意思。
只是她明白无用,镇国公府却不明白。
牛继芳哭的厉害,半晌才收了声。
“这几日臣妾日夜思索,臣妾犯了陛下大忌,忝列皇后之位,请陛下废了臣妾的皇后之位,只求能够宽恕臣妾的父亲。”
她双膝一软,身子下滑,就这样跪倒在了踏板上,双手抻着踏板,重重地磕头:“望……陛下恩准。”
“后位之事暂且不谈,你先看看这些吧。”
水琮说起后位时,仿佛只是在说一把椅子,并无多大重视,反而淡淡略过,将自己精心炮制出的‘罪行’递到了牛继芳跟前。
只是,并非用送的,而是用扔的。
牛继芳茫然的伸手抓起眼前的纸张看了起来,牛承嗣记录了很多别的姻亲家的罪行,如今全都改名换姓,变成了牛家旁支犯下的罪行。
“陛下,我父亲虽性情敦厚,却也知晓约束族人,从不允许他们恃强凌弱,迫害百姓,他们却不可能犯下这些弥天大错,还请陛下明察。”
牛继芳大惊失色。
她连续看了好几张,里面累累罪行罄竹难书。
“这是你父亲入大理寺后,朕收到的秘奏。”
既然是秘奏,自然不会告知是谁递的折子,只是这些都是隐秘之事,若非极为相熟的人,恐怕也不会知晓的这般清楚。
牛继芳嘴上说着宗族不会做这些事,心里其实已经在打鼓。
镇国公绵延数代,族中子弟上千人,更有祖地庞大的家族群,她是真不敢打包票,说家里各个都是风光霁月的好人,没有纨绔子弟,所以牛继芳此时也只敢喊冤,不敢言说太多。
水琮早已预料到牛继芳的反应。
重新端起茶杯,神情淡淡:“这些事是真是假,朕自会查明,只是……这毒石却是牛卿疏忽大意之下,亲手送入宫中的,想必皇后在宫中日久,也该知晓一些秘辛,此事决不能轻拿轻放。”
总要有人背锅的。
“皇嗣之事,乃国之根本,皇后,镇国公府逾距了。”
牛继芳身子一软,跌坐在地。
水琮图穷匕见:“至于皇后所言的自请废后之事,朕只当没听见,有两条路,一来,削爵流放,二来,舍一人性命,保镇国府根本。 ”
牛继芳狠狠攥紧眼前罪证。
“陛下的意思是……”
“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朕的意思。”
牛继芳闭眼,泪水滚滚落下。
她知道,陛下这是在逼她大义灭亲呢。
可若是她自请杀父,她便是那不孝不悌之人,她这皇后身上就有了极大的污点,她这一辈子,将会成为皇帝手中的木偶。
他想要她稳坐中宫时,她便是皇后,他想要她让出后位,她也只能让位。
不甘心。
要她怎么能甘心!
她不是自愿来当皇后的,可既然她当了皇后,便从未想过要让位,哪怕没有宠爱,没有子嗣,只要她不犯错,她这辈子便是稳稳当当的皇后。
可如今……
她的丈夫,一国皇帝,却要她亲手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为什么?
牛继芳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猛然抬头,瞪大双眼看向水琮:“陛下,您如此逼迫臣妾,是为了珍妃么?”
因为珍妃身份低,不够资格坐上皇后之位,所以才想让她占据着这个位置,等到来日珍妃母族有靠了,便可以将她这个雀占鸠巢的皇后赶下宝座,再扶持珍妃上位么?
水琮蹙眉。
这与珍妃有何关系?
他觉得皇后有些魔怔了。
言之已尽,接下来如何做便看皇后该如何选择了。
水琮起身大步离开了栖凤殿。
牛继芳抱着满地罪证嚎啕大哭。
珍妃,珍妃——
年少时情浓又有何用,总有年老色衰之时,怕是如今为珍妃所做的一切打算,都要便宜了后来人吧。
哪怕到了此时,牛继芳都坚定的认为着。
如今的珍妃会如同当年的宸妃,色衰而爱驰,总有失宠的一天,到那时候,珍妃的处境恐怕还不如她这个皇后呢。
她等着看!
就在钱贵人所生的三公主洗三当日,皇后突然上奏一封悔过书,奏折中写着牛承嗣谋害后宫子嗣,只为自家女儿能够诞下嫡子,稳坐中宫,她这个皇后夜不能寐,只能写一封悔过书以求保护族人。
这悔过书写的情真意切,看的皇帝泪水涟涟。
感念皇后心怀皇家,乃是最无辜之人,谋害皇嗣乃镇国公一人所为,祸不及家人,便赐了镇国公牛承嗣死罪,爵位由其嫡子牛继祖降级继承,是为一等伯。
这皇后自污,皇帝配合。
一场错漏百出的皇后自污大戏,演死了一个国公爷。
满朝文武却无一人敢为之求情,只因此事太上皇早已透了口风,都知晓牛承嗣的死,乃是太上皇默认。
有了背锅人,这一次的玉石案3.0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落幕。
三公主洗三日皇后上奏,钱贵人不是不恨,却也自知位份低微,只能忍气吞声,只到底对皇后的恭敬少了许多,后来哪怕皇后召见几个公主,她也是能躲则躲。
武常在倒是心情好了许多,毕竟自从钱贵人升了位份后,她便心似油煎,如今看三公主洗三出了事,心情便霎时间好了,说话也放肆了些:“瞧瞧瞧瞧,还说我们二公主不好,她的三公主好,生下来没两日就克了嫡母父亲,我倒是瞧着,那孩子命太硬。”
“常在您就少说两句吧。”奶娘恨不得把手里的尿布塞武常在嘴里去。
这话要是传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武常在自然不会说很多,自己心里高兴就行了。
又过了几日,孙常在发动了,因着皇后大义灭亲之事把她吓着了,原本的雄心壮志也不敢再暴露出来,只敢按照流程往上报,最后竟还是金姑姑过来主持大局,又盯着四公主平安降生。
一连生了三个公主。
孙常在的宫里几乎都不敢高声说话。
水琮也生气啊……一连三次开盲盒失败,他气的连赏赐都敷衍了许多,更别说晋位了。
三个怀孕的妃嫔到了最后,反倒最老实的那个晋封成了贵人,其它两个心思多了反倒还在常在位置上打转,就连金姑姑都忍不住感叹:“这傻人有傻福,钱贵人倒是个有运道的。”
“她可不傻。”
相反,阿沅觉得这钱贵人才是最聪明的,也是最识时务的。
金姑姑抿嘴一笑:“傻不傻的,只看她日后安分不安分,若一直这般安分,自然是不傻,若得志便猖狂,那便是傻的,总归奴婢说的是没错。”
阿沅笑着睨她一眼,然后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如今,怕是阖宫的目光都会黏在本宫肚子上了。”
只看她这一胎生下来是男是女。
八月中秋过,九月重阳前,阖宫妃嫔回宫,只三个坐月子的妃嫔留在行宫中继续坐月子,等出了月子再回宫,至于孩子的满月礼,肯定是不能大办了,毕竟她们人在行宫,便是办也只能在自己的院子里热闹一场,倒不如等到周岁了,再好好的办周岁宴。
阿沅挺着大肚子去,又挺着大肚子回来。
侍书她们几个收拾的婴儿用品一个都没用上,反倒是占了箱子,于是怎么带去行宫的,又怎么带回去,八月结束九月初,重阳佳节阖宫饮宴。
这一次太上皇留在了赤水行宫。
所谓的宫宴上面,坐在最上方的终于只剩下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
只是,皇帝满面笑容却不掩担忧,皇后则是身形削弱,脸色惨白,双眼因为瘦弱而显得格外大,看起来不仅不秀丽,反而有几分枯槁。
自从牛承嗣被判了秋后问斩,皇后就病了。
如今来参加这一场宴会都显得力不从心,只略微露了个面便回了坤宁宫,自从皇后从行宫回来了,坤宁宫中先是补足了一批人手,再就是以前没法子近身的宫女们,如今也都开始贴身伺候。
紫珊自从恬儿死了后,便开始主管坤宁宫事务。
皇后回来后,她更是以退为进,奈何皇后被水琮那一手骚操作给震慑住了,几乎毫无抵抗地,就将整个坤宁宫交给了紫珊来管理,她自己则是修了个小佛堂,开始每日诵经。
紫珊也是个有耐心的,不仅将坤宁宫打理的井井有条。
甚至夜里皇后梦中惊醒时,还会上前去安慰皇后。
“紫珊,珍妃生了没?”
皇后回了宫后,在宫女的侍奉下换下了朝服,换上了一身素衣,她神色怅然地询问紫珊。
皇帝爱重珍妃,原本在他右侧下首,比皇后桌案略低一线的地方放置了桌案,打算叫珍妃也来参加阖宫饮宴,以昭示对珍妃的荣宠。
却不想珍妃刚穿好吉服,便突然呼痛,竟是要生产了。
于是皇帝便只能带着她这个皇后去参加阖宫饮宴,虽珍妃的桌案被撤了下去,保全了她这个皇后的颜面,可到底心里是不好受的,尤其一整个晚上,皇帝在宫宴上都神不守舍的。
显然,人在宫宴,魂却飘到了永寿宫去了。
她坐在皇帝身边,只觉得自己好似那个多余的人,本就心力交瘁,便更是坐不下去了,所以便随意找了个借口回来了。
“回皇后娘娘,还未生呢。”
“紫珊,你说……本宫要去永寿宫坐着等么?”
紫珊抿了抿嘴:“奴婢多嘴,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这后宫皇子便都是您的孩子,按理说,您该是要去等候的……”只是:“可若娘娘没去,想来陛下也能理解,毕竟娘娘的身子……”
“是啊。”
皇后垂下眼睑,手指捏起小几上得佛珠,叹息道:“本宫身子不好,便不去了吧,免得过了病气,还不若去佛堂为两位小皇子祈福呢。”
“也是夜深了,不然娘娘去宝华殿才是最好。”
皇后看了眼紫珊,不由笑了笑:“你倒是胆大,若是旁人,怕是这会儿已经催着本宫去永寿宫了。”
去了干啥?
添乱么?
紫珊心里吐槽,面上却依旧满是憨厚:“奴婢既入了坤宁宫,自然是要为皇后娘娘着想的,如今娘娘正因为身子不适离了宫宴,若您这会儿过去了,无论是对宗亲还是对陛下,都不好交代呢。”
“也是。”
皇后叹息:“也是本宫愚笨,竟找了这样一个借口。”
其实她还真挺想去永寿宫坐着等呢,想看看珍妃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
若是再生两个公主……想来便是花开并蒂,陛下也不会欢喜吧。
皇后觉得自己变坏了。
“陪本宫去给珍妃腹中的皇子祈福吧。”
至于珍妃……就算了。
永寿宫中,阿沅吃了顺产和止痛的药丸,掐算着时间,等到宫口开了七指才躺到了产床上,刚一躺下,就听见外面一阵喧闹。
皇帝来了。
“阿沅别怕,朕来了。”
水琮的声音从窗外传来,这会儿窗子并没有完全关上,所以水琮的声音格外清晰。
阿沅咬着牙,好似在忍着痛,带着哭腔地喊道:“陛下,臣妾好疼……”
“别怕。”
除了这干巴巴的两个字,水琮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安抚,最终只能说道:“你好好的,别怕,也别担心,不管你生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朕都封你为贵妃。”
贵妃!
刚刚从东六宫急匆匆赶到西六宫的几个贵人一进来就听见这样的话,便直觉一阵气闷,差点没晕死过去。
尤其刚刚满月的孙常在,她也才生产完啊!
虽然只得了一个公主,可她老老实实不作妖,公主也是健健康康,白皙粉嫩,怎么皇帝就想不起来升她的位份呢?
“唔……”
阿沅也不矫情,直接就因为‘升位份’三个字开始努力。
她是一定要当贵妃的!
顺产丸和镇痛丸依旧给力,不过一个时辰,产房内便响起了婴儿啼哭声。
院子里直接一阵惊呼。
几个贵人刚准备开口恭喜,就被水琮狠厉的眼神给逼了回去,他是知道珍妃腹中是有两个皇子的,如今只哭了一声,可见还有一个没出来呢。
又过了大概半刻钟,才又听见了一声响亮的啼哭声。
水琮这才激动地往前两步,连连追问:“珍妃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
金姑姑身上带着血腥气,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
她掀开帘子便对着水琮行礼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我们娘娘生了两个小皇子。”
第68章 红楼68
皇子?
还是两个!
水琮先是一懵,随即便是一阵狂喜,他兴奋的脸色涨红,眼底全是喜悦:“好,好啊,朕又多了两个皇儿。”
高兴完了,才想起来要关心珍妃的身体:“爱妃身体如何了?产程可还顺利?”
“回陛下,我们娘娘生产顺遂,一切都好。”
虽然可以在生产上面做一点儿文章,搏一搏水琮的怜惜,顺带着再坑一坑后宫那些‘姐妹’,可仔细一盘算,后宫全是一些不足为虑的,至少不足以让她用生产之事来算计。
更别说金姑姑她们觉得把这种事儿往自己头上揽,实在不吉利,倒不如叫小皇子们一切顺遂,昭示着他们福泽绵长,全是有福气的孩子。
至于生产的日子为何会是在重阳?
这是真凑巧。
有了两个大年初一出生的龙凤胎,阿沅还真没想过给两个小儿子搞特殊,谁曾想她这当娘的不盘算,俩孩子却是不肯吃亏,偏选了重阳这样的日子出来。
孩子收拾好了,自然要抱出来给水琮看看。
两个孩子一胎出,个头肯定比不上单胎,但好在嗓门中气足,一听就是个健壮的,这会儿刚出声,浑身还红红的,胎发浓密,抱出来时正闭着眼睛睡觉呢。
见过龙凤胎刚出生时模样的水琮,如今已经不会问出:“为什么孩子皮肤这么红?”这样的问题了。
他这会儿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个孩子看。
“朕瞧着,他们似乎不大像?”
水琮有些不确定地询问金姑姑,心下不由有些忐忑,两个皇子他固然高兴,可若是两个不相似的皇子,他定然更加开心。
金姑姑连连点头:“是不大像,奴婢瞧着,二皇子更像咱们娘娘呢。”
她没提三皇子,都是一个爹妈的亲兄弟,二皇子像娘娘,那么三皇子自然也就更像皇帝了。
水琮站在两个奶娘中间,一会儿左看看,一会儿右看看,那眼睛跟不够用似得,心底是止不住的高兴,好啊,他如今也是有四个公主三个皇子的人了。
虽说子嗣依旧不算多,但也绝对不算少了。
他还年轻,日后也还会有其他皇子出生,他那颗因为缺儿子而焦躁了大半年的心,此时终于安定了下来。
当然,他也没法不高兴。
毕竟连续失望三次后突然翻盘,这种喜悦,当真是只有他自己心里知晓。
珍妃,真乃他的大福星也!
“珍妃生子有功,晋封为贵妃,封号不变,永寿宫所有宫人赏一年月俸。”水琮大喜之下,立即便下了口谕,阿沅成功升位为贵妃。
这口谕一出,所有宫人跪倒一地,整个永寿宫皆是喜气洋洋:“恭贺陛下喜得龙子。”
比起宫人们的高兴,那些前来永寿宫等候珍妃生产的贵人常在们心情就很差了,尤其刚刚生产的三个常在,她们连续三人都生了公主,陛下虽不曾表露出失望,可到底恩赏上面便能看出区别来。
珍妃的命可真好啊。
两胎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公主……这样的好福气,怎么就不分些给旁人呢?
一群人心底咬牙切齿,面上却还要露出‘真心’的笑容,满是喜悦的恭喜皇帝。
水琮可不管这些妃嫔是虚情还是假意,他这会儿只觉得浑身都是力气,只恨不得去马场上跑几圈,发泄一下心中的喜悦,皇子越多,他的江山便越稳固。
第一对龙凤胎助力他在朝堂上得了好一批朝臣支持。
这一对双胞胎,又是他独掌大权后得的第一对儿子,就连水琮都忍不住感叹珍妃的福泽绵长,他自出生起就没享受过母族带来的恩惠,如今看着自己的皇子们有珍妃这样的好母妃,他心底既为他们高兴,又稍稍有些羡慕。
九月的天虽不算太冷,却也不似前几日那般炎热,水琮看了一会儿孩子,就赶忙催促:“快将孩子抱回去吧,可别再给着凉了。”
“是,陛下。”
乳娘们行了一礼,便赶紧抱着孩子退下了。
金姑姑也赶忙跟着进去给自家娘娘收拾床铺去了,外头水琮则是将目光转向那群贵人常在:“贵妃已经生了,你们没事儿就先回去吧。”
贵人常在们:“……”
真是用得着的时候恨不得她们脚踩风火轮,不用的时候直接就丢呢。
“是,婢妾告退。”
心底再不爽,也只能行礼告辞,甚至连一丝勾引的眼神都不敢给,哪怕这会儿已经天黑夜深了。
一行人出了永寿宫,她们没资格从隆福门穿行,只能绕道经过御花园回去东六宫,西六宫的长街很宽敞,也很干净,不似东六宫那边走到哪儿都人来人往,西六宫显得格外的寂静。
如同翊坤宫、储秀宫等宫室,早早地就关了门,里面负责洒扫的宫人们也是早早休息了,隔着围墙都看不见里面有丁点儿亮色。
她们行走在长街上,靠的只有引路太监们手里的那几盏灯笼。
一行人谁都没说话,大家伙儿的内心多少有些破防。
候玥儿依旧是最熬不住的,到底耐不住讽刺起了身边的武常在:“这有的人呐,以前仗着个肚子,不把位份比她高的主子看在眼里,指望着能够得个皇子叫陛下怜惜,可惜就是命不好,没能得个皇子,喝了催产药也才得了个公主,真是可怜呐。”
武常在攥紧了手指,却不敢反驳。
自从回了宫,钱贵人就迁了宫,却也只是从偏殿搬去了后殿,宫室虽然比以前大了,但东西偏殿和耳房,还是住满了答应,可纵然是这样,那住处也比以前好上许多。
而武常在呢?
她还依旧带着公主住在东偏殿里面。
这会儿看见西六宫这边五六个宫殿空着,心里头不由起了念想,若她也能住到西六宫来该有多好,便是住不进主殿,借着公主的名义住进后殿总能行吧。
“好了,玥儿少说两句吧。”陈仙蕊开口阻止。
候玥儿翻了个白眼:“当真是无趣,也不知道陛下看重她什么。”
武常在脑袋垂的更低了,脚步却不由往孙常在的旁边挪了挪:“孙姐姐,四公主如今可还好?二公主闹得厉害,我都好几夜未曾睡个好觉了。”
孙常在也是眼下青黑:“四公主夜里也有些闹。”
“咱们住的那偏殿,两边二房皆住了人,但凡有点儿动静公主都能惊醒,我如今最羡慕的反倒不是珍妃娘娘,毕竟人家那福气我也比不上,我如今最羡慕的是钱姐姐。”
孙常在抿了抿嘴,她也羡慕呢。
都是一样生了健康的公主,钱贵人就封了贵人,入住后殿,她呢?却还在常在位份上打着转,蜗居在东偏殿里,与两个小答应做邻居呢。
“是啊,钱姐姐的运气比咱们好。”
恰好在武常在催产生下一个病歪歪的二公主后,生下了健康的三公主,叫陛下龙颜大悦,这才叫她得了个贵人位份。
其实……
孙常在看了眼武常在。
其实武常在的运气也很好,原本她催产生下病弱的二公主,陛下定是要问罪的,偏皇后猪油蒙了心,送来的赏赐里面竟有伤人的东西,这才叫陛下起了怜悯之心。
只有她……孙答应叹了口气。
“她?我瞧着运气可不大好。”
她生了孩子皇后的父亲就被判了死罪,日后皇后迁怒起来,那也是没道理可言的。
不过这些都是武常在心里的想法,此时她的目的可不是这个,她拉住孙常在的手腕刻意落后一步,才小声说道:“咱们宫里的情况都差不多,再这么下去,便是咱们受得住,公主也受不住,不若咱们求了陛下给咱们迁宫算了,哪怕迁到一个宫里,只要能安静些就好。”
孙常在听了有些心动,也实在是心疼女儿:“你想搬去哪个宫?”
“长春宫或者钟粹宫皆可。”
武常在心也不大,不指望能搬去翊坤宫之类的好宫室,便只盯着边缘的几个宫室。
孙常在闻言却是摇头:“那还是算了。”
“怎么就算了呢?”武常在焦急。
“你难不成就没看出来?陛下压根就没想往西六宫里塞人,如今咱们还是盯着几个宫殿的后殿吧,不然明年新妃入宫,咱们连后殿都够不上。”
孙常在可比武常在看的清晰多了。
“你是说……明年的新妃入宫还要住进东六宫?”
武常在只觉一声晴天霹雳。
那东六宫屁股都转不过来了,还往里面塞人?
这皇帝真要这么抠,还不如别选秀了呢!选进来的妃嫔住的屋子还没娘家小屋大,真不知道这入了宫是享福还是受罪。
妃嫔们离去了,永寿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水琮耐心地在殿内等着,一直等到金姑姑来说珍贵妃已经收拾好了,水琮才急匆匆地起身往偏殿去了,那里正是阿沅的产房。
产房内如今已经收拾干净,赃物的被褥尽数都换成了干净的被褥,原本血腥气弥漫的殿内如今也点燃了好闻的熏香。
阿沅躺在枕头上,正在喝一碗温热的小米粥。
水琮一进门就先看她的脸色,见她面色虽然有些憔悴疲惫,可整体精神瞧着还行,心下不由松了口气,脚步也从急切转为了稳健。
“陛下来了。”阿沅看见水琮便勾唇露出一抹笑来。
水琮见她笑了,自己也就跟着笑了,快走几步,朝着床铺的方向就伸出了手,然后就见到珍贵妃也同样伸出了手,两只手就这样自然而然地牵在了一起。
帝妃二人缱绻对视,却不含旖旎。
“陛下可曾见过皇儿们了?”阿沅声音沙哑地询问道,这是因为生产而用嗓过度,从而导致的嗓音沙哑。
“见了,刚出生朕便见了,两个皇儿都十分康健,长得也特别漂亮。”
说起两个小儿子,水琮的声音都轻柔了几分,这是他失望了数次,盼望了很久才盼来的两个孩子:“大的像你,小的像朕,这两个小家伙,特别会长,知道在皇家太像了不好。”
阿沅闻言不由笑了:“陛下惯会哄臣妾,便是像也没事,臣妾只期望他们平平安安的,又不指望他们能有多大造化。”
水琮如今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皇子数量稀少,且年岁还小,还没到忌惮儿子的时候呢,所以听见阿沅这样没‘志气’的话,第一反应不是高兴,反而是无奈。
他捏起垂在她胸前的头发捋了捋:“皇儿们自会平安顺遂,长乐无忧。”
他往前凑了凑,撩开她额头散落的发丝,对着她光洁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辛苦爱妃了。”
“为陛下绵延子嗣,臣妾不辛苦。”
阿沅自然是娇羞无比,看着水琮的眼神也是含情脉脉。
也是凑巧,两个小皇子都醒了,这会儿刚喝了奶,于是金姑姑问道:“陛下,娘娘,小皇子们醒了,你们可要看一看他们?”
“好,快快抱过来。”
不等水琮反应,阿沅便先焦急地开了口,自从孩子生下来后,她只看了一眼便叫乳娘抱了下去,到这会儿,她还没能仔仔细细地看过呢。
水琮见阿沅这般,赶忙劝道:“爱妃莫急。”又看向金姑姑:“叫乳娘们带着皇儿们进来吧。”
金姑姑退下后不久,两个乳娘便抱着两个红色襁褓进来了。
正如水琮所说,两个孩子看起来并不很像,二皇子比较像阿沅,三皇子则是很像水琮,这会儿两个孩子都睁着眼睛,视线迷离,看东看西,就是不看自己的母妃与父皇。
“瞧,这是我们二皇子。”
水琮接过襁褓,十分熟练地抱到阿沅面前给她看:“与你长得极像。”
他的抱娃技能是从龙凤胎身上练的。
阿沅看向襁褓中的孩子,不得不说,这孩子长得真的很‘林’家人,想来日后长大了,定是个长身玉立的美男子,至于老三嘛……嗯,像水琮,天家威严深重,有时候颜值也没那么重要呢。
刚出生的孩子,哪怕刚吃了奶精神正好,也不过片刻就昏昏欲睡。
水琮赶忙叫乳娘抱着孩子下去,自己则依旧赖在阿沅床边,拉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捋着她的头发,发泄着内心的激动,叫阿沅烦的不行。
“陛下,夜深了,您明早还要上朝呢,早些回去休息吧。”
十分困倦的阿沅这会儿也顾不得水琮会不会生气,干脆地开口赶人。
水琮哪里睡得着,精神正亢奋着呢。
“爱妃累了就先睡吧,朕就在旁边陪着你。”
着实不大需要。
阿沅再次劝道:“陛下,您还是早些回去吧,若叫前朝的大人们知晓臣妾累得陛下一夜未眠,大人们定会怪罪臣妾的。”
水琮一想到前朝那些尤为擅长打嘴仗的大臣们,顿时也有些头疼。
确实,若是被他们知晓了,虽不是大事,却也唠叨的叫人心烦。
“既如此,朕便先回乾清宫了,明日下了朝朕再来看你。”
“好,臣妾恭送陛下。”
阿沅敷衍地点了点头,就差摆摆手请他快点走了。
水琮回了乾清宫,亢奋的他根本没有睡觉的意思,干脆连夜写了晋封贵妃的旨意,第二天就选好了册封使,只等着珍贵妃满月那日再宣读,至于册封礼,他也打算在年前给阿沅办了。
次日,长安便通知了内务府,按照珍贵妃娘娘的尺寸,给她制作贵妃吉服。
珍妃升职成了贵妃,日后宫宴中便有了她的一席之地,从年底的宫宴开始,日后的每一次宫宴,阿沅都躲不了闲,必须要参加了。
当然,阿沅也不讨厌就是了。
她如今羽翼渐丰,膝下光皇子便有三个,本人又是唯一的贵妃,娘家两位兄长皆得力,这样不声不响中,阿沅只比那些勋贵出身的妃嫔们差一些家族底蕴,除此之外,便再无不同了。
甚至……
她比她们更强。
接下来的日子阿沅安心在永寿宫坐月子,比起那三个常在坐月子时十分炎热的天气,阿沅这月子就坐的很舒坦了,不冷不热,秋高气爽,甚至连风都是微风。
而就在阿沅坐月子的功夫,一场针对镇国公府产业的围猎开始了。
保龄侯史鼏牵头,一直以老实人姿态示人的林瀚做辅助,二人联手合作,如鲸吞一般蚕食着镇国公府的资产,也是镇国公夫人伤心过度,如今并无闲暇心情管理产业,这才叫府中内贼壮大了胆子。
再加上镇国公一倒,那些姻亲们也撕破了平时平和的假面,动起手段来可谓格外血腥。
史鼏和林瀚也没想过全部吃下去。
但四王八公吃大头,他们吃小头,来来去去的,倒也在这块大饼上撕下了不小的份额。
只是,四王八公们只发现这一份是被史鼏吃了下去,却没发现,这些产业只在史鼏手中转了一手,便尽数转到了紫思与紫午嬷嬷的名下。
等到两位小皇子满月之时,镇国公府已经快被四王八公给撕成了空架子。
也好在,牛继祖身子骨差,这辈子该是没办法做个挥土如金的纨绔子弟了,而且……家中产业尽了,对镇国公府而言,未必是一件坏事。
有的时候,贫穷反倒是最好的保护色。
二皇子与三皇子满月当日,两个册封使一大早便到了永寿宫颁布圣旨,晋封阿沅为珍贵妃。
流水般的赏赐络绎不绝地入了永寿宫。
如此荣宠,自然惹的六宫侧目。
阿沅收了一大笔。
两位皇子的满月礼依旧是在乾清宫办的,场面十分盛大,阿沅作为贵妃,也可接见命妇,所以在满月礼之后,贾敏便往永寿宫递了牌子。
“臣服拜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快起来吧。”
阿沅声音柔和地喊了起,刚参加完孩子们的满月礼,她便赶紧回了宫,一回来金姑姑就给卸了钗环,换上轻便舒适的常服,接到贾敏的牌子,也就没另外约时间,而是直接了当地请了她过来。
“堂嫂快请坐吧。”
贾敏又躬了躬身:“谢娘娘。”
她屈膝在椅子上坐下,待坐定后才缓缓开口:“本不该在这样的好日子前来叨扰娘娘,只是家中老爷担忧娘娘,非叫臣妇亲自过来看一眼,他心里才算安心。”
“哦?堂兄已经到京城了?”阿沅语气里带上激动。
贾敏连忙摇头:“倒是未曾,不过也已经上了船,想来要不了几日便能入京了。”她盘算着时间:“若一切顺利,说不得还能赶得及回姑苏过年呢。”
“那定能一切顺遂。”
阿沅笑笑,这话说的,挽留他们在京城过来,仿佛跟诅咒林如海事情不顺似得。
“承娘娘吉言。”
贾敏笑了笑,又问起自己的女儿:“好些日子未曾见到玉儿了,上次见她便觉得她瞧着好似康健了不少,可见还是宫里养人。”
“宫中太医多,更有擅长小儿科,比外头的大夫肯定好些。”
阿沅将一切功劳全都推给了周锡儒:“更何况,周老太医乃是国医圣手,给玉儿开的药亦是十分对症,玉儿喝了药,又跟着庆阳跑来跑去,这动的多了,身子自然也就好了。”
“如今女儿家虽以贞静为美,可与身子骨相比,那贞静不贞静的,也就无伤大雅了。”
贾敏连连点头:“是啊,臣妇也只望玉儿能够身子康健。”她端起身边小几上得茶杯抿了口茶,迟疑了一番后,又开口询问道:“近些日子京中发生了不少事情,不知娘娘可曾听说?”
“哦?”
阿沅一脸好奇地歪过身子去:“本宫如今身在深宫,对京中之事所知不多,倒是不晓得京城中又发生了什么趣事。”
“也就是些市井小话罢了,只唯独一个消息,倒叫臣妇不知真假。”
“那位……”
贾敏指了指坤宁宫的方向:“家中出了事,老公爷如今还在牢里待着未曾问斩,家中却已经出了家贼了。”
“她家大管家的儿子被人引诱着去赌钱,赌输了十几万两银子。”
“那大管家就这一个宝贝儿子,人家都快要了性命了,岂能不救?可惜自家产业太少,尽数卖掉也不够赔偿零头,那大管家为了儿子,偷偷将主家的铺子农田全给卖了。”
阿沅满脸诧异:“那大管家竟有这么大的权利?”
“臣妇也纳闷呢,虽说府里只剩下孤儿寡母了,也不至于叫个大管家碰了这些产业,如今那大管家已经认了罪,那些财物却是再也追不回了。”
贾敏唏嘘。
这就是家中没有顶梁柱的悲哀啊。
若镇国公还在,那大管家还干胡乱伸手么?
她想到这里,心底就不由有些庆幸,庆幸当初一时冲动为老爷纳了三个好生养的妾侍,如今家中子嗣也算繁茂,若不然,她几乎不敢想象,一旦自己与老爷没了,家中独留黛玉一人,她的日子将有多难过。
说不得到那时候,一个普通下人都敢欺负到脸上来了。
第69章 红楼69
“追不回也好,一家子只要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
阿沅也学着贾敏那样唏嘘着:“这家财万贯就是那招人的祸根,孤儿寡母手里银钱多了,早晚被那起子恶毒心肠给盯上,倒不如舍了些去,也好保全家人。”
这番话阿沅说的真心实意。
她是真觉得有失必有得,牛继芳是皇后又如何?自身难保,鞭长莫及,镇国公夫人想要保住自己与儿子的性命,便只能舍了这些去。
说不得镇国公夫人是故意上当受骗,叫外人都以为镇国公府内库被大管家搬空了。
只可惜贾敏似乎不太懂,所以她只是笑了笑便转移了话题:“老爷年底就会入京,这一来是为了面见圣上,二来也是为了瀚哥儿的婚事。”
说起自家兄长的婚事,阿沅才真来了兴趣:“可是已经相中了哪户人家的小姐?”
“臣妇瞧着老爷来的匆忙,想来是已经选定了人选,只等着定下了,只可惜臣妇家中没有适龄的姑娘,不然呐,臣妇定是要厚着脸皮与娘娘亲上加亲的。”
“你是本宫嫂子,这样的亲眷关系是再亲密不过了,亲上加亲也不过锦上添花罢了。”阿沅端起茶杯神色有些冷淡,显然,‘亲上加亲’这四个字并不得她喜欢。
她情绪表达的直白,也叫原本算得上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娘娘说的极是,瀚哥儿性情敦和良善,我们老爷定会为瀚哥儿寻一个性情相配,家世相当的贵女做妻子。”贾敏是个八面玲珑的,察觉到了不对劲便立即恭维了起来。
阿沅闻言也是笑道:“主要还是要家世清白,性情与兄长匹配才能琴瑟和鸣,夫妻恩爱。”
花花轿子众人抬。
你一言,我一语,不过片刻功夫,气氛便又重新恢复了热络。
也就是这时候,金姑姑轻步走了进来,对着阿沅禀报:“娘娘,周太医到了,正在外头候着呢。”
“快快有请。”
阿沅吩咐完了才回头对贾敏笑道:“堂兄说,嫂子自从生了黛玉后身子便有些弱,叫本宫在宫中为嫂子寻一妇科圣手为嫂子调理身子,本宫想着,周太医既为玉儿调理身子,颇有成效,便一事不烦二主,也请了周太医来为嫂子把个脉。”
贾敏闻言惊讶,再就是连忙起身道谢:“臣妇多谢娘娘慈爱。”
她自头次入宫之后,得知宫中规矩森严,便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从未在娘娘面前提及,却未曾想,自己的丈夫却特意给娘娘写了信,贾敏心中有些酸涩,又有些甜蜜,还有些疑惑。
林如海他……到底是为了她这个妻子,还是为了她能再生下嫡子,才特意给娘娘写信的呢?
她心乱如麻。
一直等到周太医进来请安了,她才回过神来。
周太医是个鹤发童颜的老太医,一看就是极擅保养之道的人,此时他正在给娘娘请平安脉,贾敏也极力地平复着心绪,久病成医,她自然知晓诊脉时心绪太乱,是会影响脉案的。
无论林如海的目的是什么,但身体是自己的,她得养好了身子,才能护着她的玉儿。
“娘娘的身子恢复极好,只不过孕育双生子到底损耗过多,娘娘又连番产子,若想身体康健,性命无忧,当保重自身,近些年万不能再有身孕了。”
明知道自己的身体壮如牛的阿沅跟着演戏道:“本宫知晓了,多谢大人。”
周锡儒依旧一副老成持重:“不敢当。”
“周大人,这位夫人是本宫的娘家嫂子,她自产子后便一直身子不爽利,正好碰上了,便请周大人帮忙诊个脉吧。”
“是,娘娘。”
本就是周锡儒今日进宫的目的,他自然点头应允,将脉枕重新挪到了贾敏身边的小几上:“还请夫人伸出手来。”
贾敏抿了抿嘴,暗暗深呼吸,最终将手放在了脉枕上面,任由周太医诊脉,等待着他的宣判。
贾敏身体不好的根源在于成婚后的那十年。
原本她是国公府的娇小姐,行走坐卧皆以贞静秀美为主,可成婚后却碰上了公婆二人接连去世,她也需要接连守孝,十六七岁本就是长身体的年纪,却因为守孝需要三餐食素,又担忧丈夫草庐读书身体不佳,心理身体双重压力,导致她的发育并不算很好。
产子时虽然已经到了适孕年岁,可当时该是难产了的。
母体受损,孩子也不康健,这才伤了根本,这么多年别说再有身孕了,就连自己的身体都没能完全养好。
“如何?”
不等贾敏开口,阿沅便先开口问道。
“这位夫人的身子内里十分虚弱,需要长期服药调理才行。”周锡儒实话实说。
“那我可还能再有身孕?”贾敏也跟着问。
周锡儒诧异地看了眼贾敏,随即连忙开口:“夫人身子本就虚弱,光调理身子就需耗费数年,便是真能调理到可以再有身孕的程度,夫人的年岁也已经不适合再孕有子嗣了。”
贾敏闻言神色怔然:“竟是这样。”
一时间心底情绪复杂,似怅惋,似悲伤,又似解脱。
周锡儒给贾敏诊了脉,又开了药方,这才起身告辞去给皇帝请平安脉了,自然,也需要将珍贵妃的身体情况‘如实’向皇帝禀告。
“嫂子?”贾敏沉默许久,阿沅也陪坐了许久,见她一直不回神,才开口唤了一声。
“娘娘。”
贾敏回神,立即告罪:“是臣妇的不是,竟走了神。”
“不妨事,任谁听见周太医所言,一时间都缓不过神来。”阿沅十分贴心地安抚了两句:“嫂子还当多为玉儿着想,好好调理身子,放松心情,莫要多思多虑,日后才能陪伴玉儿长长久久。”
贾敏鼻子微酸地连连点头。
“臣妇知晓,只是臣妇这心里吧……五味杂陈的很。”
此时此刻,贾敏真情流露了。
说不想要嫡子是假的,可要是真没有,她好像也没那么难受……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身子能调理好,能陪在女儿身边,她的心就酸酸涨涨的,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失而复得了一般。
阿沅没说话,给足了时间让她自我消化。
贾敏也没叨扰太久,很快便拿着药方子出了宫,开始调理身体,无论如何,她总要养好了身子才能陪在女儿的身边。
满月礼的第二天便是册封礼。
这一次阿沅的册封礼比起皇后的册封使也不差了,两位王爷做主使与副使,身上的吉服也是偏向皇后吉服的石青色,衣摆上是金线所绣的牡丹花丛,丛中还卧着数只鸾鸟,虽不是皇后能用的凤凰,但也足够富贵,衣襟上面也是寓意极好的绣纹。
头上的发冠也是宝石点翠团簇,与绣纹相似的鸾鸟口含垂珠,将阿沅如画的眉眼承托的愈发娇妍。
“这哪里是人间的贵妃,简直是天宫的春神娘娘。”
水琮看见阿沅眼睛霎时间亮了起来,围着她绕了好几圈,才不由自主地感叹了起来:“也不枉朕力排众议选了鸾鸟为爱妃制衣,相配至极。”
阿沅眉眼含羞,脸颊绯红地睨了一眼皇帝:“陛下惯会笑话臣妾。”
“爱妃,今日册封礼后,你便是朕的贵妃了。”
水琮拉着阿沅的手,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当初阿沅第一次侍寝的时候。
眼前的女人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为他生下了长子和长女,如今又在数年之后,为他生下了两个皇子,这些年来,这个女人温柔小意,无论是待自己还是待子女,她都做的极好。
水琮自己也知晓,他对女人所有的喜好,都是眼前这个女人亲手教给他的。
所以……
他轻轻将她揽在怀里:“周卿已经告知了朕,爱妃你得身子损耗颇多,近几年都不适再有身孕,如今你与朕已经有了三子一女,着实算不得少了,爱妃,朕只希望你能长长久久的陪着朕。”
阿沅抿嘴,眼圈微红,看着水琮的眼神中满满地都是感动。
“陛下……”
“有陛下这句话,臣妾便是立时死了,也是心甘情愿。”
“大好的日子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水琮佯装不悦斥责一句,手上却是拿着帕子为她轻轻拭泪,小心翼翼地,生怕晕染了她刚上好的妆容。
等收拾完毕,水琮才牵着阿沅前去参加册封礼。
庸王为正使,康王为副使。
庸王宣读了圣旨后,阿沅接过贵妃宝印,日后她便是名符其实的贵妃娘娘了。
因着水琮就在旁边,阿沅便直接在水琮跟前听训,又在水琮的陪伴下去了坤宁宫。
牛继芳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出现的帝妃二人,他们身上的衣服颜色虽然不同,却极为相近,同样都是金线绣花,鸾鸟与凤凰极为相似,此时猛的一看,竟叫人看花了眼,仿佛眼前的不是皇帝与贵妃,而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领训吧。”
水琮不欲与牛继芳多言,直接一挥手,便坐在了主位上,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等着,就在阿沅准备屈膝跪下的时候,又突然开了口:“珍妃刚刚生产,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便不必跪了,站着听吧。”
牛继芳便是真有心给个下马威,此时也只能将不甘咽进肚子里。
既然不愿心肝儿跪着听训,又何必领了人进门?直接在坤宁宫外头磕一个就走不更好么?
啊……对了。
在外头时要磕头的,哪有进来的好,进来后有人撑腰,她连跪都不用跪。
牛继芳僵着脸说了几句‘和睦宫闱,绵延子嗣’这样的话,却又在皇帝讥诮的视线下红了脸,到底没能再说下去,便匆匆的说了结语。
她能说什么呢?
‘和睦宫闱,绵延子嗣’这八个字,她一个都做不到。
此时此刻牛继芳再一次感觉到了,皇帝对她是有多么的失望,若没那块玉牌,说不定她还真能做一个无子无宠却稳若泰山的皇后。
只可惜,她自己做错了事,皇帝便再不会给她机会了。
“陛下,臣妾不跪是不是不大好?”
她看皇后,总觉得她都快碎掉了。
“有什么不好?”
水琮牵住她的手,嘴角勾起笑容,镇国公府已经衰败,皇后的任务也完成了大半,之所以不废了她,不过是因为他暂时还不想换皇后罢了。
总不能立一个皇后,皇后娘家就倒一个吧。
那不就显得他这个皇帝太无能了么?
所以这个法子只能用一次,不能用第二次。
“你如今也是贵妃了,皇后身子孱弱,宫务恐怕力不从心,你便从旁协理六宫吧。”水琮拉着阿沅坐上御撵,刚一坐定,便捏着阿沅的小手轻描淡写地夺了皇后的宫权。
阿沅愣了一下。
她才脱手不到一年呢,现在又要扔回来给她?
那不行!
不叫皇后管上一年,怎么能体现她的能干?
“陛下的恩赐臣妾自然不敢违抗,只是两个皇儿如今还小,臣妾实在脱不开身,不若叫皇后娘娘再辛苦一段时日,待明年开了春,臣妾再去襄助娘娘。”
水琮闻言沉吟。
确实,两个孩子刚满月,正是闹人的时候。
“也罢,那便年后吧。”
阿沅点点头,状似无意地幽幽一叹:“明年开了春……臣妾协理六宫办的第一件大事,便是为陛下选秀纳妃了。”说到最后,神情中染上几分愁绪,手指轻轻捂着心口,眉心微蹙,仿佛是在难受,又在疑惑自己为什么会难受。
水琮见她这样,不由有些好笑,又有些自得。
他抬手摸了摸阿沅的背,其实他更想摸一摸她的头发,只是长发被盘成了发髻,尽数被发冠罩住,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摸摸她的背。
“明年的选秀,暂且先不办了。”
“嗯?”
阿沅睁大了眼睛,这事情是真出乎意料了。
就连紫衣那个万事通都没听说这个消息呢,可见这是水琮刚刚才下的决定。
“太上皇身子不好,朕怕年关难过,若太上皇……该是要守孝的。”
皇帝守孝虽然可以以日代月,可也看皇帝本心,显然,水琮对太上皇是有父子之情的,若有个万一,自然不能举办选秀了,更何况……
“选秀耗资巨大,国库虽算不得空虚,却也不能胡乱浪费。”那一笔银子,他有别的用处。
阿沅抿了抿嘴,好似憋了半晌,到底还是憋不住似得捂住嘴笑了起来。
眉眼弯弯,心情一看就是极好的。
水琮打趣:“爱妃如此喜形于色,可见对朕的决定很是欢喜?”
“陛下英明,臣妾确实万分高兴。”
她不顾在外面,轻轻靠在了水琮的怀里:“臣妾妒忌心起,还请陛下责罚。”、
“念在爱妃坦诚的份上,朕便原谅了你,不责罚了。”
“那臣妾谢谢陛下?”
阿沅对着水琮飞了个媚眼,将水琮的魂儿都给勾了去。
当天夜里,水琮歇在了永寿宫,因为坐月子的缘故,已经一个多月都未曾留宿过的水琮抱着阿沅不撒手,他知道爱妃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不适合敦伦,便压制情状,只抱着她安眠。
这一刻,他是真的希望阿沅能养好了身子,陪伴他长长久久的。
珍妃成了珍贵妃,后宫格局似有变换,但实际上却是没有变化。
偌大的后宫宛如一潭死水,没有丝毫波澜。
阿沅安心养身子,平日里要么陪大儿子读书,要么陪大女儿习字,要么就是逗两个小儿子玩耍,经过一段时日的精心喂养,二皇子与三皇子已经长得唇红齿白,玉雪可爱。
这一天,阿沅正歪在两个儿子身边看话本,就看见金姑姑急匆匆地撩开帘子进来了。
“娘娘。”
金姑姑屈膝行礼:“刚刚长安来报,说凤鸣阁已经修缮好了,叫娘娘为公主收拾箱笼,择日给公主迁宫了。”
阿沅立即丢下话本子。
“修缮好了?”
凤鸣阁是一座宫殿群,又多年没有公主入住,原本简单修缮即可,但水琮实在舍不得苦了他的宝贝大公主,于是这修缮就越修越精心,时间也是越拖越长,本该回宫后就能立即入住的凤鸣阁,一直拖到了双胞胎都快过百日了,才传来了修缮完毕的消息。
阿沅有些激动。
“快快给本宫更衣,本宫要去凤鸣阁看看。”
至于给公主收拾箱笼什么的,那不还有侍书她们么?
“是。”金姑姑立即扶着阿沅坐在了妆台前,又喊了侍书来给阿沅梳妆。
等到开始挽发髻的时候,金姑姑才又说道:“陛下传唤了钦天监,该是会给公主选个极好的日子迁宫呢。”
“应该的,总要选个黄道吉日才好。”
“奴婢只怕日子定的太近,咱们来不及布置。”
阿沅则是不以为意:“这有什么来不及的,咱们宫里没有的,陛下库房肯定有,大不了到时候叫庆阳去求一求她父皇。”
“好啊,这还没去呢,就开始打朕私库的主意了?”
阿沅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传来调笑声,赶忙捂住胸口,似嗔似怒地回头看向来人:“陛下,您这不声不响的,着实吓人了些。”
说着,便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走过来的水琮按住了肩膀:“行了,莫要多礼,赶紧梳妆吧,朕陪你一起去凤鸣阁看看去。”
阿沅也不是非要行这个礼,被压住了肩膀便也安心坐下了。
侍书战战兢兢地站在皇帝旁边给自家主子梳妆,好在手还是稳的,等到发髻梳好,需要簪花的时候,侍书又被皇帝给挤开了:“朕来给爱妃簪花。”
说着便挑了一只偏凤,小心翼翼地为阿沅戴上了。
正凤端庄,偏凤风流。
偏凤一上头,配上额心一点朱砂红,那股子娇俏瞬间就出来了。
水琮握着阿沅的肩头:“爱妃如今瞧着当真是青春正好,不似生了四个孩子的妇人。”
“臣妾有陛下疼爱,自然无忧无虑,青春正好。”
水琮听了这话就忍不住笑了。
也怨不得他喜欢珍贵妃,着实她说话叫他舒心,哪里像东六宫那些妃嫔似得。
前两日武常在还话里话外试探着,想要住到西六宫来,当真是自不量力,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不过,到底怜惜公主,倒是叫武常在搬去了后殿居住,只是还是罚了她禁足两个月,叫她长一长记性。
想到了武常在,自然也就想到了孙常在。
于是大手一挥,孙常在也住去了后殿,这一吩咐,倒是又叫武常在气的跳脚。
帝妃二人一同去了凤鸣阁。
精心修缮过的凤鸣阁已经焕然一新,就连院中的花草树木,都显得格外的生机勃勃,阿沅先去了几个孩子未来读书玩耍的地方,只见里面到处精致可爱,就连一个小小的炕屏,都是宫外难得一见的珍品。
再往后去便是孩子们的寝宫。
不仅庆阳住的寝殿十分华贵,就连两个伴读住的寝室也是精致可爱。
再去隔壁的花园,里面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各处都被修缮的极为精致,阿沅看着那假山与小湖泊,不由迟疑地看向水琮:“这里是否有些危险了。”
“别怕,平日里这花园很少开放,且她们身边都跟着宫人,定不会叫她们陷入危险的。”
水琮拍拍阿沅的手。
当然,他还有未尽之语,这凤鸣阁日后便是庆阳的领地,若她能管辖好了,日后长大了,水琮便会为她赐下封地,让她成为一个有封地有封邑的实权公主,而不是像他的皇姐们,只有封邑,而没有封地。
阿沅见水琮一脸镇定,显然是早有对策。
又想到庆阳身边还有两个紫卡嬷嬷在,顿时也放下了心。
只是她这副松口气的模样落在水琮眼中,又成了她信任他的证明,叫水琮心底好一阵畅快,这种被人无条件信任的感觉可真好。
阿沅又检查了马场,目露羡慕:“这马场可真大,臣妾还没骑过马呢。”
“等日后有机会了,朕带爱妃去马场跑几圈。”
作为皇帝,水琮其实也没能肆意畅快的跑过马,马场虽然很大,但到底失了自然之美,以前水琮是不愿经常去的,但若是爱妃要去,他自然是愿意陪同的。
“那感情好,臣妾可就等着了。”
阿沅笑着拉上水琮的手:“陛下可曾选好日子呢?”
“选好了,就在下个月初六。”
正好搬完家准备过年。
第二天一早,阿沅便开始给庆阳收拾箱笼,准备搬家,因为还有好几日,所以收拾的也不着急,只慢慢的收拾着。
而比庆阳搬家更快的,则是取消选秀的事。
皇帝在朝堂上一番孝顺至极的发言,叫下面的大臣们想要反驳都找不到借口,最后只能跪地高呼:“陛下圣明——”
原本因为筹备次年选秀的勋贵人家们,赶忙筹备起了各种宴会为年轻男女相看,总不能皇帝不选妃,家中儿女不成亲吧。
而有的人家……
荣国府里,自从取消选秀的消息传来后,一家子女人就都病了。
也就邢夫人一人身体倍儿棒。
本想着前去荣庆堂献殷勤侍奉婆母,谁曾想还没出门呢,就被贾赦给拦住了:“这一家子女人都病了,就你好好的,岂不是说明你这女人没有心?”
“你这是去献殷勤么?你这是扎老太太肺管子去了!”
第70章 红楼70
贾母这次不是装病,而是真病了。
小选之后便是大选,这是开国时就定下的规矩,自从知晓要小选后,贾母便一直张罗着给贾元春特训,就是为了年后开了春的大选。
上次大选是民间采选,元春的年岁也不够,荣国府还能冷眼看着。
可这一次大选,贾元春的年岁正好,宫里还有贵妃娘娘能够帮衬着,入选的几率可谓是百分百,贾母早已摩拳擦掌,信心十足了。
可谁曾想,都将近年关了,突然宫里传来消息,说大选不选了。
贾母当时得到消息就眼睛一翻晕死了过去。
元春十五了,若明年不能参选的话,三年后就十九了……早已过了选秀的年纪。
她这么多年的筹谋,这么多年的打算,不就全都付诸东流了么?
这叫贾母如何能够甘心?
家中男人不得用,便只能靠着女人去努力,镇国公府那一对孤儿寡母为何在镇国公犯下那样的大错后,还能袭得爵位,安稳度日?不就是因为有一个当皇后的好女儿么?
“老太太,这可怎么办呐?”王夫人苍白着一张脸,拖着病体来到了荣庆堂。
纵有万般谋算,此时的王夫人也是真的慌了神。
她捏着帕子哭的伤心:“元春自从得到消息后就病倒了,夜夜哭泣,白天还得强打着精神,不想叫丫鬟看出端倪来,媳妇都怕她给憋坏了。”
贾母听了也很难受,她抬手拍拍王夫人的背:“这是天家的决定,又岂是你我能够转圜的?”
更何况:“如今陛下与当年已经不同了。”
当初的皇帝能在勋贵的逼迫下采用民间大选,可如今的陛下呢,太上皇退居赤水行宫养老,陛下独权大揽,君威日渐厚重,早已不是勋贵们联合起来就能摆布的时候了。
免了选秀的消息出来后,贾母虽病了,却也派了赖大家的去打听消息。
贾母指望着勋贵再次联合呢,可打听回来的消息却叫贾母眼前一黑,这群勋贵竟一个屁都不敢放,甚至都张罗着举办各种赏花宴,为年轻的小男女相亲了。
这寒冬腊月的,赏个屁的花!
愤怒之后,贾母便想明白了,这群人是被皇帝整治镇国公府的手段给吓怕了。
要知道,牛家的女儿可是皇后啊,皇帝下起手来也是毫不手软,更别说如今皇帝是以太上皇身体缘故而免了选秀,但凡有谁敢置喙,想必皇帝会只会更加疯狂。
勋贵又如何?
难不成还能比得上太上皇?
尤其这些年勋贵们还都靠着太上皇撑腰呢。
“难不成我们元春就只能就此放弃了么?就老爷如今的情况,元春哪里还能寻得一门好亲事,难不成也要嫁于那些小官之家么?”王夫人擦拭眼泪,她其实心里十分清楚,贾元春若是不入宫的话,就凭自家老爷的官位,贾元春是很难嫁到好人家的。
荣国府虽说是国公府邸,可如今袭爵的是大房,家中也没个撑门立户的,眼看着日薄西山,但凡家里有点儿能干的嫡出子弟,都不可能迎娶贾元春,能拿出手的,无非是纨绔的嫡幼子,亦或者有了功名的庶出子弟罢了。
这叫王夫人如何能够甘心?
她的公爹是国公爷,亲爹曾经官至太尉,叫她的女儿嫁到那样的人家去,她自己都能把自己给呕死。
“自然不行。”
王夫人能想到的,贾母自然也能想到。
“如果大选不行,那就小选。”
贾母发了狠:“如今小选才过了三次,还有最后一次没到日子呢,咱们只需想办法将元春塞进去,再请了宫里的贵妃娘娘帮衬,想来元春入乾清宫伺候该是不难。”
她眯了眯眼:“当初贵妃入宫,咱们可都是给了添妆的,贵妃娘娘可记着咱们的好呢。”
添妆?
王夫人心头不由一颤,随即便是满满的心虚。
不过又一想,她当初截下的是王家的添妆,荣国府的添妆可好好送过去了呢,那贵妃娘娘总不能为了王家而迁怒自己吧。
虽然有些坑娘家,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不了日后荣国府兴旺了,叫琏儿娶了王家的女儿,也算给王家一个保障了。
毕竟琏儿可是爵位继承人呢。
“可是小选入宫,那是要去伺候人的呀。”王夫人心疼,自己的女儿自出生起便金尊玉贵的养着,如今却要去做那伺候人的丫鬟,只一想,王夫人都舍不得。
“只要能入了宫去,有贵妃娘娘照拂,做一些轻省的活计也是能的。”
贾母甚至已经想好怎么联络宫里的贵妃了,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此时老身亲自去跟元春说,讲明厉害,她是个聪明孩子,会懂得我们的苦心。”
王夫人捏着帕子擦掉眼泪,到底点了头。
贾母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立即便起了身,由王夫人惨扶着去了后面的院子,将这决定跟贾元春讲了。
贾元春听闻后先是哭了一场,随即便是满脸坚毅地点了头:“老太太、太太你们放心,孙女定会在宫里站稳脚跟,也定会成为陛下的妃嫔。”
“好,好孙女,你有这样的决心,祖母心里头既心疼又高兴。”
“元春,你要知道,咱们荣国府的富贵,可全系于你一人之身了。”
贾元春重重点了头,可等她们走后,却又脱力地倒在了枕头上。
“姑娘……”抱琴心疼地上前扶住自家姑娘。
她虽是下人,却也实在不懂,为何这荣国府的荣光系在自家姑娘身上,明明琏二爷和珠大爷,宝二爷全是聪慧的孩子,督促他们上进不比进宫博那一场前程来的更好么?
“你这丫头懂什么?”
贾元春闭了眼,不愿与这丫头解释。
她自是知晓心底的抱负,说到底还是不甘在作祟。
自从贾元春出生以来,家中长辈便对她充满了期待,自小被灌输的,也是长大后要入宫为妃,得陛下宠爱,保住荣国府的荣华富贵,甚至就连她那早死的祖父,以前也曾说过‘她与陛下年岁相差不大,姿容娇美,日后入宫定能得了陛下青眼’这样的话。
所以贾元春从小便觉得自己一定会入宫。
可谁曾想,陛下竟取消了大选!
一下子斩断了她的青云路……叫她如何能够甘心?
而且,比不甘心更叫她难以适从的是,她压根就不知晓除了入宫之外,她还能做些什么……难不成与她那好姑母一样,挑一个读书人成婚,婚后操持家务,养育儿女,若无子还要为丈夫纳几房好生养的妾侍,就为了维持主母的体面?
这样的生活,只想一想,就叫她不寒而栗。
祖父曾经多么疼爱姑母,最终姑母嫁的男人,也不过是个七品官,若非林家祖坟冒青烟,送了个女儿入宫成了贵妃,她姑父能有如今的造化?
可见,这天底下最大的机缘还是在宫里。
贾元春闭上眼,心中烦乱不已,小选……入宫为女官……国公府的千金,竟也只能做一个普通的女官。
泪水从眼角滑落到了枕头里,又是一夜未眠夜。
荣国府里做了决定后,贾母才将贾敏喊回了荣国府,将贾元春要参加小选的事告知了她,贾母语带命令:“你明日便送个帖子入宫,拜见贵妃娘娘,要她将元春要到身边去。”
“她连续两胎生的都是双胎,身子定不如从前,如今该是急需固宠之人,元春姿容出色,又有大造化,想来入了宫,也是能够帮衬娘娘的。”
“当初我们荣国府,可没少帮衬……”
贾母每说一句话,贾敏的心都跟着颤动一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忍耐不住地猛然站起身来:“母亲,你可知晓你在说些什么?”
贾母被吓了一跳,目光诧异地看向贾敏。
她哪里说的不对?
“你只考虑荣国府,你怎么不考虑考虑女儿我?”贾敏捂着胸口,只觉得浑身都有些脱力,泪水滚滚而下:“你明知晓贵妃娘娘是林家的女儿,如今却叫我帮着元春走贵妃娘娘的路子入宫,你可曾想过,若此事被老爷知晓,他会对我多失望?”
“我本就没有生下嫡子,只得了黛玉一个女儿,还是个体弱的,如今全都仰赖娘娘寻了周太医为她调理身子,你却要我恩将仇报,送侄女儿入宫与她争宠。”
“母亲,你这是要逼死我么?”
“你一心为了荣国府着想,也不想想女儿的日子该怎么过……”
“你便是不可怜我,也可怜可怜你那苦命的外孙女儿吧,她如今还跟着大公主身边做伴读呢。”
贾敏便是歇斯底里,也是一副病美人的模样,捂着胸口摇摇欲坠,最后伏在了身边丫鬟的怀里。
贾母被这一番抢白给震慑住了,随即便是无边的狂怒:“他敢!”
“你可是为了他父母都守了孝,他又敢对你如何?”
“他是不会苛待我,却会冷落我,冷落我的女儿……”
贾敏泪眼婆娑地看向贾母:“母亲,此事恕女儿无能,不能帮衬母亲,便是母亲日后不叫我登门,此事我也决不能做。”
不为了别的,只为了黛玉,她也不能得罪了珍贵妃。
说完,她也不等贾母反应,直接便带着丫鬟哭哭啼啼地回了林府,也是凑巧,刚到林府门口,就遇见了急匆匆赶来的林旺。
他见到贾敏就赶忙上前来见了礼:“太太,刚刚接到消息,老爷的船估摸着明早就到。”
明早?
贾敏忙把荣国府的事给抛诸脑后,赶忙张罗起了明日去渡口接人的事宜,一时间,整个林府都忙碌了起来,因着此次老爷是进宫述职,所以几位姨娘与小爷都没带入京来,他们也省事了不少,若是举家搬迁,怕是要提前一两个月就要开始收拾了。
大选取消的消息,先是传遍了前朝,最后才传到了后宫。
且不提那些妃嫔,便是皇后都跟着松了口气,她如今地位不稳,便一心想着抓稳了宫权,只是管理一些后宫事务她便已经捉襟见肘,若是再忙选秀的事情,她是真怕自己一个不好露了怯,叫皇帝再拿住把柄,夺了她的宫权。
她现在拥有的东西太少了,所以决不能在管理后宫事务上犯错。
“娘娘,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紫珊举着蜡烛,小声在旁边提醒着:“您身子弱,可别熬坏了身子骨。”
“不妨事,年底了,事务繁忙,总要赶紧将手里的事情给做完才行。”牛继芳说着,抬手揉了揉额角,因着光线不好,她不仅感觉头疼,还感觉眼睛胀痛的厉害。
紫珊赶忙放下烛台,又用帕子擦了擦手,才抬手为她揉捏起了额角。
她的技能为[宴安鸩毒],本就精通各种享受的技能,争取能让主子沉溺在这些享受中,所以她的按摩手法也是一绝,手指刚一抚上,牛继芳那胀痛的头便立刻松快了几分。
牛继芳被捏的昏昏欲睡。
嘴上却还在说话:“紫珊,你伺候人的手段倒是不少,真不似以前在御书房当差的,倒像个医女出身。”
“回娘娘,奴婢之前虽在御书房当差,可祖上却是游医,十分擅长治疗筋骨伤痛,奴婢是女儿身,学不了那些家学传承,但这些按摩的手段,却是学了不少,也正是因为有这一手,陛下才派遣了奴婢来侍奉娘娘。”
“娘娘身子不好,陛下也是一直放在心上的。”
牛继芳闻言苦笑:“他哪里是放在心上,无非是随手一指,叫人无法指摘罢了。”
紫珊姑姑确实不错,可若是跟永寿宫的金姑姑比起来,她便感觉差了些。
那金姑姑几次见她,皆是进退得宜,行事有度,那珍妃当真是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只无忧无虑的做个宠妃便够了。
“娘娘快别多想了,仔细稍后头又疼了。”
牛继芳抿了抿嘴,看着桌案上得账簿,原本还有心熬个夜,这会儿却是一点儿心思都没了,她叹了口气,合上账本:“快到宫宴了,明日将内务府的人叫来。”
“是,娘娘。”
得了紫珊的应声,牛继芳才起身回了房间睡下了。
紫珊也没走,而是抱着被子睡在了旁边的小榻上,自从恬儿去世后,牛继芳便再不敢独自一人睡在房内,只因她每次一闭眼,都仿佛能够听到恬儿的哭嚎声。
恬儿在问她,为什么不救她……
牛继芳噩梦缠身,本就孱弱的身子越发孱弱,后来还是紫珊主动进来陪她睡了一晚上,这才叫她一夜安眠,也是这一夜,叫牛继芳依赖上了紫珊。
坤宁宫那位已经不足为惧,阿沅便将心思放在了孩子们身上。
腊月初六一早,侍书就开始为庆阳梳妆打扮。
头一天水琮特意赏赐了许多女童能用的金冠,玉冠,都是内务府新出的样式,其中好几顶金冠还是水琮亲自画的花样,要内务府打造了,留着公主日后参加宫宴戴。
小女娃才刚留头,小发髻可挂不住漂亮的宝石,戴上头冠正好,拆卸方便,也能体现出公主的尊贵。
唯一的缺点便是……太重了。
侍书刚将一顶金冠给庆阳戴上,小公主的脖子就往下缩了一截。
“好重呀……”
庆阳瘪了嘴,平时她头上戴的都是珍珠绒花,绒花为主,点缀珍珠,主打一个既漂亮又轻巧。
“公主再坚持一会儿吧,等稍后去面见了陛下回来便可以拆了去,今日可是公主的好日子,可不兴掉眼泪啊。”侍书一边往发冠的下面塞固定用的钗子,一边小声哄着今日受了罪的小公主。
庆阳吸了吸鼻子,她没想哭,只是这冠子太沉了。
“母妃呢?”
“娘娘这会儿正在乾清宫伴驾呢。”
因为公主入住凤鸣阁,也是一桩不小的事,礼部早已准备好了,只等着庆阳去到乾清宫陪着水琮面见朝臣,才能回去搬家。
凤鸣阁不是普通的公主居所,一旦庆阳能够成为一个出色的公主,日后她将会有自己的封地。
尤其水琮还有自己的私心。
真真国公主残害两代帝王皇嗣,水琮不相信这是公主一人所为,真真国定派了人在暗中襄助,可见真真国所图不小。
当年太上皇发现真相后,只是杀了真真国的公主,铲除了一些真真国的势力,对真真国却只是申饬,并无其它举动,可如今,那真真国不知悔改,竟又将手伸入了他的后宫。
太上皇心软,他却心硬。
真真国,他是必定要灭的。
只是真真国灭了后该如何治理却需要从长计议。
庆阳自小就表现出了旺盛的好奇心,还有强悍的学习能力,除却性情比圣儿跳脱一些,其它方面与圣儿则是相差无几,水琮既骄傲,又有些可惜。
这样好的孩子,日后长大了,却只能嫁人生子,成为一寻常妇人。
对于女子。
水琮自是喜欢贞静的,柔顺的,可若那女子是自己的女儿……水琮就觉得贞静,柔顺,温柔,端庄等等不是个好词儿了。
他享受着女人的伺候,却又不希望女儿去伺候别人。
正好真真国出现过女子继位,于是水琮便想着,若他这个女儿当真如同皇长子那般优秀,那他将真真国给这个女儿做封地也不是不可以,真真国境内的百姓,也不会过于抵触。
只是……
真真国的治理必定千难万难,就不知道庆阳能否拿的稳了。
若拿的稳政权,那封地便是与鲜卑之间天然的屏障,鲜卑想要侵略中原,必定要先对上庆阳,若拿不稳,朝廷驻军也就成了理所当然,她日后便知需要拿着税收过普通公主的日子便可。
不可否认水琮在真真国的处理上有私心,想用这个女儿来阻挡鲜卑,可他也给了庆阳一个机会,要知道,自本朝开国起,一共也才出了三个实权公主,其中两个都是当年的开国功臣,皆是女中豪杰,另一个则是一位嫡出公主,母亲为年轻的继后,入宫后便深受宠爱,刚满周岁便有了封地,可到底命不长久,才九岁便夭折了。
庆阳在永寿宫哭唧唧,到了乾清宫却表现的很完美。
不仅进退得宜,言之有物,跟在水琮身边面见朝臣也是毫不慌张,回答问题也是不卑不亢,虽是民间贵妃之女,满身气度风华,却是一点儿都不差。
尤其与她同胞而出的大皇子今日也来了,穿的衣裳与庆阳很像,兄妹二人举止说话也很相似,倒是叫这些朝臣们心里头有些猜测。
他们想着,说不定本朝又要出一位实权公主了。
只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水琮为这位公主准备的封地,如今还是别人的国家呢。
面见了朝臣后,水琮和阿沅便带着庆阳前往凤鸣阁。
大皇子自然也跟着去了。
看着这偌大的宫殿群,大皇子眼红了:“我都没这么大的院子住!”
“那你努力一些呗。”
庆阳语气轻快地说着扎自家兄长心窝的话:“我听母妃说,宫中比父皇的乾清宫和皇祖父的宁寿宫稍微小一点的宫室就是东宫了,皇兄你努力学习,让父皇立你做太子,你以后就可以住进东宫了。”
东宫……
大皇子的表情瞬间复杂。
难道是他不想住东宫么?
那不是因为他暂时就住不进去么!
毕竟他的好父皇年轻力胜,正是青春无限好时候,再加上当年太上皇与义忠亲王之间闹的那一场父子相残,估摸着往后十年,他的好父皇都不会轻易立太子的。
水圣还是头一回知晓,自家大大咧咧,可可爱爱的妹妹居然还有这样的野心。
居然想要他做太子?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该做太子,但有时候野心真的不能表露的那么明显,很容易死人的!
庆阳的箱笼搬入了寝殿,紫思和紫午带着一群宫女便忙活开了,只是,如此庞大的宫殿,里面只这几个宫人伺候,着实有些少了。
“如今只先将下面的小宫人们补足了,至于女官,则等小选后才能送人进来了。”
如今小选已经过了三轮,只剩下最后一轮选完,凤鸣阁的女官系统也会将人补足,到时候凤鸣阁内部便也能够运作起来了。
“这凤鸣阁中的掌事姑姑便交由庆阳自己选,朕就不插手了。”水琮抬手揽住阿沅的肩膀。
“想当初臣妾初初入宫,陛下担忧臣妾才给了金姑姑给臣妾,这些年来,金姑姑一直便都是臣妾身边的左膀右臂,怎的如今到了庆阳身上,陛下倒能狠得下心来不管了呢?”
水琮笑笑:“朕相信庆阳,她怕是早就选好了人手,就等着搬家要过来呢。”
话音刚落,就看见庆阳抬脚‘噔噔噔’的跑了过来。
“母妃母妃,儿臣宫里还缺了个掌事姑姑,您可以割爱,将库房的入画姐姐给了儿臣么?”
入画?
她不是不喜欢伺候人,只喜欢待在库房么?
“儿臣已经跟入画姐姐说好了,日后儿臣名下的产业,全都交给她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