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101
“我以为, 我已经表现的很清楚了。”
如果她不喜欢的话,她绝不可能将自己呈现在一个被动的位置上。
这么纠结又反复,一遍遍怀疑自己的情感, 最后坦然承认——是的, 自己的确喜欢他。
这实在太不像她了。
但人是被情感支配的动物, 她自然也无法避免,唯一算得上不错的是,她陷得还没那么深。就像沈随安说的那样, 在这段感情里, 她是可以随时抽身的那一个人。
但顾听觉得这对于她来说不是什么好的评价。
随时可以抽身,代表她没有真心实意地去投入, 没有做到真正去爱一个人。
这样真的好吗?
沈随安双眼微弯,愉悦从眼里渐渐浮现, 还不等他说话, 顾听直直发问:“还是说我表现的不够明显?”
沈随安:“大概是。”
他俯身吻迹落在她的唇角, 比起之前的青涩,现在多了几分熟稔,也不用害怕她会拒绝,就在今晚,就在现在,他非要要到一个答案。
呼吸喷洒在顾听的周围, 惹得人痒痒的,她不自觉地别过头去,手指顺着对方的腰线上滑, “你非要在这种时候问这种话吗?”
沈随安弯眸:“因为平时你就不会给我开口的机会了。”
“我是愚笨之人, 大多时候都搞不懂你的想法。”
“为什么要躲我?”
“为什么不接受?”
沈随安咬着她的耳尖,“我也……很委屈啊。”
说是委屈的人其实脸上并没有多少难过, 反而眼角眉梢都漾起愉悦。
这个模样让顾听看得心里一软。
她将放在男人腰间的手缓缓上移,搂住他的脖子,纤细的指尖停留在他的皮肤上,轻轻一勾。
她浅笑着开口,说道:“别装。”
“我知道你什么样。”
随后不等他回答,微微仰起脖子,将吻送了上去。
这是一个由她开始主动的吻,原本也只是顺着对方以前的模样,轻轻吮吸他的唇瓣,却没想到男人在最开始的怔愣之余,忽地张嘴,舌尖轻而易举地打开她的唇齿。
从舌尖传过来的细小颤栗令两人同时一僵。但很快,谁都顾不上了。
男人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她的乌黑的发稍,指尖插在顾听的头发里,手背青筋脉络分明。
顾听很明显的感觉到这个吻与之前的不一样了。
他不允许她后退,不允许她临阵逃脱,于是紧紧箍着她的头发,肆无忌惮地索取她的呼吸。
渐渐……有点呼吸不过来了。
两人之间的间隙越来越小、逼仄,气氛也逐渐燥热起来。沈随安忽然坐起来,抬手解开衣领,锁骨乃至下片胸膛暴露在空气中。
顾听下意识闭上眼。
男人低笑一声,声音吊儿郎当的:“怎么?不敢看?”
没有半点稳重。
顾听闭起的眼睫微微颤了颤,“没什么好看的。”
沈随安‘哦’了一声,随口道:“真没有什么说服力。”
“不过你就算睁开眼睛也不会怎么样。”
顾听好奇:“为什么?”
“因为……”后半句话顾听等了半天没有着落,她掀起一条缝正要看看是什么情况时,一只手掌从上方压下,带着独属于男人炽热的体温,一点一点向顾听靠近。
“我是你的。”
“想不想看,都随意。”
他补充完后半句话。
接下来好似一发不可收拾。
肩线随着衣领的褪去被暴露在空气中,冷白的皮肤首次与旁人的目光接触,顾听难得染上几分羞意。
他们的影子亲密的交织。
男人唇齿间气息寡淡,却意外勾的人失去神智,至少现在顾听是这样认为。
两人间的衣服不知是什么时候拉乱,沈随安的手停留在对方胸前半寸,他垂眸望她,眸色渐深。
“我——”
或许是这些年装出来的绅士样,让一个本性散漫的人硬生生学会了分寸感。欲.望充斥在他的大脑,折磨他的理智,他生生忍住,眉眼半抬,始终要得到对方的询问。
“可以碰它吗?”
话音落地,空气陷入一片死寂。
久久没有人言语。
两人同时移开视线,耳尖似是被红日烤熟了般,热的要命。
顾听眨了下眼没吭声,恨不得将自己埋进枕头里。
【笨蛋!这种事情你要我怎么说可以?】
【我哪能张得开这个嘴?!!】
沈随安抿起唇瓣,俊美的脸颊多了几分不自在,沉默一会儿,他忽地开口:“算了。”
“还是换你来……”后半句话因为少见的羞涩,他没能说出口。
沈随安用行动表明了他的后半句话是什么。
他伸手拉过顾听的手腕,让她的指尖在自己的身上轻轻摩挲。从下巴到锁骨,再至胸膛,她的指腹像是划线一般,每触及一个点便让人情不自禁地颤栗。
顾听闭着双眼,长睫以一秒几下的频率飞快颤抖。
指腹传过来的温热好似在灼烧她的身体,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指尖下,对方紧致有力的身体。
也是这一刻,顾听深刻感受到她在触摸他。
“嘶。”
对方忽地发出一声低喘,紧接着更加用力地攥紧了顾听的手腕。
他跪坐在顾听身上,尽量不压着她,但这种让人浮想翩翩的姿势,最让人难捱。
“慢点,”沈随安绷紧了身体,攥着顾听手腕的手掌更加用力,好像要将她与自己融为一体,“让我缓缓。”
他喘。
明明什么都没开始干,两个人却在这种氛围里差点都要溃败。
顾听忍不住掀起一只眼,睁开后,满目春光。
俊美自持的男人赤着上半身,露出健壮又紧实的肌肤,流畅的人鱼线从腹肌一路蔓延向下,隐隐能看见他腹部的一处疤痕。
他垂眸看向她,眉眼极具侵略性,叫人在这股炽热的视线里无法反抗。隐隐约约,顾听竟然从他的眼神里看见隐藏得极好的、厚重又浓烈的爱意。
他喜欢她。
在此刻,好似具象化。
一直以来反复逃避的,让她多次忽略的人,用这种方法,让顾听不容逃避直视自己的心。
顾听任由沈随安握着她的手,在此时转换攻守方向,主动进攻。
一点点触摸。
最后被人用力压在自己胸膛,他克制不住的俯下身,在她耳边喘道:“听听。”
他低低叫着她的名字。
顾听应了一声,“嗯。”
“会吗?”沈随安问。
顾听:“什么?”
男人没有立即答话,而是拉着她的手腕渐渐向下,耳尖红着伏在她身旁,轻声祈求:“帮我。”
……
最终什么也没有做。
对方发觉这种行为不仅不能发泄火气,反而又惹了一身火后,再三克制着从顾听身上起来,果断进入浴室。
没一会儿就响起了水声。
顾听靠着床头,打开手机看着未接的电话,重拨回去。
没过几秒电话被人立即接通,仿佛电话那头的人时时刻刻守着手机,等这通电话等了很久。
电话刚接通,一道软乎乎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你刚才怎么不接电话呀?”
听起来有些像撒娇的口吻。
顾听没有戳穿,她知道自己一旦戳穿,这位小少爷一定会炸毛。
她眼睫半垂着思索沈却的问题,为什么不接电话?那种时候她要怎么接?所以当然不能说实话!
“刚才在和你爸爸说话。”
沈却:“哦。”
过了几秒又觉得不对,“可是我打你手机是通的。”
顾女士只是没接,又不是占线。
顾听:“啊……因为你爸爸就在我身边,我们聊天没注意到手机。”
沈却:“……”
解释的很合理,但为什么他不信。
不对,他好像忽略了重要的一点。
“爸爸在沪上??他早上不是还在京都吗?”少年十分震惊。
顾听心虚的别开眼,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的那通电话,那家伙认为自己不开心,所以跑来哄她了吧。
“有工作。”顾听没打算详细给他解释,言简意赅道。
沈却也不知道信没信,‘哦’了一声后没再追问。
他开始追究起另一件事了。
沈却:“顾女士。”
沈却:“我不要陪我哥睡。”
少年委屈巴巴的声音透过电话传了过来,“你偏心。”
顾听:“我没有。”她立刻为自己辩驳。
别的都行,偏心这点不能认。
不然依小却的性子,她今晚怕是被吵得不能睡了。
沈却:“你就是偏心,不然为什么特意让管家爷爷叮嘱我,说是今晚一定要陪我哥睡?”
顾听解释:“我看了京都天气预报,今晚会下雨,可能会伴随打雷。小且害怕雷声,所以想你去陪他一晚。”
“我知道。”
少年咬着牙不情不愿地说出这三个字,“可我害怕的时候也没见他陪我……”
顾听眨眨眼:“陪了啊,上次过溶洞,我和小且不是都在陪你吗?”
沈却:“……”难得失语,甚至憋屈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可、可那次跟这次不一样啊。”
顾听:“有什么不一样?”
沈却也说不出来究竟哪里不一样,他絮絮叨叨着,“反正就是不一样。”
顾听叹息道:“好吧,那我给你哥打电话,让他今晚来陪你。”
以此证明,她不偏心。
第102章 102
“不许打!”
“不许打不许打不许打!”
少年凶巴巴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你喊他来跟我陪他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要我陪吗?”
沈却虽然喊得凶,其实声音软乎乎的,听起来没有真生气的样子, 像是一只需要挠挠头摸摸肚的猫, 仗着气势来唬人。
顾听:“……”
说的好有道理, 她竟然无法反驳。
“这不是要证明我不偏心,公平公正一视同仁么。”顾听说,“我哪里偏心了?”
沈却气到失笑, “明明就有。”
有归有, 这种事情强调一次就可以了,要是一直拿出来说顾女士也会头疼, 所以沈却见好就收。
他嘀嘀咕咕了几句后,将话题转移到别的方面去, “对了, 姜且下个月要开演唱会了。”
“管家爷爷说他这几天很忙, 经常不见人,连休息的功夫都没有。”
说着说着沈却忽然一顿。
连-休-息-的-功-夫-都-没-有?
“……”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的确需要睡个好觉。
少年眉眼微垂,先把自己说愧疚了。
既然这样,他陪他哥一晚也不是不可以。
“好吧,我妥协了。”很快, 沈却就给自己做好了疏导工作。这次他都不用顾听劝他,反倒是自己想明白了,“让他好好休息一晚。”
顾听略感讶异:“你……想好了?”
不需要她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地去哄小孩?
沈却:“嗯。”
沈却:“顾女士你也要注意身体, 好好休息。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挂了, 不打扰您休息。”
他劝诫顾听注意休息,理解了姜且百般劳累, 却对自己即将比赛的事只字不提。
他好似在想:他们已经很忙了,我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
习惯了刺头模样的沈却,突然一副小天使的模样,顾听反而不习惯了。
顾听:“那晚安,再见?”她试探着开口。
没想到小天使·却非常爽快的道声晚安后,挂掉了电话。
“……”顾听十分不习惯。
她坐在床头拿着手机发呆,在想要不要给小且也打一个的时候,浴室的门‘啪嗒’一声开了。
她抬眼望去,沈随安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视线相撞,好似突然都回忆起刚才那股暧昧的气氛来。
“咳。”沈随安握拳咳嗽了一声,率先移开视线,“我洗好了。”
顾听点点头:“换我去洗。”
原本她是洗了澡的,但刚才因为某些原因她也出了一身汗。
沈随安应了一声,没再多说。
……
一小时后,房间内部残留的灯被人暗灭,窗户紧闭,隔绝了窗外传来的车流声,好似一切都回归寂静。
顾听平躺在床上,目光直定定地看向天花板。
身旁传来的浅浅呼吸声搅得她根本睡不着觉,哪怕这并不是两人第一次在一张床上睡觉,可她莫名觉得他们俩之间的氛围好像又回到过去。
双方都有些拘谨。
连她也不例外!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顾听在心里默默叨叨着。
虽然刚才聊开了部分事情,但他俩的心还是相距较远,没有彼此贴近,没有真正的敞开心扉,让对方加入。
习惯了太久的一个人生活,期间突然加入一个人,要一起生活互为依赖,这种关系谁都会不适应。
她亦如此,沈随安自然也不例外。
沉默许久,顾听决定主动开口,打破这股氛围:“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关于你的家庭。”
话题一打开,后边的事聊起来便顺理成章许多。
沈随安懒懒搭腔:“我的家庭?”他原本也是平躺着,可这种姿势对他来说太拘的慌,只好侧了个身面向顾听,盯着她的侧脸,“似乎没什么好说的。”
顾听:“为什么?”
沈随安回答的随意:“因为都死了。”
他说得轻松,丝毫不避讳话语当中的某些字眼,若是换做旁人来说,一定会说的小心小心再小心,但沈随安完全没有这个顾虑。
他表现的很不在意。
顾听看他一眼,明明没有说话,可对方似乎从她的脸上看出了她藏于眼内的关心,于是撑着手掌轻轻一笑,“不用在意,我没事。”
他强调道:“我是真的不在意。”
顾听:“欲盖弥彰的人才会反复强调。”
沈随安看着她,随后松散一笑,“没骗你。”他调整了下姿势,试图让枕着自己手的脑袋舒服一点,“其实这些事情没什么好说的,你问小且和小却,他们也会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顾听欲言又止。
【去问小且和小却?这不是戳他俩伤心事么?】
她现在好不容易将两只崽崽的心理健康扭转过来,她实在是不想再瞧见,他俩过去那副病恹恹快要死的模样。
室内一片昏暗,窗帘半拉,隐隐约约可以透过缝隙看见窗外的风景。
沈随安枕着一只手,侧对着顾听,双眼安静地望向顾听。
黑眸里几乎没什么情绪,什么都是淡淡,却让人感受到片刻的宁静。
他偶尔露出的一瞬脆弱,好像只会在此时此刻真情流露。
“我母亲死的早……”隔了很久,他才开始说话,“父亲也在我二十岁那年去世,后来我与我哥相依为命。”
“我没见过我爷爷奶奶,他们在我哥出生之前就去世了,相比其他人家,我们这一脉人口少的可怜。”
“父亲没有兄弟姐妹,爷爷更是一脉单传,再往上有多少人我也记不清了。”
说这些话时他的情绪始终波幅不大,平静的仿佛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原本以为我们这一辈怎么着都留了两个人,没想到大哥没多久也死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沈随安忽然道:“小且和小却不是我的孩子。”
顾听点头:“我知道,我听管家说起过。”
“嗯。”男人应了一声,寻常凌冽的眉眼在此刻,倒显得不那么凉薄了,“他们是我大哥的孩子。”
“我大哥……”沈随安顿了顿,微仰起脸,想要给顾听解释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斟酌良久才郑重道,“他在感情方面……很不好。”
出于自身性格本就不是常规意义上说的好孩子,所以沈随安从来不会遵循长幼礼法,因为对方是自己兄长就偏私。
孰对孰错,他分得清。
沈随铭错了就是错了,如果他再为他遮掩,才是助长这种不良行为的风气。
当然,换做面对小且小却,他会直白的为他们二人讲述他们父亲的错误,但顾忌到顾听,沈随安收敛了脾性,只用了‘不好’二字形容。
“有时候我也在怀疑我是不是天煞孤星,亲人都被我克死了。”
灯线昏暗,磨灭了男人脸上的轮廓,顾听侧眸瞥向他,看不出他脸上一丝一毫露出来的情绪,连带他的声音都听不出来起伏。
顾听听他说的坦然,但短短几句就是他的一生。
【说的轻松,但实际上用了多长时间走出来,只有他自己知道。】
沈随安眉梢一挑,没说话。
顾听忽然也翻了个身,她很想看清对方的脸,看清对方的神情,可惜灯光太暗,她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轮廓。
她抿了下唇瓣,抬手想要搭在他的肩膀上,却在落手时一顿,轻轻柔柔地落在对方的脸颊边。
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顾听指尖下意识一颤,“放心。”
她慢吞吞开口:“我不会被你克死的。”
沈随安踌躇了一秒,才不确定道:“太太的意思……是要陪我一辈子吗?”
【难道不是吗?】
顾听望向他:“我们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她是一个守信的人,既然说到了就会做到。从她做出那个选择开始,她就知道自己的世界,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沈随安在黑暗中看了她半晌,好半天才低低道:“嗯,说好了。”
“一辈子。”
……
京都某家别墅小区里。
顾从南一个人待在黑漆漆的房间内,坐在柔软舒服的大床上,正对着月光。
他双腿盘起,双手懒懒散散往后一搭,撑着床面。
“从南,你说我该相信她吗?”
大脑里好似有另一个人活动的轨迹,替他做着决定。
——“你在问我的时候,不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顾从南垂眸:“我不知道。”
“我很想相信她。”
在她说出那句话后,在她说‘来见我吧’,他想相信她话的念头达到了顶峰,顾从南差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被她一叫,轻轻一招手,就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一般,过去找她,去见她。
那样……也太没出息了吧。
顾从南半垂着头,有些提不起精神的在想。
不如说,无论顾听说什么话,他都会相信。
少年一向孤寂的黑眸在此刻也一如既往,黑沉沉的,将所有的少年心事全部藏在眼底。
——“那你想去见她吗?”
身体内的另一半魂魄在向他提问。
顾从南没有说话,视线透过窗外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眼前好似飘过了一幕幕景象。
从他有记忆起,他那位自诩讨厌的姐姐便以一种不可抗拒,他或许想或许不想的方式,留在他的记忆。
于是他们彼此陪伴了这么多年。
哪怕互相讨厌。
顾从南:“我想。”
他想去见她。
——“那就去见她吧。”
“但现在不行,”顾从南慢慢摇头,“我答应了一个人一件事情。”
“答应他的要做到。”
话音落地,体内的人再没开口,顾从南也不再言语。
他向后一仰躺在床上,身体呈大字型摆放,维持一天的状态在此时得到片刻安宁。
***
转眼时间就到了周六。
偌大的赛车比赛场内,观众已持着票陆陆续续进场,原本寂静无声的场子登时开始热闹起来。
“这是节目录制结束以后,我第一次有机会看线下的却崽弟弟!活生生的弟弟!”
“我也是!”
两名女粉丝一进入赛场后就若无旁人的交流起来,激动到不能自已。
“要不是平常怕打扰到弟弟的学习,我就蹲守在他们学校门口了。”
“我也是!但我那摇摇欲坠的理智阻止了我,毕竟弟弟不是圈内人,如果我们真堵在那儿,一定会对他的生活造成影响。本来就见不着弟弟,别到时候那么一闹,弟弟就直接退圈了。”
“说的对!”旁边的女粉丝加入战场,“你们也是来看沈却的?”
两名川渝女粉丝点点头:“是的!”
“我也是,我原本对青少年赛车不敢兴趣,这种比赛涉及到未成年,肯定不可能有多大危险,当然也就少了刺激和乐趣。”长卷发女粉丝摊摊双手,“要不是为了看弟弟,我估计这辈子都不会踏入这种场地。”
“对了,弟弟的比赛是在下一场对吧。”
“好像是。”
与此同时,比赛后台。
沈却穿着一身赛车手服,一个人在赛场等待。红色本就符合他的气质,紧身服帖的车服勾勒出少年腰线,肩宽体瘦,显得少年意气又桀骜。
他的指尖漂亮到像画中雕刻的模型,手中无意识把玩着一块胸针,复古英伦六星胸针,中间有一颗蓝宝石,低调又典雅。
但当周围有人过来跟他打招呼时,少年又会飞快收起胸针,将它撞进口袋,好似害怕将它弄坏。
队友笑称打趣:“你这也太宝贵这玩意了吧。”
沈却眉梢一挑没说话。
他和这些队友关系都不怎么样,说是队友,其实只是地区在一起,所以意外分配到一个队,临时搭伙比赛的人。
称不上熟,但也不算陌生。
对待陌生人,沈却表现的一向很淡,既谈不上礼貌,也谈不上不礼貌,算是两者之间取其中。
这是放在以前。
但现在他看着对方露出来的笑容,以及藏在眼底的忐忑,也不自在的解释道:“嗯,这是我妈妈给我的,对我很重要。”
队友似是没想到他会回答自己,一时间激动冲昏了大脑,半天没反应过来。
他原本只是看沈却一个人待在这边,出于队友间的人道主义帮助原则,过来搭个话,并且已经做好了对方不搭理自己,自己独自尴尬的准备。
却没想到竟然有意外之喜!
那档综艺陶黎也看过,在他印象中,这位被粉丝称为‘弟弟’的人,看起来应该不好相处。
因为对方在节目里表现的形象,永远都是拽拽的,所以陶黎对他本人也留下了这样奇怪的印象。
没想到他竟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少爷脾气,反而好声好气的给他解释,陶黎忽然觉得受宠若惊。
他也结结巴巴提醒道:“原来是这样,但赛场上携带物品的话会影响到你自己。”
没有明文规定直接表明,赛车手在进行比赛时身上不允许佩戴其他东西。所以陶黎也只是做了个善意的提醒,具体怎么做还是要看对方自己。
“嗯,我知道,谢谢了。”沈却乖乖道谢,收起胸针。
陶黎:“……不、不客气。”
与沈却同样年龄大的少年 看起来更加晕晕乎乎了。
“接下来有请京都市比赛选手入场。”
沈却站起身,手中握着那枚胸针看了几秒,然后收了收手心,别到左胸衣领处。
陶黎:“你要戴着上场?”
沈却点了点头,浅棕色的眸底好像倒映着太阳,他望向远方,语气坚定:“它对我很重要。”
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在最开始送给他的。
那次事件以后,它让沈却觉得好似整个人都生活在不真实的虚幻世界里。幸福唾手可得。
他不再是被人抛弃的孩子。
于是这枚胸针被他视为了幸运星,是独属于他的幸运。
少年单手抓起头盔,姿态桀骜的冲着后方挥挥手,声线隔着不远清楚地传来。
“加油!”
“赛场见!”
少年意气风发,开怀大笑。
……
“抱歉,让一下。”
“麻烦借个道。”
观影席台,黑发少年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群,走向自己的座位,随后落座。
在一堆女观众里只有他一个男观众,还有一个空着的座位,被诸多视线包围,他却浑然不觉,神色淡定地从背包里取出摄影机。
周围的女粉丝:“……哇!”
“设备好专业!”
“看他调试的方向,是在拍小却?不会是弟弟的男粉吧?”
“呜呜呜弟弟竟然也有男粉了?”
顾从南手指一顿。
“?”
虽然疑惑但他并不在意,兀自调试着装备。
他以为只要自己不在意就好,没想到身边不断有人跟他搭话。
“你好呀小哥哥,请问你是小却男粉吗?”
“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后援会啊,弟弟后援会还缺一个男管理哦。”
“对了你有没有他写真壁纸,我可以考虑发你一套。”
少年实在是烦不胜烦,不堪其扰。
“不是。”
“不感兴趣。”
“没有。”
至于写真壁纸?沈却还有这幅东西?
顾从南的目光渐渐充满了异样。
“我是他小舅舅。”
最终一锤定音,减少了不必要的麻烦。
粉丝们好像知道他是沈却的家人以后就不再打扰,贴心的为对方留出拍照空间。
顾从南摆好设备,静静等待对方登台‘演出’。
没过一会儿,就看见意气昂扬的少年单手持头盔入场,他的步伐稳健又闲散,好像将他那位姐夫身上的散漫劲学了个十足。
顾从南静静地看着对方登台耍帅,拿出手机拍了几张不专业的赛前照。
拍完照后顾从南点开某个界面,迟疑许久,最终将这组照片一股脑的发了出去。
/
手机上的远程直播线路似乎在卡顿。
姜且身体随着车身摇晃,视线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
似是刚结束一项工作,青年的气还没有喘匀,就急急忙忙赶往比赛场地。
那天听管家说完后,姜且也将这个日子记在了心里,他本想调出当天的行程安排,为沈却预留时间。没想到公司根本不同意,以演唱会在即为理由,让他又跑了三个通告,
这样一耽误,他就耽误到了现在。
通告一结束他就马不停蹄赶过来,观看沈却比赛。
——父母都不在家,他这个当哥哥的得尽到自己的责任。
这个念头升起来的那瞬间,姜且的第一反应莫名好笑。
坦白来讲,这句话要是让过去的沈却来看,一定会觉得很虚伪。
就连他自己也是这样觉得的。
这么多年自己从未尽过当哥哥的责任,甚至一度以这个名头欺负对方,于是那些年两人斗的不可开交。
可什么时候他的念头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影响,被改变,成了现在这幅会不自觉担忧对方,关心对方的模样。
这真的很不像他。
姜且抬眸望向窗外,沿途风景随着进程不断改变,可姜且似乎仍然觉得太慢。
他对着前方司机说道:“麻烦再快一点。”
“要开始了。”-
陵园。
平时一直穿着正式庄重的燕尾服管家,在今天难得换了副普普通通的西装,携带一束花来到墓地。
他弯下腰,将花轻轻放到墓碑旁边,擦去墓碑上飘落的灰尘。
“一晃十几年,先生啊,许久不见了。”
陵园内静悄悄的,山川树海同时静穆,耳边只听得见枯树底下浅浅的鸣叫声。
“今天我为您带来一个消息。”
“请放心,是好消息。”
管家低声细语,慈眉善目的笑着:“您最放心不下的孩子有了喜欢的人,成家立业,不会再感觉到孤独了。”
“这些年,我看着他一步步长大,从少年青涩到青年稳重,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走了过来。”
“到现在我想他能担得起责任这两个字。”
“您可以放心了。”
他的声音不重,却让人足够听清。
他的视线不偏不倚地望向墓碑中央,那里是一张老人的遗像,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
知遇之恩,提携之恩,救母之恩……
万般景象如同播放老旧的电影,在大脑里一幕幕闪过,那些记载着两人共同回忆的胶卷,如今只剩一人年年怀念。
方明志退后一步,接着重重弯腰,鞠了一躬。
可惜,今天没有美酒了。
…
报答春光知有处,应须美酒送生涯。——《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
第103章 103
“让我们将目光放到赛场上, 在进行一轮激烈的追逐后,4号选手和7号选手拉开比分,遥遥领先。”
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九曲环绕的赛车场两辆赛车一前一后驱行。
沈却双手放在方向盘上, 眼神直视前方, 冷静的调整着方向。
宝石蓝的胸针佩戴在左胸前,在阳光下闪烁着熠熠光辉。
车身几乎贴着地面滑行,对手紧追不舍, 沈却一个弯道漂移瞬间拉开两人的距离。
“!!”
场内顿时响起更大一轮的欢呼声。
“啊啊啊啊沈却!!太帅了卧槽!”
“弟弟!!却崽!”
顾从南双手持着相机, 咔嚓咔嚓的拍着照,活脱脱像一个拍照机器。他来之前剪了头发, 黑色短发利落的散在额前,暖黄色的光线照在他的头顶, 染上了些许亚麻色。
他的肩膀平直宽阔, 唇角微压, 不时瞥一眼赛场。
后方原本看向沈却的粉丝,情不自禁地移动视线:“靠!舅舅好帅!”
旁边粉丝震惊:“你这么快就爬墙了?”
“非也非也!我这不叫爬墙,都是自家人,爬来爬去不都是一家。”
“…………”好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
男解说员说道:“现在4号选手用一个弯道漂移将7号选手远远甩在后方,从各选手比分来看, 只要他继续保持这种速度,冠军板上钉钉。”
女解说员符合:“是的。据了解,4号选手是本次参赛选手里年龄最小的一位, 他也是第一次参加锦标赛……”
换了移动数据后, 手机网速不再卡顿,姜且垂下双眼, 认认真真盯着屏幕,观看赛事。
“快到了吗?”
“还没有。”
几分钟后。
“快了吗?”姜且焦心,赛事快进行到一半了。
他要是没赶上比赛,沈却赛后估计会气成河豚,恶狠狠地抓住他,问他是不是故意的?或许还会委屈巴巴的说自己昨天陪了哥哥一夜,结果第二天哥哥连看他比赛都没赶上?
这种画面……姜且不太想看到啊。
司机额头出现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快了,前方在堵车。”
姜且探头看了眼窗外,他们现在所处的距离离赛场并不远,隐隐约约甚至能看到那所建筑的轮廓。
保姆车堵在路边,姜且看了眼前后无行人经过,飞速道:“就到这儿吧,我走过去。”说完,打开车门下车,他也来不及佩戴口罩帽子遮掩自己的相貌,敞开腿大步奔跑。
一路上前往赛场的人很多,密密麻麻的人群占据了大部分车道,交警维持着道路纪律,姜且穿过紧密狭窄充斥汗水味的人群,清爽的发丝早已黏腻的贴在额头上边,他却浑然不觉,大步流星的朝着赛场飞跃。
“我好像看见了一个很眼熟的人。”
“我也是……”
路过行人纷纷对视一眼,眼里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不会吧。”
“刚才路过的那个人……”
“啊啊啊!小且!!”
“姜且!”
一刹那姜且的名字引起无数人回头,纷纷望了过来。
“我家小且?哪呢哪呢?”
“从那儿过去了,难道他也是来观看小却比赛的?啊啊啊我就知道节目没有表现出来他俩关系友好的万分之一!!麻烦说他们关系不好的人,都来给我看看,有哪个死对头会着急忙慌的看对方比赛!”
粉丝2号:“就是就是!啊啊啊我要看路透!”
身后吵闹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不知道忽然因为什么而喧嚣起来。
姜且对这些叫声置之不理,即便匆忙奔跑间,路过的行人认出了他,小声尖叫喊他名字,他也只是冲着她们点了点头,脚步却不曾停下,继续向前。
蓝牙耳机连着手机音频,直播内解说员的声音逐渐步入高.潮,“比赛时间还剩下三分钟,让我们期待一下谁会是本次锦标赛初赛的冠军。”
三分钟。
姜且抬眸看了眼远处的圆形建筑,更加用力的跑起来。
没事,来得及。
他一边跑一边将兜里早就准备好的票掏出来,赛场早已停止检票进人,幸好姜且提前跟工作人员联系,预留了VIP通道。
两分钟。
他快速跑上台阶,跟随带领他的工作人员,前往观赛席。
男解说员兴奋的声音不再隔着屏幕,而是从场馆内四面八方传来,“最后一分钟!”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4号选手遥遥领先,只要不出意外,他就是本次锦标赛京都地区的冠军。”
“倒计时,十、九、八、七……”
“咔嚓”一声紧闭的场馆掀开一道缝,姜且气喘吁吁的进入,从最高处望下,他双手撑着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五、四、三、二、一。”
“让我们恭喜——沈却!”
刹那间,赛场像是被一片连绵不绝的回响包围,喝彩声此起彼伏。
“啊啊啊啊却崽!好样的!”
“牛逼!”
“沈却!沈却!”
大荧幕镜头无限拉进,投射出对方生得极好的五官,青涩的眉眼中带着几分未成年独有的稚气,眉峰高扬嚣张桀骜。
他微仰着头望向显示屏上方的成绩,发梢处还染着湿漉漉的汗,眼睛却澄澈明亮,看清成绩的那刻,少年似是满意了,唇角轻轻地勾了勾。
“沈却!!”
“沈却!沈却!沈却!”
观众席上高喊着少年的名字,渐渐的他们连成一片,欢呼热烈的庆祝着对方夺冠。
被鲜花与掌声簇拥的少年站在赛车旁边,他右手轻抬,落在自己的左胸处,缓缓收紧。
握紧胸针的那刻,沈却恍然回忆起很久之前的那个午后,他和顾听从警局出来。那个时候他对她充满戒备,不敢轻易交付信任。
但她说的话,哪怕隔了这么久依旧清晰地印在他的脑袋里。
不单单是那天,顾听所说的所有话,他都有记得。
他还记得她说:“小却,我很高兴你能对我坦白内心,勇敢表达自己的情绪。”
“你可以向我使小性子,可以肆无忌惮的试探我。”
“我不会再伤害你啦。”
沈却收敛目光,唇角弧度渐渐加大。
胸针尖锐的触感透过掌心一点点传来,握得越紧就会越痛,可这种痛却让沈却感受到了一丝真实感。
手心在痛,他不是在做梦。
这都是真的。
太好了,他没有死在自己的十五岁。
少年眉眼微弯,眼角微微湿润,笑意却不加掩饰,坦然的迎接四面八方的欢呼与掌声。
姜且缓缓站起身,气息慢慢平复,或许是跑的太急,他的眼角溢出些许生理性泪水,他抬手拭去,指尖落到眼前。
他静静盯着粘在指腹上的泪水,有些怔愣,黑眸垂下不知在想些什么。耳畔人声鼎沸,他却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似的,视线直定定地看向大屏幕。
看向屏幕里肆意张扬的那个少年。
那才是少年本性,是困了他这么多年,终于挣脱束缚,勇敢飞向天空肆意遨游的猎鹰。
他不再惧怕过去,甚至能直面过去那些糟糕的存在。
姜且鼻尖微妙地一酸。
他垂在身侧的手忽地握起,指尖嵌入掌心,一点一点,逐渐感受到疼痛。
是的,这才是真正的沈却。
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他更不用受私生子身份的影响,如果他不曾与他互相折磨这么多年,彼此蹉跎这么多年,他早该像现在这样,在赛场上耀眼夺目。
姜且垂眸,长睫在眼前留下一层浅浅的阴翳,遮挡住眼中所有反复情绪-
手机仍然悄无声息,没有人给他回过一条短信。
顾从南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这次他发的都是沈却的照片,以姐姐对沈家那两个孩子的爱护,要是看到了一定会回个“?”,但是她没有,顾从南以此推断对方是在拍戏,所以没时间。
既然没时间,顾从南无所谓心里平不平衡的。
他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双手环抱,视线微眯,同样注视着在赛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
亲眼看到对方夺冠,顾从南既不意外也不欣喜,他来此观看比赛只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履行诺言,其次就是尽到长辈的责任。
再怎么样他也算是沈却小舅舅,当舅舅的替自己外甥拍一些照片,无可厚非。
至于对方如何耀眼夺目,如何意气风发,这些都与他关系不大。
他从未体验过也不需要体验这些光圈。
他不在意。
唯一让他在意的只有久久不曾发来的短信,以及……
顾从南始终记得那天顾听说的那句话——“来见我吧。”
来见我吧,南南。
或者,我来见你。
顾从南抿了抿唇。
黑眸里犹豫挣扎好似在打架,水润的眼珠倒映着远方的星星。
耳畔是吵吵闹闹的尖叫声,沈却的名字让全场沸腾,顾从南睁眼看向大屏幕,将少年手放在胸口的动作收入眼底。
那枚胸针,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沈却跟他提过,是他妈妈送给他的,对他很重要的一件物品。
他的妈妈……
顾从南忽然闭上了眼,隔了一会儿再次睁眼,片刻,他点开手机软件,查询从京都到沪上的机票。
情感说服了理智,有关顾听的事,他无法做到不在意。
他绝对不是因为嫉妒沈却,所以才决定去沪上见顾听一面。
绝对不是。
他只是……想听听对方的声音,想听对方叫他的名字,想听她的解释。
哪怕是在骗他也好,他会信。
——
“再快点,一会儿主演就要开拍了,磨磨唧唧的,连个道具都搬不好,剧组招你们是干什么的?”
“能干不能干?不能干滚蛋!”
剧组导演骂骂咧咧的指着道具人员。
章建同咬了咬牙,努力扛起肩上石碑,朝导演规定的地方走去。
这里是名为《欢喜冤家》的剧组,章建同现在在这个剧组里负责搬运道具。
自从被《家三》节目组开除,章建同换了份工作,这份工作待遇福利大不如前。以前他是后勤组组长,干得都是一些轻松的话,哪像现在这份工作,天天要搬道具,比打杂也不如。
因为年龄大了的缘故,他的力气与身体也不如从前,渐渐地有些吃不消。即便这样,剧组也没人可怜他,没有人愿意帮他一把,他只能慢吞吞的向指定地点挪动。
每当这个时候,章建同就开始怨恨将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那三个小杂种!
要不是他们多管闲事,他何至于此?
他放下石碑,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没敢坐着休息,继续往返去搬另一块石碑。
就在这时他路过导演休息间,忽然听到休息间传来一阵吵架声。
章建同并不意外。
休息室内吵架的人是导演和他的老婆,自从剧组开工,王导的老婆就像是扎根在剧组一样,天天和他吵架。王导不胜其扰。
章建同听说导演的老婆在京都有些背景,家世不错,所以就算王导被指着鼻子骂,他也不敢主动提离婚,还要腆着脸哄对方开心。
就像现在,休息室又传来剧烈的吵架声。
“王伟正你个王八蛋,老娘嫁给你简直就是倒了八辈子霉!”
章建同撇撇嘴,心底同情王导娶到这种老婆才是倒了血霉,蛮横又无礼,哪个人敢娶她?
吐槽归吐槽,要让他真的继续听下去,他也不敢。章建同害怕被导演抓住,导演给他小鞋穿,又或者直接开除他。
中年男人揉着手腕,转身正要离开时,忽的听到一句怒骂,以及对方口中那道让他很熟悉、很熟悉的名字。
“小时候比不过顾听就算了,现在她家落魄了,她结婚我也结婚,结果还是没比过!”
“她当个明星还当出优越感来了,又是这样,那家伙从小就看不起我们!”
梁雨寒气的胸口痛。
就算不知道顾听的结婚对象在京都有什么身份,普通人也好,京都豪门圈的也罢,但看对方状态,明显是蜜里调油的蜜月期。
就算是个后妈!就算是两个孩子的继母,她的状态也比她好!
凭什么啊?
小时候比不过就算了,怎么长大还是比不过?
梁雨寒看着眼前这个一脸不耐烦的男人,心里的委屈简直达到了巅峰。
而门外,章建同僵硬的一动不敢动。
他瞳孔瞪大,双眼直定定地盯着某个方向,呼吸急促,脖子因为过于激动而涨红。
顾听、顾听竟然结婚了?
是他想的那个顾听吗?对、一定是、一定错不了。
顾听可以有很多,但当明星的顾听只有一个!
想到这里,章建同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怨恨。
他现在这样都是顾听害的!
他们不让他好过,那他也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这件事……只要让它爆出来,他不信顾听还能过得那么轻松。
嫉妒与怒火冲昏章建同的大脑,他攥紧拳头,小心翼翼地离去。
不久后,章建同走出剧组,主动找到了一名在剧组外蹲点的记者。他们这个剧组不如隔壁《风月》剧组火,但因为男女主都是流量爱豆,所以剧组外也有一批狗仔蹲点。
狗仔记者一副服务员的打扮,章建同一见他就开口:“我知道你是狗仔,我们聊聊。”
狄英杰:“?”
这谁?有病啊。
章建同见他不承认,狞笑着开口:“我手里有明星的料。”
狄英杰:“……”这人究竟是谁啊?哪儿来的这么一自说自话的疯子。
他就算是狗仔也是有职业素养的仔,这么轻轻松松接受对方的爆料,岂不是证明不了自己的专业性?
“我手里是顾听的料,你知道吗?顾听结婚了。”
狄英杰膝盖一软,瞳孔地震。
他结结巴巴地推了推眼镜,“那什么,我想我们有必要聊聊。”
*
赛后,观众有序退场。
沈却换了身常服,在换衣间等待安静等人。
独自待着的时候他的神情很平静,不笑不恼不悲伤。
片刻,他听见走廊似乎有脚步声,少年这才挂上了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情,“怎么样?本少爷比的不错吧?我就说我是很厉害的——”
换衣室的门被人推开,露出的并不是他如约而至的同学,而是一个沈却从未预料过会出现的人。
少年笑容一收,微微怔住:
“哥?”
第104章 104
“你怎么……来了?”
沈却惊讶的看着推开换衣室门的青年, 以及落后一步的人。
两人一前一后,一个大汗淋漓,额角眉眼都是碎汗, 双手插在腰间。一个气淡神闲的跟在身后, 手中把玩着相机, 神色冷淡悠闲。
“你们两个一起来的?”
姜且嗯了一声。
顾从南将相机递给对方,“拍了些照片,都在相机里了。”
“哦, 谢谢。”沈却顺手接过道了声谢, 然后看向姜且,不自在地咳了咳, “你怎么知道我在比赛?”
姜且:“管家爷爷告诉我的。”
沈却:“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你最近不是忙的脚不沾地么?”就连他那晚去陪睡,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他房间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人。
不过后来他听管家说, 其实姜且回来了, 但跟他聊了两句话后, 转头就走。就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似的。
沈却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一脸莫名其妙,亏他还乖乖在姜且房间等了那家伙许久,结果这家伙没回来。
不过他也没有傻等着,没等到人就果断上去睡觉。
闻言,姜且心虚地飘过视线:“妈妈让你陪睡那天。”
沈却:“……”他就知道他听到这个消息会来气。
怒火中烧.jpg
他又控制不住地跟着嚷嚷:“什么叫做陪睡啊!要不是妈妈打电话给管家爷爷,管家爷爷再来给我说, 我才懒得搭理你。”
以往都是从沈却的口中听到他家中趣事,哥哥是如何欺负他的,他又是怎么回嘴的, 现在亲眼见到这幅场面, 顾从南觉得还挺热闹,于是也双手环抱, 站在一旁看起戏来。
姜且忍不住回了一句:“我也不需要你陪。”
沈却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瞪圆了双眼,“所以你那天逃命似的跑了,是在躲我?”
姜且:“……”
沈却看他反应就知道了:“好,你不用回答了。”
说了他可能会更生气。
他尽量心平气和的看另一个人,“班长大人,我比的还不错吧?”
顾从南掀了掀眼皮,声音清越:“嗯。”
沈却:“嗯是什么意思?”
顾从南:“还不错。”
沈却:“……”不知道为什么,更加火大了。
尽管面对这两个让他控制不住火气的人,但沈却还是尽职尽责的为他们互相介绍着。少年指了指姜且,对顾从南道:“这我哥姜且。”
然后指着顾从南道:“这是我们班班长顾从南。”
姜且看了顾从南一眼,视线有些疑惑,好似在说‘你没告诉他你是什么人吗?’
顾从南掀了掀,他也没想到有人能迟钝成这样,这么久都没发现。
两人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第一时间互相打招呼,这让一向神经大条的沈却也觉得有点不对。
“怎么了吗?”他问。
姜且:“你不知道他是谁?”
沈却:“……他能是谁?”
这话问的,好像顾从南应该是谁似的。
姜且叹口气。他就知道,以沈却的脑回路如果不戳穿的话,根本想不到那方面去。
“他姓顾,沈却。”
顾听的顾。
姜且侧眸看向顾从南,认命般当着榜样,轻声开口:“小舅舅。”
顾从南:“嗯。”
空气骤然死寂。
偏偏当事人像是什么也没有察觉到似的,一脸正常。
沈却:“……???”
少年匪夷所思的眨着眼睛,如果他没听错的话,不对,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小?舅?舅?
谁是谁小舅舅?
沈却木着脸:“我是听错了吗?你叫他什么?”
姜且一脸冷静:“小舅舅。”
顾从南淡定地掀掀眼皮,继续嗯了一声。
沈却:“我怀疑你们是合起伙来耍我。”
嘴上这样说,可他到底不是个笨蛋,虽然质疑这件事情的合理性,脑袋却在回忆以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受伤顾从南着急忙慌送他去医院,他以前还认为那是他们班长大人热心肠,现在才发现,什么热心肠?那分明是长辈的眼神!
那家伙从一开始就用长辈的目光看待他。
他就不是看同辈的眼神!
“为什么要耍你?”顾从南突然开口,他的表情几乎和顾听如出一辙的相像。
沈却:“……”冷静且想死。
沈却大惊:“怪不得你平时看小爷的眼神怪怪的!”
他看向顾从南,视线里有几分躲闪,又有些别扭。好好的一个同学莫名其妙升了咖,成为比他大一辈的人,本来能好好相处的,现在怎么相处怎么奇怪。
姜且:“好好说话。”
沈却哦了一声:“但是那个眼神就是很奇怪啊!”
还有为什么姜且这会儿也莫名其妙拿乔起来,开始管教他?想到这里沈却更不服气了,怎么一个两个都比他大,都能管教他啊?-
咖啡店内。
章建同神色淡定地品尝咖啡,在他对面,狄英杰捧着手机观看视频,瞳孔瞪大,时不时的问道:“这……这是真的?”
姜且打人?
姜且还是为了顾听所以才打的剧组人员?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恐怕热搜会立即炸吧!
狄英杰瞳孔颤了又颤。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姜且还是未成年,未成年小孩喜欢上了姐姐顾听,这怕是会从娱乐频道转到法制频道。
章建同:“当然是真的,我还有那天医院出示的诊断证明。”
狄英杰:“诊断证明?”
章建同点了点头:“打的人是我,我当然会有证明了。”
狄英杰:“……”他就说这家伙为什么这么信誓旦旦,感情原因在这儿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姜且这是为爱出头?”虽然这样说,但他自己也有点不信。
章建同:“你不信?”
狄英杰点头:“不信。”
这种视频傻瓜才会信。
章建同:“那你说如果不是姜且喜欢顾听,为什么会为对方出头?”
狄英杰一时答不上来,憋了半天才干巴巴道:“不能是他尊敬顾听吗?”
章建同接过手机,特意将视频往回拉几秒,“一看你就没有经验,不会有哪个青春期少年会为了尊敬的人强出头的。而且你细看姜且的表情,分明是隐忍克制的爱意……”
章建同突然双手一合,大胆猜测:“难不成他们已经在一起了!!怪不得会有隐忍克制,这样一来一切都解释清楚了。”
“我就说为什么之前他们关系明明不好,却每次都在一组,就连机场也在一个休息室。说不定……说不定他们已经同居了。”
狄英杰目瞪口呆:“……”哇,好大胆的猜测。
这家伙比他还能扯啊?
“好吧,我知道你还不信,没关系我这里还有一个料。”
‘啪嗒’一声,章建同按灭屏幕,将手机放回自己的身边,端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
这幅不慌不忙一点也不着急的模样,让狄英杰抓心挠肝:“什么料?”
章建同微微一笑,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顾听有孩子了。”
狄英杰:“!!!”
——
酒店。
沈随安倚在沙发上,用手机处理文件。
他这次来的匆忙,没有携带纸质文件,也没带助理过来,只能将线下会议改为线上会议,视频开会批阅。
酒店房间是一间豪华套房,里面厨卫一应俱全,很大,放在平时沈随安或许不会有什么感觉,可等顾听外出拍戏,他忽然觉得这件套房莫名空旷起来。
他一个人待在房间,就像一个见不得光的情人,被豢养起来。
……
沈随安为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想法发笑,男人支着脸颊,眉眼漾着笑意。但心里却清清楚楚知道自己的诉求——他想要名分。
“名分……”最后二字尾音缱绻,仿佛含着无限温柔。
“叮咚。”
思路恍然被人打断。
沈随安慢条斯理地歪着头,望向房门的方向。他没有立即出声,黑沉沉的眸里闪过一丝疑惑。
这个时候顾听应该在拍戏?那么敲门的人会是谁?
“客房服务!”
狄英杰敲了两下门,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这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难免有些不熟练。
自从早上他和章建同理完思路后,发现顾听的确有问题。哪怕他仍然觉得她和姜且的料是假,但那又有什么关系?狗仔最缺热度,所以他无所谓真假。
狄英杰打听到顾听住的酒店,花了点钱买通客房部,扮作打扫卫生的人才混进来。
门内没有声音,这就证明顾听应该去拍戏了吧?
狄英杰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用房卡刷开门锁。
“滴”的一声。
房门被打开,狄英杰手上加重了点力道,余光一瞥忽然顿住。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墙面。
卡槽插得是房卡?
房卡????
狄英杰原本放下去的心骤地提起来,怎么会?顾听不是去拍戏了吗?如果她去拍戏的话,那房间内的人是……?
狄英杰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的这股感觉,既紧张又刺激,甚至还有点害怕。
没关系,他现在是打扫卫生的‘阿姨’,他持证上岗。
就算被抓住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狄英杰不受控制地抿了抿干涩的唇,手中攥紧门把手,用力一推。
他抬眼,一眼便看到坐在沙发的男人。
他靠在一旁,坐姿无拘,长腿懒懒散散的交叠着,黑眸被灯光眯的轻晃了下,有丝玩味的看着他。
“你是谁?”
狄英杰:“……”
这话该他问吧?!
第105章 105
大概持续了有一分钟左右, 狄英杰才从懵逼的状态里缓过来,他重新反应了下男人的问题,回答道:“客……客房服务。”
“先生, 请问你需要客房服务吗?”
纵使心里已经紧张到极点, 狄英 杰面上还是要装出一副平静的模样。并且使劲给自己洗脑——不能被拆穿、不会被拆穿、没问题一定可以。
怀揣着这种想法, 狄英杰努力鼓起视线看向沈随安。
“客房服务?”男人忽然调整姿势,翘起二郎腿,“行, 那你开始吧。”
他嘴上说着让对方开始的话, 其实一动也不动,眼睛饶有所思地盯着他看, 看的狄英杰心里毛毛的。
狄英杰随手拿起抹布开始擦身边的东西,几乎要把做贼心虚写在脸上。
沈随安调整了个姿势。
他也如临大敌, 立马转换方向, 擦拭另一边。
沈随安盯了他好一会儿, 突然出声道:“收拾房间不是先从整理物品开始的吗?”
狄英杰:“!”
狄英杰干巴巴地攥紧了抹布,解释道:“我的习惯是从擦桌面开始。”
沈随安:“可是你在扫完地后不是还要擦一遍吗?”
狄英杰:“……没关系。”
沈随安:“那请便。”
他好端端坐在沙发上,脸色也没有冒出不礼貌的神情,好像真的只是随意问了几句话。
见状,狄英杰松了口气。
他立即调整策略,将抹布随手放到整理车上, 然后拿起扫帚开始扫地。
按照他说的,这下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狄英杰边扫边想。
他扫得很干净,绝对比他在家扫得还要干净。他现在已经收集好了证据, 只要将房间打扫干净离开就行。
就在狄英杰出神时, 他听到背后的男人再次措不及防、不给人留下缓冲时间的开口:“不过我看到你的记者证了,记者先生。”
空气仿佛凝寂了一刻。
房间内好久都不曾传来声音。
“啪嗒”一声, 狄英杰手中拿着的扫把忽地掉到了地面,与地板发出了一道碰撞。
“你……”他张了张嘴,指尖不受控制地攥紧,浑身骤然大汗淋漓。
记者证?
狄英杰手忙脚乱的藏起胸口露出来的蓝色绳带,他的大脑一团乱,甚至考虑此刻逃跑的可能性。
但很可惜,沈随安的动作比他还要快,指尖停留在手机上的报警界面,“接下来我会给你五分钟的时间阐述你的来意,友情提醒,非法闯入我有权报警。”
狄英杰:“……”
青年举起包中的相机,老实的特别快:“受人雇佣,来确认顾听结婚料的真实性。”
倒霉倒霉倒霉,当记者运气差到他这个份上也真是没谁了。
好不容易出个外勤,结果刚进门就撞到当事人,还被威胁了?从来都是狗仔威胁明星的份,怎么轮到他偏偏反过来了?
不对啊,他手中有料,他才是占据上风的那个人,他怕什么啊??
想到这里狄英杰理直气壮:“你不怕我将这些料爆出去?顾听夜会神秘男子,顾听与神秘男子同居……”
他甚至为相机里的照片取好了标题,越说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这才是他要拿出来的态度才对。
可如他预想般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在听到这些标题的那刻,青年看着他好一会儿,脸上出现了饶有兴致的神情,‘嗯?’了一声,拖腔夹调的说着:“继续说啊。”
还有,这种好事?
名分这不就来了么。
“啊?”
狄英杰有些懵住。
现在不是他在威胁人么,怎么对方一点也不见被威胁的踪迹,反而隐隐约约有股兴奋?
狄英杰不知道对方到底要个什么样的结果,只能捡些重点的说。
沈随安始终保持那个姿势在听。
或许这是商人谈判的一贯手段,他们习惯将话语权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沈随安自然也不例外。
从开始到现在他的话很少,可是句句抓住重点,让对方只能跟着他的节奏。
狄英杰看向对方,发现之前说的那些消息打动不了对方后,决定爆出一个猛料:“我们发现顾听好像结婚了,所以来打探消息。”
根据章建同给他看的那条帖子——顾听已婚生子,这个消息应该错不了。
对方没回应,看来是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狄英杰觉得纳闷。
说了这么多,为什么眼前这个家伙丝毫不觉得意外?还有,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这个家伙是什么身份?和顾听又是什么关系?是秘密情人还是结婚对象?
狄英杰深吸口气:“姜且小三插足,顾听深陷婚变危机。”
这个料牵扯的足够大了吧,他略含挑衅的看了沈随安一眼。
不管这人是什么身份,和顾听有什么关系……如果是丈夫的话那显然更好,这意味着他们能够敲诈到一笔不菲的封口费,如果是旁人,他们也会从顾听手中赚取到这个钱。
无论结果是哪个,他们都会赚。
沈随安掀掀眼皮,在听到这段话语中涉及到的另一个人时,眉梢一挑,“跟姜且有什么关系?”
不得不说,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刹那,沈随安差点气笑。
他现在连名分都没有,结果还要被传婚变传闻?还有他这婚变绯闻里的另一个对象……小且?
狄英杰:“因为雇佣我的人手里有姜且为爱出头的视频,当然,其实并不能确认他和顾听有什么关系,但干我们这行的最擅长就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所以……”
后边的话他没有再说出来,觑了一眼对方的脸色后果断闭嘴。
按照他和章建同最初的规划,在确认顾听结婚消息属实以后,先爆料她和姜且之间的绯闻,让两方粉丝撕起来。然后他们再爆料顾听已婚生子、姜且小三插足的料,这样能够让流量达到高峰,不要一次直接发出来,要慢慢来,像小火炖蘑菇那样一点一点的来。
房间内的气氛再度回归沉寂。
沈随安指尖敲击着膝盖,神色淡然,丝毫看不出被威胁的神情。
过了很久,对方才慢吞吞开口:“直说吧,你需要多少?”
狄英杰脸上立即露出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他将相机缠绕在手上,轻松地转了个圈,“不知您贵姓。”
“沈随安。”
“沈先生啊,是这样的,你可能不了解我们的市场价,所以接下来就由我来为您讲解一下我们这行的要价。”狄英杰满意的笑着,“既然我们已经达成合作关系,冒昧问一下,不知您和顾听是什么关系?”
原本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完全提不起兴致的青年忽然直起身,眼里掠过一丝光彩。
像是平日里根本没有炫耀的机会,所以难得有这么一次承认自己身份的机会,沈随安不由自主的装了起来。
他调整了姿势,漫不经心地支着脸颊,随意般开口:“是她丈夫。”
“她是我太太。”
“我们是合法关系。”
话音落地的那刻,狄英杰瞳孔倏地瞪大。
果然没猜错,顾听早就结婚了!
不过……
他扫了一眼沈随安的长相,惊觉奇怪。
没道理啊,据那条帖子爆料,顾听的丈夫应该是豪门中年男人,且两人育有两子。这传闻中的人怎么和事实不相符。
当然,狄英杰也没有白痴到询问对方,顾听确定只有你这一个结婚对象吗这种话。
“原来如此,您比想象中的年轻。”他真真假假的客套着。
沈随安抓住重点:“在你们的爆料当中我应该是个什么形象?听起来似乎不怎么好。”
狄英杰心虚的移开视线,转移话题:“好吧,那我们来谈谈价格的事——”
话未说完便被沈随安一口打断。
“不论多少,我都要了。”
狄英杰看向他:“你确定?要是我给出一个天价的数字呢?”
沈随安伸手示意对方,“请随意。”
男人眉眼悠闲,舒舒服服向后一靠倚着沙发背,他的身上携带几分游刃有余,好像不管对方出多少价,他都有能力兜底。
“我的意思是你自己……”
“连同你手中的料。”
如果不可控,不如自己控制舆论。
“一起出个价吧。”
狄英杰:“……”
狄英杰:“!!!”
似乎是对方话语太过震撼,狄英杰惊讶的瞳孔都瞪圆了,一把抱住自己,“我卖艺不卖身!”
沈随安淡定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狄英杰无奈地撇撇嘴:“好吧,看来你开不起玩笑。”
说是这样说,但多多少少狄英杰也猜到了对方是什么打算,他笑嘻嘻道:“虽然你或许会给我我想要的价格,可惜,这个是职业操守的问题。”
沈随安:“是吗?”
狄英杰自信点头。
做他们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爱上客人,所以他绝对不会为了客人而屈服。
绝!对!不!会!
……
五分钟后,狄英杰目瞪口呆的看着对方转过来的账务信息。
下一秒,果断从心:“老板你好。”
不是自己立场不坚定,实在是对方给的太多啊。
“咚咚”
忽然,房间门被人叩响。
狄英杰嘻嘻哈哈的脸收了起来,警惕地看向门外。
既然已经收了钱转变了立场,那么他现在的所作所为都要以新老板为宗旨,新老板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简称,新老板旗下最大狗腿。
狄英杰正打算询问沈随安该怎么办时,却瞧见对方爽快地从沙发上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前打开房门。
他的动作随性又肆意,还携带几分迫不及待见面的兴奋劲,直直打开了门。
这个举动……让狄英杰下意识联想到另一个人。
他想,估计只有顾听才会让这个一晚上都提不起精神的家伙,兴奋起来。
所以门外的人一定是顾听。
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狄英杰的心里也隐隐携带了几分紧张。
“啪嗒”一声。
房门被打开,一张对狄英杰来说并不陌生,却在今天难得有了实体感的脸露了出来。
她的脸很具有辨识度,在人群当中线条最凌厉,五官最具锋芒的那一个便是,相较于其他女星线条的柔和,顾听的脸则过于美艳,眼角泪痣勾人摄魂。
“他是谁?”
沈随安解释:“记者。”
顾听:“?”所以他为什么会和记者有牵连?
察觉到这股目光,沈随安尴尬地咳了咳,“说来话长。”
顾听先看向沈随安,接着将视线放到了狄英杰身上,黑眸浮现几分好奇。
狄英杰识时务的特别快:“老板娘你好!”
顾听:“老板娘?”
狄英杰:“是的,就在刚才,老板已经将我连带我的工作室全部收购。”
顾听看了一眼沈随安,对方神情非常坦然,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顾听:“……”好吧,这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了。
“为什么要收购?”
沈随安长话短说的将事情说了一遍,顾听听明白后,“章建同?”这个名字听起来很耳熟。
狄英杰见缝插针道:“就是你们录制综艺节目时,姜且沈却还有一个小孩打的那个人。”
顾听大概理解了:“知道了。”
事发突然,对于顾听来说的确没什么准备。
她走进房门坦然自若地坐到沙发上,并对狄英杰说道:“坐吧,这位保洁人员。”
女人表情淡定,黑眸中却夹杂几分促狭,狄英杰脸登时一红,尴尬道:“谢谢谢谢,可以不用在意我的。”
顾听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大脑开始思考章建同的计划,现在想要与对方和好显然是无济于事的,对方要的不止是钱,他就是针对她本人来的。
他的目的也很好猜,无非想要她身败名裂,顺便将姜且拉下水。至于结婚这件事,顾听在穿越过来得知自己身份的第一天,就已经想过结果了。
只能说幸亏原主已经塌得干干净净几近废墟,否则结婚对于任何一个正值事业上升期的女星来说,都是死局。
看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沈随安问道:“那么,太太觉得呢?”
站在沈随安的立场,有利也有弊。
如果他想要名分的话,这次曝光的确是最好的时机,但是……这件事必须看顾听自己的决定。
沈随安无法替她做出决定。
狄英杰适时补充:“其实不止我一个人盯着你们,只不过我运气……好,被你们逮到了。”
顾听:“……”她敢保证,这家伙那个停顿处一定有个不字。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过去,房间好似陷入了死寂,只能听得见三人浅浅起伏的呼吸声。
公开一定会有影响。
顾听抿了抿唇。
当然,影响她倒是不怕,她主要担心这件事处理不好的话,会给她的粉丝带来‘她是骗子’等印象。
原主死忠粉本来就不多,黑料一大堆,留下的都是真心对她的人。
做数据,到处宣传,跟别人掐架,维护她的名声。
这些本该她亲力亲为的事,却有一群小女生们顶在她的面前,为她挡下流言蜚语。
两个世界的顾听,都是极其珍惜羽毛和粉丝的人。
这让她实在是不忍心对自己的粉丝撒谎。
她的粉丝,不应该是她享受名利道路上的工具人,而是与她一同拿下影后,并肩通往繁华大道上的朋友。
相互扶持,砥砺前行。
可惜,在她穿来的当天,就已经有一例谎言。她的确没谈恋爱,没怀孕,但她结婚了呀。
这真是一笔糊涂烂账。
但木已成舟,这个时候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了。
顾听侧眸看向沈随安,对方依然一副以她为主的模样,这一瞬间顾听想了很多。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最后停留在姜且身上。
她想:小且要开演唱会了。
不能在这个节点爆出不利的内容。
原著中,姜且最后就是因为事业尽毁,在那个关头又被掉包了药,各种因素堆积在一起,导致自杀。
顾听想要避开所有不利于他的一切。
她要改掉与原著相关的剧情点。
想了又想后,顾听抬眸直视沈随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们公开吧。”
话语权要永远掌握在自己手里,这点夫妻俩想的一致。
沈随安平静地回望过去。
至少他看起来是很平静,但究竟内心是怎样的波动起伏,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好。”他说。
话音刚落,狄英杰忽然道:“来不及了。”
他将手机翻转朝向两人,微博界面上的那几行小字,每个尾缀都跟着一个爆字。
#顾听姜且疑似恋爱?
#姜且 未成年
#顾听姜且 综艺节目
#姜且恋情
狄英杰面无表情的举着手机:“我就说那个家伙不止我这一条外线吧。”
……
【不会吧,姜且真的和顾听在一起了?】
【啊啊啊小且啊你是发了疯吗?】
【营销号别造谣,瞎传是要坐牢的。】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姜且恋爱?】
【大家觉得是假的点赞】
【一定是综艺节目的宣传,一定是】
【啊啊啊啊小且未成年!造谣也得有个限度吧!】
【又是顾听,我就说姜且对顾听那么好不是我的错觉吧,某些睁眼瞎的粉丝还说那是尊重,现在看来是嫂子哈哈哈哈哈】
【刚下飞机,我现在手在抖……我就问你一句,姜且,你还记得你是未成年吗?你还记得来时路吗?】
【不是我说有些人不要太离谱,这明显是个假瓜啊,怎么就有人信了。顾听就算再饥不择食也不会跟未成年谈恋爱吧,那可是犯法。】
指尖一条一条的向上滑动。
沈却面色难看的攥紧手机,骂道:“胡说八道!造谣犯法!我要起诉他们!”
比完赛时间已经不早了,沈却和姜且告别顾从南,结伴回家。结果刚到家就看到微博热搜,沈却当即气的拿着手机跟人理论:【把嘴放干净点,有没有脑子?】
姜且拽住气呼呼的沈却,“你冷静点。”
沈却:“我要怎么冷静?他在造谣你和顾女士。”
姜且:“我知道。”
青年眼眸微深,面上没什么表情,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我习惯了小却,这在娱乐圈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明明什么关系都没有,可一旦被摄像头一捕捉,观众们就会自动脑补出一场大戏。再加上我的粉丝年龄小,他们分辨是非的能力几乎没有,所以只要营销号一带节奏,他们的观念就会跟着跑。”
沈却道:“那澄清啊!”
“这种事情不是只要说清楚了就可以了吗?”
少年心似琉璃,他不混娱乐圈,因此不清楚圈中内幕,但姜且知道,他笑了一下,轻声开口:“哪有那么简单啊。”
如果是平常,这个假料一爆出来的那刻就会得到澄清,但这次不一样。
演唱会在即,公司需要流量进行宣传,他只要将这件事拖得够久,公司获得的利益也会最大。
除此之外,公司可能会采用冷处理的方法。
没有必要为他澄清,等时间一过,粉丝们自然而然就不会记得了。
他没有和沈却详细说明其中的弯弯绕绕,而是撂下一句‘没关系,我会解决的’,然后起身上楼。
徒留沈却一人在客厅,盯着他的背影叫嚷:“什么嘛,你根本没有解决办法,如果你有的话你哪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姜且脚步一顿,始终没有转身。
他知道沈却说的没错,他的确没有解决办法,他的一言一行都被公司所管控。
就在刚才公司给他发来一条讯息,让他不要出面回应,演唱会在即,他们团队需要这波流量。哪怕,是黑料。
当然,还有一条办法。
借助沈氏公关,并且与现公司解约,这个念头刚攀升上来一秒便被姜且飞快压下。
如果这样做的话,就与他曾经说过的话相悖离。他说过不碰,就是不碰。
姜且闭了下眼睛,所有思绪重归眼底。
楼上走廊没有开灯,残留的暗影映在他的脚底,他一步一个脚印踩了上去。
—
老实说看到这条帖子的那刻,顾听的心里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愤怒。
她不是没有过类似绯闻,但没有一条能让她如此生气。
刚穿越过来时,对于她和小却的那条绯闻,顾听除了感觉到荒谬之外就是好笑,却没有愤怒,唯独此刻,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像是糅杂了一团火气,在火炉里滚了一圈又一圈,烫的人发疼。
“晚了一步。”沈随安拿着手机慢吞吞的扫过,抬眼去看顾听的表情。
顾听沉默了一会儿,对着狄英杰说道:“你现在写文案,爆料……”
“顾听已婚生子,疑似插足豪门婚姻。”
狄英杰:“……啊?自己爆自己?”
“嗯。”
沈随安侧眸:“你要做什么?”
为什么不澄清?
这件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公开澄清,只要公开解释他们的关系就会有人信。
但是——
顾听顿了顿,轻声开口:“不想影响小且,他演唱会在即。”
她不是没有过公开的想法,可要是在这个时候公开,本来她和姜且就在风口浪尖,如果有人顺着他俩的关系扒一扒,势必会扒到姜且私生子的身份。
私生子……这才是最能伤害他的事情。
书中描写的那一幕好似浮现在她的眼前——他在铺天盖地的谩骂声里自杀、死亡。
冰冷的文字描述起来太具画面感,顾听渐渐攥紧了手心,她的面色平静,“将小且和我们撇清关系,我不想让这件事影响到小且。”
她一定要改变这个结局。
只是……
眼里刚升起的坚定被另一则想法所打消,顾听眼眸动了下,歉意的看向沈随安,“抱歉。”
“可能会影响到你。”
她很少这么认真的注视着他,哪怕眼神里充满了愧疚与歉意,但对沈随安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他摇了摇头,眉眼漾起笑意,“不需要感到抱歉,我也是他的父亲,而且情人这个身份也很不错,很适合我。”他半开玩笑的说道。
是父母,就有责任庇佑未脱离他们羽翼的孩子。
一旁,狄英杰一脸震惊。
如果没听错的话,他好像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
谁?是谁他父亲?
他看向顾听,头脑风暴,飞速进行等比代换,沈随安=姜且的父亲,那么顾听=姜且的……母亲???
***
正如姜且预料的那般,针对本次热搜,他的经济公司并没有出来回应。
哪怕他们公司的微博评论区已经被不理智的粉丝攻击到快要瘫痪,工作人员仍旧选择了装死面对。
不仅如此,姜且黑粉借此生事,在各大广场进行洗地,造未成年黄谣,威胁艺人人身安全,甚至进行人身攻击。
为确保安全,在演唱会开始的前三天,工作人员就已经将姜且接到酒店暂住,出入时身边都有保镖跟着,避免姜且公开露面。
就在此时,一条帖子以光速爬了上来,占据热搜头条榜第一。
#顾听已婚生子,疑似插足豪门婚姻。
【!!!】
【放屁!我们听听才二十八岁,这几年行程一直公开,她哪有时机去生娃?】
【顾听粉丝别洗了!正主都已经结婚生子了,真不知道有什么可洗的。】【真晦气!都已经结婚了,还拉我家哥哥捆cp。】
【拒绝造谣!既然有人cue到听宝,不如关注我们下半年待播剧。】
【@楼上。别替你家正主洗了,顾听是你爹还是你妈啊,博主都说了有图有真相,还在那装瞎洗地。】
【???图片在哪儿?】
【热搜转了一圈,路人表示当初因为顾听演的某一角色,对她还挺有好感的,幸好没入坑,不然这塌的也太早了。】
【有一说一,已婚女士还营销单身人设,真下头。】
【?前段时间工作室不是发了声明,表示顾听没谈恋爱没怀孕么。】
【这话你也信?】
【那这样的话,她跟姜且又算什么?姜且小三上位?】
【真的假的?顾听已婚生子?她这个年龄她是疯了吗?】
【救命,还插足豪门婚姻,等等我怎么理不清这段关系了。】
【+1,但我更好奇的是顾听究竟跟谁结婚了啊?】
网上议论纷纷,各说纷纭。
有的站顾听,有的站姜且,有的质疑这为真,有的认为这个消息为假。
绝大部分人认为顾听和姜且谈恋爱这个料应该是假的,因为姜且是未成年,倘若顾听真的跟他谈恋爱,说不定警察就要找上门了,不可能还安心在剧组拍戏。
但无论两拨人怎么猜,两方正主都不做回应,任凭粉丝在评论区讨要说法。
机场。
黑发少年单手拎着行李箱,脚步飞快地走出飞机场,然后在一片空地前站定。
他抬抬眉眼,望向对他来说有些陌生的机场指示标,迟疑两秒后他拿出手机打开地图。
界面刚一打开就弹出一条头条消息:【知名女星顾听小三上位,疑似dy生子。】
顾从南眯了下眼,无意识攥紧了手机。
第106章 106
【让我捋捋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感觉自己像一个瓜田里的猹, 吃瓜吃到吃不过来。】
【+1,甚至感觉十分撑。】
【不是顾听这都不叫塌房了吧,这都成废墟了。】
【@顾听, 不是姐你是死人吗?死人出来说话啊, 别不说话, 到底有没有干就一句话的事!】
【@顾听你真牛啊,跟未成年谈恋爱,还小三上位, 祝你代孕生下的孩子都是丑八怪!(吐舌头)(吐舌头)】
【所以顾听现在是已经结婚了, 还生了小孩,结果出轨未成年是吗?(来自路人吃瓜一天的总结)】
【回楼上, 总结的一模一样。】
【这姐这次怕是塌完了吧,我看她微博评论下一堆要真相的。】
【那里大多数粉丝都是姜且披皮黑, 真顾听真爱粉表示, 二十八了她想结婚就结婚, 起码稳定下来,不像之前那样三天两头传绯闻。我觉得顾听只要不干代孕这种违法的事,我还是能喜欢她一辈子的。】
【是的,微博不理智粉较多,我们这些老粉都在观望,等代孕这件事的处理结果。】
顾从南坐在出租车上, 一条一条的翻看着微博评论。
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皱巴巴的团成一团,成了一个川字型。
他的唇瓣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 唇角下压, 整张脸好似都在表明自己的不开心。与顾听相比,他其实不是会很好的藏起自己的情绪, 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是不开心,这些情绪顾从南往往都写在了脸上。
就像现在,他依然坚定自己最初的想法。
她不适合娱乐圈,她就不该进入娱乐圈去追逐她自己的梦想,这些从她口中脱口而出的话,顾从南一个字都不会信。
那家伙就是为了还债,就是为了摆脱他才选择进入娱乐圈的。
顾从南垂下眼眸,再次想到这个可能时,面色平静如水。
被这个想法背刺了千万次,顾从南现在已经能够良好接受。曾经他一旦有这个念头,心里总会难过的不行,现在好像已经快要免疫了。
他拨动手机界面退出微博,视线停留许久,最后情感战胜理智,主动拨通顾听的电话。
“嘟——”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电话显示占线。
顾从南心里隐隐有些着急,挂断电话后他又拨了一次电话,还是占线。
尽管对圈内事不是很清楚,但顾从南猜测现在应该有很多人给她打电话,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的这通电话还是拨不进去。
思来想去一番,顾从南直接递给司机师傅一个酒店地址,“师傅,去这里。”-
“好,那就先按我说的办。”
顾听站在落地窗前,单手举着手机和向思莹通着电话。
要是她知道顾从南想法的话,一定会说他猜的没错。
自从爆上热搜,她的手机就没闲下来过,不是接这个电话就是要接那个电话。群里那六只更是轮番打电话过来问,光蒋云翊跟她对话就通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原本几人是要买水军压黑稿,但知道这次事件是顾听自己爆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撇清姜且和她的关系,便决定先按兵不动,等待姜且演唱会结束。
反正,就只有三天了。
向思莹在电话那头点头:“嗯嗯,那就是先澄清您和姜且的关系,但是结婚这件事不作回应,对吗?”
顾听嗯了一声。
向思莹:“好的,那我明白了。”
“嘟——”的一声挂断电话。
顾听收起手机,无视桌面显示的99+消息。
不知道是谁将她的手机号泄露出去了,从今早开始,未知来电一个接着一个。她听声音判断大部分是中学生,声音还很青涩,但她们的口吻却是一副大人的模样,用她们觉得最难听的话来诅咒着顾听。
顾听全程的回复就是:“嗯”“哦”“谢谢”“不客气”。
她还没生气,对方倒像是已经忍不住,气到破口大骂。
电话再次响起来,顾听垂眸扫了一眼,露出一瞬的意外。
“不接吗?”
“不想接的话我也可以替你接。”
声音从后方传来,顾听侧眸,男人盘腿坐在床上,碎发垂在眼前挡住部分视线。他双手撑在床沿,眉骨突出,灯光下的眉眼并不清晰。
顾听看了看:“头发有点长了。”
沈随安:“好像是有点。”
顾听突发奇想:“要不要我帮你剪头发?”
沈随安笑了笑:“你还会这手艺?”
“嗯。以前南南的头发都是我给剪的。”
顾听暗灭手中的屏幕,今晚第一次没有接通电话。
她走到沈随安身边,伸手挑起他的下巴,男人很顺从配合的抬头,碎发挡住眼帘,他笑着说道:“可以啊,现在吗?”
“嗯。”
说干就干,顾听立即去卫生间拿了剪刀出来,示意对方坐到沙发上,自己站在他的面前。
“然后呢?我要怎么做?”
沈随安双腿打开,顾听站在他的腿中间。
原本两人都没有觉得不对,直到女人身上沐浴露的味道传来,沈随安才忽然发现,他们俩离得很近。
她的腰腹就在他的眼前,那晚想碰却始终不敢触摸的身体近在咫尺,她的身体前倾,托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轻轻碰到了他的眼皮。
有些冰凉。
指腹一碰上来的那刻沈随安就感觉到了。他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下,顾听忽地开口:“剪到这里怎么样?”
沈随安不自在道:“都可以。”
顾听浅浅一笑:“你不怕我给你剪丑?”
沈随安抬眸看着她,眼尾上扬,嗓音悠哉游哉的道:“我年轻时颇为自恋,对自己的这张脸最为自得,认为全家都找不出比我更好看的人。”
“扑哧。”顾听实在没忍住,一下子被逗的笑了出来,她笑时眉眼弯弯,用没拿剪刀的那只手撩起沈随安额前的发,“完全看不出来。”
“嗯。”沈随 安点了点头。
顾听又问:“那后来呢?”
沈随安:“后来吗?”他眯了眯眸,顺着顾听的话回想曾经,“我哥去世后,为了撑起沈家,我几乎每天都泡在不同的酒局,和各个领域的人结交,祈求他们能够看中我手里的项目。”
沈家虽说在京都扎根百年,从他爷爷那辈就开始创业,但真正做到产业链垄断,成为京都的龙头企业是在沈随安的手里。
哪怕到现在他仍旧忘不了,那些没日没夜喝酒、亲自跑项目的时候。
男人闭起眼,任由顾听在他额前剪动。他的嗓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我一直知道自己长得好看……”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笑,眼眸微弯,语气也真诚极了,“或许你听起来会觉得我有些自恋,但——”
“别笑我,年轻时我是真这样想的。”
二十几岁的沈随安满是少年初出社会的无畏,他一直都知道样貌是自己的加分项,也知道自己从小都长得好,但男人嘛,长的好一点又能怎么样?
皮囊始终是身外之物,死了就化成枯骨,最后还不成了黄土一捧。
顾听嗯了一声,专心致志地盯着他的头发,“没笑你,然后呢?”
“然后?”
沈随安想了想,“在某次酒局上,有个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夸我好看,甚至要伸手摸我的脸。”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是个男人。”
顾听微怔。
剪刀停留在他的眉眼前,另一只手撩着他的头发停住,久久不曾晃动。
沈随安面带微笑道:“不剪了吗?”
他仍旧闭着眼,面上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这些事对他带不来任何影响。
顾听摇摇头:“然后呢?”
“然后?”
沈随安的大脑好像又重新回到了那一刻,久违的怒气在心中短暂流过,他慢条斯理的说道:“我用酒瓶打破了他的头。”
然后说了他前二十年为数不多的脏话——“肖想老子?你-怎-么-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嗯?丑东西!。”
血液从对方的额头流下,好似一朵绽放的红色玫瑰,他踩着对方的脸,任由对方指着鼻子骂自己。
“咔擦”
剪刀剪下了碎发,顾听的声音拉回了沈随安的思绪,“你当时怕吗?”
“怕?”
沈随安认真的想了想:“没有。”
他天生好像喜欢刺激,哪怕当时他是在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并且没有任何人脉的背景下,他也不会选择向对方妥协。
‘咔擦’最后一刀落下,顾听收回剪刀,微微弯腰在他眼前吹了吹。
“呼——”
细小的风轻轻拍打在沈随安的脸上,他紧闭双眸,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抖。
“好了。”
顾听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夸赞道:“很好看。”
“是吗?”沈随安轻声扬了调子,虽是疑问语气,却并没有多少质疑,而是笑着开口,“太太说好看那就好看。”
他抬手拨过散乱的碎发,正要起身时,身上忽然猝不及防的压下一人。
沈随安连忙伸手揽住对方,“怎么了?”
顾听骑坐在男人身上,比起往日的慢条斯理,今天带着几分急切,她摇摇头没有说话,手上不停的解着对方衬衫领扣。
沈随安:“?”
男人脸上露出片刻的疑惑,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他抬手拽住衣领,另一只手揽着顾听的腰身,弯起眼眸微笑,“太太是在心疼我?”
他一寸寸靠近,似乎在确认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因为过去顾听的目光从未停留在他的身上,所以偶尔得到小且小却才会有的待遇,他一时半会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需要再次确认。
顾听:“不知道。”
沈随安:“不知道?”
这是心疼还是不心疼?
男人眉目稍拧反思了一刻,但很快他就将一切都抛之脑后了。因为他放在衣领处的手被顾听移开,女人纤细漂亮的手解着他纽扣。
沈随安垂下眸,只扫了一眼他便移开,不再阻拦。
“做什么?”他问。
衣领从上至下缓慢被解开,每解开一颗,便会露出一小块紧实的肌肉。最终,衬衣两侧大开,中间露出线条流畅的腰线,一路向下探去。
顾听眼神垂下,盯着它看。
微微敞露的上半身在这股视线的包围下不停起伏,腹肌贲张,细细看还能看到男人喉咙处血管爆筋的样子。
沈随安别过眼去,“咳咳。”
虽然之前说过自己随便她看,但真当他被顾听一层一层剥开,羞耻心久违的涌上来,让他难得有些不自在。
顾听:“怎么了吗?”
沈随安:“这话该我问吧。”他低低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搂入怀中,“虽然知道你是在心疼我,但是……”
他抿了下唇瓣,将下颌搭在顾听肩膀,轻嗅着从她脖颈上传来的清香,“都过去了,我并不在意。”
或许他曾经会在意,在某些喝个烂醉如泥的时候,在某个吐得一干二净的夜晚。他曾经的确要被这些沉重的锁链压得喘不过来气,但他也说过了,那是曾经。
人都是会向前走的,他并不后悔那时的举动。倘若他当时胆怯了些,懦弱了一点,没有选择撑起沈家,那他才要为曾经的选择后悔。
但他现在不会。
顾听嗯了一声,“没有心疼你。”
沈随安:“嗯?那你是在?”
顾听叹口气,老老实实道:“垂涎美色而已。”
对方的神情太过认真,以至于让沈随安迟疑了半秒才反应过来,“我吗?”
顾听:“不然呢?我还能垂涎谁的美色?”
沈随安:“不,只是太过震惊了。”
顾听:“?你不是对自己的样貌一向很有自信么。”
沈随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一笑,乐不可支道:“嗯,我对自己的样貌比较有自信。”
只是没想到她会垂涎他而已。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开玩笑,所以当顾听说出那话的时候,他也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开玩笑……没关系,这是他最擅长的领域,他能够轻松的活络各种场面的气氛。
原本沈随安也打算顺势说说笑笑,将这件事敷衍过去,可没想到顾听的神情太过认真,认真到他有些不敢相信——她是真的喜欢自己。
“你喜欢我吗?”他再次确认着。
顾听眨了眨眼,有些不理解为什么突然跳到了这个话题上。她盯着对方的双眼,试图通过他的眼睛辨认出一些信息来。
可沈随安的眼睛太过透明,太过敞亮,无论怎么看都能清楚得知,他在向她寻求爱意。
顾听抿了抿唇。
据说人在紧张的时候会下意识做出抿唇的姿态,她想自己也不例外。
顾听喉咙吞咽了一下,垂眸正要说话,“嘟——”的一声,放在案几上的手机突兀的震动起来。
两人视线同步望过去。
几秒后,沈随安懒懒散散的开口:“这是小且今天给你打的第五个电话了。”
“接吗?看来你不接的话他不会死心。”
顾听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我才选择不接的。”
姜且的性子她比谁都清楚,一旦钻进牛角尖就很难出来。他给她打电话,想必是想问清楚为什么不公开承认的事情。
在这次事件上,姜且有姜且的担心,顾听也有顾听的考虑。
但逃避终究不是办法,手机震动的声音引起案几的共鸣,嗡鸣声在顾听耳畔始终不停。
半晌,顾听认输道:“我接。”她拿起电话按下了接听键,沉默良久才道,“小且。”
“……顾女士。”对方似乎很久没有开口出声了,这次一说话声音就透着一股沙哑。
顾听心不自觉一揪,眉目拧起。
她从沈随安身上下来,刚才气氛里残存的那股暧昧瞬间消失。
顾听:“你怎么了?”
姜且:“没怎么。”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轻松一点,“您今天是不是很忙?我打来几次电话都显示占线。”
顾听垂下眼:“……没有。”
青年在电话那头似乎轻轻笑了笑,低笑声透过电流传过来,之后很久没有声音。
“小且?”
“……嗯?”姜且忽然应了一声,破碎的低吟声从电流中不断传过来,青年的声音有些哽咽,似乎在捂着嘴出声。
顾听一顿,“小且,你是不是在哭?”
她的声音里难掩紧张。
心脏猛然揪起,就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让人无法喘气。
她率先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
姜且:“没关系。”
他的声音里带着沉重的鼻音,青年费了些力气将声音调整如常,“顾女士……我好像连累你了。”
顾听愣了愣,“没有,为什么要这么说?没有连累,小且,不要多想。”
姜且垂眸:“其实,你不用为了我这样做的。”
他坐在飘窗上,长腿一曲一直,单手拎着电话,视线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走。
他的眉眼冷静淡漠,眼角勾着一抹红晕,苍白的唇色映在脸上,不知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久。
算起来,从下午那条突然冒出来的热搜之后,他就一直坐在这里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不想去练习室,不想接触外界,所以他将网络都关了,自己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偶尔会给顾听拨个电话。
对方没接,他就继续看向窗外。
一直看、一直看。
姜且掌握的信息不算多,可当他看到那条热搜时,大脑突然清明,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顾女士故意爆出来的,用来压他的那条热搜。
在看到那条热搜时,姜且心里其实很不明白。
他跟沈却最初想的一样,为什么不澄清?这种事情只要澄清了不就好了么?
可很快,他又自嘲一笑。
这个行业的风气他比谁都清楚,不是说了就会有人信,哪怕澄清也会存在质疑。
他们会说,“工作室说没谈恋爱你们就信?那万一是姜且年纪小,没办法承认所以才否认呢?”
或者又会编造各种各样的谣言,让真相再次被谎言所覆盖。
他的大多数粉丝年纪偏小,没有健全的三观,会被营销号误导。
而他也没办法去引导她们。
他自己也乱的一团糟。
姜且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心理问题很严重,他敏感又极易自耗,一旦听见来自外界的声音,不论好的坏的他都会下意识反省自己,认为是自己的问题。
他的经纪人说,他不适合这个圈子。
他的自卑与敏感会耗死他。
过去,姜且也这样认为。
哪怕他积极的采取自救,采取各种各样抵御精神疾病、心理疾病的方法,依旧无济于事,甚至越来越糟。
有些时候,姜且都觉得自己的状态糟糕的快要死掉了,他好像陷入了一个只有他自己的怪圈内,没办法与人交流,身边的人都被他判定为侵略者,一旦侵入他的领地,他就会感觉到焦躁不安。
他将自己伪造成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其实真正的自己冷漠又自私。
姜且,就如同他母亲给他取得名字那样,他这一生都在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得过且过着。
如果能活下去,那便最好不过。
如果因意外死去……
姜且侧了侧眸视线看向窗外,不敢坦言。
他其实很早就在构思自己的死法了。
从高处落下,身体在剧烈的气压之间被挤成一团,沉闷的、厚重的、让人无法呼吸,最后永久长眠。
他想,这个死法一定很适合自己。
但就像小时候那样,他仍然会害怕,仍然……不敢。
在这个世界上,他害怕的东西有很多,他恐高、怕雷、惧火,甚至不敢看那些铺天漫地的指责。
他是个胆小鬼。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怯懦下去,直至死亡,没想到有人会在谣言漫天的时候,将矛头转移。
“叮”的一声。
一条短信推送了过来。
在姜且将网络全部关闭的情况下,对方仍执着的发送信息。
【却。】:去看微博。
姜且垂眸,打开移动数据,听从对方的要求点进微博。
刹那间,瞳孔一颤。
姜且呼吸一滞,大脑在此刻突然木得发涨,就连手臂也开始轻微颤抖起来。
青年本就惨白的脸色在此刻更加苍白,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像个断了线的木偶。
#顾听回应
#澄清
#顾听已婚?
沉默许久姜且一一点进去,热搜第一的那条是顾听工作室的回应:【特此声明:本公司艺人顾听女士与姜且先生仅属朋友关系,网上所述皆为谣传。】
【你说朋友就朋友?有朋友蹲下身为另一个朋友抹药的吗?啧啧啧,真暧昧啊姜且。】
【@顾听,呜呜呜宝你终于发声了,站你该站的位置,我们一直相信你!】
【首先,网上说顾听和小且谈恋爱的根本没证据,连个视频都没有,就凭一些只言片语的片段就被传成两个人谈恋爱吗?】
【姜且方的回应呢?余欢娱乐,你最好让姜且给我发声!】
【所以顾听这是澄清了自己和姜且没关系,但她没回应她到底结没结婚的事啊?这算什么,澄清了个寂寞?】
【所以她到底生没生子?代/孕生子,这会被封杀的吧。看她身材也不像是自己生的样子,而且前两年她行程一直都很密,估计是代/孕了。】
【别空口造谣好吧,有本事拿出证据来啊?】
网友的关注点,从姜且转变到了顾听究竟结没结过婚一事上。
就像姜且想的那样,哪怕澄清了也会有杠精继续盯着造谣,非要他们拿出证据,不然就默认姜且和顾听恋爱。
姜且握紧手机,眼眶有些湿润。
他大概猜到顾女士为什么要用真料遮假料的理由了,她想将他从这件事里摘出去,这样大众的视线就会转移到她到底结没结过婚,有没有孩子的上面。
至于理由,姜且也能想明白。
他想,顾女士是担心一旦承认两人的关系,他私生子的身份就会被扒出来,到时候有心人会联合黑粉一起炒作,会让他在地下的母亲不得安宁。
私生子啊……
这的确是姜且最最最在乎的事情。
因为这个身份,他进入娱乐圈行业,这么多年不曾动用沈随铭留给他的那一部分东西。
这是导致他精神疾病和心理状况的根源,是他没办法解决的事情。
他所想到的所忌惮的,顾听都知道。
所以她为他做出了选择。
哪怕分隔两地,姜且好似依然听到了顾女士在他耳边说,“没事的小且,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和你爸爸。”
“所有的事交给我们来解决,我们是大人。”
温柔耐心的安慰,如同往日一样。
直到电流的滋滋声响起,姜且才倏然回神,他才反应过来那些话不是他凭空幻想的,是顾女士隔着电话对他的开导安慰。
姜且鼻尖一酸,他闷闷出声:“没关系,不用在意我。”
“您不用为了我这样做的。”
——他不值得。
“我是个糟糕透顶的人,被亲生父母厌弃,连自己都不喜欢自己。”
纵使外表看起来成熟稳重,但归根到底他才十六岁。
他本该开心快乐的长大,却因童年的遭遇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糟糕透了。
他不乖不好不听话,用伪装来掩盖自己多疑敏感自卑的本性。
这样的人哪有人会喜欢?
“顾女士,这段时间谢谢你了。”
他的声音透过电话听起来脆生生的,语气低沉,像是……交代后事似的。
顾听猛然惊醒,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机,“姜且!”
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么重的语气。
放在以往她对姜且说话,就算声线不温柔,也会放和缓了说。哪像现在,嗓音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字一句咬牙磨根的叫着对方名字,“姜!且!”
或许是人类的本能反应,在面对被叫大名时总会产生的局促感,姜且声音干巴巴的传来:“在、在呢。”
顾听道:“你要做什么?”
姜且一顿,他的黑眸沉沉的移上来,看向虚无缥缈的远方,半晌,笑了一下,“什么也不干啊。”
“小且。”沈随安突然出声。
电话被顾听放到了免提上,一向笑脸的男人突然沉下表情,眼里愠色渐浓,“我听到了。”
电话那头骤然沉默。
沈随安:“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在你很小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要骗别人的时候要先骗过自己,这才是高明的伎俩,那我问你,你觉得你骗过自己了吗?”
对方依然沉默,很久不曾说话。
沈随安继续问:“很好,那换句话说,你觉得你骗过我了吗?”
很久,才传来一道磨得很哑的声音:“……没有。”
沈随安掀起唇,语气无甚波澜:“那么,请你告诉我你刚才是要做什么?”
空气再度沉寂下来,只剩下电话里残留的吸气声。
两边都很安静,无人开口说话,好像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姜且双手抱膝,头埋在腿前,瓮声瓮气的开口:“什么也不做。”
他的鼻尖染上酸意,眼泪突然夺眶而出,浸湿了衣襟。
他死死捂着嘴巴,不让声音被电话那头的人听见,可压抑的太狠,总有两句泣音流露。
“……呜。”
“小且,你听我说。”顾听缓了缓情绪,尽量表现的和缓一点、温柔一点,不会刺激对方的情绪,“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没有连累我。”
有那么一刻,顾听感觉自己也被情绪左右,泪意仿佛涌上眼眶,她眨巴眨巴眼睛,竭力压下泪意,轻声说道:“没有你说的那么遭,你是个好孩子。”
顾听第一次产生了后悔的想法。
如果她现在在姜且身边,或许他的情绪不会崩的这么彻底。
隔着电话两人的交流始终是有效的,她无法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对方的情绪,无法通过他的表情判断他的反应,甚至就连一个最简单的拥抱也给不到对方。
她只能判断出对方在一个人强撑。
她不敢在这种时候说出刺激到他的话,她只能放软了语气,慢慢来。
“我不讨厌你。”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拆穿你的真实性格,其实是想让你做自己,希望你活的开心点,不要那么累。”
顾听抬眼,有一刻好似真情实感的说着自己。
“因为我曾经就是这样,在聚光灯下,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不自在。”
“如果在家里都没办法表现的真实,那样会很累。”
电话那头传来滋滋的电流声,对方很久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不在听。
顾听试探着叫道:“小且?”
“……在呢。”
顾听放心了,能回应至少证明他的情绪崩溃的还没那么彻底。
她拿起放在圆桌上的手机,关掉免提,朝沈随安比了个‘嘘’的手势,对方心领神会。
接着,顾听走到窗边,轻声开口:“你现在在干嘛?”
姜且垂眸:“在窗边。”
顾听:“嗯,好巧。我也在看窗外。”
顾听:“你那边的窗外有什么呢?”
姜且偏头扫了一眼:“高楼大厦。”
一个成语简单概定。
顾听弯了下眸:“我这边也是,还有什么呢?”
姜且继续看:“人、车。没了。”他紧跟着说完就闭起嘴巴。
顾听说:“这边也是,有人有车……”她顿了一下,视线看向窗外,对着电话那头开口道,“小且,这个世界很大,很大,而我们只是浩渺宇宙之中最微不其道的一员。”
“我们在楼上看到楼下的人是渺小的,他们同样也看不到三十三层高的我们。”
“这个世界上会有很多人,如果我们要在意到每个人的看法,那我们会活的很累。”
“会很辛苦。”
“没有人是完美的,我也一样。”
“我知道自己的所有缺点,知道自己不好的方面,知道自己的阴暗面……这样的话按你的那种观点,我是不是也得说一句自己真是糟糕透了。”
姜且立即开口:“不是的。”
顾听反问:“为什么要反驳我?”
青年沉默了下才怯懦道:“因为顾女士很好。”他也说不清有多好,但在他心里顾女士就是最好。
“是吗?可我不这样觉得。”顾听冷静的说道,“我自私冷漠唯利是图,看不到利益的事情我不会去碰。”
姜且安安静静地听着,好似通过这几句简简单单的话,大脑里又勾勒出一个顾听的形象。
“不仅如此,在最开始我只觉得你们麻烦。”
话音落地,姜且忍不住放轻了呼吸。
顾听站在落地窗前,面对着玻璃窗上的人影,剖析自己的内心。
傍晚七点,城市七零八落的从四方点起了灯,一盏接着一盏,在夜晚璀璨。
玻璃窗上的人影随着夜色逐渐浓郁,人影也开始清晰起来。
那里,倒映着另一个自己。
“我想你应该不觉得意外才对,因为我对你们的态度从最开始就不好。”
“如果没记错的话,在我刚来沈家的时候,你就叫了我妈妈。”顾听抿了下唇,“只不过那时是我态度不对,小且,我向你道歉。”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才慢吞吞说道:“没关系,我不怪你。”
他从来只怪自己。
顾听嗯了一声,咬了下唇瓣,接下来的话因为生涩所以显得有些难以说出口。垂在身侧的指尖因为过于紧张,用力到掐的掌心泛白,印出一个又一个印。
“那么……”
她心跳如雷,紧张到颤着声开口:“你能再叫我一次妈妈吗?”
“轰”地一声。
姜且好似感觉到有一道雷直直劈在了自己脑袋上,让他头脑愣住,神智不清明,半天反应不过来。
他的大脑乱成一团,好似浸泡在水里,没办法去想任何事情。
“咕噜咕噜”气泡水不停冒着音。
姜且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却又颤着声音闭起嘴巴。
他其实叫过很多次顾女士妈妈,只不过都是私下偷偷的叫。
唯一一次当着顾听面喊她,结果她还睡着了。
酝酿许久的勇气最后不了了之,他也没有那个胆子再当着她的面叫她妈妈。
他害怕被拒绝。
久久没有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声音,顾听顿了顿,心里闪过一丝失落。她攥紧手机,安慰着姜且,“没关系,不愿意叫也没事,毕竟严格来说我只是你们——”
“妈妈。”
很轻的一道声音。
却让顾听后半句没说完的话吞咽回去。
她的瞳孔猛地颤了颤,呼吸加重,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
顾听还是低估了这句对她的影响,她本以为这只是个称呼,再往好点说,或许是对她的认可,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放到心上。
两只崽崽愿意叫就叫,不愿意叫就不叫,她不想难为他们,毕竟严格来说她只算他们二婶,就连后妈也算不上。
她记得自己曾经看过的某本书,那是讲如何处理后妈和继子之间关系的一本书。书上说孩子都对妈妈这词有个执念,他们不愿意有陌生人抢夺这个称呼,尤其是继母。
所以顾听从来不曾勉强。
更何况她本身对这个词没有多大的概念,为什么要硬逼着孩子叫她一声妈妈呢?
如果不是今天,如果不是小且情绪不对,她急需找别的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或许顾听永远也不会主动提出,让他们喊她妈妈。
但她还是低估了这个词对她的影响力。
似乎是因为顾听也安静下来,姜且很轻的又叫了一声:“妈妈。”
顾听垂眸,鼻尖忍不住酸涩:“我在。”
她突然想哭。
顾听不是个情绪旺盛的人,从小到大哭泣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可今天泪意像是忍不住了似的,接着海浪一层一层的席卷过来。
“小且。”
“你原谅我了吗?”
原谅曾经的顾听对他做的一切,原谅她姗姗来迟的补救。
这些迟来的歉意,他都原谅了吗?
空气沉寂了几秒。
姜且抬手轻轻地擦掉眼角的泪痕,他偏头看向窗外,视线忍不住放的很远,玻璃窗上倒映着他的影子,恍然间,姜且似乎看到六岁的他。
他被关在窄小密闭的房间内,周围被火光吞噬,而他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
就如愿死掉。
热浪好似透过玻璃窗席卷而来,但下一秒就被人截断。
有人好像闯入了那肆意翻滚的火海,将他从那个四四方方的密闭空间内拉出来。
姜且阖了下眸,低声开口:“我从来不曾怪过你。”
“妈妈。”
他的声音很轻,却在某一刻突然坚定,“不用为了我那样做,不用在意我。”
“我……好像不再在意那个身份了。”他不确定的说着。
尽管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可要骗得了别人,只能先骗过自己。
私生子……他一度以为自己要背负一生的身份,竟然也有了转圜余地。在过去他从不敢跟别人透漏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害怕面对别人的指责,害怕面对他人异样的眼光。
他害怕听到他们说“私生子就该死”。
可就像小却说的,这么多年在意的人只有他。
耿耿于怀的也是他。
小却要走出来,他也应该走出来。
第107章 107
顾听并没有答应姜且。
她知道小孩嘴上虽然说什么自己不在意了的话, 但真正做到走出来还需要一个过程。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个过程拉长,留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去慢慢想。
见气氛转移的差不多了, 顾听适时将话题移到别的方面去, “演唱会在什么时候?”
姜且:“三天后。”
顾听嗯了一声, “我和你爸爸也许不能到现场看你表演,小且要加油哦。”
他俩本就处于风尖浪口的漩涡上,好不容易将姜且从这件事里摘了出来, 她再一旦去看小且的演唱会, 岂不是又将他卷进去?
姜且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眼里掠过一丝失落, 闷声闷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嗯好,我知道了。”
起码他的父母还知道他接下来有演唱会, 小却的比赛他们两个人看样子并不知情。
考虑到沈却, 姜且犹豫许久才道:“小却的赛车比赛你们知道吗?”
“赛车比赛?”顾听感到疑惑, “他不是未成年么?”
之前在训练场开着玩玩,只要注意安全也不会有人追究,但他年龄没满还能参加比赛吗?
顾听有些好奇。
姜且解释道:“是未成年赛事,青少年全国锦标赛,小却已经过了初赛,接下来将会进入决赛。”
顾听:“他怎么没告诉我们?”
关于沈却的赛车比赛, 姜且只知道何时在何处举行,他原本以为顾女士和爸爸都是知道的,只是因为工作忙碌没有功夫来, 后来才知道沈却压根就没告诉他们。
姜且猜不到沈却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弟弟的想法总是与旁人不太一样。
“不知道。”姜且诚实道。
顾听又问:“什么时候开始?”
姜且:“三天后。”
顾听稍微有些讶异,“和你演唱会是在同一天?”
姜且点点头, 随后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才嗯了一声。
顾听沉默半天,再次开口:“抱歉小且,我没有办法去看你们俩任意一人。”
她也想去,但是偏偏是在这种时候,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出现让他们中的某个人成为被网友攻击的对象。
网民们的人身攻击来的毫无理由,只要和她牵扯上,便会被她的黑粉追着骂,她更不愿意让小且和小却再次经历。
这段时间顾听也翻看过某些评论,攻击她的大部分粉丝是小且的女友粉,他们普遍年纪较小,将她的照片做成遗像的模样,口口声声的喊着顾听去死这种话。
甚至还有专门为她成立的黑粉站,里边搜集了很多连老粉都没有的照片。
看得顾听一度无奈,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放在学习上多好,却偏偏要盯着她。
“没关系,我理解的。”姜且的声音听不出剧烈的情绪波动,他很平静的回答着,似乎并没有对家里人不能来看他的演唱会的事情表现出失落的神情。
经过顾听的一番安慰,他的情绪有所缓和,不像之前那么自暴自弃了,这会儿也可以用平常心来跟她对话。
顾听见状松了口气。
之后两人又聊了几句,姜且以不打扰顾听休息为由挂断了电话。
玻璃窗外的景象倒映着沪上最美丽的夜景,高楼大厦间的灯光交相辉映,远处的车流如同流动的光带,再远处,水波荡漾的江面细细勾勒着拱桥的轮廓。
一切都点缀的恰到好处。
顾听放下手机,静静地注视着远方。
在这个普通寻常的夜晚,顾从南在沪上的街头四处游荡。
他坐 在出租车上,双眼平静地看向窗外,车窗外的景象如同车水马龙般飞速晃过,只留下城市灯光的残影。
他来沪上是仓促间下的一个决定,是情感冲刷了理智的决堤,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只凭借自己的冲动就过来了。于是他陷入了两难境地。
首先,他迷路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陷入没地可去的迷茫状态。
其次,他不想给顾听打电话,害怕对方会因为自己迷路而嘲笑他。虽然这种事她也没少干就是了。
车辆继续向前行驶,司机师傅不断催促着旅客的终点,希望他能给他一个准确的下班时间。尽管对方包了一晚上的车,可他也想早点下班。
顾从南犹豫许久,又一次翻出地址递给司机,“去这里吧。”
司机师傅:“确定吗?”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给了地址后结果临时变卦,最后变成了拉着他满沪上的游荡。
被这么一问少年垂眸,不确定的心想,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再次临时变卦。
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今晚司机师傅快要被他的临时变卦折磨到疯了。
“嘀”的一声。
司机师傅不知什么时候按开了广播节目,收音机里主持人诙谐幽默的声音传来,让车内气氛莫名一松。
少年偏头继续盯着窗外。
过了很久,才听见他轻轻开口:“不改了,就去那里吧。”
与此同时。
点着小夜灯的昏暗房间内,电脑屏幕上的蓝光倒映在金发少年的脸上,他手指飞速的敲着键盘,编写一串串代码。
沈却从某方面来说算得上优秀。
他对数字很敏感,擅长分析数字组成的规律,又热爱运动,体能充沛,哪怕在原先的学校经常打架生事,校方也不得不承认他是靠着成绩考进贵族学校,一个货真价实的学霸。
最后一个“enter”键按下,紧跟着一大串电脑提示音就叮叮咚咚响起来。
沈却向旋转椅一靠,翘起二郎腿,嘚瑟地望着自己的作品,“就这还想跟我比骂人?”直接设置一个自动骂人程序,他搜集了百度百科上几千种骂人的语句,还有各种各样阴阳怪气法,他保证对方被他骂到哑口无言。
当然这件事不能被妈妈发现,在她眼中,他还是那个乖巧懂事礼貌的小却比较好。
嗯。
乖巧跟他不沾边。
不过没关系,要是能得到爱的话,他学他哥的秉性装装样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却脑袋里刚升起这个念头,又转念一想,好像不用啊。
妈妈比谁都清楚他的秉性,从最开始他对她的态度就很不好,每日绞尽脑汁与她斗智斗勇,想尽办法将她赶出家门……在最初他就是用最真实的样子面对她的。
现在再来装乖卖巧岂不是多此一举?
沈却扬了扬下巴,慢吞吞的打了个哈欠。
少年眉骨高挑,眉心漾着几分倦意,困恹恹的,即便这样仍不肯去休息。
沈却很有耐心地想:他今晚要跟这些黑子决战到天明。
不让这群家伙闭嘴,他就不叫沈却,改名跟顾女士姓,叫顾却!
“叮铃铃”的声音在夜晚突兀响起,搅碎了沈却的困意。
少年长腿撑起来,懒懒散散接通电话:“有话就说。”
蒋云舟:“你是不是后边还要接一句有屁就放。”
沈却:“我可没那么说。”
蒋云舟:“……说正事,你托我雇佣的那部分水军已经准备就绪,今晚咱们刷一夜,保证明天起来看到一个欣欣向荣的微博风气。”
沈却想了想,“这词是这么用的吗?”风气能用欣欣向荣来修饰?
身为学霸的职业病犯了,老是想给人纠正用词。
“你别管这个,”蒋云舟本身就不注重用语,“你那边准备好了吗?”
沈却嗯了声:“好了。”
蒋云舟兴奋道:“那就好,今晚我们就开干!我二哥是胆小鬼,自己不做还说什么怕我破坏他们的打算,他们能有什么打算啊?这种事情不是只要控制舆论风向,压评就好了么。”
显然,沈却也是这样打算的。
他们二人不懂大人嘴里的计划打算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他们只知道出了事就要想办法解决,哪怕他们能做的事非常少。
“对了阿却阿却……”
在蒋云舟说出后面那段话之前,沈却及时打断,头疼道:“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名字麻烦好好叫,阿却阿却是在叫鸡吗?”
顾女士都没这么叫过他。
“哦。”被喊到的少年立正挨打,一副知错就改的样子,下一秒又变回原样,“诶阿却,你为什么要帮你后妈啊?”
“按照常理来说,你俩关系应该很不好才对。”
在他们这个圈内,豪门后妈继子的事很常见,就像蒋云舟小叔家,他小叔不知道都结了多少次婚,又离了多少次婚。
他堂弟那个后妈表面看上去温柔良和,实际上背地里经常给他堂弟穿小鞋。
蒋云舟第一次知道顾听时,以为对方和沈却也是这样的关系。
后妈陷害继子,继子想要将她赶出沈家,但后来事情就变得迷幻起来。
听到这句话沈却的脸上依旧是冷淡平静的表情。
“你也说了是按常理——”
可他们家本来就不能用常理来形容。
他的亲生父母去世,养父是他小叔,养母是顾女士。
“更何况……”沈却的声音透过电话清楚传来,他既不对外人质疑他们之间的关系做出解释,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是反问对方,“我有说过和她关系很好?”
蒋云舟摇头:“没有。”
“那不就得了。”
蒋云舟:“……”
可你们之间的相处氛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关系很好啊。
蒋云舟:“那你为什么要帮她买水军压评,没有理由啊。”
“喝牛奶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啊。”蒋云舟愣了几秒,忽然一笑,“你在说什么傻话,这种事情不是想喝就喝了?”
旋转椅在长腿的支撑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转着,少年懒洋洋地仰了仰脖子,喉咙攒动,慢条斯理道:“这种事情,不是想帮就帮了?需要什么理由?”
他本来就擅长电脑方面,顺手而为,替人民除害要什么理由?
帮就帮了,难道还要他大张旗鼓的告诉顾女士,‘是我替你处理的,你要感谢我?’
嘁。得了吧。
想到顾女士给他道谢的模样,他就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另外,纠正你一个措辞。”
沈却:“顾听顾女士,是我的妈妈,不是后妈。”
他们家的关系本就乱得非比寻常,可当他心里承认她是妈妈的那刻,一切好似尘埃落定。就像是大海上漂浮无依的小舟有了锚点,即便远行也能够归航。
第108章 108
凌晨一点。
原本已经休息的顾听被一通电话叫醒, 她睡得迷迷糊糊间,接通电话:“喂?”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半天。
像是知道自己这个时间点打电话实在是过分了点,但他无处可去, 又想起那句‘来见我吧’, 心里莫名有些委屈。
是她叫他过来的。
每次都这样。
等他过来后, 又将他晾在一旁。
他是什么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小狗吗?
气氛陷入了凝滞,顾听头脑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仍旧处于半梦半醒的浅眠状态, 顾从南从电话里甚至能听到对方浅浅的呼吸声。
少年垂眸, 忍不住开口:“我迷路了。”
他固执地没有叫对方姐,想要在这场博弈中输的没有那么难看。
反正, 只要他自己知道输了就可以了,没必要闹得大张旗鼓人人皆知。
这种事情很丢脸的。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又细又小, 对于顾听却不怎么陌生。
因为前不久她正和这道声音的主人通过电话, 那时他们还在吵架里。这道清清冷冷的少年音再度传来的那刻, 顾听的意识反应了几秒,“南南?你在哪儿?”
顾从南:“东方明珠。”
顾从南从没来过这座城市,对这座城市的了解仅局限于出发前一小时的攻略。
他虽然说是来找顾听的,但他其实根本不知道对方的住址,让司机师傅拉着他满街跑,也只是为了让他考虑清楚去哪里等人。
最后, 他选择了沪上最具有标志地点的地方。
顾听:“你怎么在那儿?”
顾从南沉默了半晌,才慢吞吞开口:“不是你叫我来的么。”
他的音线低沉夹杂少许委屈,惊醒了睡意朦胧的顾听。
她从床上坐起身, 被子从身上无意识滑落, 身旁原本安睡着的男人感觉到这股动静,迷迷糊糊掀开一只眼。
顾听没有察觉, 还在与电话那头的少年通着电话,“站那儿别动,我来接你。”
挂断电话后顾听揉了揉松散的头发,起身就要下床。
忽然,手腕被人拽住。
沈随安声音沙哑的问:“怎么了?”
“我要去接南南。”
“南南?”沈随安的神智清醒了几分,他径直坐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这个时间太晚,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
顾听没多想,见对方已经迷迷糊糊的开始穿衣,便嗯了一声,也开始收拾。
两人都担心这么晚了顾从南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动作便都利索起来。到最后顾听连脸都没遮,头发毛毛躁躁的散在身后,跟在沈随安身旁迈出酒店。
“咔嚓。”
相机按下快门的声音。
远处躲在车内的狗仔兴奋道:“拍到了拍到了!”
“我就知道顾听酒店内藏了个人!”
“快点,多拍几张。”
另一人奇怪道:“这男的是谁?她老公?”
狗仔:“什么老公?她不是爆出小三上位,插足豪门婚姻么,那看样子她丈夫也应该是个老头,这明显不像。”
说到这里狗仔的眼睛更兴奋了,“所以这又是一个情人!!!”
同行者道:“情人?哇,顾听这都多少个了啊。那姜且呢?姜且算不算?”
狗仔翻了个白眼:“用脑子想都知道她和姜且那个料是假料,要是是真的话警察早就上门了,你我还能在这里拍的到顾听?更何况后来顾听也澄清了,我看他们完全是玩得较好的姐弟。或许是录节目录出姐弟感情了呢。”
说着说着他突然一激动,“但这个不一样!这次是货真价实的情人,秘密情人!”
顾听现在虽然也挂在热搜上,但是爆出来的料大部分是没有图片的,有些料甚至只是为了造谣而造谣,圈外人不明所以,圈内人心知肚明,所以圈内根本没人将顾听和姜且的绯闻当回事。
这算什么?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也就只有姜且的粉丝被人当笨蛋使唤,嫉妒心泛滥,在微博义正言辞的‘讨伐’顾听。
但现在不一样了。
这是真料。
只要他将这组照片发出去,那他在业界内的名声就会随着这一枪打响,到时候他不再籍籍无名。
狗仔心里的兴奋溢于言表。
他借此机会多拍了几张照片,等看到两人同上一辆车的那瞬间,他甚至已经在脑袋里取好了标题的名字。
“狗哥,他们走了。”
狗仔立即道:“快快快我们也调头回去,现在、立刻、马上!”他今晚就算是不睡觉也要将这篇稿子赶出来。
同行者一听立即调转车头,发动机嗡鸣的声音登时响起,留下一地尾气。
车辆安静地开往市区。
沈随安开车,顾听坐在副驾驶上,两人相顾无言。
这似乎是两人第一次单独出去,之前他们的交集都是在家中进行,虽说两人再怎么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了,但从成年人的频道突然切换成纯爱频道,双方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
凌晨一点半的沪上很安逸,长街两侧路灯通明,车窗开了一小道缝隙,传进来小小的噪音。
“我们刚才走的时候有记者在偷拍。”沈随安突然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安静的氛围。
顾听嗯了一声,“看见闪光灯了。”她发现这些记者都挺有意思的,蹲拍还蹲的理直气壮,连闪光灯也不关,生害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沈随安淡声道:“需要处理吗?”
顾听摇摇头:“不用。”
反正她不介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添一把火。
沈随安面色平静地望着前方,“我又发现一个问题。”按理来说他发现他们关系间出现了新的问题,态度定会严肃认真对待,但或许是刚才获得了‘确定感’,从对方那里得到了自己被爱的肯定,所以这会儿谈及到这个问题,沈随安的情绪也是平稳且愉悦的。
“什么问题?”顾听随口问道。
沈随安沉吟道:“……不太好说。”
顾听:“不太好说?什么叫做不太好说?”
她有几分好奇。
沈随安侧眸看了她一眼,嘴角噙着点笑,愉悦道:“我发现太太似乎并不依赖我。”
顾听奇怪道:“为什么要依赖你?”
沈随安:“我的意思是……”他略微沉吟,笑着开口,“沈某在京都虽然不算权势滔天,但在某些领域也算说得上话。”
虽说他不能让网上的恶评一夜消失,但用些手段让那群背后里捣鬼的人掀不起浪花,这个本事他还是有的。
当然,他尊法守法,是个良民。
沈随安目不斜视地开车,忽然余光察觉到旁边一缕视线,他不自在的回看了一眼,“怎么了?”
顾听眉眼弯弯的盯着他,她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漂亮的黑眸里波光溢彩,倒映着霓虹灯光的痕迹。
“不,没怎么。”
顾听理解了他的意思,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她的心里闪过一瞬的微妙。
因为之前一直都是承担者的角色,所以当有人想要保护……姑且这么说吧。当有人站在她前面,说什么保护她的话,她会下意识不知所措。
除此之外,她觉得自己还有点点感动。
但她总不能跟沈随安说,‘我觉得自己很感动,对你的喜欢又多了那么一点’这种话吧,这会让他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再次活络起来。
所以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当做什么感觉都没有。
保持镇定。
见状,沈随安什么都没有说,他抬抬眸,“到了。”
那座高耸入云的建筑从远处看去巍峨宏伟,尖尖的顶端没入夜色,叫人看不清楚。
顾听立即探头搜寻顾从南的踪迹,“他在哪儿?”
沈随安眯了下眼,不确定道:“那个是吗?”他只见过对方一次,那次印象还不是特别深,所以他也看不清对方在哪儿。
“差不多。”顾听看的眼熟,“我先下车,你去停车。”
沈随安:“嗯。”
顾听下车顺手关上车门,她朝着远处等待的少年走过去。即使是夜晚,这附近的旅人依旧有很多,大多以女孩为主,两两结伴,互相为对方拍着照。
顾听匆忙的穿梭在他们当中,终于走近,“南南。”她喘着气小声唤着少年的名字。
那名男生转过头来,奇怪道:“你在叫我?”
顾听表情一僵。
不是顾从南?
“抱歉,认错人了。”她道完歉后转身就走,徒留那名男生挠着头嘀嘀咕咕道,“好漂亮的姐姐,看着也有点面熟,就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顾听继续朝前跑,边跑边四处搜寻肖似顾从南的身影。
——没有。
——这个也不是。
——会在哪儿?
——他藏起来了?
顾听想到这个念头,立即停下脚步,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拨通电话。
“嘟——”
电话响了一秒就被人接通,像是那人也时时刻刻守在电话前,等待顾听的回应。
“喂?”
少年清冽的声线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顾听喘着气:“你在哪儿?”
她问的直截了当,不给对方一丝模糊话语的可能性。
她的心里甚至有些紧张,因为她知道,这次这个是货真价实的弟弟。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滋、滋”电话中传来些许吵闹的人声,有些熟悉,将顾从南的声音搅乱。
“……你转过身,”少年轻声说着,“就能看见我了。”
第109章 109
“扑通。”
“扑通。”
明明这是一次最寻常不过的见面, 顾听却偏偏紧张起来,心跳的飞快。
她慢慢转过身,在她身后站着一位一米八左右的男生。
用少年这两个字来形容显然不太恰当, 因为男生明显已经褪去少年的青涩, 样貌逐渐成长的出挑, 五官立体的像是精心雕筑的塑像一般。
他穿着黑色冲锋衣外套,一手兜在外套口袋里,一手接听电话, 黑眸隔着夜色落在了她的身上。
“嘟——”的一声, 电话被挂断。
青年收回手机,两手抄在兜里, 静静地注视着她。
明明相距不远,只差几步就能够到对方, 偏偏无人先动, 姐弟俩如初一辙的倔犟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顾听不知道为什么身体非要在此刻产生与对方对抗的念头。
或许是因为骨子里属于原主的那部分本能在作祟, 在看到顾从南的那刻,她就不受控制地想要与对方唱反调。
顾听:“……”
行吧,姐弟俩真是幼稚。
顾听收回目光,叹口气:“你在这里等多久了?”
顾从南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一个小时。”
他只字不提自己下午就抵达沪上,因为纠结所以在这座城市里漂泊了好几个小时的事情。
顾听:“是我来迟了。”
她下意识想要说抱歉,却因为身体本能没办法说出口, 好像体内属于原主的那部分灵魂在抗拒。
顾听没有与本能作对,她顺从身体里残留的那部分意识,但又没有完全顺从。她只是将抱歉吞咽回肚里, 转移话题, “走吧。”
顾从南站着不动。
顾听走了两步发现对方没有跟上来,不由得回问道:“怎么了?”
顾从南:“去哪儿?”
顾听:“回酒店。”
顾从南扯了扯唇:“我为什么要跟你回酒店?”
顾听:“?”
你不是没地方去了么?这个点不去酒店还能去哪儿?
顾听满肚子疑问。
平心而论, 顾从南是这几个孩子里,她最不知道怎么面对的人。
他对于她来说是陌生的。
在原著中他的出现寥寥无几,在属于原主的记忆里,他又是一个不听话的、从出生就剥夺了父母关爱的‘仇人’,这些记忆都无法给顾听带来有效信息。
这就导致眼前的这个青年,对于顾听来说是完完全全陌生、不熟悉的。
但她答应了原主,要用自己的身份去照顾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弟弟,答应的事要好好做到,顾听当然会履行诺言。
顾听站在原地有些不懂的问他:“你在闹什么别扭?”她的语气很平淡,不夹杂任何多余意味,好似真的只是不知道顾从南在闹什么别扭,所以就这么问出来了。
但在顾从南的耳朵里就听成了,对方包含无奈+阴阳怪气+反问的语气。
顾从南:“……”青年微不可察的抿了下唇,将委屈藏在眼里。
然后转身就走。
边走边自嘲的想:自己果然不该来,反正她也不欢迎自己,不是么?
因为一句话就屁颠屁颠跑过来的自己果然是个白痴!
转身的那刻,顾从南在心底将自己骂了无数次,即便如此,他也没办法将气撒在顾听身上。
他只骂自己是笨蛋。
身后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顾从南起先以为是过路的行人,便不曾在意,可没走一会儿,对方的动静像是不加掩饰似的,越来越大。
其实身后的人也没干什么,就是在夜黑人静的小路上故意放了些难听的歌曲。
他转过身,黑眸微动。
顾听站在他身后,无辜的问:“吵到你了吗?”
顾从南不曾搭话。
顾听:“抱歉,我害怕。”
顾听:“这么黑的路如果一点动静都没有的话,会很吓人。”
说是会害怕的人,其实脸上完全没有流露出害怕的表情。她缀在他身后,企图用这种方式与他交流。
顾听想自己大概率是失败了吧。
“你到底想做什么?”
隔了很久,青年淡淡开口,他的眼睛中包含的情绪太多,天色漆黑,顾听一时半会看不清。
被问到目的,顾听试图用对方的思路来回答,“跟我回去。”
顾从南:“不要。”
顾听不理解:“为什么不要?”
顾从南:“为什么要?”
顾听:“……”
这样下去她会被绕晕了的。
无效沟通。(√)
顾听又想叹气了,但比起叹气,现在找到和顾从南沟通的正确方法才最为重要。
想了又想她决定不绕圈子了,打直球试试对方的反应。
毕竟眼前这个青年是和小却、小且完全不同的一种人,用对待他们的方法来对待他,显然是不可取的。
“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青年看她一眼,很平淡的开口:“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顾听想说‘这谁能知道?’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能时时刻刻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不过想虽这样想,话却不能这么说,她有种预感,一旦自己这么说了,或许面前这个青年又会被她气跑了。
一向懒得应付其他人的情商难得上线。
顾听察言观色道:“你是在气我没来得及找你?”
顾从南:“不是。”
“那就是在气我没有告诉你酒店位置,害得你白白等了一个小时的事。”
顾从南掀眸看了她一眼,眼里情绪多了分谴责,好似在说‘你也知道啊?’
但他显然也不是在生气这件事,“不是。”他继续这么回答。
这下顾听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她偏过头向江边看了一眼。
夜风轻轻撩过两人的发梢,九月底江边的风温凉,漆黑的小路尽显静谧。夜色倒映在江面,折射出五光十色的灯光,像是一道道光柱,在江中交杂汇融。
就像血液一般。
无论表现的多么生疏,无论隔着多远的距离,但流淌在两具身体里的血液是相近的。
青年的眉眼在夜色下看的并不真切,模糊的轮廓藏在树影下,唯一只剩那双漂亮的与她相似的眼睛,在月下无比认真的望着她。
顾听压着眸,温声开口:“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只能想到一件事。”
“你是在气我的那句话吗?”
她向前走了几步,与对方的距离停留在一米左右,顾听抬眸,不躲不闪的在夜色下直视他的眼睛,重复了那句话:“来见我吧,南南。”
顾从南瞳孔颤了颤。
像是超出了预料的范围,他的眼眸难得躲闪,避开她的视线。
气氛诡异的安静,安静到不远处男男女女嘈杂的笑声隔着人群传来,顾从南才恍然回神。
他没办法再加以掩饰,只得承认:“是。”
他就是在生气这点。
明明没办法做到的事,就不要轻易应承别人,不要让别人像个傻瓜一样,因为一句虚无缥缈的话,就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等待她的指令。
凭什么啊?
他在心里这般想着。
这次,他的表情很好懂。顾听眨了眨眼,“如果是因为这句的话我向你道歉,南南。”
“但你应该知道我叫你来,要说的不止这些。”
顾从南脸色有些不自在。
在来之前他就知道她会说些什么,这是没办法避免的,尽管他已经知道,可内心还是会产生逃避的想法。
他抿了下唇:“你要说就说,没必要说那么多别的话。”
也没必要……道歉。
顾听耸了耸肩:“好吧,看来你不想听。”
顾从南张了张嘴:“不……”是的。
最后二字又被他咽回肚中,他低垂眉眼,忽然间沉默寡言起来,静静听着对方说话,却始终不发一言。
顾听开口:“其实我想说的有很多,包括很早之前的一些旧事,可想了又想觉得那些事已经过去很久,久到你或许记不起来,所以我先说最近的这件事吧。”
话一旦说出口,心里便没了那么重的负担,这对顾听来说也是一样。
“南南,那件事我没有骗你。”
“之前不提,现在我是真心想要作为演员,留在这个圈子内的。”
原主想要拿影后的愿望还没有完成,顾听既然借对方的身体活下去,便将这个愿望一道纳入了自己的愿望清单里。
顾从南看了她半晌,才缓缓开口:“为什么?”
顾听:“大概觉得演戏比较好玩。去体验不同的人生轨迹,去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这些是原主喜欢上演戏的理由,顾听没有编改,直接拿出来告诉对方——这就是她的理由。
顾从南也没有对这话提出质疑,因为好玩所以喜欢上做一件事,这是他姐姐能做得出来的。
按理来说解开一件心结,他本该开心的,可他心结太多,多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因为什么而忧。
“怎么不说话?”
顾从南淡淡道:“说什么?”
顾听:“我以为你会质疑我这话的真实性,就像那天——你说不信。”
顾从南:“……”
他压着眉,双手抄在兜里,尽量使自己情绪没有那么烦躁,可不知怎的,今天他的情绪异常不稳定,哪怕和顾听站在这里说说话,他都害怕的想要逃跑。
想要逃避。
想要换个人面对。
就在这时,他的胳膊被人戳了戳,烦躁的思绪戛然而止,顾从南垂眸,没有说话,眼里却写着‘什么事?’。
顾听问他:“你在想什么?”
刚才她就注意到了,青年这会儿的状态很不对劲。
顾从南:“没什么。”
“如果只是说这些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话音落地,顾从南转身要走。
他实在不想再在这里停留下去了,停留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让他觉得巨大的难堪。
他也在想,有什么难堪的呢?对方是他的姐姐,在姐姐面前认输垂头丧气也不是什么不值得原谅的事。
这个念头出来的那一刻,很快又被另一股念头反驳。
它好像在说:不,你和她的关系不是寻常家庭里的姐弟关系,在她面前,输了就是丢脸,她不会像普通人家里的姐姐一样,履行家人的指责安慰你,她只会站在你的伤口上,戳着你的痛楚,狠狠的嘲笑你。
所以,逃吧。
这股念头占据上方,冲击的顾从南连想念的情绪都顾不得了,满脑子只剩逃离。
大脑中的理智终于战胜情绪,顾从南刚迈出腿,便听见身后的人突然开口:“还有,对不起。”
青年停驻步伐,双眸微微颤抖。
他的身子好像僵硬在了原地,双肩绷直,像是处于巨大的冲击当中。
顾听盯着他的背影,决定违抗身体的本能,与他坦诚的聊一聊。
“我没有要抛弃你。”
她就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了,顾从南内心深处最担心害怕的事情。
是的,他害怕被抛弃。
这点还是顾听通过多方面观察确定下来的。
记忆不靠谱,她只能用眼睛去观察,去了解将自己藏起来的顾从南,而不是片面的将记忆中那个‘仇人’,和小说中寥寥无几的几笔归纳为他。
这都不是他,或者说这都是他。
只不过都是他人眼中的他。
顾听深吸口气,声音竭力放柔和,温吞道:“我想你误会了一些事情。”
“出道还债、还有结婚这都不意味着抛弃,不代表我要和你脱离关系。”
她不知道这些话会不会让对方相信。
但是有些事情得说清楚,哪怕对方不相信也得说,就像现在……如果她今天不把这些事情解释清楚,她就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
“你是不是想问既然不是脱离关系,那我为什么一直不去看你?”
顾听望着青年的背影,声音很明显的停顿了下,“这点我很抱歉。因为我也没有办法给你说明……算了,我直接告诉你吧。”
原本打算随意编个借口、或者用没办法说这样的理由,将顾从南糊弄过去,但看着少年垂头丧气的背影,顾听心里总觉得有些亏欠。
思考再三,顾听不打算撒谎骗他了,她张口解释道:“因为我也在赌气。”
那段时间原主也很不开心。
原生家庭的分崩离析,母亲的逃避与不重视,以及自身还背负了一大堆债务……种种事件导致‘顾听’自然而然的迁怒顾从南。
“赌气?”顾从南轻声询问。
他的眸里掠过疑惑,像是在真心实意地问着对方她在赌什么气。
顾听点了两下头,应了一声:“嗯。”
顾听:“是在赌气……这样说也不准,主要是在生妈妈的气。”
顾听叹了口气:“我责怪她的偏心。”
这声轻叹低到快要听不清。
老话说的好,子女不合,父母无德。他们家变成现在这样主要责任就在于林思琼的不作为,以及她父亲的偏心。在他们尘封自闭的观念里,都 固执地认为养儿防老,何况是他们这样的家庭,所以从小有什么好的东西父母都留给了顾从南。
——她是姐姐要让着弟弟。
——迟早是要嫁出去的。
——你看看她现在的性子,完全是让你给宠坏了。
——南南不能负担债务,他还小!
哪怕顾听并没有切切实实的经历这一切,但残存在原主大脑里愈发深刻的记忆,还是让她体会到了这种嫉妒又愤恨的情绪。
有那么一刻顾听甚至觉得自己能理解‘顾听’,理解对方为什么这么多年,对待顾从南始终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但是理解不代表赞同。
要是站在南南的立场上来看又会是不一样的感受。
脑中思绪转圜良久,顾听的视线没有再紧盯着对方的背影,她偏移黑眸望向波光粼粼的江面,像是在回忆以前。
“从小到大我最嫉妒的就是你,你享受了父母之间最健全的爱,拥有他们的偏宠,得到了他们的目光。”
顾听尽量使自己现在的愤恨情绪听起来更像原主一点,这些话都是她代她说的,过去原主没办法直截了当说出口的话,今天换了异世界的同位体替她开口,而身体也给了她反馈,每说一分身体内那份抗拒就会少一分。
“偏偏你总是一副习以为常的神情。”
这会让‘顾听’觉得,他是在显摆。
顾从南下意识想要否认:“我……”
我得到什么了?
青年掀了掀眉眼,大脑持续茫然中。
从小到大,父母应当更偏爱她才对,他是晚来的孩子,是在他们感情破裂之后才到来的人。
在姐姐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少年期,他已经开始被迫学习各种各样的课程,在那个满满当当的日子里,就连休息都是奢侈。
那个时候他才五岁。
每当他因为听不懂被家庭教师讲的头晕眼花时,总能听见姐姐在客厅天真烂漫的笑声。他也想这样,他不想学习那些深奥复杂的东西,他只想逃离那个四四方方的教室,和顾听一起玩耍。
她有一个很幸福的童年。
于是,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羡慕着她。
至于顾听说得他们的父母更爱他?父亲他感受不到,但是母亲……就连自己的名字都是因为姐姐小名叫做‘囡囡’,所以才给他起了南南二字,他很难说得上他们的母亲更爱谁。
“难不成你想说不是?”
顾从南张了张嘴:“我——”
他忽然摇了摇头。
话语停留在那个字上,青年的否认在此刻溃不成军。否认什么呢?难道要否认他从来没享受过这一切?或者否定顾听的话,认定她在说谎?
他认为父母更爱姐姐,但站在顾听的角度上,他们却在竭尽全力的培养自己。
青年闭了闭眼,自嘲般地垂下眸。
“对不起。”
他真心实意道歉,却没办法为自己过去所得到的一切辩解,甚至连一句‘可不可以不要丢掉我’都无法再次张口。
如果是在此之前,他或许还能理直气壮的质问她,为什么要抛弃自己?可是在此之后,巨大的愧疚重刷着他的大脑,他感觉自己现在好像随便说一句话都是在炫耀。
站在她的立场——好不容易摆脱了拖累自己多年的弟弟,摆脱了那个糟糕至极的家庭,摆脱了一碗水端不平的父母,她为什么还要回到过去?
顾听沉默了两秒,“我也向你道歉。”
第110章 110
“道歉?”
少年的声音在呼啸的江风下显得非常轻, 就连疑惑都轻若未闻。
顾听嗯了一声,“一起走走吧。”
站在这里谈论真心话,只会显得他俩像两根木头似的。
顾从南说了声:“好。”
两人原本正对着面朝面, 身上都有一股针锋相对的气势, 但这会儿转为并肩前行时, 那股气势反而弱了下来,他们像是一同前行的旅人,不再争吵, 平和地看待对方。
江畔的风携着水的温度, 一点点地侵袭过来,四面八方吹打在人的面颊。
“这段时间以来, 我好像不太敢见你。”
或许是气氛平静下来,顾听也难得开口说了点真心话。
顾从南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不敢见我……为什么?”
在过去长达半年的时间里, 他思考了很多顾听不见他的可能性, 最直观的感受是她讨厌自己, 所以不愿意见他。但他没想到会是这个可能性——她不敢见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不敢见自己?
顾从南的脑袋里一团乱麻,他思来想去的寻找原因,试图捋清对方为何不愿见自己的理由,但太久没见,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相处是空白的,无从可究。
即便大脑思绪纷乱复杂, 两人都没有停下脚步,慢慢的朝着前方行走。
“为什么?”顾听的声音由近及远的传来,她明明离他很近, 却总给他一种虚无缥缈之感, 仿佛被风一吹人就没了。
“我也说不清楚。”她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
顾听轻轻抬眸,真心话夹杂其中, 在没办法说出顾听的秘密之前,这就是她对顾从南最好的解释。
顾听一直将顾从南和顾疑当成两个弟弟来对待,即使顾疑说南南是平行时空的自己也一样,她分得清他们两个人,她从来也是将他们当做两个独立的个体来对待。
就像她和顾听,她们本质上也不是同一个人。
她们的灵魂独立,性格不肖似,只有在样貌上勉强能称得上句相同,其他方面完全区别开来。
这段时间,顾听其实没有刻意的去模仿原主,没有去覆盖原主存留的证明,她为自己的变化给出了相应的解释,却没有抹杀曾经的‘自己’。
她想,有些人或许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他知道,但无所谓。
而顾从南……
顾听的视线看向远方有些出神,她隐隐想起了在梦里的那个她,她不想让他发现秘密,不想让他知道属于‘她’的真相。
具体缘由顾听大概能理解。
就像顾疑说的那样,顾从南的精神本就岌岌可危,像是一根紧紧绷着的弦,要是再经由刺激,或许这跟弦就‘啪嗒’一下断了。
‘顾听’的想法大概一样,这么久了,她也能隐隐约约摸来原主的脾气,她是一个比顾从南还要别扭复杂的人,明明心里在意弟弟,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做到对他好,没办法跟他和谐共处。
但她也不可能真的坐视不理,顾从南毕竟是她弟弟。
所以她一边纠结一边愤恨,在这种精神状态之下成功逼疯了自己。
离开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是解脱,她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给了谁,她只希望来人能够代替她照顾顾从南。
她自己没办法做到的事,她希望顾听能够做到。
脑袋里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可对于顾从南来说只过去了一分钟的时间,在对方沉默的这一分钟里,他自己先被她的态度搅得心绪不宁。
青年掀了下眼皮,尽量装得镇定地问:“为什么不敢见我?为什么不知道怎么和我相处?为什么……”
剩下的话被他咽了回去,没能说完。
顾听笑了笑:“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一口一个为什么。
顾从南抿抿唇:“你别转移话题。”
顾听:“我没有。”
顾听耸了耸肩,“因为你说的这些问题我也不知道啊。”
她停下脚步面朝着江边,声音很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敢见你,为什么不敢和你相处。”
他们好像把她想的太无所不能了些,但她归根究底也是个人,是人当然会有人的劣根性。
她也会害怕、也会产生逃避、困惑种种情感。
不要因为她看起来什么都不怕,就给她惯上一种无所不能的形象。
她没那么厉害。
“我讨厌你吗?”
她站在江边安静地询问着。
话音落地,顾从南瞳孔猛地一颤,他的脸上满是惊讶,“你……你问我?”
这种事情她来问他?
他要问她才对吧。
顾听并没有期待他的答复,她自顾自地给出答案:“不讨厌。”
顾从南一滞:“好吧。”
能得到不讨厌这个答案,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他原本以为她讨厌他来着。
他的期待值本就被顾听拉的极低,所以哪怕对方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他都不会感到意外了。
“我坦白承认……”
顾从南继续听着。
“我过去并不了解你,从小到大一直将你视为我的假想敌。”
顾从南内心并无波澜。
没关系,这些事情他很早就知道了,并且在心里做了千万次建设,所以他不会为这些话再感到难过。
他已经被顾听锤炼出一副铜皮铁骨。
不论是什么话都不会让他动容。
没事。
他自己安慰自己,反正再难听的话都听过了,接下来说什么都无所谓。
他只要保持这个样子就好。
“但是南南……”顾听忽然侧眸看向对方,她的眼睛注视着那双相似的眼,隔着他的目光好像看见了自己,于是她不再犹豫,不再害怕,一字一句的说着自己的真心话,“我想去了解你。”
不了解也可以转为了解。
不熟悉也会变成熟悉。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最亲的人,身体里留着同样的血。
顾从南倏地愣住。
他的大脑似乎在这一刻宕机,就连空气也凝滞在他眼前。他有些不可置信,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
嘴巴在问:她……说什么?
耳朵却在答:她想去了解他。
去了解他?
他没有听错吧,顾听说要去了解他?
青年微微一怔,面上看起来毫无反应的样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心跳剧烈的像是快要爆炸。
不,他感觉自己头昏目眩,似乎掉进了一望无际的深海,水浪一波又一波的冲刷着他的大脑,最后沉入海底。
“你,说什么?”
顾听:“我说我想去了解你。”
“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可是我其实并不了解你,你的喜好特点擅长的东西我都不知道。”
她垂下眸:“作为姐姐,了解自己的弟弟不是应该的么?”
“!!!”
顾从南感觉自己大脑那股头晕目眩劲更严重了。
糟糕。
虽然早就说过自己免疫顾听的一切攻击,但他完全没预料到会有这一出。
“你……”顾从南张了张嘴,原本要说的话非常多,可在对上顾听那双眼的瞬间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怎么了?”
顾从南抿了下唇,竭力使自己冷静一点,“你在骗我。”
开口的那瞬间,青年语气里的委屈即将溢出,难过似乎具象化。
他很不想相信对方嘴里说的话,因为过去被骗的经历已经让他长记性,顾听能骗他一次就能够骗他第二次。
他在心底暗暗告诉自己。
可是……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相信她。
泪意涌上来在眼眶里打转,顾从南吸了口气,闷闷道:“我不相信你。”
顾听看出了他的犹豫,直白道:“是不敢还是不想?”
顾从南:“有什么区别吗?”
顾听:“有。”
她没有继续纠结这个话题,顾从南回不回答对她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她直直抬眸看向对方,一字一句地说着:“你是不敢。”
或许是原主曾经骗了他很多次,被骗一次信一次的顾从南已经不敢再相信她了。
他决定吃一堑长一智,但很显然,顾听在他这里从来都具有下一次。
被骗了n次的顾从南如是想到。
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顾从南忍了忍泪意,低下头轻声开口:“你太过分了。”
每次都是这样,打一棒再给一个甜头,让他永远生活在这种环境里。
永远自卑、永远不敢抬起头来。
青年的哽咽声清晰落入顾听的耳中。
她垂下眼,心里也有些难过。
她也分不清这股情绪是属于原主,还是属于她的,但她足够确定的是,她们两人都在为顾从南感到难过。
其实细细想来,这么多年‘顾听’对他也不是全然的坏脸色,她在心情好的时候,偶尔对顾从南还是会有好脸色的。
她大顾从南十二岁,在她十几岁正是叛逆期的年纪,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奶团子会被保姆抱出来晒太阳,那个时候好奇也大过于厌恶。
她偶尔也会触碰对方软乎乎的脸,有时候也会主动给对方带糖和小蛋糕吃,但那些没送出的糖都被母亲所没收,以小孩不能吃糖的理由。
“抱歉。”顾听低着头声音很轻,头一次感觉到无措。
南南和沈却姜且不同,如果是面对后者她会占据谈话的主动权,可在面对顾从南时她失去了所有的上风。
每一步退让都是顾听心里的愧疚,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她会被愧疚淹没,再退、再退。
顾听深吸口气,她捏了捏手指,任由指尖将掌心掐的发白,紧接着抬步走上前在对方面前站定,她和顾从南本来就隔得不远,这么一靠近两人间的距离就更近了。
她缓缓抬手,在顾从南哀伤又迷茫的目光中,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青年的身体温热又单薄,甚至在被她触碰到的时候僵硬了一瞬。
顾听温声开口:“南南乖,你信我一次,我不会再伤害你的啦。”
她的声音少见的温柔,相较往常,顾听这次是拿出了十足的耐心来对待顾从南。
她不害怕对方会拒绝她,没关系,一次不行她再尝试第二次。
她不会再抛下他。
“我不会抛下你,你不用担心。”她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对方的背,像是在哄年幼的孩子,声音放轻放缓。
她能感觉到青年的身体从一开始的僵硬到逐渐放松,慢慢不再抗拒,安静地听她说话。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
顾听抿抿唇瓣,大脑在此刻飞快思考,她的确动过让对方搬过来和她一起生活的目的,但她害怕顾从南不同意。
不过此刻也顾不了这个了。
顾听想了想,在对方默不作声的允许下继续开口:“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那就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
“我会照顾好你的,南南。”
“不会再抛下你,不会让你一个人住在冷冰冰的房子里。”
她松开对方,抬手摸了摸青年的头,他并没有抗拒,也没有顺从,而是很别扭的站在那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头顶上传来的实感在清清楚楚提醒顾从南,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并不是他在做梦。
这都是真的。
他的姐姐是真的在邀请他搬过去和他们一起住,也是真的说要照顾好他。
他没有在做梦。
顾从南恍恍惚惚的想着。
他是不是发烧了?要不然他怎么能梦到如此虚幻美好的事情?她的道歉他只有在梦里才听到过,可那不像现在这样这么清晰。
青年垂下眼,喉结动了动,“我……是在做梦吗?”
顾听歪头:“大概不是。”
她说不是。
顾从南神情飘忽的在想,那就是了。
哪有人会在做梦的人面前说自己是梦?不对……这个逻辑也不对,顾从南感觉自己要被自己绕晕了。他现在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那你的丈夫会同意吗?”
神智不清醒间顾从南恍然间记起另一个人。
顾听眨眨眼:“他应该会同意的。”
这点是她忽略了,没有先征询沈随安的意见,然后再询问顾从南。
家并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家,沈随安也是家庭成员。
当然,他还是她丈夫。
曾经被某个家伙指出无数次‘他可以是任何人,但唯独不会是沈随安’的这种想法,在多次纠正以后,顾听成功戒断,并且吸取教训。
他现在不仅仅是她丈夫,更是他自己。
顾从南:“算了,我不想……”
话音未落,便被另一道更为沉稳的男音打断,那人好似在不远处,声音由远及近的飘来。
“他会同意。”
气氛好似突然陷入凝寂,就连江风都安静了几秒。
但紧接着声音再度传来:“或者你们也可以自己问问当事人。”
“啪嗒”一声。
打火机在黑黝黝的夜里亮起,男人单手压着火机,没有点烟的想法,只是拿它来照个明。
火光倒映在他的脸上,映出男人锋利的轮廓,他抬着眉眼为自己解释:“过来不久,没有偷听的想法,只是担心你——们。”
顾听:“……”
顾从南:“……”他怀疑这个们是后来才加上去的。
但被这么一打岔,原本飘飘忽忽的心忽然间就定了下来,他将视线重新凝聚在顾听的脸上,犹豫着开口:“你没骗我?”
顾听:“你还是不相信我?”
顾听叹气:“好吧。”
顾听认认真真盯着顾从南,向他保证:“没有骗你,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相信他总可以了吧。”
顾从南:“?”
要是他连自己姐姐都不信的话,他为什么要相信一个外人?
似是看出了顾从南眼里的疑问,顾听十分淡定道:“因为他是你的姐夫,我的丈夫。”
“他为我做担保。”
“你不信的话,问他。”
顾从南那副怀疑的目光从顾听身上移到了沈随安的身上,出乎意料的是,他印象里一向稳重成熟的沈总,在他爷爷眼里是个十分靠谱的男人,这会儿表现的竟然有些……奇怪?
他眉眼弯起来,笑得乐不可支,声音堪称愉悦道:“嗯,我作证。”
“毕竟我是你姐夫嘛。”
他在唇齿间捻磨某个字,尾音二字被他拖腔夹调的上扬,最后低低闷笑一声。
顾从南:“……”他在笑什么?
顾听别扭的移开眼,也跟着染上几分羞意。
得到自己想要的保证,不知道为什么顾从南的心里还是很不安定,他抿了下唇,想让自己变得爽快一点,可在即将说出口的那瞬间,心底又升起一股退缩。
他看向顾听。
那双与他相似的眼睛不似从前,始终带笑的注视着他,没有辱骂,没有憎恶,平静又温和的看向他。
顾从南有一瞬的恍惚。
他不确定这一刻的顾听能持续多久,这幅‘好姐姐’模样的假象又能维持多久?他更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如何?
但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状况了。
哪怕是个梦,他也想沉浸一次。
青年咬了咬牙,将所有的情绪全部藏在眼底,他的声音又闷又低:“好。”
“我答应你。”
他没有为自己留下半步退路,孤注一掷,将全部都压了上去。
再信你一次。
不许骗我,否则哭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