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红楼51(捉虫)
赵太医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下了值,赵太医换了身常服,在老妻的唠叨中用完了晚膳,这才拎着药箱带着药童溜溜达达地去了保龄侯府,他的马车很小,青棚的,也没走正门,只从偏门报了名讳与来意,很快便被门房请进了自家老爷的书房。
保龄侯史鼏如今身体大好,不似从前那般枯瘦如柴,几年的调养,早已将他的身体调理好了。
如今的他看起来身子挺拔,容颜清俊,温润如玉,颇有些当年史老侯爷的气质。
“下官见过史侯爷。”赵太医见到史鼏便抱了抱拳。
史鼏赶忙双手去扶:“你我之间无需这般客套。”
他们俩算是老熟人了,当初史鼏身体不好,便是请的赵太医来医治,当然,那时候动机有些不良,指望着赵太医这较真的性子,在医治不好的情况下,能将周锡儒老先生请出山。
可惜啊……
赵太医只有在宫里才较真,到了外头傲的很。
他治不好就是真治不好,指望着他摇人……那是做梦!
几个菜啊,就醉成这样?
史鼏抹了抹脸,哪怕对赵太医当初的见死不救有点儿意见,如今也不能摆到面上来:“不知赵大人今日登门……”
“珍妃娘娘听闻令夫人身体不适,特派下官到贵府来看看。”
所以不是他自己要来的,是珍妃娘娘请他来的!
犹记得当初传说史鼏的病被神仙治好了,他是不信的,立即便到保龄侯府来查看情况,手一搭上脉就懵了,他都下了死亡通知的人,竟真的身体变好了,连脉象都比以前有力太多。
那时候的史鼏还不似如今的康健,但那生机勃勃的脉象是骗不了人的。
赵太医很是想不通,难不成天底下真有神仙?
他还真去找了周锡儒,奈何师父扛着锄头急着出门,只扔下一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就慢悠悠地走了,只留下赵太医一个人蹲在自家师父的小院儿门口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师娘看不下去了,把他喊进门喝了碗粥,这才算是过去了。
史鼏哪里知道就这么一会儿,赵太医心里就差点写出一本长篇小说,他只觉得十分感动:“只是大皇子见臣面露愁绪才问了一句,没想到竟被大皇子转告给了珍妃。”
而珍妃竟然真的记在了心里,给宣了太医。
珍妃安排的太医,和他自己拿名帖请的太医是不一样的,宫里安排的会登记在太医院的病案里面,太医们治疗的时候便会谨慎许多,也会上心许多。
而那些拿了名帖请的太医,若是急病人家或许会上点儿心,若是个慢性病,大多是开个太平方便糊弄过去了,譬如他的好姑母,被太平方糊弄多年,用的还都是好药材……他真怕哪天她再把身子给补坏了。
“娘娘宽仁,如此便不客套了,赶紧带下官去给令夫人把脉吧,这病症可拖不得。”赵太医不想跟保龄侯多客套。
史鼏也心系妻子的病,便带着赵太医去了内院。
文氏住在内宅的正院,刚进院门,就闻见浓浓的苦涩汤药味,还有一股艾草味儿似有若无地飘来,院子里两个婆子正抱着扫把说着话,倒不是偷懒,而是累了歇息一会儿。
这会儿见到史鼏来了也不惊慌,只行了个礼便抱着扫把退下了。
再往里走,打帘子的丫鬟见来了人,早早地掀开帘子,等他们靠近了才屈膝小声行礼,说话的声音很小,仿佛生怕惊扰了屋内的人。
赵太医从前院走到后院,一路走来感受到的便是保龄侯府的规矩和保龄侯府……节俭。
真的,他也不是第一次到勋贵家了,这保龄侯府绝对是下人用的最少的一家,前院里就书房门口站着两个小厮,一路走到内院,也只看见了几个粗使婆子,等到了正院后,才看见一个打帘子的丫鬟。
等真的进门了,才终于感受到了点侯府的排场。
两个大丫鬟正坐在杌子上绣花,里面一个丫鬟坐在床沿,一个脸色蜡黄,身形消瘦的妇人正靠在她的身上,另一个丫鬟手里托着碗,手里举着勺子小声劝着:“夫人您就再吃一口吧。”
妇人摆摆手,声音虚弱却温柔:“不了,我已经饱了。”
“怎么就饱了,夫人你才吃了几口呢。”
“实在是吃不下了,不若先温着,待稍后饿了再吃几口?”她没拒绝丫鬟的好意,却也没有顺从,只温柔地提了个建议,倒不是她性子软,而是她知晓,这几个丫鬟是真心为了她好。
夫人都这么说了,丫鬟也不好强求,便只好端着碗准备退下,谁曾想走出雕花月洞门就看见侯爷站在外头,连忙就跪下了:“侯爷。”
“嗯,夫人可醒着?”
明明听见了却还要问一句,便是为了叫屋里的人有修整的时间。
“回侯爷,夫人这会儿正醒着呢,精神也比昨儿个也好些。”
史鼏点点头,又等了好一会儿才回头跟赵太医说道:“咱们进去吧。”
“侯爷先请,下官稍后再进去。”
赵太医没着急进屋,而是让保龄侯先进去解释一番,他就在屋外等着,作为一个有职业操守的太医,能不多管闲事就不多管闲事。
史鼏进了屋,床门里的薄纱帐子已经放了下来,在外面只看见帐子上影影绰绰的身影,而之前坐在文氏身后的丫鬟这会儿已经站在了踏板上,见他进来了,便福身行了礼。
“老爷,可是谁来了?”文氏并不觉得意外,她身子虚弱,史鼏经常会带大夫回来为她看病。
“是赵太医来了。”
史鼏撩开帐子,先打量了一番文氏的装束,许是因为刚才正在用膳,已经将罩衣传好了,所以这会儿虽然虚弱苍白些,衣着却很齐整,心下先松了口气,便伸手为她拢了拢衣襟,嘴上还在继续解释着:“珍妃娘娘听大皇子说了你的身子不好,特意遣了赵太医来为你诊脉。”
“我的身子我知道,怕是……”文氏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摇摇头。
她的身体是生孩子生伤了的。
她本就是母亲早产生下的女儿,便是精心养着也比旁人要瘦弱些,后来父亲在任上出了事,本是普通的出门视察,却莫名地落水而亡,母亲为了几个哥哥的前途,便求到了娘家远亲的保龄侯府门上。
这一求,不仅为她几个哥哥求到了前程,还为她求到了一段姻缘。
她因早产而身体瘦弱,本就不适合孕育子嗣,但为了给夫君留个后,不顾他反对怀了孩子,偏这个孩子又是个争气的,在肚子里就很康健,生下来足足有七斤八两重。
小身体生了个大孩子……于是便落了个下红不止的毛病。
“赵太医医术高明,定能给你治好的。”
“咳咳咳——”
史鼏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赵太医超大声的咳嗽。
这史侯爷什么意思?架他呢?
史鼏瞥了眼月洞门外头的身影,嘴角忍不住扬了扬。
文氏一看便知晓自家夫君是故意的,拍了两下他的手:“还是快请赵太医进来吧。”
史鼏这才请了赵太医进来给文氏诊脉。
赵太医捋着胡须把了半天的脉,史鼏坐在旁边不敢打扰,面上也没什么表情,显得很是忐忑,倒是文氏嘴角含笑,瞧着倒是挺心宽。
诊脉完了也没留在屋里说话,而是直接去了外间。
“她的身子……”
“侯爷莫慌,令夫人的身体经过这几年的调理已然有了好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下红之症,只要能将这个病症给消了,吃下的东西便能滋补己身。”
文氏的身体在赵太医看来,就好比一个底部有破洞的水桶,她吃下去再多,也只能维持生命,却不能让她的身体有所好转,所以当务之急是治疗这个下红不止。
但问题是……这毛病是妇人病,最好能亲眼看看症状以及上手摸摸胞宫情况。
所以……
赵太医叹了口气:“如今便是宫里,也没有太得用的医女。”
那些妃子若得了这样的病症,肯定就失宠了,失宠的妃嫔又有什么值得太医去费心的呢?所以太医在这方面是真没什么经验。
“难不成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么?”史鼏坐在椅子上,有些失魂落魄。
他跟文氏算是患难夫妻,二人成婚时都是病秧子,相互扶持多年,后来又有了女儿,如今他的身子好转,文氏的身子却不行了,叫他如何不伤怀。
“待老夫回去再翻看医书吧。”
赵太医叹了口气,这话算是安慰人了,有些病不亲眼看见,亲手去摸,是一辈子无法彻底根治的。
医者仁心。
文氏与保龄侯不同,保龄侯当年真的是绝脉,所以他不会想去请教老师,可文氏却……他出了保龄侯府就往城外而去,他的师父周锡儒就住在城外。
周锡儒年纪已经很大了,却耳聪目明的,听了赵太医的脉案后,也是无奈叹息:“此事难办。”
若是疑难杂症,他倒是能帮着看病,可这样涉及名节的病症却是不行。
不过:“要不你再去求一求珍妃?她身边那个女官,是个懂医的。”
金姑姑?
他和永寿宫可以说是老朋友了,麝香癣他看的,龙凤胎也是他保胎的,如今也还负责给珍妃安胎,怎么不知道金姑姑会医呢?
“你当然看不出,这会医的人,身上的气不同,她身边那位姑姑……医术该是不错。”周锡儒相信自己的直觉,自从前几年玉石案后,他每月月末都会入宫一趟,为圣人与陛下诊平安脉,自然也为这位宠妃诊过脉。
这一搭脉他便发现了,这位珍妃娘娘的身体极其康健,这样的身体必不是三日一次平安脉就能养出来的,身边必定有高手。
观察许久后,他最终确定,珍妃身边的那位掌事姑姑是懂医术的。
“她当真会医?”赵太医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周锡儒点头:“肯定会。”
赵太医见自家老师这般斩钉截铁,便硬着头皮回宫复命去了。
“下红之症。”
阿沅知道这个病症,原著里的王熙凤小产后得的就是这个病症,但没文氏这么严重,也不知道是王熙凤太能扛,还是文氏身体太虚弱。
赵太医说完脉案后,便说起了视诊和触诊之事,小眼神不自觉地往金姑姑身上飘。
金姑姑蹙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赵太医的眼神怪渗人的。
“难不成她还有其他的病症?”下红之症无需触诊吧。
“是,微臣给保龄侯夫人把脉时,便觉得保龄侯夫人的脉象很是奇怪,微臣便有些怀疑保龄侯夫人恐有胞宫下垂的病症,但这也只是微臣的猜测,必须触诊才能确诊。”
胞宫下垂,说白了就是子宫脱垂。
子宫脱垂也分轻微和严重,严重的话还能脱垂到体外,导致感染坏死。
但要说这毛病严重么?
还真不算严重,只要没有脱垂到体外,在体内的话一点儿复原液便能恢复她的健康,只是……病症很好解决,但复原液该怎么给文氏服下呢?
总不能再编造一个神异故事吧。
神异一次还能说是运气,神异两次就是怪异了。
所以,要么想办法遮掩住复原液的存在,要么就眼睁睁地看着文氏去死,史鼏与文氏鹣鲽情深,原著里史鼏死后不久文氏就跟着去了,如今她好容易把史鼏的身子养好了,万一文氏没了,他也跟着死了怎么办?
赵太医见阿沅蹙着眉思索,显然也是在想办法。
眼珠子转了转,便提议道:“不若请了娘娘身边的姑姑帮着微臣去给保龄侯夫人触诊?”
“你知道什么?”阿沅猛地看向他。
只这一句话,阿沅便知晓,金姑姑懂医术的事暴露了。
赵太医猛地伏在地上,背脊上冒出一层冷汗来,这珍妃多温柔和善的一个人,竟也有这样狠厉的一面。
吾命休矣。
赵太医在心底哀嚎着,只觉得自家师父当真坑人!
“微臣什么都不知晓。”
阿沅走到赵太医跟前,垂眸看向赵太医的后背,突然打开系统空间,从里面翻出一张空白的令牌来,扔到赵太医跟前:“赵大人,你向来是个聪明人,本宫也很敬重你的医者仁心,无论是当初本宫的麝香癣,还是本宫的两个皇儿,都仰仗赵大人的照料,虽不知赵大人是从何处得知这件事,但你也该知晓,她可是陛下从乾清宫拨来伺候本宫的。”
赵太医额头又冒出一层冷汗。
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
只是再一想,珍妃民间出身,当年入宫时连身边侍女都没带,身边伺候的宫女姑姑,全是当初皇帝安排的,所以说,这位会医书的姑姑,也是陛下安排在珍妃身边伺候的。
他这会儿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当真是猪油蒙了心,怎的将陛下的暗手都给爆出来了。
“是微臣逾距,微臣这就告退。”
至于保龄侯夫人?
只能怪她命不好了。
“不忙,赵大人。”阿沅重新坐了回去,端起茶碗抿了口茶。
金姑姑看见玉牌就明白了阿沅的意思,笑着上前扶住赵太医的胳膊,笑道:“赵大人何必如此慌张,我们娘娘也只是害怕被旁人知晓罢了,当初奴婢在乾清宫时便掌管膳食,后来陛下才将奴婢调来永寿宫服侍娘娘,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
只是会医术的事还需保密。
下面的话没说,赵太医已经自动为金姑姑补全了。
顺着金姑姑的动作起了身,赵太医只觉得自己的里衣都汗湿了,再看刚刚还瞪着眼睛的珍妃此时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和煦模样。
金姑姑将赵太医扶起来后,又从地上将白色玉牌捡了起来。
“赵大人,金姑姑乃是本宫的心腹,她的本事如今宫内只有本宫与陛下二人知晓,如今又多了个你……”
“娘娘请放心,微臣知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赵太医连忙表忠心。
阿沅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只这一句承诺,本宫不信你。”
那怎么办?
赵太医麻爪。
“瞧见姑姑手中的白色玉牌了么?”
金姑姑举起白玉牌:“只需赵大人滴一滴血于玉牌上,成为咱们的自己人,娘娘自然也就信你了。”
赵太医愣愣地看着这玉牌,有些愕然,就这么简单?一滴血就信他了?
他又看向珍妃,就见珍妃一副‘正该如此’地点点头。
“行。”赵太医取出银针包,从里面挑出一根略粗的针,他本就没想过到外头胡说八道,自然也就不惧舍出一滴血来讨珍妃的安心。
轻轻一刺,一滴血珠出现在指尖,金姑姑赶忙捧着玉牌上前,那血珠滴落在玉牌上,不仅没有继续滚落,还渐渐被玉牌吸收了,很快,那玉牌上金光一闪,原本空白的玉牌渐渐呈现出蓝色的光芒。
赵太医:“!!!”
啥玩意儿!
他吓得一哆嗦,拿着针的手指都哆嗦了,他竟然看见玉牌冒光了。
“娘娘,是SR蓝卡。”金姑姑大喜。
阿沅则是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这么牛逼的一个太医居然只是一张蓝卡?
这不合理!
蓝光消散,只留下一方玉牌,阿沅接过玉牌看着上面的名字:“赵仲安……”原来赵太医叫这名儿啊。
“微臣在。”
赵太医不知晓为何珍妃突然唤他的全名,但是莫名的,心底那点儿畏惧没有了,剩下的只有淡淡的亲近,胆子好像也变大了,只听见自己问道:“那娘娘,能请姑姑与微臣一同前往保龄侯府了么?”
“自然可以。”阿沅点头应承。
她将玉牌重新放回仓库里,才笑着吩咐金姑姑:“姑姑,去本宫私库取一些对妇人身体好的药材,你亲自去一趟保龄侯府,只说为本宫探望夫人。”
“是,娘娘。”
保龄侯是大皇子的老师,她这个当母妃的,为儿子经营一番师生关系也属应当:“再告知保龄侯夫人一声,便说本宫听闻保龄侯嫡长女聪慧可爱,等她身体好了,定要带女儿入宫来给本宫瞧瞧。”
金姑姑再次应承。
收拾完药材,金姑姑大张旗鼓地去了保龄侯府,而赵太医则是回了太医院,一直等到下了值,才又去了保龄侯府。
二人一前一后,谁也猜测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
但当天夜里,小腹疼痛数年的保龄侯夫人难得睡了个好觉。
当然,阿沅也睡了个好觉。
赵太医已经收入囊中,她如今只眼馋周锡儒了。
搞定了保龄侯和赵太医,阿沅又将目光放到了宁寿宫,因为紫衣嬷嬷脑洞大开的缘故,如今宁寿宫的上空好似笼罩了一团迷雾,叫人看不清真相。
太上皇,乳娘孙氏,太妃甄氏……废太子,皇太后……
这几个看似毫无关联,实则千丝万缕的人,其中定有什么东西是被她忽略掉了的。
不过……
问题虽然还没解决,但主线任务的答案却仿佛已经有了。
阿沅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打开了系统面板,从中调出主线任务[寻找太上皇纵容甄太妃的原因],在下面输入答案——‘甄太妃肖似早死的皇太后,与太上皇来说,甄太妃乃皇太后的替身’。
[提交]。
系统面板上得小菊花转了好一会儿,就在阿沅以为会如同从前那般出现一个巨大的红色叉叉时,系统突然发出一声[叮咚]。
下一秒,一个巨大的绿色‘√’出现在面板上。
回……回答正确了?
阿沅懵了。
她想了太多的答案,什么为了麻痹甄氏一族而敷衍甄太妃,毕竟电视剧上也不是没演过,皇帝不像皇帝像赘婿的故事,还有什么不想叫两个皇子面上无光,才纵容甄太妃……
后来想想,安王的母妃宸妃那么受宠呢,不也死的挺早么?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太上皇纵容甄太妃的原因竟然如此的朴实无华。
竟是个替身梗!
tui~
这什么狗血剧情!
阿沅好气又好笑,只无语了片刻,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开始查看起了自己的奖励,五千点积分加十缕龙气。
龙气暂且不知道有什么用,但五千点积分对她可是巨大的诱惑。
那可是一百抽的大保底!
阿沅摩拳擦掌。
撩开帐子就扬声喊道:“姑姑快来。”
金姑姑瞬间出现:“娘娘。”
“快,备水,本宫要沐浴,对了,将小佛堂里清扫一遍,本宫稍后要去礼佛,还有,本宫娘亲的牌位前些时候不是已经取来了么?赶紧供上,本宫要给娘亲奉香叩头。”
这一次她的流程必定与当初一模一样,大保底一定能出个与金姑姑一样能干的超强金色SSR!
金姑姑也不多问,立即安排了下去。
那一尊从姑苏林宅里娘娘当年所居住的院落小佛堂里取出来的牌位,也被金姑姑恭敬地请上了香案,拿着崭新的丝帕将牌位好好擦拭了一遍。
阳光透过窗棱洒了进来。
洒在了香炉之上,洒在了菩萨的手心,也洒在了牌位上崭新的描金字上。
——母温氏仙芸之灵位。
第52章 红楼52
这一次阿沅没偷懒,而是完成复刻了当初抽出SSR金卡之前的所有操作。
若非当初的衣裳如今已经不能穿了,她甚至想从服装到发型都完美复制,先拜了菩萨,虔诚的上香,再就是给这具身体的亲娘温氏磕头。
等一切流程走完之后,阿沅搓搓手,表面镇定内心激动地打开抽卡页面。
[宫女]、[太监]、[太医]三个卡池依旧是灰色的不可抽取状态,另外还有一个卡池处于混沌状态,压根就是没开启的状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卡池。
这是之前阿沅没看见过的……
摩挲着下巴,阿沅盯着那片混沌好半晌,总觉得是那个离家出走的系统精灵搞得鬼。
不过算了,当务之急还是抽卡。
“娘啊娘,看在我喊你一声娘的份上,一定要保佑我啊。”阿沅也在心底保证着,一定会查出她死亡的真相,不仅仅因为那是主线任务,也是为了给她报仇。
不过……
甄太妃那条主线的答案那么狗血,她已经不敢想象,温氏这条线到底会有多离谱了。
她怎么感觉这系统的尿性有点儿爱吃狗血瓜呢?
脑海中思绪一闪而过,阿沅的心思主要还在卡池上,唯一一个亮着的嬷嬷卡池正在沸腾,五千积分正在等待,阿沅沉下心。
[抽卡10次]
没中,出了一堆垃圾。
[抽卡10次]x2
依旧没中!
……
[抽卡10次]x6x7x8……金光闪耀!
“出了!”阿沅瞪大双眼,猛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她,再不会因为出了SSR金卡而激动地晕过去了,只是非酋入欧的一瞬间,依旧让她控制不住地猛地站起了身。
幸亏她理智尚存,还记得自己肚子里有娃,否则她高低得蹦跶两下。
金光闪耀过后,原本那些闪烁着五颜六色光芒的卡牌,在金色光芒的映衬下瞬间变得黯淡无光了起来,只那一张金色卡牌高悬于首位,就如当初金姑姑的卡牌那样的睥睨着所有卡牌。
也难怪其他品阶的卡牌拼死拼活地想要往上爬呢,天天蹲在仓库里看金光,她要是卡牌她也会有上进心的。
“娘娘!”一直在门口守着的金姑姑听见这一声兴奋地惊呼,也是立即歪了身子从门外探出头来,声音里也带上了笑意:“可是出了?”
“出了出了,是SSR金卡呢!”
阿沅这会儿高兴的眼底都在闪烁小星星,走上前拉着金姑姑的手就往佛堂里面钻:“快,姑姑跟我一起感谢菩萨保佑,娘亲保佑。”
金姑姑竟真顺着她的意跪下磕了个头,才重新站起来催促道:“娘娘还是赶紧看看,到底是人物卡还是技能卡吧。”
要是再出个技能卡,她家娘娘怕是要伤心的碎掉了吧。
对哦。
阿沅赶忙重新打开仓库,从里面取出金卡,看见上面熟悉的大问号后,终于长吁了口气:“是人物卡呢。”
不是技能卡。
不过……
“其实是人物卡还是技能卡都可以,只要是SSR金卡便可。”
阿沅想到金姑姑那略显磕碜的一紫两緑的卡槽,就真觉得是什么卡都不重要了,金色技能卡其实也很香,但是……出人物卡就更好了。
至少选择更多,能用的地方也更多。
“那按娘娘的意思,选择抱琴?”金姑姑蹙眉:“奴婢瞧着,她好似并不想自梳做姑姑的样子呢。”
抱琴虽一直嘴上说着要自梳做姑姑,却也偶尔流露出对家庭生活的向往。
光这一点向往,就足够金姑姑不信任她了。
SSR金卡只能保证对主子的忠诚,却不会改变原主的思想,就好比金姑姑,她本质上是水琮从乾清宫调来伺候阿沅的掌事女官,虽然私底下还是太上皇的狗腿子,但涉及到了‘忠诚’,自然就被完全修正为对阿沅这个主子的忠诚,行为上却完全是金姑姑的行为,只是多了几个技能而已。
抱琴也是一样。
一旦给她用上了SSR金卡,她对阿沅会是百分百的忠诚,但她内心向往出宫嫁人,那么哪怕被植入了SSR金卡,未来也依旧会出宫,毕竟……无论走哪一条路,都不会影响她的‘忠诚’。
阿沅若是这会儿手中十七八张金卡的库存,还有个什么[富可敌国]、[日进斗金]之类的技能卡,她肯定立即将抱琴放出宫去为她打工。
只是很可惜,阿沅是个非酋,她只有两张SSR金卡。
所以必须用在刀刃上。
“那姑姑可有看好的人选?”既然抱琴不行,那便只能放弃了。
“娘娘瞧着,入画如何?”
入画?
阿沅脑子里瞬间出现一个拿着把壶喝水,腰间挂着金算盘的身影:“姑姑,咱们可是要将这张卡派去大皇子大公主身边呢。”
嫡皇子还未出生,皇长子在所有人的眼里,政治意义就是不同的,所以阿沅必须在他们放一个绝对忠诚的人。
入画虽好,但她对伺候人不感兴趣啊!
人家只单纯的想管好永寿宫的账本子。
哦……未来大皇子开府出宫倒是可以跟着去管理大皇子的王府,毕竟入画是属金貔貅的,对金钱有着别样的执着与天赋。
金姑姑见自家主子有些烦恼,连忙安慰道:“既然暂时没有好人选,咱们就先不选了,大不了日后再多多观察宫里的这些宫人便是了,当初奴婢不也在仓库里待了大半年么?娘娘何必急于一时?”
而且……再不济还能重新绑定呢。
大不了先给抱琴绑上,等日后抱琴要出宫了,再给收回来,等一个月再绑定另一个就是了。
阿沅一想也觉得自己杞人忧天,将卡牌重新收回到仓库里。
“娘娘,佛堂到底清冷些,咱们先回去吧。”
“等会儿。”
阿沅脚步一转,又跪了回去,嘴里念叨着:“天灵灵地灵灵,再给一张行不行?”
没错,她第八十抽就出金卡了,还剩下两个十连抽,她坚信自己已经转运了,剩下的两个十连抽说不定还能出两个金。
再一次虔诚的上了香,阿沅指望眼前再次金光一闪。
只可惜……连续两次垃圾大爆发,甚至连蓝卡都没了,只剩下绿卡和灰卡……阿沅的欧气显然不足以连续出两个金,只能维持一个大保底的样子。
沮丧地回了后殿,阿沅躺在榻上靠着软枕,语气低落:“还以为改运了呢。”
“娘娘,您那是大保底。”所以别做白日梦了!
阿沅叹气,行吧。
振作精神,又吩咐道:“小佛堂那边既然置办好了,便挑个小太监每日进去洒扫吧,日后每逢初一十五,本宫要去烧香礼佛。”
顺带着还能给温氏奉香。
之前她没开佛堂,不好明目张胆的祭拜,如今开了佛堂,温氏的牌位也送进了宫,她也好正大光明的供奉了。
“是,娘娘。”
金姑姑见自家主子已经恢复过来了,也松了口气。
这没抽到不开心,抽到后竟然也不开心,只怪出金的时机不大好,反正只给一个大保底,何必在中间出呢?最后一抽出不好么?
金姑姑在心底吐槽着系统的不靠谱,转身便矜矜业业帮着自家主子找洒扫太监和有佛缘的小宫女了。
洒扫小太监很好找,全禄自从当上永寿宫首领太监后,下头的徒子徒孙就跟了一长串,将名额给了全禄,只等他在徒子徒孙中挑一个就行,主要得踏实本分,佛堂净地,太油滑的人到这儿来可待不下去。
全禄爱惜羽毛,自然不会给主子添乱,挑了两天挑了个叫三友的小太监,他性格木讷,平时不出挑,但干活儿却很麻利,也很细心。
小太监找到了,那个与佛有缘的小宫女就有点意思了。
金姑姑在宫里找了好几天,最终在四执库里找到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宫女。
这小宫女额心长了一颗观音痣,一双眼总是雾蒙蒙的,金姑姑一眼相中了便带到了阿沅的跟前。
“你叫什么名字?”阿沅手里捏着金叉子,正叉着一颗荔枝,这是早晨皇帝特意遣了有福送来的,据说是岭南那边新上供的,数量稀少,很是珍贵,如今后宫也就坤宁宫里得了一篓子,其余的全都送来了永寿宫。
水琮不爱吃荔枝,他的那一份便也一并送来了。
“回禀娘娘,奴婢名叫巧燕。”小宫女低着头,声音不小却有些颤抖。
这还是头一回见功力的娘娘呢。
“抬起头来。”
巧燕听话的抬起头,脸圆圆的,皮肤也挺白皙,额心一颗胭脂观音痣,双眸眼睑往下垂,遮住了那双眼睛。
她努力表现到最好,只期望娘娘能够留她在永寿宫伺候。
阿沅放下金叉子,弯下腰来伸手捏住巧燕的下巴,目光盯着那双眼睛,命令道:“看着本宫。”
巧燕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视线上移,与阿沅的目光对视上,然后下意识的蹙眉眯眼,紧接着便是脸色一白,又慌张地垂下了眼睑。
“原来如此。”
不是什么天生雾蒙蒙的眼睛,而是玻璃体混浊……这么小,该是先天性的吧。
“既然姑姑说你与佛有缘,那便去小佛堂伺候吧。”
巧燕原本都有些绝望了,因为她眼睛不好,在四执库里也是被人欺负的那一个,就连带她们的嬷嬷也更优待其它的宫女,却没想到,这位心善的娘娘竟真的看中了她。
她激动地立即跪地叩头:“谢娘娘,多谢娘娘。”
金姑姑见阿沅满意,这才叫侍书带着巧燕下去了,等人走了,阿沅才疑惑地看了眼金姑姑。
金姑姑凑过去附耳说道:“巧燕有个姐姐叫莲雨,如今正在宁寿宫甄太妃身边当差。”
哇哦。
“巧燕可知道?”阿沅挑眉问道。
“不知,莲雨的母亲死的早,父亲续娶下聘的银钱还是莲雨入宫的卖身银子,那时候巧燕才三岁,这些年一直接济家里,谁曾想,巧燕刚过了十岁也被送进了宫。”
金姑姑解释二人的关系:“巧燕只知道自己有个姐姐,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宫里当差,莲雨也不知晓巧燕眼睛不好,只偷偷将她安置在四执库。”
“莲雨虽做的隐蔽,却逃不过紫衣的眼睛。”
所以在得知永寿宫要用一个小宫女的时候,便想也不想地推荐了巧燕。
有了巧燕在永寿宫,莲雨就有策反的可能。
阿沅点点头:“既如此,就叫巧燕安心在佛堂待着吧,可怜见的,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却要干那么重的活儿,至于眼睛……又不是要她绣花,只是检查供奉,擦拭佛龛之类的活计,也不需要多好的眼睛。”
有了金姑姑私下的叮嘱,接下来的日子,巧燕只觉得自己仿佛进了神仙窝。
这些宫人们各个对她都特别好,不会欺负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责罚她,就连小厨房的王厨子每次见到她,都会给她的衣兜里塞点心。
永寿宫美好的让她半夜爬起来抹眼泪。
她以前是多倒霉才会被分去四执库当差,白白吃了两年的苦。
巧燕在永寿宫里当差太快乐了,以至于某个抽空去悄悄看望妹妹的姐姐去四执库扑了个空,她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老嬷嬷:“你说什么?她去带哪儿去了?”
“姐姐大喜,您那妹子好运道,被永寿宫的金姑姑带去侍奉珍妃娘娘去了,都知道珍妃娘娘得宠,性子又和顺,永寿宫呐,是个顶顶好的去处。”老嬷嬷谄媚地奉承着莲雨。
莲雨心里慌张,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故作平和地说道:“倒没听说永寿宫里缺人呀。”
“珍妃娘娘因有了身孕,便开了小佛堂为腹中孩子祈福,小佛堂里正缺了个清扫佛龛,供奉瓜果的宫女,这不,巧燕就被选上了。”
原来是去了永寿宫的小佛堂。
莲雨心下微松,自家妹妹有一颗胭脂痣,早几年各个宫里都有小佛堂,那时候巧燕年岁小,没被选中,却不想隔了两年,还是去了小佛堂,只不过是永寿宫的罢了。
听着好像没什么特殊,可不知为何,莲雨心里就是有些慌。
她是甄太妃身边的二等宫女,自然知晓自家主子因着永寿宫在太上皇跟前吃了好几次亏,甄太妃正恨永寿宫恨的牙痒痒呢。
如今她妹妹进了永寿宫……
不行,千万不能叫人知道巧燕是她的亲妹妹。
莲雨心思一动,面上就露出高傲来:“这样啊,那看来巧燕和咱们宁寿宫是没缘分了。”说完也不等那老嬷嬷反应,便径直转身走了。
老嬷嬷先是一愣,随即心中恼怒,对着莲雨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我呸,还想跟珍妃娘娘抢人呢,自不量力。”不过是个太妃,还想跟陛下的心头肉掰拳头?
可真瞧得起自己!
之前莲雨来过几次,她还以为是个热灶,烧了一段时间没收获什么,还发现那丫头是个睁眼瞎,便给放弃了,谁能想到啊,这孩子运气是真好,宁寿宫没去成,反倒去了永寿宫。
只不知道如今她再去巴结,人家可还瞧得上她。
莲雨心不在焉地回了宁寿宫,一进颐和轩,就听见屋子里传来摔茶杯的声音,她脚步顿了顿,立即换了个方向,钻进了隔壁的茶房,问正在煮茶的细雨:“娘娘这是怎么了?”
“早晨世子入宫来请安了,说是老郡王不行了,娘娘便想去求了圣人,想叫世子直接封亲王……”
显然,听这个动静就知道圣人拒绝了。
细雨摇摇头叹气道:“咱们世子也是龙子凤孙的,怎的其他几位王爷都是亲王,轮到咱们世子便只能做郡王,不说娘娘,便是咱们听了,心里头也是不服气的。”
以前只觉得圣人喜爱幼子,如今瞧着,倒是对两位小皇子也没那么疼爱。
聪慧的世子爷只能做郡王,那如今还傻吃憨喝的九皇子呢?
岂不是连郡王都捞不着?
莲雨抿了抿嘴,也想跟着义愤填膺两句,只是今天心思全都挂在妹妹身上,着实没那个力气,便只低着头不说话,一副低眉顺眼,不敢冒头的老实样,倒是挺符合被吓到的样子。
“莲雨,细雨,奉茶。”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殿里来了人。
二人赶忙端着茶水和点心进了正殿,只见屋里已经收拾干净了,只一个年轻的宫女跪在甄太妃跟前,这会儿正默默流眼泪,宫里是不许哭出声的,那宫女发髻有些散乱,脸颊红肿,显然刚被打了。
莲雨和细雨不敢抬头,只默默奉了茶便悄悄退下。
甚至连看一眼那个宫女都不敢。
她们怎会认不出那人是谁呢?在一个通铺睡了好几年呢,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就惹到娘娘了,竟被打的那么惨。
二人回了茶水房便一直没敢乱走,一直到下了值,两个人回了房间,等到半夜都没回来,她们才意识到,那人估计是回不来了。
果不其然,次日中午回房间时,就看见原本铺着铺盖的位置已经空了。
莲雨垂着头。
这就是她为什么不愿意让巧燕到宁寿宫来的原因,她宁可妹妹在四执库吃苦,也不愿叫她到颐和轩来丢了性命。
只是……
也不知道妹妹如今在永寿宫里怎么样了。
珍妃娘娘真如传言中那么好么?
莲雨为妹妹忧心万分。
然而妹妹对她毫无惦念,她这会儿正陪着大皇子大公主玩呢,她年岁小,活计轻,永寿宫里氛围又和煦,不多时性情就恢复了活泼,经常帮着各位姐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这样一来二去,自然就撞上了永寿宫的两位小主子。
如今两个小主子在一块儿读书,大公主也不耐烦穿裙装,便学着大皇子的装扮,打扮的像个小皇子似得,巧燕眼神不好,看不清人脸,便靠衣服识人……结果就是对着大皇子喊‘给大皇子请安’,对着大公主也喊‘给大皇子请安’。
两个小家伙顿时对巧燕来了兴趣。
她们只知道两个小皇叔长得极其像,所以才叫人分不清,可他们兄妹俩长得不像啊……怎么还有人分不清呢?
“母妃,巧燕姐姐真好玩。”
洗了澡,换了身裙装的小公主庆阳拉着阿沅笑道:“儿臣换了哥哥的衣裳她就不认识了。”
“巧燕只是眼睛生病了。”
阿沅拿着象牙梳给女儿梳头,声音淡淡的,带着温柔:“所以日后不能拿眼睛取笑她,你也别故意逗她。”
“知道啦,母妃。”
庆阳一听巧燕眼睛生病了就赶忙乖巧的应了,次日特意换上小裙子去见巧燕,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她的眼睛,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拉着她去院里玩。
巧燕年岁大些,被两个小主子缠上后,便自觉的照顾他们,跟前跟后的跑着,就连水琮看了都觉得意外,笑道:“你这是给你小佛堂挑了个洒扫的小宫女,还是给朕的两个皇儿挑了个玩伴?”
“也不知怎的,庆阳格外喜欢她。”
阿沅也觉得奇怪,好些日子了,庆阳对巧燕的兴趣只增不减,若非巧燕还在佛堂当差,说不得庆阳都要把人要到自己身边去了。
“你那佛堂朕还没瞧过,不若爱妃陪着朕走走?”
“好。”
阿沅主动将手塞进水琮的手里,她声音柔柔地提醒道:“臣妾将臣妾母亲的牌位置在了佛堂,平素供奉一份香火,毕竟……”
说道这里她面露怅惋:“毕竟家里,恐怕也只有臣妾与兄长二人还会惦记着她了。”
“你外祖家没人了么?”
这还是头一次,水琮问起了阿沅的外祖家。
阿沅摇摇头:“没人了,据说当年家乡闹了场灾祸,整个家里,大大小小的全都没了。”
水琮听了格外心疼,抬手拍拍阿沅的背脊:“莫要伤怀,如今你有朕,还有几个孩子,日后亲人在侧,也就不孤单了。”
阿沅捏着帕子掖了掖眼角,似乎拭去泪水,转移话题:“臣妾听闻说,北静郡王爷似乎身子不好了?”
“老王叔当年战场上受了伤,如今又年近古稀,也是喜丧了。”
水琮牵着阿沅跨过佛堂门槛,里面檀香浓郁,阳光洒在香炉上,香炉中的烟雾袅袅而起,环绕在香案上的小小牌位上。
水琮先给正位上的几尊佛像上了香,回头就看见牌位上得漆金字。
温氏……仙芸?
熟悉的姓氏叫水琮的身子猛地一怔,他的目光骤然落在阿沅的身上,却见她手执线香,正虔诚地弯腰拜祭,然后恭敬地将线香插在香炉里。
他心擂如鼓,耳畔仿佛雷声阵阵。
他听见自己问:“你母亲姓温?”
“嗯。”阿沅不明所以地点头。
水琮闭了闭眼,他的乳母也姓温,名叫雪贞。
乃是京郊大营一位王姓副参将的夫人,娘家姓温,家中虽无高官,却也各个得用,五品之下实权官职不少,更是积善之家,本人生育第三子后被选中入宫做他这个不得宠的皇子乳母。
只是……
他渐渐长大,到了蒙学读书的时候,他的好父皇突然想起他这个儿子,便叫了他去乾清宫考校。
也就是那一天,父皇看见了他的乳母。
第53章 红楼53
君夺臣妻,父夺子婢。
这样有悖伦常的举动,但凡要点儿脸的人都干不出来。
太上皇要脸么?
当然是要的,皇帝的脸面大如天,所以他只是意动,却并未付诸行动,只是从那日起,他这个不得宠的七皇子莫名就变得受宠了起来。
那时候,太子残暴名声初显,其它皇子们对太子之位也是蠢蠢欲动。
太上皇将这些皇子玩弄于鼓掌间,抬一打一,时而对太子关怀备至,时而对安王委以重任,庸王平庸,康王纨绔,二人却跟安王交好,而四皇子则是铁杆的太子党。
当初他们斗的风生水起,自然不会将一个刚蒙学读书的弟弟看在眼里。
那时候的水琮还小,只会因为父皇看重自己而高兴,却不知这份看重背后隐藏着怎样肮脏丑陋的心思。
“陛下,急奏——”
就在水琮回忆从前的时候,外头便传来长安的通报声。
水琮立刻回神,转身快步走出佛堂,阿沅紧随其后,到了门外便看见长安一脸哀戚地跪在台阶下,满是悲痛地喊道:“启禀陛下,刚刚北静王府传来丧报,说是北静郡王刚刚去了。”
北静郡王去世了?
水琮先是一怔,然后面色骤然变得严肃起来:“宁寿宫那边可曾派人前去禀告。”
“奴婢已经让有福去了。”
“那就好。”水琮点点头。
北静郡王病重多时,水米不进也有好几天了,大家伙儿其实早已做好了准备,这会儿听见消息也不觉得意外,只是该有的表示还是要有的。
水琮也没忘记阿沅,他回头拉住阿沅的手:“朕今日就先回乾清宫了,待忙完了再来看你。”
“正事要紧,陛下快去吧。”
阿沅说着眼圈就漫上了红,语带细微哽咽:“老郡王之事,陛下龙体要紧,还望陛下莫要过于伤怀,老人家年岁不小了,也算得上是喜丧了。”
这是硬逼出来的泪水。
水琮也知道,但是骤然听闻死讯,若没个表示,日后被人知晓了怕是要说嘴,只是看着珍妃闭着气,脸都涨红了才逼出这点儿眼泪,心底不由有些好笑。
可真是难为她了。
“朕知道,爱妃也放宽心,再说还有长安他们呢。”
对于阿沅的关怀,水琮很是受用,压抑着笑意,拉着阿沅的手拍拍她的手背,又叮嘱了几句,便带着长安大步出了永寿宫。
阿沅则目送水琮背影消失了,才回头看向佛堂里温氏的牌位。
刚刚水琮询问那句‘你母亲姓温’时的怪异表现,哪怕掩藏的再好,也被阿沅瞬间捕捉到了。
只是……为什么呢?
‘温’这个姓氏,难不成对皇帝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么?
阿沅想不通,但她总有种莫名的直觉。
或许原著的母亲温氏,当初在京城所谓的‘难产而亡’,里面藏着不得了的真相。
温氏难产而亡,林焕狼狈回到姑苏,明明满腹才华却甘愿平庸,不思科举……这怎么看怎么觉得有问题,若林焕当真无心科举的话,当初又怎会千里迢迢的上进赶考呢?
水琮回了乾清宫便换了身素净的衣裳。
北静郡王是长辈,他作为皇帝无需守孝,但为他换一身素色衣裳却是应该的,毕竟北静郡王年轻时确实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
如今安王所镇守的西北要塞,当年便是北静郡王镇守之地。
安王之所以能够那么平稳的接过军权,便是因为有北静郡王在背地里支持,哪怕得了水溶做嗣子,北静郡王也没有将手里的势力留给这个便宜儿子。
所以……
不仅太上皇看重北静郡王这个弟弟,如今的水琮,对这个皇叔也很是尊敬。
水琮腰带还没系好呢,就听宁寿宫来报,说太上皇也不大好了。
“怎么回事?”水琮蹙眉,也不等长安来服侍,自己接过腰带,一边往外间走一边迅速系上腰带:“可曾传太医?”
“太医们已经过去了。”长安拎着玉佩和荷包跟着后头追。
太上皇得知北静郡王过世的消息,当时就捂着胸口跌坐了下去,脸色也十分的苍白,宁寿宫赶忙传唤了太医,水琮刚吩咐了亲信前去吊唁,转头就听闻说宁寿宫传了太医。
茶水都没喝一口,便立即去了宁寿宫。
路上还不忘吩咐长安:“你快遣了人去将周老太医请进宫来。”
太上皇如今这年岁,一个不好就醒不来了。
水琮对太上皇的感情虽然很复杂,却从未盼过他死,这会儿听说太上皇倒下了,第一反应便是派人去宫外请周锡儒,不管周锡儒有没有办法将人救回来,至少多一分希望。
水琮到达养性殿的时候,里面正人来人往,却不显得乱糟糟。
太上皇御下极严,哪怕到了这时候了,那些太妃们也没能擅自到养性殿来,也避免了冲撞,不等长安通报,水琮便大步跨过门槛,快步往东暖阁而去。
一群小太监正跪在东暖阁的门外,随时等着差遣。
而东暖阁内的外间,好几个太医正头靠头地说这话,手里还拿着好些纸张,纸张上面字迹有些潦草,墨迹未干,显然,这是几个太医刚刚拟的方子,这会儿对了对,正在讨论太上皇的脉案。
见到水琮进来了,赶忙跪地行礼:“微臣叩见……”
“免了。”
不等他们跪下,水琮就挥了手,一阵风的进了内间。
太上皇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踏板上跪着贴身伺候的大太监陈序,他是太上皇小时候便带在身边的太监,后来年纪大了,便被安置在宁寿宫内荣养,平素养性殿里也用不上他伺候,只需偶尔来陪太上皇说说话,如今太上皇倒下了,他便不顾劝阻的亲自来伺候了。
“奴婢给陛下请安。”陈序给水琮磕了个头。
“陈伴伴快快起身。”
水琮亲自弯腰去扶,他们这些皇子,包括当年的太子对这位老太监都挺敬重,太上皇严厉,经常他们因为功课被训斥后,都是陈序安慰他们。
所以如今哪怕陈序已经荣养,水琮对他也依旧态度和煦。
陈序踉跄着直起身子,长安赶忙上前想将他扶着站起来,却被陈序拒绝了:“不必不必,奴婢眼睛不好了,跪着能看得清些。”
说着,他回头看向床上的太上皇,神情担忧不已。
水琮也不强求,便坐在床沿,摸了摸太上皇的手背,只见他的手背冰凉,手指无力,若非胸膛还有起伏,水琮甚至都怀疑自己摸到的是一具死尸。
再看太上皇的脸,苍白,憔悴,因为多了一道疤,而显得格外狰狞。
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
这会儿躺在床上昏睡着,没有了醒来后那满身的气势,水琮才发觉,太上皇竟然看起来这样的瘦弱,被子盖到胸口,里衣的领口微敞着,露出的胸口皮肤上竟然还有一些褐色的老人斑。
原本抚触的手变为了轻轻地拢着。
就连曾经觉得坚实有力的大掌,如今握在手里也成了干枯的一团。
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一直等到周锡儒来了,才起身让开位置,叫老大夫给太上皇把脉,赵太医一行为首的太医将自己诊断出的脉案递给周锡儒,他们已经得出了一个统一的答案,药也已经在炉子上煎了,这会儿周锡儒来了,也只是请他掌眼而已。
周锡儒的到来也只是安定了水琮的心,但赵太医他们的方子已经对症,也就没改,只叫人赶紧开了药来,又亲自给太上皇施了针。
这一晚,水琮在宁寿宫陪了太上皇一整夜,一直到次日清晨,长安他们捧着朝服过来,伺候了水琮换上朝服,才千叮咛万嘱咐地离开了宁寿宫。
在走过皇极殿的时候他顿住了脚步。
水琮仰头看着这座巍峨的宫殿,想来……很快,这座宫殿就用不上了。
“陛下,上朝的时辰快到了。”长安小声地催促着。
水琮这才重新迈开腿,往宁寿宫外早已停放好的御撵走去。
如今朝中最重要的事便是江南水患,不过户部的赈灾银子已经拨了下去,江南那边只需要如三年前一样修补河堤,抚慰灾民就够了,那赈灾银子大部分还是修建堤坝的银子。
早朝谈完了江南水患之事,便说起了北静郡王的丧仪。
对于这位老王爷,水琮自然是给了极大的恩典,唯一争执不休的,便是北静王世子水溶披麻戴孝这件事,毕竟水溶的亲爹太上皇还活着呢,如果水溶为北静郡王披麻戴孝,是否有大不敬之意。
前头那几个过继的王爷,都是在老王爷死之后过继的,都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如今礼部的大臣也麻爪啊,可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了。
水琮在朝会上没表态,私心里却觉得水溶应该主动请求披麻戴孝。
毕竟都已经过继出去了,严格意义上来说,水溶已经不是皇子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宗室子弟,是未来的北静王,他既得了北静郡王的爵位还有老王爷家产,就该为老王爷送终。
然而,水琮到底年轻,没缓过神来,从始至终都没露面,自然也就不会主动上奏为北静郡王披麻戴孝。
这一下子,不仅水琮对水溶的评价低到谷底,就连北静王妃也很愤怒水溶的无情,原本北静郡王还交了点残存的势力给她,让她交给水溶。
现在?
还交个屁!
北静王妃收好东西,神情麻木的忙完了北静郡王的丧事。
哪怕后来太上皇醒来后,要求水溶为老北静郡王披麻戴孝当孝子,她都未曾有过丝毫的动容,只在北静郡王头七过完了,便求见了皇帝,将老北静郡王留下的东西交给了他,然后自请出家。
北静郡王的丧事办的极尽哀荣。
北静王妃对皇帝心存感念,她本身就没有孩子,如今出家也是孤家寡人一个,离府时也只带走了一些惯常用的物件,嫁妆则全部封存到了北静王府的寿宁堂。
水溶还未娶妻,后宅没有女主人掌管家事。
甄太妃有心从颐和轩内选一个稳重的宫女到北静王府上做掌事。
莲雨得知这个消息后就动心了。
若能离了这颐和轩,哪怕是自梳做嬷嬷,一辈子不嫁人她也愿意,可是……可是若她离了宫,她的妹妹却还留在宫里,还是在珍妃娘娘的永寿宫。
都说永寿宫的珍妃娘娘性情和善,可甄太妃在外面不也有个温柔贤淑的名声么?
私底下是个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所以……若她离了宫里,日后她的妹妹该怎么办呢?
莲雨心里矛盾极了。
另一边,阿沅怎么想怎么觉得温氏当年的死不简单,她没想过去问便宜爹,毕竟原主从小到大问了那么多次,便宜爹却一直闪烁其词不肯正面回答,问多了还会不耐烦。
所以阿沅思来想去,最终写了一封信叫人送往姑苏,送去林如海的手上。
保龄侯史鼏的人各个都是送信小天才,这一封信从交出去到送出宫只用了三天时间,然后便在史鼏的安排下,顺着水路一路往姑苏而去。
与此同时,林如海又奔波在了赈灾的第一线。
人不在家,家中大小事务便交到了贾敏手中。
自从上次一僧一道跑到内院来胡说八道,尤其最近他在前线的赈灾,对家中安危更加看重,林如海就又寻了不少护卫,将整个林府围的像个铁桶似得。
这天晌午,贾敏喊来了三个姨娘选料子。
“眼看着就要到端午了,端午节又是娃娃节,今年家中又添丁,你们三个也都做了姨娘,我也不好再自作主张了,这是采买上刚送来的料子,你们一人选一匹回去给孩子们做几身夏日穿的衣裳。”
贾敏坐在主位上一派主母气势。
身边的小凳子上则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是她的独女林黛玉。
上次三个姨娘护着她女儿,将心比心,贾敏对这三个姨娘也宽容许多,也允许她们同孩子们亲近了。
“这料子可真好。”常氏捏起一块布料,只感觉这料子亲肤透气,颜色花样也很适合男孩子:“妾身这就回去叫人裁了给松哥儿做衣裳,他如今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废衣裳的很。”
卫氏也是满脸的高兴:“那妾身就选这匹杏色的,柏哥儿皮肤白,穿这颜色也不显黑。”
只有张氏不着急,她儿子还小呢,只需几块红肚兜就能打发了。
倒是贾敏选了匹桃粉色的料子给她:“既然枫哥儿没法子穿,你便拿回去做衣裳吧,总之你们三个一人一匹,我谁也不抬举,也谁也不欺负。”
“是,太太。”
张氏抱着料子高兴的不得了。
她因为生产艰难,产后老爷和太太便多照顾几分,以至于她进补的有些过,腰围比以前宽了好几寸,本想着将去年的衣服改大了穿,却不想太太赏了匹新料子,这下子她可以穿新衣裳了。
林黛玉小大人似得,指着张氏怀里的桃粉色料子,又指着卫氏怀里的杏色料子,说道:“这桃粉色的料子做内衫,杏色做褙子,绣上粉色的桃花,做了套衫肯定漂亮。”
“咱们大姑娘可真聪明。”卫氏一听这话就笑着奉承。
然后看向张氏:“柏哥儿裁衣裳用不了这么多的布,翠灵若是想要做褙子,到时候剩下的布咱们拼一拼,也能拼出一件褙子的料子来。”
“那感情好,这可就沾了柏哥儿的光了。”
这二人三言两语,就将林黛玉话里的错漏给掩盖了,丝毫没给贾敏开口的机会。
贾敏看着懵懂的女儿,无奈的叹了口气,打算等这些姨娘们都走了,再好好跟女儿讲一讲这其中的人情世故,人可以清高,却不能不知世故,这孩子啊……还得好好教。
等到几个姨娘各自抱着料子离开后,贾敏才松了口气。
贾嬷嬷不解地问:“便是姨娘们护着大姑娘,太太也不必如此歉疚,您这又是何必呢?”
“嬷嬷你不懂。”
贾敏垂眸,看向手里的团扇,目光落在身边乖乖巧巧的女儿身上:“前些日子,老爷回来跟我说,宫里的珍妃娘娘有心叫玉儿入宫给庆阳公主做伴读。”
“伴读?”
贾嬷嬷愣住:“可,可咱们如今在姑苏,姑娘若是去做伴读,岂不是要进京?”
“是啊。”
贾敏嘴角上扬,勾起一抹牵强的弧度:“只是娘娘说了,如今宫里有位周老太医,是当年为太上皇看诊的,如今被陛下重新请了回来,娘娘想到玉儿自出生后便身体孱弱,心中十分担忧,便想趁着公主选伴读的机会,叫玉儿入宫,请那位老太医给玉儿调理身子。”
“这是好事呀。”贾嬷嬷一听这话,立即便反应了过来。
这可是天大的恩典。
这宫里的太医也分三六九等的,便是荣国府的老太太拿了将军的名帖去请,也只能请一些普通的太医上门,而这位周老太医显然不属于普通太医,而是专门给陛下和太上皇调理身子的御医。
也是因为家里的娘娘是个受宠的,才敢请了周老太医帮忙看诊。
“是好事,只是我这心里……舍不得玉儿。”贾敏说着,泪水就涌了上来。
哪怕明知道女儿入宫是件好事,但只要想到日后很难再见一面,她在宫里过得好还是不好,她也不知晓。
贾嬷嬷也舍不得,但一想到自家小主子日后能养好身子,便又觉得这点儿舍不得没那么重要了,她轻抚着贾敏的背脊,温言劝慰道:“太太何必想那么多?咱们姑娘的身子才是顶顶重要,再说了,珍妃娘娘如今可是宫里最得宠的娘娘,又生了皇子公主,地位稳固如山,姑娘去了,也只有享福的份儿,更何况……”
她看看周围,见没人其他人才小声说道:“不是老奴多这一句嘴,更何况京城还有老太太在呢,她是超品的国公夫人,到时候递个牌子入宫,求了皇后娘娘,请珍妃娘娘让姑娘去荣国府小住几天也是使得的。”
而且……
“如今陛下膝下只大皇子一个皇子,若咱们姑娘与大皇子一起长大,有了青梅竹马的情意,来日未必不能……”
贾敏眸色一凝。
她倒是没想过这一点,并且,她也不想让女儿嫁入皇家。
她不动声色,也没仰头去看贾嬷嬷,只捏着帕子擦着眼角,似乎在伤心,又似乎在思索,一直等到贾嬷嬷走了,才抬起头来,面色凝重且难看。
她以前只知道母亲的心思重,一心指望着元春能入宫奔前程,娘家侄女儿要去做娘娘,她自然是支持的,若真能得宠,她这个做姑母的,自然也能沾光。
可这不代表她愿意自己的女儿入宫奔前程。
皇宫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岂是一般人能玩得转的?
便是如今的珍妃娘娘,谁也不知道这些年她在后宫是怎么过的,遇到了多少艰难险阻才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更何况她的女儿了……她的玉儿本就不是与人相争的性子,若入了后宫,怕是要不了几天,便能被啃的骨头都不剩。
所以说……
贾嬷嬷这野心是怎么来的?
竟指望着她的玉儿和大皇子相处出青梅竹马的情意来。
贾敏心思沉沉,林如海又不在家,满腹心事无处言说,憋闷半个月,竟将自己给憋病了。
等林如海得到消息时,贾敏已经卧床有小半个月了。
他抽空回了一趟家,贾敏便迫不及待将贾嬷嬷所言之事告知了林如海:“从前嬷嬷从未想过这些事,可前些日子不知怎么回事,我不过说了声娘娘要玉儿入宫给公主做伴读,她的言语中便多了撺掇之意。”
贾敏只觉得浑身发冷。
那可是她的奶嬷嬷啊。
若连她的奶嬷嬷都被人蛊惑了,她的身边还有个清静地儿么?
“这事你不必忧心,为夫来查便是。”
“好。”贾敏这才好似找到了主心骨,手指攥住林如海的袖子叮嘱道:“还有几个姨娘那边,老爷也该仔细盯着些,难免有人在她们耳边撺掇,撺掇多了,到时候内宅相争,闹到最后再伤了孩子就不好了。”
三个儿子三个娘,却只有一个林家。
贾敏就不信了,这些姨娘就一点儿小心思都没有。
如此看来,反而她这个无子嫡母,变成了最安全的,也是最无害的那一个。
林如海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便说道:“几个孩子还是养在正院为好,太太也别心软,叫他们母子离的远些才是好事,免得相处多了,动了小心思。”
贾敏这些日子才松了口,如今林如海一说,她又要做那个阻碍母子感情的坏人了。
但是……
为了家宅安宁,还有林家的未来,这个坏人她却不得不做。
林如海又说道:“对了,娘娘不止选了玉儿做公主的伴读,另一个伴读与你也有些关系,说起关系来,还是咱们玉儿的表妹呢。”
“哦?”贾敏愣了愣,率先想到的是荣国府里的女孩儿。
只是,那两个女孩确实庶女,便是整个京城的勋贵人家都寻遍了,也轮不上那两个孩子。
“是哪家的?”
“是你母亲的娘家,保龄侯府史侯爷的嫡长女。”林如海抽出袖子里的信,里面恰好是前些日子京城里的来信,他展开看了一眼:“闺名叫湘云。”
第54章 红楼54
林黛玉是肯定要入京的。
便不是为了那伴读的名额,只为了叫周老太医帮忙调理身子,都叫贾敏拒绝不了。
只是……
“她这一去,我这心里着实不放心。”贾敏垂眸盘算着来回路程以及时间:“不若我陪着玉儿回京城一趟,正好也好回荣国府看望我母亲,姑苏这边……有那三个在,我也放心。”
林如海闻言愣住:“你要回京城?”
贾敏点了点头,原本不想着回娘家,这心思也没那么迫切,这会儿提起了,这心就跟长了翅膀似得,迫不及待地便想回京城看看母亲。
自从嫁到林家来,便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先是老侯爷故去,她刚下花轿便上船,到姑苏林家祖地陪着夫君守孝三年,好容易出了孝期,丈夫先回京城复职,做了兰台寺大夫,她留在姑苏收拾行装,结果东西收拾好了,人还没出发呢,婆母又没了,干脆也不需要走了,继续住三年吧。
这三年孝期一出,林如海曾经的同窗关系都已经差不多消磨干净了,他复职后也谋了个巡盐御史的差事。
如今林家出了个娘娘,夫君也借着娘娘的关系得了陛下重用,青云直上了,她那颗想要回娘家的心,便愈发的蠢蠢欲动了起来。
“说起来,我也十多年未曾见过母亲了。”
提起贾母,贾敏忍不住红了眼圈:“也不知母亲如今身子可还好,我瞧着那些个跟母亲差不多年岁的老妇人,一个个腿脚不便,头发花白……”
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感觉林如海最懂。
这会儿看贾敏伤心哭泣,哪里还舍得拒绝她,便立即点了头:“也好,你先带着玉儿回京城去,待年底述职,为夫抽空去一趟京城觐见陛下,到时候你再与我一块儿回来便是了。”
贾敏见林如海同意了,当即也不哭了。
“老爷是说,让我在京城住到年底?”
“如今已经快五月份了,路上行走也许一个多月,若你着实舍不得为夫,中秋重阳回来也行。”林如海见贾敏错愕的眼泪都忘记了擦拭,便带了几分调笑的意味。
贾敏赶忙摇头:“那不行,既然老爷说了年底回京,那我便在京城等着老爷,正好,我也好多陪玉儿一段时日。”
“那就不需要陪老爷了?”林如海见贾敏满心都是女儿,多少有些吃味。
贾敏抿了抿嘴:“家中三个姨娘呢,老爷还有三个儿子,哪里需要我来陪。”
林如海叹息,这事儿无法反驳。
自从三个姨娘进了门,他也感觉到贾敏的疏离,只是……为了林家的未来,有些事是不得不做的。
林家人丁单薄,得用的也只有他和林瀚两个人,如今娘娘在宫里打下那么好的基础,若他和林瀚再拖后腿,日后便是到了地下,也是无颜去见列祖列宗的。
所以……他虽有心与贾敏做一对恩爱夫妻,但子嗣,却是必须要有的。
想到这里,他心下一动。
“既然娘娘能寻了周太医为玉儿诊脉,不若为夫修书一封再去求一求娘娘,叫老太医为夫人也调理一番身子?”
调理身子?
贾敏骤然抬头,满眼惊愕,随即便转为惊喜:“老爷的意思是?”
“若我们夫妻还能再得个一儿半女的,便是再圆满不过了,这样日后玉儿有了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更加有了保障。”
贾敏这下子是真心动了。
若娘娘真能请了老太医为她调理身子,能为老爷生下儿子,日后有了亲兄弟的关照,她那里还需要担心玉儿的未来?
庶子再好,到底不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
贾敏心里头火热,立时身上一松,身上那点儿病症就消失了大半,接下来不过数日就宣布病愈了。
贾嬷嬷调笑道:“老爷一回来,太太身子就好了,可见呐,太太是想老爷了。”
“嬷嬷……”
贾敏气恼地瞪了一眼贾嬷嬷,她都多大年纪了人了,哪里还有那些个小女儿作态。
贾嬷嬷赶忙打了两下自己的嘴:“叫你多嘴,叫你多嘴。”一边打一边笑,一看就是玩笑的:“好太太,箱笼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咱们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呢?”
她也有些激动,毕竟她也有十多年没回去了,也不知道荣国府那些老姊妹们可还认识她。
“快了,嬷嬷,我记得早些年你那个三儿子过继到了京城?”
“是呢,他三叔身子骨不佳,三儿过继过去给养老送终了,如今正跟着将军老爷后头,在老祖太太的嫁妆铺子里当掌柜,我也是好些年没见过这孩子了。”
贾嬷嬷捏着帕子擦眼泪:“他离了我的时候都七八岁了,能记事了。”
“哟,那如今也快三十了。”
贾敏算算年岁,贾嬷嬷就是生了这个儿子后来奶的她,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人是她的奶兄呢。
“可不是嘛,娶了妻生了子,最大的那个都能跟着办事儿了。”
贾敏拿起梳子轻轻梳着头发:“那嬷嬷回去可要好好跟他叙叙旧,这么些年没见了,也不知道如今长啥样了。”
贾嬷嬷点点头,只觉得自家姑娘当真是亲近她,什么都为她考虑到了。
她哪里知道,上次那句话触碰到了一个母亲的逆鳞,她已经想着,这一次回了京城就叫贾嬷嬷留在京城荣养了。
这次上京城依旧是坐船。
如今林如海位居从二品的布政使,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七品巡盐御史了。
以前漕运对林如海还带这些趾高气昂,如今对林如海的姿态十分低微,刚听说林如海的妻女要上京,漕运上得漕总早早便上门来请安,很快便安排了一艘豪华大船,里面服侍的也是处处周到仔细。
母女二人上了船,也感受到了这船的不简单。
贾敏忍不住感叹:“犹记得当初刚来姑苏时,老爷还只是一个刚丁忧的翰林院修撰,便是官身又如何,这些人依旧不将老爷看在眼里。”
那时候他们花了大笔银钱包了船,可依旧没有很好的体验。
哪里像现在,不需要他们上门去找,只需要在家中等着,这一切就有人帮着安排好了。
这就是权势的力量。
贾敏曾经是荣国公的嫡女,父亲在世时,她走到哪里都是别人追捧的对象,后来嫁人后几番波折,她也感受到了人情冷暖,如今重回当初,她的心境已然与当年不同了。
“等回了京城就好了,京城有大老爷二老爷,还有老太太在呢。”贾嬷嬷也回想起了当年,眼圈红红的安慰着。
贾敏抿嘴,看向窗外的眼神里染上担忧。
她一直都在不停的告诉别人娘家富贵,可实际上……她对娘家的境遇却是没什么信心的。
在闺阁中时,她看见的便是荣国府的繁花似锦,父亲的位高权重,她只需要吟诗作对,赏花弄月便可,一朝嫁人做了妻子,需要夫人外交帮衬夫君的时候却又屡遭巨变,所以……她一直对娘家的定位是不准确的。
早几年,林如海只是个七品的巡盐御史,她便觉得大哥的一等将军和二哥的五品工部员外郎是位高权重的京官,可自从林如海开始升官,一路成了从二品的一方大员,她见识得多了,知道的多了……才知晓,大哥的一等将军就是个名头,没了实权便只是个每年领朝廷俸禄的废物,二哥的工部员外郎更是无足轻重,也无人在意。
所以……
这也难怪母亲一门心思想送元春入宫博前程了。
沿着水路一路往北,直达渡口,林旺两口子带着丫鬟婆子早早地便在渡口等着了,见到她们下了船,赶忙上前去伺候,林旺家的更是热情:“太太您可算是到了,我家那口子日日在渡口不错眼的盯着,生怕错过了太太的船,宫里的娘娘也是问了好几回了。”
贾敏倒是没想到宫里的娘娘都惊动了:“叫娘娘担忧了,路上补给耽搁了时辰。”
林旺家的扶着贾敏上了轿子:“太太坐稳了,家里都收拾好了,太太坐船也累着了,回去便能歪着歇歇。”
“也好。”
贾敏对着林旺家的点点头,林旺家的立即机灵地站直了身子,等队伍恢复了齐整,便让林旺喊了起轿,离开了渡口,回到了林家大宅。
不同于当初阿沅借住时只开了一个院落,女主人回来了,自然到处都打扫的十分干净,就连路边的杂草都被修整了一遍。
贾敏带着林黛玉住进了正院。
里面早就收拾妥当,连屋子都用熏香熏了一遍。
“都累了,下去歇着吧,林旺家的留一下。”贾敏将林黛玉给了刘奶娘,又吩咐那些随着一起坐船的丫鬟婆子们下去休息,这都到了自己家了,也不怕没人伺候。
林旺家的留下,开始向贾敏禀告这些年京城中的变化。
等听说珍妃又怀孕后,贾敏都忍不住咋舌了:“我久在姑苏消息迟缓,倒是不曾听说此事,如今娘娘怀胎几月了?家中可曾送了东西与银钱入宫?”
“回太太的话,娘娘怀胎将近三个月了,往年多是过了端午去玄清行宫避暑,今年怕是要等娘娘的胎稳了才动身启程呢,早前儿庄子上种了不少果蔬,娘娘那边儿向来不曾短了,得知娘娘有了身孕,当家的又去账房支了两千两送去了宫里,这个把月来倒是不曾再送了。”
也实在是宫里的娘娘对这些没什么需求。
林旺家的脸笑成一朵花:“娘娘特意吩咐了不叫送,说在宫里有陛下宠爱,这些银钱留着给姑娘买零嘴儿吃呢。”
“娘娘不叫送是娘娘慈悲,但咱们不能不懂事。”
贾敏思索片刻:“你去账房支五千两,过两日我进宫的时候带在身上。”
“是,太太。”
有了贾敏的吩咐,林旺家的赶忙去办事。
贾敏则是又铺开纸笔写礼单,难得回了京城,自然是要回荣国府看看的,久未归家,她总不好空手上门,自然需要置办些礼品,与林家不同,荣国府最爱金银玉器,贾敏寻思着明日喊了古玩铺子的掌柜到家里来,她也好挑一挑东西。
总不能真揣着几个大金元宝上门吧。
忙完了这些事,贾敏这才脱去了外衣睡下了,这一路走来,哪怕船再大再稳,也没有脚踏实地来的舒服。
不过……
听林旺家的话里的意思,珍妃娘娘似乎不是一般的受宠啊。
宫里的阿沅也是第一时间得知贾敏入京的消息,她笑着低头捏了捏自家闺女的小鼻子:“你林家表姐马上就要入宫了,庆阳心里可高兴?”
“高兴!”庆阳眼睛一亮,自从伴读的人选定下来后,她便一直处于兴奋之中。
保龄侯府就在京城,刚选中史湘云后的第二天,保龄后就带着史湘云入宫请安来了,只不知道为什么,史湘云刚来了永寿宫一回,就被金姑姑捏着下巴看了一会儿,说是生了点儿小病,叫回去休息半个月再来。
庆阳还没见到小伙伴的面儿呢,就被自家母妃给打发了。
“正好过两日史姑娘的病也好了,跟你林表姐一块儿入宫来,免得你跟史姑娘成了好朋友,到时候再把你林表姐撇到一边去。”
阿沅揉揉自家闺女的头发,小声的安抚着。
“好吧。”庆阳嘟着嘴巴,脸蛋儿圆鼓鼓的,像挂着两个白嫩嫩的小包子。
阿沅看了忍不住伸手去戳了戳,惹得小孩气的捂着脸儿跑出去了,奶娘只来得及匆匆行了个礼便赶忙直起身子追了出去。
金姑姑看了不由心疼:“公主的脸儿多嫩呐,娘娘您可真下得去手。”
娘娘的手养的好,十指纤纤,指甲也是修的长长的,还用凤仙花染了红指甲,好看是好看,就是戳人疼呐。
“着实叫人忍不住。”
阿沅收回手,有些尴尬地轻咳两声转移话题问道:“湘云这两日如何了?”
“倒是不疼了,说话也比以前清晰了。”
阿沅点点头:“若想入宫读书,便该疼这一遭,否则日后口齿不清,说话也不好听。”
史湘云先天性舌系带短,舌头伸不出来,发不出‘er’音,这也是为什么原著里,史湘云喊贾宝玉‘二哥哥’会喊成了‘爱哥哥’的缘故。
原著里史湘云是个孤女,二叔三叔虽然养大了她,但一应教养都由两位叔母做主,也不知是真穷,还是嗟磨,史湘云在保龄侯府便是不停地做针线,虽也读书习字,口齿却无人重视,自然也就想不到说话不清晰是先天性的,都以为她故意作怪呢。
上次史湘云入宫,才说了几句话就被阿沅发现了问题。
征求了保龄侯的意见后,赵太医下了值便去保龄侯府,拿着金剪刀给动了个小小的外科手术,术后恢复良好,只是到底是个伤口,说话还是会疼,这才在家中休息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史湘云跟着文氏练习说话,如今‘er’音已经发的很好了。
“等宁寿宫那边有了好消息,咱们再叫人入宫来,别现在进来再给冲撞了。”阿沅吩咐道。
金姑姑自然是负责往宫外传信。
太上皇因着北静郡王的亡故而倒了下去,这一倒,再醒来身体就大不如从前了,原本因为外伤两条腿就站不起来了,如今更好,直接失去了对下半身的控制,原本右手还能执笔披折子,如今右手却失了力道。
这一变故叫太上皇心情愈发暴躁。
自从醒来后,只吩咐水溶为北静郡王披麻戴孝置办丧事还算正常之外,其它时候喜怒不定的宛如一个精神病,把整个宁寿宫折腾的不轻。
“十皇子和十一皇子可醒了?”金姑姑走后,阿沅又喊来侍书询问两个小皇子的情况。
储云英被太上皇折腾的不轻,怕孩子留在宁寿宫照顾不周,干脆将两个皇子送来了永寿宫,好在两个孩子都是乖巧听话的,又有乳娘在身边,这几日也乖乖地待在了永寿宫。
龙凤胎本就跟两个小皇叔熟悉,如今下了学回来便陪着他们玩。
“回娘娘,许是中午玩累了,到这会儿还未醒呢。”
“没醒就喊醒了,睡太久了夜里还睡不睡了?”阿沅蹙眉,只觉得小皇子的乳娘们有点儿过于纵容了。
侍书连忙应下去前面偏殿寻了两位皇子的乳娘,让她们将小皇子喊起来喝银耳汤。
到了傍晚,水琮来了。
神色憔悴,两颊凹陷,整个人看起来就有些萎靡不振,一看就是被太上皇给折腾的不轻。
阿沅默默在心底幸灾乐祸,面上却露出怜爱神色来:“陛下怎的瘦了这么多?长安有福他们都是怎么伺候的?”
“娘娘,奴婢冤枉啊。”长安一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即闪现出来喊冤:“奴婢可是日日盯着陛下用膳呢,只是陛下心里头不高兴,不愿意用膳,这这这,奴婢也不能逼着陛下呀。”
“陛下心里头不高兴便是你们的无能。”
阿沅装模作样地训斥着,与长安一唱一和的,叫水琮看了有些好笑。
“行了,朕这几天没什么胃口罢了。”
水琮摆摆手,阴霾了数日的脸上多了笑意,沉重的心情也明朗了起来:“不过,今日朕倒是有胃口了。”
“那感情好,小厨房里刚好温着银耳羹,陛下你就跟十皇子和十一皇子一起喝点儿吧。”
阿沅一甩帕子,不等水琮反应便径直叫人去小厨房端银耳汤来。
小厨房自然不可能只准备了银耳汤,等银耳汤真放到桌上的时候,桌面上已经摆满了菜肴,甚至连酒都温好了。
“酒就不喝了,稍后朕还要去宁寿宫请安,随意用点儿膳就行。”
水琮拿起筷子,原本只觉得顶的慌,如今竟真的感觉有些饿了,吃了几口菜,又拿了个象眼馒头,三两口的便吃了下去,吃相虽然优雅,但速度却像饿死鬼投胎。
双胞胎被抱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个陌生的大人正在胡吃海喝,双双瞪大了双眼,目光灼灼地盯着水琮看。
阿沅叫人将他们放在了宝宝椅上。
“陛下快瞧,我们小十和小十一盯着你都挪不开眼了。”阿沅夹了一筷薯饼递给十皇子,又给十一皇子也取了一块,两个小皇子用小米牙撕咬着,视线却依旧盯着水琮身上。
水琮抬眼看了一眼,惊讶地说道:“他们居然真长得一模一样。”
“是啊,臣妾到现在都有些分不清呢。”
水琮看了眼阿沅的肚子:“你还是别靠他们太近了,若日后也生两个一样的,可就为难了。”
周老太医前两天把平安脉的时候已经把出来了,这次阿沅怀的又是双胎。
倒是赵太医还不行,只有隐约的脉搏异象,却看不出是双胎,可见赵太医的医术还是比不上周锡儒,这也叫阿沅愈发的垂涎了,这周锡儒已经很老了,她再不下手,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毕竟这很可能是个紫卡,更甚至,金卡都有可能。
阿沅摩拳擦掌,恨不得由自己亲手发掘出一个超级金卡SSR来。
不过……
“一样的也很好啊,臣妾瞧着就可乐。”阿沅这会儿可想不到周太医了,她脑袋上雷达响了,满脑子都是‘战斗’,她倒要看看,皇帝这个憨批还能说出什么鬼话来。
水琮无奈地摇摇头:“若当真生的一模一样,日后就真的只能做个闲散王爷了。”
他儿子少,便是如今后宫怀上的全生了儿子,也才五六个,而且还都是母家不显的,怎么看都是珍妃生下的几个孩子更尊贵。
所以他也期望阿沅能再次生一对龙凤胎来。
便是不能龙凤胎,再生一个花开并蒂,亦或者面容不相似的皇子来也是好的。
虽不知晓再过几十年他是否还是如今的想法,但至少现在,他是真心希望珍妃的地位能更稳固些的,若能再生一对龙凤胎来,贵妃之位当稳固如山。
“闲散王爷不好么?”
阿沅满眼澄澈地问道:“若能平平安安做一辈子的闲散王爷,对臣妾来说,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水琮见她满是真诚,显然是真心这般想的。
再想想当年皇子间的明争暗斗,水琮一时间真有些不敢相信。
“好,怎么不好。”
水琮捏了捏她的手,不愿再说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大皇子伴读的事:“圣儿的伴读,朕想从安王府挑一个,另外三个便从尚书令家,太尉府,以及勋贵中各挑一个。”
阿沅:“……”
倒抽一口气。
尚书令,文臣首臣,太尉府,武将首臣,勋贵……水琮这是想干什么?
这样配置拉满,就没想过以后皇后也可能生下嫡皇子么?
不。
电光火石间,阿沅骤然意识到,或许皇帝,压根就没想让皇后生下嫡子来……毕竟皇后体弱,谁也不能说是皇帝不想叫皇后生,只会说皇后没福气。
嚯,好一个狗男人!
从选皇后那时候就已经开始编织黑锅了吧!
第55章 红楼55(捉虫)
“会不会太招摇了?”为了防止以后也被扣黑锅,阿沅便微微蹙眉,满含担忧地询问了一句。
水琮一脸疑惑地看过来:“这有什么可招摇的?”
“圣儿毕竟只是个……”
庶皇子还未说出口,就被水琮打断了:“圣儿既是朕的长子,又是龙凤胎中的龙子,自然当得这番招摇,而且……”他放下筷子,眉心蹙起略带不悦:“你这做母妃的,怎能贬低自己的皇儿,旁人说招摇也就罢了,怎的你先开了口?”
这不是怕你日后觉得她们母子人心不足么?
心里吐槽着,面上却一副惭愧地低下了头,温声自责:“是臣妾不好。”
水琮听到珍妃柔柔的语调,原本有些恼怒的情绪霎时间就没了,他哪里不知道珍妃的顾虑,她娘家不显,身居高位却无底气,对两个孩子格外在乎,生怕圣儿过于招摇招了旁人的眼。
只是……
圣儿是皇子,还是皇长子。
无论他这个当父皇的是否为他打算,他从出生那一天起,便被所有人看在了眼里。
所以,与其韬光养晦,倒不如从一开始就给圣儿明目张胆的偏爱与袒护,省的圣儿日后变成第二个安王,当年宸妃那般受宠,可她的儿子安王,却一生坎坷,并没有享受许多宠妃之子的荣光,反倒因为母妃的错漏,受尽了苦楚,最后之所以跟太子相争,也是因着心底的不服气。
“你呀,就是想太多,难不成朕还护不住自己的儿子?”水琮捏了捏她的手,又重新拿起筷子用膳,见自己的两个小弟弟啃完了薯饼,还十分有哥哥爱的又给他们一人夹了一筷:“这俩父皇还没取名字么?”
“本该过周取的,可你也知道……”
这俩孩子快过周的时候,甄太妃复宠了,这俩孩子便被‘抛诸脑后’了,好在储云英并不是掐尖要强的性子,没名字就没名字吧,只要好好活着就行。
水琮蹙眉:“那老妇当真是不像话。”
如今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了,水琮直接喊自家亲爹的妃子喊老妇。
“陛下也不怕旁人听见了乱传出去。”阿沅嗔怪地睨了他一眼,见他吃的差不多了,捏着汤勺给他舀汤。
“这里是永寿宫,怕什么?”
水琮对阿沅的能力还是很相信的,好歹阿沅当了三年的实权妃嫔,哪怕如今宫权交出去了,一个小小永寿宫,想要扎紧篱笆墙还是没问题的。
阿沅抿嘴没说话。
怕,肯定是不怕的,但她并不想做皇帝的垃圾桶,什么负面情绪都往她这儿丢。
所以她立即转移话题:“两位皇子眼看着长大了,明年就要启蒙,总不能一直没名字,不若等会儿陛下去宁寿宫请安时问一问圣人?若他没安排,便直接叫礼部拟了名字交上来便是。”
总比一直当个序列号皇子强吧。
水琮点点头:“好。”
正好宁寿宫气氛有些压抑,也不需要费劲想话题了。
作为继承皇位的儿子,他这个皇帝必须表现出一番孝子作为来,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他是真找不到话题跟太上皇聊了。
本就不是多亲密的父子关系,聊国事太上皇受刺激,聊孩子他后宫也才小猫两三只,总不能父子俩坐在一起聊女人吧。
找到话题的水琮吃完了饭就一抹嘴走了。
阿沅叫乳娘将两个孩子抱了回去,自己则是扶着金姑姑的手臂打算回后殿去沐浴,皇帝侍疾不可能侍疾一整夜,既然今天来了永寿宫,可见晚上是要在永寿宫留宿的。
水琮出了永寿宫便打算直接去宁寿宫。
却不想刚走过隆福门就看见坤宁宫的紫珊姑姑站在路边等着,见到他们率先跪地行礼请安,等水琮叫了起后才说明了来意:“禀陛下,皇后娘娘询问陛下今年去行宫避暑的宫室可还按照往年的规矩来?”
水琮愣了一下。
倒是没想到皇后会突然派人来问这个。
随即一想,往年宫室都是按照旧例,珍妃住飞鸾阁,其它妃嫔住凌波仙馆,后来入宫的四位贵人住漪澜殿,珍妃一般不太管这些,多是水琮当年定好的住处,但今年不同,多了几个有孕的常在,她们再跟答应挤在凌波仙馆就不好了。
水琮思索片刻,道:“一切遵循旧例,只三位常在挪去凉信殿居住便可。”
凉信殿空间大,住下三个有孕常在绰绰有余,而且凉信殿后殿宫室多,到时候住乳母稳婆之类的,也不怕住不下来,算算时间,这三个常在怕是都要在行宫生产了。
“是,奴婢这就回去禀告皇后娘娘。”说完,紫珊便行了个礼退下了。
至于宫里那些想着帮娘娘争宠的嬷嬷们的吩咐,她压根提都没提。
当然,回去肯定不能这么说。
等看见皇帝往宁寿宫的方向去了,紫珊心知有了好借口,便心情极好地回了坤宁宫。
“紫珊姑姑,怎么样了?陛下可曾说什么时候来见娘娘?”
一进门,就被几个宫女给围住了。
这几个跟皇后带进宫来的贴身侍婢不同,她们都是内务府分过来伺候娘娘的,比起恬儿得皇后信重,她们在坤宁宫中就有些尴尬了。
所以……
她们便想着,若能帮着娘娘争得陛下宠爱,想必娘娘也能更加信重她们几分。
所以才求了紫珊姑姑今日去尝试一番,不过这会儿看紫珊姑姑的反应,显然是失败了。
果不其然,紫珊姑姑叹了口气摇摇头:“陛下急着去给圣人侍疾,无暇理会我的话。”所以试探自然而然的没成功。
几个宫女失望地‘嗷’了一声,然后一哄而散。
紫珊姑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默默跟着一个宫女身后慢悠悠地走着,路过坤宁宫花园时,还不忘交代小宫女下剪子的时候轻一些,别伤了脆弱的花骨朵儿。
谁也不知晓,温柔的紫珊姑姑此时目光幽幽地盯着宫女的背影,幽深的眸光好似毒蛇的信子。
【宴安鸠毒】
这个技能本身就昭示着紫珊那极度善于伪装的性子。
宫女绕了几个弯,终于与自己的上司碰了面。
“怎么样?”一个面容平平无奇的嬷嬷,手里还住着扫帚,看似粗使,问出的话却很强势。
“不行,那个叫紫珊的太没用了。”
宫女跺跺脚,许是慌张又或者恐惧,不由自主地啃咬着指甲。
“圣人眼看着就要去赤水行宫,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那怎么办?陛下不来,总不能奴婢将人强掳来吧。”
老嬷嬷也是眉心蹙紧,只恨这个皇后一点儿用都没有:“皇后不行就找那几个贵人,总之陛下必须在承乾宫、景仁宫或者坤宁宫里才行。”
只有在勋贵的宫里出事,才能离间勋贵与皇帝之间的关系。
“圣人已经定下九皇子的去处,咱们必须速战速决。”
若是九皇子的过继圣旨下来了,那她们一切的努力就都白废了,甄氏筹谋了将近二十年的计谋将彻底没有了希望。
这怎么可以!
“可陛下根本不喜爱那几个贵人。”
侯玥儿刁蛮,陈仙蕊虚假,马沁月木讷,柳雪胆小……指望她们几个还不如指望天降神雷,直接劈在皇帝脑袋上来的快。
老嬷嬷也有些无语,她是真没想到啊,这勋贵的女儿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不若咱们在永寿宫动手?”
只要皇帝在永寿宫出了事,珍妃那个儿子这辈子都别想翻身,太上皇肯定更愿意支持九皇子。
老嬷嬷眼神瞬间怪异。
她难道不想么?
这不是压根进不去永寿宫么?
若能进去永寿宫,她早进去埋雷了,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地选了坤宁宫,可没想到啊,这皇帝是真不爱来啊,初一十五都懒得做面子情,只来坐一会儿就回去乾清宫。
叫接头的宫女‘滚’了,老嬷嬷继续老实巴交地扫地。
突然,眼前冒出一个人影来。
老嬷嬷诧异抬头,看见那身品级女官的宫女服,刚准备屈膝行礼,就被掐住了脖子,紧接着,连一声都没发出,就听见了一声脆响。
‘咔哒’
直到半个时辰后,坤宁宫地后花园突然发出了一声尖锐地尖叫声。
只见原本在扫地的老嬷嬷此时抱着笤帚倒在地上,脖子软哒哒的,坤宁宫霎时间乱作一团,就连已经睡下的皇后都被迫起了床。
她叫人去唤了太医。
太医上手一摸,先是心里一个咯噔,随即又骤然松了口气:“这是脖子摔断了。”
脖子摔断了?
她们还记得发现嬷嬷时候的景象,她还抱着笤帚呢,显然是扫地到一半倒下的。
难不成这嬷嬷突然倒下就把脖子摔断了?
太医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嬷嬷的脖子。
没有任何痕迹。
显然不是人为勒断的,只后颈左右各有一个青紫的黑点儿,太医没多想,毕竟人的骨头再怎么脆弱也不可能被两根手指捏断不是么?
牛继芳按着额角,刚睡下就被唤醒的滋味儿不好受,但她宫里死人了,她必须得起身出来,所以语气有些不耐地道:“既然是意外,便挪出去吧,好生安葬了。”
“是。”紫珊姑姑出列屈膝将事情揽了下来。
“对了,她家中若还有人便给些抚恤,好歹伺候了这么久。”
牛继芳又叮嘱了两句,才起身回了寝殿继续睡觉去了,紫珊姑姑接了任务便安排人将老嬷嬷用草席裹了送出宫曲。
好生安葬?
怎么可能,紫珊姑姑直接叫人将她扔去了乱葬岗。
这种想要给主子计划捣乱的人,就该死无葬生之地。
还有那个小宫女……
紫珊姑姑笑得温柔极了,声音更是轻柔和煦:“倩儿,你且盯着些,不叫人乱嚼舌头根子,坏了娘娘的名声,可是要拿你是问的。”
倩儿心慌慌,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
但还是出列应道:“是,姑姑。”
坤宁宫一个洒扫嬷嬷暴毙了,据说是年岁大了头晕的厉害,一头栽倒在地上,却命不好直接摔断了脖子,这样的事天还没黑就传遍了东西六宫。
“谁知道是不是意外,说不定呐,咱们那贤惠的皇后娘娘也不似表面那么‘贤惠’呢”
“阿弥陀佛,坤宁宫发生这样的事,也着实晦气了些。”
“天气越来越热,每日下午去御膳房多提一桶绿豆汤吧,可别叫咱们宫里的人也晕过去,再摔断了脖子。”
“……”
每个宫里都有着不同的说法,阿沅得知消息时,正在熏头发:“脖子断了?”
金姑姑抿了抿嘴,脸色难得凝重:“紫珊出手了。”
“挺好,看来是听到了重要消息了。”阿沅先念了声佛号,才继续说道:“看来又有人不老实了。”
若非听到了对永寿宫不利的消息,紫珊绝不会出手。
“明日奴婢去一趟御花园。”
紫衣消息灵通,定知晓是因为什么。
阿沅不置可否地应了,她头发刚用熏笼熏干了,水琮就踏着夜色来了。
他只和阿沅寒暄了两句,便自觉地去沐浴去了。
等他沐浴完了回到寝殿,阿沅已经靠在枕头上昏昏欲睡了,他看了有些好笑道:“既然困了就先睡,又何必强撑着?”
“臣妾想等陛下一起嘛。”
许是睡意上头,语调比起平时多了几分黏糊,惹得水琮迫不及待地进了帐子,掀开被子就躺了进去,不一会儿,又一脚将被子蹬开:“今年的天也热得太早了些。”
“是啊,臣妾也是惹得没法了,陛下,咱们今年还去行宫避暑么?”阿沅翻了个身,半个身子赖在了水琮怀里。
实话说,这样的姿势她挺舒服,可皇帝肯定被压的难受,但从阿沅进宫起,水琮就很喜欢这个姿势,所以阿沅如今已经有了反射性了,水琮一躺下,她便自觉地歪进去。
“去。”
水琮抬起胳膊揽住她的肩头,埋头在她发间深深吸了口气,氤氲着的香气涌入鼻腔,叫他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骤然放松了。
就是这个味道,叫他无比迷恋且沉迷。
很久以前,他曾以为是内务府上供的熏香,便叫内务府照着永寿宫的份例上了一模一样的东西到乾清宫,等东西到了手,水琮才发现,这种香气是珍妃身上独有的。
许是就是体内自然而然散发的味道吧。
阿沅缩了缩脖子,若是知道水琮的想法,定会告诉他,这是百消草的作用,并非什么好闻的香气,反而是所有味道消除掉之后‘干净’的味道。
“那太上皇还去么?”
“去。”
水琮又是简洁的一个字,他被药剂熏得有些昏昏欲睡,却还强打着精神回答道:“这一去,父皇就不打算回来了,赤水行宫环境比较好,更适合养病。”
“真的?”阿沅惊讶地瞪大眼睛。
太上皇不回宫,岂不是证明他打算彻底放权了?
也是,朱笔都拿不起来了,还怎么批改折子?不放权也不行啊。
水琮笑着拢了拢胳膊,哪怕睡意汹涌,也阻拦不住他心底的意气风发,他抱着阿沅狠狠往怀里带了带,声音里压抑着激动:“真的。”
他登基十几年了,终于……
终于彻底亲政了。
阿沅听到他斩钉截铁的回答,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甚至逾距地捧住皇帝的脸,狠狠地在他额头亲了一口:“真棒,陛下你真是太棒了。”
水琮被她亲的有些懵。
反应过来后,就捉着她的下巴想要去亲吻她的唇,只是被她一个埋胸动作给躲过了。
亲额头已经很给面子了,再想亲嘴儿可就不礼貌了。
外头蜡烛还没熄呢,她下不去嘴!
“陛下可曾听说坤宁宫刚刚发生的事?”阿沅推了推水琮问道。
“不就是死了个宫人么?这算什么事?”
水琮对这些事儿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这皇宫里哪里没死过人,只要不是谋害,这种单纯的意外他连听一耳朵都没兴趣。
好吧……
阿沅翻了个白眼。
都当了十多年皇帝了,居然还相信宫里有所谓的意外,这是自负?还是天真?
“行了,睡觉。”
水琮真是困极了,揽着人用力一搂,便压着她不许动了。
一夜好眠,第二天充电满格的皇帝再次精神饱满地去上朝,阿沅也跟吸饱了精气地妖精似得餍足,看的金姑姑都忍不住紧张了一下,生怕自家主子没扛过皇帝的诱惑,做出什么伤害孩子的事。
还好……
“本宫只是给自己鼻子下面也抹了点儿药。”
反正水琮睡得跟死猪似得,她不用担心他对自己动手脚。
睡舒坦了心情就好。
贾敏到了京城修整两日后,也终于递了牌子进了宫,打算预约时间觐见。
原本阿沅还想着往后延几日,可昨日坤宁宫刚出了事,阿沅便改了主意,接了帖子后立即便派人去接贾敏母女以及保龄侯府的文氏母女。
金姑姑出了手,哪怕病去如抽丝,如今的文氏也已经能够起床走动了。
两位夫人得了消息,赶忙开始梳妆,符合品级的诰命服穿上,又张罗着给女儿打扮,等到了宫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阿沅特意为庆阳请了半日的假,叫她留在永寿宫等待着自己的伴读小姐妹。
庆阳也是很兴奋,时不时地站在门口朝外面张望着,叫原本还想小憩片刻的阿沅都没了睡觉的欲望,干脆陪着庆阳在西暖阁里面等。
很快,随着一声声通传,很快,两个美貌的妇人一人牵着一个小女孩进了永寿宫。
二人皆不敢抬头看。
一直到了西暖阁,二人才在金姑姑的引导下磕头请了安。
主位上得阿沅这才开了口:“快起来吧,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
严格意义上来说,却是算得上自家人。
贾敏是娘家嫂子,保龄侯的命是阿沅保住的,虽扯不上什么亲戚关系,可实际上关系也几位紧密。
“谢娘娘。”
文氏和贾敏一同站起了身。
文氏穿着是一品夫人的诰命,贾敏则穿的是五品宜人的诰命,虽说林如海代行布政使,可到底没转正,贾敏的诰命便只能是五品,而不能穿二品夫人的诰命服,所以文氏是坐在左侧首位。
文氏刚刚坐定,便推了推史湘云的背脊:“云儿,去给娘娘磕头。”
小湘云梳着双丫髻,白嫩嫩的皮肤,圆圆的包子脸,乌溜溜的大眼睛,她先抬头看了眼文氏,见母亲满脸都是肯定,这才挪步走到中间,噗通一声跪下,给阿沅结结实实磕了个头,奶声奶气地请安:“湘云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贾敏见史湘云磕了头,也赶忙拍了拍林黛玉的肩头。
林黛玉在家中时就被贾敏教导训练过,这会儿也是十分规矩,只是身体不好,说话显得中气不足,声音虽纤细却也格外动听:“黛玉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好好,快起来吧。”阿沅看见这种可可爱爱的女孩就爱的不行,连声喊起。
侍书和司棋上前扶着两个小姑娘起来。
阿沅对她们招招手:“过来,本宫瞧瞧。”
两个小姑娘乖巧的上前,史湘云到底进宫过一次,这会儿面对阿沅已经没那么紧张,甚至还能龇着小米牙笑着邀功:“娘娘您瞧,湘云已经会说‘二’啦。”
阿沅竟真让她张开嘴巴看了看,只见原本被勒着的舌尖已经能伸出来了。
“好了就好,日后便跟着庆阳好好念书吧。”
“是,娘娘。”
小黛玉是第一回 见阿沅,婴儿时期的那一面,她已经没印象了,所以有些紧张的攥着小手,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阿沅则是伸手揽了揽,抬头看向贾敏:“瞧着玉儿的身子比初见时倒是好些,可见嫂子这两年照顾的精心。”
“托娘娘鸿福,前年家里请了位致仕的太医,这两年一直吃着药呢。”贾敏赶忙站起来回话,面上虽带着笑,语气中却不乏讨好。
谁能想到呢,几年前还寄人篱下,仰仗自家老爷的少女,如今已经成了这后宫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了,上次见面,还是珍妃求着他们夫妻想将名字从花名册中划掉,这次见面,她却只能小心奉承了。
“能致仕的太医都不是顶好的,本宫瞧着玉儿很是喜欢,庆阳也早就想与她的小表姐认识,日后留在宫中读书,宫中太医多,且医术也是顶尖,定能好好为玉儿调理身子。”
贾敏再次起身:“臣妇多谢娘娘关爱。”
阿沅见话说的差不多,便对着金姑姑轻轻点头,金姑姑很快离去,不多时,便带着庆阳回来了。
早就被关的快大闹天宫的庆阳一路小跑进了殿内。
先是给阿沅请安,再就是受了两个夫人的礼,才走到林黛玉与史湘云跟前,眨巴着大眼睛,满是兴奋地问道:“你们就是黛玉表姐与湘云姐姐么?”
第56章 红楼56
“公主殿下。”两个小姑娘一起给庆阳请安。
史湘云小一些,人也长得肉乎乎的,看上去娇憨可爱,林黛玉则是从幼儿时期起便是仙姿玉貌的小仙女,又经过贾敏的巧手打扮,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精致。
与她们二人相比,庆阳就显得没那么‘精致’了。
她眉峰上挑,眼神清亮,皮肤像极了她的母妃,白皙中透着健康的粉,唇红齿白,嘴角含笑,一看就是个活力满满,鬼灵精的小女孩。
她一手牵了个漂亮姐姐,笑道:“别行礼了,走,我带你们去见我的好朋友。”
说完,她回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阿沅:“母妃,儿臣带姐姐们去和巧燕玩儿。”
“去吧,莫跑太快,免得叫巧燕担心。”
“欸。”
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然后便拉着两个漂亮姐姐跑了。
史湘云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两个小胖腿倒腾地飞快,反倒是林黛玉略带迟疑地看了眼贾敏,见贾敏点了头,才跟着后头走了出去。
她虽说年岁最大,个子却和史湘云差不多高,一看便是有些病弱的样子。
阿沅看了叹了口气:“自本宫有了身孕,周老太医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来为本宫请脉,届时叫他给玉儿看看,本宫瞧着玉儿这身子也不至于很差,如今又年幼,还未进入生长期,想来调理好了,日后也不妨碍身子发育。”
贾敏闻言是真心感激了。
这女子长大,最怕的就是发育不全。
尤其林黛玉这个身子,她是真怕因着体弱日后有碍子嗣,随着老爷官位高升,日后他的嫡女定是要嫁入高门大户做宗妇的,谁家会要一个不能生的宗妇呢?
比起自己的身子,显然贾敏更在意小黛玉的身子。
“劳烦娘娘费心,臣妇就这么一个女儿,只要她能好好的,便是要了臣妇的命去,臣妇也是心甘情愿。”
文氏听了感同身受,捏住帕子掖了掖眼角,安慰道:“林夫人慈母之心,臣妇也是感同身受,想当初,臣妇为了这个女儿,也是拼了命都愿意,产后伤了身子缠绵病榻数年,还是前些时候娘娘慈悲,请了一位妇科圣手来为臣妇调理身子,臣妇如今才能坐在这里同娘娘还有夫人说话。”
贾敏远在姑苏,倒是不清楚文氏的事,这会儿听文氏这么说,顿时诧异地看向她。
文氏病重初愈,身上病气还未完全消散,身形也比较消瘦,贾敏刚才未曾仔细,这会儿看了也是心下咋舌,忍不住问道:“保龄侯夫人是产后落下的病症?”
“不怕夫人笑话,我自小身子不好,及笄后三年都未曾来葵水,与夫君成婚七八年才得了一个孩子,只是这孩子有福气,在肚子里时就是个肯吃肯长的,生产之时胎儿过大,产后便落了个下红之症,胞宫也受了损。”
文氏笑着说起自己曾经受过的罪,许是那段时光太过苦痛,先是丈夫病重,几次都差点未曾醒过来,再就是自己身子病弱,心中郁郁,唯恐无法陪伴女儿长大。
所以当身子有了好转,那种锥心刺骨的痛好像被莫名遗忘了,如今回想起来,只晓得那段时日难熬,却忘却到底有多难熬了。
金姑姑说,这是身体在刻意忘却痛苦。
贾敏听得却是心潮澎湃,下红之症,胞宫受损,卧床多年如今却能下床走路?
这般严重的病症都给治好了,那她的身子……
“夫人如今身子调理得当,想来不多时日便能恢复平常了。”金姑姑站在旁边小声地笑着安慰。
文氏听了金姑姑的话,脸上笑容更甚:“承姑姑吉言。”
她的身子便是金姑姑调理好的,当时她躺在床上,都有些绝望了,却不想娘娘却不曾放弃,而是叫身边会医术的心腹姑姑为她调理身子。
后来她才从夫君那得知,这姑姑会医术的事乃是秘密,是陛下特意选来伺候珍妃娘娘的。
文氏便将此事埋在了心底,这会儿说起来,也只用‘妇科圣手’来称呼,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话落到贾敏的耳中,便叫贾敏误会了,以为那所谓的妇科圣手是周锡儒周老太医。
“夫人身子能好,可见太医医术精湛,如此,臣妇也能放心了。”
文氏只以为贾敏在担心林黛玉的身子,又安慰了几句,才笑着说起了史湘云平日在家里的学习情况,既然要做伴读,自然不能什么都不懂的就送进宫里来,自从宫里透了口风,夫君便给湘云启蒙了,每日晚上带着湘云读书,如今湘云看着有些傻乎乎的,实则却是读了不少书的。
反倒是贾敏此时有些神思不属的,满脑子都是对那个周老太医的期待,她可还想着生一个自己的儿子呢。
越是这般想,她看向阿沅的眼神便愈发的带了几分期盼,也带上了几分从前没有的,现在也不自知的小心翼翼。
阿沅看在眼里,嘴角的笑容都跟着上扬了几分。
想起前两日刚送进宫来的书信,林如海在信中写到了贾敏上京的事情,作为阿沅的最强后盾,最佳盟友,林如海对阿沅可谓是十分坦诚,自然而然地便提到了为贾敏调理身子的事。
荣国府有心送贾元春入宫,自然也就希望贾敏能更向着自己的侄女儿。
但是……
侄女儿能跟自己比么?
阿沅现在就是在逼贾敏做选择。
是选择林氏,为林如海剩下嫡子,日后继承林氏家业,支持她这个珍妃,还是选择荣国府,将林氏偌大的家业交给庶子?
阿沅想……或许根本就用不着思考,此刻她已然不自觉地做出了选择。
看着贾敏那还无所觉的样子,阿沅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堂嫂从姑苏到京城一路也辛苦了,正好多待些时日,也好回荣国府看看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便是贾母史老太君。
贾敏听到娘娘提起了母亲,也是忍不住笑道:“臣妇来的着急,到现在还没回去拜见呢,等今儿个出了宫,明日一早便去荣国府看望母亲。”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堂嫂多年未见国公夫人,想来国公夫人心里也常挂念。”
贾敏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许是近乡情怯,如今臣妇回了京城,反倒有些紧张了,也不知晓母亲如今怎么样了,十多年未见,身子可还好……”
文氏则笑着道:“姑母身子骨康健,夫人着实不必忧心。”
西暖阁内开始了认亲大会,各自说着虚假的客套话,外头摆设小佛堂的小院子里,几个孩子正在里面玩耍着。
林黛玉身体不好,跑了一会儿就没了力气,只坐在石凳上小声咳嗽着,巧燕赶忙给上了梨子水,轻声劝道:“姑娘快喝点儿梨汤,这梨汤最是润肺止咳,公主爱玩闹,常常汗湿着身子吹风,也就容易咳嗽,娘娘特意让小厨房做的这梨汤,最是清甜可口。”
“好。”
林黛玉有些拘谨地捏着帕子,又咳嗽了两声才捏住汤匙舀了梨汤喝了两口。
清甜的梨汤进了喉咙,瞬间抚慰了林黛玉那有些干涩的喉咙,那股子咳嗽的冲动立即就下去了,她不由捏着汤勺多喝了两口。
巧燕见她喜欢,高兴地笑了。
这是公主日后的伴读,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巧燕十分喜欢公主,所以也希望公主身边的伴读不要讨厌她,她长这么大,只有公主对她是最好的,所以也希望有朝一日能一直陪伴在公主身边。
史湘云身体康健,陪着庆阳在院子里跑了两圈才坐回了桌边。
庆阳手肘抵着桌案,手掌托着下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林黛玉:“表姐,我听母妃说,以后你就住在宫里陪我了是么?”
贾敏早晚要回姑苏,林黛玉成了伴读自然要常年待在宫中。
虽说林黛玉也能回荣国府去住,但阿沅显然不会允许林黛玉在荣国府待很久,荣国府内帷混乱,便是不为了林家女儿的名声,只为了庆阳,阿沅也不可能叫荣国府冲撞了林黛玉。
史湘云也同样如此,哪怕保龄侯府就在京城,日后也是要经常住在宫里的。
林黛玉点点头:“嗯。”说完,好似突然想起来什么,又开口道:“回公主的话,臣女是要住在宫里的。”
来时的船上太太已经跟她讲了好多次,为了老爷,为了养好身体,她必须留在宫中陪伴公主殿下,最好能得殿下的信任,日后成为殿下最喜欢的表姐。
“哎呀,别那么多规矩啦。”
庆阳听她那一口一个‘回公主的话’,很是不耐烦地摆摆手:“我们不是亲眷么?表姐就当我是表妹就好啦。”
林黛玉愣了一下,显然母亲没教过她这条怎么回答。
不过她到底聪慧,且胆子还大,只怔忪一瞬便从善如流地点头,笑着唤道:“表妹。”
“嘿嘿,这才对嘛。”
庆阳拉住林黛玉的手,只感觉手里好似握着一团冰,再看看自己胖乎乎肉顿顿的小胖手,再看林黛玉那如水葱般的纤纤玉指,心疼地关怀道:“表姐你的手也太凉了。”
都快进夏天了。
林黛玉细声细语道:“我这身子向来如此,一年四季手脚冰凉。”
“像我娘。”史湘云也学着庆阳的模样,托着下巴抢答道:“我娘也是一年四季手冰冰的。”
文氏和保龄侯夫妻俩就这一个宝贝女儿,自然不会像旁人家那样依着规矩喊‘老爷太太’,所以史湘云对保龄侯夫妻俩也是更加放松且依赖。
“没事儿,林姐姐,我娘说了,只要好好喝药,多多睡觉,以后手脚就会暖暖哒。”说完,还重重点头肯定了自己,最后还伸出自己的小手拉住林黛玉另一只手:“湘云的手热乎乎的,给林姐姐暖暖。”
林黛玉的两只手,一左一右都被牵住了,旁人看了有些滑稽,可坐在桌边的三小只这会儿却很是真情实感。
林黛玉也感觉自己的手暖融融的,尤其两个妹妹的手还软乎乎的,比她的几个弟弟都软乎。
“表姐你有哥哥么?”暖了一会儿庆阳开始找话题。
林黛玉摇摇头:“没有,不过我有三个弟弟。”
“本公主倒是有个哥哥,不过他去读书了,今日下午母妃给我请了假,这才能回来玩半天的。”说到这里,庆阳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捂住嘴小声说道:“不过,我没有弟弟,但有两个比我还小的叔叔。”
没有哥哥也没有弟弟,更没有比自己还小的叔叔的史湘云瞪大了双眼。
“走,我带你们去看叔叔。”
说完,庆阳从凳子上跳下来,拉着两位姐姐就往外跑。
巧燕吓了一跳,连忙跟着追。
庆阳也没忘了她,而是大声喊道:“巧燕你慢慢走,别着急,我们是去前殿。”
于是三小只带着乳娘宫女们就浩浩荡荡去了前殿的东偏殿,也是凑巧,两个小皇子也没睡,而是被奶娘们扶着正练习走路呢,看见三个漂亮的大姐姐,兴奋地嘴里叽哩哇啦,因为正长牙呢,说的激动起来就开始喷口水。
庆阳:“……”
林黛玉:“……”
史湘云:“……”
三个都有些洁癖的小姑娘不约而同地收回了跨入门槛的脚。
很好,两个小皇叔成功的劝退了她们。
庆阳性子活泼,又很开朗,是个社交悍匪,早在刚会走路时就将整个西六宫给逛遍了,这会儿收服俩姐姐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等两位夫人带着史湘云和林黛玉出宫时,三人都有些依依不舍。
庆阳被乳娘拉着手,一手伸向远方,十分动情地喊道:“你们别着急,本公主很快就派人去接你们。”
史湘云泪眼婆娑:“殿下一定要快点来接我。”
林黛玉倒是没那么情绪激动,不过也是攥紧了小拳头,脸颊微微泛红,眼神坚定地看着庆阳,重重地点头。
文氏和贾敏:“……”
总觉得自家闺女沦陷的好像有点快。
各自劝了好一会儿,才带着依依不舍的闺女出了宫,倒是庆阳在她们身影消失后就收回了手,咂咂嘴,摸摸下巴,脚步一歪,就到了月华门门口蹲着,等待着自家放学的哥哥。
哥哥的伴读早几天就到位了,跟她炫耀了好一通。
如今她的伴读也到了,高低得炫耀回来。
几个傻大个伴读有什么用?她的伴读都是漂亮姐姐!
贾敏和文氏离了永寿宫,阿沅那端了一下午的姿态就维持不住了,赶忙喊了侍书拆头发,等到发髻散开,她便跟没骨头似得歪在榻上,又喊了金姑姑:“给本宫捏一捏腰。”
金姑姑立刻上前帮自家主子按腰。
酸胀一瞬就消失,剩下的只有舒服。
“别看只是坐着说话,其实也挺累。”阿沅长吁一口气。
金姑姑指尖用力:“娘娘,奴婢刚刚扶了林夫人一把,便趁机把了个脉,只奴婢瞧着,林夫人的身子恐怕不适合再孕育了。”
毕竟年岁摆在那儿。
且不说本身身体底子就不算太好,生林黛玉时恐怕也是遭了罪,而且三十多岁的年纪,便是身体好也是高危产妇,这年岁她是不建议再生的。
“本宫也是这么觉得,与其去博那个所谓的嫡子,倒不如好好养身子,只要她在一天,便一天是主母,妾侍庶子又如何,她稳稳的,她们便翻不了边。”
最重要的是,林如海是个清醒的,不会有宠妾灭妻的行为。
“是啊,可奴婢看林大人的意思……”也是想要嫡子的。
“他一个狗男人懂个屁,生孩子十月怀胎,分娩时的分骨之痛他又感受不到一丁点儿,只爽了那么一下,九个月后就能得一个孩子,幸福的当了爹,他当然会想要嫡子。”
阿沅翻了个不雅的白眼。
哪怕是自己的同盟,在这件事上她也是照样吐槽。
“若非本宫有顺产与止痛的药剂,否则宁可抱养,也绝不生子。”
“娘娘您可小声点儿吧,若是被人听见了,又是一桩官司。”
阿沅‘哼’了一声,到底没再多说什么,毕竟她肚子里还揣着俩呢。
庆阳的伴读很顺利的选完了,接下来便是等着小选时给庆阳选女官了,这些所谓的女官便不是伴读,而是日后庆阳开公主府时,府内负责管理各项事务的高级宫女。
也就是日后薛宝钗入京,想要参选的那个。
只不过薛宝钗参选的是南安王府小郡主的女官甄选,规格自然是比不上庆阳的。
庆阳不仅是大公主,母妃还是皇帝宠妃。
薛宝钗虽然是紫薇舍人之后,但这一代早已没有了爵位,虽说还顶着个皇商的名号,可家主也已经换了人,本质上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商贾之女,自然是够不上格来参加公主女官的甄选的,就连郡主女官的甄选,都需要托了王子腾的关系才能去参加。
只可惜她好好一个钟灵毓秀的女儿家,却被自家亲哥哥给拖了后腿。
旁人不知晓内情,南安王府却肯定能查出薛蟠打死人的真相,这样一个祸害头子,南安王府是疯了才会选薛宝钗去给郡主当女官。
“女官那边……”
阿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系统中拿出两张紫卡来:“给庆阳两个紫卡嬷嬷。”
金姑姑看着那两张紫卡也有点儿慌,希望这次紫卡的出生地好一点儿,不然的话,便是阿沅想要调到庆阳身边,都没那么容易。
“那大皇子身边……”总不能厚此薄彼,公主有了,皇子没有吧。
阿沅抿了抿嘴:“先给庆阳,圣儿身边如今还是乳娘在伺候,等需要定下嬷嬷的时候,咱们再行考虑。”
“也好。”
公主身边多是宫女嬷嬷伺候,自然更方便安排人。
大选是三月份,小选是九月份。
如今也才四月份,距离小选还有五个月,但是今年要给大公主选女官,所以京城里各户人家还是挺热闹的,公主身边的女官与普通宫女不一样,这些女官是有品阶的,平常的休息日也能回家看望父母,每个月俸禄也不低,若能得了公主喜爱,品阶升上去了,日后出来嫁给低品官员做正房娘子,那也是平常。
所以这消息一出,许多家境还可以的人家就动了心思。
荣国府里也得到了消息。
今年贾元春已经十五岁了,眼看着到了参加大选的年纪,所以贾母早早的便请了两个宫里出来的礼仪嬷嬷,来教导贾元春宫里的礼仪。
“今年九月份办了小选,那么明年大选便是一定了的。”
小选次年便是大选,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除非发生什么大事,叫皇帝免了大选。
皇帝选妃,乃是社稷之事,举办一次消耗颇大,远不是民间参选那样的选秀能相比的,所以一旦取消大选便只能再等三年。
所以一般没什么国家大事,一般大选不会取消,毕竟后宫都是些老脸色,皇帝也是男人,贪图新鲜本是人之常情,又怎会轻易取消呢?
“那咱们也该为元春置办些嫁妆了,只看前头那些旧例,咱们元春入宫至少是个贵人,等有了身孕生下皇子,便能升为一宫主位。”
王夫人嘴角含笑,心里头已经开始做起了美梦。
“如今皇后娘娘还未有孕,其它几个老亲家的贵人也是不中用的,若咱们元春入宫便见了喜,想来四王八公中,咱们元春也算是头一份了。”
贾母也很高兴,只是却比王夫人理智。
她叮嘱坐在身边的贾元春:“明日你姑母来了,你便好好陪她说说话,她刚去宫里拜见了珍妃,想来与珍妃也能说的上话,珍妃当年受了咱们家的恩惠,你入宫她定是不会阻拦,只不过,进宫之后的路,便要你自己走了,万不可过于信任她。”
贾元春心里一凛,立即竖起耳朵听祖母教诲。
“你姑母与你姑父夫妻相敬如宾,日后你在宫里,无需跟珍妃交恶,也无需交好,只需两不相交,你姑父便不会为难与你,更会助你一臂之力。”
贾母从来不相信什么姊妹亲情,她只相信利益。
只要贾元春给林如海的东西比珍妃给他的更多,林如海自然会偏向贾元春。
更何况……
还有枕头风呢。
“正好明日你姑母来了,也好给你讲一讲宫里的情况。”
这一点,便是贾母也是无奈。
她本以为娘家侄子史鼏熬不过去,便指望史鼏能将宫里的人脉交给贾元春,可谁曾想,他竟然熬了过来,不仅熬了过来,身体还渐渐康复了。
如今还做了大皇子的老师。
少了那部分人手,宫里就少了眼睛,如今她对宫里的情况便是两眼一抹黑,想为贾元春筹谋都没法子,所以只能询问刚从姑苏回京,只进过一次宫的贾敏了。
第57章 红楼57
贾敏带着林黛玉从宫里回了家,一路上都在复盘今天在宫里说的每一句话。
当然,也没忘记复盘她所听到的消息。
越复盘越觉得心惊。
东西各六宫,皇帝所有的妃嫔全都住在东六宫,只有珍妃一个人住在了西六宫,乾清宫与坤宁宫为中轴,乾清宫为皇帝寝宫,他出了门,往前走便是月华门,出了月华门拐个弯就到了长街,边上第一个宫室便是永寿宫。
往后走便是隆福门,出了隆福门便是翊坤宫,可翊坤宫中无人居住,皇帝便是从隆福门走,也是直奔永寿宫。
整个西六宫……
那两道门仿佛便是为了珍妃而开的。
再看子嗣方面,如今宫里一宫有四个有孕嫔妃,其中三人怀孕后,也只是从答应升为了常在,享受的是贵人份例,住的依旧是偏殿,也就是说,便是生下了皇子也顶多是个贵人。
可若是生下的是公主呢?
能不能升位份还真不好说。
更别说如今宫里还有个得皇帝万千宠爱的大公主,这位不仅母妃是宠妃,自己更是龙凤胎中的凤凰,还是大年初一的生日。
早些年接到家中的信时,总能从中看见‘元春是大年初一生辰,是个有大福气的’这样的话,可自从龙凤胎皇子皇女出生后,这样的话便再不敢说了。
还有宝玉……
出生时嘴里含了一口玉,如今家里又开始说宝玉是顶顶尊贵的人了。
想着过几日女儿就要入宫做伴读,贾敏便想着趁着入宫前带着黛玉去一趟荣国府认认门,毕竟是外祖家,人到了京城若是连外祖家的大门都没登过,也着实不好看。
更别说……离家多年,她也确实想家了。
嫁了人的日子好不好过?
贾敏给不出答案,但肯定是不如娘家好过的,在娘家时父亲疼母亲爱,身边伺候的丫鬟也都紧着她这个姑娘的心思做活,整日里看一些风花雪月的书,脑子里绝对没有官位仕途这种东西,出门交际,母亲喊了,愿意去便只需换上漂亮的衣裳坐在旁边无忧无虑的当摆设。
哪里像成了亲后。
每日里看不完的账本子,训不完的话,人家下了帖子就得上门,说话时耳朵都得竖着,生怕漏了哪一句给夫君带来大祸患,更别说这些夫人间说不完的小话,打不完的机锋。
贾敏怀念闺阁中的日子,自然也就更想念她的母亲。
往荣国府送了消息,说是明儿个归宁。
贾母接到消息就把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妇都喊了过来,大儿子贾赦续娶的妻子姓邢,出生不大好,父亲是个九品县丞,早早死在了任上,她为了带大亲兄弟,硬是退了亲没成婚,一直给亲弟弟说了媳妇儿才松口嫁人,这会儿邢氏已经是二十一岁的老姑娘了。
贾赦也不知道自家老娘到哪里找的这样一个老姑娘,愣是逼着他成了亲。
他是纨绔不假,但他那是被亲祖母娇惯坏了,长这么大就没干过什么坏事,平时也就喜欢玩个古董赏个字画啥的,当然,贪花好色是男人本性,他是爱讨小老婆,但也没强迫人家,这两厢情愿的事情,能叫放浪形骸么?
自从袭爵了,那将军的名帖都在亲娘手里攥着,他这将军做的窝囊。
原本张氏在的时候,他虽然纳妾却也敬重妻子,如今?
管他的。
反正亲娘都不喜欢他,他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喜欢哪个女人就睡哪个女人呗。
再说了,这府里中馈都交给了二房,他这当家做主的反倒成了外人。
所以这会儿坐在荣庆堂里面,他双手环胸,对身边的妻子邢氏更是直接无视,邢氏本就是小门户出身,在娘家时还泼辣的起来,进了这高门大户反倒畏手畏脚,再加上丈夫不喜,她更是没有底气。
老大两口子不吱声,老二两口子,贾政倒是捋着胡须,脑中翻江倒海,寻思着怎么从妹妹这边下手,攀上林如海:“……这无论是留京还是外放,总好过做个员外郎。”
“此事……当从长计议。”
贾母沉吟许久,才缓缓开了口。
孙女前程是很重要,但若是儿子真能立起来,对贾母来说便是更欢喜的事了。
只是外放……
“到底不如京官。”在外面官位再高又如何,皇帝没看见你,便记不住你。
贾政苦笑:“儿子难道不知道外放不如京官么?只是咱们总有往上走一走的,这工部……人员冗杂,光员外郎就有八个,咱们这位陛下正当年,若亲政了肯定要大刀阔斧整改,到时候咱们这些走荫恩路子的,怕是头一个倒霉。”
“二弟也着实想太多了,太上皇还在呢。”
贾赦觉得自家二弟有点儿杞人忧天,太上皇龙精虎猛,前两年还有皇子出生,活个十年八年的没有问题,哪里需要担心陛下下狠刀。
这话……
不能说不对,但肯定没道理。
哪个皇帝愿意头上一直有人管着?
便是自家大哥,也就是个愚孝的,但凡脑子活一点儿,自己一家子日子都没这么好过。
贾母横了贾赦一眼:“你可闭嘴吧,一天到晚没学个好,我不求你读书上进,好歹干点儿正经活儿,天天不是这个小老婆就是那个小老婆的,我说你我都嫌丢人。”
贾赦低头没说话,心里不是没意见的。
他为什么找小老婆她难道不知道,还不是因为这个继室他不满意么?
“其实……只要元春能在宫里站稳脚跟,老爷的官位也就不必烦忧了。”王夫人声音不大,还有些温吞,说话也带着迟疑,俨然一副笨嘴拙舌的样子,话却说到了母子几个的心坎里:“不看旁人,只看林姑爷,当初不也只是个七品的巡盐御史,借着珍妃娘娘的势,才做到如今的布政使。”
所有人的目光落到王夫人身上。
王夫人轻咳一声:“与其指望林姑爷,倒不如学着林姑爷,等元春进了宫得了宠,陛下定然不会不关照荣国府,毕竟那可是元春的娘家。”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确实。
林如海的晋升之路走的太叫人眼红了,只因为林氏出了个娘娘,他便得了重用。
贾母心思顿时活泛了起来。
倒是贾赦说了句公道话:“那林姑爷还是探花郎呢。”
哪里是老二这个考了七八次都没考中举人的穷酸秀才能比的?
当年若没老爷子临死前求了个恩典,老二这辈子别想当官。
贾赦这句话没能刺伤王夫人,到叫贾政气了个内伤,回去后便砸了书房,惹得那群清客睡下了还得爬起来劝人,没法子,毕竟靠着荣国府养着呢。
钱难挣,X难吃,受着吧。
贾赦倒是不知道自己一句随意怼,怼的贾政大半夜差点吐血,第二天一早就换了身新衣裳,整个人神清气爽地在院儿里等着。
贾敏一早就起了身,只吩咐丫鬟仔细着些,别把姑娘吵醒了。
昨儿个跟着那位小公主玩了半日,回来后用了晚膳便睡下了,贾敏既要忙着次日归宁的礼品单子,还要担心自家女儿夜里有没有起热。
好在只是累了,这一夜孩子呼呼大睡,一点儿都不知晓老母亲操碎了心。
就连贾嬷嬷都忍不住嘀咕:“难不成真是宫里头龙气养人?这才进去半天,姑娘的身子瞧着就没以前那么弱了。”
若是以前,贾敏听了定会往这个思路上想,可自从察觉出贾嬷嬷的不对劲之后,她就开始观察起了贾嬷嬷,发现……她确实有引导她胡思乱想的意思。
偏偏……贾嬷嬷太真诚了,就好似她真的这般想一样。
“嬷嬷这话可不能乱说,这里是京城,不是姑苏,万一说错了话被人拿住了错处,我可保不住你,不仅保不住,恐怕还要连累老爷。”贾敏冷了脸训斥。
贾嬷嬷闻言缩了缩脖子,立即讨饶:“是老奴失言了。”
说完了还打了自己的嘴两下。
这才离了京城几年,怎就忘了这么一回事呢?
贾敏‘嗯’了一声,才让人继续收拾,也因着她发了怒,原本还有些动静儿的下人们更加小心翼翼了起来,比起荣国府的规矩散漫,林家的规矩是顶顶的严格。
“太太,姑娘醒了。”
随着大丫鬟的禀告,很快,刘奶娘便抱着林黛玉从外头走了进来。
小小的人儿这会儿还带这些起床气,小脸儿懵懵的,显然还未完全醒过神来,等见到了贾敏,乖乖巧巧地喊了一声:“太太。”
嘴里喊着,手便伸了出去。
贾敏赶忙抱过来拢在怀里,先摸了摸后背,见不凉才松了口气,又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晨起阴凉,下次可要穿件披风才能出门。”
“好。”小黛玉是个乖巧性子,打了个呵欠便将脑袋耷在了贾敏的肩窝。
刘奶娘则搅着手指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贾敏见不得她这副胆小模样,可到底是女儿的乳母,便开口斥道:“有话就说,何必如此作态?”
“太太。”
刘奶娘踌躇片刻,到底还是开了口:“太太可还记得去年出现的那一僧一道?”
贾敏的脸骤然白了。
这样的事情她哪里会忘记,可是:“你提起这晦气事想要作甚?”
“回禀太太。”
刘奶娘立即跪了下来,只喊了一声眼泪就下来了:“太太,姑娘是奴婢奶大的,奴婢着实心疼姑娘,那一僧一道来的蹊跷,昨儿个太太带着姑娘入了宫,奴婢跟林旺家的说起京城的事儿,才知晓了一件蹊跷事,这一晚上奴婢心里头是怎么想怎么不得劲儿,这才想着,这事儿哪怕太太生气,奴婢也要告知。”
贾敏蹙眉:“你说,我听着。”
“太太,您可知晓那保龄侯。”
“自然知晓。”
那保龄侯还是她的表兄呢,只是打小未曾见过,只知道不是个康健的。
“那您可知晓,前两年保龄侯还差点死了,宫里的太医都摸到死脉了,结果来了一僧一道,给了保龄侯一剂药,只说他命不该绝,第二天那保龄侯就好了。”
啊?
贾敏手指猛然攥紧,背脊冒出一层冷汗来:“这事儿是林旺家的说的?”
“是啊,太太,若太太不相信,可以叫林旺家的来问问。”
“那还等什么,快去喊来。”
不需要刘奶娘去喊,外头打帘子的小丫鬟已经很有眼力见地跑了,不一会儿,林旺家的就进了门磕头,贾敏也不多言,直接就问了。
林旺家的一听是这事儿,也是一拍大腿激动地道:“……是有这么回事,都说保龄侯肯定是十世善人转世,否则那神仙怎么会救他一命呢?”
林旺家的更是将当年佛寺盛行,整个京城檀香弥漫的场面给叙述了一番。
贾敏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
若保龄侯真是那一僧一道治好的,那他们对林黛玉的批命……不能见外男……
“可,可接下来玉儿可是要进宫做伴读的。”
所以说,怎么可能不见外男呢?
“皇子能是外男么?皇子都是龙子,都不是凡人。”林旺家的理所当然地说道。
贾敏脑海中莫名又响起刚刚贾嬷嬷的那句‘龙气护体’。
“罢了,便我一个人回去好了。”
贾敏一拍桌子,娘家是很重要,但再重要也比不过自己的女儿。
这么想着,不知为何贾敏只觉得心头桎梏一松,整个人都有些脱力,休息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站了起来,吩咐刘奶娘:“你留在家里好好伺候姑娘,我下午便回来。”
“是,太太。”
贾敏让林旺将礼品全都装到了板车上,这才带着丫鬟婆子还有小厮,浩浩荡荡地去了荣国府。
荣国府的正门偏门早就得了消息,贾敏一来便开了门,一路迎着马车进了院子深处,一路走到了内院门才下了马车上了轿子,轿子晃晃悠悠又走了许久,才到了荣庆堂的院门外。
荣庆堂内,贾母早就带着两个儿媳等着了。
贾敏一进正屋的门,便被贾母抱了个满怀:“我可怜的女儿,这十多年我们母女未曾见面,可想死娘了。”
十几年未曾见面……
几个字说的贾敏心中犯酸,眼泪哗啦啦就下来了。
“母亲。”
她抱了回去。
母女俩抱头痛哭。
哭了好一会儿,王夫人和邢夫人上前劝说,一人拉着一个擦眼泪加安慰,王夫人拉着老太君,邢氏这个新媳妇则拉着贾敏,面上有些尴尬……毕竟还是头一回跟这个姑子见面呢。
说完了知心话,擦去了眼泪,贾母又赶紧询问起了黛玉:“我那外孙女儿呢?怎么也不带过来给我瞧瞧?”
“母亲,黛玉身子弱,昨儿个进宫怕是累着了,晨起有些咳嗽,我便做主叫留在家里歇一歇,未曾带过府来。”贾敏不好说是为了躲外男,所以便只好拿林黛玉的身子说事。
提起林黛玉的身体,贾母又是一通哭。
哭完了又问:“可曾叫宫里的太医看看?不若拿了府里的名帖去请个太医。”
“母亲,家里如今正供养着致仕的太医呢,珍妃娘娘也说要叫周老太医给玉儿把把脉。”
周老太医啊。
贾母顿时不说话了,这老太医只有皇帝和太上皇使唤的动,旁人是别想了,至于珍妃为什么能够叫周老太医给林黛玉调理身子,还不是因为她受宠么。
受宠的娘娘求一求陛下,什么事儿办不成呢?
贾母心里头不痛快,便闭嘴不谈,转而说起元春的事:“来年大选,元春也是要入宫的,玉儿既然在宫里做伴读,日后也好多帮衬些元春,在珍妃娘娘跟前说说好话,若珍妃举荐,想来陛下也不会拂了面子。”
贾敏闻言心下顿时一个咯噔。
眉心也不由自主地微微蹙了一下。
什么叫做‘玉儿多帮衬些元春’?
她的女儿是给公主做伴读的,跟皇帝说不定都见不着面,再说了,公主的伴读管到了皇帝的房内事,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名声还要不要了?命还要不要了?
贾母未曾看见贾敏的不悦,只自顾自的说着:“元春是个有大造化的,咱家呀,可就指望着她了。”
“珠儿聪慧,琏儿也机灵,宝玉更是灵秀,家里三个孩子,各个都是人中龙凤,母亲又何必如此忧心,待他们长大撑门立户,荣国府必然门楣不倒。”
贾敏觉得贾母有些魔怔了。
家里三个男丁最小的还在喝奶呢,怎么就能确定他长大没出息了?
倒不如从现在开始好好教导,过个十年八年,考上个进士当个官,外面还有自家老爷帮衬着,这荣国府不就立起来了么?
如今一门心思往宫里扎。
宫里难不成是什么好去处么?
不说旁人,只那一个珍妃娘娘,还是林家自己人呢,早几年见了还是个黄毛丫头,如今金尊玉贵的坐着,那一身气派,那姿容品貌,一看便是被皇帝护在怀里娇养了几年的,宫里勋贵家的贵人,民间的答应常在,坤宁宫的皇后,又有谁能越过她去呢?
贾母抿嘴,只说道:“我们这样的人家,便由着孩子去吧。”
得,这话就没的谈了。
这就是个溺爱孩子的。
贾敏扭过头看向门外,问道:“怎么没见元春?咱们家的大姑娘,好歹叫我这做姑母的看一眼。”
贾母以为贾敏同意了,顿时高兴地连声喊鸳鸯。
鸳鸯得了命令,就去荣庆堂后头的小院里将贾元春了请了过来,贾敏一看,心里头顿时有些失望……这侄女儿是很漂亮,但是吧……和珍妃的差距太大了。
珍妃是被皇帝捧在手心数年,龙气滋养的人间富贵花,当年做姑娘时便很有一番气度,可贾元春呢?便是正经的勋贵女儿,端庄有之,贤淑有之……唯独没有宠妃气质。
贾敏脑海中骤然出现珍妃那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思绪都有些飘远了。
结果回过神却听见贾母说道:“……说起来玉儿跟宝玉年岁相当,不若小的时候多在一起玩耍,日后长大了……”
贾敏脑海中瞬间惊雷炸响。
什么意思?
到底是母女,几乎一瞬间,贾敏就猜测出贾母的想法。
她的母亲,十多年未见的母亲,竟起了撮合两家儿女的心思,且不说那宝玉不过五品工部员外郎的儿子,便是母亲对宝玉的放纵,就让贾敏瞬间起了提防。
勉强维持面上的笑意,贾敏在荣国府待到了下午。
回了家后就立即往宫里递了帖子。
原本还想留女儿在家中多住些时日,如今想来,倒不如叫女儿住进宫里去,荣国府便是再胆大,难不成还能进宫去抢人么?
至于明年元春入宫的事。
贾敏总觉得,皇帝不会叫新进宫的宫妃住进西六宫去。
既然元春都进不去西六宫,想来也就见不到黛玉了。
贾敏心里有事,却不好跟林如海说,毕竟娘家的不堪不愿叫丈夫知晓,只能憋在心底自我消化,反倒是宫里接到帖子的阿沅瞪大了双眼,很有些不敢置信。
“这贾敏不是很在乎娘家么?”
阿沅可没忘记,当初贾敏送她入宫的时候,打的是什么主意,那时候贾敏可是直白的很,就差在她脑门上刻上‘贾元春的垫脚石’几个大字了。
这才过了几年呀,竟然就变了这么多。
金姑姑也看了信,半晌后才说道:“恐怕是因着林大人纳妾的事,心中想的多了些。”
阿沅:“……”
“这心路历程本宫有些想不明白。”
林如海纳妾不更该贴向娘家么?
“许是因为林大人有了子嗣了吧。”林家有了儿子,哪怕只是庶出,林黛玉也算是终身有靠了,更别说,林如海将几个孩子全都交给贾敏教养。
这养的时间长了,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了。
有了这份香火情,想的也就更多了。
娘家的筹谋盘算也开始在心底有了计较,更何况……
“为母则刚,谁叫荣国府老太太将主意打到了她的宝贝女儿身上呢?”
二品大员的嫡女,公主殿下的伴读,珍妃娘娘的堂侄女儿,嫁给一个五品工部员外郎的嫡子?
她怎么敢的呀!
“既然堂嫂都下了帖子了,咱们也就别耽搁了,教养嬷嬷先送过去,将宫里的规矩学好了,便立即进宫吧。”阿沅勾唇:“庆阳可都等不及了呢。”
远香近臭。
贾敏对母亲的思念当然不会因为这一次短暂的交锋便滤镜碎一地。
但贾敏这些年跟在林如海身边,别的没有学会,权衡利弊肯定是刻在骨子里的,管他是娘家还是婆家,不妨害自己儿女的情况下,贾敏肯定不吝于帮衬。
譬如帮衬贾元春入宫,亦或者给贾元春做后盾,帮助她在后宫站稳脚跟。
可贾母将主意打到她女儿身上……
“贾敏这辈子可就这一个女儿,怕是死了都要护着呢。”
金姑姑讶异地看着自家娘娘:“娘娘不准备帮着林夫人生下嫡子么?”
“嫡子?”
阿沅嗤笑:“什么嫡子不嫡子的,在男人心里,都是自己的儿子,本宫这位好堂兄可不会迂腐的只培养嫡子而放纵庶子。”
林如海只会全都尽心教导,最后挑最好的那个撑门立户。
如今多好,都在同一个起跑线上,谁也不比谁高贵,日后输了,也会愿赌服输。
可若多个嫡子,就不一样了,与林家而言反而不是好事。
况且……
贾敏这身子,这年岁,已经不适合再生产了,为了生儿子而毁了身子,失了性命,真的就值得么?
第58章 红楼58(捉虫)
信是早上写的,教养嬷嬷是下午到的。
阿沅不仅给林府送了俩教养嬷嬷,也给保龄侯府送了俩。
“这是紫思、文琴两位嬷嬷,入宫之前便由这二位嬷嬷教导林小姐一些宫中礼仪。”永寿宫的小太监满脸笑容地将大荷包塞进了袖子里,说话语气愈发热络,甚至还偷偷小声告知林旺:“那位紫思嬷嬷是咱们娘娘钦点的。”
林旺赶忙拱手:“多谢内监老爷提醒,前院已经略备薄酒,还请老爷移步。”
宫里的太监不喜欢旁人称呼他们为‘公公’,这一听就是去了根的,反倒更喜欢与普通男人一样被称为‘老爷’,更让他们有男性的尊严。
所以这会儿听到林旺的话,小太监笑着一甩拂尘:“薄酒就算了,随茶便饭用一口便是,下午我还有要事,万不能耽搁了。”
林旺连连点头,引着小太监就去了前院。
小太监用了午膳,漱了口,净了手,保证身上没异味儿后才又回了宫里,不多时又领着两个嬷嬷去了保龄侯府:“这是紫午、文箫两位嬷嬷。”
如同早晨在林府一般,小太监又向保龄侯府的大管家介绍了一番。
保龄侯府与永寿宫本就亲近,小太监言语态度中也亲近一些,保龄侯府的大管家自然八面玲珑,将小太监奉承的整个人轻飘飘的,这才开口问道:“早前儿太太回来,说咱们大姑娘十日后入宫,怎的突然就提前了呢?”
小太监轻咳一声,这才掩着嘴小声说道:“这事儿说起来也是好笑,林家的太太娘家是荣国府,这么些年没回京城,昨日便回了一趟娘家,哪曾想,荣国府那位老太太猪油蒙了心,竟想着叫二房的嫡子配林大人的嫡出大姑娘。”
林大人是谁?
那可是自家娘娘的堂兄,本身自己又是二品大员,而荣国府的那位二爷呢?不过是个五品小官,竟也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当真是不要脸的紧!
小太监心底义愤填膺,语气中也不由带出了些。
那可是娘娘的侄女儿!
大管家听了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说起来荣国府……跟他们家也有点儿关系呢,那家的老太太可是他们史家的老姑奶奶,只不过家中几位爷对这位姑奶奶都不大喜欢就是了。
二爷和三爷几乎是不来往,只老爷作为保龄侯,得管着家里的人情来往,才跟老姑奶奶亲近些。
“竟有这样的事,这也难怪了。”
大管家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家老姑奶奶真是越老越糊涂。
不过幸好,这位老姑奶奶没把主意打到自家大姑娘身上,否则……等等!大管家突然一个激灵,脑子都跟着懵了一下。
既然老太太都敢打珍妃娘娘的娘家侄女儿主意了,又岂会放过自家姑娘?
要知道,那老太太这两年可是不停将贾家那个宝贝蛋挂在嘴上,总说什么出生的时候嘴里含着宝玉,是个有大造化的……
多大造化算大造化?
大皇子大公主都没带着玉出生,那老太太的意思是,贾家的宝贝凤凰蛋比大皇子还有造化咯?
这么一想,大管家整个人都麻了。
以前这消息他也是知晓的,怎的就没想那么多呢?如今想来,简直处处是雷。
面上却不敢有什么多余情绪暴露出来,赶忙请了小太监去前厅吃了一桌席面,这一次小太监没拒绝喝酒,当然,也没有喝醉,等吃完了天都已经黑了,回了宫便直接睡下了,只等着第二天一早去给娘娘复命。
倒是大管家趁着夜色去找了保龄侯。
先说了自己的猜测,再就是着重点明了贾宝玉那一番‘大造化’之说。
史鼏:“……”
史家这是造了什么孽,才得了这么一个不怕死的老姑奶奶。
“这事儿……如今外头都传遍了?”
他心慌的厉害,几年之前病重时胸口憋闷的感觉又出现了。
“这老奴就不晓得了,只是老奴多想了些,不过……自今年年初,老奴倒是听了好几回了,都说什么荣国府的哥儿是个有大造化的,往年虽有个印象,却也没多少人说啊。”
当初贾宝玉出生的时候,荣国府散发贾宝玉八字的时候,保龄侯府还得了好几张呢。
贾宝玉含玉而生这件事在勋贵中很出名,当时满月时,来参加满月的勋贵们人人都摸过一次那个‘通灵宝玉’,但大多数人都觉得,这就是荣国府搞出来的噱头。
毕竟谁都知道,荣国府后继无人了。
贾宝玉出生后不久老荣国公就没了,私下里不少人嘲笑过,说那块玉是邪物……没见这些年来,但凡跟玉扯上关系的,都没个好结果么?
史鼏:“明儿个抽个空去打听打听去。”
“是,老爷。”
大管家得了命令,第二天一早就出了门,自从自家老爷身体好了后,保龄侯府就没以前那么低调了,二老爷史鼐也被安排了外放,如今正跟在卫若琼卫大人身边做金陵通判,有卫大人保驾护航,也算是镀金了。
所以,他不仅在京城问,还给二老爷去了一封信。
荣国府的根基就在金陵,也不知道这事儿有没有传到金陵去。
保龄侯府的大管家,工作能力杠杠的!
金陵那边的消息暂时传不回来,京城这边却很好打听,在外面跑了一整天,鞋底子都快磨穿了,天黑前大管家终于拿到了答案,上报给了史鼏。
“老爷,老奴问了好些人,都说以前听说过,但从前年下半年,这风声才大了起来。”
前年下半年……
那不就是陛下那对龙凤胎将近三岁的时候?
荣国府这是想做什么?
早些年,宁国府的贾敬跟着义忠亲王后头跑,那时候史鼏就感觉不好,只是他身子不好,劝了几次人家不听,便干脆抛下不理了,果不其然,义忠亲王谋逆自杀,贾敬为了保全家族,抛下妻子儿子便去当了道士,一直到现在都不敢下山一步。
荣国公死了,贾敬也走了。
他们拍拍屁股走了,却仿佛把自家老姑奶奶的脑子也带走了。
史鼏只一想,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老姑奶奶这是想给贾元春造势呢!
龙凤胎三岁了,也就意味着他们长成了,轻易不会夭折,早年老太太拿元春大年初一生日造势,便是为了叫贾元春入宫去,可谁曾想,珍妃的那对龙凤胎也生在了大年初一,老太太不敢碰瓷儿,又想观望,这才等龙凤胎彻底站住了,又拿出了贾宝玉‘含玉而生’的宣传方案。
实际上,史鼏也觉得这‘含玉而生’是老姑奶奶人为造就的噱头。
那刚出生的孩子嘴得多大才能含住那么大一块玉?
瞧瞧这些年老姑奶奶的骚操作,史鼏便觉得满心窒息,尤其……在听说这老太太还想着跟林家结亲的时候,史鼏更是眼前一黑。
不知死活!
“老爷,常言道,姑表亲姑表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这老姑奶奶想来也只是想着宝二爷与林家姑娘是表兄妹,这才乱打主意吧。”大管家嘴里劝着,手却下意识地抹去额头的汗。
姑表亲?
史鼏嗤笑:“那咱家与荣国府也算姑表亲了。”
他倒不觉得老太太敢打湘云的主意,因为保龄侯府是老太太的娘家,若老太太做的太过分,他这个娘家人也是有拿捏老太太的手段的。
老太太之所以敢打林家那姑娘的主意,不过是仗着自己是林夫人的母亲罢了。
史鼏在书房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先去上朝,如今他也领了正经的差事,虽然只是个礼部的四品,但也是要每日上朝的,等上完了朝他便离了宫,今日早晨是林瀚去讲学,下午才是他,所以他早上没什么事,只需要去礼部点个卯就行了。
点了卯,回家换了身低调的衣裳,没乘坐奢华的大马车,而是坐着一辆青篷马车就出了门,直奔荣国府。
这还是他身体好了后头一回上门。
自然是很顺利地见到了贾母,毕竟他以前身子孱弱的时候,荣国府的人也不敢拦着他。
史鼏再一次踏足荣国府,心境已然与当年不同了。
当初他重病缠身,眼看着即将一命呜呼,所以对贾母多有忍耐,只期望自己去后,这位姑母能够看在他帮衬贾元春的份儿上,能好好对自己的女儿。
那时候他是真心想将自己宫中的人脉交给贾母的。
可谁曾想,他遇到了珍妃。
自己能活着,又何必请求别人做靠山?更何况,自己快死的时候,这位好姑母可是上门逼迫过的,那时候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声看似安慰,实则威胁的话,这些年都不停在他心底盘桓着。
他没径直去荣庆堂,而是在花厅等着。
贾母得知史鼏来了,自然就想起明年的选秀,她以为史鼏是为了贾元春来的,心下不由冷哼一声:“这是眼看着元春要有大造化了,这才巴巴的上了门,我这个侄儿啊,是个顶顶有眼色的。”
赖大家的谄媚地笑道:“老太太不是常说‘四王八公,同气连枝’么,史侯爷早年身子不佳,不也常来给老太太请安?这病去如抽丝,这几年史侯爷怕是在家中调养身子,如今恢复康健,自然就又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这话谁都知道是假的,但也算给了贾母一个台阶下。
她就是心里头不痛快。
并非盼着侄儿死,只是侄儿的女儿还年幼,宫中那一部分人脉很是用不上,他这几年却依旧把着不放,不愿将这部分人脉交给贾元春。
“也罢,既然来了,便喊来见一见吧。”
到底还是拿着架子,不肯主动去花厅,而是叫人领了史鼏到荣庆堂来。
史鼏当然无所谓,便跟着来了。
一进门贾母就冷哼一声:“真是难为了,几年不见,如今瞧着倒是大安了。”
这是还想给个下马威呢。
史鼏也不生气,他向来情绪稳定,只看向赖大家的:“劳烦嬷嬷带着丫鬟们都下去,本侯有几句私密话要跟姑母说。”
赖大家的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贾母。
只见她撇着头没看她,却也没阻止,便知晓贾母是同意了,这才笑着应承:“欸,侯爷与老太太说说话,老奴便先退下了。”
说着,便带着屋子里的丫鬟们都离开了。
人一离开,史鼏就冷了脸:“姑母,数年不见,侄儿只瞧着你们荣国府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什么?!
贾母瞬间震惊了,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史鼏。
她还等着这个侄儿说两句软和话呢!
“你们荣国府若是想死便早早说开了,也好叫我们这些不想死的早早地避开了去。”
“史鼏!”贾母一拍桌子,声音都尖锐了。
史鼏丝毫没有被吓到的感觉,反而冷哼:“姑母你也不必跟侄儿大吵大叫,本侯虽为姑母晚辈,却也是你的娘家人,当年宁国府的敬大爷是怎么上山的,想必姑母比本侯清楚,本以为姑母你能约束族人,不会再犯错,倒不想一时疏忽,倒叫你起了野心。”
“你你你——”
贾母瞠目结舌,张了好几次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史鼏却不给她狡辩的机会,只口不提贾元春,只说贾宝玉,声音又急又厉,只差指着贾母鼻子叱骂:“你们荣国府的宝二爷,口含宝玉降生,乃是天降大造化之人,这样的话你怎么敢宣扬出去。”
“宝二爷有大造化,宫里的大皇子没有大造化呗?”
“皇帝都不如你们荣国府的二老爷能干,能生个大造化的儿子。”
“以前只觉得你们荣国府一窝子蠢人,不愿与你们计较,好在你们宣扬这事儿也只在亲眷中流传,外头百姓也就当听个笑话便不理会,却未曾想到,一个不察,你们倒是又干了件抄家灭族的事情来。”
“若非昨儿个听了点风声叫下人去查,还不知道你们胆子竟这般大,竟敢叫宝玉在外头传出这样的名声来?”
“贾宝玉有大造化想要做什么?谋朝篡位么?”
“……”
贾母原本愤怒冲顶,眼前漆黑,只恨不得上前撕烂这个侄儿的嘴,可随着他的话越说越多,竟叫她的背脊生出一层冷汗来,最终整个人狼狈地跌坐在了椅子上。
尤其那句‘谋朝篡位’,瞬间叫她回忆起了当年。
好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我只是……”想给元春造势而已啊。
家里有个有大造化的弟弟,元春入了宫,也能叫皇帝高看一眼不是吗?
“我不管姑母你本打算做什么,你现在要做的是怎么将这件事尽快压下去,若传到陛下耳中,你就等着给你的好孙子收尸吧。”
说完,也不等贾母反应,一甩袖子就走了。
提醒这一句,他仁至义尽。
不过……
这事儿流传这么广,怎么又感觉没那么多人听说过呢?不然得话,早就有御史在朝堂上弹劾了,太上皇对勋贵优待,皇帝对勋贵可没那么客气。
史鼏一走,贾母独自在荣庆堂枯坐许久。
最终,还是将两个儿子以及儿媳喊了过来,这件事儿必须要早些解决了才行。
然而她两个儿子也没办法,一家子在荣庆堂内,气氛安静的可怕,只有邢夫人满心懵懂……她进门时贾宝玉都已经快两岁了,一点儿都不清楚荣国府的骚操作。
宫里的阿沅可不知晓,贾宝玉含玉而生这个大雷被提前给引爆了,她这会儿满心都是自己的一双儿女。
儿子不需要她担心,作为水琮唯一的皇子,如今独得水琮宠爱,一应配置都是顶配,就连武师傅都已经提前预定好了人选,只等着到了年岁,便开始增加课程。
而女儿她就要耗费很多心思了。
水琮自然也疼爱这个女儿,却并没有像水琮那样耗费精神去培养她,所以庆阳的学业,便只能她这个做母妃的多烦恼烦恼了。
所以伴读至关重要!
阿沅连夜放了两个紫卡嬷嬷,紫思醒来时身在四执库,也是凑巧,恰好是四执库的掌事嬷嬷,被阿沅看中调来伺候大公主,属于是升官了,虽然品阶未升,但却换了个热灶。
紫午则是内务府教导小宫女规矩的教导嬷嬷,调来伺候大公主更是自然而然,至于文琴文箫两姐妹,则是紫衣推荐的一对姐妹花,被紫衣洗脑许久,脑子已经变成了永寿宫的形状,是可以信任的。
这四个人去教养史湘云和林黛玉,想来入宫后便能跟庆阳相处的很好了。
“快将东西收拾好,咱们这次要去玄清行宫住将近五个月,娘娘的身子重,咱们得准备齐全才好为娘娘分忧。”入画两手叉着腰,眉心微蹙,很是严肃地站在库房门口指点江山。
阿沅扶着金姑姑的手从后殿走了出来。
她如今还未显怀,但金姑姑总是十分紧张,生怕她脚下不稳摔一跤,到时候就真受罪了。
入画一见阿沅就赶忙上前来行礼:“给娘娘请安。”
“起吧。”
阿沅摆摆手:“可曾收拾好了?”
“回娘娘的话,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只是……”入画微微蹙眉,有些为难地看向院内那一堆东西:“咱们的马车都装满了,剩下的这些东西都没地儿装了。”
阿沅:“……”
她有那么多东西要装么?
况且:“皇儿他们的马车呢?”
大皇子大公主虽然年纪小,但也有属于他们的马车,既然自己的马车不够用,那么征用一下儿女的马车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只是……
入画为难地咬咬唇:“大公主和大皇子的马车也装满了,真塞不进去了。”
“啊?”阿沅这次是真懵了:“这么多东西?”
“是啊。”入画赶忙掰手指给阿沅介绍:“娘娘惯常用惯了器皿,还有被褥帷帐,娘娘喜爱的摆件,光娘娘的新衣裳就收拾了十三个箱笼,还有首饰头面,奉外还有娘娘腹中小主子们的东西,娘娘您怀的是双胎,虽说不一定在行宫生产,但多准备些总没错……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常在肯定要在园子里生养,到时候咱们宫里得送贺礼……”
这些也是要从宫里带的。
阿沅听的头皮发麻,赶忙开口打断:“行了行了,想将要用的东西带着,至于贺礼什么的,到时候叫金姑姑回宫里来拿便是。”
金姑姑跟着点头:“是这么个理儿,到时候咱们多准备几辆马车,先送一部分东西回宫,省的到时候回来也如此乱糟糟的。”
“奴婢只怕到时候贺礼在路上再被人动手脚。”
不是自己亲手准备的,入画怎么都放不下心来,自从当初库房里藏了一块害人的玉牌她没发现后,她就对库房更加上心了,但凡库房里的东西进出,她都定期找太医来检查。
“到时候送出去前再叫太医看看便是。”阿沅温声安抚着。
有金姑姑在身边,她如今最不怕的就是这些了。
入画虽不放心,但得了这个保证,也只好点了点头。
与永寿宫有相同烦恼的还有坤宁宫,皇后的仪仗很是声势浩大,能用来装行李的马车也很多,但今年还是头一年去玄清行宫避暑,所以需要准备的东西自然多一些。
尤其皇后的身体不好,补身子的药材不好短缺,他们也怕太医院那边准备的药材年份不够,便从库房里取了不少药材,装了整整两马车。
“……这么麻烦干脆本宫别去好了。”
牛继芳很是不耐烦地蹙眉,自从定下了日子要去行宫避暑,坤宁宫的宫人们便忙活开了。
只是……与永寿宫不同,坤宁宫的掌事宫女技能不如金姑姑强大,再加上皇后一直信任恬儿,她在坤宁宫中话语权被削弱,这导致她想做些安排,很多宫人却表示要去询问恬儿。
恬儿虽然是牛继芳从娘家带来的贴身宫女,但与这些女官还是很有些差距的,至少没受过专业性的教导。
所以坤宁宫里顿时更乱了。
牛继芳本就身子不好,每日还要断官司,偶尔还要听恬儿哭诉,她真的很累,也很烦躁。
紫珊听到皇后在抱怨,立即端着药碗上前:“娘娘莫恼,先喝药吧。”
“你……”
牛继芳看着有些眼熟的嬷嬷,自己回忆了一番,想起上次坤宁宫小花园里那个嬷嬷的后事,就是这个嬷嬷办的,很是周全,后来也没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流言来。
只是这个嬷嬷性情有些沉默,不爱与人说话,反倒在这宫里瞧着不大显眼。
“怎的是你来奉药?”牛继芳没接药碗,而是探究地问道。
紫珊也不恼,只垂着眸捧着药碗跪着,声音还有些温吞:“恬儿姑娘这会儿正在库房,特意交代奴婢来伺候娘娘喝药,莫要误了时辰。”
“你叫什么名字?”
牛继芳用手指点了点桌面,示意她先将药碗放下。
“奴婢名为紫珊。”
“你以前在哪儿当差?”
紫珊不卑不亢:“奴婢以前在御书房当差,后来得陛下看重,才被调来坤宁宫伺候娘娘。”
御书房啊……那可是皇帝的地盘儿。
若是以前在那儿当差的话,是这样的性子也就能说得通了,在陛下身边当差,最需要的便是谨言慎行,这一点,紫珊倒是与永寿宫的金姑姑差不多。
牛继芳心下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是每个宫里都有陛下调去的嬷嬷伺候么?”
“回娘娘的话,如今后宫之中,唯独永寿宫的金衣姑姑与奴婢,其它宫里皆没有陛下亲赐的嬷嬷。”
金衣……紫珊……
名字倒是有些相似。
难不成这紫珊当真是陛下特意调来伺候自己的?
只是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所以没能早日发掘这个人才?
牛继芳陷入自我怀疑。
紫珊又连忙表忠心:“娘娘,陛下说了,只要奴婢好好伺候娘娘便可,其它的,倒是没过多要求。”
所以娘娘啊,没发现她这颗璞玉是正常的,主要是她自己不爱表现,所以才显得十分低调。
如今她不想低调了。
可不就瞬间就被皇后发现了么?
第59章 红楼59
紧赶慢赶着,也过了将近半个月才将两个孩子送进了宫。
因为是公主的伴读,又是外臣之女,便不适合跟随公主住在永寿宫,毕竟永寿宫是皇帝的后宫,外臣之女只能以妃嫔的名义入住。
阿沅刚跟水琮说了伴读的事,水琮便立即安排修缮凤阳阁。
凤阳阁历来便为公主居所,不过已经许多年未曾修缮过了,并非太上皇膝下没有公主,而是这些公主都没资格住进去。
只有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亦或者嫡出的公主才有资格居住在凤阳阁。
凤阳阁是一座巨大的宫殿群,前后五进,进了凤阳门便是凤阳阁主殿长乐堂,这里面扩五间,除却正中间那间为请安的主座之外,左右两处暖阁,皆是公主读书习字,修行技艺的地方。
不仅有书房,还有绣房,琴房,以及供与休息的碧纱橱以及游戏房。
长乐堂的左边一墙之隔处,便是凤阳阁的小花园,里面除却主建筑外,还有亭台楼阁将近七座,长乐堂右边则是畅音阁,里面修建了戏台子,日后宫中公主多了,凤阳阁公主也好邀请这些姐姐妹妹过来一起听戏。
绕过长乐堂便是正殿凤阳阁,这里便是公主的寝殿,东西配殿则是伴读的寝殿,过了凤阳阁后面则是一片大大的马场,跑马射箭,蹴鞠什么的,完全不需要去跟皇子们抢夺马场,便可以直接在凤阳阁中玩闹。
甚至最后面还有一圈庑房,里面住着整个凤阳阁伺候的宫人。
水琮这一安排,直接叫整个后宫的妃嫔们酸透了。
尤其几个怀孕的常在,酸的嘴里都在冒酸水。
她们肚子里也有孩子呢,虽心里都想着能生个皇子,可万一呢?
万一生下来是个公主,那岂不是从生下来那一刻开始,便低了大公主一头么?
那可是凤阳阁啊!
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皇宫内的小院子,而是象征着身份地位与宠爱的凤阳阁呀,尤其……这大公主还是珍妃所生,她压根就不是嫡出!
侯玥儿再也忍不住地去坤宁宫求见皇后。
“……娘娘,永寿宫真是欺人太甚,那凤阳阁明明该是嫡出公主的居所才是,定是那珍妃撺掇着陛下,才叫陛下松了口,让大公主居住凤阳阁。”侯玥儿义愤填膺,她不似陈仙蕊那般说话滴水不漏,相反,她情绪多变,性情冲动,所以才会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跑去坤宁宫。
牛继芳头疼。
她这几日原本就不大舒坦,侯玥儿来了,她本以为有什么紧要的事,结果却只是为了一个不存在的‘嫡公主’打抱不平。
她的头顿时更疼了。
“大公主与大皇子是龙凤胎,地位尊崇,天降祥瑞,住凤阳阁理所应当,本宫不知侯贵人突然来坤宁宫说这些有的没的是有何居心,但此事乃是陛下与本宫商议之后下的定论,侯贵人如此义愤填膺,难不成是在质疑陛下与本宫?”
牛继芳从来就不是什么好性子!
她之所以在后宫不争不抢,一是因为自己身子不争气,二是看透了皇帝的想法,他压根就没想过有一个嫡子,否则皇后宝座绝对轮不到她来坐。
她也从不会将珍妃看的太重要。
曾经的宸妃多受宠?可如今宸妃人呢?
曾经的太子多受太上皇重视,可如今先太子的尸骨都快腐烂光了。
所以牛继芳会忍让珍妃,却不会惧怕珍妃,她甚至有点儿可怜珍妃,她是个好女人,可惜出现的太早,皇帝还年轻,未来还很长,而珍妃的花期……却只剩下十几年。
十几年后,皇长子长成,皇帝却还正是壮年,到时候父子相争,年幼的狮子又怎会打得过壮年的狮王?
结局早已是注定。
候玥儿此时来说三道四,无非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小算盘。
牛继芳:“侯贵人,本宫身为皇后事务繁忙,着实无暇听你这些无聊的挑唆之言,你也莫将其他人都当成个傻子,庆阳入住凤阳阁本宫乐见其成,侯贵人无事该少来坤宁宫,这里不是你无理取闹的地方。”
候玥儿:“……”
候玥儿直接懵逼了。
“皇后姐姐,可是……”她还想再挣扎一下。
牛继芳不等她继续说话,只站起身来一甩袖子,便打算直接离去,‘送客’二字已经到了嘴边,却听见候玥儿咬咬牙,声音不高,语气却很尖锐地质问道:“可那珍妃凭什么?不过是一个民间女子,若是姐姐你得公主,亦或者其它几位贵人姐妹的公主入住凤阳阁,我都不会说什么,可凭什么是珍妃的女儿?”
说到底,候玥儿就是单纯看不上珍妃的出身。
牛继芳眉宇间染上不耐。
冷哼一声:“珍妃凭什么?本宫告诉你,就凭她是妃位你是贵人,就凭她独得皇帝宠爱,就凭她生下本朝第一对龙凤胎,就凭她是皇长子皇长女的生母。”
“侯贵人,若你实在不甘心,便学着珍妃那样好好侍奉陛下,好早日生下公主,到时候本宫定为你得公主去求陛下,让她一同入住凤阳阁。”她挪步往内殿走去:“紫珊,送侯贵人回宫。”
“吩咐下去,日后贵人以下的妃嫔,必须经过主位娘娘允许方可前来坤宁宫拜见。”
声音越来越远,最后一字落下,她的身影也已然消失了。
侯玥儿被恭敬地送出了坤宁宫。
“呸,你才生公主呢,我以后可是要生皇子的。”
回了承乾宫,候玥儿才敢对着坤宁宫的方向啐了一口,随即便是无尽的焦虑,她在房里来回地踱步,心里慌的厉害,若是刚进宫那会儿,她还能稳坐钓鱼台,可如今三年过去了。
明年就要开始大选,到时候会有更多大家小姐入宫为妃,她本就不受宠,明年妃嫔人多了,陛下的眼里还会有她么?
候玥儿越想越心凉,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目光透着小小的窗棱看向外面的天空。
只觉得这屋子里面阴暗的厉害,就好像她的未来一样。
五月初五。
宫里一如既往地举办了端午宫宴,今年与往年不同,水琮的龙椅旁边多了一尊凤座。
皇后体弱,哪怕进了五月,天气已经炎热了起来,她的身上还依旧穿着夹衣,厚重的凤袍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将她原本就瘦弱的身子压得愈发佝偻了几分,哪怕她已经竭力挺直了腰板,旁人看上去依旧觉得她满面病容,没有血色。
牛承嗣坐在下面,手里端着酒杯,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家女儿。
怎的瞧着比在闺阁中还要消瘦呢?
心里担忧,却不好上前询问,一直等到宫宴结束,镇国公夫人才得了特赦,入宫觐见皇后。
“娘娘,你怎么如此憔悴?”
脱了凤袍,卸下凤冠,洗去妆容,牛继芳的脸色在镇国公夫人看来,比之前还要差上许多,但她也不像牛承嗣那样觉得自家闺女瘦了,相反,她还觉得丰腴了几分,可见宫里的风水确实养人。
不过,这也不耽误她心疼女儿:“可是受了什么委屈?是珍妃?还是陛下?”
牛继芳揉揉额角:“无事,只是天气渐热,有些心绪烦躁罢了。”
这一整天忙的,叫她着实有些受不住。
她如今是真有些羡慕珍妃了,不仅有子有宠,还有个健康的好身体,最重要的是,这些流程繁复的宫宴人家不需要参加。
当真是好处都是珍妃的,辛苦都是她这个皇后的。
“也是,娘娘向来苦夏。”镇国公夫人叹息一声,往年女儿在家中时,到了冬夏两季便是最难熬的,冬日还好,可以一天到晚窝在炕上,可夏日就不舒坦了,闷热狠了容易心悸,可冰用多了,又容易寒气入体。
现在好了:“明日陛下与娘娘就要出发前往玄清行宫避暑,想来今年的夏日要舒服许多了。”
“本宫也是这般想的,这坤宁宫瞧着虽然大,但着实闷热的慌。”
提起要去玄清行宫,牛继芳也不由露出笑容来。
太好了,可算是要出宫了。
镇国公夫人环顾这面阔五间的超大宫殿……比起女儿以前的绣楼来,这里当真算得上富丽堂皇,哪里闷热了?
“对了,临来之前,家中老爷特意要臣妇问娘娘一句,说什么当初在镇国寺为娘娘求得玉牌可曾好生佩戴?”镇国公夫人是知道丈夫当年为两个孩子求了玉牌的,而且还供奉在弥勒肩头三年,可见镇国公对这两个孩子的关爱。
只是镇国公夫人却不知晓,为何自家老爷对这玉牌如此的看重。
提起那枚玉牌,牛继芳眼底闪过一丝烦躁。
面上却还是带着浅浅笑意:“本宫身为皇后,身上衣着配饰皆得依照规矩来,不过,虽未随身佩戴,却也放置在枕下,日日陪伴安眠。”
“既然宫中有规矩,娘娘遵守规矩便是,不过老爷一片慈父之心,还望娘娘能够体恤。”
牛继芳浅浅点头,丝毫没有将玉牌拿出来给镇国公夫人看一眼的意思。
镇国公夫人本想劝说女儿两句,要她早日为陛下生下嫡子,可看着女儿那瘦弱的身体,憔悴的面容,她又觉得,不生孩子也好,先太子也是嫡子,最后不也被逼死了?
可见没娘的孩子在宫里日子是很不好过的。
倒不如好好养着身子,以后有机会抱养一个在膝下也挺好。
“本宫心中有数。”
听见催生,牛继芳连带着见到母亲的喜悦都少了许多,只敷衍了几句,便将话题转到了避暑上面,直到镇国公夫人出了宫后才反应过来,女儿似乎对自己有了意见?
可,可她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呀?
一路上都在思索自己说的每句话,最终,她发觉自己在提起那玉牌时,女儿眉眼间的笑意淡了下去。
玉牌?
镇国公夫人心底一颤,自三年前自家老爷将玉牌从镇国寺中请回家中后,便一直存放于佛堂弥勒肩上,说起来,这些年她竟从未亲眼看过那两块玉牌长什么样子。
难不成,那玉牌有什么不好?
这般想着,镇国公夫人便立即回了府,询问镇国公玉牌之事。
牛承嗣倒是没隐瞒,主要也不必要隐瞒,所以他便将玉牌上面的批语告诉了自家夫人。
“你糊涂啊!”
镇国公夫人捂着胸口痛心疾首:“老爷你明知晓芳儿身子骨差,却还给了她那样一块玉牌,你这是想要害死咱们的女儿么?”
“到底是有牛家血脉的皇子重要,还是咱们芳儿重要?”
牛承嗣当然心疼女儿,但有牛家血脉的皇子吸引力也很大呀。
“只要咱们芳儿在一日,咱们何愁牛家不兴盛,芳儿身子骨虽不好,却不代表是个短命的,大不了日后抱养个康健的皇子养在膝下,日后长大了再迎娶牛家康健的女儿便是了,又何必逼迫着芳儿拼了命,去博那一场看不见的前程。”
镇国公夫人哭的泪眼婆娑。
怨不得她提起那玉牌皇后娘娘便冷了脸,想来在娘娘心中,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是逼害她的人呢。
牛承嗣闭口不言,只拥着哭泣的妻子,却已经将妻子的话听在了心里……难不成他当初真的做错了?
也许那块多子多福的玉牌,应该给他们家继祖?
牛继芳不知晓镇国公夫妻二人吵了一架,她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娘娘,那玉牌……”
刚刚镇国公夫人说话的时候,恬儿全程就站在旁边听着,生怕太太要娘娘将玉牌拿出来看一眼。
那玉牌早就被锁在库房最深处了,哪里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得到的。
“先找出来,放在最外面的架子上吧,日后太太来之前就取来房间里放着。”
牛继芳叹了口气,起身便往屋内走:“本宫身子不适,先睡了。”
“那晚膳……”
“不想吃,你们分了吧。”
恬儿不敢再劝,只站在原地,满脸心疼。
次日一早,浩浩荡荡的车队再次出发,往年御驾后面便是珍妃的仪仗,今年却不是,御驾后面跟着的是皇后的仪驾,论规格只比御驾小一点点,车厢上面雕刻着凤凰,昭示着主人的尊贵。
到了玄清行宫,皇后入住栖凤殿,阿沅再次入住飞鸾阁。
今年龙凤胎未曾跟着阿沅入住飞鸾阁,而是有了独属于自己小院子,大皇子住在长定殿东边的一座名为望竹轩的小院子,而庆阳则带着两个伴读入住飞鸾阁西边儿的一族名为翠微馆的院子。
这两座院子都不大,却都自带书堂,最适合皇子公主居住。
林黛玉和史湘云是在端午节那日傍晚入宫的,前朝举行端午宫宴,阿沅便提前打了个招呼,要两家的夫人带着孩子入了宫。
因为凤阳阁还未修缮完毕,二人便在永寿宫住了一晚,第二天便跟着车队到了玄清行宫。
有庆阳的陪伴,又有紫思和紫午几个相处了一段时日的嬷嬷在身边,两个小姑娘在宫内适应的很好,在永寿宫睡下的这一夜也没有惊醒,次日坐了一下午的马车,身体也没有哪里不舒坦。
关于林黛玉的身体,阿沅叫金姑姑趁她睡着了给把了个脉。
还真不只是先天不足这个缘由。
“她的身体……很是奇怪。”
金姑姑蹙着眉,满脸都是不解:“就好像有什么压抑着她的五脏六腑,不叫她好起来似得。”
“是不是因为[寻医问药]的品阶不够?”
阿沅微微蹙眉:“不应该呀,赵太医那么厉害也不过是个蓝卡,金姑姑你得技能是紫色的……按理说该比赵太医更强一些才是。”
“难不成真需要金色SSR的[寻医问药]?”
阿沅郁闷,她的运气太差了,压根抽不出金色SSR来,难不成这个主线她得放弃了?
不,不对。
阿沅坐直了身子,对着金姑姑招了招手:“你去寻赵太医,只说本宫有事找他。”
金姑姑也不多嘴询问,只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便有个小太监出了飞鸾阁,往太医院的方向而去。
玄清行宫的太医院经过这些年的扩建,已然有了宫中的大半规模,这一次跟出来的太医也比往年还要多,因为如今后宫有四名孕妇,还有一个病秧子皇后,皇帝也害怕出事,这才将大半太医带来了。
当然,还有个原因便是因为隔壁的赤水行宫。
太上皇移驾赤水行宫养病,寿康宫与宁寿宫中所有的妃嫔全都跟了出来,只剩下膝下有子的甄太妃以及储太嫔留在了宫中。
毕竟几个小皇子年岁颇小,正需要母妃照顾,小皇子们也需要名师教导。
甄太妃自然不情愿留在宫中,她虽在宫中经营多年,可到底一切希望都在太上皇身上,若说这后宫之中有谁最希望太上皇能平平安安的,那必定是甄太妃无疑。
储太嫔得知不用陪着太上皇到赤水行宫后,反倒是松了口气。
自从那年生下两个儿子,已经确保自己不用殉葬后,她对太上皇就没那么热络了,反倒是太上皇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不喜欢甄太妃,喜欢她陪在身边了。
小太监到了太医院,只说珍妃娘娘请赵太医去飞鸾阁检查一番。
所有太医都知晓这赵太医如今管着珍妃的胎,便赶忙接手了收拾药材的工作,让赵太医赶紧来了飞鸾阁。
先将飞鸾阁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保里面十分干净后,才去给珍妃娘娘磕头请安。
阿沅早早地便叫庆阳带着两个伴读来了。
朝着林黛玉招了招手:“玉儿你过来。”
林黛玉应了一声‘是’,便乖巧地走到了阿沅的身边,阿沅半揽着她,招呼赵太医:“还请赵太医给这孩子把个脉,她先天身体不大好,本宫想着趁着在宫中时给她好好调理调理。”
赵太医颔首抱拳:“是,娘娘。”
林黛玉自年幼起便时常看大夫,这会儿也十分熟练地伸出了手。
纤细的手腕,水葱似得指尖。
明明才几岁的孩子,却没有孩子的圆润,反倒仿佛抽条的少女一般,身形纤细,可偏偏她的身高却还是孩童的模样。
赵太医摸了好一会儿的脉,才迟疑着开口:“这位姑娘……确实有些体弱,但微臣瞧着,倒好似体内生机被什么东西给压制着似得。”
他的指尖触感比金姑姑还要差一些。
医学生,打不过就摇人。
所以他又立即搬出了自己的老师:“禀娘娘,再过几日便是微臣老师前来诊平安脉的日子,不若到时候叫师父给姑娘把个脉?”
阿沅叹息:“此事倒是不难,只是本宫答应了堂嫂,要将玉儿的身子调理好了……”
赵太医摩挲着胡须,眉心紧促:“待微臣回去翻一翻医书,微臣总觉得,姑娘体内的病症不似病症,也不似中原的手段。”
阿沅:“……”
阿沅其实已经有所猜测,但是吧,她也没想到赵太医的脑洞这么大,居然往关外的手段想去。
“周老太医见多识广,还是几日后请老太医来瞧一瞧吧。”
阿沅本也没指望赵太医,只是想找个借口罢了,谁曾想赵太医这么给力,想那么多。
“也好。”
赵太医抿嘴,心底忍不住为珍妃担心,他看看林黛玉又看看珍妃,最终还是扛不住心底那点儿莫名的忠诚,小声提醒道:“娘娘,此事虽无定论,但只要心存怀疑,便该主动告知陛下。”
毕竟三年前的玉石案虽说已经结案了,但知道那件事的人都知晓,很多东西还隐藏的很深。
赵太医倒不认为这孩子与玉石案有关,但她身体的情况也确实十分的奇怪。
阿沅点点头:“此事本宫自有决断。”
赵太医叹了口气,摇摇头,略有些沮丧的走了。
“娘娘,不若奴婢再给林姑娘把个脉?”
金姑姑有点不甘心,她都紫色技能了,怎么还能把不出来?
一定是昨天晚上把脉太过仓促的缘故。
“不用了,本宫已经有所猜测。”
原著中,林黛玉是西方灵河边的绛珠仙草,贾宝玉则是赤霞宫的神瑛侍者,神瑛侍者日日用甘露浇灌绛珠仙草,所以天道便评断绛珠仙草欠了神瑛侍者恩情,需要以泪还之。
阿沅怀疑,林黛玉体内那压制她身体恢复康健的能量便是那个所谓的‘甘露’。
当然,也只是名字叫甘露。
事实上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难不成真要林黛玉为了贾宝玉而哭?”
在床上翻来覆去大半夜的阿沅死活想不通,这眼泪是非流不可么?
可是……
原著里林黛玉没少哭,也没见她身体有所好转呀。
反倒是越来越差,最后直接得了肺痨咳血,如果她没沉湖自戕的话,最终也只会得个年少丧命的结局。
原著里,林黛玉六岁进贾府见到了贾宝玉。
那是个关键剧情点。
那是否证明着,只要林黛玉六岁那年没见到贾宝玉,就能躲避掉那个剧情点呢?又是否意味着,躲开了那个剧情点,便能躲去那个孽缘?
也就不用还泪而亡了?
第60章 红楼60
阿沅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但如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不过!
也不能完全寄希望于那虚无缥缈的剧情力量,该给的调理还是要给,又过数日,周锡儒驾着小马车,穿着一身布衣,从京城郊区来到了玄清行宫,给皇帝和太上皇诊平安脉。
这皇家的差事最是磨人,周锡儒都致仕许多年了,如今又莫名被返聘了回来。
到了玄清行宫先去拜见了皇帝,给皇帝诊了平安脉,给了个‘一切安好’的诊脉结果,然后又横跨山涧廊桥,去往赤水行宫给太上皇诊脉。
太上皇的脉象很不好,他之前倒下来就是因为情绪激动而导致的小中风,人虽然没事,但那一次也确实伤的有些狠了,日后恐怕有碍寿数的。
原本年轻时就受了很重的伤,好容易才抢回来了一条命,能活到如今全因生在皇家,太医和极品好药材时时供给着,才有这么多年的好日子过。
可太医是人,极品好药材是凡物。
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周锡儒给太上皇诊脉之后,心思沉重地回来玄清行宫复命。
“你是说,父皇不能再受刺激了?”水琮猛地站起身,绕过御案走到周锡儒面前。
周锡儒点着头,便下意识地想要站起身来,谁曾想刚一动,就被皇帝按着肩膀坐了回去,他年岁已经很大了,得皇帝恩典,不用行跪拜之礼,甚至还得了张凳子坐着。
如今站不起来,便只能坐着回话,他抱拳:“回禀陛下,老圣人此次患的乃是风邪之症,此类病症多发于大悲大喜,情绪波动极大以及气血上涌之时……不知陛下可曾听说过,军中有一种病症名为卸甲风,亦是风邪之症,这二者虽无关联,却都与气血相关。”
说到底,太上皇久坐不动,本就气血凝滞,再加上年轻时候受了伤,吃了不少药,内腑早已受了损,更何况他是太上皇,御膳可以敞开肚皮吃,太上皇喜欢肉食,身体底子早就虚了。
能平安到这个岁数,都是他年轻时底子厚,扛得住造的缘故。
“日后当修身养性才行。”
周锡儒说完不自觉地在心底叹息,‘修身养性’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尤其是太上皇,那是个轻易不肯放权的,如今肯到赤水行宫来养病,已经是最大让步了,若再捂住他的眼睛,遮住他的耳朵,怕是不需要旁的刺激,只这一点就足够叫太上皇再犯一次病了。
水琮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心中也很烦闷,却没有表露出来,只先吩咐周锡儒:“周太医出宫前先去飞鸾阁给珍妃请个平安脉吧。”
已经不是第一回 了,周锡儒很是淡然地拱手退下了。
出了长定殿,门口已经有小太监等着了,见他出来,便赶忙上前来行了个礼:“奴婢奉陛下之命给周大人引路。”
周锡儒点了头,小太监便引着他去了飞鸾阁。
阿沅每次到行宫来住的都是飞鸾阁,几年下来,飞鸾阁内部修缮的便愈发的富丽堂皇,周锡儒被领着走了进去,心里盘算着请完平安脉,他便回去立即上山,上次发现的那一丛药材,如今也该成熟了。
外院的全禄迎着周锡儒去了正殿门口,将人交到侍书手中。
等进了里间,便看见珍妃娘娘正摇着扇子坐在长榻的一端,手伸出来搁在脉枕之上,任由他的好徒弟赵太医请脉,而她自己则微微歪过身子,目光柔和地看着长榻上正围着小几的三个小姑娘。
“娘娘,周太医来了。”金姑姑上前来小声禀告。
阿沅回过头,对着周锡儒笑了笑,见周锡儒拱手问了安,赶忙招呼金姑姑:“快别多礼了,周太医还是先坐下歇歇脚吧,这一路走来,心绪混乱,一时半会儿也不好诊脉。”说着,她垂眸看向赵太医,收回了手:“既然你师父来了,你这脉也别诊了,快去陪着你师父说话去吧。”
“是,娘娘。”
赵太医干脆利落地起了身,转身走到周锡儒跟前,带着周锡儒去了隔壁的屋子,一进门,便殷勤地扶着周锡儒的胳膊,伺候着他坐下。
周锡儒:“……”
他早就知道这弟子与永寿宫关系匪浅,只是他没亲眼瞧见过,所以自然不知晓这‘匪浅’的程度居然这么深,这弟子显然在这飞鸾阁中自在极了。
“早知道你就在飞鸾阁,我便不来了。”
他这么大的年纪,两个行宫来回穿梭也是很累的!
“师父莫怪,今日弟子是特意在飞鸾阁等着您的。”赵太医小声地将林黛玉的情况告知周太医,他本就是个医痴,当初珍妃一个麝香癣,就叫他研究了小半年,如今又有个未解之谜,他那颗想要研究的心,已经蠢蠢欲动了。
正所谓,有什么弟子便有什么师父。
两个行宫来回奔波,周太医表示年纪大了受不住,但若是上山去采药,他能健步如飞,如履平地。
这就是兴趣的力量。
所以这会儿听赵太医一说,周太医便来了精神:“详细说说,你还摸出了什么脉象?”
赵太医:“……”
“弟子才疏学浅,确无其他发现。”
周锡儒捋了捋胡须:“那等会儿便诊脉看看。”
“是师父。”
赵太医点点头,态度十分恭敬,一如当年跟着周锡儒身边学医时候的谦逊:“对了师父,这两年珍妃娘娘为弟子找了好些医学方面的孤本,弟子对其中一些病症十分不解,还望师父为弟子指点迷津。”
周锡儒捋着胡须的手微微顿住,目光有些怪异地瞥了一眼赵太医。
哎……他这个好徒弟真是踩了狗屎运了!
他当年怎么就没能跟这么个好主子呢?
只能努力研究医学,靠医术在皇宫里面挣下一片基业,不过想来打‘打铁还需自身硬’,当初热衷搞事的同僚如今尸骨都烂完了,他这把老骨头还留在皇宫里发光发热呢。
“为医者,当磨砺自身,万不可过于牵扯到后宫之事中。”周锡儒语气有些酸的告诫弟子。
赵太医则是连连点头:“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又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又被请去给珍妃请脉。
“娘娘的身体一如既往的康健,腹中胎儿也十分平安。”周锡儒只搭了一会儿脉便收了手,再一次在心底感叹起了珍妃的好体质。
阿沅笑着点了点头:“劳烦周太医了。”
说着,她对着林黛玉招了招手,等林黛玉走过来时才将她揽在怀中:“想来赵大人已经跟您说了这孩子的事,还请周大人为这孩子把脉,这孩子自生来身子骨就不强健,还未吃奶便先吃了药。”
周锡儒点点头,示意林黛玉伸出手来。
小黛玉将手臂放置在脉枕上,乌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周锡儒的眼睛。
她知道母亲送自己入宫是为了给她治病,也知道姑母今日请来的周太医很不一般,是为皇帝陛下看病的大夫,她想着,若自己的病能治好便是千好万好,若……治不好,她想求了姑母让她回姑苏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她想在去之前,能陪在太太身边。
阿沅还不知道连续几天的诊脉将小黛玉给吓到了,小小的一个人儿,已经在心底盘算自己‘剩下’的日子了。
她这会儿正紧张地看着周锡儒,期望他给出个不同的解释来。
毕竟,她是真希望周锡儒是个金卡SSR级别的大佬!
周锡儒摸上林黛玉的脉搏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小姑娘内里生机旺盛,虽五脏有些虚弱,却不至于孱弱至此,可偏偏,那股子生机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压制住了一样。
把完脉,他没急着说话,而是让林黛玉张开嘴吐出舌头,又看了她的瞳孔与舌头。
好半晌,才略有些迟疑的说出了自己的诊断结果。
“按老臣来看,若生机没有被压制,这孩子该是在七八岁便能康健的。”
哪怕比一般人瞧着纤瘦些,可经过调养,内里却该是康健了的。
“小儿病弱,本就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渐渐变得康健,不容易生病的。”除非生下来便先天不足亦或者患有心疾的。
但这姑娘显然只略有些先天不足,还不至于到不能调理的地步。
“生机……”
阿沅眉心蹙紧,只觉得这两个字有些过于笼统了。
“老臣先给姑娘开两剂食补的方子,再配一副用来泡澡打磨筋骨的方子。”
周锡儒只思索了片刻便拿出了治疗方案,他一边写方子一边给阿沅解释:“姑娘年岁小,吃太多苦药汤子容易败坏胃口,食补效果虽说慢一些,却更加容易被身体吸收,至于那打磨筋骨的方子,乃是习武之人年幼时所用,姑娘身子不够强健,行走两步便会气喘吁吁,这方子中多是滋补药材,筋骨好了,日后多动动,多用些膳食,身子也能更强健些。”
说到底,周锡儒的治疗方案就是‘内服外用’。
用药膳滋补身体,顺带着打磨筋骨增加运动。
既然生机被压制了,那便强身健体,增加生机,当生机浓郁到一定程度,那压制生机的东西也就自然被消磨掉了。
阿沅不知道这个治疗方案有没有用,但可以尝试一番。
而且这打磨筋骨的方子啊……
“这方子普通孩子能用么?”阿沅举着打磨筋骨的方子询问周锡儒。
“自然能用。”
周锡儒点点头:“只不过这方子药剂的剂量却需要根据孩子身体的情况而更改。”
“那感情好,庆阳,湘云,你们都过来叫周太医把把脉。”
说着,还不忘吩咐金姑姑:“你去翠竹轩,请了大皇子过来,只说本宫找他有事。”
“是,娘娘。”
金姑姑领了命很快就出了飞鸾阁。
周锡儒捋着胡须的手顿住。
这珍妃……用起他来是真不客气啊。
不过,想到那个小姑娘体内那股奇怪的,能压制生机的能量,周锡儒又心甘情愿地当起了老黄牛,开始为庆阳公主诊脉。
大皇子来的很快,周锡儒改方子也改的很快。
当天晚上,几个孩子的屋里就多了几个大浴桶,里面不是清凌凌的洗澡水,而是煮的黑漆漆的苦药汤子,大皇子一个人在翠竹轩里面泡着,由赵太医在旁边看顾,而金姑姑则负责看顾三个小姑娘。
三个大浴桶排排放着,每个里面都氤氲着雾气。
林黛玉默默脱了外衫,只剩下一个小肚兜一条小裤,由侍书包好了头发,便被抱着放进了水里。
水有些微微的烫,但林黛玉忍得住,只是到底从小娇养,这会儿被药性一激,眼圈就不由红了,眼泪含在眼眶中,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最终憋了回去,只是眼睛红红,鼻子红红,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
史湘云则没那么安分了,她先趴在浴桶边朝里看,当看见那药汤是黑色的,顿时往后退了一步,可怜兮兮地跟司棋撒娇:“司棋姐姐,这洗澡水怎么是黑色的呀?”
“娘娘吩咐往里面加了一些药材,对姑娘的身子好。”
史湘云皱了皱鼻子:“怪不得闻着苦巴巴的。”
她不喜欢这个味道。
自她有记忆以来,家里便到处弥漫着这种苦涩的药汤味儿,她每天看着她娘一碗接着一碗的药喝下肚子,身体却丝毫没有好转,所以她特别厌恶这个味儿。
她捏住鼻子:“湘云不喜欢。”
“那奴婢给姑娘往里面撒点儿花瓣可好?”
史湘云闻言连忙点头:“好,谢谢司棋姐姐。”
司棋便拿出早就准备好花瓣撒了进去,这些花都没什么香味儿,只是倒进浴桶中,会漂浮在药汤的表面,便不会看见药汤的本色。
史湘云见看不见那黑色的洗澡水,这才脱了衣服,任由司棋将她抱进了浴桶。
庆阳公主则是由金姑姑服侍。
她对这药汤没有丝毫的抵抗,甚至眼底满是兴奋地问道:“母妃说泡了这个汤药,以后力气会变大对么?”
金姑姑笑呵呵地拿着布巾为公主包头发,嘴上还不忘应道:“娘娘说的没错。”
“那可真是太好了,这样本公主就能把哥哥打趴下了。”
说着握了握拳头,满眼都是跃跃欲试。
金姑姑:“……”
不,大皇子也泡了汤药,力气也是会变大的。
庆阳小公主脱了衣裳,都不需要金姑姑抱便自己踩着小凳子爬进了浴桶,刚一进去就‘嘶’了一声,然后憋着一泡泪,好半晌才哼了一声:“好烫。”
只见她原本白嫩嫩的皮肤这会儿都变成了粉色。
作为被水琮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庆阳便是再活泼,吃穿用度也是最好的,身体养的自然更加娇嫩,所以同样的温度,竟然只有史湘云不怕烫。
只见史湘云拍拍水面,很有些无辜地眨巴着眼睛:“很烫么?”
不烫啊……
林黛玉其实也觉得不是很烫了,只有刚进浴桶的一瞬间觉得烫,再后来便感觉四肢百骸暖洋洋的,整个人舒服极了,史湘云则更是舒坦,已经靠在浴桶壁,脚下踩水玩,只有庆阳,坚持了好一会儿才渐渐适应了,只是两个姐姐都没哭,她也不能哭,所以在感觉要掉泪的时候,就把脸埋进水里再抬起来。
那头发算是白包了。
因为全都湿了。
泡澡不宜时间过长,也就一刻钟金姑姑就将三个孩子从浴桶中抱了出来,又用清水给她们冲洗一番后,便为她们换上干净的衣裳。
庆阳不喜欢熏头发,便披着头发满院子跑。
反正是夏天,头发湿着也不容易着凉,便由着它自然风干了。
倒是阿沅,看见那些黑色汤药眼皮不由跳了跳,询问金姑姑:“孩子们泡多了,不会被染色吧。”
可别几个漂亮的小姑娘没被太阳晒黑,反倒被药汤给染成了褐色,那可就不好看了。
“娘娘放心吧,奴婢保证她们绝不会被染成褐色。”
阿沅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保龄侯夫人和林夫人三不五时的要来看望孩子们,可别叫人家好好的女儿在本宫这边变丑了。”不然的话,那两位夫人嘴上不说,心里也肯定会骂她的。
孩子们玩了好一会儿,金姑姑才喊了她们回来梳头。
因为水琮晚上要来飞鸾阁,几个孩子便回了翠微馆,那边阿沅安排了不少玩具,这几天三个人都玩疯了,庆阳本就活泼,史湘云又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小黛玉如今年岁还小,虽说有些敏感,却也不似书中写的那样,反倒与庆阳相处的很好,性情也很是活泼,甚至因着年岁最大,有时候还能逗庆阳玩。
三个孩子走了,飞鸾阁也好像空了。
阿沅扶着金姑姑的手臂继续日常遛弯儿活动。
不得不说,玄清行宫就是比皇宫舒服,就连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比永寿宫里来的品种丰富。
水琮来时便看见阿沅扶着金姑姑的手臂,正指着花丛里的一株花说些什么,他没叫人通传,而是自顾自的走过去,不一会儿,就听见阿沅清脆的声音:“……这花儿要是在咱们回宫前能开就好了,到时候采了做菊花饼,肯定特别好吃。”
说到最后,水琮甚至感觉自己听见了吸溜口水的声音。
怀孕的时候这么馋,日后不会生下两个小馋猫吧。
水琮的目光不由落在了阿沅的肚子上。
如今阿沅的胎已经有了四个月,渐渐开始显怀了,因着是双胎的缘故,她的肚子长得很快,如今瞧着已经有了圆润的弧度,回想起几年前,阿沅怀龙凤胎的时候,那肚子好像也是很大,尤其到了孕晚期,颤颤巍巍的他看了都心有余悸。
偏偏她这个当母妃的,走起路来还是健步如飞,叫他多操了不少心。
此时再看珍妃,似乎与当年并无二样,只是身上多了几分丰腴慈爱之美。
“陛下怎的不叫人通传一声,吓了臣妾一跳。”
略带责怪的亲昵语气将水琮从回忆中拉回思绪,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与阿沅的手牵在了一起:“朕瞧你说的开心,不忍打扰于你。”
阿沅闻言,脸颊不由微微有些红,显然也想起刚刚自己在做些什么。
她眸光潋滟地觑了水琮一眼:“陛下尽会取笑臣妾。”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水琮往正殿的方向走:“陛下怎的来的这般晚?臣妾都饿了,陛下也饿了吧。”
被这一问,水琮才察觉自己确实饿了。
这一整个下午,他的心思全在赤水行宫那边,脑海里面全是太上皇的身体。
他……很矛盾。
太上皇不死,他这个皇帝便做的束手束脚,哪怕父皇不再理会朝政,但他想要更改父道时,总要顾忌太上皇的心思,可若是太上皇死了……
他又想象不出来那样的场面。
他思绪烦乱,一整个下午,书未曾读,奏折也未曾批改,只枯坐了一下午。
可到了傍晚,为妃嫔们诊平安脉的太医又前来禀告情况,众妃子的身体一如既往的不错,只三个常在腹中的胎儿已经将近六月,可以把脉看出是男是女。
结果不大好……
一连三胎,竟都把出了女胎之相。
水琮不嫌弃公主,只看他对庆阳的疼爱便知晓了,只是……他太缺儿子了,若这三个常在生下的全都是公主的话,那他便有四个公主了。
而皇子却只有一个。
阿沅见水琮心不在焉也没理会,只装作没看见地为他布菜,声音依旧带着甜意,小声介绍着菜式。
飞鸾阁的厨子是从永寿宫带来的,做的菜式都是阿沅极喜欢的,所以这一顿晚膳阿沅用的极美,而水琮则是味同嚼蜡,心底翻江倒海,心绪烦乱的不知该如何发泄内心苦闷。
晚间,水琮靠在床上,怀里拥着阿沅,另一只手则搭在阿沅隆起的肚子上。
“阿沅。”
“陛下?”阿沅仰头,面上有些诧异。
水琮很少叫她的名字,多数喊‘爱妃’,有时候戏谑玩闹时,会学着金姑姑她们喊‘娘娘’。
“给朕再生两个儿子吧。”
哪怕长得一模一样也认了。
他不能做只有一个皇子的皇帝!
不然的话,他岂不是要被天下老百姓所耻笑?谁家不是多子多福?他作为堂堂天子,只有一个皇子如何能说的过去?
不过……
水琮也是有些无奈。
他可从来没在后宫赏过避子汤,无论是勋贵还是民间妃嫔,他可都是希望她们能够怀孕生子的,怎么努力了这么多年,只有寥寥四个妃嫔怀孕了呢?
水琮怎么都想不通。
但他觉得,他的身体肯定没问题,只能怪那些妃嫔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