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091
方管家此时此刻十分惶恐。
首先说明, 他并非要挑拨两位少爷之间的关系,他真的只是为了避免小少爷瞎想,选择实话实说。
没想到这实话实说反而说出问题来了。
方管家心虚到直直后退, 不敢看其余几人的视线。
顾听感到头疼。
但她在头疼的同时竟然能感觉到理解。
理解少年这种觉得‘不公平’, 所以借此生事的做法。
因为之前从来都不是被偏爱、被在乎、被选择的一个, 所以在与姜且达成和解后,哪怕嫉妒欲爆棚,也仍要追逐公平。
——我不在意您更爱我还是更爱我哥, 但我要公平。
姜且有的, 他也要有。
沈却就是这么想。
顾听抬眼看向沈却,黑眸里多出几分暖意, “那么——”
“我们也陪你看一场电影如何?”
【没关系。】
【他想要公平,我就给他公平。】
沈却微微抬眸, 眸中波光动了动。
刚才还在僵持的少年好似一下子就软化下来, 声音也轻柔许多, 他几乎称得上迫不及待的说:“好。”
他想要的也只是这样,仅此而已。
顾听摸摸少年的头,软乎乎的,手感十分不错。
沈却也仰着头由着顾听胡乱摸他,甚至舒服的眯起眼睛,像一只餍足的猫咪一般。
“说了今日要陪我, ”他任性地使用自己的权利,“那就一个都不许走,都要陪我。”
话音落地, 沈却心里也在悄然打鼓, 眼里掠过一丝不自然,装模作样地为自己造势。
他不确定自己这个任性的要求, 会不会得到其他人的同意。
尽管顾女士是答应了,可爸爸和姜且还没有。
想到这里,沈却稍微抬了下眼,期待地等待两人的回答。
姜且将对方这小心翼翼的姿态收入眼底。
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忍不住满足对方这一点小心愿。
“好,我正好今天没什么事。”
就当是弥补昨夜爸妈单独陪他,对另一个人产生的不公平了。
yes!姜且答应了!
沈却心里高兴,面上不动声色,安静地等待沈随安的回答。
不仅是他,就连姜且也在等。
他们统一望向沈随安。
“……看我做什么?”被几道目光围堵下的沈随安优哉游哉地开了口,他语调慢泱泱的,“我的态度——你们妈妈不是早就帮我决定了吗?”
闻言,沈却眼睛一亮。
这话的意思是爸爸也会陪他一起!
顾听点头:“嗯。”
【正好我过几天就要进组,走之前再陪他们看一场电影。】
沈却倏地一僵。
姜且眼皮稍稍跳动了下。
沈随安倚在墙根,因为早就知道了,所以这会儿并不觉得意外。
房间内突然陷入了沉默当中。
顾听回过神后发现客厅里突然没人开口说话了,她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不是要看电影么?小却,想看什么电影?”
沈却:“……”他突然就不想看了。
怎么——
怎么陪姜且看完电影后就雨过天晴,陪他看一场电影后就要走了?
少年委屈地撇了下嘴,不想回答。
偏偏他哥在旁边‘不经意地’碰了碰他,沈却勉为其难的挤出字来,“没什么特别想看的。”
他本来就是追求看电影的这个过程,又不是在意电影内容本身。
“都行,都可以。”
顾听没有发现异常,想了想后道:“那就看蜡笔小新吧。”
【既然他要追求公平,那就再看一遍昨天晚上看的。】
沈却:“……”
也不用这么公平吧。
他对小孩子动画片又不敢兴趣,要是真看这个还不如让全家跟他看海贼王呢。
少年憋了半天,目光在电视上瞥过,随意挑选中一个,“就这个好了。”
顾听扫过片名:“少年与……犬?”
沈却始终因为顾听刚才泄露的那句心音提不起兴致,“嗯听起来大概很好看吧。”
顾听:“?”
“行。”
在沈却一锤定音之下,四人坐在沙发上,观看这场名为《少年与犬》的电影。
客厅气氛静悄悄的,电影在投影仪上播放。
这部电影是引进国外的一部文学著作,讲述的是一个父母早亡独自流浪的少年,捡到一只流浪狗的故事。
一人一狗相依为命,为了维持生计,少年不得以从事犯罪工作,每次都会带着这只小狗。
而这只小狗像是能给他带来好运似的,只要有它在,不论多优秀的猎手都无法捕捉到他们的踪迹。
最后小狗为了保护主人而死,少年也在小狗死亡后迷途知返,弥补过去所做下的错事。
——“好不容易和你成为兄弟,但很快又要分别,真有些寂寞啊。”
原本只是一场临时起意的陪看。
可大家似乎也随着剧情的推入也看了进去,紧张安静的氛围冲散了顾听即将离别的那点伤感。
电影结束后,顾听听见身边传来吸鼻子的动静。
她扭过头,正好撞上沈却看过来的目光。
少年眼眶有点红,不知是因为剧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对着顾听闷闷道:“这狗好可怜,人也好可怜,都被丢下了。”
顾听:“……?”
【这小孩入戏这么快的吗?】
才不是!
沈却在内心大喊。
这部电影感动是感动,但他也没有到感动到想哭的地步!
他现在升起的这股多余的感情,纯粹是因为顾女士要离开家了。
说句实话,沈却有点舍不得。
这大半年来沈却和顾听相处的最多,顾女士走哪儿都把他带着,自那以后,他就没有再体会过分别的感觉。
少年不自在的抿了抿唇,想问对方要去多久?在哪儿拍戏?距京都远不远?
一大堆想说的话,可开口的却是一句,“我想养只狗。”
顾听:“……?”
/
“是这里吧。”
宋树果手机比照着某软件发布的招聘信息,和蒋云翊一同前来应聘群众演员。
两人一大早就坐了两小时飞机过来,这会儿都困怏怏的,没什么精神头。
“谁知道。”蒋云翊戴着墨镜遮住一半脸,剩下一半脸表情冷淡,还夹杂几分即将再次打工的痛苦。
宋树果觑他一眼:“喂,我们是来应聘群众演员的,你不要打扮的一副富家少爷体验生活的样子。”
蒋云翊:“难道不是吗?”
“你还真打算来体验生活啊?”
蒋云翊自暴自弃:“反正没有干过这一职业。”
“干一行爱一行,我认了。”反正上一次连跑腿小弟也干过了,这次说不定还能比上一次强一点。
蒋云翊拉下墨镜,脱掉身上价值不菲的真皮夹克,顺带瞅了一眼宋树果,无奈道:“拜托大小姐,就算说我也要先看看你自己吧,有哪个吃不起饭的大学生背lv包啊,咋俩编的这个人设也得合理一点吧。”
宋树果:“不合理吗?我倒觉得挺合理的。”
说归这样说,宋树果也放下自己的包,打开车门,“走吧,去应聘。”
两人将车停在了不远处,刚走几步又觉得按照他俩当前这个人设也开不起车啊。
于是两人又折返回去把车开出好几里外,选了家停车场放下,之后打车过来。
抵达剧组后蒋云翊直接联系了剧组副导演。
副导演是个熟人,知道他俩的家庭背景,以为是少爷小姐想要体验生活,所以他也贴心的选择不揭穿。
“导演比较随和好说话,但是在工作时比较严格、认真,咱们之后工作能不出差错就不出差错。”
蒋云翊和宋树果连连点头。
“还有呢就是咱们剧组现在没拉到投资,经费比较紧张,但放心……你们的工资是有的,只是剧组提供的待遇可能没那么好。”
副导演率先给少爷小姐做着心理准备。
要是这会儿不想干了还能走,但要是开工了再走可就来不及了。
两人继续点头。
本次剧本是个民国戏,导演自然而然的将场地放在了沪上。
但这地方物价贵消费也贵,还没开拍呢,他们就在场地上花费了好大一笔。
为了整个剧组的运作,还有后续主角的选定,导演只好精打细算,节省开支,采用了一些没有名气但演技较好的配角。
还有一些演员是直接从电影学院外聘来的,都是一群大学生,说给开实习证明,就收拾包裹跑来了。
副导演给两人讲了一些剧组里要注意的事后,便带着两人来到了导演跟前。
“呶,这就是我们《风月》导演,解导。”
在他们面前站着一位人差不多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人。
他戴着一顶陈旧的褐色软毡帽,掩盖住两鬓斑白的须发,眼睑下淡淡的乌青看着有些疲惫,但一开口中气十足,毫无龙钟老态。
“你们就是徐导说的那两个孩子?”
宋树果和蒋云翊一脸懵。
但还是双双点头:“解导好。”
徐导在解导身后挡住嘴巴,比划道:‘稍加修辞,请不要在意。’
解导嗯了一声,“你们俩今天迟到了,按规矩扣你们半天工资。”
一大早就坐飞机赶过来,脚不停歇。
结果刚上任就被扣了半天工资的两人:“……”
不辛苦,命苦。
第092章 092
“想养只狗?”
顾听愣了下, 疑惑地询问道。
沈却没有第一时间给她回答,而是认真想了想后又摇头:“还是算了。”
他怕自己养不好。
顾听哦了一声。
对于小孩每天散发性的天马行空的想法表示尊重。
虽不理解,但尊重。
电影观影完毕, 顾听看了一眼众人的脸色, 指尖轻飘飘的在膝盖上敲点, 考虑许久后她决定正好借此机会,告诉大家自己要外出拍戏的事情。
“我之后有一个戏要拍,在沪上, 可能得离开几个月。”
顾听说道:“明早就走。”
尽管再不舍, 这个消息还是传达了沈却耳朵里。
少年眨了眨眼睛问:“那你还回来吗?”
话音落地的那刻他瞬间反应过来不对。
这话问的就像他是一个白痴。
沈却立马改口:“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顾听失笑:“说的好像我不回来了,看拍戏时长吧, 要是有时间会回来看你们的。”
沈却闷闷道:“哦。”
客厅内的空气尴尬地沉默了几秒。
一众人像是不知道在这个氛围里说点什么,就连平时会主动调节氛围的沈随安也靠在沙发上, 沉默寡言地看着她。
顾听即使是一个钝感力再怎么强的人, 也迟钝的感受到目前这种氛围的古怪了。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在想, 别等她离开后,他们几个就一直保持这种氛围吧。
说起来这也算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不带家里任何人,独自离开。会有点不习惯,但顾听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她始终觉得每个人都要学会接受离别。
回过神后, 顾听朝着沈随安眨了眨眼睛,示意他说点什么调节气氛。
而男人也不出意外地看懂了她的眼神,原本漫无目的闲游着的思绪回归, 他开口道:“太太有发展事业的想法, 我必然全心全意支持。”
顾听:“多谢。”
“不客气,只是……”男人的视线投过来, 带着若有似无的侵略,询问,“能探班吗?”
他像是随口问了一句,也不在意这句话的答案。
但目光却一寸寸扫过她的脸,视线在告诉着她:哪怕她的回答是不能,他也会去看她。
见此,顾听有些无奈道:“能。”
沈随安满意收回视线,浅笑回了她两个字,“多谢。”
顾听:“……不客气。”
姜且和沈却听到这声‘能’后,纷纷放下心来。
只要能探班就行,就算顾女士忙,他们也可以去见她啊。
……
晚上。
顾听拉出两个行李箱,为自己收拾行李。
她在衣帽间里挑挑选选,好不容易选好了自己要带走的衣服,衣柜一关便看见男人长腿撑着地,倚在柜边安静地看她。
顾听有些无奈:“麻烦让让。”
沈随安从善如流地跨越一步。
他只是从这个角换到另一个角,姿态散漫地倚着墙角,眼神悠悠停留在她身上。
顾听瞧见 他这幅模样,忍住不开口。
从某方面来说她是一个还算循规蹈矩的人。
她家从小家规就严,父亲小时候约束她的站姿、坐姿,于是她也继承了这么一套。
哪怕是顾疑在面对她的时候,也会下意识调整自己的姿态。上一秒要是懒骨犯了没什么正形的话,下一秒看见她就会立即收敛自己的举动,乖乖站好。
顾听把自己这种看不得别人散漫的习惯,归纳为‘骨子里的说教行为在蠢蠢欲动’。
不过自从她成为顾听后,面对两只崽这种行为有所收敛。
但,她可以站在长辈的立场上去提醒两只崽,却想不到自己能以一个什么立场约束沈随安。
大多时候顾听只能装瞎当看不见。
今天是个例外。
顾听桃花眼轻轻上睨,有些无奈:“你能不能不要站在这里。”
沈随安:“?”
“为什么?”他随口问,“我挡到你了吗?”
“那倒没有。”
【就是引人分心。】
顾听眨了下眼:“但是,你站在这儿的话,我怕我会忍不住开口提醒你。”
【强迫症要受不了了,我是真的想上手让他站好。】
沈随安饶有兴致:“提醒我什么?”
他甚至调整了下姿势,双手环抱,斜斜倚在墙角。
顾听扯了下嘴角,忍住不去看。
“没什么。”
沈随安轻笑:“是吗?”
顾听:“……”
【不是。】
似乎是被她这幅不回答的模样取悦,男人又笑了一声。
顾听忍无可忍,抬手拉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尖摩挲了下他的腕骨,温热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让两人都下意识一栗。
男人一顿,但没吭声,从善如流地配合着她。
“站好。”
她拉着他站正,将他的双手乖乖放在身侧。
然后抬眸问他:“怎么样?”
沈随安:“有点……不太舒服。”
他随心所欲惯了,从年少轻狂的十几岁到沉稳有度的三十几,性格变了很多,唯有仪态几乎没怎么变。
他从小就野,父亲因为他那副散漫姿态,不知道教训了他多少次,但他从来没改。
照他自己的话说,人装着已经很累了,要是再连仪态也得端着,那得成什么样?
人呢,就好好活着就行了。
没必要在意那么多。
但现在——
沈随安垂下眼,眼神悠然地望着顾听的手指在他身上摆动,他顺从的按照她的要求站好。
她问他怎么样的时候,他如实回答不太舒服。
但,能忍。
“不舒服的话就算了。”
顾听松开他的衣摆,委婉地提示,“就是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晃悠。”
沈随安的目光顺着顾听的指尖收回,他视线下移了一些,望着近在咫尺的人,折眉。
“好啊。”
“不过我有点事要找一下太太。”
顾听好奇:“什么事?”
她稍抬眼睑,意外撞入一道蕴含笑意的眼眸当中。
沈随安唇角漾起弧度,语气懒懒地说,“想要——”
“邀请太太喝酒。”
他低头凑近她耳边,眉眼浅笑:“算是为太太举行饯别礼了。”
顾听抿了下唇,没有揭穿这人的阳谋。
【我喝完酒是什么样子,这家伙又不是不知道。】
【他都快把想亲我这三个字写脸上了。】
沈随安眉眼弯的越发深邃了-
上一次在露台对饮还是在几天前。
没想到时隔不久,再次迎来了月下小酌。
顾听姿态优雅地坐在镂空椅上,今天天不热,气候有些温,日光也没有那么大,她穿了件宽松一点的长裙,坐在沈随安身边。
“有什么想对我说的?”顾听抬了下杯,轻易看穿了对方的打算,但没有戳破,佯装不知。
沈随安:“没有什么特别想说的。”
顾听:“那你喊我喝酒?”
沈随安从善如流:“嗯,我的错。”
顾听:“……”
这个家伙自从跟她关系拉近以后,就越发的……放的开了。
“沈随安。”她忍不住喊他的大名。
沈随安:“嗯,在呢。”
见她脸色有些愠色,沈随安收敛神情,轻声道:“我只是想和你说会儿话,没话说的话,坐一会儿也行。”
他低垂眼睑:“太太,我也需要小且和小却的待遇。”
他虽然没有直面去说,可每个看向顾听的眼神里都在说明:‘太太,这不公平。’
这是今天第二个跟顾听说她不公平的人,顾听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心里有点心虚。
“你似乎一直很忙。”
“我找不到和你聊天的时机。”
“难得有空又会被小且和小却分走注意——”沈随安说的很慢,语调上扬,他单手支着下颌,慢条斯理的投以视线。
然后一字一句控诉,“可我毕竟是个大人,要是和小孩计较的话难免太过幼稚。”
“你说呢?听听?”
顾听淡定启唇,好似讨论的话与她无关,“我说是的话你会怎么样?”
沈随安:“不会怎么样。”
男人的视线低低下移,漂亮的眉目半垂着,端起酒杯,指骨微折。
“就像我说的,我是个大人,我们总该具有一点包容性,和小孩计较算什么。何况,我并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想听你的回答。”
他举杯轻抿了口醇酒,“随便说点什么都好。”
顾听一顿。
放在酒杯上的指尖轻轻摩挲,她长睫垂下,思绪有点乱。
成年人的世界大多弯弯绕绕,新鲜感四溢,清醒又擅长打躲避球。他们往往看重结果,而忽略过程。
顾听一直以来秉行的就是这样的人生观。
——闭嘴,少说话。
这样往往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矛盾。
她也不会主动和任何一个人建立亲密关系,亲密关系这种东西听起来就很麻烦。任何一段关系从友好走向分崩离析,都脱不开建立亲密关系的这个过程。
她其实也是一个怕麻烦的人。
在听到今天这番话后,顾听本应该推搡装傻,像以往那般,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种莫名的直觉,要是她不戳破的话,这个家伙也会像小且那样藏起来。
思虑至此顾听垂了眸。
她双手捧着酒杯,手指不自觉紧了紧。
因为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验,所以说话时不像以往那般镇定自若。
她避开他的视线,轻舔了下唇,然后开口询问:
“沈随安,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第093章 093
人类在进行社会关系途中, 大多数人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会不可避免的建立各种社交关系。
而爱情在顾听看来,是占据她生命比重中较少, 或者说是可有可无的一部分情感。
上辈子她满心投入在事业上, 琢磨着要拿大满贯影后, 成天都是拍戏、拍戏、拍戏,她身边的确不乏追求者,但她因为事业和身体原因, 自然也分不开精力去谈一段恋爱。
更何况现在社会发展的太快, 仿佛已经脱离了那个车马很慢的年代。
快节奏恋爱几乎成为了社会的主流。
见面就说喜欢,喜欢了就表白, 然后草草开启一段快餐式恋爱。当这种新鲜感过去,他们又果断放弃, 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种恋爱对于顾听来说畸形又病态。
她并不希望自己会陷入这样的一段恋爱里。
她希望的爱情是当新鲜感褪去, 不用权衡利弊, 对方永远是自己的第一选择。爱情不会淡而无味,而会赤诚又热烈。
顾听看着对方蕴藏着浓重情绪的眼神。
那双眼放在平时永远倾覆笑意,好似无论做什么事他都不会生气,他会一直用这双眼注视着被他划为自己区域内的人。
可今天他的眼里撕碎伪装,薄厉、隐忍,多年的积压仿佛在此被击溃。
顾听有一瞬间忽地漏了怯。
仿佛夏日里咕噜咕噜的气泡水, 被摇开瓶盖之后转瞬即逝的激昂。
她想,她不该就这么戳穿了的。
眼前这人根本就是一只无法被驯服的狼,哪怕他擅于伪装, 擅于装得合群, 但他本质不改。
顾听飞快收回视线,停顿。
“抱歉, 你就当我没说。”
方才下肚的那杯酒此刻才起了作用,酒意上脑,让她浑身有些酸疼。
顾听忍不住低低勾了下唇,“我先去休息一会儿,有些不舒服——”
话音戛然而止。
她站起身的那瞬间,手腕被沈随安伸手攥住,力道很大,仿佛要将她嵌入手骨之中。
顾听侧着身,垂眸。
他的手背很漂亮,绽起几根青筋,一根一根,像是人克制至极才能用力至此。
“你……不听我的回答吗?”
他用力攥着她的手腕,缓声:
“如果我说是呢。”
沈随安抬眸,重复了一遍:“如果我说……是的。”
空气骤然寂静。
顾听愣了几秒没有吭声。
如果说第一遍话是对方情绪冲动爆发后给予的回答,第二遍则是理智与情感拉锯,最终合二为一。
手指上的力慢慢捏紧,捏的顾听手腕发疼。
她乱飞的思绪被疼意拉回,语气平稳地回:“我刚才是在开玩笑,你就当我没说。”
顾听一直认为人与人相处间该有个度。
一旦跨越那条度以后,不论是友情还是爱情总会变质。
刚才,她受激素影响,有些上头了。
【我到现在也没确定自己的心意,无法辩驳它是喜欢还是好感。】
【我想他应该也是。】
【他为什么会喜欢我?不……我不确定,或许这并不是喜欢。】
【只是好感。】
【好感转移的很快,可喜欢或许会是一刹那,又或许会是永恒。】
【我不想因为一瞬间荷尔蒙激素的影响,造成一些没必要的后果。】
那对她来说太麻烦了。
顾听无声叹息道:“当作没听见吧。”
【这样对你我都好。】
对方迟迟不肯应答,于是场面就此僵化。
顾听动了动手腕,想要睁开对方的桎梏,她本以为会有些吃力,没想到很轻松就挣脱了。
顾听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身后忽地传来一道低低的叹声。
秋季夜风凉爽,可月亮像是故意偏了一半,铺满大地的月光也有照不到的角落,阴影拓下一片片,就像一张宽大无比的牛皮纸捏皱了,又铺展开来。
如同沈随安的裤摆一般,皱巴巴的。
他的指尖停留在裤腿边缘,闭了闭眼。
然后又睁开。
沈随安:“我大概无法装作听不见。”
不管是心声还是她直截了当的话,他都没办法装作是玩笑。
沈随安不知该赞叹对方,还是该感怀自己被拒绝。
他的太太在别的方面都很坦然,可唯独面对爱情时有所迟疑,有所保留,顾虑太多。
说来惭愧,他此生难得一次的剖析自己心意竟被当成了玩笑,被对方认为自己只是荷尔蒙上头,是情绪深化后的产物。
沈随安既觉得好笑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委屈。
大概是他平时给人不靠谱的印象太深,导致难得说了真话,却没人相信。
不过确实。
一开始沈随安的确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意。
这些年他习惯装得稳重,装出一切都风轻云淡的样子,所以在面对这种事情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无措。
因为没有经历过,难免……缺乏这方面的经验。
但他并非不懂。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渐渐沦陷,知道自己因为不可抗拒的因素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或许这是喜欢?
沈随安说不准,可这世上很难再有人能让他产生如此波动了。
他想,仅此一人。
而已。
顾听视线直视前方,没有残忍的说出‘那是你的事’类似这种伤人的语句。要是放在以前,面对那些追求者,或许她就直截了当的开口拒绝,哪还会有这么让人烦恼的时候?
“我明早的飞机,先去收拾行李了。”
好久,才听到对方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至此再无应答-
次日一早,顾听很早起床,拖着自己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离开了家里。
她走的时候时间很早,除了方管家之外,再无人送她。
应该说是她特意选的这个时间点,避免了离别的场面。
顾听不是个喜欢看煽情场面的人,太肉麻了……如果要她呆愣愣地站在人堆里,目睹对方因为送她而哭得眼泪一把鼻子一把的场面,那她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所以,最好不要。
这就导致当沈却也比平时早起一个小时后,发现顾女士早就离开家里,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还是没能赶上。”
少年单腿屈起,百无聊赖地戳着台阶下方的孔洞。
因为起的太早,又没等到自己想等的人,在家里也待不住,沈却索性就去了学校,结果就这他还是他们班第一个来的。
教室里无人,沈却便跑来天台待着。
低调又炫酷的书包,被主人不怎么爱惜的置于地面。
沈却更是大大咧咧,毫不顾忌自己的衣服,校服外套搭在清瘦单薄的肩膀上,白T恤领口开的有些大,纤细的锁骨线条流畅精炼。
“咔哒”一声。
身后忽地传来推门响动,沈却原本松松散散的身形猛然拉高警惕。
他略抬了眉眼没有发出声音。
等到来人推开天台门露出面容的那刻,少年才懒恹恹地发出声音,“好学生?”
他的视线望向对方手里的书卷上,补充后半句:“来读书。”
“班长大人可真是好学。”
站在门前的少年穿着一身规规矩矩的校服,眉目疏淡,鼻高唇薄,五官在早霞的映衬下雕刻的像一件艺术品。
他手中抱着书卷,笔直地站在那儿,似是也没料到一早会有人来这里,乌黑的眸中掠过一闪而瞬的惊讶。
但片刻,他便淡淡道:“你不也一样?”
沈却回嘴:“当然不一样,我只是今天早起了,平时又不会在这个点来学校。”
越说越来气,一大家子里需要上学的人竟然只有他一个人。
凭什么啊?
在沈却自己义愤填膺的时候。顾从南没有理他,抱着自己的书坐到一旁,静悄悄地看书。
这种氛围对沈却来说有点古怪。
具体哪里古怪,他也说不上来,少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怀疑天气:“今天有点冷啊,是降温了吗?”
无人应答。
沈却撇了撇嘴,没话找话道:“说起来你为什么会来这么早?”
“……”
沈却阴阳怪气:“好学生学习起来真是一丝不苟啊。”
“……”
自言自语很长时间后,沈却忍不住了,他抬抬眉眼:“顾从南,你是哑巴吗?”
顾从南头也不抬:“如果你可以闭嘴的话,我是。”
沈却:“……”
他就不闭。
“哑巴就哑巴吧,随你。”沈却撇撇嘴,像是没话找话般道,“喂,我在校外曾经看过你。”
顾从南:“很稀奇?”
沈却:“放在平时不稀奇,可放在那个地方我就觉得很稀奇。”
顾从南隐隐有点预感:“哪个?”
沈却看他一眼,一字一句道:“拳击场。”
顾女士曾经说过人与人沟通要真诚。
沈却觉得虽然他和顾从南的关系没有好到哪里去,但是他们班乐于助人的班长大人,曾经在他被砸进医院时帮助了他,所以为了还人情,沈却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对方。
“虽然我觉得好学生去那种场所就会变坏,这种说法纯粹是刻板观念,不过我出于善意提醒你一句,那种举动虽然会发泄情绪,但也比较伤身体。”
拳拳到肉的那种打法,怎么可能有益于身体健康啊?
当然,这种事情与他无关。
沈却这次下意识多管闲事,还要得益于对方上次的相助。
要不是顾从南把他送到医院,他或许会被一堆人乌泱泱地围成一片。
沈却继续说:“你要是想发泄情绪,完全可以换种方法。”
“哭就很不错。”
沈却满意的为对方推荐方法治疗,每一个都是自己曾经的试错项。
“或者也可以找别人谈谈心?”
“我妈妈说人要学会坦诚。”
话音落地。
刚才听了沈却一大串话,仍无反应的男生突然撩起眼皮。
“你是在,”他停顿了下,薄唇轻掀,“跟我炫耀吗?”
第094章 094
沈却满头雾水。
愣了愣道:“什么?”
这是最近第二个听见说, 他在跟他炫耀的人了。
有一瞬间沈却甚至都想翻开他们的大脑看看,这些人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做炫耀?他难得一次的大发善心, 给他提建议, 结果这家伙竟然觉得是在炫耀?
沈却:“…………”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有点生气。
不过确实沈却得承认, 他在跟顾从南说话期间,有那么一小丢的‘卖弄’成分。
看啊,这些话都是我妈妈告诉我的。
她很爱我。
这算是炫耀吗?沈却不觉得。因为这都是事实啊, 他只是如实的把事实选择说了出来而已。
至于别人怎么想沈却才不在乎, 他可是盼了好多年才盼到‘妈妈’的存在,就算因为害羞没有当面叫顾女士妈妈, 但这份爱并不会隐藏。
顾从南静静地盯着他的眼睛,发现对方纯粹到什么得意都没有, 好似真心实意地说这话。
于是他移开双眸, “不, 没什么。”
看来他不知道他和顾听的关系。
他这么想着。
沈却:“我没聋。你刚才的话我也听到了,我只是重复问了一遍而已。”
少年夸张的瞪圆了眼睛:“什么叫做跟你炫耀?你怎么跟我哥说的一模一样?你们俩简直莫名其妙。”
顾从南:“……”
他觉得姜且没揍沈却,还真是姜且脾气好。
因为眼前这人根本意识不到他这话有多招人恨。
顾从南:“哦。”
他应了一声后就没有再搭理沈却了,他害怕再理会下去,他这小外甥口中会蹦出什么更让人生气的话。
但他显然低估了沈却的本事。
这只崽是一只哪怕没有人搭理,也会自己说下去的人。
“说起来今天早上还没有喝牛奶呢。”他絮絮叨叨着, “平时我妈妈都会交代管家爷爷早上给我热牛奶,但今天因为她出差了,管家爷爷陪着去机场送她, 估计忘了我了。”
连续喝了这么多天, 哪怕沈却最开始不喜欢喝,喝到现在都喝习惯了。
顾女士说他现在还是生长期, 营养要跟得上,不然会变小矮子的。
当然了,沈却觉得以他现在的高度,变成小矮子估计是不会了,但能再长高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被灌了一耳朵的顾从南:“……”他忍。
虽然说过姐姐过得好的话,他就不会再去打扰她。
现在看来,离开他以后姐姐确实过得很好,生活的也很幸福。
但他心里还是有些堵。
闷闷的,像是被一团充满了气的泡泡堵在胸口,让人说不出话。
少年乌黑的睫毛如同羽翼一般,半垂下来,留下一层浅浅的拓影。
“我有点不习惯。”说着说着沈却情绪突然低落下来。
这让原本情绪有点低落的顾从南稍作怔愣。
顾从南:“……?”
他在干什么?
他怎么还低落上了?
到底他俩谁是被人抛弃的那个人啊?
忍了又忍,顾从南还是没有忍住,问道:“你不习惯什么?”
沈却叹息:“很多方面。”
虽然说他现在跟他哥的关系有所缓和,可姜且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更没有顾女士那见小知微的分辨能力,就算嘴上说着要照顾弟弟,好好爱他……但其实姜且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沈却就更迷茫了。
让他刺姜且两句还行,让他去爱他哥……不行,想想就鸡皮疙瘩起一身。
顾从南:“……”
少年深吸了口气,实在是没忍住起身,平铺的书卷这会儿在他手里被捏得皱巴巴的,他却浑然不觉,低声道:“不早了,下去上课。”
他怕再听下去,他好不容易抑制住的,不去见她的那股念头,又会被酸酸涨涨的气泡水给顶压上来。
那样,他会嫉妒死的-
下飞机后顾听收到了导演组的消息,说是派了导演助理去接她,出机场就能看到。
向思莹陪在顾听身边,探头道:“对方说在出机口等我们,很好辨认。”
与向思莹联系的是剧组副导演,姓徐,叫做徐英耀,头像是一个光头,据他朋友圈来看,应该是本人。
徐导说来接机的小姑娘很好辨认,人群里风格最突出,最引人注目的那个就是。
一开始,向思莹还不确定,如何辨认对方就是人群里风格最突出的那个人。
直到出了到达口,远远地就看见一堆站着的人群里,唯一一个坐着的人。
她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盘腿而坐。
墨镜挡住了她的半张脸,额前中分刘海自然而然地朝两边侧卷,双手撑在地面,瞧见她们出来,抬手打了个招呼。
向思莹:“老……老板,徐导说的接机的小助理应该就是她了。”
顾听下意识觉得那人眼熟,就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
因为离得有些远,顾听一开始没辨认出来这人是谁,她以为这种熟悉的感觉是错觉。
等到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那姑娘拍拍屁股上的土站起来,冲着她们打了个招呼:“嗨。”
顾听:“……盛意,你怎么在这儿?”
盛意撑了撑墨镜:“所以这种时候我该叫你什么?听听姐?”
顾听:“直接叫名字也可以。”
盛意:“那多没大没小啊。”
眼前这人,顾听其实也只是见过两次的程度,算上这次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她妈妈的婚礼上,对方是新郎的女儿,而她是新娘的女儿。
第二次就是这次。
她是将要拍戏的艺人,对方的身份……似乎是导演助理。
“你这是?”
盛意努努嘴:“大三实习,我本科专业是编导。听说这里给盖实习章,我就过来了。”
顾听:“……挺不错的。”
向思莹听得稀里糊涂的:“老板,你们认识吗?”
顾听点了下头,她还没说话,身旁的小姑娘就已经熟稔的接话。
“认识啊。”盛意顺势接过顾听手中的行李箱,“按照我们家那复杂的伦理关系来叫的话,她就是我姐。”
想了想,盛意补充道:“继姐也算姐。”
向思莹没听明白,但不影响她‘哦’了一声。
怎么说呢,她老板的家庭结构,确实要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啊。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主要是向思莹和盛意聊行程安排,顾听负责走路以及听。
等出了机场后,三人将行李往后备箱里一放,车辆才平稳驶行。
盛意坐在副驾驶上,不停回头问东问西,试图和顾听搭话。
“你怎么想起接这个剧本的?”
盛意拆了一根糖叼嘴里,又拿了两根客气的朝后方递给两人,但被拒绝了,她耸了耸肩重新将糖放回兜里,含糊不清道:“这个剧本在业内不怎么被看好啊。”
向思莹想了想:“确实,这几年大众喜好偏向家庭伦理剧,或者古偶仙侠,像这种民国正剧基本没有爆款,拍一部扑一部。”
盛意点头:“而且这个剧组没有赞助,经济很拉,要不是为了我的实习证明,我估计也不会选这里。”
两人一前一后的帮助顾听分析利弊。
顾听:“刨除其他因素,这个剧本质量很好。”
盛意:“可是剧本好又不代表会火。”
顾听莞尔:“可我又不是冲着火来的。”
说句有些自大的话,这个世界的她算得上是黑红,暂且跻身一线女星当中。更别说最近真人秀的播出,又为她带来了一大波流量,这就导致她现在不需要考虑‘能不能火’的因素。
盛意‘哦’了一声,“搞不懂你们艺术家的思路。”
“对了。”似是想到了什么,盛意叼着糖,神色吊儿郎当的,“那天你离开后,你妈妈很难过。”
她尤为认真的问道:“你是把她拉黑了吗?”
盛意不太清楚她继母和继姐之间的关系,但通过两人的相处模式来看,估计不怎么样。
她有点好奇。
盛意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她爸爸这么多年一直是一个人过得,没有乱搞男女关系,和林思琼女士的相遇是场意外,不存在外界传言的那样‘小三插足’。
所以她对他爸要结婚这件事接受良好。
再加上他们婚后,她和她后妈相处的还算不错,所以盛意就这么顺理成章接受了他们这个新家庭的存在。
但和她对比,她继姐好像不是很能接受。
“没有这回事。”顾听神色淡淡的,“只是没必要再回了。”
盛意顿时瞪大了双眸,“诶?为什么啊?”
“因为——”
顾听抬眸看她,嘴唇微启,似是想说但又因为各种原因放弃。
“算了。”
盛意:“?”
盛意:“算了?为什么要算了,我还想听。”
顾听心不在焉道:“因为我觉得说了你也不会懂。”
盛意叹气:“好吧,但我觉得你不说,你又怎么知道我会不会懂?”
顾听沉默了下。
理智上她知道对方说的是正确的,她确实有不少不想告诉她的理由。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而已。
身体内属于原主的情感与顾听本身的理智交汇,两种情感争据主导地位,这就导致顾听在面对这个问题上,既理性又感性,一时也分不清哪句才是自己的真话。
思绪良久,顾听选择妥协:“因为,我发现她似乎在拿所谓的责任捆绑我。”
因为她是顾从南的姐姐,所以在林思琼女士眼里,她就有这个义务照顾并抚养那孩子长大。
而这点恰恰正是原主最憎恶的。
所以,她连带着将顾从南也一同厌恶。
如今,这种情感一并影响到了她。
第095章 095
盛意并非是一个看不懂眼色的人, 大多时候她只是懒得去看人眼色。
有情商,但不多。
说的就是她。
不过即便盛意向来对人情世故不敏感,可现在, 她也敏锐察觉到了顾听似乎并不想提及林思琼女士。
于是盛意飞速转移话题:“到了。”
这种时候, 还是顾忌一下顾听的情绪吧。
盛意难得看懂人脸色-
在沪上拍戏的剧组也多, 就像他们现在这个地方,附近又有好几个组。
顾听将行李先放在车上,跟随盛意一同去见导演。
导演姓解, 戴着顶陈旧的软毡帽, 看着上了些年纪,不过精神头还不错。
这会儿正面朝一位男演员, 声音高昂的训斥:“都给你说了多少遍了,把你这幅姿态给我改改。”
男演员笑了一声:“不舒服啊, 总得给我留点私人空间吧。”
解导:“不舒服也得改, 林淮生是生在民国时期的人, 那个时期的大家公子都非常注重自己的仪态,哪像你,像是没骨头似的。”
解导:“限你在三天内把仪态改过来,这段时期时时刻刻要给我端着。”
男演员无奈道:“好。”
哪怕没有和导演第一时间交锋,但是通过对方训斥男演员的话语来看,这位导演对待作品确实比较认真。
跟蒋云翊和宋树果描述的大致相同。
不提还好, 一提顾听觉得纳闷,说起来这两个人哪儿去了?不是说考察导演决定投资吗?考察的怎么没消息了?
顾听深感奇怪。
就在这时,导演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转过身来, 被他训斥的男演员也顺势探头一看。视线撞上顾听的那刻,两人同时定住。
顾听:“……?”
许朝雪:“??”
许朝雪:“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顾听神色淡淡:“拍戏。”
顿了几秒又补充道:“你是这部戏的男主?”
许朝雪:“你是女主?”
这句话出口的那瞬间, 都不用对方点头,许朝雪已经笃定顾听是女主了。
毕竟整个剧组就目前来看,没有几个女演员比顾听的咖大。
他忍不住磨了下牙根,侧眸,略带怒意的瞪了解导一眼。
随后,掀唇讥笑道:“解导,您把我们俩放在一个剧组里,不怕我们再吵起来?”
这群人瞒他瞒的真好啊。
好到戏都快要开始拍了,他才知道女主演是谁。
解导自知理亏,装作无事的别开眼,甚至连许朝雪的仪态都顾不上纠正了。
许朝雪‘心平气和’的回眸,望向顾听。
虽然自从综艺后,两人之间的误会有所解开,不会再像之前那么争锋相对,但是这也不代表他们的关系能好到哪儿去。
要知道他之前可是经常被顾听气的半死,他俩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盯着顾听,顾听也在看着他。
但看了他几秒后就移开了视线,跟解导说话:“解导您好,我是顾 听。”
许朝雪原本平静的心里突然冒出火来,眉眼蹙成一团。
什么意思?
这家伙是在无视他吗?
解导矜持道:“嗯,明天开工,今天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回去休息。”
对待顾听他还算客气,没有像对待许朝雪那样,上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许朝雪感到更不公平了。
不过他也没有上纲上线,质问导演为何区别对待两人,而是瞥了两人一眼后,冷哼离开。
等他离开后,解导开门见山道:“你和他的事我听过一点,之前怎么样我不管,但我希望以后在组里你们能够做到和谐相处,不要影响拍戏进度。”
顾听:“……啊。”
女人一向冷静的脸上忽然出现几分龟裂。
不是。原主和许朝雪之前吵架闹得很难堪的那些事,传的这么广的吗?
不等她从怔愣状态缓过神,解导冲着远处喊了一声,“小蒋,过来一下。”
听到这个姓氏,顾听思绪被拉扯回来。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视线向左侧移过去。
有一青年正朝着他们这里奔跑过来。
灰头土脸,穿着一身剧组打杂的衣服,以往精致到发梢的头发,放到现在根本无法做造型,灰沉沉的往下一压。
整个人大汗淋漓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导演,找我有事?”
说完他的视线停留在顾听身上,眼神里没有震惊、也没有气愤,停顿的那几秒,他眼里流露出的情绪好似是单纯在诉苦?
顾听眨眨眼。
蒋云翊嘴唇一抿委屈点头。
顾听:“?”
恕她无能,她真的看不懂这家伙要表达什么意思啊?
解导介绍道:“这是我们剧组打杂小蒋,听副导演说你没带助理过来,这几天由他暂时充当你的助理。”
前长工现打杂小蒋见怪不怪,他甚至已经能熟悉接下来流程安排了。
“导演,那我先带顾老师去酒店。”
解导点了点头。
于是蒋云翊潇洒转身,趁着解导视角盲区,飞快道:“快走快走。”
顾听:“?”
尽管好奇这家伙的变化,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她冲着解导点头告别之后,跟着蒋云翊一同离开。
一转身蒋云翊就换了副嘴脸,小声抱怨:“真是要了命了,少爷我这辈子没做过这么苦、这么累的活。”
顾听:“你们不是来考察投资的吗?怎么跑剧组里当起打杂了。”
蒋云翊:“注意措辞,打杂的只有我,老七是群演。”
说到这里蒋云翊语气里狠狠掠过一丝嫉妒。
剧组里缺少女群演,尤其是花季妙龄少女,老七性别占优势啊!
顾听哦了一声,“那你考察的怎么样?”
蒋云翊脚步不停:“可以投资。虽然剧组活多了点,导演也凶了点,我们刚来第一天就扣我们工资,不过……导演对待剧本比较认真,没有乱加资本,我想这应该是个好消息。”
“嗯,那你们什么时候投资?”
蒋云翊:“看老大和二哥他们,我无所谓,反正签了‘卖身合同’,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顾听:“……?”
什么叫做,卖身合同?-
晚上七点。
沈却放学回到家里,坐在客厅沙发上,拿着手机面露纠结。
犹豫了一会儿,他看向安静站在一旁的管家,“管家爷爷。”
管家颔首:“您有什么事吗?”
沈却点头。
沈却:“你早上送顾女士离开前,她有说什么话吗?”
方管家认真想了想,然后道:“没有。”
沈却:“……”
好吧,他就知道。
他们家顾女士走的时候丝毫不拖泥带水,说走就走,连一句话都没留。
“do、re、mi、fa、sol、la……”
琴音一个接一个的响起,姜且身姿端正的坐在琴凳上,漂亮修长的指尖在黑白琴键间翻飞。
他弹得很慢。
几乎一个指节一个指节的按下音键。
钢琴音在客厅里突然发出声响,惊扰到了沙发上的沈却,少年浑然不觉,对这幅动静习以为常。
他此时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机屏幕,仿佛上面有天大的事情一样。盯了很久,沈却眼睛疲软,他眨了下眼,有些犹豫。
沈却抬眸朝后方喊道:“姜且,你说我该不该给顾女士打个视频啊。”
私下里喊姜且哥是常有的事,但当面叫姜且哥,沈却也有点羞涩、难为情,喊不出口。
没事,慢慢习惯。
沈却这么对自己说。
“咚——”
琴键被人用力按下,发出闷重的一声声响。
姜且抬眸:“你自己决定。”
沈却嗤了一声,点评:“真是冷酷无情,明明你也想见。”
姜且没有说话。
下一秒,金属门被人用指纹刷开,机械音冷静播报‘欢迎回来’。
沈随安意外地看了一眼客厅内的三人。
真是难得,平时几天都凑不到一块去的人,这段时间以来倒是经常出现在同一空间了。
他边想边解开衣领,脱下外套,搭在臂弯。
“爸爸,晚上好。”
面对沈随安,姜且一直表现的很礼貌。
沈随安应了一声,随后就听见‘逆子’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爸,晚好。”
沈随安忍俊不禁。
小孩懒得连话也不想好好说了,能省略直接省略,不过听他这语气,他似乎在忙?
他眯起眼透过屏风望去,看见沈却忧心忡忡的样子,双手捧着手机,一脸郑重,然后,他像是终于下了决定似的,按下按键。
视频通话的铃声从沈却的手机里传来,但只一秒就被对方自动挂断。
沈却:“???”
少年盯着屏幕上显示的那三个字:【对方忙】
“……”
顾女士究竟在给谁打电话啊?!
与此同时,几乎在沈却手机铃声挂断的同一时刻,沈随安的手机开始震动。
男人眼神微顿。
他的瞳孔近于一种墨色,像是融合了厚重的墨意在里头,叫人无法探查他此时的心绪。
手机吵的人心烦。
沈随安从兜里捞出手机,原本一闪而掠过的视线,在看到那串没有备注,且有些非主流的昵称时,猛地停住。细散的碎发垂在他眉骨左右,微微上挑的眼尾像是抹了极淡的两抹红晕。
他的心里悄然划过一丝涟漪。
第096章 096
“喂?”
接通电话后女声随之传来。
这道熟悉的声音, 让原本自己做自己事的姜且和沈却,纷纷停下手中动作,侧目望了过来。
金发少年有些吃味。
怪不得顾女士不接他的电话, 原来是在跟爸爸打视频啊。
沈随安单手扯了下领子, 将手机举端正, “喂?”
下一秒,顾听的脸出现在视频里,头发用抓夹夹起来, 似乎是刚洗漱完, 两侧鬓角被水珠浸湿。
她觑了一眼沈随安背后环境,“你在客厅?”
沈随安应了一声:“嗯, 刚回来。”
这是两人自从昨晚那场,算得上是失败的表白之后, 首次对话。
成年人的世界大致就是心知肚明, 他们没有把事情说绝, 所以彼此都还留有余地。
顾听:“他们呢?”
沈随安说:“都在这里。”
沈却小小挪动身体,尝试朝沈随安的方向凑近,姜且也停下弹琴,手指虚虚放在琴键上。
两人偷感都很重,都在等着接听电话。
顾听:“他们今天状态怎么样?”
沈随安看了两人一眼:“还不错。能吃能喝,能跑能跳。”
沈却:“……”
姜且:“……”
总觉得爸爸形容他们两个的词很奇怪。
顾听哦了一声。
隔着屏幕, 独属于男人身上的压迫感无法传过来,也不会出现像昨晚那种状况,所以一时间顾听轻松了许多。
顾听:“那你呢?”
沈随安:“我?”
他似是没想到顾听也会抽出空关心他, 眼里惊讶一闪而逝, 笑了笑:“我很好。”
他不确定对方是否是因为昨夜的举动,所以借此来观察他的状态, 但他不想让她因此染上愧疚或者别的什么情绪,所以回答是很好。
他很好,没有被影响。
她可以放心。
顾听看向屏幕里的人,对方的眉眼透过上方的灯光显得很柔软,领口微开,喉结沉涩地滚动了一下。
屏幕短暂的晃了一下,顾听视线下意识停留在对方身上。
哪怕分隔两地,那人身上不加掩饰的吸引力仍旧勾着她。
就像昨晚。
他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不让她走,嗓音低凛,哪怕一句话都没有说,却让人觉得他似乎快要碎掉了。
可顾听转念又想到,自己已经拒绝了对方,以一种温吞却不容抗拒的方式。
理智回笼,顾听垂眸:“嗯,这样就好。”
顾听:“那我先挂了。”
“嘟”——的一声,电话挂断。
手机屏幕跳转其余界面。
沈随安缓慢地眨了下眼,没有反应过来。
他放下手机侧身靠在沙发拐角,手指划了两下屏幕,在这个界面上停留了很长时间。
刚才还聊得好好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变了情绪。
在他说完之后,果断挂掉了电话,好像这通电话只是为了关心他们状况,等到确认完他们的状况后,便没有再继续通话的必要了。
气氛陡然沉默下来,沈却抬眸瞄了眼,欲言又止。
他偏头看向姜且,冲着他挤眉弄眼:哥!这是什么意思?我还等着接电话呢?
顾女士没接他的电话,他还打算通过他爸的手机跟顾女士说一句话,结果他爸爸完全不给他机会……不如说他爸根本没有把握住这次机会啊。
沈却恨铁不成钢,十分操心父母感情生活。
察觉到沈却投过来的目光,姜且抿抿唇瓣: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沈却无奈叹了口气。
本想助攻一把,奈何他爹太废,扶不起来-
凌晨五点,顾听起来化妆。她坐在化妆室内紧闭双眼,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涂抹。
许久没有演过戏,这种感觉对她来说有些久违。
这是她进剧组的第一场戏,她要演的是许常悦与男主林淮生相识的一幕。
很多观众认为第一集就是演员拍的第一场戏,但其实不是,有些演员第一场戏就是死亡,有些演员第一场戏就是角色后期,拍戏顺序其实很少按部就班的照原著故事线来拍。
因为会考虑到当前场地、演员档期等等因素。
“许老师,眼睛向上看一点。”
隔壁化妆师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紧跟着是许朝雪的声音:“啊。太困了,眼皮睁不开。”
大清早,许朝雪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闷闷的,听起来人似乎没有完全清醒。
因为这句话,安静无声的化妆间内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轻笑,之后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打破了原本的寂静。
顾听也唇角勾了勾。
就在这时,‘嘎吱’一声,化妆间被人推开。
来人热情的冲着所有人打招呼,“顾老师好,许老师好。”
听声音是一位女性。顾听因为化着妆不方便回头,于是闭着眼道:“嗯,你好。”
加姝表情微僵,但很快调整好,神色如常地朝着许朝雪笑,“许老师好。”
许朝雪:“你也好。”
因为闭着眼他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跟他打招呼,敷衍的嗯了一声。
加姝讪讪一笑。
“顾老师你吃了没?我买了些早餐,没吃的话可以一起来用一点。”
顾听睁开眼歉意的笑了笑:“抱歉,我进食时间还没到,这会儿不怎么饿。”
她平时吃饭时间都在七点左右,今天起得太早,她实在是没胃口。
不仅没胃口,还有点困。
加姝:“啊,那好吧。”
她是女三,今天没有她的戏份,按理来说她本可以不用来这么早的,只不过她听说女主是顾听,今天还是顾听进组的第一次戏,因为她对顾听好奇已久,所以一大早就过来了。
可惜,她低估了自己的名气。
她本以为自己就算没那么出名,遇到这些知名度比较高的明星时,对方碍于面子也会冲她礼貌打个招呼,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在意。
什么这个时间点吃不进去饭?明明就是瞧不起她,不想吃她带的饭!
加姝暗暗咬牙。
加姝委屈到想哭。
没有人搭理她,她只好攥紧手机推门离开。刚一出门,她就迫不及待的拨通了一个电话。
等待许久,电话终于被接通,加姝张嘴就喊道:“小宋哥哥。”
告状还要分场地,索性加姝还记得这里人多眼杂,她特意走远了点,大概就是绕了一圈,走到化妆间旁边墙角,然后委屈哭诉。
“我刚刚看到了顾听。”
“她跟传闻中的简直一!模!一!样!脾气坏的过分。”
“她还不拿正眼看我,你帮我封杀她,小宋哥哥。”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然后头疼道:“我虽然有钱,但还不至于嚣张到这种地步。”
这妞是古早霸总小说看多了吗?
宋树颍抬手捏了捏眉心。
起初包.养加姝确实是看上了她的皮囊,但他后来实在没想到这女人这么能作,作到有时让他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愚蠢又美丽。
宋树颍如实点评。
“好了,我还有事要忙。”
随便哄了几句后,宋树颍借口挂断电话,
……
化妆间外抱怨哭诉声清晰传来。
哪怕隔了一堵墙,也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化妆间内的人:“……”
许朝雪要笑不笑。
顾听:“……”
作为当事人,她似乎有点尴尬啊。
当然,她主要不理解,既然对方要说她坏话,为什么不能走远一点?非要站在化妆间门口念叨?难不成就是故意为了让她听见?
顾听思来想去,属实是没想明白。
“噗嗤。”
许朝雪忍了很久终于憋不住笑意,乐的靠在椅子上,他的化妆师谴责地看了他一眼,他依然在笑,“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不招人待见了。”
顾听:“……”
闭嘴吧,她不想听。
可这家伙像是突然就看不懂了人脸色,乐不可支道:“你没发现她对你有点意见吗?”
顾听闭着眼装糊涂:“什么意见?”
许朝雪不说话了,又开始笑。
顾听:“……”这家伙是神经病。
不过顾听还是把加姝的话听了进去,对方口中说的‘小宋哥哥?’这个家伙是谁?这个熟悉的姓氏让她下意识联想到一位熟人啊-
化完妆后顾听离开化妆室前往拍戏场地。
没走多远,顾听就看见副导演步履匆匆的朝着自己这边走来,看见她松了一口气,“正找你呢,赞助商来了,想要见见你和朝雪。”
大部分赞助商在赞助一部电视剧前,都会看男女主,一是看两人的流量,二是看两人的市场带动量。
因为他们这个剧组是半路定下赞助商,所以一切都很赶,就连赞助商都是在男女主定下之后,才突发奇想来剧组看看。
“赞助商?”
顾听不确定这个赞助商是否是他们的人,毕竟她和蒋云翊昨天刚定下,就算敲定赞助也不一定会这么快。
就好比领导审批单子都有延迟效应。
“嗯,朝雪呢?”
“在里面化妆。”
“我去找他,你先去导演那边。”
副导演说完后火急火燎的走进化妆间。
顾听看了对方的背影一眼,随后前往拍摄地。
化妆间和拍摄地隔了些距离,顾听乘着剧组专用车过去,刚下车就看到导演正在和赞助商洽谈。
赞助商站在导演对面,一身黑色西装,碎发被梳起,饱满又光滑的额头看起来极为稳重。
“闻总,我们剧组经费不足,所以在某些方面有些节俭,望您见谅。”
哪怕是脾气向来不好的导演,在此刻都对金主爸爸毕恭毕敬。
蒋云翊和宋树果远远站在一边,面无表情。
“这么两个金主爸爸站在他面前,他都认不出来啊。”
金主爸爸指的是他和宋树果。
“他平时对我们有这么和颜悦色吗?”
“没有。”
“他只会凶我。”
蒋云翊目光瞥过去,两手交握在身前,“较我相比,你的待遇好不少吧,你好歹是群众演员,我他妈又是打杂。”
堂堂蒋家二少爷,怎么就跟打杂过不去了?
蒋云翊死活想不明白。
“这倒是,”宋树果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而且我觉得演戏也挺有意思的,怪不得听听要当演员。”
蒋云翊:“你也想去当演员?”
宋树果猛地摇头:“还是算了,本小姐只是过来体验这么一下,要是让我长期干这份工作,我会无聊死的。”
“那倒是。”
作为正对着那俩货的金主爸爸,闻阅年在听到这个称呼声,眉毛蹙了一下。
在那个圈子被叫闻少,闻哥习惯了,第一次被叫闻总,闻阅年反而有些不习惯。
他抬抬眼,视线意外撞到蒋云翊和宋树果交汇的目光上,然后统一别开眼。
这是他们的共识。
在有人的地方互相装作不认识,别轻易暴露了。
这点对于顾听也一样。
她面色如常的走过来,冲着两人微微颔首致意。
解导难得脸上堆起笑容,介绍道:“闻总,这是我们组的女主演顾听顾老师。”
闻阅年客气的伸出手:“顾老师你好。”
顾听一本正经:“闻总你好。”
闻阅年:“……”
闻阅年一言难尽的别过眼-
——【沈却同学你好,我谨代表体育总局航管中心通知,全国秋季锦标赛将于10月7日周六早上九点开始。】
一则消息发送到了沈却的手机上。
手机的微震动吵醒了正处于睡眠状态的少年,他佝偻着背,睡觉时将头埋起来,只露出浅金色的发顶。
线条流畅的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捞过来眯着眼睛看了一眼。
然后按灭屏幕。
神智持续清醒中。
十月七号早晨六点?
是周末?那个时间点家里应该没人在工作吧?
沈却半眯着一只眼,大脑回想比赛时间,又止不住地分神。
顾女士在拍戏应该来不了,爸爸忙于工作应该也来不了,算来算去,家里能来的似乎只有他哥了?
想到这里沈却翻身下床,脸没洗牙没刷,趿拉着鞋去三楼寻找姜且。
他本以为姜且会像往常一样在房间写歌作曲,没想到今天似乎不在。沈却在他房门口敲了几分钟,发现没人开门后果断离开。
下楼时遇到正在上楼的方管家,他看他一眼,有些意外,“您是来找大少爷的吗?”
沈却嗯了一声:“我哥不在?”
他说的习以为常,像是说了一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话。
可听到的人却不是这个反应。
方管家足足愣了大概有一分钟的时间才反应过来。
他迟钝地抬起头,原本因为职业习惯,所以常年练出来的、彰显礼貌的笑容在此刻僵住。
方管家慢半拍地眨动了下眼:“我有些没听明白,您是在找大少爷吗?”
沈却:“不然呢?”
爸妈都工作,这个家里除了他们俩他还能找谁?
方管家抿了下唇,隐约间沈却似乎看到了他眼眶里氤氲着的雾气,雾蒙蒙的笼罩在灰色的眼珠上,叫人看不穿他的情绪。
“大少爷……大少爷临时接到通知,他们组合下个月要开演唱会,所以今天一早他就去公司训练了。”
调整了许久,方管家终于恢复正常。
姜且虽然大多时间都是以个人身份活动,但是他是以组合形式出道,所以组合的演唱会他也无法避免。再加上他是组合里名气最大的,最近的热播综艺又为他带来一波流量,因此这次演唱会他是主力军。
“好吧。”沈却表示理解,但有点落寞。
这样一来就没人来看他的比赛了。
就跟过去一样,他又是一个人。
沈却垂下眸轻声询问:“管家爷爷,您周六有空吗?”
方管家想了一下,“我吗?我可能得出去一趟。”
他要去趟陵园。
沈却哦了一声。
“您有什么事吗?”
沈却摇摇头:“好像又没有了。”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我先回去洗漱,劳烦您一会儿送我去学校。”
管家虽然不明白沈却的情绪波动为何如此之大,但见他除了最开始一闪而过的落寞,之后情绪都很正常,因此也放下了心。
等到将沈却送到学校后,管家抽身离去。
沈却心不在焉地上完了一天的课-
临近放学,少年百无聊赖、无所事事的模样实在是太过明显。明显到原本不打算注意到这边的人,还是忍不住投过来视线。
顾从南抿了下唇瓣,拿起黑板擦,走上讲台慢吞吞擦拭黑板。
他很少说话,眉目疏淡,气质如青松,擦拭黑板的动作如同在写数学题一般,严肃认真。
沈却坐在桌椅上,支着脸颊,漫无目的地四处游望。
纤长睫羽垂下,似是蝶翼一般轻轻扑闪。
他的视线一直不固定,有时会探出窗外飞向操场,有时又会盯着饮水机发呆,最后停留在擦黑板的人的身上。
“唰唰——”
教室内很安静,正值放学期间,人走的就剩下了他们两个。
耳畔隐隐约约传来篮球场内兴奋的投球声,窗外鸟鸣雀语,还有黑板擦摩挲过黑板的声音。
沈却百无聊赖。
想回家却不知道回去干什么,以往还有他哥在家跟他斗嘴,可在大家都忙于工作后,只有他依然闲人一个。
沈却抬眸,目光掠过讲台上的背影。
少年歪了歪头,突然出声道:“班长,你周六有时间吗?”
第097章 097
“嗯。”
“找我有事?”
在听到这句话的那瞬间, 顾从南几乎立刻就判断出了沈却找他有事,他擦黑板的动作不停,声音寡淡, 带着一点点的鼻音。
沈却注意力成功跑偏:“你生病了?”
顾从南:“没有。”
沈却:“听起来像是感冒了。”
顾从南:“……没有。”
沈却奇怪的看他一眼, 生病就是生病, 有什么好否认的?
“算了,你不愿意说随你,不过我的确有事找你……”少年抿了下唇瓣, 突然有些难为情, “我周六早上有场比赛,家里人没时间去, 我爸我妈还有我哥都在工作——”
沈却脸上兀地多出一抹羞赧来,有些别扭的移开眼。
这还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邀请朋友去看他比赛。
朋友?想到这个词, 沈却心里有些不确定, 自己就这样擅作主张的将顾从南划入他朋友的领地, 可这段关系对方并没有承认。
全是他自作主张。
少年在交友方面全然陌生,不过除了最开始的别扭和不好意思之外,沈却并没有因此而反悔。
对方不承认是他的事,他只需给出自己的态度就好。
“所以,我想邀请你去看我比赛。”
少年抬眼,一双琥珀色的眸里仿佛倒映着傍晚的云霞, 干净、澄透,让人在这双眼睛里看不到少年所经历的苦难,只能看见他永远向前路行走的坚定与自由。
顾从南有一瞬的失神。
他安静回望着沈却的双眼, 黑眸里闪过一丝羡慕。
与对方眼里的自由不同, 他猜测他的眼中应当被疲倦与失望积累,就如他本人一样。
死气沉沉的, 提不起半点活力。
可对方不同,哪怕没有与之接触,也能从少年神情中感受到一种朝气勃勃的生命力。
就如野草一般自由生长,肆意无忧。
这种神情……或许是顾从南这辈子都无法触摸企及到的。
眼底羡慕一闪而逝,顾从南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神色淡淡道:“好。”
沈却意外他竟然答应的这么干脆,“你不再考虑考虑?”
顾从南:“没什么好考虑的。”
他扬手继续擦着黑板,声音冷淡,轻声开口:“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就算回到家里也还是一个人。
那样的话还不如去看沈却比赛,起码能不无聊点。
这种古板一成不变的生活真是糟糕透了,让他反感、恶心到想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言的紧张。
就像一股寒流悄无声息地侵袭着每一个角落,似乎在预示着一场风暴的来临。
许常悦慌乱地走到四角床边,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将它紧紧攥在手中,因为用力她的手指骨突起、指节泛白,唇瓣也不自觉地颤抖了下。
握好匕首后她小心翼翼地朝着窗户边走过去。
如果……如果没听错的话,她刚才的确听到了人的呼吸声。
窗边有人!
许常悦不停深呼吸,做足心理准备后,猛地冲到窗户边一把掀开窗户,举起匕首——
“卡”
随着一声叫停,顾听刚才还小心翼翼的脸立即转换表情,她放下手臂,垂眸看了眼蹲在窗边的许朝雪,未语。
许朝雪龇牙咧嘴的叫:“导演,我质疑。”
解导蹲在摄像机面前看录像,闻言眉毛一扬,“你质疑什么?”
许朝雪:“作为男主角,我的出场有必要这么窝囊吗?”
他满身伤的蹲在顾听面前,还要感受对方由高至低的打量,这种不爽的差距感让他忍不住发挥娱乐圈影帝惯有的一套——想要改剧本,让剧本为自己服务。
“反对无效,质疑无效。”
许朝雪耸耸肩:“行吧。”
反正他也没有真指望导演改剧本,他只是开句玩笑,多年的职业素养让他在演员这个位置上就是演员,不会擅自变动自己的位置,去插手导演和编剧的职责。
顾听:“需要我拉你起来吗?”
许朝雪:“?谢谢,但不用。”
他站起身,笑得吊儿郎当的:“我害怕花絮不小心流传出去,明天就变成咋俩的绯闻了。”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毕竟这些年顾听身上的绯闻流传速度,圈内人有目共睹。但许朝雪和对方共事过一段时间,知道对方不是那样的人,所以他才会以这种开玩笑的方式说出来。
顾听:“哦。”
许朝雪:“……你难道听不出什么别的意思?”
顾听微笑:“你猜。”
许朝雪沉默半天:“顾听,我是前辈。”
上一次说这种话,还是顾听刚出道时,他俩合作第一部剧,自己看不惯对方那种目中无人的姿态,‘好心’提点对方。
顾听礼貌但是毫无诚意:“前辈好。”
有那一刻,心底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的,想要掐死对方,或者和对方打一架的念头又冒了出来。许朝雪火很大的在想,他和顾听还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说两句都能被对方噎死。
男人面无表情的盯着顾听。
良久。
顾听忽地抿唇笑了笑,眉眼舒展开来,唇角笑漪轻牵。
似是有些无奈,又带着些许狡黠,她眼波柔软,唇角不自觉上扬,“所以你到底期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反正,不管她说什么话他都不会满意,那为什么要顺着他说?
许朝雪想了想:“不知道。”
有时候他也觉得莫名其妙,明明顾听什么也没干,但他跟她一对话,总是不由自主地受气。
对没错,他是受气的那方。
“既然你自己都不知道答案,问我有什么用?”
顾听说完这句话后淡定转身,收工回房。
徒留对方一人在背后默默思考自己看到顾听,为什么老是生气的缘故。
顾听没兴趣帮助自己划分好的关系圈外的任意一人,解决情感问题。她的耐心只会留给家里。
拍戏第三天,顾听顺利结束一天的戏份-
酒店是正常的豪华套房。
一开始向思莹想要给她订豪华套房,害怕她老板吃住挑剔,影响睡眠。但顾听觉得没有必要,于是向思莹就退而求其次,订了这个套房。
回到房间后顾听先进行简单洗漱。
剧组的妆造在她下班时化妆师已经给她卸掉,所以她回来后只需要洗个澡,做好皮肤管理就行。
结束这一切时,时间差不多又到了晚上。
顾听躺在沙发上拿过手机,视线停留在某个界面,有些犹豫。
在别的方面,顾听做事一向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可唯有面对感情,面对沈随安,她始终保留一分余地。
准确来说因为自己过去从不在意爱情的出现,没有经历过任何情事,情史一片空白,所以现在才会拖沓犹豫,让人烦不胜扰。
【系统?】
顾听在心里默默呼喊着系统,想要咨询它某些问题。
系统:【宿主情感方面的问题,本系统一概不负责解答哦。】
顾听忽然好奇:【你不怕我谈恋爱?】
系统比她更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怕你谈恋爱?】
顾听想:【就像所有穿越小说写的那样,一些系统会刻意干扰宿主的感情,为了任务成功,他们会规定宿主不得动感情。】
顾听说话间,系统动用了自己庞大的数据库搜寻了下,发现还真有这回事。
系统:【……哇哦。】
原来他们还能有这权限啊?
知道归知道,不过系统并不打算学习它的某些前辈。
系统:【在我们认识的第一天,我就说过了,系统不强求宿主用怎样的方式,只要完成最终任务——改变你、男主以及反派的悲惨结局,就算判定成功。】
顾听纠正道:【是小且、小却。】
系统停顿一妙,从善如流的改正:【改变你、小且以及小却的悲惨结局 。】
像是知道顾听在纠结什么,系统道:【我不会干涉你的感情状况,一切由你。】
顾听:【那任务结束之后呢?】
这才是她最主要的目的。
如果一些事不确定的话,她根本没办法展开行动。
系统:【按照局里规定,所有的宿主在完成任务后都会得到自己的奖励。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身体消亡,灵魂被系统捕捉,所以才会去到小世界完成任务。】
【任务结束,他们得到的奖励也不同。有些人选择了去别的世界度假,有些人选择与系统绑定,继续完成任务,还有的人选择自己的身体活过来。】
说了一大堆后,系统平铺直叙的接入主题:
【宿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不会干涉你的选择。】
【任务结束后,你想留下就留下,想回去就回去,这是你的决定。】
【但有一点我要重复,做选择的机会只有一次。】
顾听不自觉地捏了捏指尖。
这对她来说算是自由的最大化,一切决定都在她手里,她想怎样就怎样。
听起来很不错。
可她……仍不知该怎么选择。
那个世界因为车祸,她的身体已经死亡,顾疑成了植物人,意识昏迷。
他们两个对父母造成的打击一定是巨大的,哪怕未曾见面,顾听也能想象到她父母如今的状况。
顾听忽然想起一事,她问:【如果我回去的话,顾疑呢?他会跟我一起回去吗?】
出乎意料的是刚才还信誓旦旦说着,不干涉她选择的系统,突然陷入了沉默。
顾听心咯噔一下。
像是预料到了什么,她瞳孔微微颤了颤,轻声开口:“他不会的,是吗?”
【是的。】
【系统说过,做选择的机会只有一次。】
不论顾听选择这个世界还是回去,
不管她选择的是顾从南还是自己;
机会都只有一次。
第098章 098
意识到了这点, 顾听此时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们二人若是要选其中一人回去的话,站在她的角度,她会选顾疑。
有两个原因, 一个是顾疑的身体不像她已经被判定死亡, 或许骨灰都已经下葬。姐弟俩同一天出车祸, 这对他们的父母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顾听都不敢想象她爸妈一边强打起精神主持她的葬礼,一边还要照顾植物人的弟弟。
所以,他们二人必须有一个回去守在父母跟前尽孝。
更何况, 顾听不知道系统所说的奖励——回到她的世界是用怎样的方式, 但用她的身体活过来显然是不行的,那样就干扰了世界的进程。
相比较之下, 顾疑是更好的选择。
也只能是他回去。
第二个原因,在这个世界除了她和南南之外, 顾疑没有任何亲友关系。
他或许看在她的面子上, 对小且和小却有所优待, 但当她离开——
后面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好。
大脑中思绪复杂,突然面临和亲人诀别的事情,换做其他人或许会情绪崩溃,不能自已,但顾听现在做出的最大反应也只是轻微蹙起了眉。
她站在落地窗前双手环抱,视线平望前方, 看着属于这个世界的万般烟火。她逆着光,整张脸的轮廓在窗外夜景的照映下显得柔和,黑眸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 顾听叹了口气。
这种事情还是得问顾疑才对, 她没办法擅自为顾疑做主,决定对方的去留。
如果都能留在这个世界当然很好, 可他们的父母也需要有人照顾。
她想她或许有必要和顾疑谈一次。
说干就干。顾听拿起手机划了几个界面,最终停留在上次留下的对方的电话上,陷入迟疑。
如果是以这种方式的话,电话那头的人一定会是南南。
顾听虽然见过这个世界的顾从南,但当时出现的人是顾疑,所以真算起来,她和这个世界的南南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见过面。
可当她拨通电话之后,她将直面这个世界的顾从南。
是顾听的弟弟,也是她的弟弟。
“嘟——”的一声,理智还在挣扎,指尖已经按下了拨打按键。
顾听撩眼看向窗外,视线沉甸甸的,不似以往平静。
“滋滋”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细小的声音,除此之外一片沉默,顾听扫了眼后发现手机界面显示的是已被接通。
接通了电话又不说话,足以证明顾听的猜测是对的。
对面的人是顾从南,而非顾疑。
猜测得到验证,顾听心里根本升不起来任何欣喜的表情,顾听犹豫了下,率先开口:“……南南。”
顾从南:“……嗯。”
对方嗓音闷闷的,透过电话听得不是很清晰,但顾听还是敏锐察觉到了不对,“你生病了吗?”
顾从南:“没有。”
少年沉默了几秒后,主动开口道:“……你和沈却说的一模一样。”
沈却?
听到这个名字时顾听差点没反应过来,她迟疑了几秒,问道:“你和沈却认识?”
尽管没有看到顾听的神情,可顾从南已经想象出她现在会是什么表情。
一脸冷漠、无所谓,不在乎……这些都有可能出现在她的脸上。
顾从南站在房间所带的小型阳台上,吹着夜风一手持着电话,一手兜在口袋里看向远方。
他的家里一片漆黑,没有点灯。
顾从南潜意识里觉得,这个被他买来的,当做暂住地方的别墅根本称不上是家,哪有家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少年蓬松柔软的黑发在黑夜里被风掠起,他的双眸犹如尚未经过砚台磨化的墨,浓郁深邃。
他想,他本该习惯的。
习惯顾听从小到大的偏心对待,习惯她对别人永远一副好的模样,唯独将坏脾气、差脾气全部留给了他。
没关系,前十几年他一直是这样过来的,不是吗?
可为什么只有今天,他似乎无法忍受。
单薄的黑色睡衣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形单影只,身形清瘦又笔直,似是在这里站了很久、很久。
顾从南垂下眼帘,像是不在意般的开口自嘲:“看来,你还真不记得自己的亲弟弟在哪所学校?”
他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没有一毫厚度,像是被一根薄薄的线拴着,倘若松手便能溜走。
顾听下意识道:“抱歉。”
这点是她的错,她好似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忽略南南的存在。
起初是系统模糊了南南的存在,避免她消极完成任务,所以将顾从南当做奖励制度。
后来则是她自己的逃避。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属于另一个世界里的弟弟。
顾听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可以坦然对待小且和小却,可面对顾从南,她所有的伎俩,所有的大道理全然失效。
顾从南:“……不用抱歉,反正我从来没有在意过。”
这是假话。
他难过的快要皱巴巴的团成一团了。
顾听嗯了一声。
现在的氛围明显很古怪,尴尬且陌生,顾听第一次感觉自己好像不会说话了。
隔了一会儿,顾听试探道:“那我就先挂电话了。”
话音落地,对方好久没有声音,似乎也陷入了沉默当中。
很久很久才传来:“你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吗?”
顾听叹息道:“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们俩好像……没什么话可以说。”
这种气氛实在难捱。
让她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无法镇定下来。
“是吗?”
顾从南单手插在口袋里,声音在风的作用下有些轻,“你说的对,我们的确没什么可以聊的。”
只有吵架,无休止的吵架,这样才会让他们勉强有聊下去的一点兴致。
顾听沉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开始反思自己今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将局面变成现在这种状况。
她捏了下指尖,试图用平常心来对待顾从南。
没关系。
阿德勒说过:‘冷静的判断往往无法付诸行动,情感就是行动的触发器。可以促使人付诸行动,也可以让人停止行动,全看自己的决定。’
是的,全看她的决定。
顾听深吸一口气,痛快道:“南南,上次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顾从南:“哪次?”
顾听:“我们吵架的那次。”
既然有可能留在这个世界,那她和南南的关系不能永远停留在现在,她既然占据了顾听的身体,答应了对方,她就会好好履行下去。
逃避不是她的风格。
她也知道,顾从南的心结是根刺,牢牢扎根,轻易拔不掉也化解不了。
顾从南:“我们吵架的次数多了,你说哪次?”
其实他心知肚明,这么说出来只是刻意逃避那个引起他们吵架的事情,他不想再谈及那个话题。
可顾听像是不想让他如愿似的,一字一句道:“我职业的事情。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我们吵架的原因就是这个,你不想让我当演员,而我坚持己见。”
顾从南闷闷的哦了一声。
顾从南:“所以呢?你因为这件事向我道歉?你要改变自己的观点?”
一连三问,他的语气里有着浓厚的自嘲,他似乎不相信顾听会因为这件事向他道歉。不如说,从小到大他姐姐向他道歉的次数寥寥可数。
“不,我依旧坚持。”
顾听握紧了手机,将两人之前吵架的原因梳理清楚后,轻声开口:“我想当演员,我喜欢当演员。”
顾从南愣了一下:“什么?”
“我说。”顾听慢吞吞的重复,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仿佛将今晚的耐心全部用到了这里,“我想当演员。”
空气陷入了沉寂当中。
电话那头忽地没了声响,只残留着风模糊破碎的响动。对方似乎陷入了沉默,好久没有传来回答。
于是顾听也没有着急催赶,耐心的等待。
“我知道你以为我是‘被迫出道’,”说及此事,顾听的脸上升起一丝无奈,“这点我不骗你,最开始我的确是这样想的,那个时候我签了个乱七八糟的经纪公司,每天不是与这个男星传绯闻就是与那个男星传绯闻,那段时间我压力很大。”
这些都是原主最初最真实的心路历程。
顾听不想抹杀原主的存在,不想将这些作为‘顾听’的黑历史一笔带过。
她觉得这些事情顾从南应该知道。
他们两人之间最大的误会,其实是明明都彼此在意,却偏偏嘴硬不饶人,由着矛盾发酵。
电话好似一道冰冷的墙,将两人隔开,顾听无法看到顾从南的神情,摸不到他在想什么,她只能听到电话那头浅浅的呼吸声,知道对方在听。
“你应该知道,‘我’的坏脾气平等对待所有人。”
顾听叹息道:“你也不例外。”
有时候她能理解原主,有时候她也无法做到理解对方。
对方是个矛盾的人,这点从她对待顾从南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时好时坏。
其实在原生家庭当中,怕的不是那种从始至终就糟糕冷漠的态度,而是时好时坏,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这样的家庭往往最杀人。
顾听就是这样。所以导致顾从南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安全感,持续性内耗,遇事永远先反思自己。
“最初,出道的目的就是为了还债。”
犹豫许久,顾听最终决定坦白,既然要化解心结,那就要从源头开始根治。
顾从南在意的始终是——他的姐姐是不是为了他牺牲了许多。
如果这个答案是是,他会陷入无休止的自责内耗当中,可若是否,他也同样会难过。
果不其然,在听到这句话的那瞬间,电话那头的呼吸猛地放重。
“但后来我是真心想做演员的,我喜欢演戏。”
实话半真半假,掺杂了顾听和原主两个人的心里话,一并传入对方耳朵里-
月光透过树隙投下淡白色的碎点,少年半垂着头,碎发浮动,迎面撞进秋日晚风。
黑发少年向来端正笔直的脊背弯下去,清瘦的腕骨半抬在耳畔,晃动了一下。
静了许久,他终于开口:
“不信。”
声音低的只剩气音。
第099章 099
顾听忽地陷入沉默。
这个答案她能猜到, 所以并不意外,让她沉默的是顾从南这幅满怀抗拒的态度,一副不管怎么说他都不相信的模样, 这让顾听难免升起了点挫败感。
但只有一瞬, 顾听很快恢复如常, “顾从南,我们需要谈谈。”
她没有装腔作势地喊着少年小名,叫他南南之类的软话, 而是将这次谈话当做一件值得严肃认真对待的事情, 放到台面上来说。
被叫到大名的顾从南并不觉得奇怪,甚至觉得这才像她,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这样叫的。
“谈谈?”
唯一觉得错愕的只有这句,顾从南垂下眼睑, 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最讨厌大道理的人, 竟然会有主动跟他讲道理的一天。
顾从南:“你要谈什么?”
顾听:“电话里说不清楚。”
她握着手机, 隔着一层电话无法察觉对方的情绪,于是她想要打破这层壁垒,让她能够近距离观察他。
“来见我吧。”她说。
“或者,我来见你。”
时间好似停滞在这一瞬间,就连空气都安静下来,静到顾听甚至能听到, 电话那头少年的呼吸声逐步加重。
他似乎从未预设到过这个画面,于是胆战心惊的怀疑着这句话的真实性。
她说,来见她?
顾从南缓慢地眨了下眼, 大脑仍旧处于持续放空的阶段, 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夜间的风凉飕飕的,他本该被吹的理智清醒, 可不知为何越吹越飘忽,身体仿佛溺在了云朵当中,叫人分不清这是虚幻还是真实。
“嘟”的一声,电话被人慌忙挂断。
像是突然退怯了一步,所有浮现表面的伪装全部被人直白打碎,不知该如何应对,最终因为胆怯挂断电话。
顾听放下手机,双手环抱站在落地窗前,她的眼神透过窗外看向很远的地方,好似在怀念另一个世界-
“咚咚。”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两道敲门声,打断了顾听的思绪。她敛眸回望,视线不定的看着紧闭的房门,刚才因为顾从南升起来的一点感伤情绪慢慢退散,理智回笼。
她将手机握在手中,抬步走过去,透过猫眼看向屋外。
在看清屋外的人是谁后,顾听脸上不由自主地多出几分震惊,她握住门柄打开门,抬眼,恰好撞上了一道目光。
“你——”
……
“少爷您回来了?”
方管家站在门口为姜且收拢伞。
——今夜京都有雨。
——中雨,不大,在十点多可能会转暴雨。
方管家记牢了沈随安交代的话,早早便在门前等待姜且,“看您没有淋到雨,这可真是太好了。”
姜且随手脱下外套揽到自己臂弯上,闻言笑道:“我回来的晚,您不用等我,您年纪大了,早点去休息吧。”
方管家看了他一会儿后,笑得眉目慈祥,“少爷果然是长大了。”
这些话放在以前对方根本不会说出口,或许他是这样想的,但因为种种原因,他不习惯将善意显露在表面,哪怕他也很在意这位陪伴自己多年的管家爷爷。
姜且腼腆一笑没有说话。
“不过今天是太太和先生的交代,我得等到完成以后再去休息。”
听到是顾听和沈随安的交代,姜且眨了眨眸,有些好奇:“交代什么?”
“太太说今晚怕是打雷,担心您会害怕,所以让我劝小少爷陪你一起睡。”
姜且原本还乖巧的神情猛然一滞:“啊?”
“让沈却陪我睡?”
青年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对方的话,在这句话出口的那瞬间,他下意识觉得不妙。本来小却就认为顾女士更偏心他,这样一来不是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么?
“他能乐意?”
姜且忽然好奇起对方的情况了。
方管家摇头:“当然不乐意。”
在得知这一事情后,沈却都快炸了。
少年委屈的抿起唇瓣,气的卷起自己的被褥将他团成一团,“我就说顾女士更偏心我哥!”
他气鼓鼓的将自己的被子从房间拽出来,窝在沙发上,骂骂咧咧道:“还要我等他回来睡觉?”
“他怎么那么能耐呢?”
“没关系,这是顾女士交代的,我忍。”
“……我完全、忍不了啊!”
“凭什么顾女士更喜欢我哥??!!”
方管家睁开眸,沈却‘不甘心’又委屈巴巴的质问声回响在他的脑海。他尽力将这些从脑海里驱散出去,轻声开口道:“小少爷等了您一会儿后,因为太困所以先上去睡觉了。”
“太太让我不要吵醒他,不过这样的话,可能就需要我陪您睡了。”方管家一脸勉强的说道。
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他比沈却还不情愿。
姜且:“…………”
姜且:“不用!”
他连忙制止,生害怕管家再说出第三个选项,“不需要你们陪我。”
虽然他确实害怕打雷,但经过那次以后,他对雷声也没有那么恐惧了。
现在,他可以心平气和的迎接各种自然天气。
方管家狐疑地看向对方:“真的吗?”
姜且闭了闭眼:“真的。”
他艰难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来几个字:“谢谢,但我真的不需要任何人陪。”
他害怕小却‘陪睡’期间掐死他。
“好吧。”得到回复后管家也很痛快的答应。
这让姜且一度怀疑对方就是在等这句话,不过他也没有追问,将话题引到了另一方面上去,“我下个月要开演唱会,您说我应该邀请顾女士和爸爸他们来吗?”
这次演唱会的筹备其实在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姜且他们组合也因此练习了很长时间,只不过公开时间公开的晚,所以粉丝们才会觉得这次演唱会仓促。
管家:“您可以试着邀请,但他们两人会不会去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就算去了应该也不会同框出现。”
姜且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对了,今早小少爷来您房间找您了。”
姜且:“他找我?”
方管家:“嗯,他想邀请你去看他比赛。”
“比赛?”
姜且在大脑中翻翻找找,记起了前不久沈却跟他提过的一个青少年赛车比赛,“是这件事啊。”
“他有说是什么时候吗?”
方管家道:“周六早上九点。”
姜且:“嗯,我知道了。”-
楼上。
沈却气鼓鼓的给顾听发消息,删删改改,改改又删除。
说是睡觉的人这会儿明明精神气十足,半点不见困意,坐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顾女士的偏心壮举。
太气人了,他就说顾女士更偏心他哥吧,偏偏姜且那家伙还浑然不觉,老是来给他炫耀。
凭什么姜且害怕,顾女士就叮嘱他让他陪他哥睡觉,他害怕怎么没人陪?
顾女士未免把他哥太当成小孩了吧。姜且那么大的人还需要人哄?比他小一岁的他都不需要了好吧!
少年憋屈郁闷到不行。
哪怕早就跟姜且和解,但‘争宠’这件事是刻在两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骨子里的本能。
消息框内的消息被删除以后,沈却犹豫了下,最终选择直接拨通电话,却没想到电话在响了一声后自动挂掉。
沈却撑了撑眸,看着消息框内显示的消息——【对方忙】。
沈却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十点零五分。
这么晚了,除了他以外还有人给顾女士打电话?不对,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个点了,顾女士竟然还没有睡觉?按照她平日的作息习惯,这个时间点顾女士应该睡着了才对。
好吧,既然顾女士在跟别人打电话,那他就过一会儿在给她打-
五分钟后。
沈却再次回拨,未接。
十分钟后,又打了一次,还是没人接。
少年满脑子疑问:“顾女士到底在跟谁打电话啊?”
……
千里之外被沈却念叨着的顾听,大脑在慢半拍地反应。
她看向站在自己门口的人,“你……你怎么来了?”
男人眉眼间散着一股疲意,听见开门的动静,原本半垂着的头微微扬起,似是风尘仆仆的旅人,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工作,让他将它们都挤压在一天完成,然后马不停蹄地来到了这里。
精神与身体双重损耗,导致沈随安有点累,但还好,能忍。
“嗯?”突然听见对方好奇地询问,沈随安大脑迟钝了一秒,照旧习惯的回答对方的问题,“因为有件事很在意。”
在意到根本没办法分心做别的事。
他挑着眉眼,往日最擅长的伪装在此刻却没办法上脸,只能在仓促间带着最真实的自己面对顾听。
即便情绪再也无法遮掩,俊美沉稳的脸上依旧带着往日的神情,“我——”
沈随安笑着抬眸,“是惹你不开心了吗?”
这是一副十分熟悉的姿态,可对顾听来说又不是那么熟悉。
顾听总认为对方是一个比小且还要擅长伪装的高手,是少年人学不来的,独属于成年人的游刃有余,是在二十出头的年纪遭受磨砺、打压,重新振作后将一切潜藏于心的沉稳自持。
但现在对方的状态就如那夜,戳破姜且和沈却之间和谐面目之后的样子。
顾听张了张唇,猜测是昨夜那个电话影响到了对方。
她的心底闪过一丝不自然,摇摇头:“不是,没有不开心。”
“先进来吧。”
她让开路。
‘咔哒’一声,屋门关上。
沈随安站在顾听对面,身姿难得放的端正笔直,宽阔的肩线顺着衬衫衣领下没,映在灯下,似是黑夜里多出来的剪影。
“那为什么?”
他不给对方开口的间隙,黑眸被暖黄色的灯带晃得轻眯了下,嘴角带笑似真似假的说着,“来之前我反思了一夜自己的问题,不知道是自己说的不对,还是做的不对……”
他微顿,继而抬眸直直望向她。
“我没有这样对过别人,也从来不曾做过这些事,如果让你感到不舒服的话,对不起。”
这句皆是真心。
句句恳切,是在道歉。
沈随安叹了口气,黑眸移动了下,“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但如果我说我没有过别人,过了三十年的和尚生活,你会信吗?”
顾听眸子一眨。
她也许……是信的。
沈随安盯着顾听脸上的神情,见她没有露出怀疑的表情,顿时松了一口气。
虽然说他问心无愧,可这种事情毕竟不好给人解释。
她若说不信,他反倒不知该怎么自辩。
沈随安继续说着,“所以,在感情上我的阅历并不会随着我的人生阅历而增加。”
“那些老套的恋爱观是过去由老头子传授下来的,”他微眯起眼,似是在回忆,“我哥也教了一些。”
但他没学。
他哥作为兄长是很合格,但在感情上用一塌糊涂来说,都不为过。
他看向顾听,声线缱绻,温柔到极致,“如果说了一些让你感到不高兴的话,难听的、让你觉得不舒服的、冒犯的……”
沈随安一字一句地保证:“以后,我不会再说。”
“别不开心。”
他静静地看着她,忽略空气中的死寂漫长,任由心跳蓬勃跃动,可即便如此,心跳也早就开始无规律的跳动,诉说他的紧张。
距离似乎就在咫尺之间。
对方身上的味道好似弥漫在春日盛烈的樱花树下,叫人耳晕目眩,神智也开始不清醒。
顾听觉得自己现在处于一个十分混乱的状态。
哪怕,她明知对方是故意作出这幅姿态,博取她心软。
沈随安不像是一个会主动等待的人,就如他说了千万遍的那句,他是个商人。
他想要的,会自己去取。
他从未遮掩过自己作出的桩桩件件,因为担心对方的不确定,所以他就来了;担心她误会,所以哪怕精神与肉.体双重损耗,跨越几千公里,他也要将误会说清楚。
有嘴就要说。
不许——误会他。
顾听沉默地回望着他。
她看过他很多次,早在很久之前她就为这个人的皮囊着迷,但不带任何其余念头,这是她头一次这么专心致志地看他。
他是她两个世界接触到的所有人里,不带各种标签之外,见识到的另一类人。
他理智,清醒,矛盾又极善伪装。
是她看不穿,也最不想接近的那类人。
可偏偏,他们二人之间的线如同命运划分好的轨迹一般,早就互相交织,无法挣脱。
谁都不可以。
顾听抬眸直视他,声音很轻,“我之前问你的那个问题。”
【沈随安,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男人眉眼微晃,没有出声,他微不可察地捏紧指尖,因为用力,掌心留下了些痕迹。
“你……不想问我吗?”
对方的声音像是被一根轻飘飘的线拴着,并不牢靠。
“我不敢问。”
男人撩眼,直白开口:“因为我不确定是否会是我想要的那个答案。”
随后,像是讥诮又或是在自嘲。
他说:“不管在哪段关系里,我都不是能够掌控的那个人。”
对于父母而言,他是顽劣不堪的二世祖,对于兄长来说,他是需要照顾的幼弟。
对于小且和小却来说,他是抚养他们长大,尽一份养育之恩的父亲。他们会乖乖听话,不会忤逆,但……也在逃离。
很久。
久到诸多复杂的念头从大脑里不断滋生,顾听才反应过来。
“我有秘密。”
“不能告诉你,也不会告诉你。”
心底最大的顾忌脱口而出,在这一刻,她身上的枷锁好像脱离了一层,像封闭的山谷猛然敞开,代表自由的风永无休止的吹进来。
“没关系。”
沈随安风轻云淡的应道。
他大概,已经猜到了。
不过无所谓。
继续骗他,他不会在意。
第100章 100
对方的坦然出乎顾听的意料。
纵使她的确猜测过沈随安得知她有个秘密后的反应, 但是真当眼前这幕发生时,顾听又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他是真的这么想?
似乎是看出了对方的疑惑,沈随安黑眸沉了沉, 声音放缓, “是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不想被人知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顾听眨眨眼:“可是……恋人之间应该坦诚。我觉得我们——”
话还未说完,便被人突然抓住手腕,对方力道大得吓人, 修长的指尖摩挲着她的皮肤, 温热的触感透过对方的掌心传来,让顾听不由自主地颤栗。
她抬眼, 男人近在咫尺,眉眼深邃锋锐, 眼神直白又热忱地看着她。
“你刚刚说……”他紧紧攥着顾听的腕骨, 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声音轻到几若未闻,“恋人对吗?”
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
顾听抿了下唇瓣,白皙的脸上慢慢浮现一抹不自然,“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沈随安嗯了一声,“是听到了, 可我不确定。”
他的语气如同他的眼神一般直白,未有任何遮挡与掩饰,就如那句‘不敢’, 一同诉说着他的自卑。
“听听, ”他笑得散漫,“我以为你知道。”
顾听:“知道什么?”
沈随安 :“我们之间……掌握主动权的人, 是你。”
所以,真诚也好,虚假也罢,只她而已。
他很少这样说话。
大多时候都是一副不正经的模样,可这人惯会将真心藏在那些不着调的话语当中,唯独这次,正儿八经、规规矩矩的表述自己的心意,告诉对方——
我喜欢你。
接不接受是你的事。
就算不接受也没有关系,因为他们之间占据优势的是她。
她不用担心在感情里会有任何失智、没有安全感、患得患失的行为,因为需要担心这一切的人是沈随安。
商人重利,唯他例外。
不在乎任何利益,将自己的真心剖出来献给顾听。
恍然间,顾听感觉到自己大脑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啪地一声断了。
“沈随安。”她不确定地唤他。
“嗯?”对方好脾气的应道。
“沈随安。”
“嗯。”
“沈随安!”
“在呢。”
……
不知喊了他的名字有多少遍,喊到最后顾听都有些疲惫,对方仍然好精神的答应着。
甚至还笑着问她:“不累吗?”
顾听摇了下头:“不累。”
“但还需要最后一个步骤。”
沈随安神色如常地为她倒杯水,递到她手边,“太太请讲。”
顾听伸手接过,指尖触碰到对方的手背, 她恍若不觉端到唇边抿了一口:“我们现在……”她抬起眼,视线小心的落到对方脸上,“是什么关系?”
沈随安稍作怔愣,很快调整过来,他笑眼微弯地望向顾听,声音缱绻温柔,“你觉得呢?”
顾听有些意外对方会又将这个问题扔给自己,不过既然已经问出口了,那就值得好好想想。
她不算是个注重仪式感的人,但恋爱这件事不同。顾听始终执拗的认为,只有两个人都表达过‘你能做我女朋友/男朋友’这种意愿以后,才算是正式开启恋爱。
否则都算耍流氓。
“男女朋友?”
沈随安想了想:“不对。”
“那是什么?总不能是炮友关系——”
话说一半,连带着未说完的那一半被突如其来的吻封在喉中。
沐浴露的花香萦绕在交缠的呼吸之间,沈随安单手触摸她的脖颈,另一手笔直向前,端走横在两人中间的玻璃杯。
‘吧嗒’一声。
水杯被人平放置桌面。
顾听下意识仰起脖颈,她没有闭眼,于是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眼中,有一潭荡漾着月影的湖,里面好像有自己的存在。
“不是那种关系。”他的唇贴着她的脸,缓慢移动到她的耳边,轻声捻磨,“是夫妻。”
顾听猛地瞪大眼。
耳畔的声音继续传来,一字一句,散漫且认真:“一辈子的。”
男人下颌的轮廓在逆光下留下锋利的残影,顾听黑眸微抬,刚落到对方的脸上,他忽然一寸寸退后,在顾听面前站定,冲着她笑。
“现在,太太觉得呢?”
顾听静静地瞧着他。
对方不避不闪,任由她打量,几秒后,顾听率先移开视线。
这样、这样也太犯规了吧!
顾听深吸口气,心底那股强烈的念头无法被压制下去。
【没关系,别紧张。】
【他走了这么多步,也该我朝他靠近一步。】
沈随安神色微怔。
男人瞳孔小幅度瞪大,原本放松的神情又开始拘谨起来,他忍不住捏紧泛白的手指,心想: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顾听似乎已做足准备,她毫不避讳地直视沈随安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开口:“既然已经结婚了,那当然是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啊。”
她始终觉得真诚待人,是人与人相处之间最不可缺少的环节。
纵使有秘密又如何,就像沈随安说的‘每个人都会有秘密’,这是人类无法避免的一件事。但这并不等同于秘密与不真诚挂钩,它们是独立的。
她仰起脖颈,主动凑近沈随安,在对方晦暗不明的眼神里,轻轻落下一个吻。
“这就是我的答案。”她说-
顾听以前听人在她耳边闲聊时说起过,过了三十的男人性功能会大幅下降,直白点说就是不行。
她当时对这个观点持怀疑态度,因为娱乐圈内年过三十的男明星爱豆数不胜数,有些正值爆红阶段,吃的就是青春饭,顾听没有人云亦云,而是跟随自己的主观判断出这个说法没有依据。
现在看来,她当时坚持自己的观点果然是正确。
谁说男人过了三十就不行了?有些人分明——生龙活虎!
……
那个吻后原本她打算退去。
没想到沈随安扣住了她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干柴烈火,又是在两人刚坦白完自己的心意后,于是都撞出了火气。
顾听对这种事情有点陌生,心里也有点紧张,她的手指无处安放,顺着他的腰身向上攀延,勾着他的腰线。
忽然,男人腰腹收紧,身体骤然一僵。
顾听尚未来得及继续动作,一阵天旋地晕,等她再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打横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
酒店内的壁灯洇出一片暖光,从上至下的光线投射在两道交缠的人影之上。
柔软的大床上男人伏在女人身上,双臂撑在她的两侧,他的目光犹如深海里漂浮着的船只,在平稳归航。他低眸看她,像是从来没有在这种角度里,认认真真打量她,所以他此时难得聚起视线,目光一寸寸地落在顾听的脸上。
“我得承认——”
沈随安抿了下唇瓣,眉眼漾起愉悦,将后半句话自然而然省略。
这样反倒激起了顾听的好奇心,她问:“承认什么?”
男人歪头,侧影随着他的下落渐渐垂下,直至重叠,他的吻很轻很轻地盖在顾听唇角,嗓音哑沉:“你说的没错。”
色令智昏。
对他也一样。
“听听,我可以,继续吗?”
唇瓣处猛然感受到喷洒的呼吸,有些麻麻的,还有些痒。
顾听眉眼舒展开来,就像往常一样,声线清淡却蛊的人上钩,“我要是说不可以呢?”
沈随安折眉半是无奈半是叹息:“那我便自动收取点利息了。”
他俯身将头埋在顾听的脖颈前,声音闷闷的:“有些难受。”
顾听不自然地别开眼。
对方炽热又兴奋的感觉她不是没有感受到,正因为感受到了,所以她才会无措又羞赧。
除此之外,还有些想要尝试的期待感。
她的手故意没有移开,落在对方衣角,“你——”
“叮咚”一声,放置床头柜上的手机忽地震动起来,打断了二人之间的氛围。
气氛顿时清明。
顾听抬了抬头,正要伸手去够,男人的吻便顺势落下,停留在她的脖子间,他的吻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落。
顾听下意识一僵,干巴巴道:“电、电话。”
沈随安伸手一捞将手机握着手心,看着来电显示,“是小却发来的视频,接吗?”
顾听想了想后点头:“接。”
但沈随安没有起身,照旧低头吻下去,声音瓮声瓮气的,“不想接。”
“可是——”
沈随安抬眉,适当的露出一分无辜来,“偏心也要有个限度,太太。”
“你不能总是无条件溺爱他们。”
顾听慢吞吞地眨了下眼:“啊?”
【我……溺爱谁了?】
沈随安扣住她的指尖,十指交错,笑的温润又纯良,“已经很晚了,他们也该睡觉了。而且——”
这种时候,请将目光、注意力,全部留在他的身上。
他不经意间转移话题,“太太上次问我的那个问题,我回答过了。”
“现在,我想要个答案。”
原本只是当做转移话题的过渡阶段,却在闲谈时被人当了真,沈随安再次感受到那股小心翼翼地攀升的紧张。
“你——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