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红楼31
生了?
生了!!!
水琮的一只脚还抬着,就准备跨过门槛,就听见这一声破晓的婴儿啼哭声。
还未回过神,紧接着又是一声:“哇——”
第二个孩子也出生了!
水琮想也不想地将脚给收了回来,扭头飞速冲着产房的方向飞奔而去,他是皇帝,平日里注重仪态,走路都是四平八稳的,便是心里再急躁,面上也稳得住。
可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忍不住!
几个大跨步跑到了东偏殿门口,因为永寿宫里只住了阿沅一个妃嫔,于是整个永寿宫都被阿沅征用了,东偏殿原本锁着门,如今则是改成了产房,日后阿沅再生子也都在这里。
东偏殿里面还是人影绰绰,来来去去,偏偏没一个人出来报喜。
水琮急躁地来回踱步,只恨不得掀开帘子冲进去,亲眼看看到底怎么样了。
长安和有福一左一右地跟着走,二人一人急切地劝慰:“陛下,妇人产子后还要收拾一番,不会那么快出来的。”另一个则跟着催促:“陛下,再不回去更衣就误了祭天时辰了。”
最后长安见实在劝不住,干脆一跺脚:“陛下,奴婢先回乾清宫取了朝服来,届时便在永寿宫换了衣裳可好?”
水琮此刻哪有耳朵去听长安说些什么,正满腹心思都在屋子里的母子身上,便只随便抬了抬手,示意他同意了,长安这才带着人飞速往乾清宫跑去。
也幸亏西六宫只住了阿沅一个妃嫔,又离乾清宫很近,他跑去来也不怕被旁的宫妃看见。
明明是冬日,水琮却一点儿都不冷。
他的心里火热极了。
他没坐在暖阁里等着,而是就在产房门口背着手来回踱步,便是这般,额头上也冒出一层薄薄的汗,这会儿突然听见帘子里面传来脚步声,他猛地顿住脚,目光如隼一般地盯住门帘子,头顶上却冒出了一团白雾来。
只听得‘刷啦’一声,一个穿着灰衣的嬷嬷走了出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跪下大声贺喜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珍嫔娘娘生下一对龙凤胎,母子均安。”
龙凤胎?
母子均安?
一刹那,水琮只觉自己被巨大的惊喜给砸到了,瞪大了双眼,心中豪情激荡,再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他兴奋极了:“好好,母子均安就好,赏,都赏!”
他这会儿已然有些语无伦次。
有福还在旁边添了把火:“奴婢隐约记得,这第一声啼哭响起时,正是旭日东升,跃出天际之时,只不晓得,这小皇子与小公主谁为长。”
皇帝显然也想起这一点,希冀的视线落在灰嬷嬷身上。
灰嬷嬷赶紧答道:“回禀陛下,小皇子是兄长,小公主则是妹妹。”
哎呀,头一回面圣,业务还不熟练。
果然还是得练!
有福霎时间更高兴了,立刻跪下山呼:“陛下大喜,旭日初升,龙凤呈祥,上上吉兆,当真是上上吉兆……”
没了长安在,有福变得格外的活跃。
随着有福这一跪,顿时整个永寿宫都跪下了,大家异口同声:“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哈哈哈哈,好,永寿宫众人伺候珍妃有功,伺候皇嗣亦有功,都赏一年月俸。”
珍妃?
这就升妃了?
所有人先是一愣,随即就听到那个‘一年月俸’,这下子什么珍嫔珍妃的,都不重要了,他们这会儿只看见那真金白银的月俸了,再次山呼都显得那么的真心实意。
水琮虽然激动,却也没失去理智,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看向灰嬷嬷:“朕可能看一看孩子?”
“回禀陛下,外头天寒地冻,小皇子与小公主刚出生,身体娇弱,若抱到外间来只怕受了凉。”灰嬷嬷怎么可能像别的接生嬷嬷似得,也不管外头是冷是热,就想着抱小主子出来领赏钱。
对她们来说,皇帝算个屁!
主子和小主子才是她们永恒的心尖尖!
“好好好,别抱出来,朕自己去看。”说着,水琮就想掀帘子进去。
然后就被挡住了。
“陛下,里面血腥气还未散去,千万别冲撞了。”这一身衣裳也不知道沾了多少灰尘,竟还想进去看自家身体‘孱弱’的主子?简直big胆!
水琮刚想说‘朕不怕’,长安就捧着朝服飞速进了永寿宫的大门。
“陛下~~~”因跑的太急,声音都有些荡漾了,他膝盖一软直接重重地跪下,也不管水琮刚刚想做什么,直接说道:“陛下,祭天的时辰快要到了,您快更衣吧。”
有福这会儿也不敢继续拍龙屁了。
他立刻又趴了下去:“陛下,珍妃娘娘诞下皇子公主,陛下正好可在祭天时告慰先祖。”
一句话,直接给长安把题面给透光了。
珍妃,皇子公主……龙凤胎!
长安赞许地瞥了一眼有福。
水琮这会儿也有些冷静了,正巧有福说‘祭天时告慰先祖’,他的心一下子又火热了起来,想到皇儿出生时,那旭日东升,天际弥漫霞光的盛景,不正证明了这孩子来历不凡么?
更何况,这孩子出生日子也好啊。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是否也证明了他这个父皇在这一年也能‘万象更新’呢?
带着浓浓的期盼,他扭头快步往永寿宫正殿而去:“替朕更衣。”
“是,陛下。”
长安和有福应了声后便急急忙忙地起身追了上去。
一直跪着的灰嬷嬷则松了口气,幸好皇帝没强行要进产房,否则……否则这件事会成为灰嬷嬷们人生的败笔!会被所有N卡灰嬷嬷们记在心底,暗暗的诅咒!
水琮衣裳换的很快,灰嬷嬷还没起身呢,他已经换成了玄色朝服,戴上了冠冕,整个人看起来威严又冷傲。
他临走之前还歪到东偏殿门口来,叮嘱灰嬷嬷:“你跟珍妃说,朕忙完了就来看她和孩子。”
“是,陛下。”
交代清楚了,水琮便快步出了永寿宫大门,上了御撵。
远远听见宫墙外传来一声:“起驾——”
皇帝走了。
整个永寿宫的宫人们这才真的兴奋了起来,刚才的兴奋全都压抑在心底,等皇帝走了,他们才能肆无忌惮的高兴。
一年的俸禄啊!
自从进了永寿宫,他们就开始走好运了。
尤其现在他们的好娘娘还从珍嫔升成了珍妃……如今中宫无主,珍妃娘娘便是后宫中位份最高的主子了。
之前的嫔位还有些虚,如今的妃位就很稳当了。
这证明着……自家主子日后很可能会成为掌管宫权的实权宫妃了。
呜呜呜,他们何德何能,烧了哪路的高香,竟能侍奉这样的好主子。
皇帝走了,灰嬷嬷瞬间恢复活力,掀开帘子回了屋里,先是去换了一身衣裳,然后又洗了脸洗了手,这才掀开内间产房的门帘子进去了。
此时房间里已经收拾妥当,床上的被褥都换成了干净的,原本浓郁的血腥味儿这会儿也变淡了许多。
“陛下走了?”阿沅也换了身干净的寝衣,头上装模作样地围了个抹额,手里端着糯米粥正小口小口的喝着,看见灰嬷嬷进来了,还有精神询问皇帝的情况。
“是,祭天的时辰快到了,陛下本想进来看看娘娘的。”
灰嬷嬷倒不是帮着水琮说好话,她单纯就是实话实说。
阿沅‘啧’了一声,很是嫌弃地道:“可别,他昨晚上熬了一夜,身上肯定不干净,可别将细菌带进来了。”
虽然她生孩子很顺利,但也不想受一些无妄之灾。
比如说细菌感染生病之类的。
“奴婢倒是不敢这么说,只说怕冲撞了。”灰嬷嬷叹气,这皇帝不会看人眼色,有点儿笨。
“下次只说里面还没收拾好就行了。”金姑姑端着金盆过来,里面是温热的水,她打算给自家主子擦一擦脸上的汗。
顺产丸子和镇痛丸子只能麻痹人的感觉,身体上该有的反应还是有的。
“主子,恢复丸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吃。”紫色[寻医问药]技能就是这么豪横,金姑姑最近配了不少奇奇怪怪的药,只不过如今太医院里没有自己人,所以不敢过分。
哎……
再次怀念起太医卡池。
但凡抽个灰卡太医学徒,也比现在方便许多。
“不着急,至少得等皇帝看见本宫虚弱的样子才行,本宫生了两个孩子,最好能利益最大化了。”比如说叫水琮多些心疼,然后给她升职加薪。
灰嬷嬷又赶忙说道:“刚刚陛下诏封您为珍妃了,估摸着等他空闲下来,写了圣旨,您就正式升妃了。”
至于册封礼什么的,那都是后话。
如今重要的是先将圣旨拿到手,只有有了圣旨,才是正儿八经的珍妃。
“竟只升了妃位。”她主子生的可是龙凤胎啊!
金姑姑有些不满意。
阿沅倒是一脸淡然的摆摆手,显然早有预料:“出生决定位份,不出意外,本宫当上太后之前就只能在妃位了。”
妃位、贵妃……位份无所谓,但宫权必须拿到手。
定下下一个小目标,阿沅又喝了一碗粥,肚子里有了饱腹感才想起来看孩子。
很快两个小襁褓抱到了阿沅的面前。
“蓝色襁褓里是咱们的小皇子,红色襁褓则是咱们的小公主。”
两个灰嬷嬷一人抱着一个,场面十分和谐。
“今儿个时间卡的特别好,小皇子出生时刚好太阳跃出天际线呢,就连有福总管都说是上上吉兆呢。”
阿沅本只是淡笑着,但在看见两个孩子时,眼神却不由软了。
这是她十月怀胎生出的孩子。
不管她怀这两个孩子期间筹谋了多少,但血脉是骗不了人的。
她没伸手抱孩子,只是轻轻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手,软绵绵的,小小的,十分的嫩滑,指尖还留着胎里带出来的指甲,看起来有些透明。
“他们出生后没一会儿就都睡了,眼睛都没睁开呢。”金姑姑也是满心慈爱。
“真是两个小懒猪。”
阿沅轻轻拍了拍他们的小屁股:“快放去小床上去睡吧。”
灰嬷嬷们这才抱着孩子下去了。
“那几个产婆怎么处理?”金姑姑可没忘记,耳房里还扔着几个内务府送来的产婆呢,虽然身上没搜出什么害人的东西,但也不能不防。
实在是产婆想要下手简直太简单了。
只需要在孩子出生时往里推个几把,就能一尸两命,很不必要带一些药,那样反而容易被抓到把柄。
“暂时先别声张,等弄醒了便说是她们接生的就行,总归本宫已经平安生产,她们便是出去说自己没接生,又有谁能相信呢?”
阿沅冷笑:“陛下可在产房门口守了一夜,她们非说自己没接生……”
结局只能是皇帝严查产婆,只不知道,这些产婆经不经得住查了。
毕竟她生孩子嚎的也挺惨,可做不得假……就是有点儿废嗓子。
至于到时候皇帝查是谁帮她接生,那就叫紫衣嬷嬷换套衣服伪装一下就是了,这宫里,她也不是没后手。
谁能想到,御花园一个普通的粗使嬷嬷,竟也有一手接生的好手艺呢?
金姑姑挑眉:“那等娘娘歇下了,奴婢便去将她们弄醒,娘娘请放心,奴婢必不会给娘娘拖后腿的。”
所以娘娘考虑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姑姑,本宫自是信你。”
阿沅看向金姑姑的眼里含了笑,她对忠心的金姑姑十分的满意。
SSR抽取不易,总要是个贴心的才好。
看完孩子,阿沅便躺下了,她得睡一觉起来恢复了体力才能回到正殿去,这会儿刚生产完,着实不适合挪动。
阿沅心境平和的睡了,水琮却激动地跪在蒲团上絮絮叨叨。
先是说了这一年朝廷上的功绩,再来就是祈求老天爷保佑来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顺带着在心底连续第五年祈祷能早日亲政,最后才用激动地语气小声说道:“承蒙皇天不弃,今晨旭日初升之时,朕之爱妃珍妃,为朕诞下一双儿女,龙凤呈祥,皇儿们出生之时,漫天霞云,当真是吉兆祥瑞……”
又絮絮叨叨好半晌,才起身礼毕。
等忙完祭天,又去祭祖。
对着祖宗牌位和画像又是一阵絮叨,这次絮叨到激动之处,眼圈都红了。
在这个十五六岁就成亲当爹的时代,他二十岁才得了一双儿女,着实是有些慢了,可没事,他后来居上,一胎双生,谁能有他这样的好福气。
祭祖完了,他差不多就忙完了,又赶忙回了乾清宫,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就往宁寿宫去了。
老天爷,老祖宗都告知了,就差报告给老爷子了!
宁寿宫内,太上皇也进行了一系列的祭祀活动,只不过他没去祭天,而是在水琮祭天的时候先去奉先殿祭了老祖宗,只不过太上皇祭祖的风格是严肃的,倒是和水琮那絮絮叨叨的架势很不一样。
水琮到达宁寿宫时,太上皇正在养性殿看书。
难得封笔不需要处理政务,太上皇也是闲不下来的,他是个勤勉的帝王,自五岁开蒙后便日日手不释卷,这习惯一直到如今都未曾改变。
往日里,养性殿是谁都不许来的。
只今日格外与众不同,先是在养性殿里接受了两个小儿子的拜年,再然后便是接到了皇帝拜访的消息,他思索一瞬,还是点头叫人进来了。
“儿子给父皇请安。”水琮给太上皇跪下磕头:“望父皇新的一年龙体康健。”
“起吧。”
太上皇应了一声,淡淡地叫了起。
水琮依言站了起来。
带着几分雀跃又得意的语气开口禀告:“父皇,儿子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珍妃昨晚上发动,今天早上寅时五刻生了,刚好旭日东升,霞光漫天,又恰好生下一对龙凤胎。”
太上皇这下子是真有些怔愣了。
“龙凤胎?”难得声音有了情绪。
“是,父皇,龙凤胎,母子均安。”水琮说起‘母子均安’时,整个人都散发着兴奋的气息。
谁能想到呢,他的运气竟这么好。
又是龙凤胎,又是大年初一的生日,生的时侯还有异象,种种表现都说明了这两个孩子的不同寻常,他兴奋的眼睛都有些红了:“父皇,儿子这一双儿女,真乃上上吉兆,乃是祥瑞啊。”
祥瑞……
太上皇脸上终于多了几分笑纹,声音都大了几分:“珍妃是个好的,这一双孩子生的也好,朕要重重赏她。”
无论对哪朝哪代而言,祥瑞的意义都高于一切。
祥瑞临世。
不仅代表着上天对皇室德行的肯定,更是上天对水琮的肯定。
太上皇心情复杂,面上却不显露,只立即唤了人,开了自己的私库,给新得的一双小皇孙看赏,另外,太上皇终于第一次将珍妃这个人看在了眼里。
“那珍妃……可是此次民间选秀进上来的?”
“是,父皇。”
“朕记得,宁寿宫储贵人与珍妃乃是同期,如此,便叫储贵人亲自走一趟吧。”
太上皇让人去告知储云英,顺便将此事交给了储云英。
原本这一切该是甄太妃去办的,奈何甄太妃昨天晚上刚刚被禁了足,如今倒是不好朝令夕改,又叫她出来了。
也是因为储云英最近比较受宠,太上皇才想起她来。
“如今你也有了儿女,过了年,有些事情你也该担起来了。”处理完了后宫事,太上皇又试探起皇帝亲政的事来。
皇帝攥紧了手指,面上却是不显。
父子二人各有心思,说起话来也是打着机锋,无论私下如何暗潮汹涌,面上却是一派父慈子孝。
遂初堂内储云英得知阿沅平安生下一对龙凤胎,也是高兴不已,又得知太上皇遣她去永寿宫送赏,便立即招呼起桑叶给自己梳妆。
桑叶笑着奉承:“主子与珍妃娘娘的关系可真好,如今珍妃娘娘有了小皇子小皇女,日后可算是有了依靠了。”
储云英对镜描眉,眼底也满是笑意:“是啊,如今我们这些秀女中,日子过得最好的便是珍妃了,她是个好人,我只盼她这辈子都平平安安的。”
只有珍妃平安了,她的母亲和兄长才有倚靠。
“珍妃娘娘一入宫就有了身孕,且还平安生下一对龙凤胎,想必是有些本事的,主子不若问问珍妃娘娘可有什么秘方,主子也好有个孩子,也不拘是男是女,有个孩子日后总有个依靠。”
桑叶说这话时,脸上满是忐忑。
她是真心为主子好。
太上皇眼看着年迈,若主子不趁着现在还有宠生下一儿半女,以后也是免不了被殉葬的。
储云英脸上的笑容霎时间僵住。
她难道不想么?
可她的身子早就被凉药给害了,到现在都月事不稳,哪里能怀上孩子呢?
只是……桑叶说的也对,若她真能……
储云英思绪万千地准备好赏赐,又带上自己准备的贺礼,带着桑叶和一群捧着赏赐的宫人们,浩浩荡荡从宁寿宫出发,一路往永寿宫而来。
与此同时。
永寿宫内,阿沅手里捏着一套白玉佛像询问金姑姑:“你说这是哪里送来的贺礼?”
“回娘娘的话,是永和宫王答应身边的秋儿送来的,说是恭贺娘娘喜得龙凤胎。”金姑姑说着,就将佛像从阿沅手中夺了下来,永和宫的东西,她本能排斥的。
“永和宫的王答应……”阿沅挑眉。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佛像,这佛像通体雪白,触感温润,一看就是上好的顶级玉料,王惜灵不过姑苏普通秀才之女,虽受父母宠爱,但看的出来,娘家条件普通的很。
那么问题来了。
娘家家境普通的王惜灵是从哪里寻到这样一个极品白玉佛像呢?
甚至还如此大喇喇地当成贺礼送到永寿宫?
“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是陛下赏赐给她的?”金姑姑也觉得奇怪,可问题是:“陛下自初侍寝招了那么一回后,再后来可再没招她侍寝过了呀。”
水琮烦透了王惜灵,又怎会送她这么好的白玉佛像?
阿沅觉得事情不对劲,却怎么也看不出这白玉佛像的异样来,干脆叫金姑姑将佛像收到库房最深处,用几个箱子套叠起来,将白玉佛像放进去。
她就不信了,这样白玉佛像还能害到人。
“秋儿,你说珍妃娘娘看见了那个佛像当真会在陛下跟前帮我进言么?”王惜灵也是忐忑不已。
秋儿摇摇头:“奴婢也不知晓,只是主子连家传的宝贝都送出去了,那样好的白玉料子,想必珍妃娘娘会很喜欢吧。”
家传的宝贝。
王惜灵心虚地低下了头,她王家哪里来的家传宝贝,那个佛像……不过是她从永和宫正殿后面的青石板下面找到的,也不知道这永和宫以前住着哪一位妃嫔,竟败家的在正殿后面挖了个大坑,里面埋了好些宝贝。
如今物是人非,反倒便宜了她这个后来的。
第32章 红楼32(捉虫)
储云英到了永寿宫。
先将太上皇赏赐的东西交给了金姑姑,然后才拿着自己准备的贺礼到了阿沅的床边。
如今阿沅已经搬回了永寿宫正殿,储云英来时就被这面阔五间的大宅子给震慑到了,遂初堂虽也面阔五间,但她只是贵人,只能住在西配殿的三间屋子,而且遂初堂与永寿宫的大小也不能相比。
永寿宫着实气派多了,遂初堂则更加婉约精致。
桑叶原本还挺嘚瑟的,这会儿刚进大门,气势就缩了回去。
“那个,主,主子,咱们快进去吧。”桑叶被一群宫人围观的小心肝都有些发颤,自家主子这位好友怎的气势这般强盛哦,瞧着都和太妃娘娘的排场差不多了。
……等等。
太妃娘娘是妃位,珍妃娘娘也是妃位。
她们的排场本来就该是一样的!
桑叶突然之间悟了,看向自家主子的眼神都变了,自家主子居然和一位妃位娘娘是好友……桑叶第一次感受到天上掉馅儿饼的感觉。
进了正殿,阿沅靠在床上,身边正躺着两个小娃娃。
储云英一看见就心软了,但还是行了个礼:“给珍妃娘娘请安。”
她虽然是太贵人,但位份低,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阿沅招招手:“太贵人快来看看,他们正醒着呢。”
储云英起身凑过去,却不敢靠太近:“我这刚从外头进来,身上还带着寒气呢,可不能靠的太近,不仅对孩子不好,对你也不好,你还在坐月子呢,可不能作下月子病来。”说着,踮起脚看了眼两个孩子:“长得可真好,我倒是不曾见过陛下,只觉得这两个孩子与你眉眼间倒是相似多些。”
“我也是这般觉得。”阿沅得意的很,她生的娃不像她像谁?
“陛下还未曾见过孩子们么?”
储云英隐约听说皇帝从奉先殿出来便直接去了宁寿宫,想必还没来得及回永寿宫看一眼珍妃他们母子呢。
孩子都生了,孩子爹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阿沅‘嗯’了一声,十分‘善解人意’地解释道:“每逢初一,旁人休息,陛下总是更忙些,又是祭天又是祭祖,昨夜我发动了,他又在门外守了一整夜,今日又是忙碌,恐怕也是累坏了。”
储云英闻言不由有些恍惚……守了一夜?
原来皇帝是这样的性子么?
倒是与太上皇很不一样呢,她听说,当年甄太妃娘娘生两个小皇子的时候,太上皇连面都没露,只在孩子出生后给了赏赐,甚至连孩子的名字,还是礼部呈的折子里挑的。
都说太上皇宠爱甄太妃,原本储云英也是这么觉得的,可如今与珍妃一比,就觉得甄太妃的宠爱……格外虚浮,尤其甄太妃昨夜居然被禁足了。
本来今早是要跟甄太妃请安的,可天还没亮,就有人来报说甄太妃禁足,从大年初一开始一直到六月底,都不需要去请安了。
也不知道甄太妃哪里惹怒了太上皇,这次竟罚的这么重。
“想必陛下忙完了便会来看你和孩子了。”
储云英身上暖和了点,又往前走了两步,看向孩子时眼底的慈爱已经藏不住了。
阿沅想到之前储云英提醒自己别喝凉药的事,又想到之前储云英送来的桌子里带有麝香的事,想来如今的储云英应该只是着了凉药的道,并没有被麝香彻底的损坏身子。
所以说……
储云英其实是可以生的。
只需要好好调理一番就行了。
但阿沅没急着表态,还是打算再观察一段时间,她虽说想儿子多几个帮手,但也不拘泥是弟弟嘛,小叔叔也行啊……比如说,宁寿宫里那几个民间选秀的妃嫔。
太上皇在驾崩前再为国家做一些贡献,也是应该的吧。
储云英又跟阿沅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起身告辞了,等出了永寿宫,桑叶连忙询问自家主子:“主子怎么不问问珍妃娘娘秘方的事?”
“算了,这生育之事哪里有什么秘方呢?若有的话,宫里的娘娘们岂不人手一份?”
储云英摇摇头,拒绝再谈这个问题。
她扶住桑叶的手:“咱们呐,相依为命好好过日子就是了。”活着,也不一定比死了快活。
自家主子通透的让桑叶心疼。
这样好的主子,怎么就不能有个好下场呢?
水琮从宁寿宫出来心情就不大好,他能感受到,太上皇还是不太愿意放权,今天言语中的试探已经有些尖锐了。
只不过……
人不服老是不行的。
向来今天太上皇会说那些话,也是因为有了危机感吧。
水琮将自己安慰好了,心思又转到了永寿宫:“今日无事了,去永寿宫!”
他还没见过自己的一双儿女呢!
疾步匆匆,这会儿水琮哪怕还维持着帝皇的气势,但急切的脚步已经表露出他的心情,只是走到隆福门门口时,他猛然停住脚,丝毫不理会后面的长安差点一个趔趄摔了,直接一个急转弯就进了隆福门。
册封珍妃的圣旨还没写呢!
一般来说,圣旨该是由中书舍人先拟稿,再由中书令从中选一篇最好的呈上盖好玉玺,但皇帝也是性情中人,有时候也会自己拟圣旨。
所以水琮回乾清宫后便大笔一挥,写了一封册封圣旨。
极尽所能的夸赞,花团锦簇的词语。
写完后将笔落下,又拿起玉玺,毫不犹豫地重重印了上去,这一印,珍嫔就真升位成了珍妃了。
“长安——”
“奴婢在。”
“通知内务府,珍妃出月子次日便行册封礼,册封使庸王,副使大学士杨澜,内大臣奚世恩。”
这册封使的规格不可谓不高。
才是妃位,册封使竟是王爷!
日后若是升位为贵妃,得要怎样的身份才能担当的起册封使呢?
而且这样的册封使组合,日后的皇后面对珍妃时该没底气了。
长安一边咋舌,一边屁颠屁颠地跟在皇帝身后捧着圣旨,虽然还没正式宣旨,但不妨碍皇帝先拿着圣旨去跟爱妃炫耀一番。
果不其然,阿沅看见圣旨的内容时,脸上都笑开了花。
明明脸色还很苍白,整个人看起来疲倦且虚弱,可那笑容就好似徐徐展开的栀子花,美丽且香气宜人,叫水琮恨不得立即上前抱住她好好安慰一番。
奈何美人刚刚生产完,这会儿身子正难受呢,他只能远远的看着,碰都不能碰。
“陛下,臣妾很欢喜……”
阿沅攥着圣旨,再抬眼时眼圈都红了,仿佛感动至极:“陛下看过咱们的皇儿了么?”
想说两句动听的,结果在心底想了一遍,成功把自己恶心到了,立刻掏出自己的挡箭牌:“金姑姑她们都说长得跟陛下一模一样呢,臣妾看了倒觉得更像臣妾呢。”
“哦?与朕长得像?”水琮果然来了兴趣,立即扭头到处寻找自己的皇儿们。
至于阿沅那句像她……当没听见。
很快,两个奶娘抱着孩子上来了,这奶娘是内务府送上来,金姑姑亲自去选的,都是京城中出了名的和睦家庭,积善人家,而且这两个奶娘都是生育了三个孩子以上,且孩子各个都健康长大了。
因为刚生孩子不久,两个乳娘看起来都有些丰腴,水琮只看了一眼,便再不看了。
这两个乳娘跟他以前的乳娘一点都不像。
他的乳娘没这么丰腴,也比她们更加秀丽端庄。
两个孩子这会儿喝了奶,换了干净的尿布,要睡不睡的,时不时打个呵欠,却又坚持着不肯闭眼睛,皮肤还有些红,眉目清秀,鼻梁也高,已经看得出来未来的好颜色了。
水琮:“金姑姑没说错,果然与朕一模一样。”
阿沅:“……”脸呢?
一天都没怀过,也好意思说孩子跟自己像?
“给朕抱抱。”
水琮伸出手,从乳娘手中接过孩子,软绵绵的小身子就在他的怀里,并没有一点儿不适应的模样,他看的眼圈发烫,吸了吸鼻子,问乳娘:“这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
“回陛下,您抱的正是小公主殿下。”
那另一个乳娘抱着的,就是小皇子了。
伸长了脖子去看自己的儿子,就看见儿子已经闭上了眼睛,已经睡熟了。
本想两个孩子都抱一下,显得没那么厚此薄彼,奈何那个臭小子不知道抓紧机会,竟只叫妹妹独占鳌头了。
见妹妹也开始耷拉着眼皮,一副将睡不睡的模样,水琮赶忙将孩子换给了乳娘,叫她们带着孩子去了西暖阁,那边有火墙,暖和的很,跟东暖阁又隔了一个中堂,就算东暖阁有人说话,也不会吵到西暖阁。
抱琴如今也在西暖阁伺候,阿沅坐月子期间,特派她去西暖阁跟着小主子,顺带监视两个乳娘。
抱琴斗志十足,她本是孤女入宫,也没想过出宫嫁人,若能跟了主子后,又跟着小主子当嬷嬷,她这一辈子也算是稳了。
抱琴斗志昂扬,侍书虽然羡慕,但职业规划做的好,也寻思着以后跟在主子身边,给主子梳一辈子的头。
倒是司棋有些想法……
比起小皇子,司棋更想跟在小公主身边,她跟着金嬷嬷学了不少药膳,日后可以做药膳保养小公主的身体。
入画就摆烂很多了。
她单纯只想在库房里待一辈子。
“爱妃,为朕生下两个皇儿,辛苦你了。”
孩子抱下去后,水琮就来到了床边坐下,拉着阿沅的手轻轻摩挲着,这一刻他是真的感激眼前这个女子,自她入宫起,自己眼前的迷雾便好似瞬间散开了,这样看似巧合的事,在水琮看来,却有大半是阿沅的缘故。
这是个有着大福气的女人。
而恰好,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妃子。
“为陛下辛苦是臣妾心甘情愿。”
阿沅垂眸,脸颊绯红,再抬眼时眼底已经是满满的情意:“臣妾别无所求,只求陛下君心似妾心……”
水琮感动,却下意识避开了那双多情的眸子。
这一刻,他下意识想到后宫那些答应们,竟莫名产生一种想要落荒而逃的羞愧感。
***
大年初三,皇长子皇长女洗三。
也是这一天,整个京城才知晓宫里出了这么一件大喜事,看着洗三时那哭的震天响,一看就很健康的两个婴儿,那些想要送女儿入宫,甚至盯紧了皇后宝座的人家,如今也是悔恨不已。
当初他们左右摇摆,没法子在皇帝跟太上皇之间下定决心,于是才大家伙儿联合起来,上书太上皇请求民间采选。
本想着民间秀女入宫,一来可以试探太上皇对皇帝亲政的态度,二来皇帝觉得耻辱,会更加迫切与他们这些勋贵联系,他们也好拿捏一下高姿态,日后在皇帝跟前能更加得脸。
皇帝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对他的脾性不说完全摸清楚,也能了解个八九分。
只是他们千算万算,没能算到,皇帝竟真对一个民间秀女宠爱有加,如今那个民间秀女不仅成功封妃,还生下了皇长子和皇长女,这对皇帝来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对他们来说,就很难高兴的起来。
这份凝重同样也蔓延到了荣国府。
“怎么会这么巧?”贾母坐在主位上,眉心紧锁,整个人都烦躁的不行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珍妃这一胎竟然这么巧,竟也是大年初一出生,据说时辰还特别好,出生时漫天红霞,生而异象,皇帝简直爱到了心坎里,若不是并非嫡出,说不定今天就不是洗三礼,而是太子的册封礼了。
“老太太,咱们元春……”王夫人也是满面忧色。
她的宝贝女儿元春正是大年初一的生日。
这些年她们也一直以此宣传贾元春的名声,大年初一的生日,乃是大贵之命,就想着等她长大运作她入宫为妃,为荣国府的未来再添一份荣光,也为荣国府的未来而保驾护航。
可如今呢?
元春的命格再贵重,难不成还能比龙凤呈祥的皇子与公主更贵重么?
这两个孩子一出生,简直将他们前面许多年的努力打了水漂,一切付诸东流了……
贾母沉痛地闭上眼睛,她失策了,她怎会想到,那个林氏竟那般能干,如今妃位有了,还生了一对儿女,元春如今也才十三岁,还没到入宫的年岁,等她长大的这几年,那林氏说不得都又生了几胎了。
好半晌,她睁开眼睛:“既然大年初一的生日用不了,咱们便想别的办法,总要叫元春入宫时排场好看些的。”
王夫人已经抹起了眼泪,她的女儿吃了那么多苦,学了那么多课业,如今竟又遭遇这样的事……她的元春怎么那么命苦呢?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贾母瞪向王夫人,她盘算了片刻:“你去,派人往史家走一趟,把鼏哥儿喊来,我有事交代他。”
王夫人用帕子擦掉眼角的泪珠,点点头:“欸,儿媳现在就去。”
很快,史鼏就来了,只是他脸色青黑,整个人瘦的宛如一张纸片,仿佛风一吹就要被吹走一般,他轻咳着,踉跄着走进了荣庆堂。
贾母看了直接吓了一跳:“鼏哥儿,你怎的病的这般严重?”
“姑母莫怕,老毛病罢了。”
史鼏缓了好一会儿,才苦笑一声:“只是这次怕是熬不过了。”
贾母便是有千般算计,此时看着侄子这般难受,也是不忍心说出口了,反而问起他的家里事:“文氏如今身体可还好?湘云可愿意吃奶了?”
提起妻子和女儿,史鼏面上多了几分暖意。
他点点头:“湘云如今胖了许多,可见这个乳母的奶水她是喜爱的,只是文氏……还是老样子,下红不止,如今正养着呢。”
他的妻子生产时因孩子太大而难产,好容易生下了孩子,自己的身体也垮了。
“能活着就有希望。”贾母安慰一句。
史鼏连连点头,他也是这般想的。
只是……
他自己的身子不好,若他没了,爵位肯定要给二房,文氏母女日后便要寄人篱下了,他真的担心,他去后她们母女的生活。
他看向贾母,心里盘算着,让这位姑母照顾些文氏母女的可能性有多大。
贾母没注意到史鼏的眼神,而是盘算着自己心中所想,片刻后,她才开口试探着问道:“鼏哥儿,宫中珍妃在大年初一生下一对龙凤胎的事你可知晓?”
史鼏微怔,然后点点头。
他自是知晓的,甚至还知道,那位珍妃娘娘正是他曾关照过的林氏。
可那又如何,他已经快死了,那珍妃是否生了龙凤胎,亦或者日后能不能当贵妃,当皇后……都与他无关了。
“本想着元春是大年初一出生的大贵之人,日后就该入宫侍奉陛下左右,可谁曾想,如今这生辰倒是与皇子皇女撞上了,一时间老身竟也没了主张。”
她看向史鼏:“鼏哥儿你与宫中有故旧,不若帮帮元春,待日后元春入宫为妃,也好给湘云求一个恩典,为她寻一个好婚事。”
好婚事……
史鼏一瞬间有些心动,可随即又明白过来,他的好姑母是肖想他在宫内的那些人脉呢。
他那表侄女才十三岁呢!
竟这般早的做打算了么?
那边贾母还在絮叨:“珍妃倒是个好命的,入宫便是坐床喜,如今更是平安剩下一对龙凤胎,这得多大的福分才能在后宫里走的这般顺遂,元春碰上这样的人,若无人护着,又能走多久呢?”
贾母本想卖一波惨,却不想听话的人思路却歪了。
坐床喜……龙凤胎……福分……
是啊!
若说元春是大贵之人的话,那林氏岂不是比元春看起来还要好命?
与其去谋元春未来入宫为妃的微弱希望,倒不如直接去向珍妃投诚,他所求不多,只求珍妃愿意庇佑他唯一的女儿湘云。
他相信珍妃不会拒绝他这小小的请求,毕竟当初珍妃能够顺利到皇帝身边去,也有他的帮衬。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她的恩人。
只是这恩人,珍妃愿不愿意认就不知晓了。
这般想着,他就有些坐不住了。
“姑母,此事当从长计议,侄儿也许细细思量才是。”他没一口回绝,只说自己还要考虑,便起身告辞:“侄儿用药的时间到了,侄儿这身子,是万不能耽搁的。”
贾母虽有些不高兴,却也不敢真拦着史鼏,如今史家能够撑门立户的就只有史鼏,下面两个才刚成亲,还未能够独当一面呢。
“你赶紧回去吧,莫要累着自己了。”
史鼏点点头,立即便离开了荣国府,回去了保龄侯府。
一直跟在马车后面的荣国府小厮见马车一路直奔保龄侯府,便立即回禀了贾母。
贾母松了口气,原来当真是急着回家喝药。
史鼏回了家,先去看望了病重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儿,然后才回书房写了一封投诚信,当天晚上就用自己的人脉送进了宫里,直达到了永寿宫。
阿沅收到信整个人都是懵的。
史鼏……是谁?
她压根就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倒是金姑姑有点儿印象:“是京中的保龄侯,只是身体不大好,据说年前刚得了个女儿,他的妻子难产血崩,艰难保住了性命,如今正吊着命呐。”
保龄侯……不该叫做史鼐么?
对了。
原著中史鼐的保龄侯爵位是从自己早逝的长兄手中继承的,为此他便帮忙抚养了长兄的女儿史湘云,只是贾母总觉得这个侄子会虐待史湘云,所以时不时的接史湘云去荣国府居住。
关于史鼐,阿沅了解不多,她更知道史鼐的弟弟——忠靖侯史鼎。
这位和忠顺亲王一样,以‘忠’字开头的侯爵,是铁杆的皇帝亲信,日后四大家族覆灭,只有忠靖侯史鼎能够保全自身,没有受到丝毫的波及。
那看来,这位身体不好的保龄侯史鼏就是史湘云那位早死的父亲了。
阿沅没忘记,当初她能进宫多亏了这位保龄侯从中打点。
只是……
这莫名来联系:“他给本宫写信作甚,难不成指望本宫遣御医给他们夫妻看病?”
金姑姑也是一头雾水:“娘娘还是先看看信中写了些什么吧。”
阿沅打开信封,从里抽出两张纸来。
只见第一张上面竟有四个名字。
这四个名字后面都写着他们如今所在的位置,以及是个什么身份。
第二张纸就写的直白多了。
史鼏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他所求也不过一个庇护,再加上人之将死,说话也真实了许多,他只说到,那四个名字是他在宫中留下的后手,但他手里并不止这四人。
若珍妃娘娘愿意庇护小女湘云,他既将手中所有人脉尽数交给她。
阿沅看了后叹息:“这是托孤来了呀。”
看来身体是真不好了。
第33章 红楼33
金姑姑接过阿沅递过来的信纸,先将四个人的情况记下,转身就将书信带信封一起扔进了火盆里。
见纸在炭盆里化为灰烬后,金姑姑用火钳扒拉了一下,将那一点儿痕迹彻底掩盖,才回头看向阿沅:“娘娘,关于史大人所言之事……咱们该如何处理?”
阿沅抬手:“先不着急联络,先传递个口信给他,就说‘旁人再怎么庇护,也没有亲生父母陪伴来的好’。”
这话她是真心的,并非完全都是试探,指望谁都是假的,唯独指望自己才是真的。
她对史鼏完全不了解,但只看今日史鼏的态度,便知晓原著中史鼏恐怕也和贾母有过这样的交易,那时候没有她的存在,史鼏唯一能做交易的只有打算送女入宫的荣国府。
恐怕原著里这部分人脉交给了贾元春,换取荣国府对史湘云的庇佑。
只可惜……
恐怕史鼏到死都没想到,自己女儿的最终归宿竟在花船之上,好好的官家小姐成了男人的玩物。
贾元春庇护不了史湘云,荣国府更庇护不了!
“若他知情识趣,就辛苦姑姑你走一趟了。”
“是,娘娘。”
阿沅再一次感叹自己是个欧皇,虽然没抽出金卡,但抽出超实用的[寻医问药]!
***
阿沅自孩子洗三那日后,便不再与水琮见面。
顶天了在水琮来看孩子的时候,隔着屏风和他说说话,水琮倒是想见见阿沅,奈何阿沅以仪容不雅为借口,死活不肯让人进来,导致水琮很有些暴躁。
这将近一年的相处,哪怕是孕期,水琮每个月都有半个月是歇在永寿宫的,如今将近一个月不能见面,水琮只感觉哪哪都不合心,总觉得自己仿佛弄丢了什么似得。
心里多少有些慌乱。
哪怕看着两个孩子,都抹平不了这种情绪。
对于水琮的情绪阿沅是一点儿都没感觉到,她只觉得这个月不用应付皇帝,简直天也蓝了,水也清了,整个人都快乐了。
尤其吃了金姑姑搓的修复丸子后,她就更加放飞自我了。
不需要哺乳,也不需要带孩子睡觉,身体上也没有任何不良反应,甚至连体型也在一个月内恢复到了怀孕前的状态,不,因为怀孕而丰满的地方就没恢复。
比怀孕之前还要令人眼前一亮。
不仅多了女人的妩媚,还多了几分初为人母的韵味。
龙凤胎的满月礼水琮打算在乾清宫办,这不仅昭示着他对龙凤胎的重视,也想给朝臣们透露出个讯息。
他这个皇帝已经有儿有女了,自然也该亲政了。
也想震慑一下那些勋贵们。
当初为何会奏请太上皇民间采选?无非就是想拿捏一下他这个皇帝罢了。
他也确实如勋贵们所想,对民间秀女多有迁怒,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运气竟这么好,遇到珍妃这个例外。
珍妃虽是民间选秀入宫,却并非全无背景,肚子也争气,给他生了一对祥瑞的龙凤胎。
最重要的是——
他也喜欢珍妃。
这一个月以来,自己心态上的那点儿不适应,早已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心,他对珍妃是不一样的,虽不知这份不一样能维持多久,但就现如今来说,他是愿意给喜爱的女人做脸面的。
所以,各种权衡之下,水琮最终决定在乾清宫为两个孩子做满月。
宗亲勋贵家都接到了消息,只是有那心情不好的,便有那心情极好的,譬如早已得到消息,知道自己要给珍妃做册封使的庸王,他下了朝便回了家,叮嘱王妃:“明日满月礼可送的厚重些,陛下既看重珍妃母子,咱们敬着些总不会差的。”
庸王妃也不是那拖后腿的,笑道:“哪里还需王爷叮嘱,你那侄儿侄女的满月礼我早早便准备了,可要将礼单拿给王爷瞧瞧?”
“那倒不用。”
庸王拉住王妃小手,轻轻拍了两下她的手背:“王妃做事,本王放心的很。”
“去你的。”庸王妃一把将手抽了回来,扭身走到榻边坐下,拎起茶壶给倒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也跟着走过来坐下的庸王,问道:“五弟媳妇儿虽说不着调,但有句话却是没说错,陛下如今这般看重珍妃母子,日后有了皇后,岂不是要将珍妃视为眼中钉?”
说着,她叹息一声:“也不知未来的皇后娘娘到底定在哪家,若遇上个脾性不好的,恐怕珍妃母子就要吃苦头了。”
“你管那么多作甚?咱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便可,其它的事别瞎掺和。”庸王瞥了眼自家王妃,语气颇有些严厉,态度也慎重许多:“只看当今与圣人,又怎知大皇子不是下一个安王?”
“我们只管关上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又何必掺和那些事?”
庸王早已被当年太子谋反之事给吓怕了,当真是血流成河,他们几个年长的皇子,当年也是得过太上皇宠爱的,可又有何用呢?最后还不是说过继就过继?
如今陛下也才二十岁而已。
“你不掺和有别人掺和,大哥这老狐狸,不声不响地就去了西北,还带走了好些勋贵家得用的子弟,我听娘家嫂子说,这个冬天西北可一点儿都没乱,老百姓们过了个安逸的年,倒是鲜卑那边,这次死了不少人呢。”
庸王妃出身武将世家,她大哥和二哥如今一个在西北,一个在南海,皆在军中身居要职。
所以从娘家嫂子口中听见的消息,绝对保真。
“还有老五,瞧着夫妻俩都不着调,可人家庄子上冬季里产的绿蔬可从没少过宫里的供应,就珍妃生产之前那一个月,因着想吃点可口的,老五夫妻俩可是把自己那份都给送进宫里去了。”
庸王闻言皱紧眉头,这件事他还真不知晓。
在他眼里,老五两口子都是那种性情活泼,藏不住话的,谁能想到这两人背后居然还会王宫里送东西?
庸王妃叹了口气,只觉得被过继出去的几兄弟里,自家王爷才是最傻的那个,以为都是兄弟,大家伙儿都是好人呢。
“还有就是老六,你不曾注意过吧,他从前年开始就去大理寺了。”
“老六去了大理寺?”庸王不敢置信地扭头。
庸王妃怜爱地瞥了眼自家爷:“虽没得什么正经职位,但皇帝也没阻止不是?”
“可,可那不是因为他老丈人是大理寺卿么?”
“你见过哪家女婿日日去找老丈人的?尤其是王爷你,这些年也就年初二陪我回一趟娘家,平时你又合适陪我回去过?”说到最后,庸王妃都怨念了。
庸王双手环胸,面色虽还是一份沉着冷静模样,可庸王妃知道,他已经深受打击了。
庸王妃尤不住嘴,而是继续打击道:“这次陛下之所以叫你做册封使,我想着,恐怕也是想拉拔你一把的意思,都是兄弟,哪能其他人都有正经事,唯独落下王爷你一个呢?”
“圣人越发年迈,日后……你可就不是龙子凤孙了,更何况咱们的孩子呢?”
庸王妃抹眼泪,她的孩子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孙啊。
可一旦太上皇驾崩,自家王爷若再不争气,孩子们就真成了普通宗室子弟了,老一辈的宗亲如今过得好的有,但过不好的更多,最穷的还要典当棉衣度日。
庸王妃可舍不得自己的儿孙过那样的日子。
她也不求子孙能够大富大贵,只期望丈夫能得用些,至少在陛下跟前挣得一些体面。
而这次皇帝叫王爷做册封使,就是一个机会。
珍妃乃民间出身,并无深厚背景,如今在后宫尚且维持体面,可后宫不可一日无主,总有一日有高门贵女入宫,如今他们早早在背后给予支持,日后珍妃也能更加倚重他们庸王府。
皇长子母族身份再低,日后也少不了一个亲王爵。
说不定……
一切都有可能不是么?
庸王妃没多大野心,但也不喜欢被人瞧不起。
“你说的是。”
庸王听了王妃的话,只好似那当头棒喝一般,他骤然意识到,父皇已经不年轻了,已经不能够长长久久地庇护他们了。
一旦皇帝亲政成功,他这个当哥哥的,就真要在弟弟手下讨饭吃了。
他一抹脸:“你将礼加厚几分,明日见到珍妃娘娘也多亲近些,本王出去有事,今晚上就在前头歇下了,你不用等本王。”
庸王妃自然连连点头。
看来她家王爷终于支棱起来了。
这一夜整个京城虽然安静,安静之下却好似有暗流在涌动,不仅庸王在书房睡了一晚上,康王和顺王也没回正院,都辗转反复了一夜。
次日一早,都挂着同款黑眼圈上了朝。
因着是同父异母亲兄弟,三人长得都有些像,于是站在一起就显得格外滑稽,水琮一上朝,就看见三个哥哥耷拉着眼皮,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
水琮:“……”
难不成几个哥哥昨夜在一块儿过得夜?
开年大朝会并无什么大事,西北安定,江南那边也没什么风声传回来,大约只一个时辰就散了朝,大臣们自觉去各部报道上班,庸王他们三兄弟并几个老宗室王爷在太极殿外等着。
只等着等会儿去乾清宫给龙凤胎过满月。
水琮人逢喜事精神爽,没叫他们等很久,很快长安就带着小太监们过来请各位王爷去了乾清宫。
乾清宫里,宗室王妃们早早的就在偏殿候着了。
你一句:“宫里好些年没办过满月宴了,如今开了怀,日后来宫里的机会可就多了。”
她一句:“说起来我还是头一回见龙凤胎呢,陛下与珍妃娘娘当真福泽深厚,这一下子就儿女双全了,等会儿啊,我一定去拜见珍妃娘娘,求她赏两件大皇子与大公主穿过的衣裳,回头送给我那闺女,叫她今年开怀生个大胖小子。”
这话一出,倒是不少人动了心思。
宗室王爷虽多,但膝下嫡子却不多,大多数都是侧室所出的庶子,原本想着皇帝过继皇子也挺好,可如今有了期盼,又觉得爵位还是留给自己亲生的更好了。
年纪大了的老王妃们不动如山,那些年轻些还能生的王妃们已经凑到了一起,打算等会儿去跟珍妃娘娘套套近乎。
安王妃作为长嫂,珍妃还没来之前,自然担当起接待工作。
与她一样想法的还有庸王妃,进了门没多会儿,就自然而然地当起了主家人。
妯娌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了然,随即又暗暗懊恼,只觉得这些妯娌都是属狗的,鼻子怎么就那么尖呢?
屋里的王妃们一个个心思百转,外面的老王爷们也迎来了暴击。
只因老北静王上了一道折子,请求皇帝为北静王一脉过继一个嗣子。
老北静王年轻时一直驻守西北,因年少勇猛,杀敌时伤了身子,这些年来也未能留下个子嗣,如今年迈且身子不好,眼看着大限将至,为防北静王一脉彻底没了,这才请求皇帝能为北静王一脉留一个香火。
老北静王是太上皇的亲兄弟,水琮的亲叔叔,更是太上皇的拥趸。
当年太上皇上位,老北静王是出了大力气的。
如今老哥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只想要个继承人日后给他们夫妻贡香火,太上皇能拒绝么?
太上皇当然不可能拒绝。
只是过继的人选却需要好好斟酌,当年安王、庸王之流的普通宗室王爷过继的都是皇子,没道理为太上皇的登基立下赫赫功劳的北静王却只能过继普通宗室子弟吧。
可如今宫里能过继的皇子只有甄太妃的两个儿子,以及水琮刚出生的龙凤胎里的哥哥。
龙凤胎是祥瑞,必不可能过继。
所以……大家伙儿都心知肚明,最终过继的该是水溶与水涵兄弟两个的其中一个。
水溶翻了年也才七岁,水涵更是只有五岁。
甄太妃一心盼着太上皇能够废了皇帝转立水溶,若当真将水溶过继出去了,甄太妃怕是比死了都难受。
水琮将折子接下了,只说道:“等满月礼后,朕去宁寿宫找父皇商议此事,还请老王叔莫要着急,定不会叫老王叔晚年膝下空虚,日后无人继承香火的。”
老北静王这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老臣谢陛下恩典。”
这一番对话,看的在场的其他王爷心头惶惶。
他们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叔侄俩在演双簧,怎么早不递折子,晚不递折子,非得在龙凤胎满月当日递折子?
王爷们虽不说话,却开始眉来眼去,各个心里都有些慌慌的。
原本皇帝年岁小,宫中皇子少,他们不用担心过继,况且他们虽无嫡子,却有庶出,所以心里也不慌,顶多将庶子记在嫡妻名下,占个嫡出身份,日后也好继承爵位。
可如今呢?
皇长子已经出生,后面的小皇子还会少么?
回想当年太上皇的骚操作,王爷们整个人都不好了。
且看老安王,老庸王的那些庶出儿子,如今哪个不是在外头拼搏。
要么苦读科举,要么找门路上战场……那些纨绔的坟头草都几米高了,也没见安王庸王拉拔一把,可见人家虽继承了爵位,对那些兄弟却是不认的。
后宫民间选秀的妃嫔那么多,母族不显,本身又不受宠爱,这些妃嫔生的儿子不正好可以拿来过继么?
没见如今的安王与庸王他们,各个都跟王妃生了好几个孩子,俨然一副怕爵位被夺的架势,这叫他们这些已经上了年纪的老王爷如何能够放!的!下!心!来!
一直故作高冷,实则心慌的王爷们出了宫门便拉住王妃的袖子。
王妃:“……”干嘛?
老王爷们虽脸上沉沉,却还是低声说道:“咱们回去生嫡子!庶子还是不中用!”
宫外王爷们暗潮汹涌,正在乾清宫后殿的水琮可不知晓,他这会儿终于见到了他心爱的珍妃娘娘,将近一个月的分离,此时终于见到了,只觉得她比以前更美了。
虽然很想抱着不撒手,但看着阿沅身边跟着两个抱孩子的奶嬷嬷,又将那股子冲动也压了回去。
只是在牵住珍妃小手的时候,忍不住勾了勾她的掌心。
阿沅:“……”
总觉得这段时间皇帝有点儿奇怪。
“陛下,您今日不用去乾清门处理政务了么?”她回头看看天色,这青天白日的。
水琮轻咳一声,也觉得自己今日有些放肆了,只是多日未见,他到底舍不得放开阿沅的手,只回头对着乳娘的一挥手:“你们先带着皇子和公主回永寿宫去吧。”
乳娘立即屈膝:“是,陛下。”
浩浩荡荡一群人簇拥着两位小主子离开,只留下金姑姑和侍书在大殿外头候着。
跟她们站一排的还有长安和有福。
四个人仰头看着天,明明太阳还有些刺眼,可不知为何,他们的心却有些拔凉拔凉的。
陛下啊!您可悠着点哟。
水琮当然没那么猴急,他只是单纯的想他的爱妃了,伸手将人抱了个满怀,将脸埋入她的肩窝,闻着那幽幽的熟悉的香气,慌乱了许多天的心骤然就安定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该沉迷,可珍妃是他的妃子,又为他生了一双儿女。
她的娘家不显,只能依赖攀附他。
她的性情温顺,必不会像甄氏那样跋扈恶毒。
她的情意深厚,叫他不愿,也不忍心辜负。
她……
水琮为阿沅找了无数的借口,最终放纵自己去亲近她。
阿沅伸手柔柔地环住他的腰,声音里带着叫人安心冷静的力量:“陛下,您快去乾清门吧,有什么话咱们晚上再慢慢说,臣妾会在永寿宫等着陛下的。”
水琮又抱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睛。
“好,你先回去。”
他伸手为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钗环,都是刚刚他抱住她时弄乱的:“等着朕,晚上陪你用膳。”
阿沅乖巧地点点头。
水琮这才往后退了一步,仿佛废了很大力气的转身大步离去,而阿沅则跟在他的身后,一直目送他离开后,才带着人往永寿宫而去。
“娘娘,刚刚真是吓人,奴婢还以为……”侍书拍拍胸脯,差点以为自家主子要和陛下白日宣淫了,而且还是在乾清宫,这若是被人知道了,自家主子可就倒大霉了。
阿沅瞥她一眼:“放心吧,便是陛下忍不住,本宫也能叫他忍住的。”
侍书憨笑,只觉得自家娘娘在吹牛。
陛下可是皇帝,皇帝老儿要干什么,真的有人能够阻止么?
或许太上皇可以,可哪有公爹管儿子媳妇的房里事的。
“行了,这些事就别挂在嘴上了,免得叫人听去了再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金姑姑虽然笑着,说出的话却带着提点的意思。
主仆三人到了永寿宫,就见一个小太监蹲在永寿宫的台阶旁边。
穿着灰扑扑的下等太监服,实际上也才是个几岁的孩子,个子不高,也很瘦小,身边还放着个半人高的盒子,在看见她们时就眼睛一亮,疾步过来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给珍妃娘娘请安。”
不等阿沅喊起,小太监就继续说道:“奴婢的师父是内务府卫兆忠,特地遣奴婢来给娘娘请个安,顺便将内务府今年的香饼皆送来给娘娘品鉴。”
“香饼?”阿沅有些疑惑。
金姑姑赶忙给解释道:“每年年初内务府都会给后宫妃位以上的娘娘进献各种香饼的试样,若有喜爱的可记下来,日后内务府贡香便知挑这几样了。”
她捏着帕子捂着嘴继续说道:“但凡被娘娘选中的香饼,宫外进献此香饼的商家便能得一年的皇商份例。”
所以说,每年这斗香也是厉害的很。
“皇商啊……”
斗香之说阿沅并不在意,她只单纯地想到,这贾王史薛四家中的‘薛’,似乎干的正是皇商之事。
“既如此,便带着东西进来吧。”
绕过小太监,阿沅在金姑姑的掺扶下率先进了永寿宫。
全禄则帮着小太监提着木盒,带着他跟在后面进去了。
小太监机灵,进了门也不敢到处乱看,只缩着脖子老老实实地跟着走,直到进了永寿宫内殿,才又‘噗通’一声跪下了:“娘娘容禀,奴婢还有一封信要交给娘娘。”
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个信封来。
金姑姑接过来看了眼,回头附到阿沅耳边小声告知:“保龄侯大人的来信。”
阿沅不动声色。
她先慢悠悠地品鉴了香饼,最后挑了两种清爽不甜腻的香饼勾选了,才从信封中抽出信纸仔细看了起来。
字数不多,寥寥几语。
满篇依旧是托孤之语。
她随手将信递给金姑姑:“你回去告诉你师父,信上得请求本宫应下了。”
“不过,本宫还有句话要你带给你师父。”
“你且问他,若他主子的命本宫能保,他愿拿出怎样的诚意?”
第34章 红楼34
小太监得了话就拎着木盒跑了,当然,勾好的香饼单子也没忘记取。
这么多年了,勾香饼的便只有甄太妃一人,如今好容易多了一个珍妃,皇商都铆足了劲儿往永寿宫递香饼,都指望珍妃能选中自己的香饼,那可就是许多年的富贵了。
毕竟娘娘们习惯了一种香,便不大会更换,他们这皇商的名头,便能顶上许多年。
到了傍晚,皇帝如约而至。
阿沅早早便叫全禄去御膳房提了膳,自己的小厨房里又添了几样新菜,水琮到的时候,刚巧菜才摆上了桌。
因着试毒太监还需试毒,阿沅便拉着水琮去西暖阁看孩子。
两小只这会儿正醒着,抱琴拿着个红色的布老虎,正努力地诱哄着:“殿下快瞧瞧奴婢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两小只:“……”
舔舔嘴唇,完全无视。
抱琴依旧锲而不舍的逗弄着,乳娘站在旁边,面露担忧,颇有些敢怒敢言的模样。
水琮看了有些错愕:“这是作甚?”
“奴婢叩见陛下。”
水琮的声音一出,屋子里立即跪倒了一大片,两个乳娘才第二次见皇帝,头低低的垂着,俨然一副害怕极了的样子,而抱琴就比较胆大了,到底是阿沅身边的大宫女,这会儿也能不卑不亢地回答:“回禀陛下,奴婢正陪着两位小殿下玩呢。”
玩?
才一个月的奶娃娃能玩什么?
他刚才可看的分明的很,他的宝贝儿子和宝贝闺女对红色的布老虎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是臣妾让抱琴无事便拿着布老虎逗逗他们,省的白天睡多了,晚上不肯睡,他们哭了倒是不要紧,累的臣妾都跟着揪心。”说着,阿沅捏着帕子背过身去:“陛下你在乾清宫里睡得安逸,哪里晓得臣妾听着这哭声多舍不得。”
水琮一听,赶忙从背后扶住阿沅的双肩,往前一步便贴在了她的后背:“朕也未曾说她什么,你又何必这般做派。”
说着,他推着阿沅往外走:“从以前开始爱妃便偏着自己身边伺候的,倒显得朕像个恶人。”
“陛下又何必说这样的话来戳臣妾的心,您刚才那脸色多难看,不晓得的,还以为是臣妾叫了宫人故意不叫皇儿睡觉呢。”阿沅‘哼’了一声。
狗脾气!
刚刚那脸色黑的像煤球,要不是她打岔,怕是这会儿已经迁怒抱琴了。
水琮被她这一‘哼’,哼的一点儿脾气都没了,拉着她便往外间走去,这会儿试毒太监已经试毒完毕,也到了他们该用膳的时候了。
拉着阿沅走到桌边坐下。
“早些用膳,早些休息。”水琮意有所指地笑道。
阿沅瞥了他一眼,脸颊却红霞弥漫,显然也听懂了他的意思,用手背触了触自己的脸颊:“陛下,臣妾饿了,咱们用膳吧。”
水琮哪有不应的道理,立即叫长安布菜,金姑姑也赶紧帮着阿沅布菜。
晚膳过后,水琮拉着阿沅去院里遛弯消食。
这是之前阿沅怀孕时养成的习惯,如今就算孩子已经出生,这习惯也未曾改,永寿宫的前院很大,两个人便沿着四周打算走个两圈。
水琮环顾永寿宫,笑道:“如今多了两个孩子,只永寿宫前殿怕是不够住了,爱妃不若搬去后殿,前殿留作日后妃嫔请安处?”
妃嫔请安?
她只是个妃位,也没规矩说妃嫔要给妃位娘娘请安呀?
除非……皇帝潜意识里已经想升她为贵妃了。
这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逝,阿沅直接抛诸脑后,便是皇帝有这想法,近两年也不可能再升位了,既然是以后的事,那便留作日后再想吧。
她装作没注意到那个‘妃嫔请安’的话,只诧异地看向水琮:“这前殿后殿皆给了臣妾,难不成日后永寿宫都不进人了?”
“嗯,不进了,整个永寿宫给爱妃一个人住。”
水琮背着手,看着永寿宫前殿灯火通明,后殿却一片漆黑,便觉得这偌大的永寿宫就该灯火辉煌才是,只是,若叫别的妃嫔住到后殿去……只要一想,他就本能的排斥。
既然排斥,那便不住。
“宫里妃嫔不多,尚不到往你宫里塞人的地步。”
阿沅笑笑不说话。
但凡他敢往永寿宫塞人,她就敢送他绝育套餐!
水琮尚不知晓自己刚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他这会儿又说起北静王之事:“……宫里适合过继的子嗣也就三人,朕的皇儿必是不能,那么,便只有朕那两个皇弟了。”
水琮说到最后,不免唏嘘:“朕的这些兄弟,到底都要过继出去了。”
“想必太妃娘娘是能理解陛下的。”阿沅虽这般善解人意地宽慰,眉心却蹙了起来,似乎于心不忍。
水琮见了满脸都是无奈,只觉得阿沅是真的什么都不知晓:“甄太妃野心勃勃,若父皇当真要将水溶过继出去,恐怕甄太妃就要闹了。”
闹肯定是要闹的。
只是再闹也于事无补,太上皇做下的决定,谁敢反驳?
“太妃娘娘也只是一番慈母心肠罢了。”
她叹息:“臣妾如今有了皇儿,做了母亲,便也能理解太妃娘娘的想法,那是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而不是一个物件,哪是说放手就能放手的?”
“比起没了性命,过继反倒是好事。”
水琮的脸上带着笑,说出的话却很残忍。
若是旁人,此时怕是一阵心冷又恐惧,而阿沅听了内心却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水琮有些过于仁慈,若她是水琮,定会早早的,干净利落地将一切不安定因素解决在襁褓中。
又怎会容许甄太妃生下一个又一个?
水琮握着阿沅的手攥了攥:“好了,也走了两圈了,咱们回去沐浴休息吧。”
阿沅点点头,一副被转移了注意力的模样。
回到正殿,二人各自去了水房,阿沅自然是用上暖情液,甚至连自己鼻子下面都抹了点,不能只叫皇帝一个人爽,她也是有需求的!
这一晚上,帝妃二人都挺尽兴。
水琮也难得一夜好眠,再也未曾半夜惊醒过。
次日清晨,水琮难得没有刚醒过来就起身,而是侧过身子,将还在熟睡的阿沅抱在了怀里,就这样静静地抱了许久,才轻手轻脚的起床,悄悄走去了外间。
长安早早便在外边等着,一群人伺候着水琮穿衣。
从始至终,未曾惊醒床上还在熟睡的人。
也是自这日起,整个后宫再一次感受到了当初刚入宫时的凄凉,皇帝好似将整个后宫的妃嫔都忘记了一般,日日宿在永寿宫。
这番盛宠,惹人侧目。
只是如今后宫除了珍妃再无高位妃嫔,自然无人能与阿沅争宠,只剩下那些小答应,心酸的恨不得半夜爬起来撕帕子,却也不敢在面上表露。
唯独永和宫的王惜灵狠狠砸掉了手边的茶杯。
她送了那么大的一份礼,竟然一点儿用都没有。
这珍妃,当真欺人太甚!
只是,王惜灵的无能狂怒根本没办法舞到阿沅面前来,她如今甚至连永和宫都出不了,被皇帝厌弃的答应,后宫这些奉高踩低的宫人们又怎会精心伺候?
便是内务府送来的份例,都是各位答应挑剩下的。
王惜灵有心想要闹一场,却被秋儿给劝住了,只因内务府送来的份例确实没少,永和宫的宫人,也确实不需要伺候她一个答应。
真计较起来,最后倒霉的也只有王惜灵。
王惜灵入宫时还有一丝野望,想着或许自己能够做宠妃,日后也好光耀王家门楣,为家里的兄弟做靠山,可入宫快一年了,她也只不过承宠一次就彻底失了宠。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就被陛下彻底的厌弃。
讨好珍妃失败,皇帝又厌恶她。
曾经的心高气傲被打碎,只剩下一身支离破碎,王惜灵再也坚持不住,开始从自己的财宝堆里翻出一些不起眼的小物件,打算去奉承那些还算受宠的答应。
至少……
至少叫她日子能好过些。
冷饭馊饭她真的不想再吃了!
就这样,在谁都没察觉的情况下,王惜灵又送了不少好东西出去,送的秋儿都有些心里发慌,难不成王家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
自家主子竟带了这么多好东西入宫来?
忐忑过后,又有些蠢蠢欲动,最终,她到底没忍住贪念,趁着王惜灵不注意的时候,从王惜灵妆匣里面拿了一块玉佩,趁着宫女与家人见面的日子,托人带出去卖了。
***
因着江南水患赈灾有功,林如海去岁年末考评得了个优。
一晃神的功夫,就到了来年三月。
又到了召开盐商大会,派发盐引的时候了。
只不知为何,今年盐商竞争格外的激烈,林如海先是接待了扬州本地的盐商世家,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又听闻林福说,徽商商会的会长上门来拜访。
按理说,林如海只管着盐务,只需接待商会里负责盐运的几位便可,可如今,这位商会的会长却亲自大驾光临,叫林如海不免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定是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想到这里,他连忙拉住林福:“你叫林安悄悄地去寻卫大人,只说本官有要事禀告。”
卫若琼自到了扬州后,便在扬州城的弄堂里买了一套不大的宅子,过起了大隐隐于市的生活,林如海总觉得他在暗中查些什么,但他林如海问心无愧,又有心对皇帝表忠心,便暗中为卫若琼的行动遮掩了一二。
“欸,老爷,老奴这就去。”
林福立即点头,就想去找自家儿子,却不想还未离开,就看见林安疾步匆匆地小跑了过来。
“林安,你这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林福没想到自家儿子竟如此不知礼数,都到了老爷跟前了,还跑跑跳跳没个正行。
林安立即低头听训,只不过脸上的笑容还是止不住。
林如海见了不由觉得奇怪,往日里林安最怕他老子,怎的今天挨了骂还能笑的这样开怀呢?
本想着赶紧去花厅,此时也不着急了。
他是官,商会会长是商。
官商之间,总是官地位更高,那会长等待一会儿也是应当。
“林安你这会儿过来,又这般喜形于色,可是有什么喜事?”
“老爷英明,小的刚得了消息,咱们家娘娘于大年初一早上生下一对龙凤胎,如今已经升为了妃位娘娘啦。”林安是负责与京城林府大管家林旺联络之人。
林旺守着京城林府大宅,又管着宫里娘娘的嫁妆,对宫里的消息自然也就知道的更快。
如今林家出了个妃位娘娘,还有了一个皇子一个公主,这样的好消息林旺自然第一时间传递到了扬州,可就算如此,这消息也在路上走了两个多月。
“此话可当真?”林如海心如擂鼓,比当时知道林贵人封珍嫔还要来的激动。
林安重重点头:“老爷,小的也是确认了好几遍呢,咱家的姑奶奶当真是封了妃了。”
“好!”林如海猛地双手一拍,然后握在一起狠狠地搓了两下,因为激动,脸庞,眼睛都有些发红,只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来发泄一下内心的激动。
“此事还未传到扬州来,咱们自己心里知晓便罢了,万不可声张。”
林如海叮嘱了一番林安,又叫他去一趟彩衣巷。
他虽然很激动也很高兴,但正经事也不会忘记,整理了一番后,这才收敛了笑容,板着张脸一本正经地往花厅去了。
有眼色的林福则亲自去了一趟老爷的私库。
虽说老爷说了不可声张,但作为老爷肚子里的蛔虫,定会早早为老爷准备好贺礼,写成礼单,等老爷忙完正事后的第一时间给他看一看,然后便可早早联络镖行送礼入京,进献给珍妃娘娘,作为娘家的贺礼。
林福面上高深莫测,实际上心底已经想好该选哪些贺礼了。
这可是他们林家的皇子啊……
老侯爷,林家复起有望了!
林如海疾步匆匆地往花厅而去,越靠近脸色越凝重。
喜悦散去,理智回笼。
林如海重新开始思索徽商商会会长来此的目的。
扬州本土盐商前些年比较强势,而徽商那边早期是做布匹、药材等生意的,后来又多了镖行,船运这些大型运输生意,正儿八经开始做盐务生意则是从前年开始。
这些徽商财大气粗,又背靠整个商会,争起盐引来十分霸道。
而扬州本土盐商则大多单打独斗,徽商来之前,他们甚至还互相挖坑,都想着往自家扒拉盐引,自从徽商来了后,他们倒是团结起来,也搞了个广陵商会,奈何这些人以前是死对头,一直做不到徽商商会那般团结。
到如今三年过去,广陵商会已经隐约弱势,盐务的盐引也被徽商将一半拿到了手里。
之前徽商商会面对林如海时是有些高傲的,也就只有林如海派人去催税银的时候,才会派几个人出来哭穷,最后虽给了税银,却也闹得很是难看。
所以这次会长上门,林如海总觉得有些不安。
他直觉徽商商会此次上门定与卫若琼调查的事情有关,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已经到了花厅门口,里面的会长已经站起身来迎接他了。
“太太,您预料的没错,老爷真的派了林安往彩衣巷去了。”
贾敏的陪房吴泉水家的见林安出了门直奔彩衣巷,便赶忙从后门入了御史府,将这件事禀告给自家太太。
贾敏一听,只觉自己猜疑成真,顿时心如刀绞。
自去岁林如海赈灾回来,贾敏便觉得自家老爷变了,不仅时不时的晚归,甚至经常眠宿于书房,偶尔穿着低调悄悄离开家门,去往彩衣巷子。
她心中有些疑虑,却不敢将人往坏处想,便试探着问了几次。
却不想,林如海确实顾左右而言他,决口不提彩衣巷之事,更甚者她不过多问了几句,林如海还会沉下脸来甩袖而去。
经过几次试探,贾敏基本已经确定,林如海是在外头养了个外室。
而且就养在了彩衣巷子里。
吴泉水家的见自家太太闭上眼睛,一副痛苦难掩的模样,一时间吞吞吐吐,接下来的话竟不知该不该说了。
贾敏到底出身武将之家,哪怕平日里一派端庄淑雅,此时气到了极点,身上也带了几分老荣国公的杀伐果断,她睁开眼,满眼锐色地看向吴泉水家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做什么吞吞吐吐的死样子,难不成还有别的什么事瞒着我?”
吴泉水家的被看的瑟缩了一下。
可到底不敢忤逆太太,便吞吞吐吐地回道:“回太太话,老奴也是离的远,未曾听得完全清楚,只隐约听说什么孩子,什么龙凤胎……老爷瞧着十分高兴,脸都涨红了也不敢笑出声来。”
说着,她跪着的身子更加蜷缩了几分:“老奴便想着,是不是,是不是彩衣巷那个小骚狐狸肚子里卸货了……这才来……”
她越说声音越小,说着还小心翼翼地抬眼想要观察自家太太的脸色。
却不想,这一眼差点叫她吓破了胆子。
只见自家太太双目正大,嘴唇发青,脸色发绀,整个人呆呆怔怔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竟一点儿都没有刚才那生气的样子,反倒有些像……气的背过气去了?
吴泉水家的当即惨叫一声:“太太——”
然后便连滚带爬的朝着贾敏扑了上去。
之前被贾敏遣到外面候着的丫鬟们听到这一声也连忙冲进了房间,就看见自家太太被吴泉水家的紧紧抱在怀里,而吴全水家的还用手指甲狠狠地掐着太太的人中。
“红袖,快,掐太太的虎口。”
吴泉水家的是真的怕了,她哭的眼泪鼻涕一把,嘴里喊着:“太太,您可千万别出事啊,您要是出了事,大姑娘可怎么办?咱们可怎么办呐?”
“……您想想外头的小骚狐狸,您当真不怕大姑娘受欺负么?”
“太太……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姑爷肯定会再娶的,想想瀚大爷的娘死了,他和珍嫔娘娘以前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您当真忍心就这样抛下姑娘而去么?”
也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贾敏,只听见她喉咙里如破了的风箱一般,大粗喘几声才猛地睁开了眼睛,恢复了意识。
吴泉水家的膝盖一软,坐在地上就嚎啕大哭起来。
她是真的怕了!
早知道打死她都不将那些腌臜事告诉太太了,不就是养在外头的小骚狐狸和两个小孽种嘛,既然老爷没往府里带,就知晓他没那么看重,她想办法动手除去也就是了,又何必脏了太太的耳?
贾敏还不知道自己的陪房已经动了杀心。
这会儿她自己是直接心死如灰了。
她与林如海是年少夫妻,这么多年来,夫妻俩相敬如宾,从无龃龉,她也曾提出过要给身边丫鬟开脸做通房,可都被林如海拒绝了。
本以为她和林如海之间这辈子不会再有她人,可如今吴泉水家的一番话却叫她如遭雷击。
原来她心中的良人竟早已有了外心,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只有她……
只有她这个做太太的被蒙在了鼓里。
可是为什么呢?
她从未阻拦过林如海纳妾呀,她当初带了四个大丫鬟,各个都很貌美,只需林如海点头,她都能立即给开了脸,生了孩子她也愿意记在名下看做嫡出。
为什么老爷宁可在外面养外室,都不愿在家里纳妾呢?
难不成……难不成是因为她的娘家是荣国府?
因为娘家显贵,所以林如海谨小慎微不敢纳妾?
贾敏全身发软,又被吴泉水家的掐了人中与虎口,这会儿不仅手上疼,脸上也是疼的厉害。
被丫鬟们架着扶到了床上,任由丫鬟为她找来大夫把脉,她的情绪恹恹的,竟一点儿都提不起精神来,她在等,等林如海什么时候来看她。
只是……
一直等到天色漆黑,林如海才回来了。
“你今日怎的突然昏倒了?如今可还有哪里不舒适?”
贾敏见他满眼都是担忧,若是以往,她定是心中甜蜜万分,可如今,她心底只剩下苦涩,她攥拳掐住掌心,试探着问道:“我没事,只是想到这些年未曾为老爷诞下嫡子而一时心焦背过了气去。”
林如海闻言倒也跟着怅惋起来。
他捏住贾敏的手,感叹道:“许是我命中无子吧,你也无需总想着这些,早日养好了身子,来日说不得也可再孕育子嗣。”
贾敏摇摇头,柔柔笑着,只是笑容苦涩。
“我的身子我知道,这辈子想再有孩子恐怕是难了,老爷,我总想着,您不愿要我身边的丫鬟,是否是因为她们的身份……”她垂下眼睑:“不若派了林嬷嬷去外头寻两家良家子,抬进府里来做良妾?”
“如今姑奶奶也做了娘娘,说是有了身孕,如今只怕也是生了,不拘男孩女孩,总是坐稳了嫔主的位置。”
“老爷也该多为林家打算,多生育几个子嗣,日后也好为娘娘分忧。”
贾敏期待着,期待林如海如以前一般拒绝。
只是这一次她失望了。
林如海没拒绝……
林如海同意了。
第35章 红楼35
贾敏纵然心里难受,可行动却雷厉风行。
最快速度找了三个良家女,前后不过半个月功夫,就全都抬进了御史府的后院。
当然,贾敏也不是随便挑的人,她虽对林如海有些失望,却也知道夫妻荣辱与共,万不能后宅不宁叫人钻了空子,尤其还是在盐务这种重要的位子上。
犹记得当年刚到扬州时,那些盐商就曾往府上送过瘦马,打的什么主意大家伙儿都心知肚明,但凡林如海贪花好色一点,如今的后宅绝不会如此安宁。
三个妾侍皆是出身清白,长相秀丽,性情温顺的好人家姑娘。
进了府的第一天,便自觉到正院来伺候贾敏,她们出身小门小户,骤然跟了官家老爷做妾,当家主母更是京城国公家的贵女,她们心里忐忑,伺候起主母来也愈发尽心尽力。
反倒是贾敏,看着这些花骨朵一样年纪的姑娘,心里既心酸又唏嘘。
“行了,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你们先回自己院里吧,这几日老爷衙门里面忙,不曾有空见你们,你们也别着急,安安分分地待着,等咱们老爷回来了便仔细伺候,争取早日怀上子嗣,为老爷添上个一儿半女。”
贾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一派当家主母的气势。
三个妾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的‘同事’,见她们也是一副忐忑模样,最终还是最胆大的那个先应了声:“是,太太。”
等她们三个走了,红袖才满脸不忿地掀开帘子进来了:“太太又何必给那几个好脸色?真当自己跟了老爷就成主子了?也不瞧瞧自己那身贱骨头可能受得住这样天大的福分……”
“红袖!”贾敏厉声打断红袖愈发张狂的话。
她抬手揉揉额心:“你也出去,叫贾嬷嬷进来。”
红袖嗫嚅着唇,到底什么话都没说出口,只轻轻跺了两下脚转身出去了。
贾嬷嬷得了消息赶忙来了。
“红袖她们几个心大了,嬷嬷找个机会好好说说她们,若再这么下去,便给她们配了小厮去。”贾敏依旧维持着揉捏额心的动作,语气里也带上不耐烦。
“红袖姑娘也是心疼姑娘。”
贾嬷嬷叹气,有心为红袖她们说几句好话,却也知道红袖她们心思不纯,说得多了又怕日后出事,便转了口风:“不过,红袖她们年岁确实不小了,太太若想给她们配人的话,也该相看起来了。”
红袖她们是贾敏为林如海准备的通房预备役,谁曾想林如海对她们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这些年来,红袖她们心里还存着幻想呢。
毕竟能跟着老爷当主子,谁又想当一辈子丫鬟呢?
贾嬷嬷见贾敏一副头疼样子,走上前去为贾敏揉额角:“太太也莫伤怀,谁又能想到姑爷竟也是这样的人呢?不过,这些日子瞧下来,并未看出老爷对那三个有什么想法,想必老爷也只是为了子嗣着想。”
“是我的不是,成婚这么多年,只得了黛玉一个女儿,未曾为老爷生下儿子,不怕嬷嬷笑话,如今老爷松口纳妾,实则我这心里是松了口气的。”
贾敏睁开眼,眼底的烦躁已经消散,只剩下一片漠然。
林如海纳妾,她起初确实震惊加痛苦,可在心底深处,却还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这十几年来,没有子嗣这件事当真日日夜夜地折磨着我。”
谁都觉得林如海没子嗣是她贾敏的缘故,可又有谁知晓,她比谁都想早日生下嫡子。
这下好了,林如海松口纳妾了:“如今有了三个姨娘,日后不管谁生下了儿子都得叫我一声母亲,好好养着,日后咱们玉儿也是有兄弟撑腰的人了。”
“那也不至于一口气抬进门三个呀。”贾嬷嬷不理解贾敏的想法,嘟囔道:“这外头聘来的,哪里比得上咱家的家生子,一家子捏在咱们手里,日后也翻不出手心去。”
贾敏冷笑。
“嬷嬷难不成以为我没提过?”
只不过林如海不要罢了。
“至于为什么一口气抬三个……”不过是怕一家独大而已。
这男女之间也就那么回事,不管喜爱不喜爱,相处多了自然会产生感情,尤其林如海这样的性子,两个人再有了孩子,日后定会分一半心思到那母子身上去。
父亲的心若偏了,她的玉儿又该怎么办?
既如此,倒不如多抬几个良妾,多生几个孩子,叫她们几个斗起来,她这个当家主母便可稳坐钓鱼台,坐山观虎斗了。
贾嬷嬷只一想就明白自家姑娘的打算。
后宅之事看的就是谁技高一筹。
作为贾敏的奶嬷嬷,其实对自家姑娘与姑爷夫妻俩的事一清二楚,如今看着曾经天真烂漫的姑娘如今为了后宅汲汲营营,也是心疼极了:“还是老国公当初看走了眼,本以为姑爷是个好的。”
提起父亲,贾敏鼻子一酸,到底忍住了泪水未曾失态。
“到底是我无能,老爷对我已经够好了,若换做旁人家,我这样十几年无所出的,早就被一纸休书休回去了。”
“他敢。”
贾嬷嬷语气尖锐起来:“姑娘您为公婆守了两重孝,姑爷凭甚休了你?”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只绝了林家的嗣就是她最大的罪过。
贾嬷嬷听得又是一番老泪纵横,抱着贾敏嘴里不停喊着‘苦命的姑娘’、‘老奴的心肝肉’……哪怕不是自己亲生的,也是自己抱在怀里养大的,她待贾敏比亲生的儿女都要亲。
贾敏的眼泪这些日子里早就流干了。
只是……如今冷静下来后,她又感觉事情有些不大对劲了。
林如海这些日子待她一如既往的好,哪怕衙门里再忙,回来的再晚,林如海也不会忘记到正院来看望她这个‘生病’的妻子,会为她按摩手脚,会亲手喂她吃药……
既没有提起彩衣巷里的母子,也没询问过后院的妾侍。
一点都不像外面养了二房的样子。
哭过一番后,贾嬷嬷问起彩衣巷的事,在得知是吴泉水家的过来禀告之时,顿时恨得一拍大腿:“……太太怎的能听那长舌婆子胡言乱语,她向来一分事情八分讲,怎能如此轻易地就信了呢?好歹叫人去彩衣巷子望一眼,看看到底有没有这么个人再做打算啊。”
贾敏撇过头去:“她是亲耳听说林安跟老爷说的,那还能有假?”
谁不知道林福父子是林如海的心腹?
更何况……她早在去年就发现林如海的不对劲了。
她是他的妻子,作为一个女人,丈夫的心到底在不在自己身上,她是能感受到的。
从去年赈灾回来开始,林如海的心就不似从前那般了。
她能感受到他的迷茫与挣扎……
虽贾敏这般说,贾嬷嬷还是觉得这事儿办的着实草率。
吴泉水家的不可信,问清楚了彩衣巷的位置,贾嬷嬷打算派了自己的儿子去打听一番,她倒要看看,那彩衣巷里面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若姑爷真置了外室,她也能叫那母子一辈子别想进林府的大门!
另一边,林如海尚不知晓自家后院起了火,只在衙门里忙的昏天黑地。
作为一个端水大师,哪怕徽商商会捧了两万两银子上门,只求这次盐引叫他们占六成,也没打动林如海那颗如寒冰一样冷漠的心。
这些日子为了盐引,整个扬州都有一种压抑着沸腾的感觉,今儿个你家小子在花船上被骗了三万两,明儿个他家侄子摔了马,直接摔断了三条腿,这辈子都废了。
以前只有本土盐商的时候,大家伙儿还顾着点姻亲故旧的关系,一直处于文斗的状态,如今突然从外部来了条大鲶鱼,这种‘商战’直接发展到了武斗的阶段。
林如海那日一见徽商商会会长就心知不好,他哪里像是上门走后门的,简直是上门威胁人的。
就连那两万两银子,也不过是买他知情识趣罢了。
等会长走后,林如海便立即去了彩衣巷子见卫若琼。
犹记得那日,卫若琼一听他这么说,直接从榻上一跃而起:“那老东西当真去找你了?”满满都是一副憋狠了终于得见天日的兴奋感。
林如海也不去计较卫若琼喊商会会长为‘老东西’,只蹙着眉:“这么说来,卫大人当真是在查徽商商会?”
“对。”
卫若琼也不瞒着他:“陛下一直怀疑,这个徽商商会与甄家有关。”
亦或者说,与宫中的甄太妃有关。
甄太妃想要儿子上位,自然需要大笔的银子来收买朝臣,这些年,甄氏不停将族中女儿往京城勋贵家中送,嫡脉为妻,庶出为妾,就连老北静王的后宅都被送了两个如花似玉的苏家姑娘。
这个苏家是甄氏三爷夫人的娘家。
那两个姑娘则是庶出,才十四五岁的年纪,被送去服侍将近六十岁的老北静王,叫老北静王着实下不去手,便干脆将两个姑娘暗中送到了卫若琼手里。
一方面是真心想救这两个姑娘,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表态。
他已经老了,无心再去参与这些事情,他所求不多,只想用手中势力换一个继承香火的嗣子。
这属于是老北静王与皇帝暗地里的交易,就没必要告知林如海了。
“甄氏一族这些年来势力日渐壮大,盘桓金陵多年,如今又跟徽商有了联系,想必私下里还有其它手段。”卫若琼虽没告诉林如海甄氏的美人计,但林如海还是想到了。
所以他面色一肃,对着卫若琼抱拳:“还请卫大人万分小心,江南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凶险万分,万不能掉以轻心。”
卫若琼自然连连应下。
二人又说起宫中珍妃之事:“如今珍妃娘娘有了一子一女,林兄也当努力办差,日后好为珍妃娘娘助力。”
卫若琼直接明牌。
“陛下很是看中江南府,若林兄能在江南府站稳脚跟……”
他摩挲着手指,斟酌半晌才一把勾住林如海肩膀:“林兄,恕弟弟我说句逾距的,这家族想要兴盛,第一重要的便是子嗣传承,陛下亦痛心于你膝下空虚。”
林如海听了这话,顿时激动地心如擂鼓。
陛下关心他的子嗣,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已经被陛下信重,被当成自己人了!
也正是那一日的一番谈话,叫林如海坚定了纳妾生子的想法,因为他不仅仅是林如海,他还是林氏一族如今唯一的支撑。
林瀚才刚过举子试,明年才能参加春闱,哪怕成绩再好,考中了状元,初初为官也只能去翰林院,虽说做了翰林前途远大,可近几年来,还需他保驾护航。
至于林焕与马氏的几个孩子……
林如海也不是没考察过,只可惜天资有限,实在不是读书的料。
也是自那日之后,林如海再没见过卫若琼,他本人又忙着盐引之事。
最终,盐引之争在三月末尘埃落定。
依旧如上一年一般,给本土盐商进行了产业保护,将五成五的盐引分给了广陵商会,另外的四成五则给了徽商商会。
只是……
那位会长离开时看他阴恻恻的眼神,叫林如海心底有些不安,他想起了久不露面的卫若琼。
也不知晓他可曾调查完毕,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就在林如海担心万分的时候,京城这边则是热闹极了。
三月三,上巳节。
水边饮宴,郊外春游。
往年的这一天,京城的年轻男女在这一天都随着父母去郊外踏青,可今年的上巳节,却是八皇子水溶过继的日子。
卫若琼自赈灾之事后,便一直留在了江南府,暗中调查甄氏一族的罪证,随着时间越久,调查出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尤其是在老北静王将两位苏氏女送到卫若琼府上后,水琮才发现,甄氏使用的手段竟那样的卑劣。
水琮先是不动声色,私下里遣人去调查朝中重臣的后宅。
等厚厚的调查结果送到他手里时,他才发现,甄氏一族竟在甄太妃入宫那年就开始布局,有些埋伏很深的棋子如今甚至都已经生下了子嗣。
水琮看了后径直带着这一沓子‘罪证’就去求见了太上皇。
他了解太上皇,就如同太上皇了解他一样。
太上皇忌惮他,却也只是忌惮他的年纪,忌惮他已经长大,已经可以亲政,长成了一个足以威胁他权柄的年轻帝王,可太上皇虽忌惮他,却也信任他,只因他是太上皇抱在膝头亲自教养长大的皇帝。
在他没长大之前,太上皇将他那一腔帝王心术尽数教给了他。
这是义忠亲王,也就是前太子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所以皇帝太清楚这一堆罪证交上去后,太上皇会有什么反应。
正使依旧还是庸王,副使则换了两个礼部的官员,这规格比起一个月前阿沅的册封使简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由此可见皇帝对甄太妃一脉的不喜。
庸王倒是挺高兴。
庸王自己就是被过继出去的皇子,自然看甄太妃那两个留在宫里的皇子不顺眼,如今水溶也要被过继出去了,庸王这心里立马就平衡了。
他知道幸灾乐祸不对,但他本就不喜欢甄太妃一脉,如今看她倒霉,不幸灾乐祸才奇怪呢。
被过继出去的这些年,要说心里一点儿没气,那是不可能的,之所以这么老实,也不过是因为当年过于血腥恐怖,将他吓坏了而已。
苦熬多年,一朝翻身,如今他已然有了骄傲的资本。
自从上次给珍妃做了册封使后,他便被皇帝给调去了宗正寺任宗正卿,正式掌管皇室九族事务,虽是个清贵衙门,却也很重要。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庸王这第一把火就是给龙凤胎录玉牒。
当他一笔一划将龙凤胎的名字写在玉牒上时,他自己都忍不住热泪盈眶,十年……整整十年,他当了十年闲散王爷,如今终于有了正经事情干了!
给水溶宣读过继圣旨则是上位后的第二把火。
一路走到宁寿宫颐和轩。
如今的甄太妃还在禁足,看见庸王和礼部官员时都有些懵,自从老北静王的折子递到了太上皇面前,或许为防止走漏风声,亦或者怕甄太妃知晓后找他闹腾,太上皇亲手拔了甄太妃几根重要的钉子。
所以甄太妃如今消息已经没那么灵通了。
庸王也不废话,径直从礼部官员手中接过圣旨,‘唰’的一下展开:“太妃甄氏,八皇子水溶接旨。”
甄太妃一愣,心中顿时涌起一片莫名的恐慌。
她不想跪,总觉得这一跪……会发生她不愿看见的事情。
可这是圣旨!
不仅是皇帝的圣旨,封签上还加盖了太上皇的印!
甄太妃到底屈膝跪了下来,水溶则被乳母从偏殿带到了正殿,就跪在她的身边。
“奉,天承运……”
圣旨写的不长,内容却叫甄太妃眼前一黑,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用惊恐万分的眼神看向庸王手中的圣旨,头不停地摇着,嘴里喃喃:“不……不……”
庸王嗤笑一声:“太妃娘娘,接旨吧。”
“不,这圣旨是假的,本宫不相信。”
甄太妃跌坐在地上,庸王往前走一步,甄太妃便往后挪一步,她身子发软,想要站起来却又没力气,最后只能狼狈至极地朝门口的方向爬。
她这会儿已经顾不上仪态,她只想冲到前头养性殿里问问太上皇,为什么要将她的儿子过继出去?
“太妃娘娘,您尚在禁足中,不能出颐和轩。”
谁曾想,刚到门口,就被两个精奇嬷嬷给架着胳膊抬了回来。
“不——”
甄太妃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她一方面不相信太上皇会对她这般无情,另一方面又觉得太上皇本就心思深沉,会做这样的事也不奇怪,最终,她快速爬到水溶身侧,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将他的脸压到自己的怀里,自己也闭上眼睛。
仿佛只要这样,便可以无视那道圣旨。
水溶便一直都是她的儿子。
庸王在旁边看了半天热闹,这会儿见她拒不配合,也有些不耐烦了。
他将圣旨合上,绕过甄太妃,径直走到香案前,将圣旨恭恭敬敬地请到了香案之上,还不忘上柱香,将流程走全了,才回头走到甄太妃跟前。
“太妃娘娘,早在两日之前,圣人便下了旨意,叫本王将八皇弟的玉牒改到了北静王一脉名下,便是娘娘今日抗旨,在玉牒之上,八皇弟也已经是北静王世子了。”
“你胡说,溶儿是本宫的孩子,是圣人的皇子,又怎会是北静王府的世子!”甄太妃恨恨地瞪向庸王。
庸王漫不经心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袖:“龙子凤孙过继出去的不知凡几,八皇弟与我们这些王爷又有何不同?太妃娘娘,听本王一句劝,趁如今还能过继给亲王便赶紧应了了,否则再过几年,莫说亲王了,郡王爵能不能有都不知道。”
他‘呵呵’笑了两声,听起来很有反派的感觉。
笑完了一挥手,身后立即出现几个宫人:“去帮世子爷收拾箱笼,千万莫叫北静王妃等急了。”
宫人们鱼贯往后殿走去。
甄太妃见了再也忍不住失控的尖叫:“水淳你胆敢闯本宫寝殿,难道就不怕本宫告知你父皇,治你大不敬之罪么?”
庸王闻言心里顿时慌了一下。
可随即又想到自己背后有人撑腰,立即又理直气壮起来:“瞧您说的,本王哪敢呐,本王不过想要帮助八皇弟罢了。”说着,面色一冷地看向水溶的乳娘:“还不快些带人去帮着世子爷收拾东西?傻愣着做什么?”
乳娘满脸惶恐地看看庸王,又回头看向甄太妃,到底没敢继续站着,垂着脑袋带着宫人们往偏殿去了。
甄太妃再也坚持不住,眼睛一翻,直接撅了过去。
庸王一看自己竟把甄太妃给气晕了,吓得立即离开了颐和轩,急匆匆地就回了乾清宫跟皇帝请罪,当然,他出颐和轩之前还不忘给甄太妃请了太医。
水琮本就不喜欢甄太妃,这会儿听了庸王告状,对甄太妃更加厌恶。
心里憋闷了一下午。
天一黑便直奔永寿宫,对着阿沅很发了一番牢骚,最后一巴掌拍在炕几上,恨恨道:“甄氏不臣之心久矣。”
阿沅:“……”
好家伙,你把人家的儿子给过继出去了,难不成还要人家笑脸相送?
都不能发发牢骚了?
阿沅在心里狂翻白眼,面上却是一副心疼地拉住皇帝的手:“你便是再生气也不能糟蹋自己的手呀,你瞧瞧,都红了。”
听着爱妃地温言软语,水琮立即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似得,态度立即软和了。
“无事无事,朕有分寸。”
“不过……朕虽然生气,心底里却还是高兴的。”
水溶过继出去了,就剩下水涵了。
这还是个五岁的孩子,还有时候对付,且水涵不如水溶聪明,如今都五岁了,话还说不全呢。
不足为虑。
阿沅不搭话,只低头揉捏着他的手。
水琮手一握,便将阿沅的手包在了手心,阿沅疑惑地抬头看向皇帝。
“爱妃,你的堂兄林卿去岁共送了三百五十万两的盐税入京,比往年都多,可见其在此一道上颇有天赋,正好钱明峰钱总督也很看重你堂兄,朕打算先升你堂兄为姑苏织造,与钱老一起驻守江南府。”
巡盐御史为正七品,是都察院御史,属于实权官职。
姑苏织造则是正五品,却是皇帝心腹,有密奏之权,更为皇帝耳目。
若林如海当真升职为织造,那他不仅升了官,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也是大大的提升。
想到这里,阿沅眼睛都亮了。
但她没提官职之事,只说道:“那臣妾的兄长岂不是能常常回去看望臣妾的父亲了?”
她的祖籍可是姑苏呢!
第36章 红楼36
水琮也没想到,阿沅的第一反应竟是自己的父母。
可再一想,又十分能够理解了。
因着选秀骤然离家,这么久了也未曾与家中联系,自然惦念非常,虽说之前也曾听过她对家中的抱怨,可抱怨之下依旧可见其对家人的忧心。
如今再听阿沅这么说,也就不觉得意外了。
水琮声音都软了些,将她抱在怀中,任由她乖巧地伏在自己的心口:“若爱妃实在思念家人,不若叫他们搬到京城来?朕记得你父亲乃是举子出身,当初也只考了一次科举,到京城来是继续科举亦或者在周边做个县丞也行,总归是个官身。”
林焕当初只考了一次科举便回去姑苏做了县学先生。
按本朝规矩,科举三次不中才不能参与‘考公’,得回去自己想办法‘找工作’,所以说,林焕虽说当了十多年的教书先生,实际上却还是可以继续考科举的。
林焕考科举啊……
阿沅下意识在脑海里思索了一下,随即坚定的摇头:“还是算了,臣妾父亲年岁大了,考科举又并非易事,日日苦读他的身体也吃不消,更何况考中了还好,考不好怕是这心里也不好受,别本来能安然度日,这一考,反倒再把身体考垮了。”
虽然林家缺人才,也没必要把林焕拉出来!
就他在后宅那个和稀泥的劲儿,便可知他就是个糊涂蛋。
不过阿沅也在认真考虑林焕搬家的事儿了,之前林如海在扬州,离着姑苏不远,且马氏的娘家还得捧着林如海,指望着他手里的盐引,自然会约束马氏,如今林如海升职,人到了姑苏也能就近看着,所以林焕夫妻俩暂时不会整什么幺蛾子。
可万事都得往长远处想。
只听水琮的意思,便知晓他打算重用林如海了。
若日后林如海入京当官,阿沅可不放心林焕夫妻俩留在姑苏,总得到时候想个办法,把林焕两口子给了林如海当挂件,真正意义上的走到哪带到哪儿!
水琮也想到林焕的年岁,忍不住长叹一声:“还是爱妃想的周到。”
阿沅抿嘴笑笑,抬起头来与水琮对视,乌溜溜的眼底满满都是依赖:“臣妾的父亲没什么才学,便是当了官也不能给陛下分忧许多,倒不如将那官位留给更有抱负的大人们,至于臣妾的父亲……这辈子便当个富贵闲人吧。”
“爱妃当真不后悔?”水琮依旧不死心地问道。
这几日他有些被甄太妃刺激到了。
想当年甄应嘉屡试不中,最终得了个江南府官署修书的活儿,这也便罢了,修书而已,一套书修个十年都是有的,事儿少还清贵,可偏偏甄太妃不满足,撺掇着太上皇给甄应嘉谋了个修堤坝的活儿。
如今堤坝溃坝了,老百姓们受了苦。
甄应嘉呢?
也不过是被掳了官职继续回去修书去了。
所以水琮听到阿沅这番话颇有些不敢相信,这入了后宫的女子有几个是真奔着皇帝这个人来的?大多为的还是家族前程。
“这有何可后悔的?”阿沅注视着水琮的眼睛,不闪不避,眼底一派坦然:“若臣妾的家人是真有才学之辈,自然无需臣妾在后宫汲汲营营,他们自会努力读书考科举,争取有朝一日走入朝堂为陛下分忧,可若是臣妾的家人多为平庸之辈,臣妾硬是为他们谋了前程,也不过是害人害己罢了。”
“爱妃这话……倒是说的没错。”
水琮抬手按住她的后脑,略微用力将她压回了自己的胸前:“只可惜,不是每个人都如爱妃这般想的通透。”
阿沅用脸颊蹭了蹭水琮的胸口,开始暗搓搓地挖坑:“臣妾只是觉得,偌大的一家子只靠一个女人入宫博前程,那这家的爷们也着实太没用了点。”
说的就是你,荣国府!
这一番话水琮是赞同的,他捋着阿沅如云般的头发,思绪已经飘远,嘴巴却还附和:“只可惜有的人欲壑难填,最终也只会自取灭亡罢了。”
阿沅没再说话,而是静静地陪着他。
这一夜,水琮在永寿宫一如既往地睡了个十分舒坦的觉,第二日神清气爽地起身,在长安地服侍下穿着朝服,他嘴角微微上扬着,可见心情很好。
长安见了凑趣儿道:“陛下每次在珍妃娘娘这儿,心情总是极好的,叫奴婢们呐,瞧了也跟着高兴呢。”
水琮心情好,听长安凑趣儿也不生气,而是赞同地点头:“你们珍主子伺候的周到,朕每次在永寿宫都休息的极好,这心情自然也就好了。”
说着,还不忘叮嘱长安:“你们动静小点儿,莫要吵着你们珍主子了。”
“欸,奴婢们晓得了。”
长安说着,手里的动作也更加放轻了几分,鱼贯而入的小太监们脚步声也更小了。
很快,水琮收拾妥当,回了乾清宫用了早膳便径直往前面太极殿上朝去了,自去年珍妃有孕,太上皇将江南水患之事交给他后,他手中的权利就多了许多,在江南府各大要点也安插了不少人手。
包括珍妃生下龙凤胎,水溶过继,甄应嘉受罚修书……等等,皆是父子俩博弈的结果。
尤其在龙凤胎出生后,朝中的官员支持皇帝的那一派,便隐隐有明牌的架势,俨然一副帝王已经长大成熟了,太上皇也年迈不济,该放下手中权柄,安享晚年了的架势。
太上皇自然是不甘心的。
但他也知道,自己年纪确实大了。
甄太妃有什么小心思他一清二楚,他却不曾阻止,无非是想让皇帝困在与甄太妃的斗争里,从而延缓亲政的脚步,甄太妃就是他给皇帝的磨刀石,将最后这两个兄弟给都下去了,皇帝的前路才会一片平坦,成为真正的,当之无愧的帝王。
他从未想过把持朝政一辈子,但也不想这么早交出去。
水琮步伐稳健地走上了王座,在一片‘恭请陛下圣安’的朝贺声中缓缓落座。
“众卿平身。”
“谢陛下。”
朝臣们齐刷刷地起身。
接下来便是一阵沉默,但也只是片刻,很快,就有一个老大臣出列:“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
水琮挑眉。
这位是皇极殿议事大臣,这些年来在太极殿时一直都属于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却不想,如今竟也开始出列奏本了,虽不知他想说的是什么事,但对水琮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这代表着,这些忠于太上皇的朝臣们,已经渐渐地向他靠拢了。
“说吧。”水琮嘴角勤着笑,露出一副倾听的姿态来。
水琮前朝发展顺利,阿沅在后宫发展的也挺顺利。
作为后宫如今唯一的妃位娘娘,又有水琮的亲自发话,那些小答应们每旬便会到永寿宫来请安,正如水琮设想的那样,阿沅的寝殿被搬到了后殿,前殿西暖阁未变,如今是阿沅的书房与碧纱橱,东暖阁则被改成了龙凤胎白日里休息与玩耍之处。
水琮走后不久阿沅便起了,换上符合妃位娘娘身份的衣裳,发髻也梳的繁复华贵,妆容虽不强势艳丽,却也自带一股雍容气派。
侍书手里捧着镜子,叫阿沅看看她脑后的后压簪,黄金团花蝴蝶纹镶玛瑙,坠着宝石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着:“娘娘瞧着可好?”
因着阿沅平素打扮清雅,如今这样富贵的装扮很少,所以侍书练手的机会也少,每次答应们请安的时候,侍书总是十分紧张,生怕自己手艺失误叫娘娘丢了面子。
“挺好,行了,就这样吧,脑袋沉的慌。”阿沅扶着发髻晃了晃脑袋,只觉得头上至少顶着五六斤的首饰。
若非怕在那些小答应跟前丢了气势,她都想只簪两朵宫花了。
司棋赶忙扶住阿沅的手臂:“娘娘小心脚下。”
妃位不仅妆容与发髻变了,就连衣裳都变得雍容华美了许多,但也真的碍事,阿沅扶着司棋的胳膊,在她的掺扶下出了寝殿,径直往前面的正殿而去。
一路上,地上连一片叶子都没有,早早地就被洒扫太监打扫干净了,一副生怕叶子膈到自家娘娘脚的架势。
阿沅边走边问着侍书:“大皇子与大公主这会儿醒了没?”
“回娘娘,两位小主子都已经醒了,这会儿刚吃了奶等着歇会儿便给他们沐浴呢。”侍书赶忙回答,幸好她临出门前去看了看小主子,否则还真答不出来。
倒是司棋有些疑惑地问道:“如今天儿还未彻底热起来,这样天天给小主子沐浴,不怕受寒么?”
她之前是在茶房伺候,时不时给阿沅炖点儿药膳,自从抱琴跟了龙凤胎后,就被从茶房给换到了阿沅身边来,本就是大丫鬟的份例,着实没必要一直把人拘在茶房里。
这会儿也是虚心求教。
“娘娘说,小主子身子骨健壮,没必要过于娇养,只需习惯了便不会受寒了。”侍书是百分百信任自家娘娘的,她不知道其他孩子是怎么样的,反正瞧着自家两个小主子藕节一样的小胳膊,一看就知道养的是极好的。
司棋若有所思:“以前奴婢的干娘在宁寿宫里伺候过一段日子,刚巧太妃娘娘生了八皇子,奴婢干娘说,八皇子受了风寒,烧了好几天,后来虽说退了烧,可八皇子后来就不大机灵了。”
其实原话是‘八皇子估摸着是烧傻了,老身就立刻病退回来养老了,省的日后跟着后头折腾,再把命给折腾没了’,这话就无需告知自家娘娘了。
“那该不是受寒引起了。”估计是病毒感染的缘故。
一般只是单纯着凉,只需要后期发了汗就能退烧,病毒感染那可就真是免疫力与病毒的一场热战了,显然,那位八皇子的脑子就是厮杀的战场,最终免疫力虽然战胜了病毒,但战场也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损坏。
阿沅叹息:“孩子是最脆弱的,这一个不好就容易病了。”
“所以老圣人才定下了请平安脉的规矩。”
就这一点,宫人们都是感激太上皇的,因为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也是需要定期体检的,虽不似娘娘们那么频繁,但好歹有能看病的机会。
尤其像她们这样近身伺候的,体检的频率还更高些。
其实太上皇也是怕宫人们生了病不上报,拖延的时间长了再传染给宫里的主子们。
“不过奴婢瞧着,咱们永寿宫的小主子长得可健壮了。”
“养的太精细了反而不好养。”阿沅拍拍司棋的手背:“你瞧那些民间的孩子,谁不是刚会走路就田间地头的蹦跶,反倒是那些富贵人家的少爷姑娘们,养的都病歪歪的。”
司棋蹙眉,听着还有些想不明白。
“傻呀,民间的孩子早早就跟着大人吃饭了,哪里像富贵人家的,都会跑了还有乳母跟着喂奶呢。”金姑姑见司棋还傻不愣登的,赶忙提点道:“娘娘这是点你去给两个小主子研究些有营养的吃食呢。”
司棋眼睛一亮,她喜爱做饭,如今跟着娘娘身侧多少有些不习惯。
许是娘娘也看出她的不适应,这才话赶话地提点了一番,于是重重点头:“回头奴婢就好好跟着姑姑学。”
金姑姑对这个学生还是满意的,用眼神示意她别再说话了,因为已经到永寿宫正殿了。
此时正殿大堂内已经坐满了人,一共三十多个答应,哪怕不能做椅子,只能做杌子也挺壮观的,再加上水琮虽对这些答应一般般,但三十多人中,总有比较受宠的几个。
阿沅一眼就看出站在最前面的几人,身上的衣服料子明显比后面的答应们要好。
只是不知为何,这几个受宠的都有些脸色不大好,看着都有些病恹恹的。
难不成,水琮喜欢病美人那一款的?
她也没听说呀。
还是说,因着今天要来请安,所以昨天夜里没能睡好,这才叫花容憔悴,气色也跟着不大好了。
“给珍妃娘娘请安。”
一群莺莺燕燕盈盈行礼,一个个的声音都如同黄莺一般清脆好听。
阿沅也无意为难她们,直接抬了抬手:“起来吧,别站着了,都坐下吧。”
答应们谢了恩后齐齐的坐下了。
“你们一早从东六宫赶来,可是累了?”阿沅关心地问道。
难不成是走路太远,所以累着了?
如今后宫泾渭分明,这群答应们全部都被水琮塞去了东六宫,除却地位特殊的承乾宫和景仁宫,还有明显有些破旧的永和宫,其它几个宫殿,甚至于裁了一半做御书房的景阳宫前殿都被塞满了人。
而西六宫之前被用来安置秀女的储秀宫和咸福宫则又重新空置了下来。
也就是说,偌大的西六宫,只有永寿宫住了人。
这些答应们要来请安,则需要绕过御花园,走很长一段路,才能到达永寿宫……幸亏水琮没丧心病狂的要求她们一日请三次安,否则这群答应一天下来,恐怕不是在请安,就是在前来请安的路上了。
“回娘娘的话,咱们虽从东六宫过来,可平日里也是经常去御花园逛逛的,这点儿路并不算累。”坐在第一个,穿粉衣服的赵答应满是诚惶诚恐地回答道。
她在答应中算受宠的,可跟珍妃娘娘比起来,便实在比不过了。
阿沅见她说两句话就忍不住捏着帕子擦额角:“……你很热么?”
还是紧张的?
怎么一直在出冷汗呢?
“承蒙娘娘关爱,婢妾不热的。”
她是真不热,甚至还有些冷,尤其身上冒了汗后风一吹,更是冷到了骨子里,可她也不知晓,为什么自己总是不自觉的冒冷汗。
不热?
“既然不热又为何满头是汗?难不成是在害怕本宫?”
赵答应都快哭了,连忙就滑跪了下来:“回禀娘娘,婢妾也不知为何,自从开了年后,身上就一直有些发虚,可偏偏又不觉得哪里难受,只这虚汗不停的往外冒,婢妾求问了请平安脉的太医,他们却说婢妾只是身子虚,并无其他病症。”
“娘娘明鉴,婢妾以前在家中时身子骨可是极好的,现如今好吃好喝的养着,哪里能身子发虚哦。”
赵答应是鲁省人,她父亲是个举人,只可惜屡试不第,现如今回了老家谋了个县丞的官位,人没什么才能,却很有一番挣钱的手段,所以买了不少地,赵答应没入宫前,还能去庄子上帮着自家爹娘查看账簿,下田看麦苗呢,哪可能身子骨差呢?
所以她是真觉得委屈。
甚至觉得皇宫风水不好,有些克她,不然怎么入宫没多久就开始病歪歪的呢?
阿沅听了这番话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该不会有人对宫妃下手,想要嫁祸于她吧。
毕竟她的龙凤胎现在可是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可是……天地良心啊!
她可从不对后宫的女人下手,药都下给水琮了,她对后宫妃嫔们的态度就是单纯的,不理会,不重视,也不打压……她下意识看向了宁寿宫的方向。
阿沅吩咐金姑姑:“去请赵太医过来。”
等金姑姑离去后,又看向其它妃嫔,仔细观察她们的脸色,只见除了赵答应外,其它几个受宠的答应似乎也不大舒适,但都没赵答应这般严重。
心里寻思着,等会儿叫赵太医给这几个全都把一把脉,看看到底怎么个情况。
赵答应听着阿沅的吩咐,又看见金姑姑走了,顿时也紧张了起来,眼圈都红了:“哎呀娘娘啊,难不成婢妾是得了什么大病不成?”
这皇宫克她!
果然就不该进宫来……这皇帝也是,把她们选进来了又不宠他们,当她们一个个像个玩意儿似得,用的着的时候就抬去乾清宫,用不着就往旁边一扔。
现在她终于被克病了!
“哭什么,等赵太医来看了再说。”阿沅也是烦躁,这难得请安一次,还要处理这些破事儿。
赵答应立即噤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太医拎着个药箱带着两个医女跪在正殿外头请安,这会儿里面全是宫妃,他这个外男不受传召是不能擅自进门的。
金姑姑进门禀告后不久,就带着赵太医进来了。
第一个自然是先给赵答应把脉。
赵答应紧张啊,可越紧张,身上的汗就越多,就把脉的这会儿,衣领子都被汗湿了,汗水配上香粉,味道都有些不好了。
把完脉金姑姑立即带着赵答应下去梳洗。
总不能叫皇帝的妃嫔在永寿宫失态。
“赵答应的身子可是有什么病症?”阿沅询问赵太医,赵答应的状态谁看了都知道不对劲。
可就是这份不对劲才最奇怪。
因为赵太医什么都没把出来……赵答应脉搏有力,不仅不见虚浮,反而有些亢阳之态,比起补充营养,赵太医倒觉得她需要喝一些下火的汤药。
“回娘娘,老臣才疏学浅,着实把不出来有何病症。”
除却‘麝香癣’外,他老赵再一次碰上了学术性难题。
把不出来?
阿沅眉心蹙的更紧,又看向其它几个人:“舒答应,张答应,许答应,你们三人上前来……”
三个身材纤细的答应聘聘袅袅地走上前来。
“赵太医,你也给她们三人把个脉吧。”
赵太医没着急把脉,而是看了看她们的脸色,皆是面色苍白,但眼底却微微泛红,与刚刚赵答应的病症相似却不尽相同,他应道:“是,还请几位答应坐下,待老臣把脉。”
张答应排在最前面,闻言便立即坐下了。
她其实也感觉自己身子不大对劲,但没赵答应那么严重,如今有珍妃娘娘御用的赵太医把脉,她自然是愿意至极。
赵太医把了半天脉,最后依旧得出了与赵答应一样的结论。
只是张答应的症状轻了很多。
再来就是许答应,依旧相似的症状,又比张答应轻些,唯独舒答应,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嘴角噙着柔柔的笑意,说出的话却有些强势:“回禀娘娘,婢妾没觉得身子哪里不舒适,今日面色不好,也只是月事不适罢了。”
阿沅目光顺着她的动作看向舒答应的小腹。
这是……
觉得自己怀孕了?
水琮都被她差点给绝育了,她打哪里怀的孕?
不过,既然舒答应觉得自己怀孕了,那便是怀了吧,她也不是那非逼着别人的恶人。
“既如此,那便罢了。”
阿沅又点了几个人叫赵太医把脉,许是这几个人真的是因为身子底子不好,所以才因为劳累过度而脸色发白,赵太医把了脉后给开了方子,只等着稍后她们身边的人去太医院抓药去了。
得知只有几个答应身上不对劲,其他人身子都没事之后,阿沅这才松了口气。
“此事着实蹊跷,哪有几个人都是同样病症的道理。”
答应们离开后,阿沅蹙着眉头跟金姑姑说起这个事:“尤其此事还涉及到了宫妃,这事不能瞒着,得告知陛下才行,决不能在陛下亲政这个档口闹出事端来。”
金姑姑也是一脸严肃。
只是她还有话要说:“娘娘,奴婢趁着赵答应梳洗时给她把了脉,奴婢总觉得赵答应身体里有什么毒素还是什么的,一直在破坏赵答应的身子。”
她的[寻医问药]技能是SR紫色的。
等级极高,对脉象也更加的敏感。
她是真的察觉出了问题,可也是真的想不出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第37章 红楼37
赵太医觉得自己的专业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他手指对脉搏的触感虽比不上自带技能的金姑姑,但他却有着多年行医的经验,这一点是金姑姑没法子跟他相比的,所以同样的,他也敏锐察觉到几位答应的脉象不对。
但也同样……查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阿沅这边出了难题,前朝同样也出了难题。
因着龙凤胎的出生,自开了年水琮的亲政之路就顺遂了许多,尤其随着孩子越来越大,宫里也传来消息说,龙凤胎十分的健康,一点儿都没早夭的迹象,一些心里有想法的大臣就越发的主动亲近起了皇帝。
而这些主动的点,大多体现在于——
“……陛下,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啊。”
是的,在朝会快要结束的时候,一群勋贵突然冒出来要求水琮立后。
水琮事前未曾收到消息,着实被打的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竟什么话都没说,只坐在王座之上,垂眸看着下面跪倒一片的勋贵们。
这一刻,他的心情竟是无比的平静。
曾经他多少次期盼着这些人能奏请太上皇为他立后,然后那时候的他们装作一副毫无所觉得模样,甚至在他多次提醒自己年岁已大,可以成婚的时候,故意去皇极殿奏请民间选秀。
如今见他气势愈发强盛,又有了珍妃与皇子,这些人又坐不住而来奏请立后了。
这些人当真是……什么好处都想占尽了。
水琮思索片刻,才漫不经心地开口:“立后之事事关重大,如今国事繁忙,这件事当从长计议,待朕仔细思量过后,才商议此事吧。”
他摩挲着手中手持润滑的玉珠:“左右朕这么些年都等下来了,也不怕再等几年。”
下面的勋贵们一听就知道不好。
这是皇帝在点他们之前推拒立后之事了,可他们也没法子啊,家中子孙不争气,他们这些做长辈的,若不多为他们打算,等他们百年过后,他们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他们本就是圣人一手提拔的亲信,又怎敢随意忤逆太上皇?
太上皇不想放权,他们便不敢与皇帝多亲近,没见当年愿意跟着义忠亲王谋反的勋贵们,如今坟头草都几米高了。
他们倒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成为国母呢,但前几年太上皇气势强盛,对甄妃膝下的两个儿子又极为看重,他们也怕自己的女儿嫁过去打了水漂。
一群勋贵舌根都有些发苦。
与他们相比,那些新贵的文臣武将们可就淡然多了,反正这个皇后出在谁家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出在他们家。
且不说这些老勋贵手里还有不少兵权,皇帝需要拉拢,只说太上皇还没死呢,哪里就能容许皇帝完全弃用这些勋贵,而信赖他自己的草台班子呢?
所以他们抱着笏板纯粹就是在看戏。
想看看这些勋贵们打算怎么出招。
“陛下三思啊。”勋贵们虽没想过让皇帝立刻就定下皇后人选,但也不希望看见的是‘稍后再议’这样的态度。
他们家的姑娘年岁已经不小了。
若再议个几年,这辈子都别想入宫了。
“你们这些老大人也真是好笑,咱们陛下又没说不立皇后,只是想深思熟虑一番罢了,怎得,你们是想现在就将陛下定下人选?”
“你们这是想逼迫陛下?还是想要逼宫?”
新贵们说话也很不客气。
他们又不少都是从各府搜刮的实干型人才,就好比钱明峰,除却林如海之外,早期还输送过好几个‘门生’,如今在朝堂上,都是皇帝得用的人才。
‘逼宫’的大帽子扣下来,一群老大臣又趴了腰:“臣等不敢。”
“行了,此事日后再议。”
水琮没理会他们打嘴炮,一甩袖子便起身大步离去了,还是长安机灵地大喊一声:“退朝——”
皇帝气极了拂袖而去,将满朝文武百官都扔下了,老大臣们还跪着,旁边抱着笏板的官员们倒是幸灾乐祸起来,阴阳怪气起来着实气人的很。
“哟,这不是老牛侯爷么?这是家里的闺女年纪大了,嫁不出去了?想往宫里送了?”说话的是南安郡王府的邹文林,他虽为庶子,却很得南安老王妃的喜爱,素来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
也不知哪里得了皇帝的青眼,如今在大理寺里做寺丞,虽官位不高,也就是个从五品,但他就职大理寺,负责邢狱方面,谁家没有纨绔子弟,日后难保不会落入对方手里。
而他耻笑的对象则是镇国侯牛承嗣,他的父亲便是曾经的镇国公牛清。
“你——”牛承嗣是个病秧子,被这一气脸色都清灰了。
可对面的人显然是个滚刀肉,对他这副样子不仅不觉得恐慌,甚至还有点激动,他凑到牛承嗣身边,满是好奇地上下打量:“本官听说你儿子牛继宗身子骨也差得很,你们家的人是不是身体都不大好啊。”
牛承嗣:“……”
捂着胸口摇摇欲坠。
“不若本官给你指个明路,据说镇国寺的佛牌特别的灵验,不若牛侯爷请上一尊回去,说不得牛世子的身子就好咯。”说完,不等牛承嗣反应,十分嚣张地大笑着转身大步离去。
“这南安老郡王怎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因着都是老亲,他们当真是打又打不上手,骂又骂不出口,谁叫这邹文林乃是老郡王的老来得子,出生既母丧,襁褓之中就被抱去了老王妃身边,老王妃无嫡子,自然将这个没了娘的孩子当成亲生的一般疼,反倒是被封为南安王世子的庶长子,跟老王妃的关系极其一般。
如今老王爷带着世子一家在南海驻守边疆,老王妃则跟着邹文林留在了京城。
“这个小混账,当真是被老王妃给惯坏了,不行,本侯要给他爹写信,这子不教父之过,南安老王爷得把这小混账好好收拾一顿,才能解了本侯心头之火。”
老大臣们逼迫皇帝立后不成,还气的皇帝拂袖而去,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就传到了宁寿宫。
太上皇听了倒是没什么反应。
皇帝长子都生了,如今立不立后,反倒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甚至他还嗤笑一声,这些老勋贵们总以为皇帝必须要立后,可实际上呢?皇帝需要的只是一个亲政的借口而已,而皇子……便是那个借口。
迎娶勋贵贵女为后,收拢勋贵兵权,也只不过是顺手而已。
皇帝是他亲手教养长大,他自然懂得皇帝所思所想。
想靠着女人收拢兵权,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做一个皇帝,便该使用煌煌正道,那种阴谋小道,则是甄氏之流才爱使用的,他是不屑的,可他虽不爱用,却不妨碍他顺势而为,所以当初甄氏跳上跳下的对水琮下绊子,他也从未阻止。
甚至偶尔还会添一把火。
若水琮连甄氏都斗不过,那他说不定真的重新考虑谁当皇帝了。
想到这里,他唤来宫人,问道:“几位贵人的身子调养的如何了?”
“回圣人,王太医来报,几位新贵人中,只储贵人身子只受了凉药,倒是未曾触碰过麝香,再喝两个月的药,便能恢复康健。”
太上皇摆了摆手,叫人下去了。
储贵人……储云英……
他要是没记错,这个小贵人也是这次民间选秀上来的秀女,倒是个安分的,平素也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跟永寿宫的珍妃有几分交情。
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只看如今的郡王爵中,四大异性王,只北静王回到了他这一脉,其它的三王依旧还是异性王。
水涵算是一个,到时候可过继给东安郡王穆云为世子,东安无兵权,手下亲兵早年也大多战死,届时受东安郡王爵位,也不怕他与水溶两相联合,威胁朝廷。
那么,除了他们兄弟俩,便还需要两个皇子,继承南安与西宁两个郡王的爵位。
储云英可以生一个,那么,还需要再有一个可以为他生育皇子的女人。
将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太上皇又重新回到书案前,翻开书案上得折子,埋头苦干了起来。
另一边,朝臣奏请立后之事也传到了永寿宫。
阿沅早就知晓早晚会有这么一出了,反正这皇后立谁都不可能立她,所以她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谁曾想,她反应平淡,永寿宫的宫人们却有些应激了。
自从消息传来后,整个永寿宫的宫人们连说话声音都小了几个度,一个个的大气不敢出,能站着绝不坐着,能眼神交流的,便绝不说话。
一个个愁眉苦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永寿宫出什么大事了呢。
原本还打算派人去东六宫那些答应的宫里查一查呢,如今也不好开口了,最终只能在一群宫人心疼且怜悯的目光中,将自己关进了寝殿内搞起了自闭。
“娘娘定是伤心坏了。”侍书手里端着托盘,托盘里的燕窝汤都凉了,她也没能进去自家主子寝殿的大门。
司棋也是满面忧色:“便是心里不愉,也不能糟蹋自己个儿的身子啊。”
说着,便想上前去拍门。
金姑姑赶忙拦住了:“我去吧,你们去叫小厨房多做些菜,等我劝好了娘娘,到时候好叫娘娘多用一口。”
“欸,那就麻烦姑姑了。”
侍书与司棋对视一眼,这才将手中的托盘递给了金姑姑。
金姑姑叹息一声,扭头便敲了敲门,不等里面回应,便径直推门进去了。
而侍书和司棋则是一步三回头,两步一叹息地离开了正殿门外,心里则是心疼自家主子,可也知道,早晚有一天这后宫是要有皇后娘娘的。
若现在都想不通,日后可怎么办呐。
而此时的寝殿内。
“她们走了?”阿沅连鞋都没穿好,趿着鞋子就冲到了门边往外张望。
“被奴婢给劝走了,主子,晚上陛下来了,您就顺势下了台阶吧,老这么饿着岂不伤身?”
阿沅端起燕窝汤三两口就给喝干净了。
她这会儿饿的正烧心呢,听了金姑姑的话便是连连点头:“本宫一点儿都不难受,只是吧,这永寿宫里里外外都觉得本宫该难受,这不,本宫不难受也只能难受了。”
“放心吧,今晚上只要陛下给了本宫台阶,本宫必定不会拿乔,立即就下那个台阶。”
第38章 红楼38(捉虫)
果不其然,晚上水琮就到了永寿宫。
得知阿沅将自己关在寝殿一整天都没出来,顿时用心疼解释了心底的慌乱,不理会宫人们,径直快步绕过正殿直奔后殿而去。
正殿门口,司棋和侍书正坐在小杌子上,手里拿着绣绷在刺绣。
只见她们时不时地回头看看正殿紧闭的大门,又时不时地交头接耳,面上是遮掩不住的担忧,显然,她们也是被赶出来了,只是害怕主子要唤人,便直接在门外候着。
“你们主子怎么样了?”水琮过去不等她们行礼便径直问道。
“请陛下圣安,回禀陛下,我们娘娘已经一整天没出来了,午膳也没用……”说着,侍书眼圈都有些红了,她没有演技,全是真情实感。
她是真心为阿沅担心,害怕她饿坏了身子。
见侍书眼圈红了,司棋也跟着眼底噙了泪,偏不敢落下来,只敢努力瞪大眼睛想把眼泪憋回去,瞪的表情都有些狰狞了,叫跟在皇帝身后的长安看了个正着。
嚯……这辣眼睛的,没眼看。
水琮眉心蹙起,心下虽然焦急,却还不忘吩咐司棋:“去叫小厨房备着膳,朕去看看你们主子。”
说完不等司棋回话,便抬脚上了台阶去拍门去了。
长安则是迅速清场,将整个后殿留给陛下和珍妃娘娘两个人,皇帝的笑话不好看,他这会儿不清场,回头陛下想起来,头一个被迁怒的可就是他了。
哎……这大总管真活该他来做,瞧他多有眼力见儿。
正殿大门挡得住宫人,却挡不住皇帝。
水琮快步走了进去,就看见阿沅歪靠在碧纱橱里的大靠枕上,神色怔怔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没察觉到他进了屋子,明明脸蛋还是红扑扑的,可水琮偏看出几分落寞憔悴来。
“今天怎么这般不高兴?”他径直走过去,直接进了碧纱橱一把将阿沅抱在怀里。
阿沅没挣扎,反而十分顺从地伏在他的身上,水琮只觉怀中女人柔若无骨地攀附自己,叫他愈发收紧了手臂。
阿沅:“……”
这人对自己的手劲儿是一点儿数都没有啊。
将脸埋进水琮怀里,心里狂翻白眼,她伸出手环住水琮的腰,略微哀怨地说:“陛下明知故问,前朝老大人们要陛下立后的事儿阖宫都晓得了,只永寿宫内的宫人们心疼臣妾,永寿宫外头的……还不知道怎么笑话臣妾呢。”
水琮听着她娇声告状,刚准备安慰两句,就被人隔着衣服掐住腰间的软肉,赶忙挪了挪身子,将腰解救出来,他也舍不得发怒,只低声无奈斥责:“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朕动手?”
阿沅见他这样都不生气,顿时气势愈发盛了。
她的胳膊直接从水琮腰间爬上了他的脖子,几乎将自己半挂在水琮身上,声音甜腻极了:“陛下您真的要迎娶皇后娘娘了么?”
水琮‘嗯’了一声,目光黏在阿沅的脸上,似乎想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他这会儿心绪复杂。
一方面他希望阿沅能懂事一些,她的身份已经注定这辈子很难坐上皇后宝座,若她一直如现在这般知情识趣,他便也会一直宠爱下去,另一方面,他有希望阿沅别这么懂事。
他虽是皇帝,但更是个男人。
若自己迎娶皇后阿沅都没反应的话,那是不是说明,阿沅并没她表现的那么爱他?
所以在听闻阿沅不吃不喝将自己关在寝殿的时候,他第一反应不是觉得她恃宠生娇,反而有一种隐秘的喜悦不停在心底蔓延着。
此时此刻,他对阿沅便格外的纵容了起来。
阿沅抿嘴没说话,只怔怔地看着水琮,先是眼圈再是鼻尖,最后整张脸都憋红了,因为仰着头,泪水盈在眼眶里,被睫毛拢着,未曾滑落下来,她好似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自己没有真正的哭出来。
水琮也维持着动作,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把眼泪憋了回去。
水琮:“……”
这流出的眼泪还能收回去呢?!
“怎么,不想朕迎娶皇后?”水琮见阿沅一直不说话,到底于心不忍先开了口。
阿沅没说‘想’也没说‘不想’,而是直接收紧了胳膊,对着他的唇狠狠地亲了一下,语气有些跋扈又有些可怜兮兮:“陛下非要来扎臣妾的心么?娶不娶的,又哪里是臣妾能做得了主的?难不成臣妾说不叫陛下娶,陛下便能不娶了?”
这话叫水琮听的心酸,又捏着她的下巴亲了回去。
珍妃娘家不显,唯一得用的还是隔房的堂兄,为官资历还浅,便是他想要提拔林如海,也得他做出实绩来才行,她又是民女选秀入宫,京城没有亲眷,她一个人在这深宫里举目无亲,能依赖的只有他。
这么一想,水琮越发对珍妃怜爱非常了。
他抬手轻轻擦拭着她眼角溢出的水雾:“迎娶中宫乃是国事,而朕与爱妃,才是心意相通之人。”
这话虽然渣,但也算表态了。
阿沅立即见好就收,捧着他的脸就对他左右脸各亲了两下,又圈住他的脖子用脸去蹭他耳朵:“那陛下答应臣妾,日后进了永寿宫,便不要再提皇后的事好么?”
“在外面臣妾没办法做主,但在这永寿宫内,臣妾还是想和陛下还有孩子们一起,成为这世上最普通的一家人,在永寿宫,陛下不是皇帝,而臣妾也不是珍妃,我们只是这天下最普通的一对……和一对父母好么?”
‘夫妻’二字阿沅没说出口,可水琮却依然明了。
“好。”水琮拍拍她的背,仿佛在安抚她的情绪,又仿佛在安抚自己。
两个人静静地抱了好一会儿才分开了,水琮拉着她的小手不肯放:“朕听你那俩丫头说你从早上到现在都没用膳?”
阿沅撇过头去不吱声,后脑勺都透着心虚。
“臣妾不饿。”
不,她很饿。
从早上到这会儿,她只喝了金姑姑送来的那几口燕窝汤,她饿的在后殿都能闻见小厨房的饭菜香,刚刚之所以躺着不动发呆,就是为了能够少消耗点儿,省的饿过了头,再直接晕过去。
这会儿又表演了一番,着实有点费体力了,在水琮的目光下只坚持了几息,就迫不及待的转过头来。
“好啦,臣妾饿了好不好?陛下,臣妾好饿,陛下陪臣妾一起用膳好不好?”
似乎还怕水琮不相信,拉着他的手就往自己的肚子上按,果然肚子平平的,水琮觉得自己都能摸到阿沅的肋骨了。
他蓦然想起床帐之内时,他只觉得珍妃纤浓有度,该丰腴的地方丰腴温润,该纤细的地方盈盈一握,哪里像此刻一般摸着有些可怜,无奈着叹息:“好,朕陪你用膳。”
既然有了台阶,阿沅便也就愉快地下了。
又在皇帝跟前表演了一番自己对中宫的态度,阿沅自觉今日份的戏份已经全部完成了,被皇帝拉着去了前面正殿用膳,自从阿沅搬去了后殿,用膳基本就在正殿用了。
而正殿里的桌上早早的就摆好了饭食,就连试毒太监都已经试毒完毕。
不得不说,长安确实很能干。
桌上的菜肴都是阿沅喜爱吃的,反倒是皇帝爱吃的只那么一两道。
水琮此时倒是真发现了,估摸着永寿宫的宫人们是真心疼自家娘娘了,连小厨房的厨子都不着急讨好他这个皇帝,反而给阿沅做了许多爱吃的菜肴。
阿沅吃了个肚儿圆。
她是真饿了,但礼仪也是真不差,哪怕吃的速度不慢,姿势却很优雅。
用完了膳,水琮怕她暴饮暴食伤了胃,拉着她就往御花园去了,帝妃二人相携在长街上走着,西六宫只有阿沅一个宫妃,两个人这般走着,也不怕被人偶遇,就这般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里这会儿也没人了。
水琮拉着阿沅绕着钦安殿溜达,最终进了千秋亭歇了会儿脚,才又起身回了永寿宫。
“天儿又开始热了。”
回去的长街上,阿沅往水琮身边挪了挪脚:“今年陛下还去行宫避暑么?”
“过了端午就去,怎么?觉得宫里待着没意思了?”水琮侧过身子看她。
阿沅哀怨地瞥了他一眼:“可不是嘛,这宫里就连御花园都被修的格外板正,满是匠气没有野趣,还是行宫好,那里面到处都郁郁葱葱的,看着就凉快。”
而且:“臣妾去年在飞鸾阁种了好些花草,如今一年未见,臣妾也想的慌呢。”
“犹记得去年这时候你还有身孕,如今却已经儿女双全了。”
“是啊……”
一时间帝妃两人感叹起了岁月如梭。
回到寝宫的二人各自沐浴,等阿沅再回到寝殿时,水琮早已收拾妥当歪在榻上看书了,永寿宫里如今不仅有山川游记,还有各种话本子,这会儿水琮手里看的就是个话本子。
内容写的是一对苦命的兄妹,被生父继母虐待,最终哥哥为了养大妹妹去当镖师,结果半路发生了意外,继母以为哥哥死了,便将妹妹卖掉了,哥哥回来后就开始乞讨着全国各地找妹妹。
结局自然是兄妹团圆,生父幡然醒悟,继母被赶出家门。
里面有些页数上还有水痕,可见阿沅看这书时是落了泪的,最后结局时,阿沅还给批注了,言道结局并不完美,最大的罪魁祸首该是生父才对,若没有他的放纵,又怎会有继母的恶毒。
看的水琮眉头皱的紧紧的。
“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的兄长?”讨饭十三年,就为了寻找妹妹。
“当然有。”
阿沅一把抢过自己的话本子,十分心疼地捋平了封面:“若是臣妾当初被父亲与后娘给卖了,臣妾的哥哥定会如书中的哥哥一般,哪怕讨饭也会找到臣妾的。”
“你倒是相信你兄长,怎的不信任你父亲不会卖了你呢?”
阿沅撇撇嘴没说话,但面上的表情却很有些不屑。
水琮觉得有些好笑,一把将她拉上榻,伸手去搔她的痒痒肉,逼着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阿沅被斗的没法子,只好实话实说:“若非臣妾入了宫成了陛下的女人,臣妾那好继母定会给臣妾找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纨绔子弟做丈夫,到时候既用臣妾攀附了权贵,又将臣妾这个碍眼的给嫁出去了,臣妾那父亲又怎会阻止呢?”
“再他眼里,男子纨绔可以,本性不坏就行,至于沾花惹草也不过男子本性罢了。”
男人最会理解男人了。
水琮虽不觉得男子纳妾有和过错,但也觉得珍妃的继母恐怕也不是个好的。
怨不得珍妃从始至终指望的都是隔房的堂兄和那个嫡亲的兄长了。
水琮爱怜地将她抱在怀里轻拍着。
阿沅见气氛正好,便将早上请安发生的事告知了皇帝。
皇帝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他坐直了身子:“你是说……那几个答应的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是,臣妾也只是早晨看着她们几个面色不好,想着是不是来请安的路途太过遥远,叫她们累着泪,尤其赵答应,您是没瞧见,那可真是汗如雨下,臣妾怕她失态,还叫金姑姑带她去梳洗了一番呢。”
阿沅本就不是后宫之主,今日听说即将迎娶中宫,她便更不会插手过多。
便是想要宫权,也得等到这些麻烦事儿都处理了再伸手。
她直觉这是一件极麻烦的事情。
“赵太医怎么说?”
“赵太医也觉得蹊跷,只是暂时没什么头绪,臣妾想着,或许陛下可以先找几个太医去几位答应殿内查看一番,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尤其这人的症状还有轻有重的,到底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区别。
水琮将这事儿放在了心上,次日下了朝便将赵太医请了过来,只可惜正如阿沅所说的那样,赵太医也是毫无头绪,他如今虽说已经坐到了院判的位置,医术高超,但世界上依旧有许多疑难杂症需要他去攻克。
譬如阿沅的[麝香癣]、譬如几位答应的奇怪病症,还譬如……保龄侯爷史鼏的心肺脆弱。
是的,保龄侯□□的挺过了年,挺到了自家闺女过百日。
只是眼看着身体愈发消瘦,他是真有些挺不下去了。
贾母得知消息后,立刻带着王夫人还有新进府的大儿媳刑氏到了保龄侯府,当看见床上躺着的,瘦骨嶙峋的史鼏时,再也忍不住地老泪纵横。
“鼏哥儿,你想想文氏还有湘云,她们母子一个缠绵病榻一个尚在襁褓之中,你就当真这么狠心,将她们抛下离去了么?”贾母拉着史鼏的手,哭的泣不成声。
她这次哭的是真心实意的。
因为史鼏都快死了,宫里的人脉却一点儿都没想要交出来的意思,这怎么可以?
贾母是心疼这个侄子的,但更多的,还是为了史鼏手里的东西,所以她这次来不仅带了两个儿媳妇,还将贾元春带来了。
“元春,快给你舅表伯父倒杯水来。”贾母趁机将贾元春领到史鼏跟前来。
贾元春倒了杯水聘聘袅袅地走到了床边,看着贾母抻着史鼏的身子给他喂水,见史鼏的目光终于落到自己身上,才盈盈行了一礼:“表侄女见过舅表伯父。”
史鼏上下打量了贾元春一番,才虚弱地开口:“快免了礼。”
贾元春直起身子,垂下眼睫,瞧着便是端庄娴雅的模样。
“我这屋里药味儿重,仔细熏着表侄女儿,快叫她先出去吧,莫要过了病气。”说着,用帕子掩唇狠狠咳嗽了几声。
贾母哪里舍得荣国府未来的希望被传染了病气,赶忙就叫贾元春出去了。
屋子里只留下姑侄二人。
贾母问史鼏:“如今人也瞧见了,这下可以放心了吧,不是姑母吹嘘,你表侄女儿这品貌满京城都是少有的,如今陛下正是少年慕艾之时,若你能支持入宫,宫里再有珍妃帮衬,再加上荣国府的家世,咱们元春便是贵妃娘娘都做得,你又有什么可不放心呢?”
至于史湘云……
“湘云乃是老身的侄孙女,难不成老身还能不疼她?你放心,日后便是老二一家子不喜,老身也会经常将她接到荣国府去小住。”
若阿沅在这儿就要吐槽了,原著里确实经常将人接去小住了,只是却和贾宝玉从小便住在一个屋子,丝毫不顾及人家女儿家的名声,若是史鼏能够活过来,怕是拎着刀打上门去都有可能了。
史鼏一直听着却说出一句点评贾元春的话。
他刚刚自然也是将贾元春看在了眼里,只是……却觉得,贾元春这样的女子进了宫,恐怕并不会太得陛下的喜爱。
只因这样的女子太多了。
几乎京城勋贵家的姑娘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一样,虽说面容端庄,富有才情,可男人最懂男人,这样的女人只适合做正妻,做不偏不倚的菩萨,是不适合做妾的。
可偏偏……贵妃再尊贵,也只是个妾。
既然是个妾,就该像个妾,而贾元春……着实不像个妾,而且,贾元春的眼睛太清明了,哪怕垂着眼睑,他依旧从里面看见满满的冷清。
这样的人,工于心计,算计得失,不会因为低谷而气馁,也不会因为得势而张狂,但会在别人低谷时放手,在别人得势时攀附。
总之,他是不喜欢这样的性子的。
他相信,陛下也不喜欢。
只片刻,他脑海中的思绪便百转千回起来,放下掩唇的帕子,史鼏笑的有些凄凉:“姑母如今又何必与侄儿说这些,前些时候,八皇子过继给了北静王爷,太妃娘娘闹得有些荒唐,老圣人亲手拔了太妃娘娘手里的钉子,侄儿也跟着损失了不老少的人,如今便是侄儿愿意将名册给姑母,那些人是否还活着,侄儿也都不知晓了。”
说完,他低头看向自己干瘦的手:“自开了年,侄儿便再没去上过朝,如今在宫里也是两眼一抹黑。”
“不怕姑母笑话,之前来联系侄儿的小马内监都好久没来侄儿府上了。”
贾母的脸色顿时就黑了。
“老圣人不是极宠太妃娘娘么?怎会突然朝着太妃娘娘下手呢?”
贾母不仅脸黑史鼏的不识好歹,还脸黑甄太妃出事都是三月初的事了,她竟到了四月才从史鼏口中得知此事,这怎能不叫她烦闷?
朝堂中没个男人站着,消息便滞后许多。
所以贾母才焦急着想把贾元春送进宫去,只可惜贾元春如今还不到入宫的年岁。
“这侄儿便不知晓了,侄儿这身子……”
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不肯让寄予众望的儿子过继出去呗!
八皇子比九皇子的资质好了太多,若老圣人将八皇子都给过继了出去,那九皇子就更没机会了,没见自从水溶成了北静王世子后,朝中的风向倒的有多快?
那些老勋贵为什么突然提议皇帝立后?
不就是眼看着水溶没指望了么!
贾母心中不喜史鼏的不识抬举,可也不敢逼迫太多,若当真在她看望时将人给看没了,估摸着明日满京城都要流传出她害死娘家侄儿的流言来。
她毫不怀疑这个侄儿的聪慧。
她这个侄儿啊……若非身体拖累,如今四王八公里领头的那一个恐怕就不是理国公府的柳翎,而是她这个好侄儿。
“鼏哥儿,咱们四王八公同气连枝,元春的富贵便也是你们的富贵,你可别一时糊涂,错过了这泼天的富贵,你得想清楚了,鼐哥儿与鼎哥儿再是亲近的叔父,这管理内宅的也是你那两个弟妹,他们俩都是没本事的,尤其鼎哥儿,如今还跟着去西北打仗去了,这一去也不知前途如何,你当真忍心叫湘云跟着他们么?”
贾母的眼神带上威压;“姑母年岁大了,却不糊涂,超品国公夫人的名头还是有些用的,未来给湘云寻个四角齐全的婚事也不算难。”
史鼏闻言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一边捂着嘴一边摆手,心里更加觉得可笑。
荣国府如何能与保龄侯府相比?
想他祖父乃是堂堂尚书令,因功绩而封侯,数代未曾降爵,他史鼏不才,却也敢自诩状元之才,二弟史鼐虽平庸些,却性情平和,颇为内敛,十分懂得自保之道,自己去后,将爵位交给史鼐他是极其放心的,至于三弟史鼎,那更是文武双全的将帅之才,未来靠军功封爵封侯都有可能。
他们兄弟三人相互扶持,努力经营着保龄侯府,又岂是荣国府那些酒囊饭袋能比的?
超品国公夫人?
当真可笑至极。
荣国公都死了,一个土埋到脖子的超品夫人又有什么用?
第39章 红楼39
贾母到底未曾达成所愿,因为史鼏说话到一半突然病发了,当时就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接下来便是一阵兵荒马乱,家中管家赶忙拿了名帖去太医院请了太医来,贾母带着两个儿媳还有贾元春告辞的时候,太医还在给史鼏施针呢。
史鼏是胎中受了伤,再加上早产引起的内腑功能不良,年少时还好些,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的身体就会越来越差,如今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除非出现一种补充生机的神药,否则基本是无力回天。
这种药可遇不可求,至少赵太医手里是没有的,但阿沅不同,阿沅手中卡牌,只要开了[寻医问药]技能的嬷嬷,便默认同时开启了药物商城。
金姑姑可以在药物商城里面买到本世界所没有的药材。
配一幅焕发生机,养护内腑的药也很简单。
所以阿沅的话是真的,她是真心看好史鼏这个人,想帮他一把,留住他的性命,顺带着,也将这个四王八公里唯一的一朵奇葩花收拢在手心。
犹记得原著里,史鼏的三弟史鼎,可是‘忠’靖侯呢!
能在勋贵大网中逃出生天,还能成为皇帝的肱骨,谁又能说史家两兄弟不聪明呢?
这一番抢救又是到了大半夜,史鼏再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温驯的二弟佝偻着身子,像只大狗似得坐在床边打瞌睡,显然,他是合衣在脚踏上守了几个时辰。
史鼏一动,史鼐就醒了。
他瓮声瓮气:“大哥,你可算是醒来了,可还有哪里不舒坦?”
“水……”史鼏喊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但史鼐还是听见了,连忙起身去桌边倒了一杯茶来给史鼏喝了下去,茶水温热适口,显然是一直有人守着的,等一杯水下了肚,史鼏才舒服了些,问起了贾母:“姑母可是回去了?”
“早就走了,她也是吓的不轻,不过大哥,姑母说了什么,竟叫你这般动气?”史鼐看着自家兄长靠在床上那虚弱的样子,眼圈红了,眼泪都快下来了:“你每次去见她回来都要病一场,都已经嫁出去几十年的老姑奶奶了,大不了不来往就是了,你又何必这般作践自己?”
史家兄弟皆不喜贾母,平素很不愿妻子与贾母来往,这么多年下来,也就史鼏与荣国府亲近些,但也只是面子情而已。
“如今你最重要的便是保养好自己的身体,只有身体好了,史家才会好。”
史鼐知道,自己虽有些能力,但文比不上大哥,武比不上三弟,最是中庸,若史家是大哥当家,未来必定能再进一步,可若是史家到了自己手里,便只能韬光养晦,低调行事,将振兴家族之事交给未来的儿子了。
他深恨贾母。
若非她这个搅家精的小姑子,当年自己的母亲怀大哥的时候,又怎会被气的早产呢?
好好一个为官做宰的苗子,却被身体拖累。
“你就别劝为兄了,为兄这身子自己知道,若不将一切安排好,我是不放心走的。”他看着弟弟那憨厚的眉眼,又是一阵咳嗽:“待我去后,你便带着妻子为我扶灵回姑苏,在那边守孝一年再回京城来,这一年里,你将家中财物尽数找一个妥帖的地方安置起来,接下来的日子便清净度日吧,花红柳绿虽好,却也得有命在才行。”
“兄长,有这般严重么?”
史鼐瞠目,他们保龄侯府的处境已经这般地步了么?
“你要知晓,一朝天子一朝臣,四王八公对如今的陛下来说,不是助力而是负累,唯有低调行事方能长久。”人之将死,史鼏只觉得时光匆匆,他还没来得及做好所有的安排,竟已经油尽灯枯了。
他不甘呐。
“宫里的珍妃娘娘与我是故交,曾经我帮过她,也算是有一份香火情,我将湘云托付给了她,日后你若有什么难处,也可去找她,只是……人情要省着点用,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否则消磨光了,到了危机时刻,你就知道难处了。”
史鼐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来,他不停呜咽着点着头:“好,大哥,我和鼎哥儿一定会记在心里的。”
“文氏身子不好,我这一去,怕是她也活不成了,湘云……鼐哥儿,湘云大哥就托付给你们兄弟俩了,大哥不求其他,只求她一辈子平安喜乐,能无忧无虑地活下去。”
史鼏的眼前都有些花了。
他知道,自己怕是真不行了。
史鼐不停点头,已然泣不成声。
就在此时,突然门口传来动静,只听得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快速走来,紧接着,保龄侯的大管家来保一把推开了房门,气喘吁吁地禀告:“侯,侯爷,宫,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人?
史鼏已经起不来身了,可还是撑着一口气想要起身,史鼐赶忙按住他的肩膀:“大哥,我去看看。”
“不用了,我已经过来了。”
一个穿着黑披风的中年妇人突然从来保背后走了出来,她伸手掀开遮住头的盖帽,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面上没有表情,姿态却还是很恭敬的。
“保龄侯安,奴婢乃是珍妃娘娘的人,漏夜前来正是为了侯爷的身体。”
她欠身行了一个礼。
为了他的身体?
史鼏突然想起来,几个月前,他在内务府的人突然传了一道消息给他,说永寿宫珍妃娘娘言说有能治愈他身体的办法,问他能拿出怎样的诚意来换自己的命。
史鼏当时听了只一笑而过。
宫里多少御医来给他看诊,又用了多少奇珍药材,都未能保住他这一条命,珍妃一个民间秀女出身的娘娘,又哪里来的办法救他呢?
珍妃的心意他心领了,但那份代价,他更希望能换取家族的安全,而非自己的性命。
可谁知今日宫里珍妃竟派人直接上了门。
难不成……
史鼏心底冒出一股近乎荒唐的念头,难不成珍妃竟真的有能调理他身子的神药?
他的身子突然有了力气。
“保龄侯莫要起身,奴婢来为您看诊便是。”
灰嬷嬷赶忙上前压住史鼏的肩膀,将他重新放平后才开始给保龄侯把脉,正如太医院的脉案上所说的那样,史鼏的身子近乎油尽灯枯,已无力回天。
不过……
“奴婢手里有一味生机丸,乃是珍妃娘娘年幼之时遇见的一僧一道赠予她的良药,此药虽不至于活死人肉白骨,但延年益寿却是能的,只是……”
灰嬷嬷掏出一个玉瓶,里面不是丸药,而是水一样的液体,玉瓶胎壁极薄,对着烛光时,竟能看见里面摇晃的药液。
“还是那句话,我家娘娘若救了你得命,你能拿出怎样的诚意来。”
史鼏的目光黏在那玉瓶上,眼底泛着灼热的光。
只是……
他抿嘴沉思,在自己的性命之前,更重要的却是家族,他明白珍妃娘娘的意思,所以一时间更加踌躇,只没想到的是,他还未说话,史鼐却是先跪下了:“若娘娘能救兄长的性命,我们史家全族定以珍妃娘娘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说着,重重一磕头:“求娘娘救救小的兄长。”
他身无爵位,更无官职,此时此刻也只是个普通平民罢了,而眼前的嬷嬷穿的却是掌事女官的衣裳,是有品阶的女官,所以他跪下行礼也不算折辱。
史鼏的嘴唇抿了两下。
到底还是坐起身来抱拳:“若娘娘能救我一命,本侯发誓,史氏全族此生定效忠于娘娘。”
灰嬷嬷这才笑了,显然对这个代价十分喜欢。
她拔掉玉瓶上的塞子递给史鼏:“侯爷一口饮下吧,今天夜里怕是有些难熬,还请府里多烧些热水以备无患。”
史鼏接过去,先是吩咐来保去烧水,等水来了才一口将药液喝了。
灰嬷嬷更没急着回宫,而是去了不远处的偏房花厅里面等待着,她可没那心情看一个瘦成骷髅头似得男人毛孔里拉屎的场面。
没错……这药剂恢复生机十分牛,唯独有一个缺点。
也不知道当初发明药方的人是不是修仙小说看多了,竟完美复刻了洗髓丹毛孔拉屎的能力,以至于这药在药材商店严重滞销。
这一晚上,保龄侯正院闹了一整晚,一直到次日鸡鸣时才算是消停了。
史鼐被折腾的不轻,反倒是史鼏明显有了好转,原本清灰的面色已经渐渐回了阳,再也不是那死气沉沉的样子,第二天早上甚至还感觉到了肚子饿。
他的胃口早就在多年喝药的情况下给败坏了,如今感到饥饿就是好转的表现。
史鼐喜极而泣,史鼏也是激动万分。
他可以不用死了。
只要他不死,史家未来就有无限可能。
灰嬷嬷也在花厅守了一夜,次日史鼐换了身衣裳,梳洗一番后才来见灰姑姑,先是奉上一大串名单,随即便是史鼏的书信一封。
灰嬷嬷:“……”
说真的,自家主子最不满意的就是这一点了。
有什么事儿不能口述非得写成信么?万一半路被劫了呢?
不过,史鼏既敢这么做,便说明他有把握,所以灰嬷嬷也就不说了,反正她只能出来三天,任务都排满了,还是别耽搁了。
拿了东西便立刻起身告辞。
史鼐想要亲自送出门,灰嬷嬷赶忙拒绝了。
她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可不想任何人知道,她接下来要学的技能也不能被普通人所知晓,离开保龄侯府后,灰嬷嬷悄无声息地融入到了百姓之中,只一个眼花,就再也看不见了身影。
三日后。
阿沅看着灰嬷嬷的卡面上突然多了一个技能[求神问道]。
然后卡面灰色一闪,紧接着就冒出一层绿光来。
好家伙,这是不仅多了个技能,还升阶了呀。
“看来那马道婆是真有点儿本事的。”
金姑姑为阿沅大扇子,笑道:“也是她运气好,这次碰巧学了个能升阶的技能,之前那几个同系列的灰嬷嬷可就倒霉多了,稳婆再好,那也是普通技能,除非她们能学到专业的产育知识,否则啊……这辈子升阶怕是难了。”
第40章 红楼40
最近京城里出了件奇事儿。
那个病的快要死的保龄侯都已经在弥留之际了,突然间病就好了!
据说好几位侯爷得知消息后上门探病,发现人家根本不是大家所想的回光返照,而是正儿八经的病好了,虽说瞧着有些瘦弱,但大病之人恢复的满些也正常,人家的精气神儿是真不一样了。
不仅能吃能喝,甚至都能起床走两步了。
镇国侯牛承嗣看了羡慕坏了,他这一支的身子都不好,只看他的名字就知晓,爹妈对他的期望是多么的低,只要能传宗接代就行了。
牛承嗣未曾纳妾,只与嫡妻生了一儿一女,女儿牛继芳年方十六,正是花信之期,长得秀美端庄,虽身子孱弱,却自带弱柳扶风的气质,且身体底子还是可以的,所以牛承嗣对她寄予厚望,一直养在深闺,剑指中宫。
可他的儿子牛继祖就很叫人心疼了,这孩子打从生下来就开始吃药,四五岁了走路还不稳当呢。
牛承嗣也没别的想法,只要求这个儿子平安长大,日后好给他生下孙子就行,至于科举行伍就算了,自家孩子就不是那块料。
所以牛承嗣一听说史鼏病好了,立即就带着礼品上了门。
他当然不是恭贺来的,他是打听消息来的!
史鼏身子骨比他儿子还不如呢,他都能好,自己的儿子难不成就好不了?
史鼏面对目光灼灼的镇国侯牛承嗣只一个劲儿的苦笑,他的病虽好了,可也留下个大难题,那药物实在是神奇,如今想来,只觉是神仙手段。
许是珍妃娘娘命格贵重才能碰上仙人,而他也命不该绝才得遇娘娘。
所以他更加不能将珍妃娘娘给抖落出来:“此事着实蹊跷的很,如今你叫我说,我也是说不出来的,我只有一句话,那便是我这病呐,非人力所为,可不是什么神医大夫治好的。”
“哦?”牛承嗣不怎么相信。
他觉得史鼏这厮很不老实,绝对是想将名医占为己有!
史鼏是真变不出名医来,只说道:“之前曾请了宫里赵老太医给我瞧病,他师承何人想必侯爷也清楚,他都说我这病药石罔效,让我回家好吃好喝几天,交代好后事等死呢。”
赵太医的师父周锡儒乃是国医圣手,更是太上皇最信重的御医,当年义忠亲王谋逆后太上皇谁都不信任,只信任周锡儒,后来真真国公主那件事,也是周锡儒查出来的,如今周锡儒虽已致仕,太上皇却依旧不允许他回归祖籍,直接让他在京城养老。
唯独可惜的是,周家子孙于医学方面并无天赋,周锡儒一身医术,反倒教会了几个弟子,赵太医便是其中翘楚。
赵太医都说史鼏病没得治,可见他是真没希望了。
所以说……
“当真是碰上神人了?”牛承嗣满脸狐疑,他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呢?
“千真万确,说实话,我到如今也未能缓过神来呢,那人神叨叨的,一身破衣烂衫,偏家里的小厮婆子们都未曾发现,他便径直进了内院,也不跟我多言,只拿了一丸丹药塞进我嘴里,你也知晓我之前那身子是个什么样子,都起不来身了,哪里能反抗他的动作。”
说到最后,史鼏面上露出一丝害怕,又有一丝庆幸。
“那晚上我当真是跟鼐哥儿将后事都交代好了。”
这倒是真话,那晚上他是真托孤了,甚至连史家未来发展都给史鼐规划好了,只要这个弟弟不犯蠢,至少可保史家平安……富贵皆是过眼云烟,若当真有逃不过去的坎儿,也顶多损失些财物,至少家人性命是无忧的。
牛承嗣见他不似作假,心底倒是先信了几分。
史鼏这个人虽年纪不大,但袭爵时年岁还小,不到他们胸口高的时候就跟着他们一起去大朝会,这么些年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了,脾气秉性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他是不屑说假话的。
既然史鼏说了碰见了神人,那应该就是有些奇遇了。
羡慕啊……还有些嫉妒。
这样的好事怎么他就没遇上呢?若也有个乞丐大半夜的给他送神药,他绝不反抗,定直接一口给吞了!只要能把他身子养好了,儿子算什么,想生几个生几个!
“你好好养着吧,咱们四王八公,同气连枝,理国公府那个到底还是愚笨了些,你若是身子能养好,日后咱们日子也好过。”牛承嗣背着手,一边叹气一边说道。
镇国公府跟理国公府早年有过不愉快,如今四王八公隐隐以理国公府为首,他是不服气的。
如今可好了。
史鼏的病好了,这领头人也该换人做了。
若他闺女日后能当皇后,外头还有个聪明绝顶的史鼏帮衬着,到时候再生一个嫡子,再封为太子……嘿嘿,他们镇国公府的百年富贵就有了。
史鼏倒是没直接应下,却还是将牛承嗣送出了保龄侯府。
离了保龄大街,牛承嗣坐在马车上,思来想去,觉得有些事儿还是得努力一下的,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嘛,他吩咐车夫:“先不回府了,去一趟镇国寺。”
只要他心思够虔诚,肯定能感动佛祖,也给他一丸救命良方!
阿沅还不知晓自己一个骚操作,叫整个京城都开始封建迷信起来,先是牛承嗣跑去镇国寺里求神拜佛,捐了两千两香油钱,还打算在镇国寺里包一间禅房,日后没事儿就去住一段时间,修身养性,沐浴佛光。
再就是荣国府和宁国府的男人们,一起骑着马儿朝着玄真观去了。
宁国府最聪明最出息的继承人,两府当年复起的希望,因参与进了义忠亲王谋逆案,如今只能出家自保,他们本以为这位麒麟儿如今该是青灯相伴,满心虔诚才是。
可谁曾想,到了玄真观才发现,那后罩房里养了好几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
其中一个小丫头的肚子都凸起来了。
贾赦:“……”
这老哥哥玩的挺花呀。
“呀,本想过几日给你们去信的,既然你们来了,便也算是来的巧了,这丫头肚子里有了孩子,再住在道观里也不合适了,你们且带着人回去好生养着,好歹叫孩子平安出生。”
贾敬一见到家里人,便赶忙将那小丫头给脱了手。
玄真观是贾家的家观,平日里倒是有些周围的百姓上来拜神,贾敬也一直仙风道骨的,很有些唬人的气质,再加上他进士出身,才华横溢,说起话来叫人如沐春风,倒真在这片地区博了些美名。
又怎能叫婴孩啼哭声坏了他的道行呢?
“啊?”贾珍傻眼。
他是来拜神的,不是来给自己找麻烦事儿的!
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小丫头微微隆起的肚子,说话都有些结巴了:“爹啊,这孩子生下来,岂不是比蓉儿还小?”
“那就当蓉儿妹妹养就是了。”贾敬很是洒脱地摆摆手。
这怎么可以?!
乱了辈分的事他怎么能做,尤其他如今还是贾氏一族的族长,这样乱来岂不是乱了根本?
仰起头来思索片刻,才抬手拍拍贾赦的肩膀:“好叔叔,家中唯一能教养这孩子的只有老太君了,等孩子生下后满了百日,我便叫了丫鬟婆子送去西府去,你放心,孩子吃穿用度皆由我来出。”说着抹了把脸,早知道今天这个门就不出了。
当真是自找麻烦!
贾赦十分同情地反拍回去,行吧,有对比才有幸福感。
至少他老娘没给他再弄出个弟弟来。
一时间,大家伙儿都没心情再问那些神神怪怪的事了,也没必要问了,贾敬在道观里玩的那么花,可见压根没虔诚拜过神,他也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假道士而已。
不仅宫外开始求神问道,宫内也隐约有了这样的风气。
先是延禧宫那边置办起了小佛堂,每天只要天一亮,那佛堂里面就不少人,各个答应抄经念佛,时不时地念一口佛偈,叫水琮愈发不爱往东六宫跑。
“你也别去,别给传染上了。”水琮见阿沅对东六宫十分好奇,赶忙就拦住了她,顺带着吐槽:“朕偶尔去一趟东边都觉得恍惚,晓得的,知道那是朕的后宫,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尼姑庵呢。”
一个个清心寡欲的,连穿衣风格都变了!
他喜欢的是花团锦簇,不是千篇一律!
阿沅见水琮都有些口不择言了,可见是真暴躁了,赶忙安抚道:“这等子歪风邪气不能助长,如今宫里宫外皆闹得沸沸扬扬,陛下还是早些扼制比较好。”
水琮愣了一下。
“爱妃觉得这是歪风邪气?可保龄侯的身子确实是大好了。”
其实水琮也是有些信的,实在是保龄侯的效果太过拔群,叫他不得不信:“你可知道,宁寿宫那边都开始大修了。”
太上皇的双腿残疾了十几年了,如今听见这样的奇闻轶事,也报起了不该有的奢望。
万一呢?
万一他的腿就好了呢?
“反正臣妾觉得不大现实,天下将希望寄托在神佛身上的苦命人数不胜数,保龄侯不仅出身显赫,更是兄弟和睦,夫妻恩爱,臣妾着实想不出来,他有哪里值得菩萨另眼相看的。”
水琮顺着阿沅思路一想,瞬间觉得有道理。
可是吧,保龄侯身子好了是事实!
这事儿确实很是蹊跷。
阿沅怕他直接从阴阳侧转去阴谋论,连忙开口说道:“臣妾想着,是不是老天爷瞧着侯爷是大才,不忍叫陛下痛失肱骨,这才降下神药,想留保龄侯陪在陛下身侧,为陛下分忧?”
这马屁瞬间把水琮拍爽了。
难道这史鼏真是孔明之才?竟叫老天爷都不忍心收了他去?
那岂不是也证明了,老天爷觉得他才是天命之主?真正的天下之君?
一定是了!
水琮瞬间说服了自己,若自己不是天命之主的话,老天爷又怎会赐他一对祥瑞龙凤胎,且旁的双胎孕妇皆会早产,偏珍妃怀满了九月,特意挑选在大年初一晨光乍亮时,伴随着朝阳红霞生产呢?
这岂不是正说明了,他才是老天爷认定的皇帝?
原本还因为太上皇修建佛堂,打算求神问佛治疗双腿而有些慌张的水琮,心思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若老天爷当真看重他,那他那好父皇的双腿便绝对好不起来。
如此转过来一想,或许他父皇去求神问佛反而是一件好事,修佛修多了,人会变得清心寡欲,自然也就没那么多的精力把持朝政,那他的亲政之路岂不更加平坦?
这样想的水琮伸手一把将阿沅抱在怀里,也不顾还站在永寿宫的院子里,周围全是宫人,就对着她的脖颈狠狠吸了一口,声音里是止不住的快意:“好阿沅,你可真是……叫朕开心。”
阿沅装作一脸莫名的样子,茫然地拍拍水琮肩膀:“臣妾说什么了?”
她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思索。
片刻后又开了口:“臣妾也没说什么呀。”
“哈哈哈——”
水琮这下是真高兴了,弯腰一把抄起阿沅的膝弯,直接抱着她就绕过正殿往后殿走去,这一长串的路,这一路上那么多宫人,就这样看着这对恩爱的帝妃,面上保持淡定,心底里乐开了花。
主子得宠就好。
主子只要一直这样得宠下去,日后他们永寿宫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白日宣淫是不可能的。
哪怕水琮蠢蠢欲动,也被阿沅给摁了回去,送走他之前抛了个媚眼,送了个飞吻,说了句:“晚上见。”就叫水琮耳根发红,整个人冒火似得走了。
阿沅虽有把握能叫永寿宫上下都闭嘴,可她却不想这么做。
晚上帐子一拉,烛光影影绰绰,便能叫一个长相平凡的男人变得英俊起来,白天就算了,看的太清楚就没啥乐趣了。
等送走了水琮,阿沅便回了寝殿,吩咐金姑姑:“去将前些日子做的那两件薄纱寝衣找出来,晚上沐浴后就穿那一身。”
“是。”金姑姑眉头都不带动的,便去将薄纱寝衣准备好了。
打一棒槌给一甜枣。
既然白天拒绝了,晚上自然得玩点儿不一样的。
阿沅打算用完午膳先去补个眠,养精蓄锐,争取晚上鏖战三百回合!
金姑姑拿完了东西回来,阿沅靠在碧纱橱的靠枕里已经有些昏昏欲睡,见人回来了立即坐起身来,神情有些呆滞,脑子却是清醒的:“保龄侯送来的名单没什么问题吧。”
“暂时瞧着没问题,只有几个领头的,奴婢叫紫衣去查了。”
紫衣嬷嬷是御花园绛雪轩的掌事嬷嬷,平日里清闲的很,只偶尔有些不得宠的小答应去了绛雪轩,她能跟着讨巧说上几句俏皮话,得一些大大小小的消息。
不过呢,也胜在自由。
至少她去查人,就无人会在意。
“紫衣嬷嬷……能行么?”阿沅想到了紫衣嬷嬷的技能[散播谣言],别到时候事情查完了,人也给她得罪完了。
金姑姑:“……”
“奴婢让她少说话,尽量别说话。”
那一张嘴啊,开口就是灾难。
如今后宫拜佛成瘾的风气,金姑姑觉得其中定有紫衣嬷嬷的作用。
那可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
“罢了,先让她调查着吧,她先试探一下也好,炸出几条埋的深的鱼也算功德一件了。”阿沅半闭着眼睛抻着脑袋靠在靠枕上,因为困意说话语气都有些软和了。
只是脑子却依旧飞速地转着。
对于史鼏的人手,她从未想过完全信任。
史鼏身体不好,手里人脉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经营的,还有一部分竟是老尚书当年早早埋下的钉子,这天长日久的,忠诚度是要打折扣的,紫衣嬷嬷去试探试探也好,虽然她是真气人,但是看人的本事也是真的好。
[散播谣言]这个技能里面还有个隐藏技能,那就是[识人问心]。
若没有一双能够看透人心的眼睛,她又怎能保证自己散播谣言的效果呢?
阿沅对散播谣言没兴趣,但对[识人问心]却很觊觎。
若有单独的技能卡就好了。
她一定立即给金姑姑安排上!
拜佛的风气持续了大约一个月,终于在延禧宫赵答应突然之间的腹痛不止中给中断了。
这一次聚集到延禧宫的太医就不止赵太医一个人了,直接是整个太医院都过来了。
赵答应腹痛不止,捂着肚子满床打滚,哀嚎声如同兽类死前咆哮,而她身上皮肤蜡黄,上面浮起一层油脂一般的汗液,双目通红,漆黑的瞳孔此刻都有些涣散了。
太医们想要上前去把脉,却怎么都捉不住赵答应的手。
好容易在宫女嬷嬷们将赵答应给辖制住,逼着她伸平了手臂让太医诊脉,可太医们上手一摸就知道不好,最终还是头铁的赵太医跪了下来:“回禀陛下,臣等……已经摸不出答应的脉搏了。”
那手臂冰冷似铁,手指贴在上面,不仅感受不到丝毫的跳动,甚至能一丝温热都感受不到。
赵答应哪怕此刻还挣扎着,可在太医的脉搏里,她已经等同于一个死人。
“怎会如此?”水琮猛地站直了身子,背着手来回踱步。
明明赵氏还在嚎叫,怎就摸不到脉搏了呢?
赵太医颤抖着手擦汗,只觉得这一次他是真看见黄泉路了。
正想说什么呢,就听见门口的方向又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个宫女飞速跑了进来,‘噗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哭嚎道:“陛下,还请派个太医前去看看我们答应,她腹痛不止,流了好多黑色的血,怕是已经小产了。”
这是舒答应的贴身宫女。
小产?赵太医眼睛猛然闭上,完了,彻底完了,都牵扯上皇子了。
而且流出的是黑血,显然是中毒了呀。
他还赶上内宫阴私了呀。
“赵卿,你快去看看舒答应。”水琮显然也认出了宫女时谁。
舒答应是他前些时候比较喜爱的一个答应,便多招了几次,没想到竟有了身孕。
只是……
没想到第一次得知这个孩子的存在,竟是孩子小产的时候。
赵太医忙不迭地起身就想跟着小宫女去另一间屋子,只是走到门口,他突然脚步一顿,回头抱拳说道:“陛下,赵答应病症十分奇特,乃是微臣闻所未闻,还请陛下立即派人出宫去寻微臣的师父,请他老人家进宫来看看。”
赵太医的师父正是周锡儒。
水琮也是立即想起了他,于是大手一挥:“长安,快派人出宫去请。”
长安面色严肃地应了一声,便匆匆大跨步出了殿门。
赵太医见有人去搬救兵,这才跟着小宫女去了另一处屋子,舒答应的情况比起赵答应来说好不了多少,此时的她面色惨白,身下被一片漆黑的液体浸湿了。
赵太医立即上前去把脉。
把了半天才面色怪异地起了身,舒答应艰难地转过头:“太医,我的孩子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没了?”
赵太医抿了抿唇,好半晌才开口说道:“回答应,您并未有孕。”
所以自然也就不存在小产。
“没有身孕?不,这不可能!我的月事已经两个月没来了,怎会不是身孕呢?我还嗜睡,呕吐……这些不都是有孕才有的症状么?”
舒答应不敢置信地质问着。
明明当初珍妃有孕就是这样的症状呀,她甚至都觉得自己的肚皮大了。
赵太医真心不想打破她的幻想,只是吧……都到了这时候了,做大夫的再瞒着患者也不应该,再说了,他现在脑袋还别在裤腰带上呢,哪有功夫替旁人的小命着想。
于是他重重点头:“是,未曾有孕,您之所以有这些症状,乃是因为身子不适引起的。”
说着,他下意识抬手捋了捋胡须。
他刚刚摸了脉,这个舒答应的脉象实际上和赵答应是有些相似的,只是不知为何,却比赵答应轻了许多,如今舒答应内脏受了损伤,若找出问题解决掉,日后好好调养,还是能有活命的机会的。
只不过下半辈子也只能缠绵病榻了。
而赵答应……在他看来已经是个死人了。
真毒啊!
到底是谁,竟这样不声不响地在后宫布下这样大的一盘棋。
周锡儒已经年纪很大了,被带到宫里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粗布的衣裳,倒不是致仕后家境不好了,而是为了方便上山采药,自从不做太医后,他日常穿着都是粗布。
若非知晓眼前这人的医术,乍一看,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老农呢。
周锡儒不愧是曾经参与过真真国公主玉石案的太医,只一眼,就看出赵答应和舒答应的病症都与当年玉石案中的受害者一样。
之所以表征不同,则是因为与玉石的距离不同。
周锡儒也顾不上避嫌了,径直踩着鞋就爬上了赵答应的床铺,在床里侧的床柜上看了又看,最后指了指供奉在最中央的那个送子观音。
“这就该是那个毒石了。”
他没用手拿,而是叫人拿了火剪,夹着观音像的头往奉来的樟木箱子里一扔,然后赶忙叫人将盖子盖上,扔到院子中央去,那边人少,接触不到就不会出问题。
等毒石拿走了,周锡儒才擦擦额头的汗,面色严肃极了:“草民记得,当年永和宫的毒石该是全都销毁了的,怎会又出现了呢?”
水琮此时也是满面严肃。
他想起前些时候珍妃曾跟他说过,察觉好些答应情况都不对。
立即派人将所有答应全都喊了来,至于远在西六宫的珍妃就没必要惊动了,这会儿夜深了,她也早已经睡下了,可别为了这些破事儿再惊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