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红楼41
事情其实不难查。
因为王惜灵不仅仅给赵答应还有舒答应送了东西,而是整个东六宫里,但凡有点儿宠爱的,全被王惜灵拜码头拜遍了。
只是有些人喜欢这个拜礼,譬如赵答应和舒答应,她们一个放帐子里一个放佛龛上,都是日日相伴的亲近地儿,她们的症状就比较严重,而有些人则因着对王惜灵的不喜,而对这个礼品也是眼不见心不烦,直接塞到库房角落里,她们身上的症状就很轻,更甚至没中招。
水琮得知玉石案再起波澜后,当机立断地封了东六宫。
一边请了周锡儒给东六宫所有的答应诊脉,一边派人去永和宫抓人。
而赵太医则跟自家师父请教了脉象症状后,给六宫的宫人们把脉练手,既然只要靠近了就会受影响,没道理只有主子遭了难,贴身的那些宫人却没症状。
东六宫的答应们本就高度关注延禧宫的情况。
这会儿一听到通知,当即一个个的全都手软脚软,连路都不会走了,最后还是被贴身宫女给扶着去了。
其实那些宫女也害怕,却不敢表现在脸上,还得在心底给自己打气,希望自家主子别中招。
等得知那些人中招的原因后,大部分宫女长长舒了口气。
幸好自家主子不得宠……感谢王答应无视之恩!
延禧宫成了临时诊所,那些被搜出来的‘毒石’则全被请进了樟木箱子,打算想办法销毁,而永和宫那边情况就有些不容乐观。
王惜灵也发病了。
其实她和毒石接触的不算多,因着心虚的缘故,挖出来的箱子也没敢放在自己的寝殿,反而被她藏在了永和宫后殿的耳房里。
永和宫几乎算的上是冷宫,能被分来的宫人,也大多是郁郁不得志的。
看不见前途在哪,宫人们便只对宫殿进行简单的打扫,除此之外,便日常摆烂偷懒,类似于后殿耳房这种逼仄地方,他们连去看一眼都懒得看,所以反而便宜了王惜灵。
那大箱子放在了耳房,王惜灵只拿了几块玉佩放到了妆匣里,用以在秋儿和春儿面前维持自己出身富裕的人设,所以她虽然中了招,反倒发病比赵答应她们慢一些。
她的症状与赵答应相似,浑身冒汗。
起初她只以为是天气炎热的缘故,可随着流汗越来越多,几乎到了诡异的程度,她也开始害怕了,让秋儿去请了太医,可因为不受宠的缘故,来的是个太医学徒,得出的诊断结果,也与当初赵太医给赵答应诊脉时的结果一样,便只给开了药。
这些天王惜灵一直在喝药。
而受到王惜灵重视的秋儿也渐渐感到不舒服了。
长安带着人去永和宫抓人的时候,秋儿正蹲在廊檐下往王惜灵的药罐子里兑水,打算将原本一碗的量兑到两碗,一碗给主子喝,一碗则是留给自己喝。
看见这样乌泱泱一片人进来,秋儿吓得腿都软了,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长安也不废话,直接一甩拂尘一挥手:“抓人。”
王惜灵这会儿正躺在床上,头晕的根本起不来身,只等着秋儿送药进来,听到动静赶忙说道:“秋儿,外头怎么了?”
秋儿没回答。
房门却被推开了,紧接着,两个穿着深色宫装的精奇嬷嬷进了房间,一把将躺在床上的王惜灵给拖走了,那举动当真一点儿对答应小主的敬重都没有,宛若拖着一摊死物一般。
倒是长安蹙了蹙眉:“架着走,别半道死了,到时候可不好交代。”
精奇嬷嬷们顺价拎小鸡崽子似得,把王惜灵抬的高了些,秋儿也被人扭着胳膊跟在后头,唯独王惜灵的另一个贴身宫女春儿,找了半天,最终在永和宫的西偏殿耳房里找到了,只不过人已经没了。
用裤腰带吊了脖子,尸体都凉了,可见早就死了。
几个小太监合力将人从房梁上放下来,他们在慎刑司里干的时间也不短,看的死人也不少,一检查便能大致上推断出死亡时间:“死了有三个多时辰了。”
小太监给长安小声禀告:“估摸着听说延禧宫那边闹起来,她回来就上吊了。”
长安‘哼’了一声,只用眼神示意带走。
在这档口自戕,不用想都知道,这玉石案肯定与她有关系,所以哪怕人已经死了,也要带回去调查,只是……长安心情有些沉重地看着眼前的永和宫。
一个早已死去多年的异国公主,当年便搅的后宫乌烟瘴气,时隔多年,竟还能再起风云。
这到底是真真国的阴谋,还是……后宫有人借机生事呢?
“带走。”
长安冷酷地一声令下,整个永和宫再一次被封锁了大门,等他们离开后,一群御林军迅速控制了永和宫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旁边的承乾宫都没放过,直接沿着围墙围了一整圈,争取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也飞不进去。
王惜灵被带去了慎刑司,连夜严刑拷打。
她本就身体不适,如今又被酷刑加身,甚至都没挺过两轮,就将知道的全交代了,包括给珍妃送了玉观音,给受宠的答应都送了礼,还有一堆东西被她藏在永和宫耳房里。
长安越听眉心蹙的越紧,心也越来越沉。
永寿宫竟然也有!
那里不仅有珍妃,可还有自家陛下的一双儿女啊,这要是出了事……长安只觉得头晕脑胀,简直天都要塌下来了,赶忙喊来了自己的徒弟:“快,去禀告陛下,说珍妃娘娘那里也有。”
水琮听到消息也是心里一沉。
他立即起身直奔永寿宫而去。
正在睡梦中的阿沅就这样被喊醒了,水琮不等身后急匆匆跟随的金姑姑和侍书她们,直奔寝殿的床,撩开帐子就一把将阿沅抱了起来,直接将人给惊醒了。
“别怕,别怕。”
水琮见人被惊着了,赶忙安抚。
阿沅差点都要动手了,听到水琮的声音赶紧卸了劲儿,身子愈发柔软地窝进他怀里,演技一秒上线:“陛下?”
她掩住唇打了个呵欠,目光却赶忙扫过窗外,这才继续问道:“这夜深露重的,陛下您怎么来了?”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显然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朕来看看你,你可有哪里不适?”
水琮这会儿没空寒暄,直奔主题问道:“可有腹痛?或者盗汗的反应?”
阿沅懵懵地思索了片刻,才慢慢摇头:“没有。”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我也没到月事的时候呢,怎么可能会莫名肚子疼?”
至于盗汗:“晚上也不热呀,我开窗睡着呢。”
大约是困倦过了头,连自称都忘记了。
水琮听见阿沅这样说,心到底松了些下来,又亲手摸了摸她的后背,见真没有流汗便愈发松了口气,他没松手,而是揽着她吩咐金姑姑和抱琴:“你去打点儿水来给你主子擦脸醒醒神,你将烛台举的近一些。”
抱琴赶忙出去打水去了,金姑姑则举着烛台靠近二人。
水琮亲手接过,将烛台举到身前,借着烛光去观察阿沅的脸色,脸色红不红润看不大出来,但一双嘴唇红艳艳的,一看就很康健的样子。
抱琴很快打来了水,拧了帕子给自家娘娘擦脸。
因着要阿沅醒神,所以水不算热,略带湿气的帕子擦了一把脸,阿沅立即就清醒了过来,再看见水琮时又问了一句:“这么晚了,陛下怎么来永寿宫了?”
水琮见她这次是真清醒了,这才将东六宫发生的事告知于她,眼看着她脸色越来越白,身子都有些佝偻了,显然她也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
水琮赶忙又搂紧了些。
“她,她怎么能瞎送东西呢?”阿沅气愤地喊道:“来历不明的东西也敢伸手,如今害了那么多人,王答应真是死不足惜。”
说着,她又仿佛想起什么似得,猛然一把攥住水琮的手臂,目露惶恐:“当初,当初她也送了臣妾一尊玉观音,只是,只是臣妾觉得那东西来历蹊跷,再加上那段时日宫里送礼的姐妹多,便叫入画放到库房里去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难道我也中招了?”
“你放到库房里了?”水琮见她呆愣愣的,又捉着她的肩膀问了一遍。
阿沅怔怔点头。
“有福,你带人去库房里将东西取了带走。”
说着,见阿沅抬头看向自己,又想起她护犊子的脾气,又吩咐道:“你将那个守库房的宫女带去给赵太医看看。”
看什么?
自然是看有没有中招咯。
阿沅之前住在前面的正殿,所以库房便在正殿旁边,如今搬到了后殿,库房也没跟着搬过来,而是还在原来的地方,所以说,阿沅距离那个毒石还是很远的,按理说应该是不会中招,但她那个宫女就不同了,主要管着库房,总会有所接触的。
阿沅此时也回过神来:“对对对,给入画好好看看。”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圈都红了:“陛下,臣妾,臣妾想看看孩子们。”
水琮一挥手。
金姑姑赶忙就出去了,不多时,两个乳娘就推着小床进来了,这种带万向轮的小床是阿沅改造过的,可以平稳的在地面上推行,遇见门槛只需要两个人抬起来跨过去就行。
所以小床推到炕边时,龙凤胎还呼呼大睡着,一点儿都没被惊醒。
阿沅也举着烛台,学着水琮刚刚观察她面色的样子,也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孩子的面色,水琮则趴在小公主的小床边,帝妃二人一人观察一个,好半晌才舒了口气。
看来是没什么影响的。
“如今东六宫那边怎么样了?”阿沅这才有功夫问起东六宫。
“正一个个检查呢。”
水琮有些烦躁地搓了搓自己的额头,对于东六宫的女人他谈不上喜欢,但再不喜欢,也是他的妃嫔,如今有人在他的后宫搅风搅雨,水琮又怎会心情好。
“那……陛下还要回去么?”阿沅回头看看外面的天色:“这事情一时半会儿也得不出结论来,陛下不如就在永寿宫睡会儿吧,不然明□□会该没精神了。”
水琮确实熬了大半夜,这会儿也确实累了。
他看看天色,便点了头:“也好。”
金姑姑和抱琴连忙上前来伺候着水琮去水房洗漱,而阿沅则让乳娘将孩子推了回去,自己又重新回了床上,拥着被子等待着水琮。
很快水琮沐浴归来,身上穿着寝衣,比起刚刚衣冠整齐的样子多了几分舒适。
“还没睡?”水琮见阿沅坐在床上发呆,有些好笑,又有些自责,他之前还想只围了东六宫不惊醒阿沅,如今倒是自己直接跑来了永寿宫。
还把人给弄醒了。
“等陛下呢。”阿沅对着水琮笑了笑:“而且臣妾这心里沉甸甸的,一时间半会儿也睡不着。”
她叹息:“也不知道这些石头会害死多少人。”
水琮也不知道。
当初真真国公主的玉石案前前后后死了三百多人,不仅有宫妃,还有工人和皇子,当时谁也想不到,那些人是被真真国那个沉默寡言却长相美艳的公主害死的。
“那批石料……是当初真真国公主的嫁妆。”
水琮抱着人讲述当年的事:“当年真真国遭逢天灾,本就不大的国土一半被洪水淹没,朝廷自顾不暇,百姓民不聊生,据说有一天深夜,突然空中华光大放,天降奇石,洪水奇迹般地退了。”
“洪水虽退,可粮食却再抢救不过来了,于是真真国的皇帝便与父皇写了求救信。”
那时候的太上皇也才二十岁,正是满心抱负,意气风发之时,为人强势霸道,对周边国家并无太多怜悯之心,真真国被夹在两个大国之间,更是深谙左右逢源的小国智慧,可这样的小国智慧落入太上皇眼中却是表露无疑的墙头草。
太上皇起先并不太愿意资助真真国。
后来还是尚书令史峥与几个尚书台官员联名上书,要求真真国答应割让城池,只需割据三城,他们便会拨下粮款给真真国赈灾。
史峥等人想法很好,那三城皆是易守难攻的险要,一旦收纳入版图,他们的边境将更加安稳。
虽有些趁人之危,但国与国之间的博弈,本就带着血腥之气。
太上皇虽然霸道,却也是个听劝的,当即发了国书要求真真国割让城池,本来写到这儿,一切就该完美解决,可偏偏太上皇打着国土美人全都要的主意,又添了一笔,要真真国的嫡公主来和亲。
真真国本就女子尊贵,甚至出过好几个女王,嫡公主虽不是长公主,却也是有继承权的,可为了自己国家的子民,她还是毅然决然地来和亲了。
而这些玉料,就是那位公主带来的嫁妆。
“她在后宫将近二十年,一直很受宠爱,只是未有子嗣,父皇后宫繁茂,妃嫔众多,互相构陷戕害的事时有发生,她便掩藏在这波澜之下,在深处搅弄风雨……”
说到这里,水琮嗤笑一声:“说不得朕还得谢谢她。”
若非这个公主下手太狠,后宫也不至于只这几个皇子,太上皇死去的那些孩子,可比活着的多好几倍,若他们都活着,如今这皇位……可不一定轮得到他来坐。
“后来她自己的身体被这些玉石给害了,便再也遮掩不住了。”
实际上是真真国公主死前想搞一波大的,把太上皇剩下的几个儿子一波团灭,结果自己体力不济,事情没安排完呢,就先倒下了。
这些血腥就没必要告诉阿沅了。
“许多以前未曾查出来的事情曝光于白日之下,那些害人的石头也被收拢在一起,尽数销毁。”
只是没想到……
当初说是全部销毁了,却还是留下了一批。
以至于过了许多年,这些石头还能出来害人。
“若按照陛下这么说,当年太上皇查的那么周密,怎会留下这么大一堆毒石还没发觉?而且……”阿沅手指无意识地捋着头发,垂眸思索着:“而且永和宫虽没有宫妃居住,可这些年打理宫殿的宫人应该是不少的,难不成那些宫人就从未去过后殿?怎就一个发病的人都没有呢?”
水琮抿嘴,一把将阿沅揽进怀里若有所思。
是啊……
这么多年,他就不信宫人们察觉不到那里的蹊跷,王惜灵不过一个平民女子,她那里来的胆子在永和宫里挖坑?还刚好就挖出了那一堆宝物。
所以……只可能有人事先将东西埋在那里,再派人引导王惜灵去挖。
只是,那幕后之人怎会知晓他会把王惜灵安排在永和宫呢?
不,不对。
被安排在永和宫的人是不是王惜灵都无所谓,只要有人住进去了,都会被想办法引去将东西挖出来,那么一箱子奇珍异宝,哪怕是勋贵出身,也不会第一时间将东西上报,大半几率还是昧下。
只需要这些东西流传出去一件,都能不停的害人。
太可怕了……
能做到这些事的又有几个?
又是谁,竟有手段和权利将那批本该销毁的东西给暗中私藏呢?
“算了算了,不想了,陛下早些睡吧,明早还要上朝呢。”
阿沅扭过身子压着水琮躺了下去。
水琮睁着眼睛又思索了片刻,才缓缓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不管多大的烦心事,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但朝会迫在眉睫,闻着怀中爱妃身上的香气,水琮渐渐睡熟了,显然,阿沅又给自己上了秘密武器,给了烦心的皇帝一个完美的睡眠。
一夜过去,无事解决。
除了王惜灵将肚子里那点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给掏出来了。
其中还夹杂着对珍妃的嫉妒与辱骂,这些听得长安头皮冒汗,直接大笔一挥就给划掉了,将死之人,就别在这些地方寻找存在感了。
倒是秋儿那是真什么都不知道,知道春儿自戕后,更是吓得直接晕死了过去,再醒来后直接就疯了,醒来后一直傻笑,眼神都涣散了。
急匆匆来了个太医,诊断了半晌,怀疑是那毒石头伤了秋儿脑子。
晦气!
长安黑着一张脸,拿着供词就走了。
他到达乾清宫的时候,水琮刚下了朝,这会儿正在殿内看折子,因为事发突然,昨天夜里发生的事还没传到宫外去,所以今天他的耳根子还算清闲。
而且……
就算宫外知道了,也不一定有很大反应。
毕竟如今玉石案2.0已经被发现了,日后也难以再出来害人,等他们族中女子入了宫,这些提前入宫的民间秀女们,也正好因病消退,反而对勋贵女子更有好处。
长安将供词递了上去。
王惜灵的愚蠢与贪婪,还有胆小的宫女,是这场悲剧中最重要的一环,但她们也确实没办法知道幕后之人是谁,所以这一份供词约等于无作用。
水琮面色沉沉。
拿着供词又去了宁寿宫。
当年有权利且有能力暗中截下毒石的,只有太上皇身边的人,而且真真国公主这个祸害也是太上皇招回来的,所以太上皇必须为此负责。
而水琮也相信,太上皇绝对能知晓,这幕后黑手是谁。
与此同时的宫外。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在佛寺修身养性的缘故,牛承嗣的身子竟真好了不少。
因着每次到镇国寺都会跟高僧交流佛法,他那蠢蠢欲动生三胎的心思也放下了,因为高僧说了,子女乃是天注定,逆天而行是难以有好下场的。
高僧长相俊美,声音温润,嘴角含笑,瞧着便是一副叫人安心的模样。
牛承嗣与之交流多了,也渐渐开始往家搬一些佛像经书之类的。
最大的那一尊石雕弥勒,更是重达千斤,高两米零八,只能放在佛堂的地面上,开光仪式后更是在他跟前两米处放了香案与供果,轻易不许人靠近。
在宫里闹腾的这一夜,牛承嗣有住在禅房里,次日清晨醒来与高僧一同用膳,又做了早课后,才提出想要购买一些能够随身携带的佛牌,想要送给家中子女,让他们也能聆听佛祖的教诲。
高僧见他虔诚,不得已拿出两枚玉牌来。
“这两方玉牌,一方为长命无忧,令一方则为子嗣繁茂,施主你供奉回去后,将两方玉牌放在弥勒肩头,每月初一十五烧香供奉,两年后便可取下来,赠予施主你得子女,庇佑着他们。”
牛承嗣欣喜无比地接过玉牌,入手温润,显然是两块极好的玉牌。
他双手合十:“多谢法师。”
高僧还了一礼,便转身径直走了。
而牛承嗣则乐颠颠地回了家,将玉牌供奉上了弥勒的肩头,还叮嘱看门的小厮:“不许任何人进出。”
第42章 红楼42
赵答应和舒答应到底没能坚持很久,不到半个月就香消玉殒。
另外几个中招不深的答应们身体也在持续恶化,好在周锡儒乃是国医圣手,几剂的苦药汤子灌下去,滋润肺腑,到底保住了她们一条命,只是接下来的日子就要在床上度过了。
永和宫再次封宫,只是这一次太上皇与皇帝父子俩再没有任由它破败下去,而是掘地三尺的检查一番后,又将整座宫殿进行大修,而它隔壁的承乾宫也没能逃脱修整的命运。
一时间整个东六宫的答应们都老实了不少。
太上皇得知此次后宫出事乃是因为当年真真国公主的玉石后,先是沉默,再然后就是愤怒。
这一次他不仅查了宁寿宫,就连许多年都未曾搭理过的寿康宫都开始调查。
寿康宫里住着另外一批老太妃。
只不过随着太上皇年岁渐大,寿康宫的老太妃们也跟着年老色衰,渐渐也就不得宠爱了,她们没有子女,只有娘家人经常送一些银票进来,供她们过日子。
这些年她们闹过也哭过,可太上皇郎心似铁,丝毫不在乎她们。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好事轮不上她们,可坏事她们也跑不了。
寿康宫陆陆续续抓走了不少人,其中还有她们的贴身宫女,甚至还有几个从她们入宫起就一直陪伴着她们的,如今已经自梳成了老嬷嬷的宫女。
这一次抓捕行动,不仅太上皇雷厉风行,水琮也是忙碌的很。
春儿虽然自杀了,但行动轨迹却并非没有,顺着这条线往深处查,竟也真查出了几个隐藏至深的,当年真真国公主发展的手下。
事后就连水琮都忍不住跟阿沅感叹。
“这位公主真不愧是当年真真国的继承人之一。”
阿沅其实挺能理解这位公主。
甚至,若她成为这个公主,她很可能做的比这个公主还要绝。
一个很可能登基为国君的公主,自小受的是最正统的国君教育,为了国家的百姓,被邻国的皇帝要去做了妃嫔,她虽然可以为了百姓而忍辱负重,可心底的骄傲又让她无法低头。
更何况,这个邻国的皇帝还趁人之危要了真真国三座城池。
真真国本就不大,又在两个大国之间夹缝生存,丢了城池又丢了国君之位,早在被送来和亲的那一天,这位公主就彻底疯了。
她舍不得对付自己的国家,便将一切罪孽归咎到了太上皇身上。
说不定,她还会有‘如果真真国也有这么大的国土,这么多的百姓,成为强国,也许就不会这样受制于人’的想法。
更有可能,玉石案只是这位公主的一个手段而已,还有更多的手段隐藏在深处。
无从得知。
阿沅垂眸,以己度人。
她用自己的思想去揣度着那位公主的想法。
她本以为自己在后宫的敌人是甄太妃,还有那些未来会出现的勋贵家庭的贵女,更甚至很可能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但是此刻,阿沅却觉得,也许她日后最大的敌人,会是那位从未谋面过公主。
正所谓‘窃国者诸侯’。
这位公主,或许正打算挖掘这个国家的根基,让她的母国成为她理想中的‘真真国’。
这一查,就查到了五月。
民间选秀而来的秀女,既无娘家势力,又不得皇帝宠爱,死去的答应们有了个体面的去处,堵住七窍,停灵于宫外燕山奉安堂,等到日后水琮的皇陵修建好了,再移棺随葬帝陵。
而活着的那些答应们,重病的尽力救治,未曾中招的,便等着端午之后,随着皇帝前往玄清行宫避暑。
今年的太上皇不打算去赤水行宫避暑了。
他打算趁着皇帝带着妃嫔离开之后,将整个皇宫再捋一遍。
其它宫殿水琮倒不在意,只永寿宫,他在离开之前先派人检查了一遍,然后便直接封宫了。
阿沅带着龙凤胎再次入住宠妃专用的飞鸾阁。
那些答应们毫无寸进,再一次入住凌波仙馆,依旧没有谁能得了水琮的恻隐,单独得一座属于自己的院子,大家伙儿再次当了集体宿舍的舍友。
飞鸾阁这次检查的更细致了。
屋子里尖锐的角也早早的用细软的棉布包了一层又一层,生怕两位小主子学会了爬之后,再给撞着了。
玉石案2.0落下帷幕。
寿康宫里死了两个老太妃,杀了一批的宫人,宁寿宫里的甄太妃就差一个月就能解了禁足出来,结果在前一个月又喜提禁足大礼包,这一次不仅禁足了一年,还直接被夺了宫权。
如今后宫高位妃嫔只有阿沅一人,这宫权自然而然也就落到了阿沅手里。
明明人还在玄清行宫,但账本子却已经送了过来。
可见太上皇对甄太妃是多么的不满意。
只是……
“甄太妃娘娘入宫的时候,那位公主殿下不是已经去世好几年了么?”这玉石案怎么看也牵扯不到甄太妃吧。
阿沅满是疑惑地仰头看向水琮。
这人从刚刚起就一直端着个茶杯在她旁边来回踱步,不仅拖慢了她算账的速度,还时不时的跟她搭话,扰乱她的思路。
幸亏阿沅精神力强大,尤其擅长一心两用,算的竟也是不慢。
“她为人愚蠢,心思又歹毒,许是察觉出有人要对后宫下手,就未曾声张,反而大开方便之门。”水琮也是在太上皇处罚了甄太妃之后,才知道她竟然也被牵扯其中。
他原本也不认为此事能与甄太妃相关。
那位公主死的惨烈,后宫的知情人大多都死了,她手中的势力也被清除干净,甄太妃自进宫后又一直被太上皇拘在宁寿宫,一举一动都被太上皇的人盯着,又怎会和那位公主的遗留势力勾连上呢?
可事实却是……
甄太妃是真恶毒。
她才不管动手的是哪方势力,只要是对付水琮的,她全都大开方便之门,事后也不管那人是否得手,能得手她自然高兴,不能得手她也不觉得遗憾。
她唯一要做的,也不过是视而不见罢了。
若是以前,她迫害其他人,只要不闹到明面上来,太上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牵扯到了玉石案上,太上皇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玉石案前后时间线之漫长,牵扯范围之广,不仅证明了太上皇的刚愎自用,还昭示着太上皇在女人上面的糊涂加无能。
“父皇这次是动了真怒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水琮嘴角噙着笑,整个人都美滋滋的。
阿沅瞥了他一眼,心下忍不住叹息。
那几个答应死的可真是太过于惨烈了,她们本该在民间找到一个门当户对的丈夫做正头娘子,却突然应召入宫,没个好下场……本该维护她们的丈夫也不为她们的逝去有任何的伤怀。
更甚者还有些高兴。
几条卑贱的生命不仅打击了甄太妃,还将那位公主留下的暗手给拔出了,这样的交易简直太划算了。
“圣人年岁大了,接连打击之下,也不知这身子……”阿沅搁下手中毛笔,抬手揉了揉额角,面露疲态,长长的叹息一声,仿佛刚刚那一句只是随意感叹,下一句就换了话题:“这些账簿子真是算的人头疼死了。”
“怎么?”
水琮端着茶杯走过来。
阿沅赶忙抬手:“我的陛下欸,您好歹瞧瞧你手里端的什么?可千万别来祸害这些账簿子了,昨儿个皇儿那小手一抓,那账簿子就差点遭了殃,您今儿个又来这一遭。”
水琮虚指了指阿沅,失笑道:“你呀,促狭。”
但还是将茶碗递给旁边的抱琴,这才空着手到了桌边,站在阿沅的身侧,伸手压住阿沅面前的账簿:“这些账簿哪里有问题么?”
“那自然是有的。”
阿沅直言不讳:“但也无伤大雅,不过有几分自己的小心思罢了。”
阿沅指了指其中的几样物件:“陛下您瞧,这些采买的商户大多来自于金陵薛氏,而负责采买花草的呢,则有大半是夏家负责。”
“他们有什么不对劲?”水琮有些不明所以。
“这薛家乃是紫薇舍人之后,当年祖上曾做过两方织造,只可惜后代不争气,于为官之道上无甚进步,反倒是这生意越做越大。”
如今的薛家还如日中天,远不是十几年之后薛家陷入家主之争,从而导致王姨妈带着儿女与万贯家财别府另居,最终在薛蟠打死人之后,没有家族庇荫,只能远赴进京投靠娘家兄姐。
“自从陛下曾说要让臣妾的堂兄出任姑苏织造后,臣妾可是问了金姑姑不少事呢。”
至于这夏家嘛……
“夏家臣妾是听花草房的小全子说起的,他说夏家的花草种的特别好,尤其那个叫夏稚的,据说有一双十分神奇的手,什么花都能养活。”
阿沅先将两个人家夸奖了一番,然后才又说起甄太妃的‘小心思’来:“只是,这两家却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皆是甄氏的姻亲。”
“哦?”
水琮挑眉,这他倒是没想到:“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只说这薛家,如今的当家夫人乃是早已过世的王太尉庶女,而王太尉的嫡出二子王子腾的夫人便是甄家女,而这夏家,她家与甄家倒是远了些,夏家早逝的二夫人则是出身甄氏旁支,不过,臣妾听闻早年曾教养在老夫人膝下,很得些宠爱。”
阿沅说着就扶住了脑袋:“自从进了妃位,这些世家名谱背的臣妾头昏脑涨的,这七拐八拐的姻亲关系,乱的像张大网。”
水琮失笑,抬手为她揉揉额角:“旁人都是巴不得能背世族名谱,怎到了你这儿却成了负累?”
“倒也不是负累。”
阿沅身子一歪,靠在了水琮的怀中:“只是觉得,这大家族果然与普通百姓不同,明明八竿子打不着的两户人家,仔细去研究他们家的姻亲,总能发现他们之间的关联来。”
“勋贵便是如此。”嚣张狂妄的很。
水琮一手揽着阿沅,一手翻看着账簿,目光沉沉。
这些勋贵姻亲,便是他们水家数代养出来的一颗巨大毒瘤。
想到这些日子前朝那些勋贵们联合上折子,要求他这个皇帝定下中宫人选,水琮的心情就十分不愉。
皇后早晚都要娶,但不能被逼着娶。
就连民间出身,当了半年不到的妃位,只管了几天宫权的珍妃都能看出来勋贵们之间的姻亲网,那些勋贵就当真不知晓,他们继续这样下去,只会引来忌惮么?
还是说……他们跟本不在乎。
他们有足够的把握,他这个皇帝会依旧亲近他们,信任他们,任由他们摆布?
水琮的母妃也是出身于勋贵,只不过当年难产而亡,他这个皇子又不得宠爱,舅家对他便很是冷漠,更是全力支持他的姨母入宫,以至于后来水琮登基,母家想要修复关系,也已经晚了。
勋贵的冷漠,水琮年幼时就感受过。
所以他对勋贵不仅没好感,甚至还很厌恶。
“朕记得,这王家还有一位嫡女嫁到了荣国府?”水琮点了点账册上得‘金陵薛氏进上’的字样,姻亲谱他自然也看过,不过他不曾放在心上就是了。
“是呢。”
阿沅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得猛然坐直身子,脸上带着笑:“说起来,这荣国府与臣妾还有些关系呢。”
“哦?”
“臣妾堂兄娶的妻子便是荣国府的嫡女,当年堂兄年纪轻轻考中探花,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可不就被老荣国公榜下捉婿了么?”
说起自家的八卦,阿沅便格外的眉飞色舞了起来:“其实臣妾堂兄出身也是显赫,与臣妾父亲这一支不一样,堂兄一脉虽子嗣不丰,却都很出色,当年堂祖父因功封侯,虽无封号,却也能被称一声林侯,临终前更是因功不降爵袭爵一代,只可惜堂伯略微平庸,未能继续将爵位传下,堂兄这才走了科举之路。”
林侯?
水琮倒是没什么印象,大约是死的太早了。
而且这种不能袭爵的爵位,当年跟批发似得发出去不少,顶多一两代就收回了。
“当年他们夫妻二人也是郎才女貌,十分相配,只可惜时运不济,堂兄先后守父孝母孝,前后六年都在姑苏草庐内居住,等再出山时,已经物是人非了。”
家族的庇荫没有了,皇帝换人了,就连唯一一个可以指望的荣国公也在前两年没了。
那是只要想想都能窒息的程度。
所以林如海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谋到官位,甚至还做的不错,就可见其能力与品行了,水琮笑道:“由此可见,老天爷不会亏待他,这不,如今有你珍妃娘娘在,你堂兄也好大展拳脚了。”
阿沅嗔怪地睨了他一眼。
“臣妾也是仰仗陛下的疼爱。”
水琮勾唇,可不是嘛。
这些臣子如果都有珍妃懂事就好了。
知晓什么叫做的‘君恩与天威’,而不是仗着家族来逼迫他这个皇帝。
阿沅将可能暴雷的点给解释了之后,便将此事给略过了,扭头继续盘账,不得不说,甄太妃在管理宫务方面还是很有一手的,若非私心太重,对后宫恶意太大,阿沅其实是不太情愿这时候接手宫务的。
前朝三番五次上奏立后之事早已不是秘密。
盘算着时间,水琮该是坚持不了多久的,可从定下人选到迎娶入宫,大约需要三年时间,而这三年间,阿沅管着宫务,管的好那是应该的,管不好就是她无能。
无论管的好管不好,等皇后一进宫,她还是需要乖乖上交权利。
这种临时工领导,她是一点儿都不想干!
可偏偏,现在后宫就她一个高位妃嫔,不想干也得干。
这一堆账本子,阿沅一算就是半个月,这半个月内阿沅虽未曾大刀阔斧的更改一些制度,但也将原本有些松散的地方给紧了紧。
唯一大改的地方就是御花园。
她将原本的御花园总管给撤了,换上了紫衣嬷嬷的相好吴玉江。
这吴玉江是个与紫衣嬷嬷截然相反的性子,紫衣嬷嬷嘴巴有多碎,这个吴玉江的嘴巴就有多紧,瞧着老实巴交的模样,可实际上却很聪明,紫衣嬷嬷考察一番后,就将人给推荐到了阿沅跟前来。
吴玉江没投靠阿沅以前在四执库当差,也算是个小管事,如今被提拔成了御花园总管,事情比以前清闲了,性质也更安全了,最重要的是,他可以换上总管服了,不管所在的衙门多冷门,走出去他的品阶和以前的四执库总管品阶是一样的。
更别说,御花园总管本就算不上是个冷衙门。
有了吴玉江的掩护,紫衣嬷嬷在御花园混的更加如鱼得水了。
而御花园靠近宁寿宫,宁寿宫里的一举一动,在阿沅眼里就更加透明了,所以自然也就知晓了,太上皇正想办法给储云英调理身子,俨然一副想要储云英有一个孩子的架势。
也是时候了。
阿沅用史鼏的人手给储云英递了一封信。
桑叶捏着信,哪怕脸上再怎么维持镇定,眼底的兴奋也是遮掩不住的,故作平常的进了遂初堂的偏殿,又十分镇定地将屋内的小宫女们挥退了,才疾步匆匆地进了内室,到了正在绣花的主子身边。
“主子,珍妃娘娘给您来信了。”
珍妃?
储云英的手微微一顿。
赶忙将绣绷放到旁边的笸箩里,又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才说道:“快拿给我瞧瞧。”
桑叶将书信递过去。
储云英撕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来,纸上寥寥数语,却叫储云英眼圈微红,已然有些哽咽了,她一把将信纸贴在胸口,努力地压抑着情绪。
好半晌,她才哑着嗓子道:“快点了烛台来。”
桑叶点了烛台,又关上门窗,看着储云英将信给烧了,主仆二人才都松了口气。
桑叶将灰烬清扫干净,用手帕抱起来,打算等晚上趁着天黑再洒进太平缸里,反正太平缸够大,这么点儿碎屑进去也不显眼,平时也没人关注太平缸。
等忙完了,桑叶才问道:“主子,珍妃娘娘可是说了家里几位爷的消息?”
“嗯,他们三个如今拜了当年的探花郎林大人为师,正跟着珍妃娘娘的兄长一道读书呢。”
储云英也没想到,珍妃娘娘竟会做到这一步。
有了林大人做老师,珍妃娘娘的亲哥哥做师兄,她几个弟弟的未来已经不需要担忧了,他们三个出息了,母亲的未来也安稳了,她在这后宫里,也是真的安心了。
储云英再也忍不住地落下泪来。
捏着帕子捂着眼睛细细的呜咽着,桑叶看到自家主子哭,也捏着帕子跟着掉眼泪,嘴里还安慰着:“那可真是太好了,等几位爷长大考了科举,日后便是为官做宰也使得,届时主子有人撑腰,想来便是……也不会要了您的性命。”
皇家要民间妃嫔殉葬,不就因为这些妃嫔娘家无人撑腰么?
只要太上皇活的够久,几位爷再争气些,日后自家主子说不得真能得一线生机呢。
储云英摇摇头,放下手帕,脸颊此时已然通红:“珍妃娘娘还说了,她,她找到法子为我调理身体……”
“真的?”
这下子桑叶是真惊喜了。
珍妃娘娘既然这么说,定然是有十足的把握了。
若珍妃娘娘真的能为自家主子调理好身体,好叫主子有个一儿半女的,这一辈子才是真的稳当了。
这样一想,自家主子能与珍妃娘娘交好,简直是做的最对的一件事了。
“珍妃娘娘待主子可真好。”
桑叶眼泪汪汪地感叹道,主子不用死了,等有了小主子后,她再自梳做姑姑,日后也好长长久久的守着主子和小主子了。
“是啊……”
储云英也觉得自己太幸运了,能够遇见珍妃这样的好人。
或者……是因为当初她提醒的那句话,叫珍妃记在了心底,所以珍妃如今才会这样帮衬她,不仅救了她的母亲与弟弟们,还帮她调理身子。
储云英已经想好了。
若她这辈子真的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她定会好好教导他,日后要尊敬珍妃娘娘,要以大皇子为先,他们虽为叔侄,却更似兄弟。
储云英虽然柔善,却并不愚蠢。
珍妃娘娘早晚有一日会走上一条艰难的道路,而她唯一能做的,便是那点儿微薄的支持了。
“珍妃娘娘对我可真好。”
储云英喃喃着,突然,她站起身来去翻衣柜:“桑叶,我记得前些时候圣人刚赏了一些夏日得用的料子,快找出来,我要给大皇子和大公主做两套新衣裳。”
桑叶见自家主子有了干劲,连忙应了:“欸,主子,奴婢给您去找。”
第43章 红楼43
阿沅说干就干。
在收到储云英亲手缝制的两套婴儿服后,她便叫金姑姑趁着回宫的机会,将药方送到了储云英的手中。
储云英自然喜不自胜,拿着药方看了又看。
桑叶则是十分懂事地捏着荷包往紫衣嬷嬷怀里揣,口中说着吉祥话,却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只不知这药方是何人所开?竟连凉药的药性都能解了?”
紫衣嬷嬷左看看右看看,见周围没人才拢着嘴贴到桑叶耳边小声耳语道:“老身也不瞒着姑娘,这药方子可是咱们娘娘废了好大力气才寻到的,周锡儒老太医知道吧,都已经致仕多年了,前些时候又被陛下请进了宫,他给咱们娘娘把脉的时候,咱们娘娘便为太贵人求了这道方子。”
作为宁寿宫的人,桑叶自然知道周锡儒是谁。
毕竟当年周锡儒将太上皇从死亡线上拉回来,那手医术绝对没话说,只是桑叶没想到,那位老太医居然还活着,这都致仕多少年了?如今算算年岁,怕不是快八十了吧。
桑叶一听周锡儒的名字就放心了,她双手合十:“老天爷保佑,可见天无绝人之路,也是娘娘慈悲,这般为我们主子着想。”
紫衣嬷嬷听到有人夸自家主子,心情就更好了。
这心情一好,难免就更贴心几分,于是她给储云英行了个屈膝礼:“太贵人容禀,老奴多言一句,太贵人千万恕罪。”
储云英赶忙伸手去扶:“嬷嬷快快免礼,有什么话便直说吧,我也是什么都不懂,还望嬷嬷多多提点一二。”
“那老奴就有话直说了,这宁寿宫内人多口杂,太妃娘娘虽然被禁足一年,可树大根深,私底下不知多少人是太妃娘娘的眼线,太贵人如今喝的方子到底被多少人看在眼里,恐怕连贵人自己都不知晓,如今有了这个方子,老奴的意思是,那道方子贵人暂且先停一停,免得冲撞了药性。”
储云英听着这话,心底一个咯噔。
是啊,这段时日她喝了那么多苦药汤子,身体也没个好转,甄太妃确实在宁寿宫经营多年,就连这遂初堂,她也不敢说全部都是自己人。
难不成,她的药当真被人动了手脚?
越想脸色越白,最终再也忍不住地落下泪来,她一把握住身边桑叶的手:“这可如何是好?”
桑叶小脸儿也白了。
不过她到底比储云英冷静些,她满眼希冀地看向紫衣嬷嬷:“还请嬷嬷救救我们主子。”
“到也不至于那么严重。”
紫衣嬷嬷见人吓着了,又赶忙找补:“圣人亲自为贵人找的太医看诊,那起子人不敢胡乱伸手,顶多药效差一些慢一些,对身体却是无碍的,贵人也不必太过忧心。”
储云英闻言苦笑:“药效慢一些,再过几年我的希望也没了,这些人的心思当真恶毒。”
“贵人还当平稳心绪,莫要伤了心神,再者老奴还有话未曾说完呢。”
还有话?
储云英赶忙擦干净了眼泪,请了紫衣嬷嬷继续讲。
紫衣嬷嬷叹息一声:“正如奴婢刚才所言,太妃娘娘树大根深,手下自然也有懂得药理之人,老奴带来的这个方子,抓了药材熬了药,味道铁定与太医所开的方子不同,那些探子只需一闻,便知晓贵人您换了方子,再者遂初堂人多口杂,难保不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再将这个方子给透露出去……”
宁寿宫里多少不能生的女人?
若知晓储云英手里有调理身体的方子,恐怕要不了一个时辰,就能传遍整个宁寿宫。
到时候储云英就成了众矢之的。
除非她愿意将药方拿出来给所有人分享,可这房子却是珍妃拿来的,若是被逼着分享出去,岂不是陷珍妃于不义?
“那可怎么办呢?”
储云英身子一软,脱力地坐在椅子上。
桑叶干脆‘噗通’一声给紫衣嬷嬷跪下了:“还请嬷嬷救救主子,小的给您老磕头了。”
“哎哟姑娘,您这可折煞老奴了。”紫衣嬷嬷赶忙去扶。
桑叶却固执地跪着摇摇头:“嬷嬷若是不嫌弃,小的愿拜嬷嬷做干娘,日后为您养老送终,还请嬷嬷看在我家主子在宁寿宫中如履薄冰的份上,为我家主子操一操心吧。”
紫衣嬷嬷瞬间愣住了。
一副被打动的模样。
好半晌才惊诧地问道:“姑娘愿意拜我为干娘?”
“是,好干娘,日后桑叶便是您的女儿,日后定会孝顺你的。”
宫里拜干亲就等于是真亲了,都是年少时被卖进宫里的孤家寡人,谁都向往温暖的家庭,这也是为什么宫女太监很容易对食得原因。
太监还能收徒弟,毕竟只要动了刀子,这辈子就栽在宫里了。
宫女却不同,宫女到了二十五岁就能出宫,出宫后无论是嫁人还是做教引姑姑,总归都能挣一条活路出来,所以宫女很少认干亲,因为不够稳定。
此时桑叶提出要认干亲,就说明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出宫了。
“你当真想好了?”
“是,反正奴婢出了宫最好的前程也不过是嫁出去给人做填房,倒不如跟在主子身边,日后年岁大了,还能帮着带小主子。”桑叶早就下定决心了,此时也不过多一个干娘罢了。
而且……
若能认了紫衣嬷嬷做干娘,说不得得便宜还是她呢。
这可是珍妃娘娘的人呢。
“那好,那老身就认了你这个干女儿,好女儿,快起来。”紫衣顺势认了个干女儿,伸手将人扶起来后,就开始帮着出谋划策了:“太贵人,宁寿宫距离御花园极近,老奴不才,在御花园倒也有几分势力,在绛雪轩的耳房支一个炉子也是不难,老奴的意思是,不若叫桑叶每日带着药材去绛雪轩熬药,待药熬好了,再拎回来给贵人服用便是。”
到时候用食盒装着,别人哪里知晓这里面放的到底是什么。
“而且桑叶进出也不显眼,便是被人发现了也没关系,大可以说是来孝顺干娘的。”
这宫里拜干娘的事虽然少,却不是没有,更何况她还只是一个御花园嬷嬷,跟哪个势力都扯不上边。
桑叶听了眼睛一亮:“这主意好,而且绛雪轩那边空间大,便是有些味道,也不会太浓郁。”
“这有什么,闻见了就闻见了,只说是老奴身子不适用了药便行。”
有权利的老嬷嬷比一般的答应常在还金贵呢,只是喝药而已,十分正常。
储云英这才松了口气:“太好了。”
她心情激动,竟朝着紫衣嬷嬷行了一礼:“那便麻烦嬷嬷了。”
紫衣嬷嬷吓了一跳,赶忙避开:“哎哟可不作兴。”
事情已经办成了,紫衣嬷嬷也就不便久留了,跟储云英还有新出炉的干女儿桑叶告辞后,便悄悄地离开了,而等紫衣嬷嬷离开后,储云英才一把攥住桑叶的手:“你刚刚拜干娘,可是当真不愿出宫了?”
“是,主子,无论主子问奴婢多少遍,奴婢都是一样的答案。”
桑叶满眼坚定:“嫁出去有什么好,嫁出去做了人家的填房,不仅要为家庭操持家务,还要养前头留下的儿女,碰见好心肠的,说不定能得个一儿半女,老了之后得个一二分的家产被分家分出去,碰上个心狠的,人家把你当奴才使唤,还断了你得子嗣,等人家用不着了,再一脚把你踢开。”
说着,桑叶眼圈更红了,攥住储云英的手就开始哭:“主子,奴婢不想离开主子。”
以前主子可能殉葬的时候她就没想过离开,更别说如今已经充满希望了。
储云英也跟着掉泪,反手握了回去:“好,以后我们主仆俩便相依为命。”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到了去提膳的时候,桑叶便装模作样的拎着食盒出门,去了绛雪轩将药熬上,等到用完午膳中午小憩时分,大家伙儿都躲着大太阳的时候,她才拎着食盒又回来。
主仆俩就这样,偷偷摸摸地喝药。
大约中秋的时候,阿沅接到了好消息,储云英有孕了。
“速度还挺快。”阿沅有些意外。
金姑姑抱着小皇子在旁边晃悠着:“想来太贵人的身体底子还是不错的,否则不会恢复的那么快,紫衣虽然嘴碎了些,办事还是很稳重的,必不会操之过急,给太贵人加重药量。”
阿沅对紫衣嬷嬷的办事能力也是相信的。
不过:“本宫听说她认了太贵人身边的桑叶做干女儿?”
“是啊,她就爱搞这些虚头巴脑的。”金姑姑‘哼’了一声,心说怨不得升级不上来呢,这花花肠子太多了。
“那你怎么不收两个?”
阿沅伸手从金姑姑手中接过皇儿,伸手点了点他的小鼻子:“日后也好有人在身边服侍着。”
“奴婢就算了,没那闲心给那不相干的人操心,有那闲功夫,还不如多伺候伺候咱们小主子,说起来,陛下给咱们两位殿下取好名字了么?”
这眼看着都要会爬了,名字还没定下来。
说起这个名字,阿沅也是无语,也不知道水琮能取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好名字,都想了几个月了,还没决定下来,礼部呈上来的取名折子打回去了一本又一本,惹得礼部的官员怨声载道,头顶的发日渐稀疏。
晚上阿沅便问起了水琮:“陛下可曾为两个皇儿取好了名字?”
“朕取了几个,只是还未曾决定下来,正好爱妃帮着参谋一二。”他信步走到书案前,拿起毛笔,写下几个字‘基、坤、堇、圣’。
阿沅:“……”
她看看这些水琮想了半年的名字,再抬头看看水琮。
这个偏旁是非要‘土’字不可么?
“朕的名讳本是‘淙’,后因登记才改为了‘琮’,所以子嗣辈皆从‘土’。”他们老水家自开国起就按照‘五行’属性来取名,又因姓氏与‘火’属性相悖,便略过去,直接从‘土’旁开始取名,只有登基成为皇帝,才能改为更加贵重的‘名’。
譬如太上皇的‘水祜’,便是登基后改名而来,寓意‘福分受天之’。
他的水琮也一样,寓意‘承天祭祀之祥瑞玉器’。
所以说,除非为了她的儿子能登记做皇帝,否则一辈子只能顶着个‘水坤’、‘水圣’之类的名字了么?
但是……
‘圣’字怎么看都比水祜和水琮来的尊贵吧。
也比‘水壶’来的好听!
阿沅纤细的手指在四个字上来回摩挲,然后小心问道:“臣妾若是选了这个圣字,日后的皇后娘娘可会介意?”
‘圣’字寓意‘最崇高的~’。
后面可以加上任何的后缀,最崇高的文学家,最崇高的兵神,亦或者……最崇高的皇帝。
“圣儿乃是朕之长子,亦是朕之爱子,更是龙凤呈祥的龙子,取这样一个名字,谁也不能置喙。”水琮将几个字折起来,喊来长安,将纸张递给他,吩咐道:“好好收起来,剩下的几个字,留着日后朕与爱妃的皇儿用。”
阿沅闻言,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那怕是这几个字日后很难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了。
至于小公主的名字,水琮便没那么多选择了,直接又拿起笔写了两个字‘庆阳’。
“朕的女儿出生于新年伊始,朝阳初升,以庆阳为其名,也正合这个极好的日子。”
阿沅松了口气。
这个名字就正常多了,而且……庆阳,听着便自带一股英气,确实是个不错的好名字。
“那好,咱们的两个皇儿名字可算是定下了。”
“定下了。”
水琮扔掉手中笔,兴致勃勃地吩咐金姑姑:“快去叫乳娘抱了朕的圣儿与庆阳来。”
金姑姑听说自家小主子有了名字,而且是那样一个好福分的名字,回应的声音都轻快了几分:“是,陛下。”
说完便赶忙往偏殿的方向而去。
这会儿夜已经深了,也不知道两个小主子睡了没有。
龙凤胎的名字次日一早就传遍了前朝后宫。
后宫倒是没什么反应。
答应们在玉石案中都吓破了胆子,虽说太医们都说她们的身体很康健,未曾中招,可这些答应却总觉得身上毛毛的,哪里都不舒服,甚至有几个胆小的,都把自己给吓病了。
水琮也是有些恻隐之心,还亲自去看望了几次,倒叫几个以前不受宠的答应有了些心理安慰。
如此便也能振作起来了。
与后宫相反的便是前朝,只因大皇子的名字实在是太厚重太特殊了。
“陛下请三思。”
一群老大人又跪在了水琮面前。
“三思?朕不止三思了,朕还六思,七思了,正如朕所言,大皇子不仅为朕之长子,更是大年初一吉时所生,龙凤呈祥中的龙子,如此尊贵,又如何用不得一个‘圣’字?难不成众爱卿是觉得朕之爱子不配?”
“臣等不敢。”
老大人们心中苦涩。
皇帝宠爱珍妃,更爱那对龙凤胎,他们也是知晓的。
可是他们更知晓,这样一个皇长子立在那儿,对日后皇后所出的嫡子将是多大的一个阻碍。
是,皇长子生母确实出身卑微。
可皇长子却是尊贵至极,这个如今宫内唯一的小皇子,不仅在出生时伴有异象,更是龙凤呈祥,出生吉日吉时,这几重buff加身,他的母妃是平民还是勋贵又有什么区别呢?
自古便有‘子凭母贵’与‘母凭子贵’两种说法。
旁的妃嫔所生皇子,在刚出生时皆是‘子凭母贵’,只有在他们长大了,出仕之后封王了,才可以‘母凭子贵’,可这位大皇子却是不同,他自出生那日起,便是‘母凭子贵’。
更何况他的母妃还很得皇帝宠爱,根本不存在所谓的‘不贵重’。
“你们不敢,朕看你们敢的很。”
水琮被这群人烦的有些生气,这些日子,他们一直逼迫他立后,今日倒是没提立后之事,却又置喙起了皇长子的名字来,难不成他这个当皇帝的,连给自己的儿子取名的资格都没有了么?
“臣等有罪。”又是一个异口同声。
看似好像在认错,可在水琮看来,却是在逼迫。
明明知晓他不会定他们的罪,所以用这样的话来逼迫他,逼迫他就范,逼迫他按照他们制定好的路线走,只是……怎么可能呢?
他水琮便是暂时妥协,也绝不会让这些人得逞。
不是想往他的后宫塞人么?
很好,他成全他们。
气愤地将这群人挥退后,水琮喊来长安:“你去调查一下,这几乎人家家里,哪家的姑娘身子最弱。”
长安先是微怔,然后才接下任务退下了。
这一调查就是三天。
这三天水琮一直在跟朝臣们因为水圣的名字吵翻了天。
一个说‘朕的皇子朕想怎么取名就怎么取名。’另一个则说‘这名字太厚重太尊贵了,皇长子还小,怕是压不住这样的名字’。
水琮一听简直气炸了。
这天底下还有谁比他的儿子还尊贵?
这样好的名字就该是他皇儿的名讳!
原本时候也有些觉得这个名字不太合适的水琮,此时早就将那种想法给抛诸脑后,满脑子都是战斗。
三天后,长安将调查出来的结果交到了水琮跟前。
水琮翻开一看,直接气笑了:“这些人家倒是胆子大,这都十九岁了,还不订亲许人家,这是打量着朕年纪小耳根软,就想送进宫来呗。”
既如此:“那便满足了他们。”
水琮点了其中身体最差的牛承嗣之女牛继芳为后。
另外又点了理国公府的柳雪,齐国公府的陈仙蕊,治国公府的马沁月以及修国公府的侯玥儿入宫,皆册封为贵人,无封号。
京城勋贵里,四王八公跳的最厉害,其它的小侯爵虽然也跟着暗搓搓的拱火,但到底没能摆到明面上来,皇帝也就不对他们下手了。
一道道圣旨在一个普通的下午送出了玄清行宫。
长安和有福先去找了礼部,再请了礼部的大人们前往各家去宣旨。
接到圣旨的人家,有人欢喜有人忧。
欢喜的是镇国公府,牛继芳被选为皇后,接下来的三年将会有教养嬷嬷上门来行教养之责,而牛继芳自己也需要进行许多皇后职责方面的培训,还有就是镇国公府需要为皇后准备嫁妆了。
这些嫁妆都不是自家有什么就准备什么的,而是需要礼部官员上门来,一一商议过后,才能确定下来皇后的嫁妆数量与类别。
这三年将是最累的三年。
可只要过了这三年,牛继芳成功入主中宫,那她便是当之无愧的元后。
牛承嗣高兴疯了,却不敢大肆张扬。
只因为他听闻几位老姻亲家里也出了贵人,而且是真·贵人。
这些贵人无需等待太久,只需要钦天监算好良辰吉日,便可带着两个侍女以及几台嫁妆入宫了,而那些嫁妆数量却不能很多。
贵人……说起来也就跟通房差不多,甚至连个‘妾’都不如。
所以那几乎人家,接到圣旨后便是如丧考妣,心情沮丧的很。
几个憧憬着入了后宫便是妃位的贵女听到这个消息后,直接眼睛一翻就晕死了过去,偏家里还不敢请太医,只家里养着的医生给把脉开了方子。
他们逼迫皇帝立后纳妃,如今皇帝听了他们的话,确实立后了。
可他们也没想到,皇帝竟叫他们的女人初封为贵人,这和那个珍妃的初封有什么区别?
与一个民间妃嫔平起平坐……如此奇耻大辱。
牛继芳倒是挺平静,她身子不好,对自己的未来本就没期待,是嫁给皇帝还是贩夫走卒都无所谓,反正都是一样的,她这辈子……光活着就很费劲了。
“芳儿啊,你放心,爹肯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调理身子。”
牛承嗣见自家女儿神情淡淡的模样也很心疼,这孩子只有养在自己眼皮子地下才最叫人放心,可到底中宫之位吸引力巨大,比起女儿的健康,他更希望能有一个嫡皇子的外孙。
牛继芳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便回房里看书去了。
水琮的人一直没离开,在暗中观察着这些人家的反应,满意的看着他们满脸不敢置信到神情凝重,这才出了口恶气。
敢对他的皇儿指手画脚,就别怪他拿他们出气。
等阿沅得知此消息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这时候皇帝选中镇国公府大姑娘为后的消息传来,整个飞鸾阁再一次陷入了悲伤的沉默中,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阿沅。
阿沅没办法,只好再一次emo了半天,直到水琮来哄她,才顺势恢复了精神。
她本还奇怪的很,怎的前朝没人反对水圣的名字呢?
谁曾想,已经闹了好几轮了,都被水琮挡了回去。
既然皇帝有自己的节奏,那她也就不打扰了。
如此,一晃三年过去了。
这三年间,皇长子皇长女渐露聪慧之姿,四大勋贵家的贵女入了后宫,分别住在了承乾宫与景仁宫,如今正为了两个宫殿的主位打的不可开交。
西六宫依旧只住了阿沅一个人。
从一开始,水琮就十分光明正大地表达了对阿沅的特殊。
那几个贵人入宫后也曾找过阿沅麻烦,只是阿沅还没出手,就被水琮给压了回去。
三年之期,终于到了迎娶中宫皇后的日子。
而在皇后入宫的前半个月,延禧宫内突然有三位答应爆出了孕信。
已经三年未曾有婴儿啼哭的后宫,骤然沸腾了起来。
第44章 红楼44
水琮兴冲冲地来到永寿宫。
“朕又要有皇儿了。”
阿沅先是一怔,拿着簪子的手就缓缓放下了,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打扮的心情,她看着水琮那兴高采烈的样子,略到酸意地说道:“陛下很开心?”
“自然是开心的。”
水琮先是点头,再然后就下意识看向阿沅的面色。
这三年的相处下来,他早已养成了照顾阿沅情绪的习惯,立刻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簪子,为她簪入发髻:“当然,若是爱妃有孕的话,朕会更开心。”
阿沅垂眸没说话,也没有动作,就这般任由水琮为自己整理头发。
“怎么了?”
水琮意识到她的心情不佳,双手搭着她的肩膀就蹲了下去,视线立即从由上而下变为了由下而上,就这般仰着头伸到阿沅的面前,然后便看见她红着眼圈,却咬着牙不肯哭出声的模样。
经过三年的磨练,阿沅的演技也更上一层楼了。
此时的反应就好似那三个答应有孕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似得。
皇帝脑袋突然伸过来,阿沅骤然吓了一跳,下意识身子往后一仰,眼看着就要摔倒,好在水琮眼疾手快一把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可就算如此,二人还是跌坐在了地毯上。
阿沅伏在水琮身上。
“莫哭了。”宠爱了三年的女人突然露出这样伤心的表情,水琮怎会不心疼。
无论当年几番算计,可三年下来,宠爱也成了习惯。
“陛下……臣妾只是有些怕。”
阿沅乖巧伏在他的胸前:“再过半个月,陛下就将要迎娶皇后,如今又多了几个皇儿,那臣妾……还有臣妾的皇儿们……”
仿佛想到了可怕的事情,阿沅愈发依偎在水琮怀里。
这是怕了……
水琮瞬间明了阿沅心中的恐惧。
一时间竟有些后悔起来,那几个答应又如何能与珍妃相比,便是有孕了,也不值得他如此喜形于色,珍妃本就因为皇后即将入宫之事而惶恐不安,如今又被告知宫内即将有其他皇儿降生,她又如何能高兴的起来?
“陛下,您会一直疼爱圣儿与庆阳么?”
阿沅坐起身子,满眼忧色与惶恐地与水琮对视。
“会的。”
水琮想也不想地回答道,他撑起身子,一把攥住她的手,略微用力的攥着,满脸坚定:“圣儿与庆阳是朕最疼爱的孩子,哪怕后面再有其他孩子,也再比不上他们了。”
龙凤胎不仅仅是国家的祥瑞。
还是他水琮开启亲政之路的钥匙。
这三年来,他的亲政之路能走的如此平坦,与龙凤胎的存在有很大的关系,尤其……尤其珍妃的身份,更叫寒门出身的学子坚定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陛下说的可是真的?”阿沅不放心地再次追问。
水琮点头:“朕一言九鼎。”
阿沅这才对着他灿然一笑,双手一伸,又扑到了他的怀里。
“陛下,臣妾这些日子一直都很怕,怕陛下有了皇后娘娘就忘了臣妾,现在又怕陛下不再喜欢圣儿与庆阳,臣妾在这宫中举目无亲,唯一能倚靠的,便只有陛下了。”
水琮抱着她往怀里揉了揉:“朕哪里不知道你,最是容易多思多虑,你呀,若是真怕,不若好好调理身子再为朕生几个皇儿。”
这样他也有借口升她为贵妃了。
相处的越久,他便越贪恋珍妃身边的宁静祥和。
后宫的女人越多,他便越觉得后宫乱糟糟的,他如今都不愿意往东六宫去,西六宫虽然只住了珍妃一人,却让他流连忘返,只恨不得日日都到西六宫来才好。
提到生孩子,阿沅的面色就突然爆红起来,立刻抽回了自己的手,重新坐回到妆台前。
“这孩子哪里是臣妾想生便能生的?臣妾生了圣儿与庆阳两个,当年虽生产顺利,可到底消耗了根本,赵太医叫臣妾好好休养几年呢。”
阿沅扶了扶脑后的朱钗,刚才那一番动作到底将头发弄得有些乱了。
她暂时可不想怀孕,至少在皇后入宫前不想怀孕。
作为后宫唯一的妃位本就显然,手里又掌着宫权,若是现在再怀孕了,恐怕那皇后再好的脾气,入了宫也得发飙,倒不如先等皇后进宫看看脾性如何,再挑个合适的时机怀孕,到时候刚好将宫权主动交出去。
只看水琮如今这个反应。
恐怕那皇后不主动伸手要,他便不会主动交回宫权了。
水琮也想到当年阿沅怀孕时的模样,一方面觉得那样的阿沅母性十足,一方面又觉得实在辛苦,他叹息着道:“总归咱们已经有了圣儿与庆阳了。”
害怕阿沅还要说起孩子的事,干脆转了话题:“说起来,前两日朕招了你兄长到乾清宫读书,到底在翰林院待了一年了,性情倒是比以前稳重多了。”
前年春闱,林瀚进京赶考,他底子扎实,学识也丰厚,又有名师教导,虽未曾考中一甲,却也是二甲头名,于是很顺利选馆在翰林院做庶吉士。
这两年水琮经常喊他到乾清宫讲学,以示对其的重视。
“待明年散馆,朕有心叫他留馆,任翰林院检讨,参修国史。”
“陛下当真要让哥哥留馆?”
阿沅猛地回头,满眼都是惊喜地看向水琮:“臣妾还以为陛下想叫哥哥去跟堂兄一起呢。”
毕竟林如海只是姑苏织造,还有个江宁织造如今还在太上皇手中呢。
“那不能。”
水琮摇头:“卫若琼这两年身子养好了,待他复职便前往江宁。”
“当年之事,着实叫卫大人为难了。”
提起卫若琼,阿沅也是满心愧疚,谁能想到自家堂嫂身边竟有甄家的探子呢?
在察觉到卫若琼在调查甄家时,竟偷偷对卫若琼下毒,也幸好堂嫂的奶嬷嬷及时发现了这人的手脚,否则当时重伤的卫大人恐怕就要一命呜呼了。
“那甄家爪牙众多,便是到如今朕都不敢说全都掌握。”
水琮叹气,谁能想到呢,一个小小的甄家,竟在江南官场所有官员的后宅都安插了人手呢?有的是仆从,有的是陪房,有的是小妾,有的干脆就是嫡妻。
就连两江总督钱明峰的府里也发现了探子。
正是钱明峰的二儿子读书归家时,半路上救下的孤女,可见甄家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了。
只可惜:“如今父皇还保着她,便是朕也不能对她如何。”
毕竟甄太妃生了两个儿子,太上皇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也不会真治罪,顶多给她无限期的禁足罢了,连降位都没有。
水琮不愿意谈论甄氏之事,便重新说起了林瀚:“你哥哥还是留在京城为好,圣儿也大了,也该有个信重之人为他开蒙读书了。”
水琮对林瀚早已有了安排,只等他留馆后修个几年书,正好水圣开蒙,他也可给皇子讲学,他是皇长子的亲舅舅,自然无需担忧他对皇长子不尽心教导,待他而立,便可授官前往六部行走……
至于六部行走之后,到底是停留原职,还是更进一步,就看到时候朝堂内是个什么情况,以及林瀚本人是否是可造之材了。
水圣虽年幼,却已能看出聪慧之资。
水琮心底有些骄傲又有些复杂,毕竟水圣只是皇长子,却非嫡皇子,若他既嫡又长的话,如今便也可下圣旨立他为太子了。
“那是该读书了,圣儿这些日子愈发刻苦了。”
说起自己的儿子,阿沅虽是叹气,面上却止不住的骄傲:“庆阳和他哥哥倒是相反,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整日里像只小斗鸡似得,整个西六宫都快被她跑遍了。”
正说着话呢,外头就传来庆阳的声音。
“母妃——”
话音未落,小小的身影就‘噔噔噔’地跑了进来,只见她小小的一个人儿梳着双丫髻,两个小发髻像两只小兔耳朵似得,随着她跑跳的动作一晃一晃的,身上穿着的是绣团花的红上衣緑罗裤,胸前带着金项圈玉璎珞,手里还抓着一对金臂钏。
一脸兴冲冲地跑到阿沅跟前,举着金臂钏邀功道:“母妃你瞧,这臂钏好看么?储太嫔送给儿臣的。”
“好看。”
阿沅掏出手帕为她擦了擦汗:“你个小皮猴子,怎的,你父皇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这儿,你竟是一点儿都没注意到么?”
庆阳先是一愣,然后小脸儿一垮,很是不情愿地给水琮行礼:“父皇大安。”
“哟,这怎么看见朕就不高兴了?”水琮疼爱庆阳,平日父女俩感情也是极好,所以看见庆阳这反应也是十分意外。
“哼。”
庆阳扭过头去:“母妃,今儿个马答应跟庆阳说,日后庆阳又要多几个弟弟了,说日后父皇最宠爱的孩子就不是庆阳了,这是真的么?”
马答应?
阿沅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水琮。
“这次有孕的答应是马答应?”她怎么不记得?
水琮这会儿脸已经黑了,也不管阿沅的疑问,而是直接扯着嗓子喊长安,给了马答应一整套的禁足罚抄大礼包,才转头抱起庆阳放在膝头:“庆阳不想要弟弟么?”
“想啊。”
庆阳重重点头:“要是有弟弟了,庆阳就不是宫里最小的孩子了。”
说着,她人小鬼大的双手环胸,很是郁闷地问道:“父皇,九皇叔和十皇叔真的不能喊庆阳姐姐么?他们明明比儿臣年纪还要小。”
九皇子和十皇子是储云英前年生的一对双胞胎儿子。
这两个孩子简直长得一模一样,到现在都得穿不同的衣服用以区分,就怕一时不察给弄错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区别,九皇子的后腰有一块红色的胎记,而十皇子身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所以说,只有脱掉衣服才能分辨出这两人谁是谁。
因着不是水琮的儿子,而是太上皇的子嗣,所以也没那么多忌讳。
只不过太上皇挺失望,当初储云英被查出双胎的时候,太上皇以为自己也能得一对龙凤胎呢,谁曾想是一对差点犯了忌讳的双胞胎。
“当然不行。”水琮立即摇头。
笑话,亲爹老当益壮给自己生了两个弟弟,岂不衬托的他这个皇帝格外无能。
也幸好这几天陆续查出了三个孕妇,叫他一雪前耻。
“行吧。”
庆阳失望地撇嘴。
“钱答应和孙答应她们腹中的孩子生下后,便能喊你为姐姐了。”皇帝见不得女儿这副表情,赶忙拿其它妃嫔肚子里的孩子来邀功。
庆阳依旧撇嘴:“可是马答应说父皇以后不会喜欢庆阳了。”
水琮:“……”
这马答应真该死啊!
他一把将女儿抱起来,背着阿沅走到西暖阁去小声哄着,他向来不肯在阿沅跟前堕了自己的威严,虽说大多数时候他压根没威严。
原本想来跟阿沅报告喜讯后,便去看一看三个有孕答应的水琮,因着妻女那不安的反应,而留在了永寿宫,叫原本一直观望的东六宫霎时间满心心酸。
本以为有了孩子,皇帝能多看重东六宫几分。
可谁知便是有了三个有孕的答应,也未能从珍妃手中夺得帝宠。
倒是次日,三个答应一起得到了晋封,入宫多年,终于凭借孕育有功,成功从答应变成了常在。
“便是肚子里多了块肉又如何,想当年珍妃娘娘初封既是贵人,有了身孕更是封嫔赐下封号,成功生子后又是封妃,你们忙活了这么多年,不还是个常在么?”
“常在答应,说到底也不过是奴婢,放在普通人家,连个通房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个书房丫鬟。”
“……”
原本因为怀孕而有些飘起来的三个答应,在接连的打击之下又沉寂了回去,之前因着她们嚣张而不敢置喙的其他答应,如今可算是找到了反驳回去的底气,一个个小嘴儿跟抹了毒似得,说起话来相当的气人。
景仁宫和承乾宫向来看不起延禧宫和钟粹宫,自然做不出当面嘲讽的事来,可因为怀孕就升职还是刺激到了她们,她们为了承乾宫与景仁宫主位已经打了将近两年了,可水琮从未松口给谁封嫔,做一共主位。
论宠爱,她们比那些答应们总是受宠一些,侍寝的天数虽比不上珍妃,却也比那些答应要多。
论家世,这些答应又如何能跟她们相比?
便是珍妃她们也是不看在眼里的,只认为她母凭子贵,妃位已经是极限了。
所以她们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水琮不给她们封嫔,如今可算是想明白了,得宠如珍妃,当初也是怀孕了才得已封嫔,所以她们想封嫔也必须要怀孕才行。
一时间东六宫到处都弥漫着调理身子的补药苦涩味儿,以至于水琮的脚都有了自己的想法,出了乾清宫便往隆福门跑。
东六宫的味儿实在熬人。
眼看着婚期还有半个月就要到了,水琮却一如既往的往永寿宫跑。
甚至比以前跑的还更勤快了。
之前每几天便会留宿乾清宫,这半个月却日日在永寿宫陪着珍妃母子三人。
“要不是那珍妃身份不够,怕是咱们陛下都要封她为皇后了吧。”侯玥儿侯贵人捏着帕子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也就嚣张这几日了,待皇后娘娘进了宫,看她还敢不敢这么霸着陛下。”
马沁月无语地瞥了一眼侯玥儿:“你真是坏在这张嘴上了,珍妃娘娘岂是我们能说嘴的?上次的事你还没吃到教训?”
上次侯玥儿当着水琮的面编排阿沅猖狂,便喜提禁足大礼包,足足在承乾宫西偏殿关了一个月。
侯玥儿冷笑:“马姐姐也没必要如此恐吓于我,我便是嘴巴坏,陛下也未曾真的厌了我,不像有些人,总端着个嫡妻主母的架势,实则不也是一个小小贵人?也难怪不得陛下宠爱。”
马沁月自入宫后,便对承乾宫主位娘娘的位置虎视眈眈,平素在面对同住一宫的侯玥儿时,也是拿着姿态的。
候玥儿早就心存不满了。
你马沁月是国公嫡女,她侯玥儿也是国公嫡女,你是贵人,她也是贵人,谁比谁高贵?
另一边景仁宫里,也是一阵沉默,好半晌,陈仙蕊才端起药碗一口饮尽,吃下宫女递过来的果脯,好半晌才舒了口气:“再去检查一番我的贺礼。”
“主子……”
“等继芳姐姐入了宫,我也好去坤宁宫拜访她,继芳姐姐身子不好,想必定不会阻止我们有孕,咱们必须要做最快的那一个。”
陈仙蕊总有种感觉,皇帝似乎并不愿勋贵出身的妃嫔有孕。
否则为何那些卑贱出身的一个个的都能怀上,她们这些自小娇养的贵女反倒怀不上呢?
总不能吃糠咽菜比龙肝凤胆还要补身子吧。
所以她必须找一根粗大腿抱着,牛继芳的身子不好,勋贵中大多都知晓,虽不知为何会被选为皇后,但不妨碍陈仙蕊想要利用一把。
皇帝便是再提防勋贵,总不能连嫡皇子也不要吧。
牛继芳若生不了,便是她们几个的机会。
西偏殿的柳雪虽拿了药却没喝,而是径直睡下了,最近这几日她有些嗜睡,她总觉得自己是有了,却不敢声张,只打算等下次请平安脉的太医来了,叫他给仔细把把脉。
一方面她怀疑自己是怀孕了,但另一方面,她又怀疑自己是中招了。
因为在她们入宫之前,就有位舒答应怀疑自己是有孕了,实则确实中招了,如今还停灵在宫外,等着帝陵修建好了,才能入土为安呢。
她天生胆小,本没想过入宫,因为她家中还有一个只比她大一岁的长姐。
可谁曾想,长姐在陛下宣旨入宫之前,突然就与母亲娘家侄子定亲了,且婚期还极为仓促,等她在家中学习宫中礼仪的时候,她长姐就已经被急匆匆地嫁出去了。
如今她入宫将近两年,竟一次都未曾听到过长姐的消息。
对于长姐的去处,她总有种不好的联想,想的越多,她在后宫就越不敢轻举妄动,总觉得家中隐藏着一个大罪过,她害怕自己一动,家中爆了雷,全家都得玩完。
“老天爷保佑,可千万别怀上了。”
临睡前柳雪忍不住地暗暗祈祷,她最期待的就是所有人都能忽视她,她甚至有些想要搬去景阳宫居住,那边宫室小且逼仄,一般无人愿意住在那里,皇帝也是想不起来。
但她就是想去。
正月初一是新年,更是龙凤胎的生日。
一如往年,水琮给俩孩子在乾清宫过生日,俩孩子穿的跟红包似得被水琮一左一右牵了出来,前来参宴的大臣们也是难得见到这两位皇嗣。
只见大皇子人虽小,却很稳重,板着张小脸,一本正经地跟在水琮后面亦步亦趋。
行礼落座的姿态都很镇定优雅,仰头跟身边内侍说话也是自带威严,明明只是三岁小儿,看起来却已然有了龙子凤孙的气度。
而大公主就活泼多了,长得更是玉雪可爱,一双大眼睛灵动非常,与谁对视上也是不闪不避,反而扬起张扬的笑容,惹得与之对视的老大人也忍不住地勾起了唇。
哪怕是牛承嗣也一样。
打从心底就厌恶不起来,哪怕这两个孩子是自己未来外孙外孙女最大的对手也一样。
参加完宫宴,牛承嗣踩着夜色回了家。
丫鬟们凑上前,脱衣,净手,漱口,熏身,一系列忙完了才进了内室,牛夫人已经坐在床上拥着被子等着他了,等见到人便连忙问道:“可曾见到大皇子与大公主?”
“见到了。”
牛承嗣接过丫鬟递上来的安神茶,一边喝一边感叹:“当真是龙子凤孙,实在是钟灵毓秀,芳儿日后便是生了皇子,也不知能不能比的上了。”
“你这是什么话,怎能涨他人势力灭自己威风?”
牛夫人不高兴了,她生的儿女虽身子都不好,但才学却都不差,尤其这个女儿,更是通透至极的一个人儿。
牛承嗣咂咂嘴:“要是芳儿日后生个皇子能如大皇子这般聪慧,我日后见到家里老祖宗们也是能交代了。”
嘴里说着皇子,心里想的却是小公主。
他嘟囔着:“不若叫继祖早日成亲?现在生个儿子日后还能赶得上尚主。”
牛夫人:“……你儿子才十一岁。”
便是今天成亲,那娃明天也生不出来呀。
牛承嗣可惜极了。
一时间也有些睡不着了,起身披着衣服便去了佛堂,佛堂里的弥勒经过几年的香火供奉,眉目都仿佛变得更慈祥了。
他仰头看向弥勒双肩上得两块玉牌。
一方写着‘子嗣昌盛’,一方写着‘长命无忧’。
他原本想把‘子嗣昌盛’给儿子牛继祖,将‘长命无忧’给女儿牛继芳,可今日看见了皇长子和皇长女,他又有些迟疑了。
到底,还是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
将二人的玉牌调换过来。
第45章 红楼45
牛继芳入宫前一夜,牛承嗣求见女儿。
他们二人说话时,身侧还有嬷嬷与宫女盯着,就连门口,也都有小太监守着。
牛承嗣进了门先对牛继芳行叩拜大礼,早在三年前,女儿被定为准皇后那日起,便不再是他的女儿,而是中宫皇后。
牛继芳在牛承嗣行完礼后立刻叫了起。
“这玉牌是几年前微臣在镇国寺为娘娘姐弟二人求的,继祖那一块,微臣打算在他长大后再给他,这一块是赠予娘娘。”牛承嗣指了指手里拿着的木盒,华贵异常,盖子上还有螺钿,可见牛承嗣对这玉牌的重视。
“多谢镇国公,恬儿。”
牛继芳神色淡淡,也没想过将木盒打开看一眼,只随意抬了抬手,她身边的丫鬟就上前将木盒接下。
盒子到了手,首先有嬷嬷上前来检查,确认没有错漏后,才叫恬儿捧着站在了牛继芳的身边,这些都是必要的流程,牛继芳也早已习以为常。
自从当年接下了圣旨,牛继芳已经过了三年的日子。
说实在的,她挺享受的。
虽说学规矩累了些,但逢年过节不需要被太太拉出去和那些表姐表妹的说话,那些以前阴阳怪气她身子不好的长辈们,也得乖乖磕头讨好,每次看见这样的场面,牛继芳都觉得畅快。
牛承嗣见女儿这样,忍不住叹气。
君臣虽有别,但父女之情却也磨灭不掉,到底还是耐不住涩意,逾距地拉着牛继芳到里间去,嬷嬷与宫女想要跟上,却被牛继芳阻止了:“无需跟来,我与老爷有话要说,恬儿进来陪同便可。”
恬儿连忙跟上,心底得意地‘哼’了一声。
果然姑娘还是最信任她呢。
“芳儿,待入了宫,你便是中宫皇后,为父没别的要求,只期望你能打理好后宫,绵延子嗣,为陛下分忧,至于珍妃,你实在不必忧心,她出身不显,大皇子再尊贵也越不过嫡皇子去,你只管安心侍奉陛下便可。”
牛继芳依旧是那副淡淡然的模样,对牛承嗣的话也不反驳:“是,老爷。”
牛承嗣:“……”
他和自家闺女还是没法子交流。
但还是继续说道:“入了宫……柳家、马家那几个若来寻你,你也不必理会她们,你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可,若宫中有什么不便之处,只要为父能够为你分忧的,你尽管与家中来信。”
牛继芳依旧应承。
“行了,再过不久就要梳妆了,你早些休息吧。”牛承嗣交代完了,便行了一礼告退了。
“姑娘,这……”
等牛承嗣离开了院子,恬儿才往前一步走到牛继芳身边,举了举手里螺钿盒子:“奴婢给放到妆奁里去?”
“不用。”
牛继芳这才伸手掀开木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一块小小的玉牌,入手温润,确实是一块好玉,只是看见上面‘子嗣昌盛’四个字,她便厌烦地盖子重重扣下:“等入了宫,就将这盒子放进库房最深处去。”
“可这是老爷特意为姑娘求得。”恬儿劝道。
“只是老爷自己的妄想罢了,我这身子我自己晓得,若当真强求子嗣,怕是命不久矣。”牛继芳冷笑一声:“我这一辈子可还没活够呢。”
况且,牛家人身体差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
皇帝难道不知道么?
可还是选了她做皇后,显然,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她生下嫡皇子,所以……她还强求什么子嗣呢?
恬儿心疼地看向自家姑娘,哪个女人不想要个自己的孩儿呢?可自家姑娘身子骨也确实差,若真怀了孕,能不能生下来还不知道呢。
比起那尚不知在哪里的小主子,恬儿显然更心疼自家姑娘。
“好好好,奴婢这就给姑娘塞去嫁妆深处去,日后也不拿到姑娘跟前来招了姑娘的眼。”
“嗯。”
牛继芳看一眼都嫌弃。
恬儿将螺钿盒子塞进箱笼最深处便不再管,回去劝了牛继芳几句,服侍着她睡下后,才熄了蜡烛回小榻上合衣睡下。
水琮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日都要大婚了,前一晚竟然歇在了永寿宫,阿沅自然不会推拒,却也装模作样地问道:“今日陛下留宿永寿宫,臣妾心中有些惶恐呢。”
“怕什么,睡觉。”
水琮一把将人揽在了怀里,压着她的脑袋逼着她闭上眼睛。
阿沅:“……”
她深刻怀疑这人就是来蹭觉的,就怕明天做新郎精神不济,不过罢了,这三年水琮的习惯养的不错,如今只要精神一般就会来永寿宫养精蓄锐,哪怕明天是他大婚也一样。
阿沅茶了一下也就够了,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她这一安静,水琮反而有些心下不安了。
毕竟他今天到永寿宫来确实有些动机不纯,一来是为了养精蓄锐,他确实有形象包袱,每次有大场面要露面之前,他都会到永寿宫来,二来也是为了给那些勋贵一个下马威,别看明天要大婚,但在大婚前一天,他还泡在心爱的珍妃宫里。
就差明着跟勋贵说,三年前被逼着立后的仇,他还记着呢!
他虽然心里舒服了,可到底利用了阿沅。
几年的习惯下来,他早已不忍心让她背黑锅了,手轻轻抚在她的小腹上,脑海中思绪烦乱,只想着等阿沅再怀一胎,他也好顺理成章地晋封她为贵妃了。
那几个勋贵出身的贵人也不好一直在贵人位份上待着,到时候便随着阿沅的贵妃册封一起晋封吧。
心里将几个想法过了一遍后,水琮这才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永寿宫一片寂静,东六宫就热闹多了,帕子撕掉了十几张,各个在心底叱骂‘永寿宫的狐媚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勾着陛下在永寿宫留宿,真不要脸!
皇帝大婚,忙的是前朝,与阿沅她们这些后宫妃嫔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倒是有礼部官员提议让后宫诸妃嫔跪迎中宫皇后,可皇帝却将这个提议给打回了,言道:“谁会愿意在大婚当日看见自己丈夫的其他妃嫔呢?”
甭管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皇帝与皇后才是夫妻,妃嫔皆是妾侍,那些贵人答应跪迎可以,但珍妃不行,她不仅是他所珍爱的女人,更是皇长子与皇长女的生母,若这些礼部官员真的敢让珍妃大妆齐全的在坤宁宫门前跪迎皇后,他定也要将他们家中搅合的妻妾不宁。
皇帝的婚礼与普通人家的婚礼有相似之处,自然也有不同之处。
相似之处便在于六礼需要走完,之所以从定下皇后人选到大婚需要三年时间,便也是为了走完这六礼。
水琮当初定下皇后或许带着点赌气的成分,但在六礼上却没起什么幺蛾子,唯一不肯就范的,便只有让妃嫔们跪迎中宫皇后了。
牛继芳自然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也好,免得结了仇。”
她一个不能生的中宫皇后,想要活得好就得做到谁都不得罪,也不偏帮着谁,中庸之道,才是她未来要行走的道路。
珍妃有宠有子,虽娘家不显赫,可她娘家两位兄长如今也入朝为官,皆为陛下所重用,有皇长子在,家族兴旺是早晚的事,她是一点儿都不想与之为敌。
跪迎之礼虽给了她这个皇后面子,却也折辱了皇长子与皇长女。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水琮神清气爽地起身回了乾清宫,洗漱后换上婚服,准备走婚礼流程。
太上皇亲笔手书‘龍’字,并拿出当年迎娶元后时所用的金镶玉嵌宝珠双喜如意,放入凤舆之内。
长长的仪驾自宫中而出,一路到达镇国公府,此时的镇国公府,各家亲眷男子在门口等待,女眷则陪同在内宅之内,牛继芳已经在全福姥姥的巧手之下打扮完毕,更是已经拜别了父母,只等着仪驾到达,从凤舆中取出双喜如意,便可乘坐凤舆前往宫中。
荣国府与宁国府作为镇国府的姻亲,自然早早地到了镇国府。
贾赦与贾政并贾珍一同在前院等待着,贾母则带着两个儿媳并东府的贾珍媳妇儿尤氏在内院等着,贾母乃是超品国公夫人,虽为未亡人的身份,却也无需避讳太多,自然随着其它老国公夫人一同,看见了未来皇后娘娘梳妆的模样。
等看着她拜别父母亲的时候,也是捏着帕子跟着流泪。
只心下不免松了口气,皇后的身子如此孱弱,面貌也是寡淡无趣,想来福分稀薄,不得陛下宠爱,立于中宫也不会日久,待她的元春长大成人入了宫,定能夺得盛宠,为陛下诞下拥有勋贵血脉的皇子。
捏着帕子掩着嘴,眼睛还在落泪,嘴角已经不自觉的上扬了。
很快,十几个内监捧着一堆东西进了内宅,排在最前面的两个内侍手中托盘里就放着双喜金如意和葡萄纹玉瓶,由全福姥姥取来交到牛继芳的手中。
牛继芳抱稳了后,才盖上红盖头,在全福姥姥的掺扶下出了门。
镇国公夫人看见女儿远去的背影,再也忍不住地靠在镇国公肩膀处无声哭泣了起来,她作为一个母亲,与镇国公想的完全不同,她不管女儿是嫁给了谁,只期望她能平平安安一辈子。
如今女儿一入宫门,日后只能逢年过节遥遥相看一眼,连单独相处也是再也不能了。
牛承嗣这会儿也难受,吸了吸鼻子,眼圈红红的,但他心底却更是野心勃勃,想的更多是镇国公府的未来,一旦女儿有了嫡皇子,日后镇国公府便很可能是皇帝外家,也证明着,王朝以后的每一任皇帝体内,都流淌着牛氏的血脉。
一路吹吹打打,凤舆入了中门,径直到达乾清宫门口才落了凤舆,一位全福老王爷手里拿着火把,对着凤舆的轿帘子周围熏烧三圈,意为‘除三煞’,一直跟随仪驾的几位王妃这才走上前来,从牛继芳手中接过金如意与玉瓶,北静郡王妃与东平郡王妃二人上前,一左一右掺扶着牛继芳到乾清宫大门口跨火盆,跨完了火盆,才被掺扶着一路走向坤宁宫。
而在坤宁宫大门口,则安放着一个马鞍,只有跨了马鞍,才能进入坤宁宫,进了东暖阁去。
东暖阁里,皇帝早就在等待了。
他之前已经自行走了一大圈的仪式,这会儿早就累了,皇后来了,帝后二人互相拜见后,皇帝用秤杆挑开红盖头,这才能坐在床帐内休息休息。
至于全福姥姥后来一系列礼仪,皇帝只需要配合着不动就行。
等到一系列事情忙完,二人才齐齐在心下松了口气。
水琮忙了一早上,便是昨夜养精蓄锐了,今日一通忙下来,也是累得厉害,更别说牛继芳这样孱弱的身子了,若非接下来还有其他的仪式要走,牛继芳都想躺下来小憩一会儿了。
只可惜,帝后大婚前后共三天,岂是想休息就能休息的?
合卺酒用的是金杯。
而且是分开的两个金杯,只中间用红绳系着,帝后二人碰了碰杯就各自一饮而尽了。
这一早上,永寿宫一片寂静,谁都不敢吱声。
前朝地礼乐声传来。
侍书将手巾摔进脸盆里,不悦地道:“这声儿着实吵人的很,娘娘还没醒呢,司棋快去将窗户都给关上,莫扰了娘娘。”
司棋立刻应了一声,快步走到后殿。
在正殿时礼乐声还挺大,到了后殿时已经几不可闻了。
司棋松了口气,却还是蹑手蹑脚地进了内室,小心翼翼地关上了窗户和大门,若非不可以,她真恨不得上前帮忙捂住娘娘的耳朵。
阿沅其实早就醒了,但一想到起来就要被宫人们用心疼的眼光盯着……她还不如继续睡着呢。
所以阿沅在床上赖了一整天,只有用膳的时候,才懒洋洋地起身道外间的小榻上歪着,甚至连侍书和司棋都不愿见,只叫金姑姑在里面伺候着。
她这一番操作,反倒让永寿宫的宫人更心疼她了。
坤宁宫里的帝后又休息了一会儿。
水琮才离开坤宁宫出去进行其他的告祭仪式,至于皇后,则是留在坤宁宫内脱掉身上的大礼服,换上正红色的婚服,以及取下凤冠,换上正凤的一整套头面,鬓边簪上红色宫花,就连脸上的胭脂也换上更加显气色的红色。
这才到了拜天地的环节。
一直到天黑了,皇帝还在前朝设宴招待。
坤宁宫内,恬儿帮忙自家娘娘卸下头上钗环,小声禀告:“娘娘,奴婢打听到,昨儿个晚上陛下歇在了永寿宫,一直到五更才回了乾清宫来。”
“谁叫你打听这些的?”
脖子终于松快点的牛继芳立即蹙眉睨了恬儿一眼:“若你日后再自作主张,本宫定让你回了镇国府去,莫在本宫身边伺候了。”
恬儿吓了一跳,立即便想跪地,可一想到今日是娘娘大喜的日子,又怎敢哀求惹了忌讳,于是便只小声认错:“是恬儿逾距了,娘娘,是老爷临出门的时候吩咐的。”
恬儿想都不想的,就把牛承嗣给卖了。
“莫听他的话了,嫁出门的女儿泼出门的水,日后镇国府不到万不得已,无需太多牵连。”
牛继芳看的通透。
要想在后宫过的好,就得和娘家的搅家精少来往。
她娘倒是挺好,可惜有个喜欢插手女儿婆家事的搅家精亲爹。
“洗漱安置吧。”牛继芳打了个呵欠,着实有些困了。
“不等陛下么?”恬儿傻眼,今天可是洞房花烛夜哎。
牛继芳摇摇头:“洗漱完了,陛下便该来了,到时候让人径直服侍陛下便可。”至于她……明天还有告祭礼要走,若不早睡的话,明天她这身子肯定吃不消。
至于后宫的妃嫔?
她暂且是想不到了,毕竟她们的战场是在几天后的请安。
帝后大婚,洞房花烛夜。
皇帝喝的酩酊大醉,皇后身娇体弱早早入睡,所以压根没能圆房成功。
第二天一早,皇帝头疼欲裂,皇后满脸惨白,二人虽躺在同一张床上,可看着对方的脸,彼此眼神里都写着‘晦气’二字。
一言不发地各自穿衣,看不出丝毫的浓情蜜意。
长安看在眼里急在心底,按理来说,昨夜帝后二人圆房了,这婚礼才算是礼成了,可谁曾想,昨晚上皇帝陪着几个王爷喝酒,也不知是不是太高兴了,竟贪杯多喝了几杯,直接就醉过头了,回来坤宁宫的路上还呕吐了。
若非新婚夜召太医不吉利,他昨晚上能让赵太医蹲在宫门口一整夜候着。
可谁曾想到啊……
皇帝如此,皇后竟也不合作。
不仅早早地睡下了,那脸苍白的,若非胸口还有起伏,他都快以为皇后薨于新婚夜了。
想到三年前陛下要他调查京内身体不好的贵女们,他就有些后悔,早知道这皇后娘娘身体这般差,他就换一个人选了。
这是娶了个皇后么?
这是娶了个摆设吧!
长安尚不知晓自己早已猜中了皇帝内心,此刻还在惶恐不安中,这体弱的皇后当初可是他去调查的呀,万一陛下不满意,迁怒了他长安可怎么办?
他大总管的威风还没耍够呢!
从昨天到今日,水琮还未跟自己的皇后说上一句话,却已经莫名猜到了她的想法。
所以他说话也更直接了些:“今日告祭先祖后,还需前往宁寿宫叩拜父皇。”
“是,臣妾知晓了。”牛继芳点头应下。
见牛继芳懂事,水琮松了口气。
又说道:“后宫中其他妃嫔皆是好相处之人,尤其珍妃,最是温柔和善,你若在宫中无聊,也可召她来与你说说话。”
牛继芳:“……”
新婚次日,夫妻间的第二句话,就说起了心爱的珍妃,难道就一点儿都不害怕她吃心么?
“好,臣妾会和珍妃好好相处的。”
她实在没办法喊出珍妃‘妹妹’来,不仅仅是年纪问题,还有,她敏锐地察觉到水琮那一颗不愿珍妃低于人下的心情。
交代完了这两句,水琮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这个皇后当真是无趣的很,叫他一点儿说话的欲·望都没有,回答的话看似恭敬,实则却句句噎人。
罢了,不爱说话就不说吧。
皇帝脸色淡淡:“用膳吧。”
早点吃完早点干活。
牛继芳应了一声,又张罗着让人摆膳。
用完早膳后,夫妻俩先上了礼舆,自顺贞门出,前往寿皇殿告祭先祖,礼官唱和,大意内容说的便是皇帝娶了新妇,日后这个国家便有了女主人云云……后面是一长串的夸赞之语,还细数了祖上功绩。
唱和完已经过去半个多时辰。
牛继芳都有些跪不住了才全了礼仪。
帝后二人这才又重新上了礼舆前往宁寿宫,太上皇倒是真激动,他想到了他的元后,只是……想到了元后自然也想到了当年备受宠爱的太子。
见完帝后之后,心情便不可避免的低落了下来。
到底思念太过,他忍不住地去见了甄太妃。
甄太妃自从被禁足一年后,便很少有机会见到太上皇,曾经的宠爱好似镜花水月,一碰既散,可她却不敢有半点颓然,她只能更加努力的保养自己的脸。
她若是没了这张脸,就更没有得到原谅的机会了。
太上皇来了,甄太妃再不敢提水溶之事,如今水溶过继多年,早已成了真正的北静王世子。
“圣人,你终于来看臣妾了。”
甄太妃如一株柔弱的菟丝花一般,跪在地上,攀附在太上皇残疾的双腿上,泪眼婆娑,很是脆弱。
太上皇没说话,只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庞,眼底染上思念。
甄太妃仰着头,那抹思念她看的十分清晰,她一方面痛恨自己的脸,另一方面却不敢伤害自己的脸,她知道太上皇不喜欢她的性子,只喜欢她的这一张脸。
所以她愈发地温柔了眉眼,只期望太上皇更能加心软。
就在太上皇眼底思念越盛时,远在永寿宫的阿沅骤然坐直了身子,只听得系统中的主线任务正在‘嘀嘀嘀——’作响。
阿沅立刻挥退了所有宫人,手速极快的点开系统栏。
只见主线任务[寻找太上皇纵容甄太妃的真相]正在疯狂的闪烁。
阿沅:“……”
难不成太上皇纵容甄太妃不是因为两个皇子?
怪不得她多次提交任务都评判无效呢。
看来……还有其他的理由。
只是宁寿宫与永寿宫处于一个对角线,她根本没办法监视到,看来……还是得靠紫衣嬷嬷了。
五千积分的主线任务啊……
若是完成了,百联抽的大保底。
阿沅兴奋地搓搓手,看来又一张金卡在等待着她了……至于嬷嬷的人选,阿沅想到了抱琴,看来是时候询问抱琴,是否要多一个干娘了。
若是她愿意的话,倒是可以拜金姑姑为干娘呢。
第46章 红楼46
皇后入宫半个月,才终于通知众妃嫔阖宫觐见。
东六宫的妃嫔们有人紧张,有人高兴,有人甚至已经盘算起见到皇后之后,该如何取得她的信任,日后好在后宫中联手。
西六宫的永寿宫则是反应平淡。
也不能说平淡吧,只能说不甚关注,阿沅如今的注意力全数放在了宁寿宫甄太妃处。
五千积分啊!
那可是能出大保底的一百连抽!
所以皇后什么的,暂且先随便应付着吧,便是心计再深沉的人,这会儿刚入宫也不敢轻举妄动,也得小心观望宫内局势才是。
毕竟又不是人人都是真真国公主,那位是真奔着灭了全皇室成员来的!
“娘娘,今儿个奴婢定给你梳一个最漂亮的发髻!”侍书手里举着梳子,眼底满是坚定,斗志满满:“定叫娘娘艳冠群芳!”
阿沅:“……”
倒也没必要如此。
“无需这般慎重,普通发髻便可。”阿沅可不想被侍书打扮成首饰架子,虽说换上重工宫装,梳出华贵发髻,戴上一整套头面确实很漂亮,但也很重,十分累脖子。
她今日去请安也只是想去探个深浅,可没给皇后下马威的意思。
再说了,只凭她膝下有着如今唯一的皇子,哪怕穿着布衣,皇后都不会看轻她。
侍书举着梳子的手都僵住了,她诧异反问:“娘娘当真只需梳平常的发髻?”
“嗯。”
阿沅点点头,笑着调侃:“举重若轻懂不懂?放心吧,你家娘娘还不至于堕了自己的威风。”
侍书不懂,但侍书听话。
遗憾地将一整套红宝石头面给收了起来,给自家娘娘梳了个斜髻,带了只十分华贵的偏凤,只见那凤凰通体用金线编织而成,四条凤尾盘在发髻上,尾眼处是四颗红宝石,凤口含珠,悬挂流苏,随着阿沅的动作轻轻摇曳。
偏凤的对面则用几朵云状金钗簪着,珍珠点缀。
霎时间,这偏凤便灵动了起来,好似在云层里穿梭。
依着这偏凤,侍书很快搭配出一身精致华美的衣裳收拾来,虽未曾戴全幅头面,再加上阿沅养的面色红润,气色极好,一看就十分有宠妃的气势。
阿沅:“……”
这打扮也不低调啊。
金姑姑看了却说这样正好:“既不显得心慌,又昭示了自己的身份。”
好歹是个妃位了,也不能真素的只戴宫花吧。
“行吧,那边这样打扮着,只不知晓咱们这位皇后娘娘是打算日日叫咱们请安,还是逢五逢十,若是每日请安,咱们呐,也趁早别收拾的那么起劲儿,不然每天来这么一遭,得把人累坏了。”
阿沅站起身来,走到落地镜跟前照着镜子转了个圈儿。
不得不说,随着年纪渐长,她也真是长开了,如今看着可比刚进宫时的豆芽菜好看太多了,凹凸有致,前凸后翘的,这样的身材自己看了都垂涎。
真是便宜皇帝了,吃这么好!
“宫中历来的规矩便是每日请安,不过……若是皇后娘娘慈悲的话,改为逢五逢十也有可能。”金姑姑帮自家娘娘捋了捋臂弯处的披帛,说出的话却很意思。
‘慈悲’的话,会将请安改为逢五逢十。
那若是不改的话,岂不就是不‘慈悲’咯?
这坑挖的好啊……也幸亏永寿宫都是自己人,话传不出去,否则要不了到下午,坤宁宫那边就要听到消息,便是不‘慈悲’也得‘慈悲’了。
“行了,管好自己的嘴,这话可不能从咱们永寿宫传出去。”
阿沅抬手扶了扶脑后的后压:“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去给娘娘请安了。”
“回禀娘娘,轿撵已经准备好了。”全禄在门口隔着帘子喊道。
“成,咱们走吧。”
手轻轻地搭在金姑姑的手上,由着金姑姑扶着出了永寿宫的大门,上了暖轿,随着全禄一声‘起’,便晃晃悠悠地往坤宁宫而去。
此时的坤宁宫门口十分热闹。
站在最前头的四个,便是承乾宫与景仁宫的四位贵人。
阿沅未曾到来,如今站在外头的人里面,她们四个的位份最高,又都是闺阁中就认识,便是心里不和,面上也是带着浅笑,一脸热情地说着话。
而距离她们不远处站着的,则是三位怀有身孕的常在,她们身侧各自有两个宫女陪同,因着常在位份没有轿撵可用,身上便披着厚厚的披风,用来御寒。
再往后便是那一群答应了。
当初死了好几个,病重了好几个,如今还站着的一个个都弱柳扶风,面容上是止不住的病态,甚至有几个还时不时地捏着帕子轻咳几声,惹得那几个有孕的常在恨不得离她们八丈远,生怕过了病气。
“猖狂个什么劲儿,不就是怀上了么?”侯玥儿的目光盯着那三个常在的肚子,眼底是压抑不住的妒意。
自从入宫侍寝后,她就没停止过调理身子,明明太医都说她的身体十分康健了,偏就是怀不上,反倒是那群命贱的,都病歪歪了,还能一个接一个的怀。
她身边站着的是柳雪,她这会儿正神思不属地站着,身上也罩了个披风,听着候玥儿的话,她忍不住先打了个呵欠,随即才开口说道:“猖狂又如何,人家肚子里怀的是皇子,你也少说两句吧,还当这里是承乾宫呢?”
候玥儿闻言先是脸色一僵,随即干笑一声:“柳姐姐这是什么话,我也只是见不得人仗着肚子轻狂罢了,皇子自然尊贵至极。”
显然也意识到这里是坤宁宫,不是她能大放厥词的地方。
她连忙转移话题:“柳姐姐瞧着昨夜好似没休息好啊,怎的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呢?”
柳雪正拿着帕子掩嘴打呵欠,听到这话又咽了回去,当即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马沁月赶忙帮着拍背,责备道:“你们俩且少说两句吧,皇后娘娘还未起身,动静太大了仔细惹的娘娘不喜。”
“还不是永寿宫的那位还没到,若她来了,皇后娘娘肯定就能醒了。”候玥儿还是嘴上把不住门,撇了撇嘴‘哼’了一声,说起永寿宫也不无太大恭敬。
“哦?”
突然一道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照侯贵人这般说,本宫还得跟皇后娘娘去请罪,毕竟本宫不来,皇后娘娘都不敢起身,亦或者说,起身了也得佯装未曾起身,只为了等本宫?”
几个贵人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就看见珍妃扶着宫女的手站在不远处。
她没穿披风,只手里拿着手炉,面色红润,一看就是刚从温暖的地方出来,再看远处渐渐消失的暖轿,就可知人家是怎么来的了。
侯玥儿心下愈发嫉妒。
却又不敢反驳,只随着其它几个贵人跪下来告罪。
一直没吱声的陈仙蕊突然开口道:“娘娘容禀,婢妾们也只是闲谈罢了,并无对娘娘与皇后娘娘有不敬之心,婢妾……”
她还想说些什么,只是话未出口,就被阿沅打断了:“行了,起来吧,下次口无遮拦也该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大放厥词也得看看自己的身份。”
阿沅着重点了‘身份’二字。
叫一直以来以出身而荣耀的贵人们心中很是不忿,却也只能低头认错:“是,婢妾领训。”
“嗯。”
阿沅应了一声,扶着金姑姑的手就走到了最前面。
就在她站定的一瞬,坤宁宫内走出一个人,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她面容慈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仿佛对刚刚宫外的闹剧并不知晓似得,只声音轻柔地对阿沅行了一礼:“奴婢给珍妃娘娘请安,给各位小主请安,皇后娘娘已经起身了,还请各位随奴婢来。”
“劳烦嬷嬷了。”阿沅也是一副十分知礼的模样。
跟着坤宁宫姑姑进了坤宁宫正殿大门,一路走到西暖阁里,只见里面已经装饰一新,只见上首一座雕花镀金的凤椅高高在上的矗立着,前方是一道雕花月亮门,里面挂着珠帘,此时左右用金钩勾着,露出里面的凤椅。
凤椅的下首,只独独一张雕花圈椅,圈椅前边是一张脚踏,脚踏下面则放着铜炉子,可以用来暖脚。
炭盆也早早地烧好了,屋子里暖意融融,叫人身上的寒意很快散去,只剩下一片温暖,穿着披风的妃嫔们也脱下了披风,由贴身宫女拿着去耳房里等着。
阿沅没穿披风,却也叫侍书跟去了耳房。
她这次出来带了金姑姑与侍书二人,但看这西暖阁的大小,显然不适合带太多人,于是便将侍书打发走了,只留了金姑姑在身边。
“珍妃娘娘,您请跟奴婢来。”
阿沅点了点头,便跟着姑姑的指引进了月亮门,坐在了那一张唯一的圈椅上。
等阿沅落座后,珠帘就被放了下来,里面的凤椅和珍妃顿时变得影影绰绰起来,姑姑喊了小宫女为阿沅上茶后,便告退撩开珠帘继续安排其它妃嫔去了。
四个贵人得了四张圆凳,也并无脚踏铜炉。
三个有孕的常在则得了软乎乎的杌子,那杌子有膝盖那么高,又圆又宽,很是稳当,至于那些答应……便只能站着了。
常在因为有孕,所以允许宫女身边伺候,那些答应们便只能局促地站着了,宫女们也一起去了耳房里。
随着她们的落座,宫女们鱼贯入内奉茶。
几个贵人看着那道珠帘,心底五味杂陈。
一道珠帘,便仿佛将这小小的一间屋子分割成了两个世界,也仿佛在告诉她们,不管她们娘家是怎样高贵,到了宫里,珠帘里面便是主子,珠帘外边就是奴婢,没有例外。
这一认知重重地刺激到了她们的内心,让她们的上进心前所未有的强烈。
她们也想走进那道珠帘,成为坐在里面的女人。
“皇后娘娘到——”
随着一声高声唱见,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屏风后面。
阿沅只能看见屏风上的影子,手似乎扶着身边的宫女,身形也有些纤瘦,人还未到,咳嗽声便先传了出来,好在只是轻咳,很快便压了回去。
她起身,在那道身影走出屏风的一瞬间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的声音与珠帘外其它妃嫔的声音交错在一起,十分的响亮。
“都起吧。”
皇后的声音中气不足,语气却很温和地喊了起。
阿沅这才起身,抬起头来,头一回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皇后娘娘。
只见她身上穿着正红色常服,头上戴着红色镶宝石的抹额,发髻端正,上面簪着一整套的金凤头面,很是庄重,只是气色不大好,哪怕抹了胭脂,也掩不去眼底的疲倦与病气,面颊有些消瘦,颧骨突出,整体来看是个清冷美人,却又被病气掩去了几分颜色,整体看起来有些孱弱。
阿沅打量皇后的同时,牛继芳也打量着珍妃。
不得不说,真不愧是皇帝的宠妃,不仅长的极美,身段儿也十分风流,最叫她羡慕的便是那脂粉都画不出的好颜色,白里透红,眼神清亮,却无太多尖锐之色,反倒透着淡淡的柔美。
牛继芳感叹,当真是个极标志的,也怨不得皇帝喜爱。
“快坐下吧,莫要站着了,今儿个外面可冷?”牛继芳笑意盈盈地询问关怀着:“这一路走来怕是累坏了吧。”
永寿宫到坤宁宫还是有些远的。
皇后的态度好,阿沅的态度也不会差,只笑着摇头:“多谢娘娘关怀,臣妾一路走来都坐着暖轿,到不曾受了风。”
“本宫身子不好,这大冷天轻易不出门。”
皇后毫不避讳地说起自己的身子:“ 倒是不曾体谅各位妹妹的难处,只是头一回觐见,到底宫中规矩不能缺席,日后便不必这般劳累,只逢十来请安一回便可。”
阿沅:“……”
好家伙,是她小人之心了。
本以为‘逢五逢十’就顶天了,没想到皇后竟然直接让‘逢十’请安!
阿沅自然是愿意的,于是立即起身再次行礼道谢:“谨遵娘娘旨意,也多谢娘娘宽仁体谅。”
只听得珠帘内皇后与珍妃你来我往的说话,珠帘外的几个贵人面面相觑,五味杂陈,虽距离不算远,但到底珠帘内预留了十二宫主位的位置,所以显得有些空旷,皇后与珍妃的声音但凡小一点,她们都有些听不清。
若他们想要参与话题,想来还得高声喊才行。
牛继芳与阿沅寒暄完了,便说起了大皇子与大公主,牛继芳虽没明说,但无论是微微倾斜的身子,还是和煦亲近的语气,都在表达一个意思。
那便是她对大皇子和大公主不仅不厌恶,还十分喜爱。
“恬儿。”
话到尾声,皇后召来了贴身宫女,只见她手里捧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两个木盒,木盒里是纯金打造的项圈手镯三件套,她指了指那木盒子:“这是给大皇子与大公主的见面礼,本宫身子不好,便不特意召来相见,孩子身体娇弱,以防过了病气。”
“是,臣妾便替大皇子与大公主谢恩了。”
金姑姑上前将托盘接了下来。
牛继芳见人将东西收了,这才松了口气,可算是干完一个活儿了,接着便又叫人将三位有孕的常在请进了珠帘说话,她们进了帘子,自然有人将杌子搬到皇后凤椅前方的空处,她们三个人便在那里排排坐。
阿沅:“……”
说实话,这场面还是有点社死的。
也就是现在只有她一个主位娘娘,若是日后主位填满了,再坐在中间,岂不就像那动物园的猴子似得,被众人围观?
显然,几位常在也有些尴尬,面红耳赤地回答着皇后的问题。
牛继芳也没问许多,只问她们身体的健康情况,得了个‘一切都好’的答案后,牛继芳赏了几样不容易动手脚的物件,便一脸‘完成任务’的表情,就地解散了。
阿沅在皇后离开后,才起身率先离开。
等她走了,其他人才敢跟着动弹起来。
几位贵人离开前又看了眼那个珠帘,这才扶着宫女的手缓缓离开了坤宁宫。
几人走在长街上,心情都不大好,之前她们一直觉得自己勋贵出身,娘家更是国公府邸,在这后宫里,她们也就比皇后娘娘差一点,就连珍妃她们都是不看在眼里的。
可今天这一场请安,直接撕碎了那道假面,将一切真相暴露在她们面前。
原来……
她们什么都不是。
无论她们在娘家多么尊贵,到了这后宫里,她们依旧是被阻拦在珠帘之外的奴婢,就连她们的自称,也只能自称一声‘婢妾’,连‘嫔妾’都不够资格。
侯玥儿被打击的最厉害,平时骄傲的像只小公鸡,这会儿好似被打湿了羽毛,一言不发,冷着张俏脸就回了承乾宫,进了屋子不等人关上房门,就直接将桌上的茶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随后便是重重地砸着自己的肚子,嘴里嘟囔着:“为什么那么没用,没用!”
她若是有了身孕,一定能够封嫔,一定能做上承乾宫主位,也一定能走进那道珠帘,成为珠帘内的主子。
比起侯玥儿的情绪外露,与她一宫的马沁月就内敛多了,只是到底心绪难平,关起门来拿起绣绷,用小金剪刀将绣到一半的绣图扎的全是窟窿,发泄心底的怨愤。
一道珠帘,将她们的脸皮撕下来扔到地面上狠狠地踩踏。
另一边西六宫的长街上,阿沅也在说这道神奇的珠帘,作为珠帘内的主子,阿沅自然不会有怨愤之类的情绪,反倒觉得新奇:“姑姑,宫里给皇后娘娘请安都是这样的布置么?”
阿沅倒是没觉得这是皇后的下马威。
毕竟雕花月亮门一看就是年代久远,上面的油漆都是新的,只是那道珠帘就有点儿意思了,到底是原本的规矩就有,还是这个皇后的主意,还真不好说。
“奴婢入宫的时候,先太后已经仙逝多年了,所以也不知晓这珠帘是否是原本就有的。”金姑姑也被为难住了:“要不,奴婢去找几个宫里的老宫女打听打听?”
“不用。”
阿沅摇头:“甭管是不是本来就有的,反正东六宫那边要乱了,咱们也不需要管,只要不牵扯到咱们西六宫来就行。”
伸手摸摸肚子:“皇后娘娘入了宫,本宫再拿着宫权就不合适了,只是这宫权是陛下亲手交到本宫手里的,本宫自然也不能轻易的交出去,否则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的期待?”
“那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那两个皇儿也将开蒙读书了,日后在书房的时间要比在本宫身边时间长,哎……只怕日后永寿宫也就没那么热闹了。”
所以:“也是时候再给皇儿他们添两个弟弟了。”
金姑姑听了连连点头:“娘娘这几天身体调理的好,也是时候再生一胎了。”主要也是有金手指,无痛生子不说,连孕期反应都可以忽略不计。
最重要的是,整个孕期皇帝既不会忽略她,又不会碰她!
简直是最完美的状态了。
“正所谓‘打虎亲兄弟’,姑姑你看圣人都这么大年岁了,还不遗余力地给咱们陛下生兄弟助力,为了咱们的皇儿,咱们也得努力不是?”
而且眼看着东六宫即将要乱,她这时候还把着宫权,岂不是自找麻烦?
倒不如赶紧怀个孩子,将宫权交还给皇后,到时候她独自在西六宫坐山观虎斗,岂不美哉?
最重要的是,那三个怀孕的答应清一色的全是公主,若到时候不生个皇子下来,皇帝发疯了可怎么办?
“对了,吩咐抱琴最近仔细一些,若大皇子与大公主身边出现什么陌生面孔,甭管是谁的人,直接拿下即可。”
这一早上的观察,她也没能探出皇后的深浅来。
但皇后暂时并没打算与她交恶却是真的,既然皇后都能对她笑脸相迎,那她对皇后自然也能恭顺有礼,她扶了扶发髻上得偏凤:“早知道今儿个就不戴偏凤了。”
“娘娘戴偏凤极美。”
既不似正凤那般气场强势,又昭示了身份,除了偏凤,还有什么头面有这样的效果呢?
“这几日钱常在身边的小会子去御膳房拎膳的时候,总过来跟全禄套近乎,奴婢瞧着,那钱常在似乎有投靠咱们永寿宫的意思。”
“哦?”
阿沅懒懒地应了一声,却不甚热络:“若当真想投靠,便拒了吧。”
“娘娘……”金姑姑劝道:“这宫里还是需要一两个同盟的。”
“免了,本宫是来宫斗的,不是来交友的。”
同盟?
开什么玩笑。
有利用价值了人家把你当主子,没利用价值了,你就是人家的投名状。
这后宫,除了自己谁都不能相信。
第47章 红楼47
水琮是个好面子的皇帝,哪怕对皇后感觉一般,却还是在坤宁宫留宿了一整个月。
牛继芳身子不好,应付房事有些吃力。
水琮也不喜欢抱着个身材枯瘦干瘪的女人,只草草的圆房完成大婚仪式的最后一步,后来便是同床睡了一整个月的素觉。
坤宁宫内室伺候的宫人们自然知道真实情况,却不敢声张。
便是正妻元后又如何?
没有皇帝的宠爱,她们这些宫人走出去也没什么底气。
当然,水琮也没忘记安抚阿沅,人虽然在坤宁宫,但乾清宫皇帝私库的门可没上锁,这短短的一个月,有福的鞋底子都要磨穿了。
乾清宫私库空旷了,永寿宫私库……开了第二间。
入画拿着账本子,笑的嘴都歪了,如今腰间别着金算盘,说话声音都张扬了许多,偶尔阿沅看着入画一手叉腰,一手把着壶,对着茶壶嘴儿抿一口,指挥着小太监们搬东西的架势,跟荣国府未来的当家奶奶王熙凤也差不多了。
就是吧……姿势有些太油了!
哪里像个大宫女,倒像个守着金子的巨龙。
每次看见有福进了门,那眼里都要冒金光。
“娘娘若是真喜欢入画,可以在任务完成后,询问入画是否愿意跟着咱们走。”金姑姑手里捧着茶壶,一边给阿沅斟茶倒水,一边小声地提议。
“跟咱们走?”
阿沅捏起一颗饱满的瓜子,指尖用力,瓜子壳就‘啪’的分成两半,露出中间圆鼓鼓的瓜子仁来:“姑姑的意思是,咱们日后离开这里还能带走这个世界的人?”
“是,只是生前签订契约罢了,会在她去世后收回系统空间,主子您满意身为宫女的入画,那么入画到了系统内,自然也就进的是宫女的卡池。”会固定在技能最巅峰的年纪。
类似于入画这样的,日后技能也不会太差,说不定初始卡面就是绿卡呢。
阿沅还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私密,顿时来了兴趣,这系统是她半道劫来的,虽然瞧着软乎乎的十分好欺负,但阿沅一直心存防备,尤其是在发现系统精灵与系统面板本身联系并没有那么紧密的时候,她对系统面板的探索度就增强了许多。
所以……金姑姑突然告知这些事,是否意味着,金姑姑已经更倾向于她了?
她挑眉:“难不成这些卡池里的卡,全是这样来的?”
金姑姑沉默,半晌后点点头:“是,我们之前都是真正的人。”而不是一团数据。
“哦?”
阿沅眼睛一亮,顿时兴致更浓了,她指了指炕桌对面的位置:“来,姑姑不妨坐下来与我说说话。”
金姑姑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茶壶往对面挪,可到底越不过心底那道线,飞速抱了个杌子来,就坐在对面座位前的脚踏上:“娘娘,奴婢坐在这儿就好。”
行吧。
阿沅也不是非要‘礼贤下士’,只是单纯面对面更方便说话而已。
“姑姑你还记得自己的以前么?”阿沅手肘抵着炕桌,也不跟刚才似得装模作样手剥瓜子了,而是一个接一个的用牙齿磕。
金姑姑欲言又止,十分心疼自家娘娘那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眼不见为净!
金姑姑垂下头:“回禀娘娘,奴婢只记得一些片段,但记忆中那些人的身份面容都已经模糊了,还有奴婢自己的名讳也都忘了。”
唯独她的技能保留了下来。
当然,成为‘卡片’后跟随的每一任主子也都记得。
有时候金姑姑自己都觉得好笑,不知多少皇帝求仙问道以求长生,谁曾想最后反倒是她这个奴婢,成了另一种意义上得长生不死。
当人的记忆忘却了又如何?
她的心又没有死,她还是那个人,一直都未曾变。
“那姑姑从人变成了卡池里的卡,有过后悔么?”阿沅是真好奇,她一直以为这些卡片都是系统自动生成的,之前灰嬷嬷的上进心就让阿沅觉得意外,如今从金姑姑口中听说到‘真相’后,反而觉得正常了。
正因为她们之前是人,所以才会想方设法地往上爬。
灰嬷嬷就一定比金姑姑差么?
不一定。
之前灰嬷嬷的办事能力有目共睹。
那为什么灰嬷嬷是N卡,而金姑姑是SSR呢?
现在阿沅合理地怀疑,是因为系统本身为了不彻底磨灭这些卡牌的干劲,而特意分出来的三六九等,只有你有足够的上进心,就能从灰卡进阶成为金卡。
而成为SSR的金卡们,被抽出的几率会减小,以至于她们会无比珍惜每一次被抽出来的机会。
金姑姑摇头:“不后悔。”
不仅仅是她,她们所有卡,都不会后悔。
“当真不后悔?”
“后悔什么?奴婢也是活了一辈子,死了之后才入的卡池。”所以多出来的岁月是她赚了!
阿沅‘哇哦’了一声,拍拍手:“那其他的卡池也都是人咯?”
“是。”
阿沅眯了眯眼,虽什么都没说,但心底里已经开始盘算起了周锡儒和赵太医师徒俩了……这俩的医术是真的好,要是能扔进卡池里面带走就再好不过了。
突然,阿沅想起什么似得问道:“那姑姑后来还见过当初带你进卡池的那位宿主么?”
金姑姑摇摇头。
她也以为自己还会见到那位娘娘,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入卡池的时候她只是绿卡嬷嬷,可后来每一次被抽出来,见到的主人都不一样。
阿沅心下微凝。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抽卡系统面板不止一个,而是无数个系统面板共用一个卡池,要么……就是这个抽卡系统的宿主更换频率极高。
这就有意思了。
阿沅攥了攥手指,再没问出其他任何问题来。
另一边,大婚满月的第二天,天还没黑,水琮就迫不及待地摆驾永寿宫。
也不知是不是一个月未曾见到珍妃了,刚跨过隆福门的门槛,水琮竟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他顿住脚步,回头看向长安:“朕瞧着没瘦吧。”
长安:“……”
“没瘦,陛下您好着呢。”
“好?朕觉得朕不好。”水琮背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长安。
毕竟是打小服侍皇帝的近身太监,长安对水琮那可是再了解不过了,这话一出,他就知道水琮是什么意思了,立即表情一变,一副忧心忡忡却又故作坚强的样子:“珍妃娘娘最是关怀陛下您的身子了,这开了年以后,陛下您瞧着用膳就不香,如今瞧着都比以前憔悴了,想来珍妃娘娘见了该心疼了。”
对,就这么说,叫珍妃心疼他。
水琮叹气摇头:“也是朕的不是,这一整个月都没能来瞧瞧珍妃,也不知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就之前的几次经验来说,想来也该‘为伊消得人憔悴’了。
“娘娘想来也念着陛下呢。”
长安这个月也没能顾得上永寿宫,每日送赏也都是有福那小子去的,只每次看见有福笑眯眯地回来,就知道永寿宫给的赏肯定不少。
“是啊,爱妃念着朕呢。”
水琮重新迈开腿往永寿宫的方向而去,落后一步的长安在心里琢磨着,陛下突然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一直到了永寿宫门口,绕过影壁就看见珍妃娘娘站在正殿门口远远朝着这边眺望而来。
长安突然福至心灵。
“陛下——”阿沅拎着裙子便一路小跑着下了台阶,朝着水琮就冲了过去。
那模样哪里还像端庄优雅的珍妃娘娘?
水琮看见貌美如花的珍妃也是心情激动,看了一个月皇后那张寡淡的脸,这双眼睛可算是能用美色洗一洗了!
“爱妃。”
他张开双臂,一把将扑过来的人搂在了怀里,搂的紧紧的。
帝妃二人也就一个月未见,此时却深情对视,一个仰着头,眼底三分眷恋,三分忐忑,三分渴望还有一分试探,眼神复杂的宛如扇形图,另一个则深情款款,饱含歉疚,宛如之前坤宁宫入洞房是被人推着屁股入的。
总之……
二人皆是演戏的高手。
只不过一人完全是演技,另一个人多少带了些真情实感。
帝妃二人抱了好一会儿才绕过正殿去了后殿,一路上皇帝的手都舍不得撒开,进了后殿东暖阁就抱着香香软软的珍妃倒在了炕上。
当然,阿沅绝不会白日宣淫的,也不允许水琮这么做!
没有烛光和帐子的加持,水琮的姿色就有些打折扣了,看的太清楚了人容易萎,她目前还没对这事儿彻底失去兴趣,也希望水琮能自觉一点,正视自己的姿色,不要大白天地搞这些有的没的小动作。
好在水琮也知道这会儿浅吃一口,不仅不解渴,还有可能饿的更厉害,倒不如等晚上端着碗慢慢吃,反正肉在锅里,饭在碗里,不需要着急。
两个人黏黏糊糊地靠着,没说几句话,水琮就开始吐槽起皇后来了:“长得一般,性情也不讨喜,朕去了不说像爱妃似得处处体贴也就罢了,偏你说什么她都点头应承,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说。”
他哪里像是娶了个妻子,简直跟娶了个木头似得。
长得一般?
听到第一句话阿沅就不淡定了,她诧异地看向水琮:“臣妾瞧着娘娘容颜清丽,品貌端庄,只是略带病气,却也是个美人,算不得长相平常吧。”
“是么?”
水琮意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皇后那张脸,再看看眼前珍妃这张娇艳如花,美貌非常的脸……嗯,他绝没有说错,皇后确实长得一般。
不过……说起来,当初珍妃刚入宫时,容貌虽漂亮,却也是清丽秀美的模样,难不成如今是张开了?怎的瞧着比以前漂亮那么多?
“陛下。”阿沅推了推愣神的水琮:“您在想什么呢?”
“难不成是在想皇后娘娘?”阿沅猛地坐直了身子,眉心微微蹙起,眼圈骤然就有些红:“陛下是不喜爱臣妾了么?怎么到了永寿宫还想着皇后娘娘呢?”
水琮回过神就听见美人的控诉,顿时有些好笑又好气,他一把将人拉了回来:“你啊,吃什么飞醋,朕不是立刻来找爱妃了么?”
“朕只是刚发觉,爱妃比刚进宫时变了许多,也漂亮了。”
“真的?”
阿沅眼睛亮晶晶地捧住自己的脸,脸颊红扑扑地看着水琮:“臣妾如今都二十了,自然是长开了,更何况自臣妾入宫以来,陛下一直对臣妾宠爱有加,臣妾日日锦衣玉食的养着,不漂亮才奇怪呢。”
刻意忽略掉容貌底子的重要性,阿沅直接给水琮戴高帽。
水琮被这一通马屁拍的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果然!
皇后就是不如珍妃,所以他才嫌弃她!
心情舒爽的皇帝加上暖情液的加持,这一夜帝妃两个人都有种小别胜新婚的激动,折腾了大半夜,惹得长安都在外头搓手踱步,生怕明儿个皇帝起不来身。
好在水琮在永寿宫的睡眠一如既往的好,第二天神清气爽的起床,眼神清亮的上班,那状态可比之前一个月好了太多,叫原本上朝如上坟的大臣们也难得情绪高昂,一早上禀告了不少事。
其中就有江南府姑苏织造林如海的折子,上报的是去年一整年的税收情况。
自三年前林如海从扬州盐政上升职成了姑苏织造,徽商商会的会长就立刻放低了姿态,亲自来拜码头,徽商商会中只有少数人插手了盐业,大多数人主要还是做买办。
姑苏织造府是什么?
也是买办。
只不过是朝廷的买办,比起巡盐御史那种高投入高风险低收获的危险职位,姑苏织造简直是肥差中的肥差,徽商作为民间买办,想要占据民间市场,就得跟朝廷买办打好关系。
他们上供最好品相的产品,而朝廷买办则是让出一部分市场。
毕竟,若是姑苏织造真打算插手江南府的民间市场,徽商商会之流的民间买办,是很难有出头之日的。
民不与官斗。
这是千百年来约定俗成的传统。
徽商有钱又如何,能运作又如何?对付一个朝廷买办他们不怕,可若是这个朝廷买办的背后是皇帝宠妃撑腰呢?那问题可就大了去了。
远在金陵的薛家自从得知家里亲戚成了姑苏织造后,心里头就有点蠢蠢欲动。
只可惜,他们薛家是归江宁织造管的,还是皇商,一时间竟也有些束手束脚,一方面怕跨界去了姑苏织造府的地界儿水土不服,一方面也怕惹了江宁织造府的眼,到时候弄得两面不是人。
所以,薛家也只私下里以亲眷身份往来,明面上却是一点儿都不敢往姑苏织造府方向伸手。
自从林如海出任姑苏织造,便举家从扬州搬到了姑苏。
他本就是姑苏人士,只是祖父格外能干,才从姑苏去了京城,最后还能凭功封侯,如今回到姑苏做官,也算是荣归故里了。
一般官员调任,朝廷会给半年的行程期。
林如海自然也有,只是他是从扬州搬到姑苏,不仅距离短,还可以乘坐漕运的大船,哪怕他们行李多,家资丰厚,还有贾敏的嫁妆,两条大船也就一起装走了。
姑苏那边自然早早的有人打点。
林福提前去姑苏织造府的周边给林如海置办了一座前后五进的大院子,林焕在得知林如海要来姑苏做织造的时候,也是激动异常。
要知道,外放的五品,京城的三品,那都是一道坎儿。
不知多少官员一辈子都没能跨过这道坎儿,如今林如海年纪轻轻就能成为正五品的织造,就连林焕都忍不住感叹,林如海那一脉的男丁,当真是各个才能出众。
马氏自然也高兴。
姑苏织造是她家老爷的堂侄儿,那她岂不就是姑苏织造林大人的堂叔母?
夜里还做着美梦呢,结果林如海一到姑苏,就把他们的美梦给戳破了。
林如海没急着去赴任,而是先去了林焕的大宅,喊来了林焕两口子,先告知他们如今宫里的阿沅已经成了珍妃娘娘,还生下了陛下的长子长女,希望林焕不能给娘娘提供助力也就罢了,但必须约束好家人,别给娘娘拖后腿。
毕竟只要娘娘稳住了,林家的未来就差不了。
又警告林焕,忽视嫡长乃是乱家的根本,林瀚才是林焕这一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更别说,林瀚的胞妹还是宫里的娘娘,别耳根子软,被女人的枕头风一吹就昏了头,因小失大,到时候惹了事,不用宫里娘娘开口,他这个做侄儿的就先下了狠手。
至于宫里的娘娘与林瀚,他林如海的侯爷父亲可不介意多一个儿子和闺女。
林焕被这三板斧打的头昏脑涨,回去在书房待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把自己的两个小儿子从床上给挖了起来,直接送他们去了松鹤书院读书。
那松鹤书院远在冀州,与姑苏相隔千里,是一个马氏的手没办法伸到的地方。
至于那个一直跟长女别苗头的次女。
年纪还小还能教!
他请林如海帮忙从京城请了个规矩严厉的老嬷嬷,只期望将那掐尖要强的性子给掰过来。
他也心疼这几个孩子,打小就没吃过苦头,可他也怕呀……他怕林如海真能下得了狠心,直接把林瀚兄妹俩过继到了林侯爷那一支,到时候把他林焕一脚踢出林家族谱。
他可不想做孤魂野鬼啊!
被林如海吓到的林焕夹着尾巴做人,马氏则因为林焕将视若生命的儿子送走,而气的得了场大病,整日里不是哭就是闹,叫林焕愈发的不愿见她。
与鸡飞狗跳的林焕一家不同,林如海这几年可谓是风光得意的很。
先是升迁成了姑苏织造,虽只是个五品官,却是天子近臣,有上告密奏的权利,再就是前几年纳进来的三个良妾,有两个都给他生了儿子,另一个如今也有了身孕。
“老爷,张氏身边的彩云今儿个来报,说张氏今早上肚子已经有些坠痛,我看怕是要生了。”
林如海一下衙就到了正院,贾敏一边帮着林如海脱掉外衫,一边向他报告后院的情况。
自从三年前林如海纳妾之后,他们夫妻俩之间虽然还是相敬如宾,却再不复当年夫妻恩爱的模样了。
林如海一心扑在公务上,满心都是努力上进,争取早日调任入京,好成为娘娘的后盾,日后更能成为皇长子倚重的母家,贾敏心里有了疙瘩,先是彩衣巷那薛定谔的母子,当初吴泉水家的背着她偷偷去彩衣巷想要解决那对母子,谁曾想这一去不复回,到现在吴泉水家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林如海回来也没有任何反应,只说吴泉水家的不懂事,叫他撵出去了。
贾敏心中惊惶,却也不敢流露于表面。
再就是后院三个姨娘。
虽然这三个姨娘对她恭敬有加,从不恃宠生娇,没怀孕的时候甚至天天到正院来打帘子布菜站规矩,可只要一想到她们是自己丈夫的女人,贾敏心里头就怪不是滋味。
再加上这三个姨娘的肚皮是真争气,一进门就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各个都是儿子,贾敏心里就更难受了,她有时候甚至都有些自我怀疑,是不是她就天生没有儿子命,难以怀孕就罢了,好容易有了身孕,还只生了个一个女儿。
也不知是不是林如海察觉到了她内心的不安,还是说林如海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叫儿子长在妾室之手,总之在孩子出生满月后,便被抱来正院给贾敏养着。
贾敏并非心思狭隘之人,也不会迁怒孩子,所以对几个孩子还是很好的。
也因为她这个主母不霸道,几个妾室对她也格外恭敬。
这会儿说起张氏,贾敏已经没有多少落寞情绪了,反而公事公办的很:“稳婆和乳母也早早的找好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家里便要再添新丁了。”
“挺好。”林如海嘴角含笑,显然心情也是极好。
他正了正衣襟,回头握住贾敏的手:“只是又要辛苦太太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我作为当家太太,照顾老爷与老爷的子嗣,都是我该做的。”贾敏任由他牵着手,嘴角也是含了笑。
夫妻俩之间的气氛和悦。
正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急匆匆地脚步声。
只见贾嬷嬷直冲冲地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太太老爷不好了,外头来了一僧一道,说要度了姑娘出家去。”
什么?!
贾敏脸色一变。
这可是内宅正院,怎会有外头的僧人进了里面来。
夫妻俩一同往屋外走去,远远地就看见林如海的两个姨娘正排排站着,手叉着腰,虎着两张俏脸,伸出染了红指甲的手指,对着那跛足道人和癞头和尚骂的那叫一个吐沫横飞。
“你个脏心烂肺黑了心肝的老秃驴,知道这是哪儿你就大放厥词,狗嘴喷浆满嘴是X,也敢来打我们家姑娘的主意,我呸——”
娇嫩的小嘴吐出优美的话。
满嘴‘哔哔哔——’宛如装了电报机。
林如海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妾侍也是口若悬河,文采斐然的大才女。
第48章 红楼48
“还有你,一身破衣烂衫恶心鬼,也敢说自己是道人,我呸,玄妙观的道爷们怕不是马上就得提着剑杀来清理门户了,没得辱没了道祖的形象。”另一个小妾常氏说话倒是柔和几分,但输出火力却一点儿都不低。
方氏一手叉着腰来回踱步,一手指着和尚嗓音尖锐,内容丰富地火力覆盖。
常氏双手环胸,时不时掩嘴轻笑,眼神中鄙夷轻视瞧不起,情绪饱满且多变,魔法输出直插人心最深处。
夫妻俩再往旁边看,就看见大着肚子的张氏将小黛玉还有两个刚回走路的小公子揽在怀中,看向一僧一道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与防备。
而那一僧一道则是傻了眼。
耳边咒骂宛如过耳云烟,他们未曾放在眼里。
可那张氏高高隆起的肚子,还有那两个粉雕玉琢的男孩,都叫他们目瞪口呆。
跛足道人抬起手就掐算起来,嘴里还念叨着:“不对劲,当真是不对劲。”
林如海可是无子早亡的命格呀。
原本林如海人不在扬州而在姑苏就叫二人觉得奇怪了,只是人间仕途这东西,他们方外之人也难以琢磨,所以也就未曾放在心上,便也追来了姑苏。
可谁曾想,绛珠仙子他们是见到了,可绛珠仙子的命格却变了。
“你们二人是谁?竟敢私闯朝廷命官的府邸正院?”林如海一回过神就指着二人厉声怒斥道。
偏那一僧一道不仅没有面露惊慌,反倒对着林如海施了一礼:“林施主,老衲特来渡贵千金出家。”
“哪里来的妖僧妖道,竟跑到我们织造老爷府上胡沁,我们姑娘乃是千金小姐,又岂是你们这等子下流无耻的小人能觊觎的,老爷,你还跟他们啰嗦什么,直接喊了差人拿了他们去,重打几百个板子,活活打死才好。”常氏一听出家二字,又一次如同炸了毛的鸡,眼底里都要喷火。
她打小身子弱,爹娘怕养不住,送了庵堂寄养了几年,那几年是她人生中最痛苦的日子,哪里舍得叫家中姑娘也去过这样的日子。
更别说,这两个一看就不是正经寺庙里出来的,竟也敢胡说八道?
“林施主听贫道一言,贵千金……”跛足道人还想说什么,就见旁边突然冒出一个大扫帚。
两个人吓了一跳,瞬间跳开,躲开了这一击。
只见方氏不知何时从角落里找出洒扫婆子用的大扫帚,这会儿正舞的虎虎生风,拎着扫帚就追着一僧一道后头打:“我呸,两个狗东西,看打!”
“林施主,贵千金命格奇轻,若不出家,恐有灾祸。”
那跛足道人一瘸一拐地跑得慢,几乎挨了大半的打,癞头和尚则身形灵巧地左躲右闪,嘴巴竟还不得闲。
“呸,我家姑娘可是宫里娘娘的侄女儿,日后便是王妃都做得,跟你们去当尼姑,你们当我们傻?”常氏端不住温柔的姿态,拎起鸡毛掸子也追了上去。
倒是贾敏,整个人直接被吓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脑海里只盘悬着一句话——‘命格奇轻,恐有灾祸’。
“不可能,绝不可能。”
她的命才不会这样差,玉儿可是她唯一的女儿啊。
“夫人——”
林如海眼看着贾敏摇摇欲坠,连忙伸手将她揽住,不叫她摔在地上。
“太太。”
三个妾侍也是异口同声,满脸都是担忧。
对于她们来说,如今的主母是顶好的主母,不仅很少嗟磨她们,还允许她们为老爷生下子嗣,日后老了叫她们有所依靠,所以她们真心敬重这个主母,自然也就真心维护主母了。
“我和你们拼了——”方氏的大扫帚直接一砸。
僧道二人本张了口想继续说话,就被扫帚糊了一脸。
“砰——”
常氏:“只恨家中没养几条狼犬,不然高低把狗X塞你们那两张只知道胡说八道的嘴里。”
“你们走不走!”
两个妾侍肩并肩,一手拿着大扫帚,一手举着鸡毛掸子,眉毛倒竖眼底冒火,眼看着就一副要拼命的架势了,僧道也不敢多留,只一个闪身就出了织造府,声音却远远从外头传来:“若不想贵千金泣泪还债,香消玉殒,九岁之前莫见外男,切记切记。”
林如海派人追出去时,只见满大街的百姓来来往往,一切如常,那一僧一道早已没了身影,而那些百姓们也仿佛没有听到那些话似得,连个眼神都没给林府。
僧道走后,贾敏霎时间眼睛一翻,就晕死了过去。
另一边的张氏也松开了怀里的孩子,捂着肚子开始‘呜呜’地喊。
“太太。”方氏扑过去就忙着掐贾敏的人中。
常氏也朝着张氏快速走去:“翠灵,老爷,翠灵要生了。”
林如海一手抱着贾敏,眼睛却看着张氏,一时间整个正院乱成一锅粥。
林如海先将贾敏送去了正院的房里,又赶忙差人去喊稳婆和乳母,整个正院的丫鬟婆子一时间都忙的脚不点地,竟把几个孩子给忘了,小黛玉一手牵着一个弟弟,手足无措地站在正院里。
“不哭不哭,姐姐不哭。”松哥儿牵着小黛玉的左手,嘴里小声安慰着。
柏哥儿见哥哥这样劝,也赶忙劝道:“对对对,姐姐,我们都是男子汉,不能哭。”
小黛玉看看左边的弟弟,再看看右边的弟弟,然后重重点头:“嗯,不能哭。”只是话虽这么说,眼泪却是止不住地落下,她已经六岁开蒙了,那一僧一道的话,她是听得懂的。
也明白母亲是因为她而晕倒,张姨娘也是因为她才突然要生产的。
“玉姐儿,松哥儿,柏哥儿,奴婢带你们去找老爷吧。”
就在三人互相打气的时候,一个有些脸生的老嬷嬷走出来,满脸堆笑地诱哄道。
此时林如海正在榴院主持大局,以防那些下人没经验,再害了张氏一尸两命,只是榴院距离正院有些距离,一般两位小公子没有奶嬷嬷在身边,是绝不会自己往榴院去的。
倒不是贾敏不许,而是榴院与正院的路上,会经过一个小鱼池。
鱼池不大,也不深,但对于孩子来说却很危险。
老嬷嬷这会儿突然开口提议,松哥儿和柏哥儿立即就想点头答应,倒是小黛玉警惕心强,拉着两个弟弟的手,蹙着眉头质问道:“你是哪个院子的嬷嬷?怎的随意进到院里来?”
老嬷嬷一副忠厚老实地模样,笑道:“奴婢是张姨娘院里的,这会儿老爷就在我们姨娘院子里呢,奴婢带你们去吧,太太不大舒坦,还是不要累着太太了。”
“姐姐?”松哥儿的小手被捏红了,有些吃痛。
小黛玉带着两个弟弟往后退了几步,突然扯着嗓子喊道:“来人呐,有拐子拐小孩啦——”
小孩的声音又尖又细,这一嗓子,直接把贾嬷嬷喊了出来,也将贾敏给喊醒了。
“嬷嬷,快。”
贾敏在床上挣扎着起身,一个翻身就重重摔在了踏板上,贾嬷嬷一时顾不上掺扶,急忙出了房门,远远就看见一个灰扑扑的身影飞速的跑开,怀里还抱着两个孩子。
只剩下小黛玉一脸呆滞地站在院子里,一副被吓坏的样子。
“嬷嬷快救救弟弟们,那拐子把弟弟们抢走了。”
贾嬷嬷心道不好,提着裙子就追了出去,远远地看见那个老嬷嬷抱着俩孩子站在鱼池边,举起来就想重重地摔下去。
“天爷——”
贾嬷嬷眼前一黑,差点没一头栽下去。
要是这俩孩子今儿个没了,别说老爷会暴怒,便是太太也要气闷而死了。
“救人,来人——”贾嬷嬷声音凄厉极了,虽然腿脚发软,可还是跌跌撞撞地往前爬。
就在此时,突然一个紫色身影冲了出来,对着那举着孩子的嬷嬷就是重重一踹,嬷嬷狼狈地摔了出去,两个孩子一个摔在了地上,一个摔在那嬷嬷地肚子上。
“哇——”俩孩子吃痛又惊恐地嚎啕大哭起来。
贾嬷嬷冲过去,一把将两孩子搂在怀里,头上冒了一层冷汗,花白的发丝都黏在了额头上,被吓得不停地哆嗦,而那紫色的身影已经将那老嬷嬷给踩在了脚下,还十分熟练地卸了她的下巴。
此时林如海也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看见两个孩子贾嬷嬷搂在怀里,这才松了口气,苍白的脸色回了暖。
“如海兄,这婆子该怎么处置?”紫衣男人对着林如海拱了拱手,朗声问道。
“卫兄……”
林如海看见眼前这个数年未见的好友,心有余悸地拱手:“多亏了为兄搭救,否则今日我这两个孩儿……”说到最后都要哽咽了。
“我也是听到这婆子的喊叫声,才逾距进了内院,还望如海兄原谅介个。”卫若琼对着林如海拱了拱手,他其实也有点尴尬,作为外男,莫名其妙进了人家的后院,这要是碰上个性强的,这会儿怕不是投井上吊都有可能,可要他见死不救那又不可能。
他,卫若琼,酷爱见义勇为!
林如海摇摇头:“只是情急之下的权宜之计罢了,又哪里谈的上原谅。”说着,又赶忙回头去看贾嬷嬷和自己的两个儿子:“嬷嬷可曾伤着?松哥儿柏哥儿可还好?”
贾嬷嬷是贾敏的奶嬷嬷,与旁的嬷嬷是不一样的,林如海与她说话也多了几分看重。
贾嬷嬷摇摇头:“老奴无事,只是两位哥儿怕是吓坏了,还是得叫大夫诊断一番才好。”
林如海看着两个已经有些安静下来的儿子,心疼的不行,赶忙交代了林安去请榴院先将大夫请去正院,张氏这会儿刚发动,一时半会儿也生不下来。
林安赶忙一溜烟的小跑去了榴院。
贾嬷嬷则跟着后面追出来的几个丫鬟抱着孩子一起回了正院。
林如海便是心中焦急,只是这会儿卫若琼来了,他也不好抛下人独自离开,只得一伸手:“卫兄,咱们去书房说话吧。”
“不着急不着急,如海兄今儿个府上繁忙,我在姑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等你忙歇下来咱们再说话。”卫若琼一拱手:“我就住在不远处的曹家酒楼,你有空闲了差人去告知一声便可。”
林如海到底担心后院妻妾儿女,便也一拱手:“是我招待不周。”
“行了,你我之间无需客套,走了。”
说完,卫若琼便潇洒的离开了。
林如海先去了正院,大夫已经给俩孩子诊脉了,孩子骨头软,虽说摔了一下,却没什么外伤,只是被惊吓到了,便开了两幅小儿安神的方子,拿了药煎了给孩子吃,晚上再注意点儿,不起高热就没事。
反倒是贾敏,从床上滚下来扭着手腕了,这会儿在施针。
林黛玉也是吓坏了,小小的一个人儿坐在两个弟弟的床边不肯挪步,泪眼蒙蒙,不错眼地盯着他们。
等正院这边安排妥当了,林如海又马不停蹄地去了榴院,榴院那边张氏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显然还没生出来,因着是被惊吓而生产,所以张氏这一胎生的比方氏和常氏都困难些,一直到第二天上午九点多才生下了一个儿子。
林如海熬了一夜,见又生了一个儿子,心中大喜,立即便给取了名字,叫林枫玉,与他哥哥林松玉、林柏玉一样,都是从的‘木’字旁。
而那个‘玉’则是跟随的林黛玉的‘玉’字。
一切都忙完了,都有了好的结果,林如海终于有心情管到那个想要摔死自己两个儿子的老嬷嬷了,之前卫若琼走后,他便让人卸了下巴,捆了手脚关去了柴房,这会儿也该提出来审问了。
想到之前吴泉水一家子,还是贾敏的陪房呢,私下里却投靠了甄家,想要害了卫若琼嫁祸给荣国府,也幸亏卫若琼敏锐,早早躲开了不说,还暗中将人给处理了。
从那以后,林如海对身边的奴仆们便进行了大清洗,将家里围的像铁桶似得。
这个嬷嬷是个生面孔,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混进府来的,只是,当林如海去到被下人看守着的柴房时,才发现这老嬷嬷不知道什么时候磨断了身上的草绳,然后用裤腰带挂房梁上吊死了,因为下巴被卸了,嘴张的老大,舌头也拉的很长,眼珠子红彤彤的突出来,吓得两个胆小的仆从当即就软了腿,互相掺扶着就缩到了墙角。
倒是林如海冷着张脸,面容冷峻非常。
只期盼着那人最好藏好尾巴,否则被他抓住的话,定要他们全家都不得好死,竟想绝了他林家的子嗣,痴心妄想。
人死了,林如海便只在暗中追查,对这位嬷嬷只宣称急病去了,草草下了葬。
次日林如海拍了林福去曹家酒楼请来了卫若琼,将此事告知了他,卫若琼冷笑:“果然是贼心不死。”
“如海兄你放心,待我安顿下来后,便帮着一起追查。”
安顿?
林如海愕然:“卫兄这是外放了?”
“嗯呐,养了两年伤,陛下看不下去叫我出来干活儿了,如今我是江宁织造,如海兄你是姑苏织造,我俩可以称霸江南府了。”
说着,还露出一个十分反派的奸笑。
林如海倒是意外极了:“江南的局势已经这般艰险了?”
竟用了两个心腹在这监视着?
“不止呢。”
卫若琼伸手,他身后一直捧着木盒子的小厮打开木盒子,从中取出一个明黄色绣双龙戏珠的卷轴,‘唰’的一下展开:“姑苏织造林如海接旨。”
林如海并周围小厮全都跪了下来。
“奉……”一长串的内容读完到最后,才说出了重点:“……代行江南府布政使……”
读完后,卫若琼嘴巴都有些干了。
他将圣旨递出去,林如海自然叩头接旨,等站起身后,卫若琼才勾唇一笑,伸手勾住林如海脖子:“恭喜如海兄,您这是高升了呀。”
江南府布政使,从二品呢。
虽然只是个暂代,但说不定代着代着,就转正了呢?
如今两江的总督是钱明峰,布政使是林如海,两方织造也都是皇帝自己人,都这样了,要是江南府还能像以前那样乱的看不见底,那他们三个人也可以趁早自请谢罪吧。
林如海升官了。
水琮盘算着时日,想着卫若琼该是已经到了姑苏,颁布了圣旨,林如海也应该已经正式开始暂代布政使之职,这才上扬着嘴角,满脸嘚瑟地背着手往永寿宫而去。
因为帝后大婚,他在坤宁宫住了一个月而未曾去永寿宫去看望珍妃之事,水琮心底多少有些不得劲儿。
哪怕长安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所有人都知道皇帝辛苦,也磨灭不掉那个月他确实未曾踏足永寿宫的事实,那是珍妃入宫三年来,第一次一整个月都未曾见面。
所以水琮便想着法儿的弥补。
先是大开私库,日日往永寿宫搬东西,后来尤觉得不够,正好江南布政使急病死在了任上,林如海也确实能力出众,当巡盐御史的时候,盐税翻倍,当姑苏织造的时候,也给宫里进了百万两的商税,布政使本就主管行政与财赋,属于是专业对口了。
于是也未曾考虑多久,便直接将人提拔了起来。
等朝堂上那些官员知晓时,圣旨都出了京城了,这叫废了大力气想要重新出山掌实权的某人气的一口血梗在喉咙里,直接病倒了。
朝堂上自然反对的厉害,无奈水琮天生反骨,你越不让,他越要干。
他不仅提拔了林如海,还直接点了翰林院庶吉士林瀚给大皇子做侍读,当然,他也知道轻重,没有完全激怒勋贵,而是点了保龄侯爷史鼏做讲学。
这位是勋贵中少有的真才实学,除了身体不怎么好,其它没毛病。
比起其它因军功而封爵的人家,史家反倒是少有的文臣封侯,家族底蕴尤在,史鼏身体好转后,也积极参与勋贵内部的各种聚会,如今也算小有影响力了。
就连阿沅得知皇帝为大儿子选的这俩启蒙老师时都觉得有些懵。
这也太巧了吧。
如此,史鼏可算是可以正大光明的和永寿宫扯上关系了。
水琮着急将林如海升官的消息告诉心爱的珍妃,所以脚步难免快了些,没等小太监进去禀告,便一阵风似得进了后殿,远远的,就看见阿沅正手捂着胸口,弯着身子对着个痰盂,也不知是哪里不舒服了。
他瞧着仿佛是在吐?
他那贴心懂事,聪明出挑的大儿子这会儿已经没有了稳重的样子,小脸儿皱成一团,眼巴巴地看着珍妃,远远地能听见他尖锐的小奶音:“母妃,要不要吃颗梅子,抱琴姑姑说,想吐的时候吃梅子能压一压呢。”
阿沅靠在金姑姑身上,一副虚弱模样地摆摆手:“圣儿你快回去看书吧,不必担心母妃了,庆阳稍后就要回来了,你帮着母妃看着点你妹妹。”
大皇子抿着嘴,似乎在思索到底该陪着母妃还是去门口等妹妹,便下意识地往正殿方向看了一眼,就看见自家父皇疾步匆匆地大步走来。
他的眼睛骤然一亮,脆声喊道:“父皇。”
水琮顿住脚步:“……”
然后就被自家好皇儿扑了个满怀,还未开口呢,就先被皇儿安排了:“父皇,母妃身子不适,儿子实在放心不下,妹妹又快下课了,平常都是儿子在永寿宫门口接的,如今实在是左右为难,不如父皇替儿子去门口接一下庆阳?儿子也好留下陪母妃?”
到底启蒙读书了,说话就是不一样了。
水琮还没来得及骄傲就跳了脚:“你去接庆阳,你母妃有父皇陪着就行,接到庆阳也别来请安了,赶紧温书去吧。”
烦人。
大皇子:“……”
哎,父皇真的好粘人好烦人哦。
只是不能忤逆父皇,大皇子垂着脑袋,一脸郁闷的带着奶嬷嬷走了。
水琮则是快步走去扶住阿沅的手:“爱妃可是哪里不适?怎的……”她看看金姑姑手里举着的痰盂,再看看阿沅那张不算苍白的脸,一时间竟有些迷糊,瞧着也不像病了啊。
“呆子。”阿沅睨了他一眼,这一眼仿佛是在抛媚眼。
她牵着水琮的手放在小腹:“臣妾是又有了身孕。”
水琮闻言瞬间呆滞住了。
好半晌才回过神,他的手还贴在阿沅的小腹上,那里十分平坦,与少女无异,丝毫不像已经生下两个皇儿的样子,此刻又被告知这一喜讯,他懵懵然的,竟与当初第一次得知自己即将成为父皇时一样。
格外的手足无措起来。
“阿沅,你又怀上了?”水琮看看珍妃的脸,又看看自己的手。
在对方轻轻点头后,再也忍不住地伸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太好了。”
他真是太高兴了。
是一种得知东六宫有了三个孕妇时,都没有的高兴。
第49章 红楼49
永寿宫的珍妃又有孕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东西六宫,也传到了坤宁宫里。
坤宁宫的宫人们得知消息后,阖宫的氛围就有些沉闷,一个个的大气都不敢喘,走路也是蹑手蹑脚,生怕自己一个不好惹了皇后娘娘的不高兴。
谁不知道陛下留宿一个月坤宁宫后,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永寿宫?
去了永寿宫也就罢了,竟也在永寿宫留宿了二十多天,最后还是永寿宫娘娘来了葵水,撤去了绿头牌,这才重新恢复了流连后宫的状态,可就算如此,在珍妃恢复绿头牌后,一个月还是有半个月宿在永寿宫。
前朝后宫,又有谁不知道,皇帝极其喜爱珍妃呢?
坤宁宫的宫人们肯定是不甘心的,他们的皇后娘娘才是元配嫡妻啊。
倒是牛继芳本人情绪淡淡,先吩咐阿沅生产前无需前往坤宁宫请安,安心养胎,又遣了恬儿往永寿宫送了礼,多是一些不容易动手脚的物件,为防止有人动手脚,去送赏的时候甚至还喊了个太医陪同,相当的谨慎。
阿沅看了觉得很不错,于是跟水琮提议道:“臣妾觉得皇后娘娘这法子很好,每次送礼都带个太医陪同着,也免得日后再发生当年永和宫之事。”
提起永和宫玉石案2.0,水琮的心情就不大好。
当初那一波死了太多的人,还有那个真真国公主的暗手,到现在水琮都不敢说完全抓干净了,如今这偌大的皇宫深处,还有多少真真国公主的人手,便是太上皇也没把握。
一个异国公主,一个普通宫妃,让两代帝王吃了大亏,灰头土脸。
再提当年事,他又如何能够心情好的起来?
“既如此,日后送礼便随了皇后的规矩便是。”水琮摆摆手,不提此事是阿沅提议,只说是跟了皇后的规矩。
阿沅见水琮如此丝滑地给皇后盖了个黑锅,不由有些无语。
一日夫妻百日恩。
好歹同床共枕了一个月呢,人家进了宫一直都挺老实本分,至于意见这么大么?
水琮表示——至于!
他本就是个小肚鸡肠,十分记仇的人,而且他的记忆力极其之好,但凡有人得罪他,哪怕过了十年,他都能将他的错处如数家珍,忘记不了一点!
“陛下。”
阿沅见气氛正好,便拉着水琮的袖子,娇滴滴地喊了一声。
水琮挑眉,身子往后仰倒,靠在靠枕上,拍拍身边空出来的位置:“过来说话。”
阿沅自然地起身,换了个位置歪在了水琮的身边,脑袋枕在水琮的胸膛,手指把玩着他腰间的荷包:“陛下,臣妾如今有了身孕,孕期反应虽不强烈,却也时常感到疲乏。”
“嗯?”水琮习惯性地将手指穿插在她的发丝里,轻轻的捋着。
好几年了,水琮这习惯一直都未曾更改,他不止摸过珍妃的头发,该说整个后宫妃嫔的头发他都摸过,但都没有珍妃的头发浓密,柔软,顺滑……尤其在永寿宫里时,珍妃一般只佩戴宫花,不戴珠翠,不似其他宫妃,每日头发都梳的板板正正,摸在手上也感觉有些油。
阿沅可不知道皇帝这会儿思想跑偏了,还在继续说着:“虽说当初是陛下亲自让臣妾管理的宫务,可如今皇后娘娘入了宫,臣妾再拿着宫务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况且……”
她引着水琮的手复在小腹上:“况且如今臣妾有了身子,也着实不该太过劳累了。”
宫权?
水琮倒是忘记了这一茬。
按理说,宫权交给皇后乃是名正言顺,可水琮有心结啊,就比如那些不得宠的答应们,之前那两场民间选秀,一场是因为皇帝年纪太大,一场是因为皇帝体弱,只有他,年纪轻轻身体倍棒的情况下,还举办了民间选秀?
尤其这选秀是勋贵们上奏,太上皇点头才举办的。
哪怕这场选秀为他送来了珍妃。
而皇后……也是勋贵逼迫而来。
这群勋贵过度干涉后宫事,若非太上皇保驾护航,水琮早就要对他们下手了,更别说皇后还是被他们送进宫来的,难道他不知道皇后无辜么?
无非此时此刻的无能狂怒罢了。
所以水琮迟疑了。
阿沅见火还不够,赶忙又添了一把柴:“臣妾本就是个惫懒的,这一忙就是三年多,如今皇后娘娘入了宫,陛下便收回宫务,叫臣妾轻省些吧。”她纤细的手拍拍水琮的胸口:“陛下,皇后娘娘才是你得妻子。”
妻子……
水琮将手从阿沅头发里抽出来,将她环在怀里,心头有些乱。
“皇后是皇后。”
只要他不承认,便不是他的妻子。
阿沅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忍不住将脸埋在他怀里翻了个大白眼。
狗东西,有种反抗啊,娶进门了又死矫情。
“陛下,您就依了臣妾吧,若陛下实在不放心,在臣妾怀孕这段时间里,先叫皇后娘娘管着,若她没管好,等臣妾生了,您再给臣妾将宫权送回来?”
这话说的霸道。
仿佛宫权本就是她所有似得,但偏水琮就听得高兴。
他点了头:“也好,那便依了爱妃。”
阿沅连连点头,立即起身吩咐金姑姑带着侍书去取账本子,那迫不及待的架势,好似那不是所有后宫女人所期盼的宫权,而是叫人迫不及待丢弃的烫手山芋。
但此时此刻的后宫,谁又知道,这宫权对于阿沅来说,确实与烫手山芋无异。
这一晚水琮歇在了永寿宫,当然,是盖着棉被纯聊天的,虽然阿沅有孕不能干什么,但依旧能让水琮拥有极好的睡眠,所以哪怕阿沅怀孕了,他还是三不五时地往永寿宫跑。
那些答应常在们早已习以为常,只那几个贵人很不理解。
“当真是狐媚子,都有了身孕了,还霸占着陛下不放。”候玥儿又摔掉了手里的茶杯。
站在她身后的宫女伸出了手,都没能抢救的回来,只满脸绝望地捂住了眼睛。
主子欸,您可知道茶杯都是一整套的!
少了一只都得换一套呢,如今的宫权还在珍妃娘娘手中,到时候账本子一翻,就承乾宫的茶具用的最快,兴师问罪起来可怎么办哟。
宫女都有点绝望了,绝望过后又有些摆烂。
算了,好歹主子是国公嫡女,想来自掏腰包换茶具也不会舍不得。
“陛下也真是,为何就看不见我们的好呢?是我不够漂亮,还是沁月不够温柔?仙蕊柳雪她们,哪个不比那些民间选上来的妃嫔好?”
侯玥儿是真伤心了,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被一个民间女子比下去。
位份,宠爱,子嗣……全都不如人。
唯独一个家世,可偏偏这个家世,在后宫是最无用的。
候玥儿转身飞扑到榻上,抱着软枕就哭了起来,她是国公府邸娇养长大的女儿,满心以为入了宫能得皇帝宠爱,生下子嗣,为家族挣得荣耀,可谁曾想现实与梦想想去甚远,她不仅没有子嗣,甚至都不得宠。
“主子。”
身边的贴身宫女想要劝慰,可又不知道从何劝起。
陛下不喜欢主子是真的,主子承宠这么久没有身孕也是真的……而且这里是陛下的后宫,陛下喜欢珍妃娘娘,总不能逼着陛下不许去吧。
再说了,谁敢呐?
就在宫女手足无措,候玥儿哭的眼睛都肿了的时候,突然身边伺候的另一个小宫女满脸喜色地快步走了进来:“主子大喜。”
候玥儿起身:“什么大喜?”
“主子您还不知道吧,今儿个一早陛下就叫人将账本子送去皇后娘娘宫里了,以后啊,这宫里就是皇后娘娘说了算了。”
皇后娘娘出身勋贵,得了宫权难不成还不照顾些同为勋贵出身的宫妃?
“真的?”候玥儿果然大喜,她在闺中时虽然与牛继芳不熟悉,但也是旧相识,若宫权归了皇后娘娘,日后想要拿捏一下永寿宫岂不易如反掌?
脑海中瞬间出现十七八个念头。
结果还没想明白呢,外头又传来了一个消息,说是皇后娘娘提议,日后送礼时必定需要太医随行,以防有人在贺礼中动手脚,无论是主动还是被栽赃,都可以将一切危害扼杀于萌芽之中。
“砰——”
候玥儿一时气愤,又砸了一个杯子。
“该死的病痨鬼,病的都快死了还给我们添堵。”
送礼带太医?
这是防着谁呢?
当然防的是她们这些出身勋贵,娘家显赫,手段高超的勋贵妃嫔咯,难不成还能防的是那些娘家穷的叮当响,一家子凑不出五百两银子的民间妃嫔么?
将烫手山芋宫权交出去的阿沅心情好啊。
这一怀上,宫权交出去了,她独居西六宫,东六宫的纷争便牵扯不到她,水琮便是来永寿宫留宿也是纯睡觉,她不需要陪他干活。
且如今瞧着水琮对她愈发上心的架势,说不得还能忽悠他做个胎教什么的,跟孩子增进一下父子感情。
还记得当年怀龙凤胎的时候,后宫妃嫔不多,水琮又不喜欢那些答应,一个月有大半时间都在永寿宫陪她,那是水琮的第一个孩子,自然疼到心坎里,基本阿沅让读书,他便读书,让他吟诗,他就吟诗。
她可不是厚此薄彼的母亲,龙凤胎有的,那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也要有!
阿沅心情好了,晚膳都多用了些,吃完了感觉有些撑得慌,扶着金姑姑的手就在永寿宫的院里溜达着消食。
“时间过得真快,奴婢还记得几年前,奴婢也是这样扶着娘娘遛弯消食呢。”金姑姑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忍不住笑着回忆起了从前:“那时候大皇子和大公主还在娘娘肚子里,哪里像现在,都能跑能跳能读书了。”
“是啊。”
阿沅也被勾起了回忆,只不过,这回忆只在脑海中出现了一瞬,便被抛诸脑后了。
这种日常的回忆,不值得占据她的脑容量。
“对了,宫权送回去后,皇后娘娘那边可有什么反应?”阿沅直接略过有关‘回忆’的话题,直接问起了坤宁宫的情况,因为皇后娘娘的吩咐,她自从爆出有孕后,就再没去请安过。
反倒是那几个大腹便便的常在,还得每十天去请安一次。
阿沅都觉得有些好笑,一时间都有些分不清皇后是怎么想的,若只是因为子嗣,那三个常在可比她身子重多了,若因为她这个人……那就更可笑了。
难道皇后不怕皇帝责怪她不重视皇嗣安慰,竟会怕她一个小小的宠妃么?
“皇后娘娘还是那副样子,瞧着不悲不喜的,只是那几摞账本估计要看一段时日了。”
阿沅抿嘴笑笑:“本宫可比太妃娘娘厚道多了,至少那账本里的账目都是清晰的,连里面的物品价钱都是实价,一点儿都不虚呢。”
“想必皇后娘娘很快就能捋清账本,完全掌握宫权。”
金姑姑也跟着笑,只是她的笑难免带上几分反派气息。
当年自家娘娘可是利用民间出身的理由,对着内务府那一圈人下了狠手的,娘娘出身民间,民间商品是个什么价格都是门儿清,说什么鸡喝的是山泉水,吃的是金饲料,到了娘娘这儿完全不好使,她一句‘本宫也养过鸡’就能秒杀那些内务府的人。
所以这几年来,将内务府的价格压的极低。
虽说比市面上的价格还是高一些,但水至清则无鱼,阿沅也要给人家贪的余地,但比起以前的价格来说,着实是很低了。
只是……
这些人在阿沅手上老实,可不代表到了皇后娘娘手上老实。
皇后娘娘出身勋贵,本身性格又不强势,哪怕一开始阿沅余威犹在,内务府也会在一次次的相处之下,重新变回以前的样子,到那时候支出可就不是现在的支出了。
水琮本就是个小心眼子,再发现勋贵选的皇后还不如珍妃得用……不用想都知道他到时候会露出怎样的嘲讽脸。
阿沅这是明晃晃的阳谋。
账本子给你送回去了,能不能拿住这份宫权,就看你皇后娘娘自己的本事了。
“若皇后娘娘想给咱们宫里提份例,你们也去请示一下陛下,如今已经得了个不去请安的便利,总不能继续特殊下去,否则的话,旁人不得以为本娘娘恃宠生娇了?”
金姑姑点头应下:“是,娘娘。”
只是:“奴婢瞧着,皇后娘娘好似没想那么远。”
只是单纯不想跟自家主子硬碰硬罢了。
阿沅嗤笑:“好心办坏事和坏心办好事本质上没什么不同,论迹不论心,本宫需要管她的真实想法么?本宫只需看着她的命令有没有妨碍本宫。”
没妨碍的话,那便是进水不犯河水,若妨碍到了她,她也不会手软。
金姑姑想了想,觉得自家主子说的也没错,有时候,聪明的坏人可比愚蠢的好人看起来顺眼多了,也好用多了。
既如此,她面色一凝:“那奴婢叫坤宁宫的紫衣嬷嬷注意着点。”
“嗯。”
这几年阿沅又抽了几次卡,也多放了两个紫衣嬷嬷出来,出生点一个好一个不好,好的那个紫衣嬷嬷醒来便在御书房,趁着坤宁宫大修的机会,运作去了坤宁宫做姑姑,而出生点不好的那个,则从浣衣局运作去了慎刑司,如今已经成了一名精奇嬷嬷小队长,一手飞针术出神入化,一般没有哪个小宫女能在她手下犟过去不开口招供的。
二人又溜达了小半圈,才在院子里摆好的凳子上坐下。
永寿宫里如今多了两个小主子,院子里也不似以前那般空旷,阿沅在院子里给孩子们做了小秋千和那种公园里常见小城堡,不仅有滑梯,索道,大网,还有一些其他的益智类玩具,反正阿沅只需要提出意见,内务府负责实现。
这大型玩具别说龙凤胎喜欢,就连水琮都特别喜欢。
偶尔晚上宫门落了锁,水琮还会带着阿沅来玩,只不过那时候长安得提前清个场,免得有损皇帝英明神武的形象。
刚坐下来不久,影壁外头就传来了小奶音。
只听见兄妹俩叽哩哇啦说着些什么,语速飞快,音调高昂,显然十分的兴奋。
很快,庆阳率先倒腾着小短腿飞速跑了出来,先给阿沅请安:“给母妃请安。”
大皇子也跟在后面请安。
阿沅赶忙让免礼,又叫金姑姑去给他们端早就准备好的饮子来,这才回头看向孩子们:“瞧你们头上都冒汗了,走路怎的不慢些?”
“母妃。”
庆阳小嘴一张就开始告状:“母妃,庆阳也想跟着舅舅读书,才不要跟着张学士读书呢。”
张学士是后宫的女官,也是文采斐然,平素负责教导公主们读书,只是之前教导的都是太上皇的公主,如今公主们全都出嫁,她便又被调来为庆阳启蒙。
张学士教授的多是些女子爱都的诗书,再加上庆阳年岁实在是小,也不宜教授太深奥的,这就叫打小跟着哥哥一起开小灶的庆阳很是不喜。
原本哥哥跟她一起只是读一些简单的三百千也就罢了,可谁曾想,从前段时间起,自家哥哥的课表居然变了,连老师都变了。
庆阳震惊,有这种好事怎么能让哥哥吃独食儿?
今儿个回来的路上碰上同样下学的哥哥,她便和哥哥如往常一般探讨了一些学习方面的内容,结果就发现,哥哥学的比她深奥多了,父皇还给他找了两个特别厉害的老师!
庆阳愤怒了!
“张学士读的书太无聊了,儿臣每天听得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了。”
庆阳拉着阿沅的袖子哼哼唧唧:“母妃,你就跟父皇说一说呗,就让儿臣跟皇兄一起跟着舅舅读书吧,儿臣保证,一定好好学习不捣乱,也不带着皇兄逃课出去玩,母妃~~~~”
说到最后,甚至都有点耍赖了。
“是啊,母妃,就让庆阳跟儿臣一起读书去呗,儿臣一个人太孤单了。”好哥哥大皇子也出来牵着阿沅的另一个袖子晃着。
他在水琮跟前是个小大人,面对阿沅时却满是孩子气。
阿沅被牵着袖子晃悠着,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我可不敢说,这事儿啊,得你们自己去求你父皇才行。”
庆阳小圆脸一皱,苦巴巴地说道:“父皇肯定不肯,但是母妃你开口得话,父皇肯定就愿意了。”她从小就没看见父皇反驳过母妃的提议,虽然她现在也才几岁而已。
“有志者,事竟成,乖闺女,今儿个母妃教你一个道理。”
庆阳竖起耳朵,眨着大眼睛满眼都是求知欲。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咱们呐,想办事就得靠自己,想跟你皇兄一起读书可以,得你自己去求。”阿沅伸出手捏了捏自家闺女的小鼻子,然后指了指秋千:“一边儿玩去吧,再想想怎么跟你父皇说。”
“还有你。”
阿沅看向大儿子:“想要妹妹一起读书可以,但你得想清楚了,你既帮了你妹妹求你父皇,日后你妹妹学业上有什么问题,你可是要负责的。”
“这就是担保人的职责啊。”
大皇子歪着头思索了片刻,然后重重点头:“母妃,你放心,要是妹妹日后功课做不好,儿臣会一直在她身边督促她的。”
阿沅揉揉他的脑袋。
傻孩子。
庆阳一旦跟他一起读书,日后麻烦的可就不仅仅是学业方面的问题了。
人一旦知道的多了,看的多了,就会有野心。
就像那个真真国的公主一样。
到死都不会甘心的。
庆阳在小秋千上晃悠了好几下,又一跃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姿势矫健,一点都不似如今那些闺阁女儿一般贞静,反而十分的飒爽,她又回到阿沅跟前:“母妃,若是儿臣求了父皇真能跟皇兄一起读书的话,那母妃能给女儿找几个伴读么?”
伴读?
大皇子眼睛也亮了,立刻扯着嗓子喊:“母妃,儿臣也想要伴读。”
“可以。”
这个阿沅倒是可以直接点头答应。
毕竟不管他们提不提出这个要求,到了年岁,水琮总会为她们准备伴读的。
不过伴读啊……
阿沅想到了自己的另一个主线任务,那就是给林黛玉调理身体。
也不知道现在让林黛玉入宫来给庆阳做伴读,年岁上合适不合适……若是合适的话,贾敏又会不会舍得?毕竟那可是她唯一的女儿呢。
那可又是一个五千积分呢。
而且还有十株绛珠仙草。
虽然不知道这绛珠仙草有什么用,但该属于她的奖励她全都要,说起来,最近宁寿宫那边的任务似乎已经有了点头绪了。
御花园紫衣嬷嬷还是给力的,她甚至已经查探到甄太妃最近的动作了。
第50章 红楼50
甄太妃复宠了。
不,该说比以前还要受宠,就连为太上皇生了双胞胎儿子的储云英都要避其锋芒。
这段时日不仅自己很少出门,就连那俩小皇子,如今也被拘着不许出景祺阁。
自从双胞胎出生后,储云英就被从遂初堂迁宫去了景祺阁正殿居住,位份也从贵人升级成了嫔位,如今为储太嫔,如今算是景祺阁的主位娘娘。
“要奴婢说,那甄太妃娘娘的宠爱瞧着虚的很,还不如储太嫔娘娘稳当呢。”紫衣嬷嬷换了身灰扑扑的衣裳,蹲在御花园太监庑房内煮茶吃茶,御花园总管是她的相好,再没有比这儿更安静安全的地儿了。
陪她一块儿吃茶的是另一个穿灰衣的紫衣嬷嬷。
这个紫衣嬷嬷又一张十分严肃阴森的脸,不笑的时候很可怕,能止小儿夜啼,笑起来更可怕,小太监小宫女们看了都要跪下来求饶的那种。
但她的声音却很不错,很清脆,没什么威严。
她之所以从浣衣局运作去慎刑司,一来是因为她的长相,着实不尽人意,面容不算丑陋却很威严,身材高大且膀大腰圆,再加上她的技能有两个,一个是绿色技能[心思细腻],另一个则是紫色技能[刺探情报]。
这两个技能简直是为慎刑司而生!
“哦?你知道的倒是清楚,难不成真当人家干娘当上瘾了?”紫弍嬷嬷翻了个白眼,嘴一撇,这样的脸做这样的表情,嘲讽力度直接拉满。
紫衣嬷嬷忍不住地笑出了声:“你还别说,我那干女儿确实挺孝顺。”
桑叶自从认了紫衣嬷嬷做干娘后,每年都会为她做衣服做鞋,天冷了天热了,总会来提醒加衣脱衣,自从储太嫔搬到景祺阁有了自己的小厨房后,更是点心果子从没断过,可谓相当孝顺了。
“你可别傻,人家不过看着你是主子的人罢了。”
紫弍嬷嬷身在慎刑司,将这些小宫女小太监的心理把握的太准确了,若不是紫衣嬷嬷摆明车马是珍妃的人,那桑叶能这么伺候她?
就是亲闺女那还有不孝顺的呢,更何况这没奶过一天的。
“我又不真指望她给我养老送终。”紫衣嬷嬷也学着紫弍那样翻了个大白眼:“你这人哪里都好,就嘴不好,不如紫珊说话好听。”
紫珊如今在坤宁宫当差,长得那叫一个慈眉善目,说话好听,可她的技能却很毒辣,名为[宴安鸠毒],只要她发动技能,接下来的两年会让目标渐渐沉迷享乐,最后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服下鸩毒,面带笑容圆满的死去。
算是一次性技能,不用则已,一用即亡。
杀伤力极大!
算是阿沅留在坤宁宫中的杀手锏。
紫弍闭嘴,她不吱声行了吧。
拿了个柑橘放在烤网上面考,也不知道这紫衣哪里学来的臭讲究,这天儿越来越热,还围着炉子吃烤裤子,真是一点儿都不怕热啊,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别顾左右而言他,快说说那太妃的事。”
“咱主子可给出了个大难题。”紫衣一提甄太妃就苦了脸。
她只知道那太上皇跟神经病似得,一会儿对甄太妃宠爱至极,一会儿又大巴掌狠狠甩,说宠爱吧,挨打的巴掌是实打实的,说不受宠吧,锦衣华服,整个宁寿宫再没有比她富贵的。
紫弍‘哼’了一声,放下茶杯,颇有些高深莫测:“我在慎刑司倒是听到些密辛,虽只是猜测,但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哦?”
紫衣眼珠子一转,这紫弍最是心思细腻,查东西时更是抽丝剥茧,所以在慎刑司才能如鱼得水,短短几年就混成了精奇嬷嬷中的女官。
“据说当年太上皇母妃早亡,由甄太妃的母亲孙氏,也就是太上皇的奶娘抚养长大,就连后来的元后都是孙奶娘帮忙着眼给选的,起初太上皇并不喜欢元后,更宠爱宸贵妃,也就是安王的母妃,后来不知宸贵妃犯了什么错失了宠,这才和元后感情变得深厚了起来,生了义忠亲王。”
自从得知自家主子的目的后,紫弍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追查,慎刑司近二十年的卷宗她都翻看了一遍。
比起水琮这如小学生斗法水平的后宫,当年太上皇的后宫才是真正的卧虎藏龙,前有宠妃宸妃,独宠将近五年,不仅生下了皇长子,还得了‘宸’字做封号,后又有真真国的和亲公主,玉石一案直接将原本该有的几十个皇子,直接数量骤降,只剩下如今的几个皇子。
就这些皇子里,还有将近一半是在真真国公主死后出生的。
“当年孙奶娘其实早在太上皇九岁那年就回了江南,只是后来先圣人死的突然,太上皇十七岁登基,才派人去江南将孙奶娘给接了回来,甄太妃便是在这八年间出生的。”
紫弍嬷嬷抿嘴笑笑,声音更低了几分:“据说,先皇后与甄太妃长得极像。”
紫衣:“???”
她瞪大了双眼。
“你是说,太上皇喜欢的其实是孙氏?”女儿肖亲娘,这猜测很合理。
可是……可是宫里的规矩,只有生育了第三胎的乳母才能入宫,就是怕乳母太年轻了,防着碰上皇帝还是奶大的孩子有非分之想。
那孙氏入宫的时候……都二十七八岁了吧。
再在宫里待个九年,回家后还能生下一个女儿,那可真是老蚌生珠了。
“去去去,那甄太妃长得像甄家老太太温氏。”
跟孙氏可一点儿都不像!
紫衣嬷嬷不愧是[散播谣言]技能的拥有者,脑洞是极大的,瞪大了双眼瞬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联:“我给捋捋啊,按你这个时间线,孙氏在太上皇九岁那年被放出宫回了家,没多久就生下了甄太妃,随着女儿的长大,面容越来越像自家婆婆,我再多一个联想哈,那婆婆年轻时候说不定是个大美人,孙氏长得平庸,见到女儿像婆婆便动了心思。”
“太上皇十七岁登基,这个年岁第一件事便是立皇后。”
“孙氏带大了太上皇,不是母子胜似母子,将乳母接回来帮着相看也属正常,于是这个乳母就很有心机的……挑了个与自己女儿长相相似的皇后。”
“嘶——”
紫衣嬷嬷倒抽一口气:“这孙氏胆子很大啊。”
不,该说这甄家胆子很大。
这是想干什么?
想要改朝换代么?
“这么说……当年皇太后难产之事……可就值得推敲了。”
若她紫衣是孙氏的话,定会在帝后感情最好的时候,让皇后死的惨烈一些,这样等自己的女儿长大了,便可送入宫来,直接利用皇后的余荫获得皇帝的宠爱。
恐怕孙氏唯一没算计到的,就是太上皇在先太子谋逆案中,竟会伤的那么严重。
或许她本来的算计是,先太子谋逆,太上皇震怒,赐死先太子,然后自家女儿生下年幼的皇子,以谋来日,毕竟太上皇看起来龙精虎猛,一看就是长寿之相,孩子越小,优势越大。
可惜啊……
当年先太子那三刀,直接砍断了孙氏所有的希望。
太上皇退位了,小皇帝才十岁。
她只能硬着头皮将女儿送到太上皇身边,努力保养好太上皇的身子,以期望他能雄心不减,在皇帝长大不听话后,再把他给换了。
“不止呢。”紫弍又扔下一个大雷。
“我甚至怀疑当初先太子谋反的事有问题,蹊跷的很。”
“听说当初先太子自刎之时,双目猩红,袒胸露乳,行为狂悖,可不像个正常的样子,而且……东宫一脉虽说都死绝了,却并未找到太子长子的尸首。”
太子的长子乃是太子十三岁临幸的侍寝宫女所生。
她侍寝后本该处死,却因当时处死她的嬷嬷动了恻隐之心,偷偷养在身边做干女儿,后来发现有了身孕,偷偷生下后到了四岁才被人发现。
太子死的时候,那孩子也才九岁。
“你是说?”紫衣头顶的情报雷达再次滴滴作响。
紫弍一脸凝重地点头。
两个嬷嬷的表情瞬间阴郁了下来。
太上皇定是知道当初先太子谋反有蹊跷,便是伤的那么重,甚至都丢了皇位,太上皇还力排众议,给废太子上了封号,给了他一份尊荣。
若那个太子长子没死的话,未来哪一天再冒出来……
“不行,这事儿咱不能自己查,得告诉主子才行。”紫衣嬷嬷扔掉手里的橘子皮,拍拍手便起了身。
紫弍也不阻拦,也跟着站起身:“行了,我也该回去了。”
她今天就是来和紫衣交流情报的。
紫衣嬷嬷换了身衣裳,都没打绊子,立即就去了永寿宫。
阿沅听到这二人的猜测后也是惊讶极了,第一反应跟紫衣一样,以为太上皇有恋母情节,喜欢的是甄太妃的老娘孙氏呢,后来得知甄太妃长相肖似祖母温氏,这才吁了口气。
原来太上皇不是恋母啊……
还好还好。
紫衣见自家主子思路都被震惊的偏了,赶忙给掰正回来:“主子,重点是那甄家的野心!奴婢甚至都怀疑先太子那长子都是被甄家给带走了。”
阿沅笑完了瞬间恢复冷静。
可不就是被甄家带走了么?
原著里秦可卿,甄宝玉……很多人研究下来,都怀疑这二人的身世不简单,脑洞大开的很多,有的怀疑他们是先太子的孩子,譬如秦可卿的亲生母亲是太子养在宫外的外室,甄宝玉的亲母则是太子下江南时,甄家接驾时进上的民间美人。
种种猜测,每个都叫人觉得很有道理。
阿沅不管那些猜测是真是假,但有参考价值是真的。
太子早就死了十多年了,如今的秦可卿和甄宝玉却还是小娃娃,距离原著剧情开始还有十多年,也就是说,至少在这个世界,秦可卿和甄宝玉不会是太子的孩子。
可却不代表他们与先太子就没关系了。
这不……就出了个太子长子了么?
这甄家的胆子是真大呀……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布局,当真是周密极了,若不是先太子谋逆砍的那三刀,说不定甄家的谋算还真能成。
一个甄家,一个真真国公主。
啧啧啧,可见这水家的男人多不招人待见,一个个都盯着他们屁股下的龙椅呢。
“主子……”紫衣嬷嬷见自家主子面色变化不断,小声地喊了一声,她紫衣可还等着下一步的指示呢。
阿沅回过神:“这件事本宫知晓了,你回去后叮嘱紫弍,千万不能说漏嘴了。”说着,她目光深深地看向紫衣:“尤其是你,嘴给我闭紧了。”
紫衣嬷嬷立刻捂住嘴重重地点头:“奴婢接下来定会谨言慎行。”
这样的保证阿沅还是相信的。
若说一开始对紫衣嬷嬷的大嘴巴还有些怀疑,如今倒是觉得不愧是紫卡嬷嬷,大多时候还是很靠谱的,至今没有办砸过事情。
说完事情,紫衣嬷嬷悄悄地回了御花园。
阿沅则是歪在榻上思索着紫衣嬷嬷她们的猜测。
不得不说,这个猜测逻辑上没什么问题,甚至可以说可能性很大。
太上皇,甄氏,孙氏……
阿沅还没想出个头绪来,就又到了孩子们下学的时间,因着这几天前朝事忙,水琮都宿在乾清宫未曾到后宫来,所以就算兄妹俩想找皇帝说好话,也不敢去乾清宫,只能日日回永寿宫等着。
庆阳白天跟着张学士读书,晚上还要回来跟皇兄学习。
兄妹俩一个复习一个学习,倒也和谐,只是不能长久地这般下去。
所以今儿个下午的时候,阿沅让全禄去了一趟乾清宫,给皇帝送了一碗汤,想来不出意外的话,皇帝晚上应该会到永寿宫来。
这件事阿沅还未告诉兄妹俩,所以远远地就听见庆阳的抱怨之语,小奶音哼哼唧唧,倒是没有吐槽张学士,只是单纯的在吐槽今天学习的过程,最后总结道:“张学士到底年岁大了,为人有些啰嗦,本公主大人有大量,就不跟她计较了。”
“还是舅舅好,会好好跟我讲。”大皇子心有余悸地搓搓自己的手臂。
每天回来时都能听见妹妹对张学士的教学方式一通吐槽,他虽还没见过张学士,但心底已经产生了深深的敬畏,这得多啰嗦的一个老太太,才能将自家之前还算高冷的妹妹给逼成了话痨。
原本庆阳只是单纯的吐槽,这会儿听到哥哥这样说,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跺跺脚:“皇兄真讨厌。”
专会往人心上扎刀子!
庆阳直接不理他扭身就跑了,大皇子无奈,只好跟着自家妹妹后面追,从永寿宫正门开始闹别扭,到绕过影壁时,兄妹俩就已经和好了。
因着上次阿沅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帮助他们,兄妹二人也再没拿这件事出来说嘴,而是一起围到阿沅身边跟还未出生的弟弟们妹妹们打招呼。
之所以这般称呼,是因为大皇子坚定的认为阿沅肚子里有两个弟弟,而庆阳则坚定的认为阿沅肚子里有两个妹妹。
哪怕阿沅说了,很有可能只有一个宝宝,但兄妹二人在数量上又出奇的统一,既然母妃能一口气生下他们兄妹二人,肯定也能一口气给他们生两个弟弟(妹妹)。
“行了,快别折腾了。”
虽然都是自己亲生的,但阿沅对他们的耐心只能维持一刻钟,超过这个时间,这兄妹俩便会立刻从她最爱的可爱孩子们变成讨人嫌的小恶魔。
她摇着扇子:“跟着你们奶嬷嬷回去洗洗手擦擦脸,等会儿准备用膳了。”
“母妃~”
庆阳讨好地凑过来坐在阿沅身边的凳子上,小动物直觉让她知道,现在不能靠在自家母妃怀里腻歪,否则很可能被自家母妃叫金姑姑强制性的抱去洗手洗脸,所以她打起了乖巧牌。
“嗯?”阿沅虽用鼻音应声,手里的扇子却是朝着庆阳歪了歪,摇出的微风轻拂着小公主细软的发丝,配上那白皙圆润的可爱脸蛋,叫阿沅刚刚消失的耐心又冒出了些:“怎么了?”
“母妃,今天父皇会来看我和皇兄么?庆阳都好久没看到父皇了。”
庆阳瘪瘪嘴,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阿沅:“……”
以前十天半个月不见面,也没见你这么想你父皇过。
她摇摇头:“不知道呢,你父皇想去哪儿母妃怎么知道?”
她从不会说什么‘你父皇会忙,有空会来看你们的’这样的鬼话,都已经是皇子和公主了,还说这些虚假的话做什么呢?
就该让他们早早的知晓,父皇不是他们一个人的父皇,他会有很多孩子,是很多人的父亲。
当然……
这种认知也不需要认知的太清晰,毕竟水琮这辈子是没这样的烦恼了。
阿沅绝不会容许自己的孩子被皇帝抛诸脑后。
他们只能是水琮这辈子最放在心里的孩子们。
“怎么,你们想父皇了?”阿沅挑眉,嘴角噙着笑,显然对这俩人想什么心里门儿清。
果不其然,大皇子露出憨厚地笑容,却伸出小肉手,拇指和食指中间比了个极其微小的距离:“有一点点啦。”
那点儿距离微小的阿沅差点都没看出来。
由此可见这想念多不真心。
有所求还差不多。
“要不趁着这会儿天还没黑,你们自个儿去乾清宫问问长安大伴伴?”阿沅不怀好意地提议道。
庆阳的头立即摇的跟拨浪鼓似得:“不了不了,儿臣可不想去乾清宫,万一再被皇祖父知道了,肯定又要被喊过去训了。”
阿沅无语:“你们皇祖父很喜欢你们呢,什么时候训过你?也就是问了一句罢了。”
太上皇的脸上有一道很大的疤,再加上多年身在高位养成的气势,仅仅几次见面,哪怕语气和煦,还是给两个孩子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如今这俩孩子晚上太闹腾,阿沅威吓他们的话都已经从‘狼外婆’变成‘皇祖父’了。
一吓一个准儿。
由此可见这俩孩子是真怕太上皇。
之前因为兄妹俩在皇帝议事的时候去了一趟乾清宫,被太上皇拿出来说了两句,从此以后这两人便不爱去乾清宫了,生怕再被多嘴的大臣告状到了宁寿宫。
阿沅恶趣味地打算再劝两句,前头就来通报说‘皇帝驾到’。
听到这通报,不等阿沅起身,两小只便率先冲了出去,大皇子到了拐角处还不忘叮嘱阿沅:“母妃你身子重,走慢一些才好,千万别着急到前头去。”
说完就跑了。
阿沅便真听了自家大儿子的话,在后院里足足坐了一刻钟才起身绕过正殿去了前院。
远远地就看见父子三人坐在东偏殿门口的石桌前正在说着什么。
庆阳正趴在水琮的腿上耍赖,将那一身常服滚得皱巴巴的,大皇子依旧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但那小嘴儿叭叭的,也正一刻不停地说些什么。
至于水琮嘛,明明皱着眉头,眼底却是带着笑意,只是两小只没发现罢了。
又站了好一会儿,水琮仿佛看见了她,这才点了头答应了。
两个孩子站起来欢呼一声,然后便手拉手地跑了,水琮这才快步朝她走了过来,他朗声笑道:“你在这儿看了多久了?也不知上前帮朕解解围。”
说着,便十分自然地扶住阿沅的胳膊,揽住她的腰。
阿沅笑道:“你们父子三人培养父子感情,臣妾必然不能上前打扰不是?”
她叹了口气,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若不是臣妾给乾清宫送了汤,陛下是不是还不会来看看臣妾?今儿个庆阳还眼圈红红地跟臣妾说她想父皇了呢。”
“前朝着实有些繁忙,冷落爱妃了。”
说起前朝事,水琮就忍不住地蹙眉,江南河道又决堤了,依旧是当年甄应嘉督造时遗留下来的问题,几年之前溃坝之处已经修建好了,今年春汛倒是固若金汤,可另一处堤坝又溃坝了。
辛亏江南那边如今能主事的都是自己人,钱明峰等人日日在堤坝上检查,提前叫老百姓们搬走了,避免了很多百姓伤亡,但刚播种的农田又彻底毁了。
“陛下瞧着都憔悴了,便是再忙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
站定脚步,阿沅满是担忧的目光看向皇帝的脸,手已经摸上了他的脸颊。
“还是爱妃心疼朕。”
其它的妃嫔见了他要么唯唯诺诺,要么眼底冒绿光,哪有珍妃这般心疼他。
阿沅抿嘴莞尔,这才继续跟水琮手拉手进了后殿。
关上房门才继续开口问道:“陛下刚刚是答应了庆阳想跟着圣儿一同读书的请求?”
“嗯。”水琮坐在条褥上,身子懒洋洋地靠着,手里抓起阿沅看到一半的书翻了翻,见是话本子又随手放了回去:“庆阳愿意学就去学,朕的公主,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日后那小皮猴可算不会来磨臣妾了,这几日真是叫臣妾头都大了。”阿沅摇摇头笑道,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水琮捏了捏她的脸:“爱妃该早些派人去乾清宫告知朕才是。”
“让她自己说,臣妾才不帮她呢,省的日后吃了苦回来哭,说是臣妾让她去读书的,如今这样就好,吃了苦只能往自己肚里咽,哪里能责怪别人。”
水琮见阿沅竟然想看自己亲女儿的笑话,顿时也跟着笑了。
“你这个当母妃的,可真是促狭的很。”
阿沅得意地‘哼’了一声,靠过去说起另一件事:“前两日臣妾听圣儿说,保龄侯的夫人又有些不好了?”
“哦?”
这件事水琮还真不知道,这会儿一提,水琮便跟着想了起来:“朕记得,保龄侯的夫人好似姓文吧。”
“好像是。”
“保龄侯如今似乎也只有一个独女?”
“嗯,比庆阳大几个月,据说很是机灵可爱。”
水琮点点头,没说什么,只让长安去了太远,叫赵太医往保龄侯府走了一趟,毕竟是皇长子老师的夫人,病了的消息还递到了永寿宫,于情于理都该叫太医走一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