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红楼71
入画被新BOSS画的大饼迷住了双眼。
直接通过BOSS直聘跳槽去了凤鸣阁,一跃从库房管理员成为了凤鸣阁的掌事女官,原BOSS身边的大管家金姑姑还需要对她进行紧急培训,以保证她跳槽后不能出纰漏。
随着孩子越来越多,阿沅身边得用的人越来越少。
自从双胞胎出生后,阿沅便将司棋派去了他们身边,当初初入宫时的四大贴身宫女,如今只剩下一个侍书,依靠梳头技能留在了阿沅的身边。
“这次永寿宫得进些人了。”金姑姑坐在小杌子上,轻轻为阿沅捶腿:“娘娘是打算等小选过后,还是趁着小选结果没出来前,就将人手给补齐了?”
阿沅手抵着额角,歪着身子靠在小几上闭目养神:“先选一些好苗子养着,等小选了,再选几个进来贴身伺候,小选选的都是女官,做本宫的贴身宫女,也不算辱没了她们的身份。”
贵妃身边的大宫女也是有品阶的。
“娘娘的意思是……选一些年岁小的回来养着,留作日后使用?”
“嗯,若这一批女官做的好,留在身边也无妨,若做的不合心意,日后给个恩典放出去嫁人便可,这种半途进来的,到底不如自己养大的用着放心,更何况,圣儿和庆阳以及那两个小的年岁越来越大,日后身边伺候的也要不少,好歹调教出来了,可信了,才敢放到他们身边去。”
毕竟那几个是货真价实的小孩子,便是再怎么聪慧,也有错漏的时候。
处于他们俩如今这个位置,一旦错信了人,不仅是对自己,还对跟随他们的那些人,都是一场灾难。
“娘娘说的是,那奴婢稍后便去要了这一届小选的名册回来,咱们且先看着,若有看中的便先勾了名字,先叫紫衣暗中调查一下她们家中的情况与姻亲关系。”
阿沅点了点头:“此事交予你去办。”
金姑姑在这些事上向来稳妥,尤其如今宫中紫卡嬷嬷也有好几个了,先叫紫衣打听着,后期再由紫弍派人盯着,如此筛选下来,能走到阿沅身边的女官,不说多伶俐,忠心却是没问题的。
只是如今小选未结束,名册上的这一批能留下几个都不知晓。
金姑姑先去了一趟内务府,要来了名册看了一遍,指着最后一张空白的纸问道:“这是留着作甚的?”
“啊这……”
内务府总管眼睛转了转,心里边打起鼓来。
一时间也不知晓该实话实说,还是糊弄过去,按理说糊弄过去也无妨,毕竟现在宫权在皇后手中,可是位珍贵妃当真是积威甚重,当年三板斧砸下来,内务府死了一片人,还全是陛下亲自下的命令。
比起不得宠的皇后,这个珍贵妃对他们来说更可怕。
金姑姑似笑非笑:“有话实说便可,毕竟咱们娘娘可是已经生下了二皇子与三皇子,等养好了身子,难保日后没有再共事的时候,更何况……”她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一年来,你们也吃的够饱了。”
只这一句话,总管的背脊冷汗就冒了一层。
“还是说,你们也被勋贵身上那层皮迷住了眼睛?”
总管心里一慌,比起那些看不清自己身份的勋贵妃嫔,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宫人,反倒是最看得清的那一批人,所有女人在走入宫门的那一刹那,宫外那些助力对她们来说便成了锦上添花的光环。
在这后宫里,最重要的不是父兄多么能干,也不是娘家多么显赫,而是皇帝的恩宠和亲生的皇子。
他不知晓珍贵妃的未来会是什么下场。
可当下……
却是不能得罪。
“瞧姑姑您说的什么话,奴婢便是瞒着旁人,也不敢瞒着您呐,这一页呐,是特意留下的,这宫里的主子们胆子可都不大,咱们送过去的人呐,人家不敢放心用,这不留下这一页来,好叫那些主子们的娘家,将她们用惯了的宫人送进来。”
总管说完便捏着帕子掩嘴笑了,笑声都有些阴柔。
金姑姑听着感觉有点儿磨耳朵,便是没了根,也没必要变成这副矫揉造作的死样子吧。
不过嘛:“当真只是送贴身丫鬟进宫用?”
这句话她是一点儿都不信。
“嗝~”
总管被金姑姑那眼神一瞥,顿时不敢笑了,缩了脖子,声音也正常了:“姑姑,奴婢给您说实话吧,明年大选取消了,外头有青云志的又岂是那么容易放弃的?咱们也只是……捎带手而已,至于她们进了宫会被分到什么脏的臭的地方去,可跟咱们无关。”
金姑姑眯了眯眼,这倒是之前没考虑过。
毕竟那群勋贵之女一个个走出来头昂的高高的,恨不得下巴朝着天,谁能想到人家能屈能伸,为了进宫宁可小选做女官呢?
“这事儿……你不能瞒着。”
金姑姑沉吟片刻,见上面空白一片,可见还没有人登记名字,但距离最后一场小选还有小半个月,可见那些人也在斟酌,所以她得提前打预防针:“今年要为公主的凤鸣阁送一批女官进去,你瞒着这些人,万一分去了凤鸣阁,又犯了事,到时候就不只是死你一个人那么简单,怕是整个内务府都要陪葬。”
皇帝跟公主身边的宫人有了首尾……这可是大忌讳。
当年太上皇的事虽然知道的人少,但内务府总管也是多年的老人了,皇家阴私不知接触过多少,能活着坐上总管的位置,怎么可能心里没有半点儿成算。
总管脸色煞白,笑容也僵住了。
“姑姑就别吓奴婢了。”
金姑姑冷笑:“你觉得我是在吓唬你?”
“你也配。”
总管不吱声,心里打鼓的更是厉害,金姑姑的态度他不喜欢,自从做了总管后,下头那些人谁不喊一声‘爷爷’,结果现在却被人这般打脸。
可他也知道,眼前这个以前是御前的姑姑,伺候陛下多年,品阶比他还高呢。
他好男不跟女斗,能屈能伸的很。
“还请姑姑提点。”
“提点算不上,只是提醒一句,陛下想要哪个妃嫔,不该由你来决定,你将这些有心思的名册往陛下跟前一送,她们的前程可就与你无关了,若陛下看中了,你便是送她们一程的登云梯,若陛下看不中,你也仁至义尽,人家也不能怪罪你不是?”
总管愣住。
难不成这珍贵妃当真就一点儿私心都没有?
许是他的表情过于直白,惹得金姑姑嗤笑一声,说了声‘傻帽’,扔下一句:“等名册全了,我再来取。”后,便直接离去了。
总管回去自己的房间坐了半天,才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确实是个‘傻帽’。
人家珍贵妃膝下三子一女,地位稳如泰山,这些经过小选入宫的小妃嫔,人家确实没必要看在眼里。
况且,能走小选入宫的路子,也证明这些人不大聪明。
宫女出身难不成是什么好听的名声么?
甭管身后站着怎样煊赫的势力,只一个宫女出身,身份上就天然有了瑕疵,若真是穷苦孩子努力上位也就罢了,偏背后还有势力,这是将旁人都当成了傻子么?
便是日后有了皇子,也给了别人攻讦的把柄。
这么一想,总管顿时神清气爽了起来,他甚至都等不及那些人来报名了,立即便去求见了长安大总管,将京城有些勋贵不老实,想要通过小选往宫里送人的事情给上报了。
长安一听就有些麻爪。
自从镇国公府事发,皇后被斥责后,皇帝对勋贵的不耐烦就更多了几分,如今也不过是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苦苦压抑罢了。
一旦太上皇驾崩,勋贵肯定要死一批的。
当即不敢隐瞒,趁着皇帝休息的时候,将此事告知了皇帝。
“哦?”
水琮来了兴趣:“竟有此事?”
“是。”长安心里有些忐忑,怎么瞧着陛下还有点儿高兴?
难不成是他猜错了?
水琮立即站起身来,语气有些激动:“去宣史鼏和邹文林觐见。”
史鼏花花肠子多,邹文林嘴炮能力强。
一个出身保龄侯府,一个出身南安王府,将此事叫给他们,定会办的漂漂亮亮。
长安立即派人出宫去请了这两位大人进宫,二人一个是礼部的,一个是大理寺的,八竿子打不着,却偏偏在宫门口给碰上了。
虽都出身勋贵,但一人是病秧子,一人是老纨绔,碰了头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干脆闷头赶路。
等到了乾清宫,两个人一起在门外等候的时候,表情就有些严肃了,主要也是想不通,有什么事情是同时需要礼部和大理寺的。
“两位大人,陛下有请。”
里面水琮忙完了,长安立即出来请了两个人进去。
一如往常那般君臣相见,水琮也依旧是稳重的皇帝形象,直到他们站起身来,才将名册递给了他们:“两位爱卿且看看这份名册,看完了说一说为何这名册的最后一页要留下一张空白的纸张?”
名册先递给了邹文林,邹文林也没急着翻看,而是先问道:“不知这名册……是什么名册?”
“此次小选秀女的名册。”
额……
邹文林额头冷汗冒出:“回禀陛下,臣不敢逾距。”
甭管大选小选,日后都是要入宫的,名义上都是皇帝的女人,这名册又岂是他们能看的?
史鼏也是没看,却直接给出了答案:“回禀陛下,想来那空白的纸张是为了给某些人家行一些方便的吧。”
“哦?爱卿知晓此事?”
史鼏赶忙跪下:“此事微臣也是偶然听说,具体如何操作,微臣却是不知晓的。”他赶忙将自己知晓的东西全都说了出来:“……那酒楼包间清幽,因此说话的声音便大了些,叫微臣听了个正着,只听闻那人劝说早些年的小选都是这般操作,陛下日理万机,定不会理会这些‘小’事,只需五千两银子,便能帮着运作一番……”
“混账!“
水琮一听顿时摔掉了手边的镇纸,他指着史鼏大声质问:“既早几日便听说了这件事,为何不往宫里禀告?”
史鼏满脸都是惭愧。
“微臣有愧圣恩,着实微臣家中无有适龄女子,便也不会想这些歪心思,这才一时不察,未曾将这件事放在心里。”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
人都有私心,只有自己动了心思,才会去关注,既然自己没需求,那么不关注也是正常。
只是叫水琮听了生气。
旁边邹文林倒是舒了口气,猜对了就好啊,他可是一点儿都不想看名册。
不过……这事儿跟他有关系么?
总不能要他按照名册挨家挨户去抓人,将那些有青云志的姑娘们全都塞进大理寺监牢里去吧。
就在邹文林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时候,皇帝想起了他,并且交给了他一个任务:“……但凡求上门来的全都收下。”
当然,用来运作的‘五千两’银子也不能少。
邹文林有些听不懂了。
陛下这是想做什么?
水琮当然不会跟他解释,只是给他们俩分配了任务,史鼏负责将人引到邹文林那边去,然后由邹文林将名单与银子给送进宫来,至于后续……
水琮自然有大用。
两个人晕晕乎乎地出了宫,站在宫门口,两个依旧不怎么熟悉的勋贵子弟对视一眼,然后互相拱了拱手,就各回各家去了。
史鼏负责的项目很简单,只需要派遣一些人出去说一些是是而非的话便可。
邹文林就有些难了。
最后还是请出了疼爱自己的老祖母——南安老太妃。
于是在家等了好几日,终于等来了第一桩生意,荣国府的史老太君,她想将她的孙女儿贾元春塞进小选的名册里面去。
只是,这老太太也是精明,送了三万两银子,想叫贾元春去坤宁宫伺候。
南安老太妃哪里敢打这个包票。
最后还是邹文林佯装刚回家来请安,与贾母碰了个当面,装成孝子贤孙的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见自家老祖母神色都有些慌了,这才开了口:“老太太,晚辈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贾母看看南安老太妃,又看看邹文林,自然认出眼前这个是南安郡王的庶子,也是南安老太妃的心头肉,虽觉得长辈说话,晚辈不该插嘴,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便干笑一声:“不妨说说看。”
“皇后年轻,与陛下刚刚成婚不过一年,正是新婚燕尔之时,又怎会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在自己宫里?依晚辈来看,倒不如另寻一个好去处,反而更容易成事。”
贾母闻言抿嘴。
邹文林说的话也有道理,任哪个女人都不会愿意往自己丈夫身边推人。
她原本只是想着皇后体弱,需要有人固宠,便想着送了元春去坤宁宫,她当然也想过永寿宫,只是她的好女儿贾敏与她离了心,恐怕如今已经往宫里通风报信了,她不敢冒这个险,万一珍贵妃不记当年恩德,故意将元春给落了选,到时候才真叫有苦难言。
“那你说……该送去哪里呢?”
贾母对宫里的情况知晓的不多,顶多知道乾清宫,坤宁宫,还有贾敏念叨过的永寿宫,至于其他的宫室,她知晓的便不是很清楚了。
她能想到的最富贵的地方,便是坤宁宫了。
总不能是送进乾清宫吧。
在这一点上她倒是很看得清自己,贾元春便是再有大造化,也不至于大造化到一入宫就能到御前伺候,御前的女官,比外面的四品官还要风光呢。
“您不若想个法子,去求一求太妃娘娘。”
邹文林一脸高深莫测,偏姿势又随性的很,叫人分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先送到太妃娘娘身边,再叫太妃娘娘求一求老圣人,叫老圣人将人送给陛下,毕竟……”
邹文林笑的奸诈。
“长者赐,不敢辞嘛。”
这话……贾母听在了耳里,也听在了心里。
甄太妃确实被太上皇宠爱了许多年,如今太上皇身子虽然不好,可依旧对甄太妃宠爱有加,哪怕人到了行宫,也是一刻都离不开甄太妃,反倒是前两年据说很得宠爱的储太嫔,如今已经回了宫里,住进了寿康宫,显然已经失了宠。
若是元春真能到甄太妃身边去,甄太妃再吹一下枕头风,太上皇将元春赐给陛下。
想来看在太上皇的颜面,位份也不会太低。
至少是个嫔位。
可不比跟在皇后身边伏低做小来的更好?
想到这里,贾母的心里顿时火热了起来,不过,她到底还有些理智,趁着事情没定下来前,又将贾敏喊来荣国府,问她最后一次,愿不愿意帮助贾元春入宫。
在得到否定答案后,贾母的心里既失望又有些放松。
原本还想着若是这个女儿愿意帮忙,日后元春入了宫成了娘娘,就叫玉儿嫁回荣国府来,毕竟她那样的身子骨,也难以嫁去好人家,现如今看来,这个女儿也是个一心向着林家的,日后她也没必要为玉儿考虑了。
既然想明白了,贾母就又去南安王府递了拜帖。
虽说荣国府与甄家也是姻亲,但显然南安王府与甄太妃更亲近,毕竟如今的南安郡王妃,正是出身甄氏。
等阿沅收到消息的时候,贾元春去赤水行宫甄太妃身边伺候的事情已经定下了。
阿沅瞠目结舌:“你是说,这件事是陛下亲自下的令?”
“是。”
金姑姑也是没想到,这一次陛下竟如此雷厉风行,手段果决地就将人送去了赤水行宫。
旁人不知晓,她们却是知晓的,甄太妃如今虽还算受宠,但太上皇性情多变,他的宠爱早已变了味。
当年他宠爱一个人,是赏赐珍品,是与她浓情蜜意,是与她生下两个儿子,如今他宠爱甄太妃,却是疑神疑鬼,总用阴恻恻的视线盯着她,只要她哪里做的不对,便朝着她砸东西,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动手。
偏他是皇帝,还是太上皇。
整个国家,哪怕是皇帝,都不会,也不敢忤逆他。
“这可真是……”
阿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皇帝亲自下场,绝不可能只是为了折磨甄太妃,定还有自己的目的。
阿沅跟在水琮身边好几年了,早些年水琮还有些软弱,自从独揽大权后,性情也开始变得坚毅自信起来,再加上他被太上皇带在身边教了十几年,帝王心术早已深入骨髓。
当初一块玉牌就扳倒了镇国公府。
虽然有她从中引导的缘故,但更多的,却是对他手段狠辣果决地心惊。
史鼏虽然得了镇国公府不少产业,但镇国公府里那些看不见的政治遗产,该是全部被水琮收入囊中了。
“继续盯着赤水行宫。”
阿沅声音冷了下来。
“是,娘娘。”
金姑姑也知晓事关重大,立即点头,很快便出去安排事务去了。
随着小选落幕,阿沅将金姑姑筛选出来的十几个女官,留了两个在永寿宫贴身伺候,其余的尽数送去了凤鸣阁,交给了入画安排,另外又从内务府选了十几个才留头的新进小宫女,将她们养在了永寿宫佛堂,由巧燕照顾。
巧燕的眼睛虽然没办法治好,但她的规矩却学的极好。
这一年来,她的姐姐莲雨跟着甄太妃去了赤水行宫。
也是恰好,阿沅在赤水行宫里没有人,她打开系统面板看了很久,最终将那一张金卡拿了出来,又喊来了巧燕:“巧燕,你可还记得你有一个姐姐?”
巧燕一愣,随即整张脸就红了。
她那双雾蒙蒙的大眼睛此时蓄满了泪水,身子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娘娘……”
阿沅也不着急,只等着她平复了情绪。
却不想巧燕猛地屈膝跪下,重重对着地下一叩首,额头重重地撞在了地面:“求娘娘告知奴婢,奴婢的姐姐如今还好么?”
她不用问,便知晓自己的姐姐已经找到了。
自从来了永寿宫,她从未提及过自己的姐姐,可她也知道,能进来永寿宫的宫人,出身姻亲之类的,早已被金姑姑尽数调查清楚了,自己能进得了永寿宫来,娘娘肯定也早就知道她有一个姐姐。
可是她没想到,好几年过去了,居然还能听到‘姐姐’二字。
“你姐姐以前是太妃娘娘宫中的,如今正跟着太妃娘娘在赤水行宫呢。”说着阿沅幽幽叹了口气,旁边的金姑姑上前将巧燕给扶了起来。
赤水行宫……
那岂不是这辈子都难以见到了?
巧燕虽然入宫时间短,却也知道,一个太妃身边伺候的,一个宠妃身边伺候的,无非必要,这两个妃嫔这辈子可能都碰不上面了。
巧燕原本收住的眼泪,这会儿又流了下来。
“可姐姐她还不知晓奴婢已经入了宫,说不定这几年还将体己银子送回家去,姐姐年岁不小了,若再不为自己打算,日后出了宫可怎么才好?”
第72章 红楼72
犹记得当初金姑姑领了巧燕回来,便是因为她的姐姐是宁寿宫甄太妃身边的莲雨。
那时候不过一步暗棋,如今竟也派上了用场。
莲雨怕妹妹被甄太妃盯上,便悄悄将她放在了四执库,如今巧燕也满心担忧自己的姐姐,一心盼着她能放弃家人,多考虑自己,攒好体己银子,日后好出宫嫁人。
这一对姐妹,哪怕多年未见,也在一直为对方考虑着。
真是感天动地的姐妹情。
想要利用她们的阿沅都有些心虚了,不过也只心虚了一秒,就很快理直气壮了起来,正如入画被庆阳直聘去了凤鸣阁一样,她如今这也算是BOSS直聘了。
怎么看永寿宫都比甄太妃身边更有前途。
而且……甄太妃对身边的宫人如何,阿沅这些年也查清楚了,能在甄太妃身边伺候这么多年,还不显山露水的莲雨,必定是个人才。
阿沅向来惜才的很。
“你姐姐她……”
阿沅叹了口气,神情满满的全是惋惜:“太妃娘娘性情古怪,对身边宫人管制严格,这么多年来,她身边伺候的宫人从未有一人能够出宫。”
“所以你姐姐她,哎,早在去年就已经自梳成姑姑了。”
姑姑?
巧燕愣住,眼泪还挂在脸上,整个人都懵了。
自梳成了姑姑,那岂不是一辈子都出不了宫了?
“娘娘……”她喊了一声,接下来却不知该说什么话了,此时的她心乱如麻,脑子也是嗡嗡的。
最后还是金姑姑开了口,劝道:“好姑娘,自梳成姑姑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跟对了主子,这宫里的日子也不算难过,况且,若你姐姐知晓你也在宫中,想来就更不愿出宫了。”
巧燕被金姑姑拉着坐在了小杌子上。
很快,一个刚留头的小宫女捧了一盆水上来,金姑姑拧干了帕子给巧燕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继续劝道:“咱们做宫女的,得二十五岁才能出宫,这年头男女结两姓之好时最迟不过十六七,早的十三四就会成婚,等宫女出了宫,大多数是嫁给鳏夫做了后娘。”
‘后娘’两个字触动了巧燕的神经。
她当初就是被后娘撺掇着亲爹卖进宫的。
“而且自古男子多薄情,若碰上个好的,给一家子当牛做马,伺候老的伺候小的,人家承你得情,老了能有一份依靠,若碰上个不好的,那可真是……”
金姑姑说到最后,自己都真情实感了起来。
她在入卡池之前也是有几个小姐妹的,与她坚定自梳做姑姑不同,那几个小姐妹都嫁了人,只可惜命都不大好,碰上的男人都是混蛋。
巧燕年岁还小,被金姑姑这么一‘科普’,整个人都不好了。
“反正都是伺候人,倒不如自梳做姑姑伺候娘娘,再不行日后也能伺候小主子他们去。”
巧燕立刻连连点头。
对对对,这么一想,原本的悲伤难受瞬间就消散了许多。
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奴婢还能见到姐姐么?”
“暂时不能。”
一直没吱声的阿沅摇摇头。
巧燕立时垂下了脑袋,整个人都灰暗了。
“但可以想办法给你姐姐送一封信去。”
巧燕的头又抬了起来,那双雾蒙蒙的眼睛也好似突然有了光,只是她搓了搓手指,很有些为难地说道:“奴婢不会写字,而且姐姐她……”也不知道识不识字。
宫女命贱,多是从穷苦百姓家采买回来的,入宫后做的也多是洒扫洗衣刷恭桶之类的脏活累活,如同莲雨这般能做到二等宫女的人少之又少,自然也就没有习字的机会。
之前庆阳倒是教过巧燕认字,但她眼睛不大好,只会背一些诗词,要说读书认字却是不能的。
“那便直接传话吧,你们姐妹之间可有什么信物?”
“有的。”
说起这个,巧燕立即行了个礼便赶忙回了自己的房间,不多时拿了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袱回来,只见她从里面翻出一双虎头鞋来,这虎头鞋是青色的,绣工也不算顶好,甚至鞋跟的位置还磨损了。
“这是姐姐当年入宫前给奴婢做的虎头鞋,因为做的不大好,我爹也就没拿过去给弟弟们穿。”也正因此,这鞋子才得以好好的留在了她的身边。
阿沅看着这双鞋:“……”
说实话,她是真不想将金卡塞进鞋子里。
但想收拢莲雨,便只能通过巧燕的手才行,所以她也只好让金姑姑将鞋子收下,又喊来了人仔细的将巧燕的话记在了心里,只等着几日后往赤水行宫送物资的时候,与莲雨相认。
莲雨自梳做姑姑是自愿的。
她本就看透了男人,不愿嫁人,在可以选择的时候,自然是跟甄太妃表了忠心,留在了甄太妃身边。
她容颜普通,行为举止也十分木讷,正是甄太妃最放心的那种人,尤其莲雨那想也不想便跪地求了留在宫中的‘忠心’,叫甄太妃特别满意。
甄太妃原本想将身边的宫女赐下去北静王府为大儿子水溶打理内务。
一开始她选中了莲雨,可谁曾想,水溶是个颜控,他自己长得英俊,便不能接受身边有平庸之人,便拒绝了莲雨,反而选了另一个长相貌美的纹雨。
因此莲雨被迁怒了好些日子,也被打了好几次,好在熬过来了。
如今她又成了太妃身边的小透明。
累了一天的莲雨回到自己的房间,浑身疲惫地长长叹了口气,能在甄太妃手底下活这么久,她都觉得自己十分顽强,若非每个月都能从采买的小太监那里得知点儿妹妹的消息,她是真恨不得一死了之了。
太上皇自从中风半边身子不能动以后,性情便愈发古怪,对太妃娘娘也没了从前的宠爱,太妃娘娘在太上皇那边受了气,回来便拿她们出气。
莲雨小心翼翼地捋起袖子,露出里面青紫一片的胳膊。
这是前两日被太妃娘娘砸的,当时疼得她真以为自己的胳膊断了,好在她的身子硬,到底只是皮肉伤。
呆呆的坐在房间里许久,莲雨放空思绪什么都没想,要说赤水行宫有哪里好,那便是宫室大了,她这样的宫女都能住单间了。
就在莲雨踉跄着起身,想要去洗漱睡觉时,突然门口传来的敲门声。
莲雨愣了一下,赶忙去开了门。
本以为是太妃有事找她,谁曾想一开门却是个陌生的小太监。
小太监什么话都没说,直接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双虎头鞋来递给莲雨,然后压低了声音小声且快速地说道:“莲雨姑姑莫慌,奴婢长话短说,巧燕姑娘说她如今在宫里日子很好过,贵妃娘娘是个好人,待她极好,她叫莲雨姑姑好好照顾自己,凡是莫出头,她定会求了贵妃娘娘将您调回宫里去。”
说完,也不等莲雨反应,便又塞了个十分有分量的大荷包给莲雨,便弓着身子踏着夜色跑了。
莲雨一手抓着一个东西,神情微怔显然还没回过神,双腿却已经十分迅速的后退两步,手也立即将门给关了起来,等到手里那包沉甸甸的银子落了地,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她没理会那包银子,而是抓起虎头鞋仔细看了起来。
是她当年做的那双没有错。
她哆嗦着手,眼泪已经用上眼眶,她将这双鞋抱在了怀里,悲戚且无声的大哭了起来,泪水落到了鞋子上,她只觉得自己大约真的是病了,否则眼前怎么突然冒金光了呢?
很快,她意识到自己不是病了,而是眼前这双鞋真的在冒金光。
莲雨:“……”
只见那道金光只闪烁几下,便直接冲入她的脑门,她只觉得眼前一花,身子踉跄着就靠在了门板上,等她从晕眩的状态中醒过来时,整个人都已经都不一样了。
她还是莲雨,心中还是想念着妹妹巧燕。
可她却给自己改了个姓,现在她叫金莲雨了,她的主子是珍贵妃,她的脑海中多了几段记忆,在那些记忆中,有系统面板,有卡池,还有她的几个任务世界,在那些世界里,她还是一个嬷嬷,却跟着不同的主子。
那些主子每个都是后宫的最大赢家,无一例外。
金莲雨撑着脑袋端坐半夜,最终,她起身慢慢将那包银子给捡了起来,目光却阴森幽暗地看向了甄太妃的寝殿。
那里住着她回宫的最大阻碍。
她必须——干掉她。
而且是尽快!
她若回去的太晚,岂不是叫金衣在主子跟前独美?这绝对不行,都是金卡SSR,她金莲雨又比金衣差在了哪里?她必须要尽快回到权利中心去。
金卡一送出,莲雨就成了自己人。
同为金卡SSR,如今的金姑姑看着巧燕,就跟看见自己的子侄辈儿一样,充满了怜爱。
阿沅起初也以为金姑姑待巧燕好是因为和莲雨同是金卡SSR,所以爱屋及乌了,可自从看见金姑姑忽悠巧燕喊她‘姨母’时,就觉得金姑姑有些动机不良了。
“金姑姑,你这是想做什么?”阿沅挑着葡萄一口一个地塞进嘴里。
随着天气转凉,葡萄已经成了稀罕物,就她吃的这些,还是夏日水琮叫人放在冰窖里冷藏着的,口感肯定不如新鲜的,但这月份能吃到葡萄,也就不挑了。
金姑姑也不掩藏自己的目的,面上带着促狭:“金莲雨这会儿肯定想尽了办法要回宫,又不敢破坏主子的计划,怕是急的团团转呢,奴婢趁着她回来前先认了巧燕做侄女,日后等她回了宫,可不就比奴婢矮了一辈儿么?”
一想到金莲雨回宫后发现自己矮了一辈,金姑姑就忍不住高兴。
笑话!
她在娘娘身边都多少年了,怎么可能叫个新来的夺了主子的信重。
“额,巧燕那孩子心善,你别欺负她。”
阿沅也有点无语,她也是没想到,向来老成持重的金姑姑也有如此活泼的一面,竟然趁着金莲雨还没回宫的这段时间里,先攻略人家的妹妹。
金姑姑掩唇轻笑:“娘娘就放心吧,奴婢有分寸呢。”
有分寸就行。
阿沅还是很信任金姑姑的,转而开始关注起了两个小儿子,原本水琮打算在两个小皇子满月当天赐下名字的,可谁曾想,礼部呈送了几次名册,水琮都没看见满意的。
这‘土’字旁的字本来就少,还要寓意好,读起来朗朗上口,不用看都知道礼部的那些老大人头发又稀疏了。
所以一直到孩子满月,这名字都没取好。
水琮没法子,只好退而求其次,打算等孩子百日的时候再公布名字。
水琮绞尽脑汁为俩儿子取名字,压根忘记东六宫那边还有三个小公主还没名字呢。
因着母亲不受宠,三个小公主也仿佛成了小可怜,在后宫毫无存在感,她们比两个小皇子早出生了将近一个月,结果水琮已经吩咐内务府准备两个小皇子该用的百日礼用品,小公主那边却一点儿表示都没有。
最后还是阿沅看不下去了。
“陛下,皇儿们的百日礼可曾准备好呢?”
这一晚上,运动完的帝妃二人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相互取暖,要说冬日里水琮最大的好处便是这一点了,阿沅虽不体寒,但也怕冷,虽然烧着炭盆,却不能靠太近,还得开窗通风,到了帐子里那点儿热乎气儿也没了,倒是可以烧炕呢,但宫里烧炕也有讲究,不是说烧就能烧的,而是需要挑个良辰吉日祭了神后才能烧。
所以在没烧炕前,阿沅就格外喜欢粘着水琮。
毕竟如今的水琮年轻火力壮,还没老人味,做个取暖器很是合格。
劳累了一番,水琮这会儿已经昏昏欲睡了,听到阿沅这样问,想也不想便回答道:“自然是早早吩咐了下去,爱妃别担忧,朕保证叫两个皇儿的百日礼过得热热闹闹的。”
俩孩子是重阳节当天出生,百日礼已经到了腊月里,靠近小年夜的时候,到时候年末匆忙,内务府也要为了大年夜的宫宴做准备,所以水琮吩咐要提前准备,莫要到时候忙乱之下,再出了差错。
“当初庆阳圣儿他们是龙凤胎,百日礼办的盛大无比,臣妾也不指望皇儿们的百日礼能比得上他们的皇兄皇姐,但也不能太差了不是?”
阿沅翻了个身,细长的胳膊攀上水琮的脖子。
“陛下……”
水琮被缠的没法子,只好睁开一只眼,手顺势揽住她纤细的腰:“朕难不成还能叫皇儿们吃亏不成?”
“臣妾自然信任陛下,只是这接二连三的要办上好几场百日礼,臣妾这不是怕内务府不上心嘛。”
“哪里就接二连三好几场……”
话没说完,水琮便住了嘴。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三个早双胞胎二十天出生的公主来了。
阿沅提醒到位了便不再说话了,她也没有在水琮面前给皇后上眼药,毕竟世上哪有做错事的皇帝,只有不贤惠的皇后,他忘了三个公主的百日礼不要紧,皇后没提就是皇后的过错。
毕竟在水琮看来,皇后是三个公主的嫡母,对公主们是有教养的责任的,她无动于衷便是她不慈。
阿沅打了个呵欠:“三个公主虽然那生母位份不高,好歹也是陛下的女儿,办一场百日礼也挺累。”脑袋在水琮的肩窝揉了揉,闭上眼睛,声音也因为困意变得黏糊了起来:“还有公主们的名字,也不知道陛下都取了哪些名字,是不是顺着庆阳的名字取得?”
明明是在问问题,却是一副随口提及的模样,说完了也没等水琮回答,闭上眼就睡了,反倒是水琮思绪万千大半夜后,才蹙着眉睡着了。
因着阿沅没抹药剂的缘故,这一夜水琮睡得不大好。
次日下朝后,将内务府喊来交代了几句后,才继续处理朝政,到了傍晚天色还未暗的时候就到了永寿宫,头疼了一整日的水琮情绪不大好,进了永寿宫后就穿膳沐浴,等一切忙完的时候天色还有一丝亮光呢。
水琮也不多说话,只拉着阿沅进了帐子,抱着人就睡了。
阿沅也知道他累了,干脆在他鼻子下面抹了药,自己拿着本话本子靠在旁边看了一个多时辰,才叫人吹了蜡烛睡下了。
这一夜水琮就睡得舒服极了。
到了傍晚再来永寿宫时便已经是满面笑容了。
阿沅知晓,这是将三个公主的百日礼给吩咐了下去,觉得自己慈父姿态已经做到位了,良心不再受到谴责,所以才有了无事一身轻的舒爽感。
“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臣妾瞧着陛下很是高兴。”
阿沅为水琮倒上一杯奶茶,这是前几日小厨房刚研究出来的,只因为阿沅心血来潮,突然想喝奶茶了,才口述了仿佛叫小厨房的厨子去研究。
谁曾想厨子十分给力,不到一个下午,这奶茶就摆上了桌。
水琮对着她抿嘴笑了笑,手却不慢地端起奶茶喝了一大口,然后挑眉:“这是什么?”
“刘厨子刚研究出来的,叫奶茶饮子。”
阿沅坐在水琮对面的圆凳上,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翘着兰花指端着茶碗喝的十分优雅。
“这饮子不错,就是有些甜了,若少放些蜜会更适口些。”水琮又喝了两大口,直到将茶碗里的奶茶喝完了,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了茶碗。
阿沅十分贴心地又给他满上了。
“臣妾吃着倒觉得正好,许是女儿家都爱喝些甜味儿的。”
水琮又端起了茶碗,只是这一次喝的就比较慢了,因着白天忙完了三个公主的百日礼,水琮这心里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他的大公主,喝着奶茶都忍不住惦记:“这饮子口味好,想来庆阳也会喜欢,这几年庆阳在永寿宫吃惯了刘厨子的菜,也不知晓到了凤鸣阁吃的可适口。”
阿沅心里翻白眼,面上却是笑开花:“多谢陛下惦记,瞧陛下说的,难不成臣妾这当母妃的,还能苦了公主不成?”说着她指了指小厨房的方向:“如今凤鸣阁小厨房的当家厨子,可是刘厨子一手带出来的嫡传弟子,口味虽说不上与永寿宫一模一样,也是像了十之八九。”
水琮这才安了心。
可到底还是惦记,喝完第二碗后就喊来了长安:“你去吩咐刘厨子,给公主做一壶满满的奶茶饮子,送到凤鸣阁去,再叫他写了方子,好叫公主们随时能喝上饮子。”
长安连忙躬身:“是,奴婢这就去小厨房。”
说完便退下了。
“陛下也真是的,如此溺爱,早晚要将庆阳给惯坏了。”
“她是朕的大公主,便是惯坏了,朕也能为她撑腰。”
说着,水琮便说起了东六宫的三个公主:“过几日东六宫那边的三个公主要办百日礼,爱妃也好提前观摩一番,省的之后皇儿的百日礼手忙脚乱。”
“是,陛下。”
显然,双胞胎的百日礼不会在乾清宫办了。
当初龙凤胎是在乾清宫办的满月、百日和抓周,而双胞胎则只是在乾清宫办了满月,百日礼便只能在永寿宫办了,显然,在水琮心目中,这两个小儿子的重要性是比不上水圣的。
“那公主们的名字可曾起好了?”
阿沅又问,她是真好奇,毕竟庆阳这个名字取得很是大气,也不知道这三个小公主会不会顺着她们长姐的名字往下取,叫‘X阳这样的名字。
却不想,水琮直接摇头,神色淡淡,语气也很冷淡。
“才过百日,不着急取名,等立住了再序齿取名。”
水琮想起了那个病弱弱的二公主,当时生的时候就很孱弱,谁曾想竟也坚持到了百日,只不过下午的时候,水琮去看了一眼,虽说乳母精心喂养,但孩子看着还是孱弱,俨然一副长不大的样子。
偏那武常在还很不懂事,他难得过去看望孩子,结果她却打扮的花枝招展想要邀宠,对孩子毫无慈母之心。
水琮当时就大怒,罚了她禁足,抄经为公主祈福。
说他心硬也好,说他冷情也罢。
这样被自己生母作的身体孱弱,虽是可能夭折的额孩子,他是一点儿都不想投入感情的。
所以也就干脆不取名字了。
既然不给二公主取名,其它的公主也就不好越过这个姐姐取名,便干脆一视同仁不取名了:“等过了周岁再说吧。”
阿沅抿嘴:“那咱们的两个皇儿呢?”
“皇儿们的名讳自然在百日礼上宣布。”
水琮偏心的明明白白:“她们如何能跟咱们的皇儿比?”
行吧。
“那陛下可否提前偷偷告知臣妾,您为两个皇儿都取得什么名儿?”
第73章 红楼73
阿沅是真好奇,想听听这‘土’旁还能取出什么音义俱佳的好名儿,奈何水琮口风紧的很,那天晚上无论阿沅怎么缠磨,水琮都没松口告知。
阿沅严重怀疑是因为取的名儿太难听了,怕说出来被她嫌弃,所以才不告知。
正因为不知道才总惦记。
阿沅心里头好似憋着口气,整个人都不舒坦了,金姑姑对此也不知该如何劝慰,怪只能怪当初老水家祖宗定辈分的时候,定的偏旁不够好,好端端的,那么多寓意好,读起来朗朗上口的好名字不取,非要搞这些。
日子过的很快,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二公主过百日的这一天。
内务府早早的便在永和宫主殿张灯结彩,置办了一系列的百日礼规制用品。
平日里永和宫主殿都是锁上的,因为永和宫没有主位娘娘,常在答应全都住在偏殿耳房中,武常在还是占了二公主的光,才能住进永和宫的后殿。
如今开了正殿给二公主过百日,武常在虽然被禁足,但是在屋里已经叉着腰,得意洋洋地来回走了。
“瞧瞧,瞧瞧,到底是亲爹,哪怕咱们二公主身子骨不好,真到了这时候,还能不上心?”武常在抓了一把瓜子,依靠在窗口目光灼灼地盯着正殿的方向:“明儿个啊,可是咱们二公主的好日子。”
“秀儿,快给我梳个好看的发髻,明儿个你主子我呀,可是要艳冠群芳的。”
梳头宫女秀儿连忙屈膝,糯糯应:“是,主子。”
心里头却想着,留在这永和宫还不如被打回内务府呢,好歹不会因为主子的一张嘴被害死。
真羡慕隔壁承乾宫的小姊妹。
人家伺候的是勋贵家出身的大小姐,哪里像她,伺候一个民间来的常在不说,这个常在还学了一身恶言泼语的坏习性,也难怪生了公主都没晋升,反倒还在常在位置上坐着。
武常在想的很美,毕竟作为公主的生母,孩子过百日,她总不能不在吧。
结果,一大早就起来梳头换衣服,还画了个娇妍无比的妆容,武常在在后殿等了整整一天,前头都没人来请她去正殿,反倒是前面礼乐声不断,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住在偏房的小答应们凑了热闹回来,那既羡慕又兴奋的讨论声。
武常在脸上的笑是越来越挂不住。
最终,忍无可忍地咋了手边的妆奁。
屋子里的宫女霎时间跪下了,一个个的全都不敢说话。
谁能想到呢?
公主过百日,亲娘却不露面,全程都是乳娘抱在怀中,只皇后站在主位上,主持了一整场孩子的百日礼,就连贵妃娘娘也只是端坐在椅子上,从头至尾都不曾冒尖,更不曾抢了皇后娘娘风头。
原本还指望着这二人斗起来的几个小贵人,心里也不是不失望的。
可失望之余,还有满满的心惊。
武常在可是公主生母啊,虽然皇家有规矩,非一宫主位不得主持各种礼仪,可永和宫也没主位不是么?
自从武常在住进后殿以后,永和宫的常在答应们,已经默认武常在是日后的主位娘娘了,人家生了二公主,陛下便是不喜武常在,也不好让自己的公主出身低微吧。
今日这一遭,宛如一道巴掌,狠狠地甩在了武常在的脸上。
水琮就这般直白的表达了对武常在的不喜。
二公主百日后三天便是三公主百日,一大早阿沅又被挖起来梳妆打扮。
她打了个呵欠,神色恹恹。
若说第一天以看客,而非主人公身份参加百日礼的时候,她还兴致勃勃,才过了短短三日,她便陷入了兴致缺缺的状态。
“今日钱贵人与皇后才是主角,本宫又何必这般隆重。”
金姑姑却是从衣柜里面又翻出了几件上个月刚做的新衣裳给摆了出来,看看外面的天色,精挑细选了最满意的那件后,才对着侍书点了点头,示意她根据衣服梳出最适配的发型,以及搭配出最适配的首饰。
明明如此忙碌,却还要劝慰自家娘娘:“毕竟是三公主的百日礼,娘娘总该有所表示才是,更何况上次武常在没请出来,也没赏赐,可见陛下对武常在的不满,为了提现差别,今日定会叫钱贵人全程陪在皇后左右。”
说到这里,金姑姑忍不住叹息:“这钱贵人当真是好运。”
每次都能踩在武常在头上博好处。
“你之前还说人家老实呢。”阿沅瞥了她一眼,顺带着看了看衣服,是一套湘妃色的暗花缎上袄,下面配的是深绿地宝相花暗花缎缂丝金边襦裙,衣襟处全都用兔毛镶了边,只看着就很暖和。
冬日里穿这样端庄的颜色,也显得没那么轻浮。
阿沅打开妆奁,看着里面那些首饰,最后挑了一套红宝石的,既然要热闹,那就干脆从头到脚都热热闹闹的吧。
“老实不好说,但运气好是真的。”
金姑姑还真没看出钱贵人在这里面耍什么手段。
阿沅‘嗯’了一声,钱贵人确实没耍手段,但是每次好处都是她吃了,除非日后二公主夭折,武常在彻底失宠,但凡二公主能长成了,武常在翻了身,跟钱贵人之间早晚都会打一场。
且看钱贵人到时候能不能有那好运气了。
“一起出生的公主有三个,武常在自作聪明害了二公主。”阿沅站起身来,张开手臂任由宫人来给她穿衣,嘴上却还在分析着:“陛下心中恼怒,因此才格外看中三公主母女,却又因孙常在生下了公主而失望。”
“一共三个公主,好处全给三公主母女给得了,你说,这武常在和孙常在能甘心?”
尤其那武常在还没脑子,是个莽的。
如今年轻或许还能稳得住,等到日后年岁大了又没了宠爱,乱拳打死老师傅都有可能。
“这人呐,哪能一辈子顺风顺水呢。”
当然,她除外!
她这辈子一定顺风顺水顺财神,平平安安,稳稳当当地做太后。
“奴婢瞧着武常在……”不像个有脑子的。
剩下的话没说出口,但阿沅已经听懂了。
“行了,背后不言人是非,东六宫是好是坏,都轮不上咱们西六宫操行,再说了,还有皇后娘娘操心呢。”
戴上华丽的璎珞项圈,又重新坐下来簪花戴耳环,最后补上口脂,拿起红宝石手钏的,这才慢悠悠地起身,扶着侍书的手慢悠悠地绕过正殿,往永寿宫大门走去。
上了仪仗,大力太监抬着轿子绕过御花园到了东六宫。
她是距离西六宫最远的妃嫔,她到的时候,大多数妃嫔都已经到了,当然,还没到时间,路上偶尔也能看见几个小答应正相携一同走路说话。
自从当初皇后下了规矩,没有主位娘娘带领轻易不许出宫门后,这些小答应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毕竟如今整个东六宫可都没有主位娘娘呢。
像今日这般可以肆意出门走动的日子可不多。
“要我说住在后殿挺好的,据说珍贵妃娘娘还是从正殿搬去后殿的呢。”
隔着几棵树,完美隐藏掉的仪仗队伍,直接就驻足开始偷听了起来。
“可别瞎说,珍贵妃娘娘住后殿那是娘娘愿意住后殿,正殿用来白日日常处理事务,接见宫妃时使用,而贵人她们住后殿,那是因为她们只能住后殿,这其中的区别可大着呢。”
阿沅把玩着手钏,一脸赞同地点点头。
可不是嘛,她住后殿是因为她想住后殿,而其他人住后殿是她们只能住后殿。
能一样么?
这小答应倒是看的清楚。
“就算如此,我也想体验一下只能住后殿的感觉……”声音里慢慢的都是艳羡。
“谁不是呢?”
“……”
二人说话的声音渐行渐远,一直到听不见了,阿沅才让人重新起步,她向来专注于自身,从不在宫内拉帮结派,更不喜欢欺负那些小答应,所以这样的场面,阿沅一般能避就避。
当然,若有人敢胡乱伸手,她也是不介意下狠手的。
因为要从御花园绕一大圈,又耽搁了一会儿,阿沅便来的有些晚了。
明明经过隆福门的时候,皇后的凤驾还在坤宁宫大门口等着,等到她绕了一大圈后,便发现凤驾早已到了延禧宫门口,远远地就看见紫珊正掺扶着穿着正红色袄子黑色襦裙的皇后下了轿。
阿沅也不好继续在轿子上坐着,当即就落了轿。
太监唱见:“贵妃娘娘驾到——”
前面皇后听见了,自然不好装作没听见,便站定在原地等着。
阿沅向来礼仪周全,下了轿子便前来拜见皇后:“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快免礼吧。”
虽只是福礼,但牛继芳看着珍贵妃在自己跟前矮了身子,心底还是觉得愉悦,当然,更多的还是复杂。
若是以前的她稳得住,那么现在的她,心已经有些乱了。
“是。”
阿沅站直了身子。
牛继芳也不乐意和她多寒暄,听她炫耀恩宠,炫耀儿女,便直接说道:“吉时快到了,咱们快进去吧,今儿个是钱贵人与三公主的好日子,可不能误了吉时。”
“娘娘说的对,咱们快些进去吧。”
牛继芳点点头,扶着紫珊的胳膊便率先跨入了门槛。
今日珍贵妃一身衣裳穿的虽华贵,颜色却不算出彩,可见是不向盖了钱贵人的风头,皇后也是满意的,只是在看见钱贵人一身胭脂色的袄子,石青色襦裙的时候,就很不满意了。
虽颜色不同,却极为相似。
一个小小的贵人竟然和皇后撞衫了……
阿沅看了直接眼睛一亮,哦吼,有好戏看了。
而钱贵人则是脸色一白,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她目光如刀,狠狠瞪向身边一个宫女,只见那个宫女垂下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这要么是运气不好,要么就是被人陷害了。
她一个人在西六宫偏安一隅,努力攻略皇帝,没想到东六宫竟然也没闲着,一个个都努力宫斗着呢。
好在皇后是个大度的皇后,很快就将气氛给圆了回来。
妃嫔们先跪拜了皇后,然后便是给阿沅行礼问安:“婢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都起来吧,别误了吉时。”
阿沅笑意盈盈地说道,她没被冒犯,心情正好着呢。
至于皇后向不向她飞眼刀,这不重要。
今日本该是钱贵人最风光的时候,却因为穿错了一身衣裳,全场都神思不属的,水琮过来走了个过场,看见二人衣服相似,对钱贵人也是冷了脸。
等到第二天,才申饬了钱贵人以下犯上,不敬中宫,被罚禁足了三个月。
连续两场百日礼全部被破坏,到了四公主百日当天,孙常在那叫一个战战兢兢,从穿着到首饰,全都以低调为主,什么容易犯忌讳的颜色都不敢穿,更是全程闭嘴,将大舞台让给了帝后二人。
这一次……终于完美举办了一场百日礼。
只是水琮还是不满意。
“四公主大好的日子,亲生母亲却穿的那样简朴,也是辛亏没有诰命前来参加宴请,否则不得以为朕连个后宫妃嫔都养不起了?”
阿沅:“……”
人家只是单纯的吓怕了。
不过她可不会为孙常在挽尊,而是娇滴滴地靠过去:“陛下,皇儿们百日那天,臣妾一定打扮的华丽漂亮,坚决不会损了陛下的面子。”
水琮‘哼’了一声,到底心情被哄回来了一点。
阿沅得寸进尺:“只是陛下,皇儿们的名姓臣妾到现在都不知晓,臣妾怕到时候失态呢。”
“爱妃放心吧,这次朕可给两个皇儿取了极好的名字。”
水琮想起自己选中的那两个字,只觉得自己当真是英明无比,那两个名字放在一起,叫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两个皇儿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
阿沅有些不相信。
主要是这个‘水’姓太难取名了,还要求偏旁部首。
她这些日子翻了不少书,好听的寓意都一般,寓意好的都不好听。
水圣已经都奇葩了,她是真不愿意二儿子三儿子叫一些奇奇怪怪的名字,如今告诉她,至少让她有点儿心里准备,好歹不叫她到时候失态不是?
可水琮的嘴巴比蚌壳还紧,说不告知,就不告知。
三个公主百日礼后半个多月,便到了双胞胎的百日礼。
不似龙凤胎在乾清宫办,永寿宫正殿早在十天前就开始收拾东西,这些年水琮对阿沅宠爱有加,乾清宫私库里的好东西三天两头就往永寿宫送,各地上供的珍品也是紧着永寿宫挑选,就连藩属国的贡品,永寿宫里也是随处可见,东西多了,自然也就不会那么珍惜的摆在库房里收藏,而是大大方方地摆出来供给日常使用。
所以……
永寿宫的正殿那是相当奢华。
双胞胎百日礼众妃嫔肯定要过来观礼,水琮的后宫人数可不少,正殿里摆满了东西自然站不开,所以永寿宫的宫人们正着急忙慌的把东西往库房里面塞呢。
“入画走了,这库房真是一团乱。”金姑姑叉着腰直运气。
阿沅也是无奈,以前瞧着入画不显山不露水的,谁能想到人家在永寿宫的作用这么大呢?
只可惜现在入画跳槽了,据说在凤鸣阁那边可威风了,哪里像永寿宫这边,库房少了大管家,金姑姑理了小半个月才理周全了。
“姑姑在新进的女官里看看,可有得用的便是了。”
虽然只留了两个女官,但都是能干且忠心的,金姑姑的手段她可信任的很。
“明儿个就是皇儿们的百日礼了,好好敲打下头的宫人们,可千万别处岔子,明天谁敢在本宫皇儿的百日礼上起幺蛾子,就跟本宫狠狠摁死。”
金姑姑立即垂首:“是,娘娘。”
双胞胎要过百日礼,水琮也很激动,毕竟儿子数量稀少,每一个都很金贵,前一晚特意留宿永寿宫,次日下了朝都没换下朝服,就径直到永寿宫来了。
幸亏永寿宫有他平日里穿的常服,这才没有穿着朝服主持百日礼。
等水琮换好了衣服,东六宫那边的妃嫔也陆陆续续的到了,与阿沅同一批入宫的秀女们如今大多数还是答应,当年在受训时就不亲近,后来入了后宫,地位更是千差万别。
犹记得当初永和宫事发,便是这位珍贵妃揭露的。
所以小答应们对珍贵妃有种天然的敬畏,与那种面对皇后时,对身份地位的敬畏不同,她们是对珍贵妃本身而敬畏。
这也导致了,珍贵妃虽然没出现,但小答应们踏入永寿宫大门起,就不自觉的拘谨恭敬了许多。
这是东六宫勋贵出身的贵人们所没意料到的。
谁叫珍贵妃实在低调,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她们有时候想要来个‘御花园陷害’都找不到机会的那种。
几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惊异,身体却下意识地学着那些小答应们变得拘谨了许多,之前在东六宫百日礼上,主人翁没来时她们还能三三两两说说笑笑,到了永寿宫反而不敢了。
“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一声唱见,凤驾在永寿宫门口停下。
阿沅:“……”
坤宁宫到永寿宫才几步路?非要坐凤驾么?
但她也能理解,这是皇后的体面。
迅速拢好水琮的衣襟,阿沅略带急切地说道:“陛下,臣妾出去迎接皇后娘娘,剩下的便由长安伺候吧。”说完便赶忙招呼了长安来给水琮扣扣子,自己则是急匆匆地出了门。
水琮连阻止都来不及。
不由有些气闷,难不成皇后比他这个皇帝还重要?
“这个皇后,是没长腿么?去哪儿都得坐凤驾?”不坐凤驾压根不需要太监唱见,只需太监通传便可。
听着水琮的抱怨,长安的头顿时埋的更深了。
阿沅去了前院接待皇后娘娘。
今日的皇后娘娘打扮的愈发端庄华贵,一身正红绣金线凤凰上袄儒裙,发髻上佩戴着红宝石正凤全套头面,妆容也比往常更浓更锐利。
真是时时刻刻昭示着自己的正宫地位。
这一次只有孙常在一个公主生母来参加皇子百日礼,因着前两日被皇帝斥责过,今日穿的倒是华贵,只是颜色用的老气,看起来平白年岁要大上许多。
阿沅引着皇后入内。
今日她穿着简单,毕竟这是她的主场,更不需要靠这些外物来装点自己,她的宠爱,子嗣,包括永寿宫的一草一木,都在昭示着她的盛宠。
永寿宫正殿里的摆件虽然收纳了许多,但留在外面依旧件件都是珍品。
谁看了不嫉妒呢?
更叫她们嫉妒的是,皇帝竟然亲自抱着两个皇儿进行了百日礼的各种仪式,比前几日皇后抱着公主时更加尽心,场面也更加的肃穆。
最后告祭天地时,更是虔诚的让皇后都挂不住脸上的笑。
就在百日礼的尾声,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心里想着终于能结束的时候,庸王带着几位礼部老大人过来了,手里还捧着用来宣读的圣旨。
所有妃嫔都瞪大了眼睛。
下意识地与身边人对视,难不成珍贵妃又晋位了?
皇后脸色也有些发白,好在还能端得住,她倒不认为是珍贵妃又晋位了,皇帝再厌弃她,也没到当众打她脸的地步,更何况,自开国以来,有皇后的情况下不晋封皇贵妃,这是旧例,皇帝或许会在国事上违背祖训,却绝不会在女色上违背。
所以她还能稳得住。
只是到底心下还是不安。
珍贵妃恩宠实在是太过了。
位份,宠爱,子嗣……她好像什么都占全了。
明明只是个民间选秀而来的秀女不是么?更别说,镇国公府已经落寞,反倒这位珍贵妃的娘家兄弟们,如今各个都是皇帝心腹,俨然一副朝中新贵的模样。
尤其珍贵妃的嫡亲兄长,据说已经定下了顾太师的嫡幼女,只等着三书六聘走完礼,便要娶进门去了。
顾太师作为清流之首,虽然不如勋贵富裕,座下弟子却是遍布朝野。
皇帝亲自为珍贵妃拉了这一门姻亲,甚至还下了圣旨赐婚,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
阿沅越好,皇后的心态就越崩。
娘家落败叫她再没有当初刚入宫时的底气。
可她持身不正,早已被皇帝质疑人品,先天失去了信任,如此想要再挽回印象分已经难上加难了。
“珍贵妃娘娘,接旨吧。”
庸王跟永寿宫是老熟人了,几次三番的圣旨都是他来宣读的,还次次都是好事,所以这会儿行礼完了再开口,语气里还带上了笑意。
蒲团早已放在面前,阿沅跪下:“臣妾接旨。”
后面一群贵人常在答应也都跪了下来。
“奉——”
千篇一律的开场,辞藻华丽的夸赞,最终宣读到了两个皇子的名字:“赐二皇子名水塱,三皇子水埜,钦此。”
水塱寓意温柔敦厚且坚韧不拔,水埜则是自由自在,如旷野生灵一般生命力强大。①
字义虽不如‘圣’那厚重伟大,却也寄托了一个父亲对儿子们的美好祝愿。
阿沅原本忐忑的心稍稍有些安定。
这名字听着竟意外的不错,看来水琮是真用心了的。
“臣妾谢陛下赐名。”
心情好了,声音都昂扬了起来,这一声‘谢’可谓相当之真诚。
第74章 红楼74
水琮见爱妃脸上止不住的笑容,便知晓她是满意的,心下不由有些自得,这些日子他可谓是伤透了脑筋,礼部呈送上来的名字打回了七八次,最终还是自己翻书挑出了这两个好名字。
他伸出手,阿沅抬手搭了上去。
略一用力,便将他的爱妃从跪着的状态拉着站了起来。
“高兴?”水琮心下自得,面上却依旧一副淡然模样。
阿沅连连点头,眼里都仿佛在冒星星:“高兴,陛下,臣妾好喜欢这两个名字。”
自己的心血被人珍视,这样直白的夸赞与喜爱让水琮的嘴角疯狂上扬。
也不管这场面多么肃穆,众目睽睽之下便一把抓住了爱妃的小手,又叫乳娘将两个刚有名字的小皇子抱了上来,他先抱起了二皇子,又对着阿沅使眼色,让她抱起三皇子。
帝妃二人相携而立,怀中各自抱着一个红色襁褓。
因着常服是在永寿宫换的,就连衣裳的颜色都被及极为心机的挑了跟阿沅身上袄子颜色相似的,这样站着,瞧着当真是和谐美满的一家四口。
更别说一直被乳娘牵着不能上前来大皇子与大公主,这会儿也摆脱了乳娘,立即跑到父皇母妃身边,仰着脑袋蹦跶着要看弟弟。
尤其庆阳:“母妃,儿臣都好几天没看见弟弟们了,庆阳好想她们。”
作为一个有了自己宫殿的公主,庆阳来永寿宫的时间大大缩减,以至于她对两个弟弟的思念成倍增加,此时庆阳攀着阿沅的袖子,大有一副要阿沅蹲下来的架势。
“别攀扯你母妃,她身子弱,可受不得你这力道。”
水琮见了立即训斥一声,只是声音里带着笑意,显然并未生气,宠爱这个女儿的皇帝弯下腰:“到父皇这里来看吧。”
庆阳立即转变了方向,与大皇子头碰头,两个人围着弟弟嘀嘀咕咕。
这样一番和乐景象,看的所有妃嫔心底酸气上涌,如同候玥儿之流性子急躁的,眼圈儿都憋红了,却不敢有任何怨言,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一家子和和乐乐。
与妃嫔们相比,皇后就比较尴尬了。
她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紫珊的胳膊,只觉得羞愤欲死。
早知会被如此羞辱,她就该早早称病,留在坤宁宫中不出门了。
双胞胎的百日礼办的盛大无比,水琮无事其他妃嫔的心情,单方面觉得此次百日礼是四场百日礼中最完美的百日礼,阿沅也觉得这场百日礼过得很是舒心,一个闹幺蛾子的都没有。
只有三个公主的生母,回了寝殿后狠狠哭了一场。
两个弟弟都有了名字,反倒是她们的女儿,如今还二公主三公主的叫着,连个叫的上嘴的小名都不敢取,只因为她们位份卑微,不够资格给公主取小名。
皇后回去后是真病了,却不敢真的称病,不敢犯了皇帝的忌讳,给两个小皇子带来不好的名声。
紫珊心疼,悄悄去太医院拿了丸药给皇后吃。
“如今这宫里,也只有你还心疼本宫了。”牛继芳吃了丸药,靠在床上神色淡淡。
“娘娘吉人天相,定会平安无忧。”
紫珊为牛继芳拉了拉被子,满脸都是心疼地劝慰着:“娘娘,奴婢说句不当讲的,如今您已经贵为皇后了,又何必在乎珍贵妃母子呢?陛下再宠爱她,出身也是硬伤,而且,陛下也不是那种色令智昏的君主,他还是尊重娘娘的。”
是啊……
水琮还给了她作为皇后的体面。
是她乱了心,早已忘了刚入宫时的心中所想,便的贪婪了。
“娘娘,您当真该好好保重自己,镇国伯……还仰仗着您呢。”
镇国伯是她的亲弟弟牛继祖,身子骨很差,也是幸好当初镇国公没将那块‘长乐无忧’的玉牌给他,否则他早就丢了小命了。
镇国伯……
提起弟弟,牛继芳的眼里顿时有了神采:“扶本宫起身吧,总躺着,会将人躺废掉。”
紫珊赶忙伸手将皇后扶了起来,带着她到了妆台前。
牛继芳看着铜镜里,自己这张憔悴无神的脸,脑海中骤然浮现出珍贵妃那张娇妍如花的面容,不由有些出神,皇帝喜欢珍贵妃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毕竟谁会不喜欢美人呢?
珍贵妃那张脸,便是她……也是喜欢的。
水琮才不管这些妃嫔怎么想,第二日就叫人送信去了赤水行宫,将双胞胎的名字,以及他们的身体情况,已经龙凤胎对太上皇这个皇爷爷的思念写在了里面。
阴晴不定的太上皇,这一日难得心情好,拿着这封信翻来覆去的看,尤其看见龙凤胎对他十分想念的时候,能动的那只手不停地摩挲着这句话。
年纪大了,便盼望着含饴弄孙。
他儿子众多,最大的孙子如今已经相看了准备娶妻,可他是皇帝,在他心目中,只有皇帝的儿子,才是他最直系,最该疼爱亲近的孙儿。
皇后身体差,太上皇也知晓嫡孙无望,便退而求其次地将所有视线,都凝聚在皇长孙水圣的身上。
这个孩子……
出身祥瑞,生日极好,又是真正的玉雪聪明。
正所谓隔辈亲,太上皇如今是真心觉得当年的水琮十分愚钝,是比不上这个皇长孙的。
所以看见两个孩子想自己,若非身体条件着实不允许,他是肯定要回宫的,当然,他也可以将两个孩子接到赤水行宫来,可如今孩子大了,出阁读书,他不能耽搁了孩子。
就连他的那一对双胞胎小儿子,都被他送回了宫去。
他心情好了,甄太妃就有好日子过。
也是凑巧,这一天是小选的女官入赤水行宫的日子。
“娘娘,几个姑娘已经安置好了。”莲雨垂首恭敬地站在甄太妃的身后,小声地禀告着。
甄太妃缓缓睁开眼睛,美目流转,红唇微扬:“那些人家一共送来了几个?”
“回禀娘娘,一共四人。”
莲雨依旧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说出的话却直搔甄太妃痒处:“皆是容貌上佳的好姑娘,想来族中也是废了大力气的。”
甄太妃嗤笑:“可不就是废了大力气么?”
送的都是嫡系的女儿,虽说有的是庶女,但有的人家送的可是金尊玉贵的嫡出姑娘呢。
“等休息一晚上,明日就将她们送去上职吧。”
既然是女官,甄太妃当然不可能养着她们,该做的活儿还是要干的,但也不会干伺候人的活儿,多数是在书楼,茶水房之类的地方,活计比较轻松。
“这里面唯一嫡出的便是荣国府的贾元春了,奴婢将她分去了凤藻宫藏书楼。”
凤藻宫为赤水行宫中轴线上的正殿,与玄清行宫的栖凤阁相对应,该是太上皇后的居所,奈何太上皇自从元后逝去后,便再也未曾立后果,所以凤藻宫自然空置了下去。
甄太妃倒是想住进去呢,但太上皇不松口。
自从决定在赤水行宫中长居修养后,太上皇便命人将宁寿宫养性殿的藏书尽数搬迁到了行宫之中,将原本的中宫之所凤藻宫改成了书楼,如今收拾妥当,此次小选往里面配置女官,也是十分正常的。
“凤藻宫?”
甄太妃眯了眯眼睛:“那处圣人可是经常去。”
“奴婢已经告诫她们主仆了,那贾元春一心想要攀附陛下,想来不会主动往太上皇跟前凑,可其它人……”莲雨说到最后就没说了,那些都是家族送来的庶女,她们为了家族富贵,攀附太上皇就十分正常了。
“你这样安排很好。”
甄太妃扶着莲雨的手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拍拍她的手背:“你如今是越来越能干了。”
“都是娘娘教的好。”
莲雨垂下头,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
甄太妃最满意她这副样子,当初因为被水溶拒绝而有些迁怒,可事后又觉得莲雨这样的木讷性子,胜任不了王府大管家,倒不如留在自己身边。
尤其这些日子,她是越用越顺心了。
“娘娘,还有一事……”
莲雨适当表露出迟疑。
甄太妃睨她一眼:“说吧。”
“贾元春带进宫来的侍女叫抱琴,与如今大皇子身边的抱琴姑姑同名,宫中人多口杂,若是此事传到珍贵妃耳中,略一调查,便能知晓荣国府的打算,想来到时候怕是提前对贾元春下手也说不定。”
比起其它几个庶女,自然是身为嫡女的贾元春更有前途。
更别说,这荣国府的男人们不行,女孩儿养的却很是不错,这贾元春的姿容确实属上等,皇帝后宫妃嫔里,甄太妃虽只见过珍贵妃,可太上皇的后宫,她却是见过极多。
轮姿容,比得上贾元春确实不多,而且一脸死气沉沉,也难怪圣人不喜欢。
甄太妃避居赤水行宫,自然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无奈是太上皇做下的决定,她只能遵守,可却不代表她就真的甘心远离权力中心。
她也想为自己在宫里培养一些得用的人手。
比如贾元春。
荣国府看似门第高贵,可实则内里空虚,当年还犯下了大错,这么多年来都不得重用,若她能扶持贾元春,荣国府定会倒戈向她。
更别说……
珍贵妃的娘家堂兄还是荣国府的姑爷。
这般釜底抽薪的事,她最爱干了。
“叫她换个名字,如今低调才是最重要。”
她声音沉沉地吩咐道:“待过上几年,再想办法将贾元春送到皇帝身边去,后宫里,总得有咱们的人才行,还有宫里那个抱琴,你也盯着,既然能跟在大皇子身边,想来也是个心腹,若能……”
话没说完,可语气里的阴狠却叫人胆寒。
“是,娘娘。”
莲雨抬手扶住甄太妃的胳膊:“娘娘,天气寒冷,还是别站在窗口吹风了,仔细着了凉。”
就在她们转身的一刹那,一个小太监飞速离去。
眼角余光见人消失在了拐角处,莲雨才扶着甄太妃重新转过身子,坐在正对着窗口的美人榻上,又赶忙去取了一张狐狸毛的毯子,给盖在了她的膝盖上。
甄太妃歪在美人榻上闭上眼睛小憩了。
莲雨静静站在一旁,目光落在甄太妃的脸上,岁月如刀,在这位宠妃的脸上刻下了岁月的痕迹,宠爱渐逝,曾经的娇妍变成了如今的刻薄。
太上皇那日渐稀薄的宠爱,依旧叫这个女人看不清自己。
小太监一路飞奔到了太上皇的寝殿,将甄太妃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的禀告给了太上皇,当然,很巧妙地隐去了莲雨说的那些挑唆之语。
太上皇这会儿手上还拿着水琮写的信呢。
原本的好心情随着小太监一句一句地复述,渐渐往下沉,嘴角也渐渐拉平,最终那张被一道刀疤破坏而显得格外狰狞的脸,此时愈发显露煞气。
“这么多年过去了,野心还是这般大。”等小太监走后,太上皇才开了口。
老太监陈序陪在太上皇身边,声音有些沙哑,但态度依旧恭谨:“太妃娘娘……这些年荣宠有加,又连生两子,这有野心也属正常,只是……”
“只是不该胡乱伸手。”
太上皇的腰背躬了下来,显出几分老态:“尤其伸手到皇帝后宫去。”
因为在自己的后宫上吃了亏,所以太上皇尤为忌讳这一点。
陈序不说话了。
他虽然伺候太上皇伺候了一辈子,但他到底只是个太监,一辈子都是太上皇的宫人,哪怕再亲近,也只是宫人。
太上皇捏着皇帝的书信大半夜。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还未到平常起身的时辰,他便撩开了帐子,一直守夜的小太监快步上前,将太上皇扶着坐了起来,在他背后塞上了几个厚厚的大枕头。
“你去,遣人去请了赤水行宫的中书舍人过来。”
太上皇虽还政于皇帝,但赤水行宫还是留存中书舍人一职,留作起草诏书所用,这个职位由翰林官担任,并不固定某一个人,而是一个月轮值一次,算是一个兼职。
太上皇虽还有颁布圣旨的权利,却只能针对赤水行宫范围内,若出了赤水行宫,则会被快马加鞭送到皇帝的御案前,皇帝加盖了皇帝玉玺印后,才得以生效。
可以说,太上皇的权利被无限削弱。
这也是为什么太上皇阴晴不定的缘故,大权在握一辈子,到了年迈之时,却被困在赤水行宫里面,这叫他如何能够甘心呢?
偏偏他的身子不争气。
中书舍人很快就到了,虽然是临时被叫醒的,可依旧衣着整齐,精神面貌十分得体,太上皇也不是个平易近人的,直接就吩咐:“拟旨吧。”
中书舍人摊开纸张,拿起笔就准备开始写。
太上皇的言辞并不华丽,只说到:“皇九子水涵,过继于东平郡王谭林为嗣子。”
中书舍人的笔微微一颤,心下瞬间惊涛骇浪。
东平郡王!
据说这位东平郡王前年唯一庶子死于花柳,只留下一个遗腹子,如今刚过周岁,倒是嫡出的三个女儿如今在婆家日子过得极好,每个女儿都生了三个儿子,足足有九个外孙。
东平郡王对那唯一的孙子很是疼爱,显然,是打算等那孩子长大把爵位传给孙子的。
可如今……
看来东平郡王的想法不能成咯。
心里腹诽着,下笔却很神速,洋洋洒洒一大片文章,很快就写完了,然后奉上给太上皇过眼。
因为本朝皇帝极其喜欢过继儿子,所以过继的诏书都成了一个模板了,但凡当了中书舍人的,就没有人不会写过继诏书的,所以理所当然的,这个诏书内容很快被太上皇点了头。
中书舍人这才仔仔细细的誊抄到了圣旨上,等太上皇用了印,又马不停蹄地进了京城,将诏书送到了皇帝跟前。
水琮下了朝不久就召见了林如海。
诏书到的时候,林如海正在跟水琮说江南水患之事,甄应嘉当年督造河堤十几处,总长度几十里,这两年他虽努力补救,但总有力有不逮的时候,等过了年开了春,又是春汛时,他就怕又会爆发水患。
于是便想着,从明年春天开始,将甄应嘉督造的河堤全部都检查一遍。
所以他这次入京,一来是为了述职,二来则是为了跟皇帝申请一点儿活动经费的,当然,如今不叫活动经费,如今叫做治理河道的专项拨款。
连续数年的春汛,如今早已成了水琮的心腹大患。
他倒是想直接把甄应嘉拿了直接砍头,奈何当年事发之时,太上皇出面保下了甄应嘉,只撸了他的实职,将他扔到清水衙门里面修书去了。
在水琮看来,这个惩罚真是不痛不痒。
只是……国库虽算的上丰厚,但他有个大计划等着执行,一时半会儿这拨款还真有点儿难。
也就是在这时候,赤水行宫的中书舍人求见。
一听是赤水行宫求见,林如海便立即十分懂事的退下了,只是到底没撕到经费,心里有点儿不愉,出了宫后也没回府,而是请了堂弟林瀚到了福旺酒楼。
这里是当年林如海为阿沅准备嫁妆铺子,这些年背靠皇妃生意一直很不错,更别说阿沅做了贵妃后,这酒楼还转型了,开始走高端市场,里面装修过后,接待文人墨客,勋贵豪门的频率明显上升。
林如海与林瀚去的是特意留给林瀚的包房。
这个包房平日里不开门接待,独独留给林瀚招待友人,今日两位主家来了,店小二立即请了他们进去,里面常年有人收拾,所以很是干净。
堂兄弟二人坐下后,自然是有很多话说。
“顾家那边既然已经定下了,你也该勤快些上门,那位小姐是个温柔端庄的,你年岁比她大,更要多多谦让才是。”林如海是有一番夫妻经的,若非成婚十年未能生下嫡子,他是不会纳妾的。
如今与妻子贾敏之间虽说有了隔阂,没有从前那么亲密,可到底没有大仇大恨,也算相敬如宾。
所以他说起这话来,语气里有怀念却没有怅惋。
“是,弟弟谨记于心。”林瀚看向林如海的眼神依旧濡慕。
当初在扬州读书时,林瀚嘴上喊堂兄,心底却称呼林如海为老师,如今同朝为官,偶尔相见甚至只能互称‘林大人’,兄弟相称都显得过于亲密。
“不久后我与你堂嫂就要回姑苏,玉儿如今在宫中,为兄是不担忧的,只是你堂嫂她到底挂念女儿,你若有空,便多多往姑苏去信,多向娘娘打听一些玉儿的消息。”
林瀚依旧点头如捣蒜。
“你父亲继母那边着实不用操心,一切交给为兄便可。”
林如海对这个堂弟也算尽心:“过两日,为兄准备一些节礼,陪你一同去一趟顾家……”
话说到一半,隔壁包厢就传来了说话声。
声音很熟悉,竟是林如海的妻兄贾政,与他说话的人一味奉承讨好,言语之间多是谄媚小人姿态,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声音有些大。
酒楼自从走高端路线后,便一直很清幽,在这样的氛围内喧闹就显得格外明显。
只听得那人说到:“你我本是本家,更是同为贾姓,犹记得当年得恩公资助,才有银钱上京赴考,后得中进士官居知府,无奈何小人陷害,这才被革职,如今起复无望,我这心里着实难受。”
“雨村兄何必如此自苦,你的才学我自是知晓,你放心,荣国府中亦有与雨村兄一半郁郁不得志者,不若你先与我回去暂且落脚,再慢慢筹谋也不难。”
贾政捋着胡子,语气虽然诚恳,却也有一分不自知的傲慢。
贾雨村却是暗自咬牙,他攀上荣国府是指望能借着荣国府的势筹谋官位的,谁曾想,这贾政竟只想让他入府做清客,他心中不情愿,面上却不敢反驳,而是笑道:“存周邀请,某不敢不从,只是……”
他长叹一声:“只是某如今乃是戴罪之身,岂敢入府,给府上带来麻烦。”
“欸,雨村兄此言差矣,且不说当初雨村兄本就是受人陷害,只说雨村兄的才学,便值得我以礼相待,更何况雨村兄实在不必思虑过多,且不说我那妹夫如今乃是江南府的布政使,只说宫里的贵妃娘娘,与荣国府也是亲眷关系。”
“哦?”
贾雨村闻言眼睛一亮。
未曾想竟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传说中贵妃娘娘可谓独得圣宠,为当今陛下生下了三位皇子和一个公主。
“某有眼不识金镶玉,竟未想到,存周兄竟与贵妃娘娘有亲。”
贾政受到这位曾经的‘知府’追捧,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暗暗自得。
贾雨村这两年过得狼狈,哪怕有一丝起复的机会,他也不肯放过,若说之前他还不想跟着贾政回荣国府做清客,此时已经改变了想法。
贾政也不是没考虑,贾雨村这人有才学,又是本家,若能扶持起来,日后元春做了妃嫔,宫外也能多一个得用之人。
至于贾雨村会不会背叛,这不在他考虑范围内,毕竟如今的贾雨村伪装的着实成功,俨然一副肱骨良臣的正直模样。
二人吹嘘的高兴,丝毫不知晓,隔壁已经有两个人面色黑如锅底了。
林如海为了林家未来,将贵妃的亲生父亲给摁的死死的,不给他仗势欺人的机会,谁曾想,堂叔两口子没飘,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荣国府竟然飘了。
第75章 红楼75
林瀚的脸色也很难看。
只是荣国府乃是自家堂兄的岳家,他不好置喙什么,而且……悄悄抬眼看了眼自家堂兄的脸色,不比自己好多少,甚至攥紧了拳头,看起来比他还要生气的样子。
隔壁间的‘贵妃’二字一出口,贾雨村顺利被贾政收入囊中,丝毫不觉得一个曾经的知府,如今给个五品工部员外郎做清客有什么不对。
等脚步声渐行渐远后,包间里的氛围才松快了些。
“堂兄……”
林瀚虽然也很不悦,但这会儿看见自家堂兄的黑脸,他竟诡异地没那么生气,甚至还想开口劝慰两句,毕竟家和万事兴,他真挺怕自家堂兄夫妻俩闹腾起来,再叫妹妹为难。
“堂兄对不住你们兄妹,竟不知晓外头有人拿娘娘的名声招揽清客。”
林如海努力地自我调节着情绪,心想:我不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林瀚十分善解人意道:“堂兄莫要自责,此事也是难以避免,想来堂嫂也是……”说到这里,林瀚顿了一下,面上似乎纠结一瞬,才继续开口说道:“想来堂嫂也是并不知晓亲家府上会如此这般。”
林如海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林瀚点到为止,便赶忙喊了店小二上菜,本想温一壶酒的,却被林如海阻止了:“稍后为兄还有事要忙,这酒就不喝了吧。”
也好。
林瀚点点头,只叫店小二上了饭菜,二人用了膳就各自分头离开了。
林瀚早已不是当年心性纯良的好哥哥,如今的他,日常跟史鼏混在一起,因着二人都是大皇子启蒙老师的缘故,跟因为史湘云跟着大公主做伴读的缘故,两家自然而然地就亲近了起来。
史鼏是个心思深的,以前病的快死的时候,都没忘记给家族留下后路,原著中后来荣国府落败,保龄侯府虽然也受到了牵连,但好歹没被抄家,还有个皇帝心腹忠靖侯撑起门户,比荣国府那种男人几乎死绝的状态好上不知多少倍。
如今史鼏身体好了,那自然就支棱起来了。
再加上早早投奔珍贵妃座下,对待林瀚自然也就十分尽心,厚黑学一套一套往那纯良的脑袋瓜子里面塞。
如今的林瀚,早已不是当年得知妹妹昏厥,只能坐在床边默默哭泣却无能为力的林瀚了。
从福旺酒楼出来后,林瀚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保龄侯府,此时保龄侯史鼏刚刚给大皇子讲课结束,换了身衣裳,歪在炕上看了两页书,就被告知说林瀚来了。
文氏拿着针的手微微一顿,诧异地看向史鼏:“林大人这些日子不该忙着婚事么?怎么有空来保龄侯府?”
“他的堂兄林如海来了,怕是为了河道治理拨款的事。”
史鼏刚将腿垂下炕沿,旁边的丫鬟便赶忙上前来给老爷穿靴子,文氏也赶紧放下手中的绣绷,起身为自己老爷将身上压的有些褶皱的袍子给拍平,临出门前还给披上了披风。
史鼏也不着急,任由她细心为自己整理好衣衫。
正因为他病过,所以对这些细节格外的注重。
“今晚不回来用膳了,你自己在屋里随便用些,别出去了。”史鼏临走前还不忘交代文氏。
文氏自从身体有了好转,他们夫妻的生活也上了正轨,以前病着的时候在床上用膳都很平常,如今身子好了,反倒是必须要去花厅用膳了。
用文氏的话说,当初那是没法子,如今身子好了,自然该规矩起来。
文氏嗔怪地睨了他一眼:“你当我傻呀,天冷还会死守那些规矩?”
史鼏笑了笑,说了声:“回去吧,外头冷。”便转身往前院的方向而去,文氏站在后面看了好一会儿,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了,才回头进了屋内。
与外头的寒冷相比,屋内如春天一般温暖。
史鼏很快到了前院书房,此时里面还不算很暖和,虽然点着炭盆,但里面的红罗炭只堆放着,还没完全燃烧,可见是刚刚烧的,林瀚裹着厚厚的棉大氅坐在椅子上,神色怔怔,连他进了门都没发觉。
史鼏也不说那些客套话,进了门便问道:“怎的今日有空上门?”
“是我叨扰了。”林瀚被冷的有些恹恹。
他哪里想到,史鼏回来竟不在书房,而是直接去了正房,他是只要回了家,家中最暖和的地方必定就是书房,不到睡觉的时候,是坚决不回房间的。
“说吧,出了什么事?竟叫你这般愁眉苦脸,难不成是顾家那边……”
“没有。”
提及未来老丈人家,林瀚赶忙打断了史鼏的话,顾太师风光霁月,虽座下弟子无数,为人却很清廉,起初对林瀚这个宠妃之兄并不满意,只觉得他是沽名钓誉,依靠裙带关系的纨绔子弟,后来还是数次考校之后才对他有所改观,也幸亏他是真有才学,否则老太师说不定真能乾清宫中长跪不起。
林瀚可不想被外头的流言蜚语坏了婚事。
所以能不提就不提是最好。
“只是有些事想要来询问侯爷。”
林瀚也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等书童给史鼏端了茶退下后,才开口继续说道:“今日我与堂兄在酒楼用膳,隐约间听见隔壁包房有人大言不惭,虽说有些姻亲关系,但侯爷也知晓,我与堂兄这一路走来可谓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可谁曾想,这人口气却是大的很,口口声声拿娘娘说事。”
他叹了口气,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若是往常,我必定是要愤怒万分,可你可知晓,今日我是在哪里听到这一番言语的?”
“哪里?”
史鼏也蹙起了眉头,如今宫中虽只有三个皇子,还都是一母同胞,但陛下还年轻,未来未必不会再有皇子,所以大皇子的身上便不能有任何污点,不能叫人抓到丝毫大皇子的把柄。
当年宸妃安王之事,决不能再发生了。
“福旺酒楼。”
林瀚说着嗤笑一声:“这全京城谁不知晓这福旺酒楼乃是当初娘娘入宫时,家中为她准备的嫁妆铺子,这些年背靠娘娘,安分营业,倒也在文人墨客间经营出了几分好名声。”
“说话的那人,正是荣国府嫡出的二老爷贾政,也是我堂嫂的嫡亲二哥。”
“与他说话的那人与荣国府乃是本家,也姓贾,名叫什么不清楚,只知晓他的字为‘雨村’二字,据说当初曾官至知府,后被陷害才丢了官身。”
“只是我听着那言语中谄媚丑相毕露,倒也不见得是被陷害了。”
史鼏:“……”
好的,他确定了,这哪里是来询问的,这是来告状的。
荣国府的老太君是他的姑母,林瀚就差明的问他,你姑母那傻儿子你管还是不管。
不过:“福旺酒楼?他竟带着人去那边?”
“可不是嘛,这些年也没听见他走动,如今那贾家的闺女进了赤水行宫,反倒是开始出来活动了。”
林瀚虽然哼笑着,但语气却是阴恻恻的,已经开始了阴谋论。
史鼏不愧是林瀚另一种意义上的老师,此时也跟着阴谋论:“难不成他们竟想提前败坏大皇子的名声,为那个不存在的孩子铺路?”
林瀚:“……”倒也不必要那么阴谋论。
他直觉贾政没那个智商。
但是万一呢?
谁敢打包票贾政以前不是扮猪吃老虎呢?
能叫荣国公临死之前还要去宫里求太上皇给个荫恩的名额,叫还在荫恩哥官位的儿子,能是个简单孩子?
书房里一时间全是沉默。
另一边,林如海则是直接回了家,到了冬日贾敏就受不得寒,一天到晚窝在暖阁里,轻易不出门,所以林如海一回来便直奔暖阁,很快,就见到了正在暖阁里算账本子的贾敏。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只一个照面,贾敏就察觉了林如海的不愉。
“老爷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林如海没说话,只冷着一张脸,任由丫鬟上前来为他取下披风,他并非喜爱冷战之人,只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贾敏自然也是放下账本子,亲自端了茶给他。
林如海接过茶盏喝了一大口,才斟酌着将酒楼中的事告知了贾敏,荣国府是贾敏的娘家,他这个当姑爷的不好斥责,但叫贾敏传个话却是不难。
“……我尚且管着娘娘的嫡亲父亲,不叫他仗着身份胡乱招摇,却不想一家子战战兢兢,倒叫旁人借了风头。”
这话不可谓不重,贾敏直接白了脸。
林如海长叹一声:“若为此阻碍了林家起复之路,日后我去了地下,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说不得娘娘被迁怒了,日后林家全族都会遭逢灭顶之灾。”
“岳父当年如何文韬武略的一个人,怎两个舅兄如此不知轻重呢?”
一连几句狠重的话,叫贾敏泪水涟涟。
她捂着胸,哭的泣不成声,不由想起前些日子在荣国府中所受的委屈:“早前儿十多年我在姑苏,不知家中情况,只与母亲书信往来,竟真觉得府中是个多钟灵毓秀的地儿,可谁曾想,自从我回了京城来,所见识到的桩桩件件,都叫我心如刀绞。”
“老爷。”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林如海:“荣国府乃是我的娘家,本不欲说出那些污糟来,惹得老爷瞧不起我,只是……”
贾敏想到母亲对玉儿的觊觎,对宫中娘娘的数次虎视眈眈。
只一个不察,半个多月未见,前两日回家时,竟被告知侄女贾元春通过小选进了赤水行宫,想走甄太妃的路子入宫为妃。
自从知晓后,她便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半说着,你乃荣国公之女,荣国府生你养你,你不说帮衬娘家,至少不能拖娘家后腿,另一半则说着,你已经嫁入林家,成了林家妇,纸包不住火,如今帮着娘家瞒着,早晚有一日会被老爷发现,林家于京城立足本就不易,若妨碍到了宫中娘娘,怕是就该会夫妻离心,说不得连女儿黛玉都会受到牵连,你真的能受得了这样的下场么?
她焦虑几日了。
今日又被丈夫告知娘家兄长在外面仗着娘娘的势,到处惹是生非。
她捂着胸口就歪了下去。
林如海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将她揽在怀中,也顾不得冷脸,语气焦急万分地说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适?红袖,快请大夫——”
“不用。”
贾敏赶忙拉住林如海的手。
她只是一时闭了气,眼睛花了这才倒了下来,她手指紧紧攥着林如海的袖子,色内厉荏地喊道:“都不许进来。”
外头骚乱的脚步声很快停息了。
贾敏这才攀着林如海的胳膊说道:“我也是前两日才知晓,我那母亲还没死心,竟叫元春好好的大户人家嫡出大小姐,入了那起子见不了面的地儿,从小选的女官做起,指望着太妃娘娘能将元春送到陛下身边去。”
她闭了闭眼。
声音颤抖:“我劝也劝了,说也说了,更甚至发了火,可我母亲却一门心思往宫里钻,甚至……”
想到那一日母亲说起林黛玉时那副施舍模样,贾敏心中就忍不住的起了怒火,她咬牙切齿,泪水含在眼里:“甚至还说我们的玉儿身子骨差,日后难以嫁出去,想等两个玉儿长大后,叫他们成了婚,叫玉儿嫁回荣国府去……”
后续的话,贾敏不用再说了。
她歪过身子趴在枕头上,无声的落泪。
林如海则是拳头越攥越紧,好半晌才仰起头深深的吸了口气。
遥想当年,他迎娶贾敏确属高攀,荣国公位高权重,一门两国公,家世何其显赫,而他只不过是个无爵位可继承的小侯爷之子,他唯一引以为傲的便是读书上面确实聪慧。
若非荣国公一门心思想从武将转清流,他……未必能被荣国公看在眼里。
只是这个岳母……则是自始至终未曾看得起他过,哪怕他如今官居二品,她依旧能够对他颐指气使,言语中不乏嚣张霸道的之态。
“怨不得刚到京城时前去拜访,老太太话里话外说什么照料不照料,原是为着这回事。”
林如海坐了好半晌。
坐到贾敏都哭不动了,天都有些泛黑了,才缓缓开口问道:“荣国府的年礼你可曾备好,送过去了?”
“备好了,还未到日子呢,便一直不曾送。”
“那便不送了。”
林如海长叹一声:“明日我再去求见陛下,后日我陪同瀚哥儿去一趟顾太师府,大后日我们便回姑苏去吧。”
“可大后日……”
贾敏心中一惊,下意识就想要反驳。
不送年礼……这是要断亲的架势啊。
“没什么可是,哪怕是靠双腿走,也是大后日就走。”
林如海重重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他沉重呼吸着,却不看着贾敏,他不忍心看妻子那双受伤的眼睛,但是……有些事不得不做,有些人不得不防。
若荣国府有朝一日落了难,他自会拉拔一把,但如今这样的帮衬,还是算了吧。
他直愣愣地起身,不理会贾敏错愕的目光,径直回了前院书房,哪怕书房里面没烧炭盆,更没有火墙,也没有阻止他的步伐。
寒冷只会让他的脑子更清醒。
宫外如何因为一个吹牛逼,而引发的两家断亲的事,暂且还没传到宫内去。
如今的水琮正对着太上皇这突如其来的圣旨沉思良久。
水涵会被过继,他早有预感,只是从未想过竟会这么快,毕竟水涵如今也才七岁,额……七岁了,倒是与当初水溶被过继时差不多大了。
不过,不管太上皇是怎么想的,此事与他无害,反倒有着大大的益处。
所以水琮只纠结了半天,便十分爽快的盖了印。
甚至还觉得不够,交代了长安:“明儿个天一亮,你就亲自去礼部和宗人府请了庸王前去赤水行宫颁旨。”
长安立即:“是,陛下,奴婢明儿个定早早起身,宫门一开,便去王府请了王爷。”
“不不,还是现在去庸王府一趟吧,庸王惯来懒散,朕怕明早你过去,他还未起身呢。”这个摆烂兄长,水琮还是很了解的。
长安一听感觉十分有道理,便立即拜别了皇帝,急匆匆地往庸王府去了。
水琮心里头痛快,便带着有福去了永寿宫。
永寿宫里,阿沅正拿着书册给两个睡在暖窝里的小儿子读书,一如当初她给龙凤胎读书一样,只是这两个小儿子的性子明显不如龙凤胎那般坐得住,跟身上长了刺似得,睡不到一会儿就脑袋蹭蹭,屁股蹭蹭,咧着嘴就哼哼,反正是不乐意躺着,就想要人抱。
阿沅是个狠心的母妃,司棋却是个心软的。
孩子一哼哼,她就忍不住的想去抱,最后阿沅干脆叫人在房梁上栓了两个摇篮,就挂在暖炕上方,一旦孩子哼哼了,就用手推一推篮子,摇篮一晃悠,孩子们便不哭了。
水琮到时,恰好看见阿沅正捏着书跟俩孩子对峙呢。
“他们躺着不舒服,便叫乳娘抱着便是,你又何必为此恼火。”水琮进了屋,不等阿沅起身行礼便满脸无奈地为两个儿子说起情来。
阿沅‘哼’了一声:“孩子骨头软,总抱着孩子身子骨不容易长板正,再说了,这摇篮晃晃悠悠的,不比抱在怀里舒坦?”她微蹙着眉心,说话带着郁气:“臣妾是他们的母妃,总不至于害了他们,再说,臣妾也不是不叫乳娘们抱,可总不能白天黑夜的折磨人,乳娘们也是刚生产不久的妇人,若养不好身子,产的奶也都没营养了。”
水琮想说没营养了就换一个,反正乳母府里登记了百八十个乳娘的名册,总不至于叫孩子没了奶水喝。
但是看见阿沅那不高兴的眉眼,便立即转了口风:“你是他们的母妃,自然是听你的。”
阿沅这才舒心了。
指挥着乳娘们将孩子给抱了出去,自己则是挪到了水琮身边,靠在他怀里躺下,说起除夕的事:“今年还是臣妾头一回参加宫宴呢,这心里头还真有些慌张。”
“这有什么可慌张的,你坐在朕的身边,旁人不敢看你。”
阿沅:“……”
这话倒是大实话。
“臣妾可是听说宫宴上得菜都凉了。”
“前几年你不是办的挺好么,到上桌了那菜都是热腾腾的。”水琮回忆从前,似乎确实有宫宴上菜肴冷掉的先例,但是那时候他跟在太上皇身边,满脑子都是规矩与气度,一点儿胃口都没有,自然注意不到桌案上得菜肴,所以记忆已经模糊,如今能想起来的,全是亲政后阿沅管理宫务后,办的那几次宫宴。
一切都很完美。
所以水琮捏了捏她的手:“御膳房的厨子手艺很是不错,你吃多了小厨房,到时候也可以尝一尝御膳房的手艺。”
阿沅想说,怕是尝不了一点。
但是面上却还是露出惊喜来:“那感情好,到时候臣妾可得多吃点儿。”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想着到时候一定提前用膳,皇后办宫宴……内务府不搞事情就怪了!
说起宫宴,水琮自然说起排座位的事,水涵这一过继,就从太上皇的皇子,变成了东平郡王府的世子,地位变了,位置自然也变了。
而且如今东平郡王有个庶出的孙子,想来对水涵也不是很欢迎,只是面子情过得去,也不敢太薄待,恐怕阖府只能高高的捧着,轻易不敢亲近呢。
“九皇子被过继给了东平郡王?”阿沅面露错愕,这是她真没想到的。
毕竟甄太妃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了,若再过继掉,她手里可就一点儿底牌都没了,忙忙碌碌一辈子,最后却被枕边人斩断了向上爬的梯子。
她要是甄太妃她怕是得疯。
“九皇弟翻过年去也八岁了,他的兄长当年七岁过继,他也到时候了。”水琮说起这件事虽不露喜色,但阿沅还是能够感觉到他的嘚瑟。
显然,水涵被过继,他是真开心。
他在甄太妃手里吃了太多亏!
“太妃娘娘该是要伤心了。”阿沅叹息一声,一副对甄太妃的遭遇很同情的模样。
水琮则是冷哼一声:“她心比天高,以前没少仗着两个皇弟挑衅于朕,如今有这样的下场,也算是报应了。”
“哎……”
阿沅叹息:“话是这么说,只是臣妾心中到底担忧,太妃娘娘筹谋多年,一朝落空,就怕她恨极了乱了分寸,到底……她总领宫务多年,手中人脉不知凡几。”
“臣妾想着,不若陛下给个恩典,将宫中大龄的宫女们放阴出去一些……”
水琮心里动了动。
第76章 红楼76
阿沅仿佛只是随口一说,见水琮不说话便转移了话题,说起了两个小儿子的糗事。
比起乖乖巧巧的龙凤胎,这两个孩子简直就是天魔星转世,尤其三皇子,那是脾气大的很,若非身上衣服穿的厚,不方便他活动,怕是都能翻身了。
“这身子骨可健壮,日后怕是要像安王似得,能率兵打仗呢。”
水琮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年底了,西北异动频频,但很快就被安王给镇压了下去,几年过去,安王如今已经不是当年刚去西北时被处处制肘,如今的他已然能够震慑西北边陲,不仅仅是西北世族,还是突厥,这几年都被安王给扫荡了好几遍。
可以说现在安王在西北的名声堪比活阎王。
水琮表面嫌弃活阎王这个诨名难听,有辱斯文,私底下却是有些羡慕的,安王年近半百,却还有如此威名,若他的皇儿长大后也能如此神勇,能够震慑邻国肖小,他定会自豪万分。
“那等皇儿们长大了,陛下可得给他们寻个顶好的武师傅才行。”
水琮伸手捏了捏小儿子藕节一般的胳膊,豪迈笑道:“朕定会为皇儿寻最好的老师,不仅教授他们武艺,还要教授他们兵法阵法,定叫他们一个个的都成为文武双全的好孩子。”
阿沅一脸感动地靠过去。
水琮揽住她的肩膀,看着眼前温馨一幕,愈发沉溺其中。
娇妻幼子。
当真是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场景。
这一夜水琮睡得格外安逸,第二天少见的起来晚了,好在并非大朝会,手忙脚乱地将朝服穿好,阿沅也起了身,趿着鞋,穿着寝衣就围着水琮忙来忙去。
水琮不仅不觉得她这样失了礼数,反倒是心愈发的柔软了。
临走前,他将阿沅拉进怀里抱了抱,安慰道:“不妨事,晚个一时半刻的,也不会有人置喙什么,倒是你,屋子里不算暖和,你赶紧回床上去,可别冻着了。”
阿沅摇摇头:“没事儿,臣妾等陛下去上朝了再回去。”
说着话呢,金姑姑就拿了件披风给阿沅披上了。
水琮加快了速度戴上冠冕,走到门帘子边顿住脚,回头对阿沅摆摆手:“回去吧,朕上朝去了。”
阿沅这才顿住脚,任由金姑姑扶着转身回了寝殿里面,那脚步黏黏糊糊,瞧着便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水琮看了,心底也难免染上一丝难舍之意。
儿女情长缠人心。
水琮坐上御撵,回头看向永寿宫,心底旖旎心思倒是没多少,反倒觉得无比心安。
“走吧。”
随着皇帝叹息着一声令下,有福一甩拂尘:“起驾——”
御撵缓缓离开了永寿宫,往太极殿的方向离去。
永寿宫大门关上,阿沅踢了鞋子,脱了披风转身上了床,她打了个呵欠:“将炕收拾出来,再往后就不睡床了,汤婆子到底没暖炕暖和。”
“炕虽暖和,睡多了却会燥的慌,娘娘若实在怕冷,不若奴婢喊了小宫女给娘娘暖被子?”
“算了。”
阿沅摆摆手:“就烧炕吧,晚上铺好了白天收拾起来,陛下来了再睡床,也省的他唠叨。”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阿沅总觉得水琮的‘爹味儿’越来越足,动不动就大道理一堆,丝毫没刚见面时的青涩可爱,床事上需求也比以前大,阿沅甚至都有点想开了春重启选秀了。
但是吧,这后宫就是个吃人的地儿,多少好姑娘进来了,结局都不好。
想想便还是算了。
选秀什么的,今年办不起来,以后也没必要办了。
重新回了被子里睡了个回笼觉,等再醒来时已经快中午了,也懒得起身,便叫乳娘将两个小儿子抱进寝殿来,脱了外面的小棉袄塞进了帐子里,两个小光头被剃了胎发,没了棉袄的束缚瞬间就开始撒欢,只可惜他们连翻身都困难,只挥舞着小手,蹬蹬腿,嘴里兴奋地尖叫着,你一言我一语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阿沅手里捏着个红色的荷包,对着俩小儿子晃悠着,俩傻子时不时伸手想要够,奈何实力实在不允许。
“赤水行宫那边有消息了么?”
阿沅嘴角噙着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俩儿子,问出的话却叫金姑姑脸色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她摇摇头:“赤水行宫到底有些远了,一时半会儿也得不到消息,不过奴婢想着,恐怕太妃娘娘今日的心情该是极差的。”
“差就对了。”
阿沅放下荷包,伸手拿过旁边的帕子,为胖儿子擦了擦嘴角流出的口水,语气略显轻慢:“她手伸的太长了,既然敢接手那些有野心的姑娘,自然就该付出代价。”
金姑姑笑着赞同:“可不是嘛,虽说这事儿是陛下亲自下的命令,赤水行宫那边可没人强迫,她贵为太妃,只要不愿意也没人会强迫她,只可惜啊……”
可惜甄太妃看不清自己,明明都去了赤水行宫了,却还觉得自己有杀回来的那一天。
且不说水涵了,便是聪慧的水溶不也被过继出去了么?
还是说,她真觉得自己母亲是太上皇乳娘的名头,能够保她一辈子?
“她既伸了手,就不能叫她低调,不是总想在这后宫找存在感么?想个办法,将咱们太妃娘娘想要做老鸨的心思好好宣扬宣扬,省的那些勋贵出身的,老认为自己阳春白雪,看不起我们这些民间出身的妃嫔。”
擦完了口水,将手里的帕子往旁边的面盆里一丢,一直站在旁边的小宫女动作迅速的,又在旁边的小几上补上一条崭新的帕子,以备作下次使用。
金姑姑冷哼一声,嘴角弧度笑的十分反派:“娘娘言重,民间百姓虽说日子清贫,却是知晓礼义廉耻,反倒这勋贵的池子深,里面什么污糟烂泥都有。”
“尤其别忘了将消息传到坤宁宫那位的耳边去。”
阿沅直起身子,看向坤宁宫的方向,眼底染上讥诮:“当初刚入宫时,见她言语大气,谨守本分,还以为是个聪慧的,却原来也是个糊涂蛋。”
她也没觉得水琮对这个皇后有多好,怎么就动了心了呢?
这女人一动心,就仿佛被蒙蔽了双眼,曾经看的分清的前路,就会被迷雾笼罩。
“奢华的宫室,年轻英俊的皇帝,短暂相处间偶尔露出的温柔,对那位来说,皆是无声的诱惑。”所以皇后会对皇帝动心是很正常的。
她便是再冷清,再理智,也不过是个没见过外男的闺阁少女罢了。
水琮之于皇后,不仅是一国之君,还是她的丈夫。
妻子对丈夫动心,似乎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傻帽。”
阿沅毫不客气地下了定论。
对皇帝动心,那就是吹响了死亡的号角,在这深宫里,无心无情才是活下去的基础。
“好好叮嘱,可千万莫叫咱们的皇后娘娘郁结于心,本就是纸糊的灯笼,别再淋了雨,到时候本宫想黏都黏不起来,如今可还不到咱们上场的时候呢。”
“是,娘娘,奴婢保证这几年她能健健康康,一点儿毛病都没有的。”为娘娘占着皇后之位。
阿沅摆摆手:“出去吧,本宫陪着孩子们睡会儿,叫人请了大皇子与大公主,让他们晚上到永寿宫来用膳,他们父皇今日心情好。”
“是,娘娘。”
金姑姑十分贴心的挥退了小宫女们,自己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后殿,叫侍书和问琴来守着门,自己则是赶紧去办娘娘交代的事情。
先和紫珊秘密碰了个头,给紫珊说了赤水行宫的事后,又给了她一瓶养生丸子以防万一,这是怕皇后一时想不开,自己再给郁闷死了,给她保命用的。
紫珊将养生丸子放回了袖子里,又询问了几句赤水行宫的事,在得知主子新抽出的金卡如今就在甄太妃身边,不由叹气:“这活儿随便一个紫卡都能干,又何必用一张金卡呢。”
“主子的事你别多嘴,赶紧回去吧,别叫皇后娘娘到处找你。”
紫珊点点头,心情很有些不愉地回了坤宁宫,这些金卡都已经满级了,老实待在卡池里不行么,得把机会多多让给她们这些有上进心的年轻人才是。
也辛亏阿沅不知道这些紫卡们内心的小嘀咕,否则非得爆炸不可。
这跟诅咒她当一辈子非酋有什么区别!!!
“紫珊姑姑快进去吧,娘娘找了你好一会儿了。”刚进坤宁宫,就看见一个小宫女迎面走来小声告知。
紫珊与恬儿不同,恬儿喜欢仗着自己是皇后带进宫里来的贴身丫鬟,而阻拦其它人近身伺候,紫珊却是尽可能的让每一个宫女都有机会凑到皇后身边去,哪怕只是帮忙递个东西也好。
本以为恬儿的死能叫皇后多几分警惕心,可谁曾想,皇后依旧糊涂。
以前恬儿是自己心思重,所以阻拦宫女伺候,如今却是皇后依赖紫珊,主动拒绝别人伺候,以前宫女们会嫉恨恬儿,私下里给恬儿使绊子,如今待紫珊却格外尊重。
许是……这就是主动和被动的区别吧。
“你先别急,先去小厨房为娘娘端一碗红豆汤来。”
紫珊温声安抚着,然后便拍拍衣摆抬脚进了寝殿内。
“娘娘,您午睡醒了?”紫珊一进去,便看见牛继芳神色怔怔地坐在床上,头发披散着,里衣也有些皱,面色还有些苍白,显然刚才怕是做梦了。
听到紫珊的声音,牛继芳立即转过头来:“你刚才去哪儿了?”
“娘娘忘了?临睡前娘娘说要吃红豆汤,奴婢就在小厨房里守着厨子炖汤呢。”紫珊凑到了床边,伸出手臂来:“娘娘您瞧,奴婢靠近炉子,身上的衣裳都烤的暖融融呢。”
牛继芳下意识抬手落在了紫珊的胳膊上。
确实暖和。
“原是如此。”
牛继芳垂下眼睑,她还以为紫珊又故意躲出去,叫那些宫人们来伺候她呢,她心知紫珊是为了她好,可她本就是个内敛的性子,不愿身边总是人来人往,所以哪怕紫珊总是这般,她也更加依赖紫珊。
“娘娘不必多想,红豆汤这会儿还烫着呢,奴婢给娘娘梳妆穿衣,待收拾好了,恰好是能入口的温度。”紫珊的声音柔和极了,自带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的技能虽然还是关闭状态,但逸散出来的力量,会不自觉的令人沉寂于享受之中。
所以她才总会推荐小宫女,皇后也才会越来越依赖她。
哎……她真不是故意的呀!
牛继芳梳妆好了,紫珊为她穿上外衣,这才吩咐外头的宫女将红豆汤给端来了,正好是入口的温度,也是刚好饿了,牛继芳用的极好。
一小碗很快下了肚,尤觉不满足,想添第二碗,却被紫珊阻止了。
“娘娘,天色渐晚,仔细吃多了晚膳用不下。”
牛继芳也不反驳,反而乖乖放下汤匙,竟真的就不吃了。
这般听话,叫紫珊很是满意。
听话好啊,只有听话的人,才能多活几年。
等到晚膳后,紫珊服侍着牛继芳洗漱后上了床,这才拥着被子坐在脚踏上,跟牛继芳说起了行宫之事:“……太妃娘娘此举被圣人知晓,圣人十分生气,当即便下了圣旨,将九皇子过继给了东平郡王做嗣子。”所以你可别一脑抽,也跟着学什么举荐。
到时候皇帝接受不接受不知道,反正珍贵妃娘娘肯定是要暴怒的。
牛继芳捋着头发的手顿住:“你是说,太妃娘娘养了几个京城勋贵家的姑娘,想要送到陛下后宫来,还是走的小选的路子?”
她满脸不可置信。
也不知是不敢相信甄太妃居然拉皮条,还是不敢相信勋贵们如此不要脸,竟将家中嫡女送进宫中当宫女,就为了给皇帝做小老婆。
“是,过继的圣旨今儿一早就下了。”
牛继芳抿了抿嘴:“真是疯了。”
紫珊不说话,只安慰道:“想来也是太妃娘娘自作主张,诓骗了那些小姐,娘娘您也别想了,快些躺下吧,免得明儿个早晨起来头疼。”
“不妨事,下晌睡得时间长了些,此时倒也不困。”
虽这么说,牛继芳却也没再说话,只在帐子里翻来覆去,紫珊等着她呼吸沉了下去,才抱着被子回了自己的小榻,暖融融的被窝一下子灌了冷风进来,紫珊打了个呵欠。
可真是个难伺候的娘娘。
还不是自己的主子!
正如阿沅所想的那样,赤水行宫的甄太妃直接气疯了,她在接到圣旨的一瞬间就懵了,然后便是不相信的大喊大叫,长安不是个好脾气的,虽不曾对甄太妃动粗,但言语之间阴阳怪气却是不少的。
“娘娘莫发怒,此事陛下也满头雾水呢,刚下朝就听说圣人送了圣旨来,也未曾说明缘由,陛下是个孝顺的,哪里敢置喙,便也就随了圣人的意思,给用了印。”
“娘娘您该保重身体呀,这是件喜事儿呀,您没瞧见早些时候,宗室王孙没有爵位呢。”
这话说的可真扎心。
感情她还得谢谢皇帝是么?
甄太妃猩红着眼睛,看向长安的眼神只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再低头看向那道圣旨,眼底涌上恐惧与不甘。
怎么可以,圣人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将她的两个儿子全都过继出去!
她不相信——
一定是有人在圣人耳边撺掇,叫圣人下了这个决定。
“你个没了根的老阉狗,何时论到你到本宫面前来说三道四,来人呐,将这个阉人给本宫拖下去重重打死。”甄太妃攥着圣旨的手指骨节泛白,指着长安嗓音尖利无比。
长安并不慌张,反倒嘴角含笑:“对不住了太妃娘娘,陛下还等着奴婢复命去呢。”
嚣张的小人姿态十足。
陛下不会责罚他,他也不怕太上皇怪罪,因为太上皇根本不会知晓这件事,甄太妃也就这会儿嚣张,等到了太上皇跟前,定是不敢再多说一句。
因为她已经没有筹码了。
若说水溶被过继时她还敢闹一闹,水涵被过继,甄太妃怕是就要惶惶不可终日了。
长安叹了口气,一脸悲天悯人地凑到甄太妃身边,压低了嗓子小声说道:“娘娘可别怨陛下,陛下是真不知晓此事,一个幼弟罢了,陛下养得起,老圣人的圣旨送来时,陛下还在和大臣们商议国事呢,太妃娘娘还是仔细想想,可是有哪里做的不对?叫老圣人给气着了?”
那满口的可惜,差点没把甄太妃给一口气背过去。
但长安的话她也记在了心里。
在长安走后,甄太妃就开始一遍一遍的回想,回想这些日子她做错了什么事情,能叫太上皇气到这种程度,将她的儿子夺走,这跟剜她的心有什么区别?
但她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最近挺老实的。
最后还是莲雨给解了惑。
“娘娘,您说……会不会是老圣人对那几个姑娘……心存不满?”
甄太妃骤然看向她,目含煞气。
莲雨瑟缩着低下了头后退一步。
“说说看?”
“那奴婢便多嘴了,老圣人想来不喜娘娘插手陛下后宫之事,您说,会不会是有人说漏了嘴,将那几位姑娘娘家的打算给透露了出去,这才想给娘娘一个教训?”
甄太妃的思路立即跟着走。
说起来……一共四个姑娘,三个庶女一个嫡出,要说野心最大的,肯定就是荣国府的贾元春。
贾元春本人她亲自接见过,很是得体懂事,且目的性强,自不会主动出现在太上皇面前,其它三个庶女倒是目的不明确,但也因此被莲雨分配去了偏僻的地方,她们在赤水行宫中没有人脉,很难得知太上皇的行踪。
所以,问题必定不会出在行宫,反而很可能出现在外面。
“你去查查,那荣国府可是有人在外面胡言乱语了?”
莲雨立即领命:“是,娘娘。”
甄太妃深深吸了口气,又喊来了其它宫女。
莲雨出来时恰好听见甄太妃说:“给本宫梳妆,本宫该去给圣人谢!恩!了!”
咬牙切齿可见其心中不忿。
莲雨该换了装束,装模作样地出了行宫,出去后第一件事便是跟保龄侯史鼏见了一面,询问了一番接下来的计划后,又去了一趟林瀚的宅院,打听了一下最近京城中的八卦后,才踏着夜色回了赤水行宫。
“娘娘,奴婢打探到了一个消息。”
“说。”
甄太妃满脸憔悴地看向莲雨,下午她去谢恩,被太上皇狠狠训斥了一番不说,还被泼了一身的热汤,幸亏冬日里袄子厚,才没能烫到皮肉,可那种屈辱感,却时时刻刻萦绕心头,仿佛要将她逼疯。
莲雨凑上去,附在甄太妃耳侧,小声说道:“奴婢打听到,荣国府的二老爷贾政为了招揽以前的浙江知府贾化为清客,故意说自己的女儿不日就要封妃,成为宫里的娘娘。”
“那贾化本身才学足够,但人品着实不敢恭维,据说当初是因为收受贿赂,贪污之罪才革了官职。”
甄太妃闻言骤然大怒,直接摔掉了手中的象牙梳。
莲雨尤觉不够,继续小声说道:“这二人说话并不避讳他人,就在人来人往的酒楼二楼的包房中高谈论阔,只可许奴婢没本事,没能查出左右包房里面都有哪些客人,否则奴婢就知晓是谁将此事给传出去的了。”
说着,她满脸愧疚地跪在了甄太妃不远处,一个很蹊跷的角落,绝不叫甄太妃手里的东西砸到自己的位置。
“终日打雁,未曾想竟被雁鸟啄了眼。”
甄太妃气的脸皮直跳。
只是今日圣旨刚下,她纵然有满心的怒火,也是不敢爆发出来,只缓缓闭上眼睛,长长吁了口气,再缓缓睁开,语气竟是诡异的平静:“明儿个你去一趟凤藻宫,就说本宫舍不得贾元春独自留在书楼里当女史,打算将她接到身边来亲自教养。”
“本宫独占恩宠近二十年,对陛下更是了解颇深,本宫对贾元春寄予厚望,叫她过来贴身伺候,好!好!学!习。”
最后四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手指紧紧攥着手边的一根钗子。
那钗子乃是一朵立体的宝石花,高高直起的花蕊很是锋利,她攥的很紧,花蕊刺破了掌心的皮肤,鲜血染红了花蕊,甄太妃却仿佛感觉不到疼似得。
莲雨一脸平静的应道:“是。”
贾元春若在书楼中蛰伏,有已经改名为‘晴儿’的抱琴伺候,日子其实不算难过。
可谁叫她亲爹不干人事,竟敢大言不惭的攀扯主子呢?
更别说,这贾元春还满腹野心的想要夺了主子的恩宠。
那便只能可怜这位贾元春贾大姑娘了……甄太妃既是荣国府的老亲,能帮衬着入宫,想来甄太妃的一些小脾气,贾元春也能受得了吧。
不过,受不了也没办法。
谁叫她娘家无能,没法子在赤水行宫中安插人手呢?
第77章 红楼77
贾元春刚在凤藻宫做了几天女史,就又被带到了甄太妃身边。
她虽不知为何,可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只是甄太妃是娘娘,她如今的身份,说穿了也就是个宫女,比普通宫女好一点的便是她入宫便是有品级的女官。
六局一司中,她属尚仪,掌司籍,品级正六品。
主要负责管理宫中书记,整理书库,做一些登记收纳的工作,又因为才学出众,也会帮助内宫娘娘们做一些抄写书籍的工作,所以说,她被分配去凤藻宫是极其合适的。
作为有品级的女官,算作礼聘入宫,可以带一个贴身丫鬟用以伺候自己,等年岁到了,可以得宫内的恩赏回家嫁人,这个女官履历对小官之女的身份是有加成作用的。
但对荣国府这样的门第就不一样了,不仅没有加成,还会叫旁人瞧不起。
对勋贵来说,无论是做了几品的女官,归根究底都是宫女,本质上都是伺候人的下人,高门大户的宗族嫡子,谁又会迎娶一个宫女为嫡妻呢?
所以说,从贾元春入宫那天起,就没有了退路。
内心忐忑不已的贾元春跟着莲雨进了内间,甚至都没抬头,只看见了甄太妃的裙角就赶紧跪下了:“奴婢给娘娘请安。”
“你这孩子,还这般多礼做甚?快起来吧。”甄太妃语气热络,表现的十分温和,在贾元春起身后就招了招手,将人招来了自己身边来:“今儿个找你来,是有件大好事想要与你商量。”
贾元春心下微松,看来甄太妃娘娘并非是想要为难自己。
她是个聪慧女子,虽进宫时日尚短,消息不大灵通,也知晓这几日甄太妃因为过继的事,恐怕心情是极不好的,所以接到召见,她的内心无比慌张。
谁曾想,这太妃娘娘瞧着竟好似并不生气。
“本宫记得,你们家隔壁西府的大爷如今还未曾婚配?”
西府的大爷?
贾元春疑惑地问道:“娘娘说的可是蓉哥儿?”
“是呢,这孩子如今也有十四了吧。”
“开了年就十五了,珍大哥也叫了大奶奶给他相看呢。”说的是宁国府的事,贾元春才是真的彻底放松了下来。
甄太妃这才笑开了颜:“正是这孩子,本宫有心为他做一桩好媒,那姑娘是个十全十美的好姑娘,唯独家世差了些,但那孩子人品贵重,更是身怀奇宝,本宫在赤水行宫都听说过她的好名声,姻亲家的好孩子本宫都想过,唯独觉得这孩子与宁国府的大爷最为相配。”
贾元春抿了抿嘴:“只不知娘娘说的是哪家的好姑娘?”
“不是显赫人家,却也是官身,便是那营缮郎秦邦业的长女,乳名唤作可卿的,此女的名声民间不显,在咱们这样的人家里却是广为流传,便是南安老太妃,也想为她的孙子邹文林求娶呢,只是那邹文林是个混不吝的,年岁大不说,还死过一个妻子,本宫舍不得好好的姑娘嫁去人家做继室,这才想着保媒拉纤。”
甄太妃对秦可卿的介绍不多,却着重说了南安老太妃的态度。
贾元春心中十分狐疑,营缮郎在京城与平头百姓无异,说的好听是个官身,说的不好听,但凡是个经商的都比他们家富裕,这样的人家……便是做续弦都嫌弃门第低,蓉哥儿怎么说都是贾家的宗子,日后的族长,更是国公府邸的嫡子,这样的身份与营缮郎家的女儿哪里能匹配。
但是……
这秦可卿却是连南安老太妃都喜欢的。
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贾元春心中思绪万千,最终将注意力放在了‘身怀异宝’上面。
她的亲弟弟贾宝玉是含玉而生的,甭管外头的人怎么怀疑,自家人却是知晓,那块玉确实是伴生而来,明明个头不小,却偏偏被含的紧紧的,等玉被吐出来后,宝玉才放声大哭了起来。
也是因为这块玉,一家子皆认为宝玉是有大造化之人,当然,贾元春也是这般认为的。
所以,秦可卿所谓的‘身怀异宝’又是否与贾宝玉一样,是生来异象呢?
见贾元春陷入沉思,甄太妃也不着急催,只笑着说道:“你如今到了赤水行宫,要比宫里方便些,此事也不着急,不若你先写封信送回家去,询问一下你祖母母亲的意见?”
贾元春一听能够写信,顿时眼睛一亮。
“奴婢能与家中通信?”
“虽不合规矩,但也不是不能通融,这是本宫身边得用的马太监,你若写信或是有什么紧要的事要告知家里的,皆可以通过他。”
说着,甄太妃指了指一直站在门槛外的一个清瘦太监。
那太监听到自己的名字,就抬起头对着贾元春咧嘴笑了笑,因着瘦的缘故,脸皮子挂在脸上,显得有些刻薄,但姿态恭敬,倒是叫贾元春仔细看了两眼,将人的面容记在了心里。
得了这个便宜,贾元春立即给甄太妃磕了个头,言语中更是千恩万谢。
甄太妃得到自己想要的,这才摆摆手:“行了,你快回去吧,日后本宫有事再唤你来便是,你自己却要谨守本分,莫要乱跑,仔细圣人瞧见了你。”
贾元春心里一紧:“是,娘娘。”
贾元春得了个消息,回了自己的卧房便开始写信,先是写了对家中长辈的思念,再就是写到了秦可卿的事,她虽觉得蹊跷,但也相信家中长辈,只叫她们先去查探一下秦邦业的底子,虽不一定要迎娶人家,但既然娘娘提了这件事,自然要放在心上,做出个姿态来。
写完后,便将信用蜡封好了,交给了晴儿:“你去寻了太妃娘娘身边的马太监,请他帮忙跑一趟。”
“是,小姐。”
“晴儿。”
贾元春叹了口气:“日后莫喊我小姐了,这宫里到处都是耳目,万一被人抓住了把柄,到时候你我二人皆要倒霉。”
晴儿吓得小脸煞白,连连点头,立刻拿着信和银子出了门去找马太监。
马太监得了吩咐,早早便等着晴儿了,本以为只拿了书信便是,谁曾想贾女官的小丫鬟礼节倒是大,给了书信也就罢了,还抓了几两银子给他。
当太监的哪有不贪银子的?
只不过不义之财不可取,求人办事拿银子那是理所应当,主子吩咐再要银子那就叫不知死活。
但是眼前这个小丫鬟满眼懵懂,拿银子拿的理所当然的模样叫马太监很是意外,心思一动便没有拒绝,只颠了颠银子,笑道:“晴儿姑娘请放心,此事杂家定给贾女官办的妥妥的。”
晴儿笑了笑,娇俏俏地应了一声:“那就麻烦公公了。”
等晴儿走后,马太监又颠了颠银子,嘴里骂道:“真是傻子,也不知道拿个荷包装着。”
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这次去荣国府要好好打听一下荣国府的情况,一个小丫鬟拿银子都拿的这般理所当然,想来家里的那些太太奶奶们,指缝也是够松的。
贾元春的书信到了贾家。
马太监没急着走,只在前院坐了片刻,贾政便回来招待了。
先看了书信,贾政才抓着银票跟马太监套近乎,马太监看见贾政手里那张银票的面额为五百两,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
乖乖!
这哪里是落魄的荣国府!这是他马太监的快乐老家呀。
以后但凡贾女官要送信,他马太监必定义不容辞,问就是他热爱工作!
等马太监走后,贾政才拿着书信赶忙去了荣庆堂寻找老太太,贾母看了书信后,目光黏在秦邦业三个字上面,旁人不知晓,她确实知晓的。
那个秦可卿的身份不简单。
当年秦邦业两口子多年无所出,三番两次前往善堂看望那些被遗弃的孤儿,那时候贾敬因为犯了事,躲去了道观,却告知了家中一个大秘密,那便是太子那个宫女所出的庶长子失踪了,被秘密送往了江南。
这个庶长子和他亲爹运气有的一拼,十三岁通人事,第一个侍寝宫女就有了身孕。
只不过这个侍寝宫女是被太子偷偷送出宫去的,那时候太子的处境已经很不好了,此举也是为了给太子一脉留下一条根,谁曾想,太子兵败,那宫女受刺激早产,生下了一个瘦弱的女婴。
太子已死,谁都不想招惹这个大麻烦。
也是恰好,秦邦业夫妻俩去善堂领养女婴,便有人引着那秦邦业将女婴抱了回去,那女婴便是如今的秦可卿。
也就是说,秦可卿其实是太子的血脉。
这些年,她们这些心知内情的只远远观望,从不靠近,可如今……甄太妃却拿了秦可卿出来用,这在贾母来看,既是威胁又是机遇。
这一夜,贾母没能睡着,第二天早上就报了病。
贾珍是个孝顺的,特意过来东府来看望这个堂祖母,二人也不知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贾珍下午便骑马去了玄清观,去求见他那已经当了十几年道士,还搞出一个庶出女儿的老父亲。
父子俩难得见面,说话都生疏许多,贾敬得知贾珍的来意后,沉默了好长时间才开口问道:“元春那边,可有意外?”
“走的太妃娘娘的路子,该是没意外的,老圣人还在呢,虽说总是传出身子不好的消息来,但元春此次传来书信说,老圣人的身子尚可,想来这几年该是无碍的。”
贾敬点点头,捋了捋胡须,又问道:“对于宫中那位珍贵妃,你们可了解?”
贾珍咳嗽一声,他名字叫‘珍’,当年珍贵妃的封号下来时,他吓得差点都要改名了,好在外头惯来称呼他的字,反倒是他的名字鲜为人知。
“颇有当年宸妃之姿。”
宸妃啊……
贾敬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的转圈,过了好半晌才又开口问道:“元春丫头这些年姿容如何。”
贾珍‘嘿嘿’一笑,虽无猥琐的意思,却有猥琐的感觉:“颇具梅妃姿态。”
梅妃是何人?
梅妃乃是杨妃出现之前的宠妃,本性高洁,面容绝美,性情也很端庄,能有这样一个评价,可谓是很高了。
只可惜贾珍说完就被自家亲爹给揍了。
表情太过猥琐,贾敬看不过眼,手痒痒的很。
被抽了一顿的贾珍拿着自家亲爹的答案回了宁国府,他得筹备聘礼,打算等开了年去秦家为儿子求娶秦大姑娘去,另外还去官府寻了个口碑极好(极其能言善辩)的冰人,亲自上门去说媒去了。
赤水行宫的甄太妃一动,不到一天功夫,消息就传到了阿沅耳中。
“原来秦可卿是这样嫁去宁国府的。”
阿沅听闻后恍然大悟。
这也是她看了原著之后许多年的疑惑,宁国府虽然落魄了,但也不至于落魄到迎娶一个营缮郎的女儿做宗妇,贾珍是贾氏宗族的族长,日后贾蓉便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也是未来贾家的族长。
身为一个少族长,娶的妻子竟是那样小官之女,这不仅斩断了自己的路,还影响了族中子女的婚配,儿子只能娶小官之女,女儿也只能嫁给普通人家。
大概也正是因为此,贾琏才会迎娶王熙凤。
王熙凤说的好听是王氏女,可她的父亲王子胜一不是一家之主,二没有官身,虽有个能干的叔父,但实际上她本人却是平民之女,能嫁给贾琏绝对算得上高攀。
只能说王子腾确实有良心,也因为王子腾自己没儿子,只兄长王子胜有一个独子,他对这个侄子心存期待,这才愿意对王熙凤这个侄女多加照拂。
要说唯一一个越级娶妻的只有贾珠了。
估计也是因为贾政大饼画的好。
“奴婢也是不明白,贾家如此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不知道原著的金姑姑此时眉头紧蹙,总觉得这件事很不简单,但她又实在搞不明白贾家的目的是什么。
“无非是投鼠忌器罢了。”
他们指望甄太妃能帮衬着贾元春获宠,自然不敢太过忤逆,更别说,他们心中也是存了一份野望的,若秦可卿生下了儿子,岂不是贾家血脉里也有了皇室血脉?
天下大定时皇室血脉不得用。
但万一呢?
天下岂有万年的王朝?
刘备都去卖草鞋了,最后不还是凭着‘中山靖王之后’这个名头振臂一呼,就成了汉室正统么?万一以后乱起来,贾家的孩子不也能靠着‘义忠亲王之后’的名头振臂一呼么?
阿沅思路越飘越远,只觉得荣国府的脸是真大啊。
但此事与她无关,她冷眼旁观即可。
日子一天一天过,冬日里,皇后一如既往的病着,太医院的太医是日日请平安脉,生怕皇后到了这个关键时刻再倒下了。
好在牛继芳久病成习惯,十分懂得保养自己,做起事来也没那么劳心劳力,只做统筹,更多的事情则是交给紫珊去安排。
紫珊:“……”
她只想做个平平无奇的嬷嬷而已。
但凡是主子下的命令,她定会努力完成,但是皇后嘛……
“娘娘,奴婢到底只是个奴婢,不该插手宫权,不若您请了贵妃娘娘来帮衬?”紫珊一脸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
提到珍贵妃,牛继芳不由蹙了蹙眉。
她是不愿意珍贵妃再插手宫权的。
见皇后没说话,紫珊又连忙提议道:“二皇子和三皇子还年幼,想来贵妃娘娘也是无暇,不若娘娘再去询问几位贵人小主?”
贵人?
如今宫内的贵人一共五位。
四位勋贵出身,一个凭生女晋位。
牛继芳对这些勋贵女也有提防,但是比起珍贵妃来,这几人便显得没那么咄咄逼人了,她如今却是身子不佳,紫珊身为奴婢,管起事来更是名不正言不顺。
牛继芳心烦,再一次讨厌起了自己这个破烂身子。
“去宣她们过来吧。”
牛继芳语气有些生硬地说道。
紫珊立即起身派人去几个宫里宣见各位贵人去了,当然,也不会忘记给永寿宫报个信儿。
“看来咱们这个皇后还是不肯松手啊。”阿沅捏着小银勺给鸟笼中的黄莺喂食,黄莺小巧,鸣叫声更是清脆婉转,之前花鸟房里来了好几种鸟类,其中就有羽毛华丽的鹦鹉,奈何阿沅不喜欢这种会学舌的鸟儿,这才选了黄莺,而那鹦鹉则被候玥儿选走了。
阿沅:“……”
这鹦鹉早晚会脏了口。
“拿到手的权柄哪里舍得轻易交出来。”
“西北已定,安王即将回朝,年后勋贵又要跳起来了,这后宫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勋贵们一个个的,都有自己的小心思,皇后一家独大可不是好事,几个贵人入宫多年,虽未有生养,但没有功劳却有苦劳,等年底这一遭忙完了,咱们定要跟陛下好好为几个贵人表一表功劳,提一提位份。”
金姑姑有些忧心:“难保皇后不会提前像陛下提议?”
“她?”
阿沅摇摇头:“她不会的。”
地位不稳的人只会想着怎么稳固自己的位置,哪里会再拉拔几个人来和自己分庭抗礼呢?
金姑姑虽然相信自家娘娘的判断,却还是私下交代紫珊,一旦皇后有这方面的打算,一定要阻止,虽然几个贵人的感谢并不值钱,但这样的好处都不想让皇后拿。
明年宫权,必须平平稳稳毫无波澜地回到主子的手中。
很快,就到了除夕宫宴。
阿沅头一回参加宫宴,身上穿着厚重的吉服,脸上妆容也很完美,头上的飞鸾冠子也足够华贵,重量也很够份,阿沅知晓晚上宫宴肯定没什么可吃的,便早早地填饱了肚子,然后便挂着十分机械的微笑上了轿撵。
也是凑巧,她刚出门不久,就碰上了皇后的凤驾。
皇后与的凤驾与贵妃的仪驾一前一后地唱见,水琮穿着朝服等着,听到唱见后,眼底就染上一丝喜悦,几个宗亲老王爷对视一眼,都仔细观察着。
都说皇帝不喜欢皇后,宠爱贵妃,所以这一次喜悦该是因为贵妃吧。
果不其然,皇后与贵妃一起从外面走了进来,一前一后,皇后端庄,贵妃则很华贵,皇帝快走两步,先是对皇后抬了抬手:“皇后起吧。”
等皇后站定后,才往前跨了一步伸手将贵妃拉了起来。
虽一个说了话,一个没吱声,可其中亲昵却偏心的十分明显。
不理会皇后那难看的脸色,水琮亲自为阿沅介绍宗亲,虽说之前就见过,但这样正式的宫宴上面却是头一回,皇后嘴角噙着笑,却也噙着苦涩。
阿沅自然得体的随着水琮后面与几个宗亲老王爷见礼。
等见完礼寒暄几句后,外头又通报说,大皇子和大公主到了。
小孩子一到,整个室内严肃的气氛霎时间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欢言笑语,几个老王爷被这俩大宝贝的甜言蜜语哄得摸不着北,水琮本就疼爱这俩孩子,自然纵容的很。
他的纵容也没惯坏两个孩子,他们进退得宜,说话也十分有分寸。
懂事又嘴甜的宝宝谁会不喜欢呢?
所有人看着孩子们的眼神里都含了笑,只有皇后心里不是滋味儿,虽说这俩孩子进来后也是第一时间过来行礼喊她‘母后’,可不知为何,她就是没有慈母之心。
不仅对这两个孩子,还有其他的三个公主,两个皇子……她想起来,也是心无波澜。
甚至就连她幻想自己有了孩子,她也没多少喜悦。
她觉得自己可能就是单纯的不喜欢孩子,跟谁生的没有关系。
等到了宫宴上面,看着眼前还有些温热气儿,但基本已经开始变凉的菜肴时,她就更烦躁了,牛继芳抿着嘴,她没想到,所谓的宫宴旧例,摆上桌的菜肴,竟是这样的。
水琮也微微怔住。
只有阿沅抿了抿嘴,回头哀怨地看了一眼水琮。
水琮:“……”
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他还让珍贵妃好好尝一尝御膳房的菜呢,结果上来的全是炖菜也就罢了,竟然还有些凉了,这样的菜又能有多好吃,估摸着珍贵妃还为了不辜负他的期待,特意空着肚子来参加宫宴呢。
再看看坐在珍贵妃身边的一双儿女。
这会儿正一起揉着小肚子,眼睛睁的圆圆的,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桌上的菜。
水琮心疼了。
皇帝的菜都是现做的,于是说完了开场白与祝酒词后,便忙不迭地招呼长安:“将这鲜虾球,还有这几道菜尽数端到贵妃与皇子公主桌上去,尤其这鲜虾球,贵妃爱吃。”
“是,陛下。”
长安也不假他人之手,亲自端着菜一路送到贵妃那一桌去。
阿沅先是惊讶,然后便是端着酒杯对着水琮甜甜一笑,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水琮见自家贵妃终于笑了,这心才算是安定了下来。
与此同时,下面参加宫宴的官员也是面面相觑。
甚至胆大的,譬如庸王与康王两个人,根本不避讳地说道:“还是前两年好啊,菜端上来热腾腾的,今年又恢复了旧样子,由奢入俭难啊,本王真是吃够了炖菜了。”
筷子在菜里翻了翻,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了筷子,转而端起了酒杯,对着旁边的康王说道:“咱们兄弟俩喝一杯,年后大哥就回来了,据说咱陛下有其他想法?”
“西北那边刚摆平了,轻易离不得人,大哥便是回来也是要继续回去的。”
顺王水洛低低一笑:“小弟习武多年,倒是有心学习大哥,为陛下开疆扩土呢。”
开疆扩土?
联想到前几年后宫之中发生的事,旁人不知晓,他们这些以前的皇子们却有自己的门路,自然知晓发生了什么,这四个字一出,所有人的心都跟着火热了起来。
几个人对视一眼,共同举杯:“哎哟,咱们一家子兄弟不说两家话,以后一起为陛下分忧便是。”
建功立业的机会谁不想要?
为了儿女都要拼一把的。
第78章 红楼78
除夕夜的宫宴成了谈资。
正如庸王所说的那般,由奢入俭难,宗室王亲们吃了几十年的凉炖菜宫宴,也没人说出个不好来,结果才吃了珍贵妃两年的改进版宫宴,再回头吃凉炖菜宫宴就食不下咽了。
但是吧,人人都是高情商,吃的不美也没放在嘴上说,而是回了家先煮一大锅面条,将空落落的肚皮给填饱了再跟同样参加宫宴的妻子吐槽一番。
原本这件事没人拿到明面上来说,宫内也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轻放过了。
可谁曾想,珍贵妃封贵妃后第一次参加宫宴,皇帝提前跟她吹嘘过御膳房的菜,结果却是这么个结果,水琮自觉丢了好大一个脸,回去后就黑了脸。
阿沅本就不饿,宫宴上又吃了些水琮赏赐下来的菜,她吃不下,便装着忙碌的给两个孩子夹菜,两个孩子来之前也吃了奶糕子,也吃不下许多,母子三人食不下咽的模样,叫一直关注他们的水琮更加生气。
只是到底是年节,也不适合动怒,便将此事按下不谈。
牛继芳则是一无所知。
她接手宫务一年,着手办过端午宫宴,中秋晚宴,重阳夜宴……都是按照旧例置办,从无错漏,自然也就以为往年除夕宫宴也是这般。
可她不知晓,早在几年之前,阿沅就改了除夕宫宴的菜,为此还特意求了水琮,吩咐内务府去寻了官窑烧了一批新得餐具,有点类似于后世的酒精锅,所以她这一次‘遵循旧例’,不仅让御膳房摸不着头脑,就连内务府都等着看笑话呢。
按理说,内务府该更支持皇后才对,毕竟皇后管家手松的很,不过大半年的功夫,鸡蛋已经越来越贵了,他们的日子也越来越好过,可偏偏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心底越来越不安。
可别小看他们这些人。
越是底层的宫人,越是能看清宫内的形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保之道。
贪污的银子重要,还是自己的小命重要?
任谁都知道怎么选择。
哪怕他们都是没有子孙的阉人,也没想过立时就死了,反倒因着身体的残缺,才越发的想要活着,所以当皇后的‘遵循旧例’一出来,大家伙儿心下就一个咯噔,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了。
至少开年后,他们做事就越来越小心谨慎了。
当正月十五后听闻皇帝斥责皇后,皇后病倒,宫务又交还到了永寿宫珍贵妃手中后,他们一个个的面面相觑,抬手一抹脸,鸡蛋的价格很快从二两银子一个变回了二文钱一个。
阿沅看着新呈上来账本子,又看看下面点头哈腰,笑的一脸谄媚的内务府总管,挑了挑眉:“哟,倒是个机灵的。”
“娘娘哪儿的话,这一年来奴婢们可是很想念娘娘呢。”总管听出了阿沅的语气里并没有生气的意思,笑的愈发的开怀,那矫揉造作的声音也愈发的婉转。
阿沅:“……”
这总管哪儿都好,就是有个不好,不爱好好说话,总要把那个音调拐上十八个弯儿,好像这样才舒服似得。
“去年的账本子呢?”
阿沅不动声色地换了个方向歪身子,想要将身上的鸡皮疙瘩抚平。
总管立即干笑一声,小声求饶:“娘娘……”
阿沅冷哼:“看来去年一整年你们都不老实啊。”
总管能咋说呢,只能赶紧表忠心:“都是奴婢们猪油蒙了心,看着坤宁宫娘娘手松,就忍不住做了些错事,如今已然知晓自己的错处,还求娘娘网开一面,饶恕奴婢们。”
瞧这话说的,就差说皇后娘娘无能,所以才镇压不住他们了。
“既如此,去年的事本宫便不再追究,如今本宫重掌宫权,若你们胆敢再犯,本宫定是不饶。”阿沅合上账本子,语气依旧很和善,可说出的话却叫下面的总管背脊冒了一层冷汗。
“是,奴婢们定会忠心耿耿,绝不叫娘娘为难。”
阿沅‘哼’了一声,这才叫人退下了。
总管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退出正殿时还听见里面传来珍贵妃的声音:“辛苦紫珊姑姑走这一趟,还请姑姑回去好好劝一劝娘娘,既然身子不好,就该好好养着才是,这今儿个不好就把宫务往本宫这一丢,明儿个好了又给收回去,这来来去去的,跟儿戏似得,她愿意玩,本宫还没空呢……”
乖乖,这珍贵妃娘娘对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那是一点儿都不客气呀。
果然子嗣才是最大的底气。
虽然珍贵妃出身民间,可谁叫人家肚皮争气呢?如今宫里唯三的皇子全是人家生的。
等总管走了,阿沅的声音才没了,紫珊也不似刚刚那般冷着脸,脸上挂上了笑容:“主子。”
“皇后娘娘如何了?”
阿沅合上账本子,这些都是紫珊刚刚送过来的,不仅送来了账本子,还送来了对牌,显然,年前水琮还说让她协理六宫呢,除夕夜宴自觉丢了人,对皇后产生了不满,如今借口皇后体弱,直接将宫务交来了永寿宫:“病的可严重?”
“身体尚可,只是心里面不好受。”
皇后如今十分依赖紫珊,而紫珊也利用这份依赖把控着整个坤宁宫,比起恬儿当初的急功近利,紫珊明显的更加润物无声,如今皇后偶尔也会跟她说一些心事:“她自觉是陛下的妻子,却不得信任,心里那道坎儿过不去,自己跟自己别扭呢。”
阿沅:“……”
不难想象。
牛继芳本就是那种嘴上洒脱,心里爱钻牛角尖的人。
紫珊往前一步,对着阿沅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小声说道:“昨天晚上陛下宿在坤宁宫,却未曾和皇后娘娘同宿,皇后娘娘独宿西暖阁的那间寝殿里。”她贴到阿沅耳边,一手挡着嘴,不叫人看见她的唇语:“自从去年从玄清行宫回来后,陛下和皇后就没同宿过了,西暖阁那个寝殿还是奴婢亲自收拾出来的呢。”
“你是说,从去年重阳过后,陛下和皇后就没那事儿了?”阿沅诧异。
水琮这是连敷衍都不乐意敷衍了?
紫珊点头:“应该说从陛下和皇后成婚起,他们之间这事儿就很少,皇后娘娘的身子很瘦,也很孱弱,房事上该是有心无力的。”
后宫多少环肥燕瘦的妃嫔,水琮又不是个愿意委屈自己的,皇后身子干瘪,他自然不愿意碰。
阿沅忍不住长叹一声:“这才一年啊……”
水琮是跟她吐槽过,但她以为水琮至少会给皇后一些面子。
谁能想到呢?
帝后大婚才过了一年,就已经貌合神离了。
回想去年这时候,皇后才刚进宫,水琮还特意宿在坤宁宫一个月成全体面,谁曾想才短短一年,水琮连装都不乐意装了。
阿沅拍拍桌子上的那一摞账簿子,这脸打的,太响亮了……她都有点忍不住同情牛继芳了。
果然男人薄情起来,是真薄情。
也幸好她天生没长恋爱脑,不会迷失在水琮所谓的宠爱里。
皇后……
“本宫怎么都想不明白,皇后到底喜欢陛下什么?”
紫珊走后,阿沅看着金姑姑,眼中写满了真诚的困惑。
金姑姑沉默半晌,到底嬷嬷本能让她说不出批判皇帝的话,只能囫囵着回答:“奴婢也不知晓,想来是因为皇后娘娘的父亲与兄弟皆是体弱之人,难得碰见咱们陛下这般康健的吧。”
阿沅已经生完了孩子,也坐完了月子,正月一过,二月初一就要开始恢复去坤宁宫请安,但大家伙儿都知道,皇后娘娘病了,连宫权都交出去了,可见病的不轻,所以这个请安自然是免了。
水琮到底还要做些表面功夫。
整个正月他在坤宁宫宿了十天,在乾清宫宿了二十天,当然,是独宿,没有召妃嫔侍寝,只在正月十五那天将账册和对牌送去了永寿宫。
看似无情,却还是给皇后留了面子。
只是正月一过,憋了一整个正月的水琮就立即跑来了永寿宫,天还没完全黑就催着人去沐浴,然后便拉上了床,一通胡闹过后,已经很晚了。
水琮喊了两碗素面,活动累了的帝妃二人,穿着凌乱的寝衣,带着一身水汽地坐在炕上裹着大氅嗦面条。
等吃饱喝足漱了口,二人才又躺回了床上。
阿沅运动了一场,这会儿精神正足,也就没有涂药剂,拉着水琮便开始八卦了起来:“陛下,臣妾听说今年是个极好的年,京城有很多喜事要办,前两日安王妃入宫时还跟臣妾抱怨来着,说家中无事,反倒是礼送出去不少。”
“今年确实婚事多。”
水琮与阿沅相反,他运动完了就想睡,尤其在刚吃完一碗素面的情况下,格外的满足,又贪恋怀里的温香软玉,干脆抱着人不撒手,半闭着眼睛。
温热的手贴在她的后背,将她酸软的腰烘的舒服极了。
阿沅眯了眯眼睛:“恩?为什么?难不成是什么极好的年辰么?”
“并非因此,而是因为今年取消了大选。”
没了大选,那些预备参选的人家便会早早地给孩子定下婚事,婚期还是越快越好,婚期越早,就越证明他们没有送家中女儿入宫的心思,免得叫那些男子觉得自己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夫妻间反倒生了嫌隙。
“原是如此,怨不得安王妃送礼送的心疼呢。”
宫中大选虽不似民间大选那般,一口气选中三千秀女入宫,却也有少说百余官宦之家的小姐参选,这些小姐们一个个全都得在短时间内找到婆家嫁出去,也着实是艰难。
毕竟好男儿就那么多。
能叫安王妃送礼的人家,怕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能将安王妃送礼送到跳脚,足以见到想要送孩子入宫的人家有多少。
“大嫂就是太抠了。”
水琮说起安王妃,也是忍不住地咧嘴笑:“大哥在西北这几年,奇珍异宝可没少往京城运,朕都要开个新库房存放那些名贵的皮子,朕都有这么多,想来大嫂只会有更多。”
都这样了,还哭穷呢。
这个大嫂有点贪心了。
“不止呢,臣妾还听安王妃说,京城宁国府的世子要迎娶一个七品小官家的女儿做正妻,虽说如今宁国府已经落魄了,但太上皇顾念老臣,她总要表示一二的,便送了两件孔雀裘过去做贺礼。”
说起孔雀裘,阿沅就来了兴趣。
翻了个身,下巴抵在水琮的肩窝,胳膊也搭在了水琮的胸膛:“陛下,臣妾也想要孔雀裘,据说整个披风都是用金线绣制,华美非常,臣妾也想要。”
“孔雀裘?”
水琮在脑海中盘点自己的私库,确认确实有之后,便径直点了头:“行,明儿个叫长安给爱妃送来。”
阿沅眼睛一亮,立即送上香吻:“臣妾谢陛下隆恩。”
水琮十分登徒子地手往下一滑,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真谢朕的隆恩,就养好了身子,过两年再给朕生俩皇儿。”
他如今已经对其他妃嫔不报希望了。
他是看明白了,这后宫怀孕就是一茬一茬的,要么几年不开怀,要么一怀好几个,自从阿沅怀孕起,这一年多皆是其他妃嫔侍寝,可偏偏后宫就一个人都没怀上。
“陛下……”阿沅佯装羞涩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生个屁!
当她是母猪么?
她真想告诉水琮,他死之前就这三个儿子了。
“行了,不逗你了。”水琮见将人逗得耳朵通红,怕把人逗急了眼,赶忙转移了话题:“爱妃刚说宁国府要娶一个七品小官家的女孩儿?”
水琮的瞌睡虫被八卦给震跑了,这会儿精神又好了:“怎么回事?”
“臣妾知晓的也不多,只听了那么一耳朵,说是荣国府的老太君给宁国府的侄孙聘了一房元配妻子,竟是个七品小官家的女儿,据说那孩子还不说家里的嫡出,而是夫妻俩去善堂抱养回来的孩子。”
阿沅翻了个身,后脑勺枕着水琮的胳膊:“据说是个特别好的女孩儿,叫荣国府的老太君一眼便相中了,忙不迭地就给侄孙下了聘,还特意请了官府的冰人呢。”
宁国府和荣国府?
特别好的女孩儿?
水琮的脸色瞬时变得有些怪异起来,这两府说起来也是很有名的,起初在水琮跟前并未挂上号,着实因为他们两家的子孙不像话。
好歹还挂着敕造宁国府和敕造荣国府的匾额呢,怎么就落魄到要娶那样一个父母不祥的女孩呢?
“也太不像话了。”
这叫这两家的女孩儿日后怎么嫁人?
水琮低声叱骂了一句,除此之外,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举动。
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虽然是皇帝,但也管不到人家后宅里面去,只能说这两家做了糊涂事,将自家的女孩儿给坑到沟里去了。
而且他记得……
这次被分配去赤水行宫的几个姑娘里,就有荣国府的嫡女。
想到这里,水琮眼底不由染上厌恶,这荣国府当他是什么?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宫里塞?
阿沅不知道水琮心中所想,不然高低得反驳一下,人家贾元春长相貌美,性情端庄,神似梅妃,原著里更是封号贤德,是皇帝亲口夸赞的‘贤孝才德’,怎么就是脏的臭的了?
三月初八,宁国府三等将军贾珍之子贾蓉大婚,迎娶的是京城七品营缮郎秦邦业的长女秦氏。
新娘子虽然才年方十六,但长得却很不错,身量高,身条很绝,身姿丰腴自带风流,红色的嫁衣穿在身上,显得格外的娇妍,十五岁的贾蓉跟新娘子站在一起,就显得青涩许多了,个子虽然不算矮,但身形偏瘦,皮肤又白,面容五官看上去还像个孩子,只嘴唇上毛茸茸的小胡子昭示着他已经成人了。
这一天,荣国府很是热闹,吹吹打打一整日,新娘子被送到了新房内。
贾蓉心中虽嫌弃妻子门第低,可到底还是有憧憬的,在众人的起哄下,拿着秤杆子挑开了盖头,便对上一双如烟似幻的眸子。
这身姿丰腴自带风流的姑娘,竟长了一张清丽婉约的脸,尤其那双眼睛看过来时,只叫人心都跟着颤了颤。
贾蓉虽不是初哥,却没经手过这样漂亮的姑娘,霎时间看的双耳爆红,紧张的双手都不知该如何摆放,听着耳边那些嫂子婶子的打趣,他只恨不得立即将人们赶出去才好。
低垂着头,只顾着看着秦可卿那双白皙修长如青葱一般的小手,自然也就看见秦可卿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
婚礼结束,贾蓉难得不贪杯,进了房间后,先体贴了一下新婚的妻子,然后便忙不迭地吩咐丫鬟们伺候奶奶沐浴,他自己则跟个兔子似得窜进了水房。
一间水房里,女主人慢慢悠悠,恨不得将水面上的每一片花瓣都用手指揉烂了榨成汁子,用来泡澡,另一间水房里,男主人瞬间脱了衣裳,光着屁股跳进水里,兴奋地恨不得拿着丝瓜瓤子唱一曲洗刷刷。
心情不一的新婚夫妻入了洞房。
贾蓉早已开了荤,家中身边的小丫鬟早已被他摸了个遍,这会儿娶了个美人妻子,上手起来很快,不多时床榻里就传来了令人羞涩地声音。
贾蓉尽了兴,翻过身子呼呼大睡,秦可卿却只觉得自己好似被劈开了一般,痛苦的恨不得死过去,对这种事产生了心理阴影。
次日一早,小夫妻俩起身拜姑舅。
先去正房给贾珍和尤氏夫妻俩请安,贾珍昨夜难得给了尤氏体面,歇在了正房,倒叫尤氏面上的笑容都真心了几分,殷勤伺候着丈夫。
用完膳不久,就听见小厮通报:“老爷太太,蓉大爷和蓉大奶奶来了。”
“快快有请。”
尤氏语带笑意地应了,回头又看向贾珍:“老爷,新妇头一回请安,咱们也早些过去,别叫人等久了,心下不安,还以为我们宁国府不喜她呢。”
本就是小门户家的女孩儿,更要注意这些东西。
贾珍拿着乔,慢慢地应了一声,便顺着尤氏的掺扶去了正堂,坐在主位上等候着。
很快,新婚夫妇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
他们身上穿着同色系的红色衣衫,远远相携走来,宛如一双壁人,可随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近,贾珍觉得自己感觉错了,这哪里是什么壁人,贾蓉这臭小子哪里配得上这个儿媳妇。
贾珍心跳如擂鼓,一双眼睛死死黏在新妇那高高耸立的胸脯和那纤细不盈一握的小腰上。
他才三十多岁,正是龙精虎猛的年岁,再加上自小也锤炼过身体,如今也是长身玉立的谦谦君子,这样妍丽如同牡丹花的风流女子,哪里该配贾蓉那青涩的小柿子,就该配他这样的英雄人物才是。
尤其……
贾珍本就荤素不忌,身边但凡长得平头正脸的都被他给摸了,这会儿看见秦可卿,身体不由自主就起了变化,等到他们跪在自己面前的蒲团上,随着秦可卿那一拜,愈发显得腰细屁股翘。
他攥着扳指,哑着嗓子说道:“儿媳你在家中父母唤你什么小名?”
贾蓉和尤氏不约而同看向贾珍。
“家中只有蓉哥儿一个孩儿,你嫁给了蓉哥儿,便跟家里的女孩儿一样,你家中父母怎么称呼,到了这里,我与太太便怎么称呼你。”
秦可卿诧异仰头看向公爹,却未曾想到,这公爹竟这般年轻,还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连忙垂下眼睫,小声回答:“儿媳的父亲母亲皆唤儿媳乳名‘可儿’。”
可儿。
贾珍心中躁动不安,下一瞬却看见贾蓉那一双冒着傻气的眼睛,心下不由冷哼,不由开始盘算该如何将这个搅动他心神的儿媳弄到手。
至于伦理道德?
他从不考虑这一点!
宁国府这一场婚事好似开启婚事大门的钥匙,接下来的两个月,京城几乎天天有人办婚事,走到哪里都是敲锣打鼓,倒是喜气洋洋的。
一直持续到四月中旬,终于来了几个大消息,盖过了这些婚事的风头。
第一件事便是安王殿下班师回朝,安王殿下震慑西北三年,打的突厥不敢来犯,他这次回来先是述职,也是为了将家中成年的次子带去西北博前程。
安王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为长子请封世子之位,第二件事,就是将次子带去西北镀金,不求有个爵位,只求能得到陛下重用,日后也能庇荫子女。
当初跟着安王去镀金的一批勋贵子弟此次也回来了,其中王家的王子腾十分勇猛,得了陛下青眼,留任京营内三千营为营将,总领三千骑兵,肃卫的京师安全。
另一个得陛下青眼的则是保龄侯史鼏的三弟史鼎,这位更是骁勇无比,在战场上连续斩下十五颗头颅,只可惜不如王子腾留任京城,而是被安排去跟着顺王水洛做了将军。
顺王水洛奉皇帝命,率军前往与真真国边境。
俨然一副要开打的架势。
第79章 红楼79
京城里但凡有点儿野心的,这一次都有些蠢蠢欲动,却只有寥寥数人跟随大军出发,且还都是家中不甚得宠的嫡次子,非得家族重用的长子,也非得长辈疼爱的幼子。
水琮拿到名单后,简直气笑了。
“这样的勋贵世族还留着作甚?文不能考取功名,武不能上阵杀敌,一家子老少爷们一个个全都裤腰带上挂着酒囊饭袋,叫人如何能够看得起?”
顺王水洛如今已经脱下大理寺官袍,换上了武官的朝服。
这些年来,他一直是最沉默,也是最低调的那个,此时听见水琮吐槽,也只能尴尬着劝慰:“他们不叫家中儿郎去,于臣反倒是件好事,前线行军打仗,叫这群人跟过去不是拖后腿的么?”
“那如今在队伍中的那几个瞧着如何?”
“不错。”
水洛损归损,但夸也是真夸:“臣也是没想到,这老太妃竟真舍得叫邹文林那小子跟臣一块儿去前线去。”
明明邹文林在大理寺干的好好的。
“他自从丧妻后就很有些混不吝,跟南安郡王势同水火,今年南安王妃要带着南安世子与南安世子妃回来久居京城,老太妃虽说疼爱这个庶孙,可比起嫡脉还是差了些的。”
水琮知道的更多些。
“他元配去的不明不白,连带着腹中的嫡子也没了性命,当年那一刀,差点要了南安世子的命,老太妃哪里敢再让他们兄弟俩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邹文林看似纨绔,实则心黑。
老太妃知道这个孙子是什么人,生怕他害了嫡孙,又怕嫡孙仗着嫡出身份来欺辱他,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便只能将邹文林塞进远军队伍里,甭管是镀金还是真刀真枪,先分开再说。
只是……
“如此文林怕是连着老太妃都要恨上了。”
在邹文林眼里,老太妃这样做,就是选择了南安世子一脉,而彻底放弃了他了。
“挺好,他之前不一直束手束脚么?”
水琮挺满意这个发展。
邹文林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感情了,南安郡王在南海势力巨大,俨然一副土皇帝的存在,四王八公之中,唯独这个南安郡王,不仅是水琮的眼中钉,也是太上皇的手中钉。
如今不下手,无非是忌惮他手中兵力罢了。
水洛闻言,忍不住抿嘴笑了笑,向来没什么表情的面上,此时竟也显露出几分少年意气来。
人人都以为,水洛会恨皇帝。
毕竟当初太上皇传位于幼子,若没有水琮的话,水洛便是妥妥的下一任皇帝,可偏偏水洛对当皇帝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顺王水洛只比皇帝大了五岁,如今正是而立之年,他母族不显,自小性子风流,对皇位并无野心,又一心习武,跟着师父修习兵法,只是多年未有战事,一直壮志未酬。
前些年安王前往西北震慑突厥,顺王就曾主动请缨过,奈何那时候太上皇还在宁寿宫虎视眈眈,对这些儿子的联合很是忌讳,若非安王老实的许多年,甚至连安王都去不了西北。
顺王水洛又主管大理寺,掌邢狱,性情又嫉恶如仇,偏偏又清楚许多勋贵世族的罪孽,太上皇生怕这个儿子脱离了掌控,去了前线,会偷偷私下将那些勋贵世族子弟坑死在前线。
所以死活不肯放顺王出京。
如今太上皇已经彻底放权,又恰逢即将与真真国开战,在大理寺蜗了好些年的顺王水洛终于如愿穿上盔甲,跨上战马,直奔边境去了。
大军开拔那一日,整个京城都陷入了另一种心理上的狂欢中。
看着那黑骑战甲,旌旗飘飘。
街道两侧站满了人,却没有一点儿声音,所有人都默默注视着这个庞大的行军队伍出了京城的城门,远远消失在了天际的边缘。
“这就是所有的大军么?”
城墙之上,水琮牵着大皇子水圣的手,带着他一起来为大军送行。
水圣穿着一身矜贵的皇子服饰,与皇帝站在一起,不仅没有丝毫忐忑惧怕的情绪,相反,他表现的十分优秀,若非身上穿着的是皇子服而非太子服饰,不然定会叫一些老臣回想起许多年前,太上皇牵着先太子的小手,站在城墙上面为大军送行的场景。
只是当年那个器宇轩昂的小太子如今已经尸骨寒凉,再寻不着当年的影子了。
“并非是所有大军。”
水琮拍拍大儿子挺直的后背,语气温和地为他讲解着:“这些皆是你六伯的亲卫,真正的大军则分布在沿途的各个大营之中,只等着你六伯率领亲卫途经那处的时候,便会融入大军队伍中。”
当然,更重要的则是‘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沿途有兵力驻扎,也能保证粮草的安全。
大皇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水琮又笑着摸了摸他的小帽子,他这个大皇子不仅长得好,还是一等一的聪慧,叫他这个老父亲格外的骄傲。
城墙上的大皇子看着那大军开拔,旌旗猎猎远去的背影,心中豪情激荡难言,对父皇更是满心崇拜,眼底的濡慕藏都藏不住,而凤鸣阁中的大公主庆阳则是板着一张小脸,气势汹汹地跑回永寿宫去告状。
“母妃,父皇他太过分了!”
庆阳一进正殿,都来不及请安就忍不住的跺脚发火。
阿沅正歪着身子看账本子呢,就看见个一袭红衣的小炮弹从门外飞了进来,然后十分孩子气地跺脚愤怒。
真稀奇。
自从去了凤鸣阁有了自己的老师后,这孩子都多长时间没露出这样孩子气的一面来了。
跟在庆阳身后一路追过来的两个伴读进了屋却是第一时间给阿沅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只过了一个年,两个孩子就有些抽条了。
林黛玉的身体虽然在缓缓恢复,可到底根基有些差,吃再多都养不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纤弱,但如今的面色却是白里透红,若非那眉眼间还含着病气,看起来便与平常孩子并无不同。
且她长得格外清丽纯洁,若叫阿沅来形容,什么繁复的词汇都显得俗了。
她身上有一种不融于世俗的‘仙’。
当然,当她因为见解不同与庆阳发生争论时,那股子仙气儿就瞬间没了,只剩下那斗志昂扬。
史湘云则是身体的各个地方都是圆滚滚的。
包子脸,肉肉胳膊肉肉手,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个娇憨可爱的小包子,见谁都是一脸笑,哪怕不说话,只叫人看一眼,便觉得心里都甜甜的。
她读书不如林黛玉,习武不如庆阳,反倒在内务统筹上很有天赋,入画就很喜欢她。
只可惜,那些正经教导庆阳的老师却经常对着她摇头,觉得她很有心不务正业。
史湘云又是个心大的,下了课,那些老师们说的话就抛诸脑后,心里便只剩下凤鸣阁小厨房里今日的菜单了。
“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叫了‘起’后,阿沅合上账本子,也不搭理庆阳,而是扭头询问这两个小伴读。
林黛玉捏着帕子掩嘴笑了笑:“公主今儿个一整天都生闷气呢。”
大半年的相处,又是自家的长辈,再加上身体有所好转,没有以前那种四肢沉重,说话无力的感觉,如今的林黛玉性情早已与原著中的她大不相同,说起话来十分自在:“陛下带着大皇子殿下去送大军开拔,公主早早儿的打扮好了在凤鸣阁等着,结果陛下只带了大皇子一人出宫。”
庆阳本就敏感,这会儿听见林黛玉语气中带了笑意,顿时双目圆睁,很是不敢置信地看向林黛玉:“你还笑我?”
“黛玉不敢。”
林黛玉赶紧低头,只是嘴角高高勾起,显然并没有真的不敢。
庆阳抱胸,很是不爽地撇过头:“哼。”
“行了,别作怪。”
亲妈看不过眼,一巴掌拍在庆阳的小屁股上。
史湘云却是跟庆阳一条心:“娘娘,公主都伤心一天了,怎么还能笑话公主呢?”她也学着庆阳的样子跺脚。
只可惜庆阳不领情。
她又朝着史湘云‘哼’了一声:“别以为本公主没看见你也在笑话我。”
史湘云:“湘云不敢。”
只是说完‘不敢’之后,忍不住拉着林黛玉背过身去捂着嘴偷笑了起来,着实是今日的公主实在太好玩了一些,明明早几日陛下便拒绝了公主,只说等大军开拔之后,有机会带公主出宫去民间走一走,却未曾答应带她去送大军开拔,偏公主不死心,一心指望着陛下能够改了心思,过来将她一起带过去。
大军开拔乃是国政,水琮愿意带上圣儿,阿沅都觉得意外,毕竟圣儿不是太子,也不是嫡子,水琮此时将他带到人前,是有特殊的政治意义的,至少已经透露出想要培养大皇子的意思。
他甚至都不需要明说,就能叫那些人心里翻腾不已。
日后落在大皇子身上的目光将会越来越多。
大皇子去的都是如此艰难,水琮又怎么可能会带上庆阳呢?
阿沅叹了口气,伸手摸摸自家女儿的后背:“好好读书,好好习武,如今你父皇不带你去,等日后你长大了,你自己带人过去便是,到时候你想带谁就带谁,便是把玉儿和云儿一起带过去都使得。”
林黛玉笑道:“那感情好,臣女也很想见识一番大军开拔的豪迈场面。”
“我长大了才不会站在城墙上送大军开拔呢。”
庆阳志向十分远大,她双手环胸,扬起下巴,神情透露出骄傲来:“哼,以后我也要率领大军,让父皇和皇兄来送我!”
说着,她扭头一把拉住林黛玉和史湘云的手,目光灼灼:“到时候你们俩一个做军师,一个做内务大总管,我嘛……”她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一脸得意:“就勉为其难做个大将军好了,跟六伯一样。”
提起水洛,她立时露出星星眼来:“六伯穿盔甲真是太威武了。”
“行,母妃相信你。”
阿沅笑呵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没说出什么扫兴的话来。
当然,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兴可扫,她的女儿想当将军这个理想不是很好么?还顺带着给林黛玉和史湘云都规划好了未来的职业。
就目前的情况,未来庆阳真训练出女兵来也很正常。
她可从来没想过将女儿培养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阿沅不泼冷水叫庆阳很是高兴,跟在阿沅身边就叽叽喳喳地告状,说凤鸣阁里有两个新来的女官,老想着管她,总说她言行举止不符合礼教,叫她烦不胜烦。
阿沅闻言,眸中冷色闪过:“哦?你是怎么处理的?”
“没怎么处理啊,花园里面不是缺了莳花宫女么?儿臣让她们去小花园去了。”
莳花宫女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很文雅,可实际上就是花草房里侍弄花草的小宫女,每天的任务就是侍弄花草,这活儿不轻松,但也算不上累,毕竟是女官,便是去了花草房也不会受嗟磨。
但小花园里有假山湖泊,为了安全,那道门常年锁着,而庆阳也不是个喜欢逛花园的小女孩,她所有的精力全都消耗在马场上了。
也就是说,她们一旦进了那小花园,日后想再出来,就很难了。
而且……
“等过个一年半载的,再给报个病,让她们回家去便是了,都是好人家的女孩儿,何必留在宫中蹉跎岁月。”
比起那些被卖进宫来的宫女,这些女官显然是被娇养长大的,虽都读书习字了,却也读傻了,庆阳有时候听见她们的言论,都觉得教她们读书的人脑子肯定坏了。
不然怎么会说出那种让人听了就想揍他的话呢?
“哎,其实她们说的话,太太以前也跟我说过。”林黛玉说起那几个女官时,忍不住唏嘘一声,这大半年来跟着公主读书,有许多到底都跟以前她母亲贾敏教导她的相悖,早先她内心也很是茫然,不知晓谁说的才是对的。
史湘云倒是一脸无所谓:“我母亲说只要我健健康康便好。”
文氏好容易捡回了一条命,生产时还伤了身子,这辈子很可能就这一个女儿了,自然希望史湘云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长大,她甚至都有些害怕女儿成婚产子,她害怕史湘云遗传了她的体质,日后生产时再遇见危险。
阿沅看着这两个女孩儿,想到原著中这二人的悲惨,伸手分别摸了摸她们的脑袋。
“既然你父皇带着你皇兄出去了,咱们便也不带他们,自己玩一天。”
庆阳听了顿时眼睛一亮。
玩什么不打紧,重点是‘不带他们’!
于是阿沅也不看账本子了,一整个下午都在带着三个小姑娘玩耍,下棋,蹴鞠,放风筝,但凡是她们开了口,阿沅都没有拒绝过。
庆阳那点儿气不多时就散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去永寿宫私库里带走了一套玉制的棋盘棋子。
晚上水琮来了永寿宫,一来便问道:“今儿个下午庆阳来找你了?”
“是啊,气呼呼地就来了。”
阿沅笑着招呼小宫女来为水琮宽衣,在宫外忙了一整日,水琮两条腿都累得发僵,脱去了身上厚重的外衣,这才舒服地坐在了榻上。
“陛下,来泡泡脚,解解乏吧。”
小宫女端来了洗脚水,阿沅拉着水琮坐在了榻沿,叫人给他脱了靴子,又扶着他的脚下了水。
酸胀的脚踩进了热水里,水琮长长舒了口气,整个人才舒坦了。
“庆阳这孩子,可惜了,若是个皇子的话,朕今日定会将她一同带去。”水琮靠在椅背上,语气很真诚,显然,他是真为庆阳是个公主而感到可惜。
阿沅学着庆阳‘哼’了一声:“公主又如何,咱们的公主一点儿都不比皇子差。”
“瞧你说的,朕怎么会不喜公主?朕只是有些可惜……”
他拉着阿沅的手,难得推心置腹:“朕膝下不丰,登基十数年也才有了三个皇子,圣儿自是聪慧无双,叫朕很是满意,塱儿和埜儿如今还小,暂且看不出资质如何,庆阳资质能够媲美圣儿,每每想起她是公主而非皇子,朕都为她觉得可惜。”
阿沅见水琮可惜的真情实感,一时间竟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便干脆什么都不说,只静静地给水琮捏着肩膀,做好一朵贴心的解语花。
四月十六。
林瀚大婚。
水琮到底没耐得住庆阳的缠磨,同意了他们去参加林瀚婚礼的请求。
龙凤胎出门,不仅各自带上了自己的伴读,身边还围着几十个护卫,得知自家宝贝女儿要跟着一起出宫,保龄侯一大早便带着妻子文氏到了林府,名义上是来帮忙,可实际上却是特意提前过来为大皇子和大公主排查一切危险,当然,也是为了能见女儿一面。
顾太师是朝中清流,顾家家风清正,顾太师也是两袖清风,顾家宅邸虽不大,却不代表人家当真没什么势力,相反,顾太师是文坛泰斗,主持过十几次春闱大考,座下弟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他一共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大女儿早已嫁为人妇,长外孙都已经十三了,此次小女儿出嫁,这些学生们家家都送来了添妆,他们之中高中低三个阶层的官员皆有,添妆自然也有贵重有普通,但顾太师一视同仁,全都给塞进小女儿的嫁妆箱子里。
民间嫁娶,嫁妆是有定数的,顾太师再怎么位高权重,女儿的嫁妆也不能超过一百二十台,于是这嫁妆便按着这个抬数准备。
嫁妆沉重,抬嫁妆的力士也觉得吃力的那种。
临出门前,顾夫人哭的说不出话来,只伏在丈夫身上,这是她的小女儿,是她年近四十才生下的老来女,如今眨眼的功夫,竟也要嫁人了。
另一边的林府,有保龄侯夫妇俩在外张罗,显得一切仅仅有条。
只是家中宾客数量很多,许多以前没有交集的同僚此次也送了贺礼过来,哪怕坐在长廊上,也是不肯离去,想要吃上这一顿席面。
“今日这婚事真是太热闹了。”邢夫人拉着尤氏小声地感叹道。
文氏在后宅帮着招待过府的夫人们,这些夫人们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了家中年轻的媳妇,其中就有宁荣二府的当家奶奶。
贾母对阿沅有意见,自然不肯过来,所以荣国府来的是邢夫人和王夫人,宁国府来的则是尤氏婆媳二人。
秦可卿也是新妇,看见眼前这熟悉的喜庆场面,面上也不由带上些许笑意来,作为一个晚辈,她自然不能安心落座,而是时不时的在几个夫人间说话逗趣。
尤氏虽与邢夫人不熟络,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且她跟邢夫人都是续弦,整个家里就她们俩的身份最低,就连她的儿媳秦氏,娘家都比她的娘家得用。
所以她也小声回道:“可不热闹么?这位如今不仅得陛下信重,亲姐姐还是得宠的贵妃娘娘。”
她们家若是也出个娘娘,半起事来只会更热闹。
邢夫人左右张望着,只觉得这屋里无一处不精致,只是:“今日只看见保龄侯府史家夫妻俩忙里忙外,怎么没见着林大人的父母呢?”
“据说人在姑苏,年纪大了,身子骨不佳,入京需要乘船,怕吃不消便不接来了,等成婚后有机会回了姑苏,再去拜见老人家。”
“应该的。”
邢夫人父母早亡,自己拉扯弟弟长大,听闻林家这般处理,也觉得很是应该,不由夸赞道:“有了这样一双儿女,想来两位老人家无论在哪里,都会过得格外舒坦呢。”
说起来:“今日贵妃娘娘可有什么表示?”
“有呢,今日一早不仅贵妃娘娘让人送了赏赐来,就连陛下也给林大人夫妻俩送了一对同心玉来,很是华贵。”
邢夫人目露羡慕:“也不知道我们家那个可有这样的造化。”
她本不是什么聪明人,立即就跟尤氏抱怨了起来:“那珍贵妃本就是姑爷家嫡亲的妹子,按理说与咱们府上也是亲眷,若好好巴结,人家虽不会待咱们如同待林大人这般处处精心,但看在亲眷的面上,帮扶下头子孙一把也是平常,只不知道家里那些个爷们怎么想的,竟指望着大姑娘。”
说到这里,邢夫人连忙捂住嘴巴,自觉失言,赶忙闭了嘴。
但她心里却忍不住想道,就大姑娘那个黄毛丫头,便是现在进宫就得宠,这一两年也不一定能生下皇子来,便是真能生下来皇子,大皇子都快十岁了。
还怎么比?
简直吃饱了撑的!
不如好好抱珍贵妃大腿呢。
正想着呢,外头传来一阵骚乱,所有人不由自主支起身子,往门外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面白无须,手持拂尘的内监快走几步站定在门口,一甩拂尘,声音尖锐又响亮。
“庆阳公主驾到——”
第80章 红楼80
随着这一声唱见,原本热闹的花厅霎时间寂静一片。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与身边人对视一眼,然后便是立即站起了身,等待这位小小年纪,就入住凤鸣阁的大公主出现,甚至还根据诰命的品级重新排了队,站在最前方的便是保龄侯的夫人文氏。
她并无诚惶诚恐的神色,反而一双眼盯着门口的方向,眼底满是期盼。
自从开了年,她就没见过女儿了。
公主年前都是跟着大皇子一起读书,年前搬进了凤鸣阁,陛下便为公主另配置了一套教师班子,自然不是以前的教习姑姑,而是如同大皇子一般,有自己的‘老师’。
这一举动,不仅昭示着陛下对大公主的宠爱,还昭示着陛下对大公主的看重。
门外传来有些纷乱的脚步声。
来了。
所有人立即站直了身体。
很快,先鱼贯进门的是几个穿着一样服饰的宫娥,只见她们进了门后就飞速地站在了中路两旁,原本便很安静的妇人们愈发的恭敬,此时此刻,哪怕只是身上的环佩相撞,那么点儿微弱的声音,都显得格外的刺耳。
庆阳今日出门可谓盛装打扮。
平日里她只穿着简单的袄裙到处跑,若非自家母妃不允许,她甚至都不想穿裙子,只想穿着里面的棉衬裤配合着袄子一起穿,既暖和又方便运动。
可今日不行。
今日为了来参加舅舅林瀚的婚礼,不仅穿了一身满绣的粉袄蓝裙,脖子上还挂上了项圈,手腕上也戴上了手钏,就连穿的鞋上,都镶了不少珍珠宝石,主打一个精致贵气。
她身后的史湘云和林黛玉也同样如此,只衣衫的精致程度与公主形制的袄裙差了些,却也是宫外难得一见的珍品。
这一身打扮下来,庆阳只觉得身体都比平时沉重,步伐也比平时稳重了。
怨不得母妃平日在宫里总是打扮的很素净呢,原来并非是节俭,而是单纯的觉得这些首饰戴着累人。
是她误会了!
“臣妇拜见大公主。”
文氏打头,一群衣着华贵的贵妇人对着这个小小的公主屈膝跪拜。
“起吧。”
“谢殿下。”
夫人们又齐齐起身,有两个年岁大的,还是在身边媳妇子的掺扶下才站稳了身子。
“殿下,后头的内厅早已收拾好了,殿下若是累了,便去歇歇脚吧。”文氏走到庆阳身边,先对着史湘云笑了笑,才对着庆阳小声说道。
庆阳点了点头:“行,进去吧。”
在外头大家伙儿都不舒服。
见庆阳点了头,文氏这才带着她们去了花厅的里间,那边是她一早收拾出来的屋子,就为了给公主殿下歇脚用,虽不知公主会不会到后院来,但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
瞧,这不就派上用场了么?
一群人簇拥着这三个小孩子渐渐离去,外头的夫人们才仿佛找回了呼吸的节奏,长长的舒了口气,只是没有吩咐,她们也不敢坐下,只好一起站在外间静静地等待着。
“咱们需要跟过去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得一个年轻的媳妇子询问自己的婆母。
“等着听召吧。”她婆母一边说着话,一边瞪了自己的儿媳妇一眼。
这是什么场合?
竟这般不知轻重的率先开口?没见那几个老的还站着么?
不管这个小公主如今才几岁,人家都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她们便只能站在外面等着召唤,虽然绝大可能公主压根就没将她们看在眼里,不过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有。
那年轻媳妇顿时不敢说话了,只学着婆母的姿态,静静站着。
“诸位夫人快请坐下吧。”
文氏将庆阳她们送进去后,便赶忙出来了,外头的夫人们果然都还站着呢,她赶忙招呼道:“今日是林大人大喜的日子,公主口谕,叫大家不必拘谨,只坐着歇息等待开席便可。”
“保龄侯夫人,不知公主可还有其他的吩咐?”
一个年岁颇大,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夫人主动开口问道。
“倒也算不得吩咐,只是公主难得出宫,听说诸位夫人带了几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儿,她想请她们一同去里间玩耍。”
老夫人眼睛立即亮了起来。
她的两个嫡出的孙女儿都带过来了,年岁正与公主相仿呢。
其它带了女孩儿过来的夫人们面上也是立即挂上了笑容,赶忙遣了身边的丫鬟去将姑娘们喊了过来,不一会儿,文氏便带着五六个小姑娘去了内厅。
因为是要去面见公主,丫鬟自然是不能带的。
几个小姑娘有的镇定,有的则是满脸不安,那年岁最小的,眼泪都含在了眼眶里,却也不敢闹着说不去,只好跟着几个没见过的姐姐身后,亦步亦趋地进了内间。
等文氏带着孩子们离去了,外头的人才舒了口气,各自回到刚才自己的位置。
“早知道公主要玩伴,我便将迎春带过来了。”
邢夫人满脸可惜地看向通往内间的那扇门:“迎春这孩子性情好,若是公主瞧见了,定时会喜欢的。”
“你少说这些浑话。”
王夫人闻言立即扭头,目光锐利地睨了她一眼:“迎春是什么身份,岂能去污了公主的眼?”
不过是通房丫鬟肚皮里爬出来的孽种!
邢夫人有心想说,迎春再不济也是一等将军的庶女,怎么说也比个五品员外郎的女儿强,可想到贾元春如今还在赤水行宫做女官,一家子还想将贾元春往后宫里面塞呢,便也不敢再说什么。
她怕贾元春有朝一日真成了娘娘,这话就成了发作她的借口了。
便只低着头不吭声了。
庆阳今日早晨出宫之前,便被父皇喊去了乾清宫,再三叮嘱不能调皮,不能乱跑,尤其不能像在宫里那样,抛下宫人自己到处跑着玩。
西六宫只有永寿宫住了人,其它宫殿要么大门紧锁,要么里面有值守的宫人,所以庆阳就算乱跑,实际上也还是在众人的视线中的,可宫外却是不同,万一落了单碰上个拍花子的,那些亡命之徒可不管你是金尊玉贵的公主,还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只管拿了你去换银子。
庆阳虽说平时主意大,但到了外头,却还是很听自家父皇母妃的话的。
一路上都很安分,在前院跟着哥哥,到了后院身边的宫娥与太监也是一直跟随着的,这会儿碰上了文氏,她才算松了口气,叫文氏请了几个女孩一起来玩。
只是玩了不一会儿,庆阳秀气的眉毛就已经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这些女孩儿……
有点儿像那几个被她发配到小花园里做莳花宫女的女官。
原本交到新朋友本该开心才是,可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头仿佛堵着一口气,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殿下吃糖么?”
就在庆阳双手环胸,微蹙眉心,满是不解地看着几个女孩子的时候,突然,其中那个年岁最小,进来时还眼睛红红的女孩突然跑到了她跟前,从荷包里翻出一颗饴糖来。
白嫩嫩的小手抓着蜜色的饴糖摊到庆阳跟前:“这是我娘亲手做的,特别甜。”
饴糖外面包着糯米纸,所以并没有化,只蜜色的糖液浸润了糯米纸,看起来有些脏。
“你娘做的?”庆阳挑眉,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小丫头。
身上的衣服很是华贵,脖子上戴的是璎珞项圈,下面坠着的玉佩也不是凡品,还有这一身娇憨的气质,一看就是富贵窝里金尊玉贵养大的小女孩。
而且今天能被带到她面前的,定是各家的嫡出,那么这个小女孩的娘亲便是某户人家的奶奶。
这还是她头一回听说家里的奶奶亲手下厨给女儿做饴糖的呢。
有些意外。
庆阳伸手就想去拿那一块饴糖。
“殿下。”入画有些不赞成,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怎么能入自家公主的口呢?
“没事儿。”
庆阳不在意地应了一声,然后便将饴糖给拿了过来,只是捏在指尖看了好一会儿,却没放进嘴里,而是放进了自己的荷包里,然后满脸笑容地拍拍荷包,对小姑娘问道:“你是哪家的?”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下意识地就想回头找乳娘。
入画弯下腰来:“殿下,这姑娘是南安王府世子爷的大姑娘。”
南安王府?
庆阳垂下眼睑,捏着荷包的手指顿了顿,将这个信息记在了心里,打算回去跟自家皇兄交流一下情报,她记得上次皇兄曾跟她说过南安郡王的事迹。
南安郡王一直镇守南海,这些年南海也一直很安稳,只是随着时间越长,功劳越大,南安郡王便开始拥兵自重,宛如当地的土皇帝一般,不如当年那般‘忠心耿耿’。
尤其在世子妃的选择上,更是拒绝了太上皇的赐婚,娶了当地一户豪族的女儿。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小丫头口中那个为她做饴糖的娘亲,正是南安郡王狼子野心的证明,那个传说中的,豪族的女儿?
真叫人意外啊。
庆阳对着小姑娘招招手,见她又往前凑了两步,打开荷包,从里面拿了两颗金花生:“手伸出来。”
小姑娘伸出了手。
两颗圆滚滚的金花生放在了那白嫩嫩的小手上面:“你请本宫吃糖,本宫请你吃花生。”
她如今入驻凤阳阁,成为了一个宫殿群的主人,自然也就能够自称‘本宫’了。
小姑娘虽然小,却不傻,自然知晓这两颗花生是不能吃的,但她也听话,进来前乳娘曾叮嘱她,无论公主说什么都要记在心里,若有不懂的回去再问,千万别失了礼数,叫公主恼了她。
所以她这会儿虽然不懂金花生怎么吃,却还是紧紧攥着不敢撒手。
又玩了一会儿,庆阳见林黛玉面露疲态,便叫入画带着那群小女孩出去,只留下还抱着史湘云亲香的文氏。
庆阳跟文氏也算是老熟人了,直接暴露了本性,几个跨步就跑到了文氏身边:“夫人,小舅妈什么时辰进门呐?”
她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回殿下,吉时未到,林大人还在接亲的路上呢。”
“还要多久呀。”庆阳追问。
“不到半个时辰便到吉时了,到时候拜了堂,公主便可跟随臣妇一同前往新房看望新娘子了。”
林家在京城属于新贵,没什么旧亲,家中的奴仆都是新添置的,自然不如家生子那般得用,再加上林家父母亲年岁大了,没能到京城来参加儿子的婚礼,所以家中也就没有长辈张罗,唯一的嫡亲妹妹还在深宫里,自己无法亲临,只好派了两个嬷嬷到府上来帮衬着。
嬷嬷再好也是下人,今日新妇进门,总要有人过去陪伴。
保龄侯夫妇便接下了这个委托,一个人在前院为林瀚挡酒,一个人在后院陪伴新娘子。
保龄侯夫妇俩药罐子的名声久经流传,就算如今两个人看着康健,也没人敢真的灌酒,所以林瀚这个算盘打的精,只史鼏往他前头一站,便谁都不敢放肆了。
半个时辰?
庆阳点点头,不是很久,她等的起。
于是又坐了回去,环视四周,却没发现一本书,本想看书打发时间的想法被迫取消,最后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双陆来,紫檀木做的盘,黑白色的玉做的棋子与骰子,棋盘上面还有雕花,很是精致。
庆阳一眼便喜欢上了,立即招呼两个小姐妹:“湘云,黛玉,咱们来打双陆。”
说着就撸袖子,眼底染上兴奋:“真没想到,舅舅还藏了这等好玩具,竟不提前拿出来叫咱们玩。”
“来了。”
比起正和自家亲娘黏黏糊糊的史湘云,林黛玉也是真的无聊,一听说可以打双陆,便立即起身过来了。
谁曾想,二人才把棋子摆好,走了一步棋,外头就传来了说话声。
好在,二人玩起来十分的专注,莫说那点儿说话声了,便是外头敲锣打鼓,在兴头上的两个人都不带抬头的,倒是入画立即抬脚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入画喊来了一个小太监,询问道。
“入画姑姑,那几人说是林姑娘的外祖家舅母,好久未曾见到林姑娘,心中甚是想念,今日得知林姑娘也跟着殿下一块儿来了,便斗胆过来求见咱们殿下,想见一见林姑娘呢。”
没错,站在外头那道门门口的正是王夫人几人。
刚刚那几个小姑娘回去后,便叽叽喳喳地讲内间的事告知了她们的母亲和祖母,王夫人一行人也是凑巧,恰好就坐在旁边,自然也从小姑娘们的言语中得知了,那内间不仅有大公主,还有大公主的两个伴读。
伴读?
那其中一个岂不就是荣国府的外孙女么?
王夫人正愁没机会跟宫里搭上话呢,一听到这个消息心思就活泛了。
尽管甄太妃愿意帮衬,可到底身在赤水行宫,早前儿她就曾想过,通过林黛玉伴读的身份与宫里搭上关系,只可惜贾敏严防死守,没叫她得了机会,如今外甥女就与她隔了几道门,岂不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么?
想到这里,王夫人立即拉了邢夫人与尤氏一起,将心中打算告知了她们。
邢夫人与尤氏都是续弦,自然不敢多嘴,只为难的对视一眼,便默认了王夫人的做法。
入画多精明的一个人,只一听就知道这荣国府又不老实了。
她以前是永寿宫的人,虽说一直待在库房,可对娘娘身边的事却是了如指掌,譬如当初林黛玉的母亲贾敏便是生怕女儿被荣国府利用,所以才求了娘娘,叫林姑娘提前入了宫。
当初林夫人都允许林姑娘与荣国府接触,更别说如今了。
王夫人打的什么主意,她不知晓,但不妨碍她从根子上斩断了,于是便小声吩咐小太监:“你去请了几位夫人到隔壁屋子里等候着,只说公主刚刚玩耍有些累了,这会儿已经由保龄侯夫人伺候着歇下了,至于什么时候醒来暂且不知,她们若是愿意等便等着吧。”
小太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心里也明白了入画姑姑是什么态度。
于是十分促狭的,提前叫人搬走了那屋子里的桌子和凳子全给搬走了,只剩下一张长条香案在里面,香案两边摆着两个大花瓶,花瓶里各插了一根孔雀尾,除此之外竟什么都没有。
等到王夫人她们几个被领进去之后,几个人也是呆住了。
“这……”
这怕不是个废弃的屋子吧。
小太监嘴角高高勾起,笑的十分阴险:“实在对不住几位夫人了,因着花厅那边来的客人多,这屋里的凳子全都搬去了那边,这才叫这间屋子空了些许,不过这里距离公主休憩的院子最近,若觉得此处过于简陋,可以回去花厅等候。”
至于公主醒来后,他们会不会想起来禀报就不知晓了。
“若夫人们愿意再次等候,便只能请几位夫人再此等候了,还请几位夫人原谅介个。”
王夫人脸皮僵的发疼。
只是想到林黛玉,到底还是舍不得这一次机会,便只能温言说道:“我们再此等候便可。”
“那奴婢就退下了。”
小太监一甩拂尘,便施施然退下了。
屋门是没关的,能一眼将院子收在眼底,林家虽然是新贵,但有宫中贵妃贴补,如今家中宅邸到处修缮的都十分精美,便是这一间空荡荡的屋子,也没什么萧条的感觉,就好似真的只是被搬走了桌椅。
而实际上,这件屋子也确实只被搬走了桌椅。
几个人也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那小公主都一直没醒,院子里时不时有宫女太监来来往往,只见他们蹑手蹑脚,似乎不敢发出声音,生怕将正在小憩的公主给吵醒了。
王夫人只站了一刻钟左右就有些后悔了。
今日打扮本就隆重,身上的衣服,头上的簪子,都很重,站着比平时在家中站着给老太太立规矩还要累。
娇生惯养的身子哪里吃得消这般长时间的站着,不多时王夫人就有些站不住了。
她是真累得不行,贾家的丫鬟们一个个养的像副小姐似得,这会儿自己都腿软,而且她身上的衣裳料子名贵,不能靠在粗粝的墙上,这会儿是谁都指望不上,最终只能求助邢夫人。
哪怕她平时看不上这个妯娌,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大嫂,我站不动了,你扶着我些。”
邢夫人:“……”
她看起来力气很大么?
心里吐槽着,手却还是伸过去抻着王夫人的胳膊。
王夫人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一轻,终于有了借力的地方,她动了动脚,终于舒服了些。
邢夫人见她这般狼狈,心下不由嗤笑,想到平时这妯娌对她爱答不理的样子,她就恨不得松了手,叫这装模作样的女人摔个大跟头才好。
可到底都是一家的媳妇,她还做不出那样的恶毒事。
“多谢大嫂了。”王夫人向来周全,这会儿求助邢夫人,她也不吝啬感谢。
邢夫人歪了歪嘴:“没事,我撑得住。”
王夫人垂下眼睑,不动声色的身子又歪了几分。
当真是个蛮牛。
邢夫人也感觉自己的手上重量更重了几分,可她看着王夫人那苍白的脸色,到底什么都没说,而是默默加大了力气,她在娘家时就是风风火火的邢大姑娘,家中一应事务都要经过她的手,在加上邢家本就不富裕,许多事情还需要她亲力亲为,身子骨自然是不差的。
尤氏也是差不多,这会儿站着还有余力。
只是她有个身娇体软的儿媳妇秦可卿,这会儿两条腿抖得跟打摆子似得,只恨不得浑身都靠在丫鬟玉珠身上。
那玉珠本就长得小巧,秦可卿又并非纤瘦的体型,这会儿已经很费劲儿了。
最终尤氏实在看不过眼,只好帮衬着秦可卿站稳。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终于传来喧闹声。
公主‘醒了’。
王夫人顿时面上一喜,身上也好似有了力气,站直了身子便想出去求见公主,谁曾想,刚刚跨过门槛,就听见外头传来锣鼓声和鞭炮声。
“新娘子来咯——”
随着接亲姥姥一声满是喜悦的高喊声,这一场婚礼终于开始了。
王夫人的脚步顿住,脸色霎时间变得极为难看起来。
因为她远远的就看见那位刚刚睡醒的小公主,此时穿戴整齐,眉眼间满是兴奋,一手拉着一个女孩子在一群宫娥的簇拥下,往正院的方向快速跑了过去。
新娘子到了,她急着看新娘子呢。
谁有空看王夫人这张老脸。
而王夫人看到公主那一张神采奕奕的脸,便知晓什么睡觉,什么小憩,全是假的,人家压根就没有睡,只是单纯的在躲着她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