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很多时候, 沈清予自认为自己十分理智。
她知道,不论是时家还是徐家,就算他们眼中最不起眼的姓氏, 也不是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北漂人能惹得起的。
或许段聿憬现在会帮她,但若他有一天对自己厌弃呢?
沈清予不敢去想得罪这些人的后果, 她会想到自己母亲, 被那群人拖走的样子, 没有人能帮她。
所以目前,她能做的也只有去远离时书禾
, 等这段感情结束后, 她会完全消失在这个虚无的世界。
那晚他们二人是最早回去的, 回去的路上车上不算静。
其实段聿憬对打牌一类不过是打发时间,身旁有人陪着解解闷还好,身旁人一走他对这些都提不起兴致。
尤其是那些小辈们聊的,他不感兴趣,甚至觉得还有些幼稚。
车内放着节奏感较强的粤语歌, 昏黄的路灯随着车辆行驶,如射光那般扫落在车窗上。
沈清予坐在副驾上, 无聊地望着窗外。直到路过好友店面的招牌, 她才想起来,转过身抿唇说:“我听京迪说了。二叔,谢谢你。”
“谢我什么?”段聿憬寡淡地扯着嘴角,“生意上的事儿, 跟你没关系。”
在段聿憬身边这么久, 虽然许多时候她仍是琢磨不透他, 可对于一些话来说,她也能听懂其中的含义。
她无声弯唇笑, 放低的声音似呢喃:“还是谢谢你。”
尾音还未落下,前方绿灯正好变红,段聿憬踩了刹车,转身看向一旁背对着她的女孩。
背影纤瘦,像是怎么也吃不饱似的,可该有的都有,且还不小。
眸色发沉,他快速扫了一眼,伸手将女孩捞过来面向他。
突如其来的举动,沈清予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你有想做的吗?”段聿憬淡声说:“创业还是什么尽管去做,我给你兜底。”
沈清予目标一直都很明确,挣到足够的钱。
起先她还会想要定居在北京,可跟了段聿憬之后,她以后更想在其他城市度过,一座没有人认识她和段聿憬的城市。
她摇头笑说:“我没有那么远大的目标,做好现在的就行。”话落,她抬手握了下男人抵在她颊边的手掌,语气真挚:“二叔,您给我的已经够多了,谢谢你。”
段聿憬侧眸睨了她一样,说:“品缘阁给你做。”
这是陈述句,并不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以他的势力,沈清予相信他能办到,她当时立马摇头拒绝:“我不要。”
她表情严肃,似乎品缘阁对她来讲犹如烫手山芋,“我现在这样挺好的,我很知足了。二叔,您不用这样。”
话落,红灯转绿,她生怕男人再提起这档事,抬手提醒:“变灯了。”
晚间的道路并没有多少人,就连行驶的车辆也只有零星几辆。
修长的指尖没有规律的敲打着方向盘,男人没着急走,而是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平声开口:“随你,想做什么就去。”
听着这句话,沈清予不禁想起柜子里放的那张黑卡,是第一次缠绵后给她的。
但与此同时,她觉得段聿憬有些奇怪,他几乎从没以这样的语气说过话,带着满满铜臭气。
他虽是商人,可身上既没有商人的铜臭气,也没有仕途上的儒雅气质。反而配上淡漠的情绪,有种阴霾的斯文。
她侧眸望向身旁正开车的男人,五官硬朗,薄唇紧抿,一副金色框下的眉眼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很浅。
也是这一刻,沈清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似乎总会隔断时间问她想要什么,或者要做什么。
只是那时的她,并不懂男人言中深意。
那晚回去之后沈清予兴致并不高,不知是受了时书禾话的影响还是什么,胃里总是蕴着别样复杂的情绪。
身旁男人许是察觉到了那般,上前拥着她问:“怎么了?”
她小幅度摇头没说话,转过身伸手回拥着男人。
从始至终,她都没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给段聿憬听,许是知道尽管说了也不会有用。
况且,事情就发生在徐奕清的场子,她不信段聿憬对这件事全然不知-
之后几天又恢复了先前的按部就班,林诏对馆内人变化总是很敏锐。
他是第一个发现沈清予的变化,虽不是很明显,但从谈吐中以及眼神都能看出来。而后发现的是常在一起共事的同事。
他们了解每一位鉴定师的习惯,以至于发现沈清予专业能力更强之后,馆内又再次起了风言风语。
其中不乏包括工作上的事情以及各种私生活,只要能想到的,都成了饭后谈资的闲话。
而因偷窃一事,项云不论发生什么都选择站在沈清予这边,在听到对她不利的话时,也是第一时间冲上去反驳,然后跑着去找沈清予哭诉。
大多时候,沈清予都在一旁给小姑娘递着纸巾,听小姑娘抽噎地为她打抱不平。
场面极其滑稽。
这天,沈清予刚戴着工具从会客室出来,迎面正好碰上项云。
瞧着小姑娘焦急的模样,她出口提醒:“注意形象,别又让林哥看见。”
闻言,项云立马放慢了脚步,走近左右看了眼,低声说:“姐,你不知道今天出国学习的名额要出来了吗?彤姐已经去办公室了。”
沈清予点头,俯身将手里的工具放进柜子里随后锁上,语气很轻:“我知道。”
“那你还不快点过去?”
“我去做什么?林哥又没叫我。”
“那就定了彤姐吗?”项云烦躁地撇着唇,一想到张雅彤升职后她职场生活可能不那么顺利就烦躁。
想了想,她说:“姐,是不是和最近传言有关?所以林哥才不让你过去。”
传言……?
手上动作顿住,沈清予慢悠悠侧过身,张唇问:“什么传言?”
“就还是那档事,不知道昨天谁又在休息室说姐你把程哥踹了,为的就是过段时间出国没有累赘。”项云没忍住翻着白眼,可又怕人听到,越说声音越低:“我觉得那群人都有病,怎么现在情侣分手还得给她们一个理由吗?她们是什么?不审批就不能分手吗?”
小姑娘顿了秒,警惕地左右看了眼,又道:“而且,姐你都把潘老的网课直接发到群里,她们有什么不满意的。”
听着这些长篇大论,沈清予只觉得头疼。
莫名有种还在扬州生活的错觉,周边都是各种闲言碎语。
她抬手打断,“小云,那林哥还有再说什么吗?”
项云想了想,才说:“林哥让您十分钟后去办公室一趟。”
“……”
四周静了静,她低眸瞧了眼时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差不多了,我先过去。”
项云站在原地点头应着,一大堆话重新咽下。
一直从楼梯上下来走到无人的走廊,沈清予才觉得耳边完全静了下来。
她无力地倚着身后墙壁,长舒着气。缓了一会儿才抬脚朝林诏办公室走去。
时间把握的很好,沈清予到的时候张雅彤正好从里面出来。
她仰着下巴,脸上情绪尽显,满面春风的模样似乎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
瞧见她来,张雅彤也在一旁停下脚步等着她,一直等走进后,上扬地尾音才缓缓道:“名额下来了,一个月后出发。”
意料之中的结果。
沈清予弯唇笑,“彤姐,恭喜你。”
彼时张雅彤身上也少了先前的戾气,但她只要一想到被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耍了,她仍有种气不打一处来。
“沈清予,去学习进修的名额你从没想过?”
“彤姐,你在馆内一天,林哥永远也不会让我去。”沈清予缓缓收起笑,淡声说:“刚开始林哥说的很清楚,只不过您当时心急,没仔细听罢了。”
她目的很明确,国外进修的知识在虽能学到很多,但他们的方式更适合外国的习俗。况且,张雅彤一直都有出国定居的打算,这也是她为什么对这次势在必得。
张雅彤瞳孔清晰可见颤了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她仍扬着下巴,不轻不淡地哼了声,故意撞着身旁人肩膀离开。
身子没忍住晃了晃,沈清予回眸瞥了她一眼,指尖抚去肩上不曾存在的灰尘。
过了年之后,林诏的办公室比原先的更加奢华,入眼可见的几乎都是他在世界各地淘的稀
奇小玩意。
沈清予大致扫了眼,在办公桌前停下:“林哥,您找我。”
刚和张雅彤谈完,林诏情绪也是淡淡的,莫名有种说不上来的燥意。
他不想再过多说话废口舌,索性眼前这位是个聪明人,直接将文件往前推了下。他随手点燃烟,烦的吐烟:“看看,我打算让你去,明天出发,去多伦多。”
疑惑在内心蔓延,她没搭话,反而先拿起一旁文件翻看。
这是一份和国外拍卖行合作的合同,那家拍卖行最近从收藏家里接手一些国内的各种古迹,因两国文化差异,他们对这些了解的并没有特别深,只能看到些表面。
但若想把物品价格提上去,就得挖掘出每件物品更深的一面。他们公司虽然也有中国人,但平日里拍卖的商品大多都是本土国家的一些画,人的大脑也承受不了过多知识,时间久了便大脑会自动进入筛选。
她大致看了几眼,一直到最后落款的地方时,才反应过来。
这家拍卖行,正是她当时替段聿憬选的其中一家。不过据她所知,段聿憬最后并没有用她交上去的资料,反而让公司专业部门去和其他更资深的拍卖行联系。
当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沈清予只觉得有些无语,那是她熬夜赶出来的资料,但又没办法,只能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资本家。
而直到和段聿憬纠缠一个月之后,她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当时男人的用意,只不过是为了拖住她。
大概又过了几分钟,林诏也懒得催促,刚刚谈话说的他后脑勺一直抽抽的疼,此时只想静静地抽着烟。
也是这时,沈清予合上文件,在林诏的注视先点头应下:“我一个人吗?”
林诏掐断烟摆摆手,又拿过合同说:“前门儿小林,你们一起去。”
听到有人陪同,并且还是认识的人,沈清予这才放松下来,“好。”
林诏又说:“你明天过去,她有点事儿,后天出发。”
“……”
沈清予也不能说什么,依旧点头应下:“好的。”
聊的也差不多,林诏又重新点燃烟抽着,摆手示意:“出去吧,等会儿把你信息发我,订票。”
瞧着林诏这副烦躁地模样,沈清予这一刻忽然好奇彤姐究竟说了什么,能让林诏烦成这样。
不过,以前的张雅彤不会同她说这些,现在的张雅彤更不会。
从办公室出来后也差不多到了下班时间,她后面也没预约的客户,便直接去了休息室换衣服。
换衣服的间隙,项云也推门进来,沈清予意料到什么,提起开口:“进修的名额已经定下来了,不要再说了。”
“我知道。”项云委屈地撇着嘴巴,一头栽进沙发里,“姐,你这要去多久?回来会想我吗?”
沈清予没想到消息传的这么快。整理好衣服,瞧着沙发上有气无力的小姑娘,想了想还是说:“小云,彤姐不会给你穿小鞋的,你不用这么紧张。”
说完,她笑着补充:“我去几天就回来了,到时给你带礼物。”
“真的吗?”项云重心仍放在前半段,她生无可恋地翻着身,“我自求多福吧,希望还有我的好日子过,但值得庆幸的是,这几天林哥也在馆内,我应该不至于那么惨。”
时间差不多了,沈清予也没再过多说什么,出门随手拦了辆车便离开了品缘阁。
张雅彤这人她能看出个大概,对老员工一般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只要不触及她个人利益,她就会针对你或者对你做不利的事情。相反,她对新人很好,尤其是那种初出茅庐的新人。没什么原因,只是因为这些人对她暂时不构成威胁。
而项云,说现实点,张雅彤从始至终都没把她放在眼里,不论心里多窝火,和她说话始终都是和和气气保持适当的距离。
回去的路上,沈清予把个人消息给林诏发过去了,之后又特意给潘老打了通电话说明情况。
潘老应得很快,像叮嘱家中晚辈似的让她出行注意安全。
沈清予笑应着,说回来后一定和段聿憬去看望他。
电话挂断之后,她又找到了和妹妹的对话框,按照往常询问最近过的怎么样。
许是学校到了吃饭的时间,妹妹并没有回消息,她便也没再等直接合上手机,耳边听着司机放的音乐,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
因时间仓促,许多东西没来得及准备。上次出国是在上一年的中旬,因搬一次家的原因,许多提前放好出差用的物品都找不到了。
想到这些,回程的路上,她直接让司机把她放在小区附近的商超门口,心里默默列清单琢磨着该买些什么。
她在生活中并不是个麻烦的人,所需的物品也不多,只买了些必要的东西便出来了。
可从商超出来后,她低眸望着手上提着的大袋子,无声抿直了唇角。
塑料袋勒的手心生疼,走了没多久她看到路边放的长凳,俯身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上面活动着手心。
也是这时,她忽然想起来还没跟段聿憬说这件事。
她垂眸拿出手机,找到熟悉的联系方式,拨通了电话。
晚风寒冷,她搓了搓手心等了几秒,对方便接听了。
“二叔。”她垂眸唤道,想了想,换个方式轻声问:“你今天忙吗?我能过去找你吗?”
段聿憬不咸不淡地‘嗯’了声,“你在哪?”
沈清予左右看了眼,才发现她并不认识这条街道,只知道前面左拐就进了小区。
“我在小区楼下,等会儿就回家了。”
她想着对方今天应该会在西苑或者公司附近的住处留宿。
手心的痛感仍在,她没再原地停留,提着袋子继续缓缓朝前走,又小声说:“你给我发个地址吧,我打车过去找你。”
话落,对面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
段聿憬这才张口,平声说:“等开完会,我去你那。”
沈清予反应过来对方还在开会,立马应了声好挂断了电话。
而此时Skruins会议室内,气氛比以往都要沉重,紧绷的环境甚至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台上正汇报的人被迫中断站在一旁局促地等着,而台下的人也都趁着这个时间捋着最近各个管理公司最近发生的事情,生怕也被拎出来。
这些人几乎各怀鬼胎,而相同的是,他们视线全不禁落在主位上的男人。
段聿憬心无旁骛地接着电话,虽只有简略两句话,可语气明显比刚刚会议上不同。
就在他们认为长达三个小时的会要结束时,主位上的男人合上手机,嗓音又再次恢复了先前的冰冷。
男人气场很强,抵在桌面的指腹轻轻抬起,冷声开口:“继续。”-
回到家后,沈清予在冰箱前站了会儿,最终还是拿过手机点了外卖。
最后想了想,还是把之前买的排骨拿出来,炖上排骨山药汤。
她自知厨艺不好,平日里做的饭菜几乎可以用能吃两个字来概括。平常一个人她就自己做着吃了,可今天段聿憬也来……
这么多菜品中,她唯一拿的出手的也只有炖各种各样的汤。
小伙慢炖,她定了时后也没再厨房守着,拿上换洗衣物简单洗漱了下便开始整理明天去加拿大需要带的东西。
这次行程估计也十多天左右,她查了那里的天气阴雨天较多,便多带了几件厚衣服。之后又将其他闲杂物品按类装到其他分装袋中。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厨房定时闹钟传来提示声,她才将收拾一半的东西放置一旁,起身朝厨房走去。
同一时刻,门外传来开门的声音,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能这样进来她家,目前也只有段聿憬。
沈清予没回头,挖了一小勺盐放在汤中搅拌,低声问:“二叔,是你吗?”
房间格调基本呈暖色调,望着厨房里女孩纤瘦的身影,男人绷直的唇角忽然松了下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在寒冷的冬日里身体被暖阳照耀,而且那束暖阳只照耀你。
段聿憬随手褪下
外套低‘嗯’了声,视线落在沙发旁摊开的行李箱。他淡然瞥了眼,没再去看。
沈清予将外卖打开放在餐桌上,又把炖好的汤盛出来,望着眼前身形颀长的男人,耸肩撑唇笑。
段聿憬泰然在一旁坐下,视线落在冒着热气的山药排骨汤,随口问:“喜欢喝这个?”
他记忆力很好,在为数不多沈清予下厨时日,这是他第三次看到它的出现。
沈清予顿了秒,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索性直接在对面坐下,生硬岔开话题:“二叔,我明天要去多伦多。”
段聿憬抬了下眼,看向她:“多久。”
“可能十多天吧。”
“航班信息发我。”他淡声说着,幽黑的眸色再次落在对面女孩身上,“只说这个事?”
“?”
静了三秒,沈清予微张着唇眨眼,似乎也在想是有什么事情忘了。可还是没想到。
她小幅度扯了下唇角,点头应着:“其他也没什么了。”
瞧着对面女孩这般乖顺的模样,想到今天听到的一些话,段聿憬不禁低眸笑了声。
沈清予有些错愕,望着对面没什么情绪的男人,莫名有种他刚刚是被自己蠢笑的。
隔着汤盅涌上的薄雾,段聿憬又再次恢复了先前的淡然,低声开口,似命令:“过来。”
沈清予听话的放下筷子缓缓起身,还没走到男人身前,眼前男人忽然伸手扯着她手腕。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劳劳坐在了男人腿上,隔着单薄的布料,能明显感受到双方的体温。
悬着的心发颤,后腰硌着身后餐桌,她本能躲闪。
长指顺着轮廓攀岩,段聿憬托着女孩腰往上提了点,埋头在她颈窝咬了下去。
湿凉的触感覆上,沈清予下意识皱着眉。
许是察觉她的抗拒,颈窝深处男人加重了力道,牙齿啃咬着,痛感伴随着电流刺激着她的大脑。
直到她忍不住发出了声音,男人才停下动作。
段聿憬眸色黑的吓人,清冽的嗓音发哑:“沈清予,被人欺负不会反击?”
第32章 第 32 章
沈清予这才明白他再说那晚发生的事情, 无非就是时书禾带着池媛来找她说一些冷嘲热讽的话。
那晚人很杂,有人低声闲谈她时她也能听到,但只有时书禾是当着她面说的。
坦白说, 这些话她从小到大听过许多遍,比这更难听的还有。
所以, 沈清予自认为她说这些对她没有造成什么困扰, 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北京, 也不想找事。还是那句话,现在能找段聿憬帮忙, 那两人分开之后呢?时书禾记仇再找上门, 她能找谁帮忙。
可此时盯着眼前男人冰冷的神色, 镜框下的眼底似乎布着一层不明显的温怒。
她看了眼,如实说:“也没说什么,我都习惯了。”
男人视线始终落在怀里女孩身上,小小的身形,她低垂着眉眼, 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段聿憬气场有点冷, 此时听着这句话也是没什么情绪的扯了下唇角。
下一秒, 他再一次埋头咬了下去。
原先的位置,只不同的是,这次多了丝缠绵之意,可又像是故意惩罚她。
沈清予忍不住耸肩, 揽着男人脖颈的手指不自觉发紧。
“认清现在身份。”他冷声说:“不想动手跟我说, 我替你。”
很平常的一句话, 却透着莫名的阴狠。
沈清予乖巧点头,如冰窟的内心也因男人这句话而泛起了涟漪。
仔细想来, 这还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被欺负可以还回去。尽管对方是为了维护自己的身份,但这种感觉仍是很奇妙。
这一刻,沈清予忽然想问段聿憬:
那要是以后呢?以后她又变成一个人,他还会帮她吗?
当然,这种不切实际的话,沈清予还是理智的没有说出口。
那顿饭结束之后,男人抱着她直接去了浴室洗漱,一直持续到后半夜两人才回到床上相拥而睡。
许多时候,沈清予隐隐能察觉到。
之所以能和段聿憬在一起这么久,其很大原因是两人在那档事上十分合得来-
夜晚放纵的结果,导致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错过了好几个闹钟,而此时她身边男人早已消失。
迷迷糊糊看了眼时间,才发现距离飞机起飞只剩下四个多小时。那一瞬,她整个人完全清醒,连忙起床简单洗漱一番。
昨晚行李收拾的差不多,只用把分装好的袋子放进箱内就好。
一切弄好后,沈清予也没耽误时间,拉上行李直接下了楼。
此时算不上,早高峰已过,小区内基本只剩下在楼下散步闲聊的大爷大妈。
她下楼的时候正好迎面碰见在一旁等着的李声,脚步微顿,她本能左右看了眼,却没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
也是这时,李声察觉她的出现,立马上前拎过行李箱,微颔首:“先生让我送您去机场。”
沈清予轻声道谢,上了车后,她忍不住问:“段聿憬呢?”
李声:“今早有会,去公司了。”
沈清予:“好,谢谢。”
两人简单聊了两句之后,她便无所事事拿出手机翻看。
这才发现林诏在八点左右给她发了消息,提醒她东西带全,别错过航班。
她回了好,再次退出对话框之后,余光忽然瞥见被顶上的消息,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发来的。
D:[早上有会,让李声送你。]
瞧着这条消息,她也回了句好。
她现在的住处开车到机场有点距离,就算不堵车也要几乎一个多小时左右。
到了机场后,她按部就班的取票、托运、安检。人潮如织,她慢吞吞地跟在人群后面排队,挥手让李声先回去。
一切弄完好,她找到航站楼在一旁坐下。
正午稍过,窗外划过不太真实的光晕。
在这空旷的环境中,稍有一点声音便会显得十分杂乱。可向来喜静的沈清予像是没察觉到周围的嘈杂,她静静地看向窗外,也没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这个姿势不知道保持了多久,直到广播播报她要乘坐的飞机,她整个人才慢慢活了过来。
她眨着眼,拿上东西跟在空姐后面上面头等舱。
这次飞行将近二十个小时左右,起先她看到机票那刻,不禁在想林诏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平常多半都是经济舱和商务舱,而这次竟然给她们订了头等舱。
沈清予没再多想,索性把这一切归于林诏良心发现,这么大的空间,想来之后的这么长时间身体也不会太过难受。
跟空姐轻声道了谢,又说等会儿睡着之后到了送餐时间可以不用叫醒她。
弄完后,她百无聊赖地靠在一旁,拿起手机跟宋京迪说了声,退出后又想了想,找到段聿憬的对话框。
沈清予:[要起飞了。]
对面似乎在忙,等她收到回复消息时,机内空姐已经在提醒着手机关机或者调飞行模式。
D:[嗯。]
沈清予看了眼也没再恢复,正巧空姐快走到她面前,调试着手机准备关机时,余光忽然瞥见被顶上来的消息。
是程旭哲刚发来的,因她设置了免打扰,后面并没有跟明显的提示,只有灰白色的99+,都是这几天发来的消息。
眉心微皱,她扯了下唇角,刚想点开看的时候空姐已经来到她面前。
“好,马上。”她低声应着,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许是昨晚没睡好的原因,现又处于封闭昏暗的环境中,起飞后她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她睡得很沉,也没像往常一样做噩梦,只是在静静地睡着。
这一路,她醒了又睡,绝大部分时间几乎都是在睡梦中度过。等再次醒来后,外面天色雾蒙蒙的,距离降落还有两三个小时,她闲来无事,找了几部系列电影看着。
这期间她起身活动着略显僵硬的四肢,但又怕打扰隔壁正熟睡的乘客,又很快坐回位置上继续看起来电影。@无
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飞机降落后,她收拾好东西去取行李。
外面天光骤亮,彼时的多伦多进入了夏令时,这边早上九点时北京正好是晚上九点。
取好行李她随手拦了辆车去往酒店,等办理好住宿后,她才想起这期间手机还没关掉飞行模式。
想来也没有人会联系她,她便打开行李箱简单收拾了下,才慢吞吞吃着酒店送来的早餐在窗边坐下。
她拿着此时如板砖一样的手机,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卡,换好网络后又重启了下。
这期间她也就慢吞吞吃着干巴的面包,等手机完全开机后才拿起看了眼,这才发现宋京迪和段聿憬都在一个多小时前给她发了消息。
她随手扎着肩后碎发,先点开了好友的对话框。
宋京迪:[到了吗?到了说一下。]
沈清予:[刚到。]
宋京迪:[OK,那我就睡了,困死我了。]
沈清予弯唇轻笑,回道:[好,快睡吧。]
回完好友后,她本打算看段聿憬发了什么。
下一瞬,对方像是察觉到那般,直接打过来电话。
望着屏幕上方显示的名字,她按下了接听键。
四周仿若静了下来,隔着冰凉的手机,听着对面男人传来微弱的喘息声,沈清予竟久违的觉得紧张。
“二叔……”她轻声唤道:“我刚到酒店,你回去了吗?”
段聿憬淡声应着,嗓音懒散:“今天就开始工作?”
沈清予瞥了眼时间,说:“明天。”
“行。”
听着对方简略的话语,沈清予想了想,低声问:“你呢?忙完回去了吗?”
男人低‘嗯’了声,伴随着某种窸窸窣窣的声音。
沈清予听得不太清楚,“你在外面吗?”
“算是吧。”段聿憬没什么情绪地应着,又说:“先这样,挂了。”
“?”
电话挂断后,沈清予后知后觉地看着屏幕已经黑掉的手机,回想着男人刚说的话。
算是吧。
算?
段聿憬很少说这种不明不白的话,换种方式来说,他说的每句话基本都带着目的性。
沈清予也没想太多,又和林诏说了一声,之后联系了下这边拍卖行的对接人。
一切弄完后,瞧着时间还早,她便简单收拾了一番出去溜达。
多伦多的春天很美,空气中隐隐还透着冬日的气息。她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溜达,最终走进了酒店附近公园闲坐。
四周来往人很多,尤其是小孩子。沈清予不喜欢这种感觉,只坐了一会儿便回酒店继续补觉。
在飞机上虽然也睡了很久,但总归是不舒服,拉上厚重的窗帘倒头就睡。
那晚,她做了一段不太真实的梦。
梦里面她不再是别人口中厌恶的谈资,反而所有人见到她都对她赞不绝口的称赞,夸张又真挚的语气将她从小到大的事迹都夸个遍。
她不适应这种相处方式,梦里面也是。她转过身想寻求帮助,却发现梦里妈妈模糊的身影站在身侧温柔地摸着她头发,和那些人说着客套话。
梦里面的场景总是没有逻辑的,她笑望着眼前的妈妈,侧眸挽上段聿憬的臂膀,和他说着晚上该吃些什么。
周遭站着几位较为相熟的人,他们都笑盈盈地望着他们,诉说着两人从恋爱相识的阶段,而段聿憬只从头到尾地望着她,时不时当着众人面做些较为亲昵的动作。
沈清予醒来之后外面天色泛着鱼肚白,脑海里回响着刚做的梦,她整个人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妈妈……?
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格外模糊,就连梦里面的身影也是模糊不清晰的。
更别说她和段聿憬的关系,正如时书禾所言,是见不得人的。
果然是梦,一切都显得那么假。
她无声叹着气,缓了缓神,索性起床整理着白天可能会用到的资料。
夜里很静,她也懒得开灯,只有电脑屏幕折射的微光落在脸上。
可就在这时,隔壁隐隐传来某种不可描述的声音,隔着厚重的墙壁,声音显得格外沉闷,却丝毫没有降低。
沈清予听得有些脸红,最后索性抱着电脑窝在沙发上。
一直等天完全凉,她收拾好要用的物品,路上随便买了块面包直接去了当地的拍卖会。
与她对接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国人,叫莉迪亚,见到她那刻像是看见许久没见的故人,立马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热情的姿态,就连沈清予不禁回想着之前两人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
但显然不是。
两人简单寒暄一番,莉迪亚便带她去了这里的办公室,整个早上基本没怎么忙,都是在交接一些工作以及在这里需要注意的事项。
等下午开始工作的时候,小林也匆匆赶来。
小林全名叫林凝思,起先他们都下意识以为她是林诏的妹妹或者亲戚之类的,见面都不敢怎么说话。等熟悉之后,才知道和林诏只是巧合的同姓。
林凝思和她一样大,两人同年毕业,专业知识也没得说,长相偏明艳一挂的,性格则和沈清予完全相反。
瞧着风尘仆仆的林凝思,沈清予主动递了补妆包给她,“你可以休息一下再来的。”
林凝思大大咧咧地摆手:“没事儿,飞机上也睡够了,早点忙完就有时间去玩儿了嘛。”
沈清予也跟着弯唇笑,接着和林凝思讲了一些早上莉迪亚同她说的,之后两人分工好各自的工作,很快便进入了状态。
晚上回去时,沈清予走的较晚,莉迪亚叫住她叮嘱道:“在这里晚上少出门,尤其你一个女生,不安全。”
这里的治安环境沈清予来之前也听过一些,她点头表示知道了。准备走时,莉迪亚又说:“记得和思思说一下,她提前回去了。”
“好。”沈清予点头,又和其他同事说了明天见便也回酒店了。
因林凝思来的晚,她住的房间在走廊的另一侧,沈清予原本想着等会儿当面和她说一下,却没想到下了电梯后正好迎面碰上了林凝思。
还没等她说话,林凝思主动搭话:“出去玩吗?我朋友正好在这边上学,玩上一起晚,你来吗?”
沈清予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再加上陌生的环境总让她有种不安。
她找了个理由拒绝,又将莉迪亚的话转述给对方。
林凝思毫不在意地摆手:“没事儿,跟我朋友一起。”说着,她看了眼手机,连忙上了电梯,边按楼层边说:“我朋友到了,我先走了,明天见。”
沈清予笑着说了声明天见,也没再说其他的。
毕竟都是成年人,两人也只是同事关系而已。等电梯门合上之后,她便回了自己房间。
之后的几天,两拨人磨合好后便正式开始了工作,这期间沈清予整个人几乎快要被书本埋没,晚上回去倒头就睡,就连宋京迪打来的八卦电话也没有力气去接。
她的聊天框也很空,除了宋京迪和妹妹时不时发来的消息,便也没有人了。
就连段聿憬的也没。
她故作轻松地耸着肩,索性当没看到。
而这之后的某天,她一大早接到了项云打来的电话。
彼时北京已经晚上了,而她刚从一堆资料中走出来放松眼睛,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断断续续不停的下。
她端着提前泡好的咖啡,视线落在外面雨幕,一边喝着,一边听着听筒里面传来的声音。
项云情绪很高,说着馆内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期间也说了张雅彤并没有和她想象那般针对她。
之后准备挂断时,项云才想起要说的事情:“姐,今天有人来找你。”
找她?
她常联系的朋友也只有宋京迪,两人十分钟前还互发了消息。再者就是段聿憬,而段聿憬也知道她在哪里,况且后者也不会专门跑去馆内找她。
沈清予问:“确定来找我的吗?”
“是的,我还专门去看了。”项云回忆着:“长得挺好看,也瘦瘦高高的,一头金发。她来找你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灰扑扑的,脸上还挂着眼泪。”
金发。
所认识的人之中,也只有时书禾是金发。
但以她们两人的交情,时书禾断不会以这个形象出现在她面前,更何况还是哭着来的。
她问:“确定没看错吗?”
“我绝对没看错,林哥都出去了。”项云说:“最后好像是徐家那位公子哥来把她接走了。”说到这,项云又嘀咕了起来:“我记忆中徐家那位好像一直都笑嘻嘻的,但今天脸色看起来真的很吓人,感觉眼前就像背着他偷人的女朋友,要把她拽回去暴揍一顿。”
他们那群人都半真半假,沈清予也不清楚徐奕清的脾性,但他这个人虽没有盛琦看起来吊儿郎当,也没有段聿憬看起来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此刻,她实在想象不出项云口中徐奕清的模样,不禁怀疑她是不是看错了。可又想到徐奕清也是馆内常客,以项云的记忆力不至于认错。
只让她困惑的是,为什么时书禾会突然来找她。
而这个问题一直困扰到她晚上。
回酒店后,林凝思和往常一样精心打扮后出了门。看到她,沈清予不禁想起外面还下着雨,张唇提醒道:“外面下雨,你穿这些可能会冷。”
许是经过她的提醒,林凝思忽然搓了搓胳膊,又看了眼时间:“算了,就这样吧,我快赶不上了。”
林凝思跟她关系还行,每次她去前门的时候两人都会聊上几句。这次又一起结伴来多伦多,之间相处的还可以,在人际交往上林凝思也挺照顾她的。
这样想着,沈清予又再次开口,“你不介意的话,穿我的吧。”
话落,她觉得自己这句有些突兀,又补充道:“我回去后也不出去了。”
听到她这句话,林凝思弯了弯眉眼,笑嘻嘻应下:“好啊,我刚就想问你借,怕你不同意。”
沈清予很羡慕林凝思说话的方式,前天在酒店洗漱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林凝思和别人说话的样子,不禁觉得自己过于死板温吞。
那天她对着镜子学了一下,但整体太过诡异。
思绪抽离,她脱下身上风衣递给林凝思。
林凝思看了眼便套在身上,视线落在衣服不起眼的商标,说:“林诏给你待遇这么好吗?”
说话的同时,电梯门正好合上。
沈清予听着这句毫无头里的话,想说些什么,但瞧着眼前合上的电梯门,直接回了房间。
和往常一样,隔壁又再次响起了不可描述的声音。
沈清予在房间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却没想声音越来越大,想着时间不算很晚,她索性从衣柜拿出一件新的外套,决定出门溜达溜达。
此时外面仍下着淅沥的雨,她撑着一把从前台借来的雨伞,漫无目的地走在路边,心里盘算着等会儿去前面那家咖啡店坐会儿。
正想着,她便瞧见马路对面的林凝思。
与此同时,她身旁还站着一位身形高大的男性,仔细看还有点眼熟,甚至和段聿憬的有点像。
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只萌生一秒便被她打消,估计是她在这里的同学,只她那个同学气场看起来和段聿憬太像了,尤其是那副漠然的态度。
瞧着两人闲聊的画面,脑海里想到林凝思热情的模样,沈清予抬起的脚步顿住,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多伦多的夜晚并不算热闹,偌大的街道只有零零散散的路人在散步。因雨下的不大,几乎每个人都没打伞,只随意戴着帽子。
当然,除了她。
这一刻,沈清予觉得自己像外来物。
心中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伞收起来,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不算静的夜晚,路灯下一名女生扯着嗓子喊出了声。
悬着心发紧,她顺着声源望了过去,只见路灯下两名身形强装的外国男性穿着卫衣卫裤,手上挥着刀直接朝灯下眼前女生挥过去。
女生斜跨的包掉落,而手臂也因刚刚夸张的举动冒着血,很快身上那件白色大衣被血染红,看起来触目惊心。女生瘫坐在地上悲恸地哭喊着,因他们拿着刀,身旁同伴站在犹豫要不要上前。
两个男人抱着包就跑,借着拿刀的架势众人纷纷躲避。
沈清予没见过这种场景,尤其是女生被血然后的衣服。悬着心像跳到喉咙口,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双腿如灌了铅,不会走动。
直到身前远受伤的女生处传来大声的“run!”她才恍然回过神来,慌神的望着正朝她跑来的两个持刀身形高猛的男性,恶狠狠地模样似乎直奔她来。
就在沾血的刀在她身前划下时,身后忽然出现一道身影,她垂下的手臂忽然被人握住,几乎半拥的姿态,男人揽着她朝另一个方向躲开。
熟悉的气息闯入鼻息,沈清予呼吸猛地一滞。
还没看清人影后,身后又再次出现几名黑衣男,他们手上拿着棒球棍,用力朝迟到人手腕上去挥,直到刀掉落,剩余的人蜂拥而上将两人制止拖到另一条无人的巷子里。
沈清予呆滞地看着地上一片狼藉,直到不远处受伤的女生伙伴拦了辆车把她扶起,她才有了反应。
悬着的心仍不断加速,她整个人被身前男人半拥在怀里,淡淡的檀香如剥丝抽茧般全然包裹着她。
她慢半拍地抬眸望着眼前处于阴影的男人,熟悉又梦幻的面庞就这样毫无征兆的闯入她的视线。
指尖下意识紧紧攥着男人衣袖,她张着发紧的喉咙,所有话都像堵在那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段聿憬脸色沉的骇人,薄唇紧抿,抬手在她头发上揉了两下。
像是在安慰。
沈清予眼里仍掺着慌乱与害怕,她眨着那双泛着氤氲的双眼,眼泪始终在眼底打转,想哭又不敢。
下一瞬,耳边响起男人漠然的嗓音,在这异国他乡的雨夜,混杂着某种不真实。
“沈清予,你是废人吗?不会跑?”
第33章 第 33 章
淅沥的雨水斜射, 落在裸露的脖颈处犹如被塞了冰块。
在这么一个寒冷的天,她应该是被冻得缩着身子。可此时,望着眼前的男人, 周身像是被灼热的柴火围绕。
听着男人的话,沈清予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当时的心情。
像是由先前怕自己惨死在多伦多街头, 再到男人出现的不敢置信与害怕。
她想, 这一幕她后半辈子永远也不会忘记, 尤其是他如天神般忽然出现在身边护她周全。
刚刚的场景历历在目,尤其是身形魁梧的男人挥着沾血的刀朝她跑来。
这一刻, 蕴在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没去管男人刚说的话, 如后怕似的埋头扑在男人怀里,紧紧抱着他小声抽噎着。
男人起伏的胸腔微颤,沈清予什么也没去想,紧紧抱着男人压抑地哭着。
因刚刚太过慌张,掉落在地上的雨伞已经被人踩坏。
此时两人也没打伞, 昏黄的路灯斜射出雨水扫下的路径,淅沥的雨幕下, 一男一女紧紧相拥着。
男人神色很冷, 可对怀里女孩的动作却极为温柔。
路过行人瞧着这一对相拥的情侣只觉得氛围很怪,像是寒冬中泛着的火煋,不足够热烈却温暖。可当他们视线落在远处的血迹上,又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一副早已见怪不怪, 又加快了脚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而缩在墙角的沈清予始终压着情绪不敢大声哭, 唯一做出的下意识动作也仅是紧紧抱着身前男人。
好似怕他如眼前幻影,转瞬便消失。
四周弥漫着铁锈黏腻的血腥味, 段聿憬低头望着怀里身子发抖的女孩,抬手落在女孩脊背上,一下又一下地安抚着。
他气质很冷,又是下雨天,连带着说话的嗓音也带着一丝冷意。
“没事儿了。”他声音刻意放的缓,温热的手掌轻抵在女孩毛茸茸地头顶,“清予,看着我。”
闻言,沈清予轻声抽噎着鼻子
,抬眼的瞬间雨水正巧落在眼睫上。她快速眨着眼,慢吞吞地望着眼前男人。
瞧着女孩哭红的眉骨,段聿憬抬手替她擦去眼泪,平淡的嗓音在此刻内心躁动的环境中,犹豫镇定剂般。
“别怕。”他低声哄着,“我在。”
短短四个字。
那一刻,沈清予明显感到她悬着的心狠狠颤了下。
因为眼前的男人。
眼泪再次顺着脸颊轮廓流下,她抬手随意擦去,慌乱地点头应下:“段聿憬……”
在极致害怕或者委屈的状态下,看到忽然出现的熟人时,内心委屈便会随之无限放大。而当开口说话那刻,蕴藏的委屈再也憋不住,全然迸发而出。
“嗯,在呢。”他哑声应着。
段聿憬见过女人也挺多,但基本都是泛泛之谈,从没有过过多接触。又因从小性子原因,他上学时也有过把女生吓哭的时候,但从来没去管过,也懒得管。
可眼前。
漆黑的眸色再次落在身前女孩上,如鸦羽的长睫变得濡湿,让人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那双勾人的眼眶泛着红晕,眼中神情仍布满着恐慌。
血腥味顺着雨水不断蔓延,就像是在告诉行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段聿憬扯了下唇角,再次抬手替女孩擦去眼泪,随后揽着女孩转身离开了这里。
沈清予半推半就地跟在男人身旁,也可以说,她整个人几乎被男人单手抱起来走的。
雨下的不大,甚至比之前还要小点。他们姿态亲昵的行走在雨幕中,斜落的雨水有意无意地避开他们。
在路过其中一条小巷时,里面发出殴打的声响,以及男人求饶的嗓音,仔细听甚至还有棒球棒重重落在肉|体的闷声。
沈清予下意识往男人怀里缩了缩,垂下的手指扯着男人衣袖加快了脚步。
男人腿长,很快便加入了她脚步的频率。
许是不少人都知道了这边方才发生的情况,一瞬间街上少了许多人。
一直回到酒店大堂时,瞧着湿漉沾着脚印的地面,她忽然响起破损的雨伞还停留在案发地。
沈清予尴尬地与前台工作人员对视。前台工作人员面露惊恐地打量着他们,表情极其夸张。
她顿时有些窘态,发颤的指尖轻抬,刚想上前解释一番。身旁男人似乎不满她的停留,直接半拥着她朝电梯走去。
段聿憬沉声说:“先上去。”
大厅来往人并不多,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人。可偏偏,这些人的视线全齐刷刷地落在他们二人身上。
沈清予内心慌乱,也没去想那么多,想来估计是因为两人刚进来浑身湿透的缘故。
这样的想法一直维持到回房间。
寂静的电梯内已经让她心情平复了一些,尤其是在余光落在身旁男人身影时,她悄悄挪动着脚步朝男人靠近了点。
这一切都被段聿憬看在眼里,索性直接伸手将她再次捞进怀里。
这样的姿势一直维持到电梯门再次打开,还未反应过来的沈清予眨着眼睛,几乎是由男人的带领回到了房间。
直到房门合上,悬着的心才完全落下。熟悉的气息逐渐掩盖外界的雨意,她紧抿着唇,仰头望着身前神情紧绷的男人。
也是这一刻,才有了稍稍的真实感。
视线下意,落在男人被淋湿的肩膀,她小声吸着鼻子,让开了玄关狭小的位置。
她轻声唤道:“段聿憬。
“嗯?”
“你衣服湿了。”
雨下的虽不大,但回酒店也需要点时间,再加上男人抱她很紧,似乎为了安抚她慌乱的内心,宽大的衣服几乎完全包裹着她。
段聿憬顺着望了眼,不咸不淡地‘嗯’了声,随手将外套褪下挂在衣架,抬脚走了进去。
林诏给她定的房间就是普通的标间,很小。甚至呆的时间久了,还能闻见潮湿的味道。
此时男人打量似的望着房间布局,沈清予忽然有些局促。
以他的身份,从小到大应该都没有在这么差的环境待过。
指尖紧紧攥在一起,她微张着唇,想说——这间房很小,不然换一间吧。
可话音还未说出口,抬起的视线忽然落在男人白衬衫的袖口早已被血侵染。
那一瞬,沈清予再次慌了神。
如果雨夜男人凶狠挥刀对她来说是害怕的话,那眼前这一幕,她只看一眼便差点站不住。
或许是将她往一旁扯的时候撞到了刀刃上,也或许是刀刃直直扎了下去……
沈清予摇头没再去想,张着发颤的唇:“你流血了……”
她声音不高,甚至能听出明显的慌乱。
段聿憬低眸看了眼,只淡淡地‘嗯’了声,埋头进了浴室撕开袖口简单冲洗一下。
出来后瞧见小姑娘还在原地站在,他略显无奈地叹口气,看了眼清洗过的伤口,只一个小小的口子,没先前看上那么吓人。
他走到一旁沙发随意坐下,平声道:“不碍事儿。”
牙齿紧咬着嘴巴,沈清予摇头,直接越过他拨通了前台电话。
没一会儿,房门被敲响,沈清予接过医药箱,将提前准备好的小费递了过去,再次回到男人身旁。
段聿憬瞧着这一会儿跑来跑去的身影,抬眼望着站在身前的女孩。
那双好看的眉眼透着倔强。
沈清予始终紧抿着唇,过了须臾,低声说:“我帮你清理一下吧。”
段聿憬没犹豫,直接伸过受伤的手腕。
借着头顶明亮的光线,沈清予这才看清伤口。
在肘关节的下方,伤口并不大,但许是刀尖划过的原因,那条血痕被拉的很长几乎有一掌的距离。
触目惊心。
她张了张发干的喉咙,在眼泪落下之前提前擦去。转身拿过提前准备的棉签碘伏,一点一点擦拭着伤口。
她动作放的很轻,时不时轻轻吹一下,深怕眼前男人发出隐忍的声音。
可直到她快涂完的时候,身前男人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散漫的姿态好像受伤的不是他。
涂完后,她随手将棉签扔进垃圾桶内,蹲下身重新端详着伤口,仰头望着男人,眉心紧皱:“疼吗?”
段聿憬没说话,一把捞着身前的女孩跨坐似放在腿上。
周遭气息紧逼,整个房间满满充斥着男人独属气息,碍于他受伤的手臂,沈清予也没敢乱动,就这样坐着。
暧昧的气息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在房间蔓延,她眨着那双氤氲的双眼,慢半拍似的盯着眼前男人。
他长得很好看,眉骨硬朗,一副金丝无框眼镜为他遮住不少淡漠的气质。
她看的出神。
下一瞬,耳边响起男人低哑的嗓音。
段聿憬半仰着身子,视线从女孩颊边偏移落在伤口,懒散道:“有点。”
眼泪落下,沈清予微弓着身子趴在男人颈窝,压抑的情绪再也忍不住迸发出来。
坦白说,刀尖快落下的一瞬她有想过自己会因失血过多死在多伦多的街头,又或者挣扎的时候不小心心口撞上刀尖。
也许是习惯了从小独自面对这样的场景,从始至终一直到歹徒挥起刀那刻,她都没想过有人会冲出来护着她。
更没想到,那个人会是隔着万里的段聿憬。
她小声呜咽着,泪水逐渐打湿了男人衣领。
宽大的手掌落在女孩发顶,段聿憬没说话,他心情很复杂,只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女孩脊背。
夜里很静,静到仿若先前发生的都是假象。
那晚,沈清予不知道哭了多久,只哭累之后便独自去洗漱。等她出来的时候段聿憬正站在窗边打着电话。
她深深望了眼,抑住想上前抱住的想法,转身回卧室躺在了床上。
望着白到刺眼的天花板,她竟奢侈地在想。
如果,她和段聿憬不是这种关系就好了-
那晚,沈清予睡得并不安稳,梦里面总会梦到躺在地上的女生,大
声朝她喊着快跑。
梦里的她和现实的她一样,双腿像被黏在地上,怎么也动不了。寒气入体,她挣扎着想跑,可一切都是无用之功。
就在刀尖快落到她身上时,梦里的她身体忽然变暖,宛如被人从后面紧紧拥着。也是这一刻,她转身跑躲开歹徒的沾血的刀,还有长达二十几年的谩骂与侮辱。
沈清予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身旁男人还在熟睡,手臂随意搭在她的腰上,半揽着她。
她迟钝地望着眼前这一场景,才反应过来昨天发生了什么。可手机闹钟又再次提醒着她,顾不上多想,她悄悄将男人手臂移开,蹑手蹑脚出了卧室。
简单洗漱一番,她便直接去了拍卖行。
工作到了收尾的阶段,任务也比之前多了点。但好在这家拍卖会非常人性化,下班时间格外早。
快到下班时间时,他们几人忙完再闲散着聊天。
沈清予性子沉,况且自认为口语不是很好,便也没有加入。
望着窗外风景,她忽然想到以前很喜欢看的一部韩剧,其中一幕画面便是在加拿大看枫叶。
沈清予忽然萌生出和段聿憬一起看枫叶的画面,但四月份的多伦多只有绽放的花。
想到这,她点开与段聿憬的对话框,犹豫间还是将消息发了过去。
沈清予:[二叔,你今天忙吗?要一起出去走走吗?]
消息发完没多久,林凝思也刚送完资料回来,见她再看手机,上前八卦道:“昨天出事儿了!”
“酒店前面那两条路发生持刀抢劫,听说有人伤的不轻,警察过去的时候地上都是血。”林凝思后怕似的抖了抖肩膀,“你知道吗?事发时我就在隔壁那条路上,还好还好。”
林凝思情绪转变的很快,又仰头感慨,“当时还有个超级型男来搭讪我……”
她话还没说完,莉迪亚也推门进来,“两位美丽的女士,今晚有聚会,要来吗?”
“要!”林凝思没思考,立马应下。
莉迪亚挑眉,视线落在一旁正思虑的沈清予身上。瞧着女孩白如瓷的小脸纠结的模样,她笑了声,说:“当然,也可以回去休息,这里不是强制性的。”
听到这句,沈清予松了口气,慢吞吞点头说:“那我下次再参加。”
“行,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莉迪亚点头,又去询问其他人要不要来。
“真不来吗?”林凝思伸手碰了她一下,“说不定能遇到帅哥呢?我跟你说,我前天跟我朋友去这里酒吧玩,邂逅了小奶狗,别说还真挺猛,折腾了快一整晚。”
“?”
“??”
沈清予睁大双眼,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但随即想到她和段聿憬,也逐渐平静下来。
林凝思听过沈清予的传闻。这个圈子本就不大,而这种桃色的传言往往传的很快。当她知道沈清予被有钱人包了的时候,第一反应觉得震惊,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她有一位很爱她的男朋友。
但随即,她又觉得不是这样。像沈清予这样干净纯粹的人,不至于外界传的这么难堪,她值得很优秀的人去爱她。
或许对方只是条件好一点,但绝对不是传言中的关系。
而至于她和她男朋友的关系,林凝思在第五次见到她男朋友时便隐隐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局。
学生时代的情侣,听起来很美好。但在一起那么多年还不结婚,那这辈子也结不了。况且她见过她那男朋友,高高瘦瘦的挺白净,两人站一起也很相配。只是……以她看人的水准,她不认为这男的能成大事,反而会拖累沈清予。
“你今晚要不也去?”林凝思提议:“反正传言中那位又不在,说不定这会儿他也再玩呢。”
沈清予顿了秒,立马明白对方再说什么。
她没解释,而是摇头:“不用,我想回去自己走走。”
林凝思也不强求,无奈耸肩收拾东西离开了。
她走后,沈清予也跟着出门。
拍卖行到酒店有点距离,她出门上了特定路线的公交,望了眼窗外生机勃勃的风景,低眸拿出手机。
长指轻点屏幕,她便瞧见了男人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D:[地点。]
沈清予:[我也不知道去哪里。]
沈清予:[快到酒店了,等回去商量一下?]
D:[行。]
沈清予收起手机,平缓的唇角逐渐弯起。
公交车到不了她所居住的酒店,到目的地后她提前下了车,快到酒店时,她忽然看见门旁站着熟悉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立领夹克,松垮的领口随意搭在脖颈。许是经常锻炼的原因,沈清予忽然觉得他不像三十岁的男人,倒像二十多的。
他身旁站着一位年老的奶奶,眉眼低垂,漫不经心地听着老人家说话。
沈清予走近的时候正好听到两人正用流利的英语交谈,似乎在说教堂之类的。
“前面有家小教堂,风景极好,我们经常过去感受自然。”
察觉到她的出现,段聿憬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对老人家说:“好,多谢。”
老人家摆手,准备走时发现她的存在也上前跟她说,重复着方才的话。
段聿憬见状伸手扯过女人,平声对老人家说:“我们一起的。”
老人家神情错愕,随后连连点头,又不知嘀咕了什么,转身继续朝其他路人重复着这些。
沈清予看的发愣,仰头问:“她怎么了?”
男人随手点着烟,牵着她上了一旁停放的车辆,张唇说:“阿尔茨海默。说的那教堂是她举办婚礼的地方。”
话落,他随口问:“要去吗?”
很淡的一句话,可沈清予听得心里莫名泛酸。
她小幅度点头,问:“远吗?”
“还行。”段聿憬百无聊赖地抽着烟,没什么情绪说:“陪你走走。”
到了老人家所说的教堂,他们才明白为什么叫小教堂。
印象中这种国家的教堂都是特别辉煌庞大,从外面看起来就像是一座上帝精心雕刻的城堡。
而眼前这座灰扑扑,几乎可以用双层居民楼来形容的教堂,倒显得有些怪异。若不是门旁一片偌大的草原和落日来相衬,但看反而显得格外寒酸。
里面只有四五位当地人,两人从车上下来,抬脚踩进厚重的草丛中。
沈清予望着四周风景,视线落在男人被衣袖盖着的手臂,问:“二叔,你怎么忽然来加拿大了?”
段聿憬随意地揽着她,抵在腰间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回国中转,顺带处理点事儿。”
她点头‘哦’了声,又问了下胳膊上的伤口如何,听到男人说没事儿,她才缓缓放下心来。
之后又随便扯了几句。
两人声音不高,快到教堂门外时,远处在清理杂草的牧师发现了他们,含笑走了过来。
“抱歉,里面正举办婚礼,暂不开放。”
婚礼?
沈清予下意识舔了下唇角,余光朝身旁男人冷淡的男人看了眼。
没等他们搭话,牧师又说:“不过我们这里有流传百年的纪念名单,二位感兴趣可以留下自己名字,明日再来。”
沈清予向来对这些感到好奇,倒不是对留下名字好奇,而是对上世纪的纪念名单好奇。
牧师也看出了她眼底的跃跃欲试,便说让他们在这里等一下。
等牧师走后,段聿憬张唇问:“迷信?”
沈清予弯唇无声笑了笑。
暗想,她要是迷信,大学听到看手相那人说的生不逢时这句话,也不会笑笑而过。
她小幅度摇头,“没,就想看看上世纪留下的名字。”
没过一会儿,牧师拿着厚厚的名册出来,示意他们在一旁木桌坐下。
沈清予摆手拒绝牧师递来的笔,弯唇解释:“我想看一下上世纪人留下的印记。”
牧师点头称赞,替她翻到那页。
瞧着承载无数
岁月的字迹,甚至有的已经有快消失的迹象。
沈清予忽然看到和莉迪亚相同的名字,刚想说话,一道突来的铃声打断。
段聿憬低眸看了眼,朝牧师递了个抱歉的眼神,很淡,沈清予怀疑牧师根本没看出来其中的歉意。
随后,身旁男人面不改色挂断了电话。
但不到一秒,电话又再次响起。
“你接着看。”
这次,他没再挂断,起身走去别的地方接通了电话。
四周很空旷,男人低沉的声音对她来说是具有极大的穿透力。
没一会儿,段聿憬淡然的嗓音传来,中间混着明显的不耐与燥意。
“说。”
“……”
“您贵人多忘事,她回国跟我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句,沈清予下意识抬眸朝男人望去。
也是这瞬,远处接电话的男人也回头看着她,嗤笑了声,不咸不淡地说:
“是又怎样,养在身边图个乐。”
第34章 第 34 章
那天多伦多迎来久违的晴天, 可沈清予却莫名觉得冷。
直觉告诉她,那句话说的就是她。
长睫轻颤,蜷着的指尖不断收紧, 她张着发干的喉咙,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尽管对自己的身份早有了定位, 但在听到这句话时, 空寂的内心仍旧泛起了酸涩之意。
她迟钝地眨着双眼望着眼前男人, 而男人早在说完那句话时冷冷地移开了视线。
多伦多黄昏的夜晚很美,男人长身鹤立的身影闲散地站在草原一旁, 许是他的穿着和气质的缘由, 无论做什么, 他都是一副漠然的状态。
打电话是这样,看着她说出那句话时,也亦是如此。
初夏的风渐渐吹着,她失神地望着眼前,视线逐渐没有聚焦。
牧师听不懂男人说的话, 只察觉到她神色不对又顺着她目光看了眼一旁接打电话的男人,按照往常来这里举办婚礼的爱人, 这种情况无非是闹别扭。
一个不愿意说, 一个也不愿意问。
凭着以往的经验,牧师摊手笑着示意:“爱人之间没什么说不开的,说不开就不是爱人,去尝试一下。美丽的女士。”
思绪回笼, 听着牧师的话, 沈清予耸肩笑着摇头:“谢谢, 但不用了。”
他们之间,只是见不得人的关系。
视线再次落在跨越世纪的名册上, 沈清予强迫自己没再去想这些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过了须臾,随着她每翻一页,牧师都会为她讲解这一页的浓浓经历。
而在她翻到其中一页时,牧师抬手指了下其中一对夫妻的名字。
沈清予顺势望着快消失的字迹,与四周痕迹完全不同,像是被抚摸过无数遍。
“这对爱人的爱情特别感人,女方年轻时经历不太好,男方也是,两人都是苦命人。”牧师声音很轻,像是再讲悲观故事,“两个苦命人为了逃脱当时的处境,跑了很远才来到这里。来这里的第一件事,没有找住所没有去工作,而是来这里举办了婚礼。”
“那现在呢?他们怎么样了?”
“男方工作的时候从楼上掉下来,没及时抢救去世。”牧师说着流下眼泪,十分惋惜,“自此,女方生病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
沈清予心中一惊,忽然想到了来时碰到的老奶奶,逢人便介绍这间教堂。
牧师望了眼身后正举行仪式的爱人,继续说:“基本来这里的都是女方介绍来的,她的记忆停留在两人举办仪式那几天。”
说到这,牧师望着她笑了下,“二位是不是也通过她来的?”
沈清予缓缓点头,轻声应下。
那通电话段聿憬并没有打很长时间,挂断后他也没过来,只站在一旁随手点了根烟,淡然的视线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他们两人并没有在这里呆很久,沈清予心情也提不上来。复杂的心情让她分不清是因为听了牧师所说的故事,还是男人意有所指的那句话。
临走时,沈清予温声和牧师道别,牧师看了看她,又一次问要不要再名册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就算不是两个人的也行。
如果是往常,沈清予可能会欣然提笔去写,可现在,她并不想在多伦多留下任何痕迹。
她再次委婉拒绝,说明缘由后牧师也没在坚持,只说了声可惜。
回去后,两人吃完饭百无聊赖地街上走了一会儿。因那次持刀抢劫,沈清予不敢晚上的时候再在街头闲逛,尽管身旁有人陪着也不敢。
早早回酒店后,才发现段聿憬在白天的时候办了升级房间,由原先的标间换成了套房。
虽看上没有国内的好,但比先前的要好很多,最起码没有了潮湿的气息,以及每到晚上出现的不可描述的声音。
“我明天回去。”段聿憬褪下外套,晦暗不清的眸色落在窗前的女人。
像是意料到,沈清予缓缓点头:“好,明天几点?”
“早上走。”他上前随意坐在沙发上,“这儿不安全,给你留有人。”
听着这句话,沈清予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晚拿着棒球棒的一群人,莫不是他的人?
思绪顺着牵动,她不禁想到项云那天说的话。
时书禾那样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竟然会哭着来找她。
她埋头思虑着,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阴影。
段聿憬抬手攥着她的手腕,轻轻一扯,揽着窗前的女孩坐在腿上。
沈清予眨着眼,瞬间明白了之后要做什么。
距离贴近,暧昧的姿势明确感受到对方单薄衣服下的体温。
温热的手掌游离在女孩脖颈,男人加深的眸色透着不太明显的情|欲,嗓音暗暗发哑,“在这之前,先把正事儿办了。”
旖旎的氛围泄露房间每个角落,寂静暧昧的四周只回响着两人逐渐加重的喘息声。
沈清予下意识挺了挺腰背,双手习惯性勾着男人脖颈,迎合着每一下动作-
那晚和往常一样,依旧进行了许久。
结束之后天已经蒙蒙亮,她已经没了一点力气,段聿憬抱着她简单洗漱一番,随后躺在身边,相拥而眠。
许是这几天工作太累,再加上睡得晚的原因。那晚她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偌大的房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呆坐在床上,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若不是换了房间,她会以为段聿憬出现在多伦多只是一场梦境。
想到这,她低眸无奈扯了下唇角。忽然觉得,现在的自己像极了他养在国外的情人。
整理好心情,沈清予洗漱一番,拿上东西去了拍卖行。
拍卖会就在后天,结束后当天晚上直接回国。
眼下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把收尾琐碎的事情做完,之后沈清予拿出前几天打印此次拍卖的册子,又从头到尾仔细确认,直到确认没有任何差错时,她才放下手上的册子。
时间还早,这间办公室原本只有她和林凝思两人。后来林凝思来之后,发挥了超强社交能力,把对她们有用人几乎都弄来了这间办公室。
眼下,这间办公室除了她们,还有三位加拿大本国人。
沈清予环视一圈,端着水杯去了窗边。
多伦多的阴雨天很冷,她望了须臾,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
无聊翻着对话框,她才意识到程旭哲已经十多天没有再给她发过消息,而最后一条则是。
程旭哲:[清予,我升职了,等忙完这单我们见一面吧。]
当时他发消息的时候是晚上,而多伦多这边则是早上。
那天,沈清予刚到拍卖行就收到了这条消息,她大致扫了一眼,淡淡回了两个字:[恭喜。]
如今再看到这消息,她不禁想到上次和程旭哲在餐厅见面的时候,他当时说的是……已经升职了。
而现在,是又准备升职?
律师升职这么快吗?
这样的想法不禁让她想到了和段聿憬在一起的那晚,程旭哲也出现在那里,和一位千金小姐姿态旖旎的出现在那里。
像是想到了有趣的事儿,沈清予不禁苦笑
似的扯了下唇角。
挺戏剧化的。
正想着,林凝思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她戴着昨天特意去古着店淘到的孤品首饰,美滋滋地看了许久,才跟她搭话:“你昨天没去真的亏了,那家店真挺好,风格一看就是你喜欢的。”
沈清予整理着情绪,笑着搭话:“你买了很多东西吗?”
“差不花了我快一个月工资呢!”林凝思晃着脑袋,“昨天回来的时候路过你那里想着跟你说一下,但敲半天没都没人应,想来你应该睡了。可憋死我了,你懂那种买了特别心仪的物件,但没人一起分享的感觉吗?”
换房的事她没有跟林凝思说,太明显了。
她笑着点头:“下次你提前给我消息,我去你那里。”
“哪还有下次,后天就要回去了。你明天下午做什么?”
这几天宋京迪总断断续续给她发一些附近有名的商店,指名道姓地命令她必须把这些背回国。
沈清予轻耸肩:“久违的休息,去帮朋友买一些东西。”
“好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林凝思有些惋惜,“算了,等回国之后。你我都休息的那天,我带你在北京玩。”
林凝思爱玩,爱刺激。
这是沈清予这几天观察出来的,也知道她口中的玩是什么地方。
她没直接拒绝,想了想囫囵说:“等到时看一下时间。”
“行。”林凝思乐呵呵点头,又说起下班的一起去吃东西。
到了第二天早上,她迷迷糊糊从睁开眼,犹豫片刻,还是给段聿憬发过了消息。
[下飞机了吗?]
许是对方还没下飞机,也许是对方在忙没顾及她。
她等了半小时见对方还没回消息,索性合上手机,起床收拾一番去了拍卖行。
今天早上不算忙,中午下班后莉迪亚找到她们说了下明天的注意事项,而后便让她们去忙自己的事,顺带推荐了附近风景较好的景点给她们。
下午沈清予没有和林凝思同行,她按照宋京迪发的那些,沿着弯弯绕绕的街头把她想要的都买了回来。
回酒店后时间还早,她也懒得再出门。想着明天晚上的机票,便打开行李箱提前收拾东西。
翌日。
因这家拍卖行在当地和国内都比较有名,再加上这次拍卖的物品确实罕见,轰动了许多收藏家。
那天来的人很多,沈清予在国内也参加过不少拍卖会,但今天是她参加过最盛大的一场。
就连林凝思也这样觉得,没想到这些东西能吸引到这么多人。
但好在,这家拍卖行经验充足,这场拍卖会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十分圆满的结束。
结束时间是在下午四点左右。因她们航班问题,两人没有参与后面的活动,只帮着工作人员把现场简单收拾了一番。
回酒店拿行李前,莉迪亚找到了她们二人,十分感慨的说一些话,最后一句则是:有缘的话等我回国之后见一面。
三人相视而笑,便再此分离。
而她和林凝思也没在多伦多停留,拿上行李直接去了机场。
一切手续办完后,林凝思乏味地撇着唇角,不舍地朝空中挥了挥手:“再见了,猛男。”
“……”
在场候机的也有些许中国人,听到这句话后都好奇地朝这边望来。
林凝思丝毫不在意在写目光,坦然地喝着水,仍是感慨,“可惜了,没再遇到那天的型男。不过外国男人也不错,决定以后找男朋友再加一条要求。”
“什么?”
“混血啊。”林凝思摊手:“混血不也等于是外国人了吗?”
沈清予错愕地看了眼,很快收回了视线,从包里拿出手机回着消息。
平常联系的人不多,手指点亮屏幕,刚打算和宋京迪说一下,视线忽然瞧见半小时前段聿憬发来的消息。
从多伦多回去之后,他们两人之间联系很少。
准确来说,几乎没有。
除了男人刚发的消息,上一条记录仍停留在她询问对方下飞机了没有。
D:[几点的飞机?]
此时北京早上七点左右。
沈清予:[一会儿,还有一小时起飞。]
D:[好,转机注意安全。]
沈清予:[好,我知道的。]
许是对方真的很忙,消息发完后她也没有再收到过消息。
而对于这种态度,沈清予这半年也已经习惯了。她没去想那么多,又和宋京迪随便聊了几句。
快到登机的时候,空姐找到她们,带着一起商量头等舱。
期间林凝思一直保持着怀疑、不敢置信地表情,直到两人坐好空姐离开后,她扒着靠背,望着四周环境不敢置信道:“林哥疯了?怎么给我们订的头等舱?”
沈清予下意识拧眉,问:“你来的时候坐的什么?”
“商务舱啊。”林凝思说:“不都是这样吗?路程短就经济舱,时间长的就订商务舱。这俩价格差的可以不是一星半点儿,我都怀疑咱俩这次挣得还不够机票钱。”
似想到什么,沈清予抿直唇角,“我也不太清楚。”
“管他呢。”林凝思也没多想,按着按钮躺了下去,“我先睡一觉再说。”
见状,沈清予也没再搭话,拿出电脑整理着这半个月的工作日志。
连续十几日的神态紧绷,眼下包袱全然消失,林凝思很快便睡着了。
机舱很静,静到只能听到每个人平缓的呼吸声以及时而传来敲打键盘的声响。整理到一半,倦意爬上眼皮,沈清予索性合上电脑也睡了过去。
全程二十多个小时,几乎有二十个小时在飞机上。
尽管全程都在躺着,但封闭空间待久了也不习惯。从飞机上下来,两人拿到行李后默契地活动着四肢。
彼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时间刚过了九点。
沈清予看到在外面等候的李声,侧眸问:“我朋友来了,要带你一程吗?”
林凝思打着哈欠,摆手,“多谢,我爸妈来接我了。”
沈清予顺着望去,看到正朝这边招手的中年夫妇,点点头。
“有人来接你那我就先走了。”林凝思边走边说,“回去注意安全,到家微信说一下。”
沈清予应着好,瞧着林凝思在父母面前如小孩子那般,垂下的长睫微敛。
她没再看下去,推着行李箱走到李声面前,有些歉意说:“抱歉李哥,麻烦您晚上还来接我。”
李声主动拿过行李,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先生提前吩咐过了。”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
沈清予本身就不是个话多的人,李声也是。回到家后时间几乎已经到了后半夜,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她顿时觉得更加愧疚,从包里拿出在多伦多买的纪念品递给李声:“不是值钱的东西,今天麻烦您了。”
目送李声离去之后,她也没多停留,回家简单洗漱一番便直接躺床上睡下-
而此时另一边。
往年无人万寿路的老宅内。
客厅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尽管满头白发,但老人家看起来身体很好,端坐在上座,极具威严地看着一旁孙子。
而坐在一旁的男人根本没抬头,眉眼低垂,淡然地瞧着后面摆放的瓷器。
从来到现在,始终都是这样一副态度。
起先段老觉得孙子这副样子是个混仕途的好苗子,毕竟这里面最忌别人能猜出你的想法或下一步动作。
可现在……
段老忍无可忍,握着权杖狠狠锤了两下地面,“我说的你听见没?”
段聿憬抬着眼皮,看了眼时间,淡声提醒:“爷爷,快十点了。”
言意之下,到你休息的时间了。
“我今天就不睡了。”段老有一次萌生出说话是一种体力活的想法,深吸了口气,继续说:“你三十一岁了,要不了几年都要四十了。你妈好不容易给你找了个与我们家适配的女孩子,你怎么不愿意见见?”
“你不是和那孩子从小一起长大的吗?怎么就不愿意见?”
“……”
段聿憬不咸不淡说:“我话说挺清楚的。”
“你从小就有自己的一套想法,我不管外面传言如何,
但身为男人总要成家立业的!”段老语气有些不快,“我们段家也不是死板的家庭,尤其是对你而言,但你现在这种不正当关系算什么?找女人?养女人?”
听到这句话,段聿憬轻嗤了声,纠正道:“什么时候男女朋友之间——成了不正当关系?”
段老明显一噎,难听的话他也对孙子说不口。
“我找大师给你算过了,今年订婚明年结婚!”老人家声音浑厚:“阿憬,别和父母闹太僵,这么多年差不多行了。我年纪大,陪不了你太久,总不能等我走了之后,你和那边完全不来往?”
“没有不来往。”段聿憬把玩着一旁摆的摆件,没什么情绪说:“没感情罢了。”
只是没感情。
从记事起到现在,见到父母的次数除了每逢过年,剩余的十个手指也数的过来。
因为见的少,所以没感情。
这件事的缘由,段老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但当时他野心大,连带着儿子野心也大。阿憬出生后其他城市的调令也下来了,两口子商量一番,想着外面条件肯定不如家里面,便觉得小孩子放家里比较好。
段老也这样认为,说两个孩子都给他放家里就行,让他们安心工作。
可到走的那天,两口子瞒着他带着段舟珩一起走了。
段老不愿再想下去,抬头瞧着眼前神态漠然的孙子,想了想,决定委婉着问:“那你对养——对你身边这姑娘什么态度?有感情吗?”
感情?
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段聿憬淡淡抬眼,似是看出老爷子的想法。
第35章 第 35 章
那天晚上, 沈清予睡得浑浑噩噩。
梦里,她陷入无法挣脱的泥泞里,作为旁观者观看了教堂那位老奶奶的一生。就在她忍不住要为老奶奶哭泣的时候, 画面一晃,她看到了自己儿时不堪的画面。
那时妹妹刚生出来没多久, 父亲再次出轨, 又因嫌弃她们两人不是男孩, 在妹妹出生不到半年便和妈妈提出离婚。当时爷爷不同意,用各种难听话不停地骂着父亲。
家里每天都是乌烟瘴气的, 而对于爷爷的谩骂父亲也只能受着, 毕竟他靠爷爷的名声在生活。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 她从幼儿园回来那天,门外围了一群人,家里变得空荡荡。
年纪尚小的她,望着家里一片狼藉,错愕又害怕。
她孤零零一人站在人群前端, 听着一声又一声的闲谈落在她身上,而后才隐隐得知, 父亲带着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 带着小三销声匿迹跑到其他城市了。
快到冬天了,爷爷动用了所有人脉,但都无疾而终。
而一月之后,家里闯进了一群有权势的人, 他们身形魁梧各个穿着西装, 看起来极为渗人。
母亲看到他们的出现, 默默收拾东西跟着他们离开。临走时,看到她抱着妹妹从卧室里出来, 母亲情绪崩溃,丢下手上的东西直接上前紧紧抱住她们姐妹二人。
年幼的沈清予好似察觉到母亲要离她而去,眼泪簌簌一滴又一滴地砸着地面。刚经历了与父亲的分离,那时的她对这些极为恐惧,紧紧抱着母亲死活也不松手。
后来车上下来一位中年儒雅的男性,他轻轻挥手,那群人上来将她与母亲活活分离,拖着母亲离开了那条巷子。
大门重重合上,母亲无措的身影也随之消失,沈清予无助地望着爷爷,不停地在想是不是做了什么让爸爸妈妈不高兴的事。
所以才都要离开她,都不要她。
抛弃她。
那个冬天,好冷好冷。
从那之后,清台沈家在扬州出了名。那些人口口相传,话到每一个人口中都变了味。
而这些污秽的话,从那个冬天开始。一直等她离开扬州,全然都落在了她身上。
……
许是作息还没调过来的原因,醒来的时候时间尚早。
望着窗帘隐隐渗透的鱼肚白,她眼神空洞地睁开眼,视线落在枕头上的泪水。她慢吞吞地眨着眼,指尖抵在湿漉的眼角,才缓缓明白过来是做梦的原因。
天蒙蒙亮,沈清予紧抿着唇没再去想关于梦里面的事情。时间还早,她随手捋了下头发,半靠在床上无所事事地翻着手机。
这才发现林凝思早在一个小时前给她发了消息,也在抱怨时差问题,还时不时吐槽林诏为什么不多给她们放一天假。都不让调整直接去上班。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距离上班没剩多久,两人默契的没再多聊,各自收拾了一番去上班。
早上林诏依旧没来,她换好衣服坐在休息室里继续整理着这十几天的日志。索性下午也没有预约的顾客,她中午连吃饭都懒得出去,一直缩在这个无人的休息室内。
像是栖居的龟壳,她面对泛着微光的屏幕,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直到快下班时间,她滑动着鼠标保存日志,发给林诏后起身把眼前这一块儿重新整理了一番。
气味散去,沈清予合上电脑回原先的休息室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准备走时,正好迎面碰上刚回来的项云。
“姐,你要回去了吗?”项云刚从藏室出来,戴着专业口罩不停地活动着脖颈,低声抱怨:“林哥什么时候能再招点像我这样的人,那么多东西全让我一个人整理,我感觉到下辈子我也干不完。”
瞧着小姑娘情绪低落地模样,沈清予放下手中的包包,陪她在一旁沙发上坐了下来。
休息室很静,只开着一盏氛围灯。两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项云呜咽地抱怨着工作上的压力与痛苦。
这一天沈清予心情也不佳,她沉思听着,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项云。
“我突然觉得我人生一片灰暗,馆内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专长,只有我——”项云烦躁地搓着头发,“每天做着随时都会被人代替的工作,现在林哥又急于改革,指不定哪天就会把我开了。”
沈清予伸手替她整理着头发,声音很轻:“林哥不会这样的。”
她想了想,停顿了须臾,又说:“我之前跟你说过,林哥有意让你接触其他事物。”
项云点点头,身上看不见一点先前的生气,“那是我一开始主动提的,但太难了…我学不会。可偏偏最近林哥又提起这件事了,让我加快进度。”
他们这一行业,也有很多是半道入行的。但这些人基本都有一个相同的品质,那就是对古玩文物之类的特别感兴趣,平日里为了了解这些也愿意花上许多时间。
而项云,对这个行业来说,算是完全小白的人。就连当初来面试也是看上这里的福利待遇和条件,连之前的一星期恶补了速成知识。
沈清予想到了过完年后在单位群里发的那些网课,问:“我之前群里发的那些,你看了吗?”
“看了。”项云点头,“可我看完只觉得云里雾里,尤其是里面老师辅助以前历史讲的,听得我头更大了。一想到以后这个还有对历史还要有更深入的了解,我就有点害怕。”
“本来高中选了文科,死记硬背了几年总以为解放,没想到上班之后还要继续之前的日子!”
“回去之后我给你找些基础的,你没事的时候看看。”沈清予并不清楚项云的学习能力,只是想帮她,“看完这些,再去看程度深的会好一点。”
项云吸着鼻子,伸手感恩似的抱了下她:“姐,谢谢你。”
过了几秒,沈清予还没搭话,身旁小姑娘又开始自说自话,言语里的艳羡不止:“姐,你长得漂亮、学习好工作也好,这么年轻可以靠自己
在北京这样的城市独立。你的前半生是不是特别顺利,特别幸福?”
这种话,沈清予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来。
还是描述她的。
想到自己之前二十多年的处境,以及昨晚那段记不太清的梦境。她也不想透漏太多,小幅度摇头,“还好,那时候只知道学习。”
只有这样,她才能和那些人避开交集。
窗外天色渐晚,今天轮到项云和另一位同事值班。所谓值班,就比平常下班时间晚一个小时,主要也是检查一下房门都锁好了没有,以及一些特殊物品有没有回归到原位。
两人没再多聊,离开前沈清予从柜子里拿出在多伦多给项云带的礼物,“开心一点,别难过。”
项云捧着礼物重重点头:“我知道了姐,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从品缘阁离开后,沈清予直接拦了辆车去了西苑。
今天是潘老上课的日子,今天一大早她在写日志的时候和潘老通过电话,在电话里得知潘老没有取消上课的意思,她也没多嘴问,只简单问候一番便挂断了电话。
到了西苑时,正好迎面碰上了整理花圃的李管家。她上前轻声问:“二叔在里面吗?”
李管家摇头,“先生这几天没回来过。”
没回来过……?
可能是在国外那几天公司堆积了许多事情,忙完索性在别的住处休息。
沈清予没多想,垂眸朝客厅茶室里走去。
潘老虽上了年纪,可说话的嗓音比他们年轻人还要有气势,一时间偌大的客厅都回荡着潘老浑厚的嗓音,混杂这浓浓的京腔。
“差不多行了,人也不是小孩子了。”
“瞧你这话说的,忘了你现在多大年纪了?”
抬起的脚顿了须臾,意识到潘老在里面打电话,沈清予抿了下唇,转身离开此地。
下一瞬,茶室又再次传来潘老的声音。
“哪来的四十,阿憬三十成吗?况且,我瞧着那姑娘人挺不错,跟外面那些莺莺燕燕不一样。”似想到了什么,潘老喝了口茶,“就是性子有些闷,不过这样也好。”
许是察觉到言语里‘那姑娘’指的是自己,沈清予抬起的脚步又放了下去。
鬼使神差的听了下去。
没几秒,茶室再次传来潘老的声音。
“我知道老徐家孙女儿,跟时家姓,这事儿当时闹得沸沸扬扬。”
“年轻气盛做这些也正常,阿憬的脾气你不知道吗?但做的确实有点狠了,都要经常见面的。”
“你别老找那些大师,你忘了给他找多少个了吗?阿憬这孩子就是个知命不惧的,这不挺好的吗。要真听你的话束手束脚,他还能有现在的成绩吗?”
“得,你要真拿这俩姑娘比……什么?阿憬这些全为了这姑娘?时家今儿去公司找了?”
……
寂静的四周从始至终只有潘老打电话的声音,而后面说了什么,沈清予也不太记得了。
大脑在听到最后一句时轰的一下炸开,内心复杂的情绪如抽丝剥茧般涌上。
从刚在一起那天,沈清予清楚自己和段聿憬的身份,她也十分清楚以她的身份永远不会真正站在他身边。
只是,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她不禁想到了项云给她的描述,以及男人忽然出现在多伦多街头紧紧拥住她的一瞬。
患得患失的感觉始终包裹着她。
而此时,她内心竟有些别样的涟漪,但很快又被内疚覆盖。
和段聿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沈清予学到的远比之前在学习以及工作两年的还要多。这些不止有物质上的,还有精神和眼界上的。
所以,在获得这些同时,她从没想过段聿憬会为她出头又或者什么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很多时候沈清予也不清楚自己对段聿憬的感情,时而萌发隐晦的情愫,究竟是一瞬的慕强是还是喜欢。
她的感情经历只有程旭哲一人,而这些情愫在面对程旭哲时,从没出现过。
但现在,她唯一确定的,不想因为自己和他添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潘老的声音在脑海中始终挥散不去,沈清予紧抿着唇角,在消耗这句话的同时,一时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继续呆在这个房间里。
她低着头,双脚下意识后退,频频传来的声音让她控制不住想要逃避,缩回属于自己的龟壳中好好整理一下自己对段聿憬的感情。
下一瞬,阴影布上,身后传来男人淡然的嗓音。
“还要站多久?嗯?”
紧绷的脊背微僵,沈清予回过神来朝声源望去。才发现段聿憬穿着不如同往日般繁琐,只一身简单低调的黑色西装,却衬的他身段很好,尤其是窄腰长腿在夜色中更加惹眼。
他面色硬朗,发梢和衣领沾着湿漉的水汽,本就冷的面色像是覆了层寒霜。
“外面下雨了吗?”看到他,沈清予张着唇下意识问。而后又捕捉到他刚刚那句话的其中一字。
还。
长睫发颤,她抑着发颤的嗓音,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段聿憬不知在回答哪个问题,随手解着西装扣子,“没多久。”
沈清予垂下眸,张着发干的喉咙,犹豫道:“…那我先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段聿憬伸手攥着她手腕,许是察觉到女孩情绪不对,稍用力直接捞过女孩揽在怀里。
从多伦多分别,这是将近一周里,两人第一次见面。
逼人的寒意从衣领涌进,沈清予垂眸,视线仍落在男人淋湿的衣领,妄想从中找到什么。
身前男人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等着她。
默了一会儿,她缓缓开口,指尖紧攥面不改色地胡诌道:“我回去工作,好多资料没整理完。”
“潘老在里面,确定要回去?”段聿憬俯身低问,说话时指腹似有若无地摩挲着女孩唇瓣的轮廓。他眸色发沉,可说出的话却仍是不掺杂情绪。
抵在颊边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他拍了下女孩腰窝,语气里带着丝催促:“进去吧,别让潘老等急了。”
话落,他看着身前女孩,似意有所指:“有什么话,等结束后再说。”
也是这时,沈清予后知后觉发现潘老的谈话声不知何时停下,转而的是茶壶沸腾的细微声响。
她绷直唇线,视线再次落在男人身上,可头顶光线好巧不巧落在男人镜片上,什么也没看见。
这种时候,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调整好情绪转身朝茶室走去。
而在她转过身的瞬间,身后男人头也不回地上了二楼。
听到脚步声后,沈清予没回头,挺直腰背敲响茶室半掩的房门。
许是方才在门外的谈话只是幻听,又或者这件事情对他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整个课程,潘老和往日一样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切入主题。
沈清予没过多去想那些,她永远清楚,在她的狭小世界中,眼前潘老的讲课比什么都要重要,对她帮助也更大。
那节课结束之后,两人照常坐着闲聊了会儿。也许是因为那通电话的原因,沈清予总觉得潘老看她的眼神多了丝疑惑和不解。
她权当没看见,也没去多问,只轻声搭着话。
送走潘老之后,她把在多伦多淘到的小物件拿了出来,双手递给潘老。
“潘爷爷,这是那边地下市场淘到的,觉得还挺新奇的,送给您。”
潘老接过乐呵呵的看了眼,只静静端详几秒,说:“这虽是仿品,可不是那边儿的产物。小姑娘,我没看错人。”
沈清予抿唇轻笑,笑着说喜欢就好。
送走潘老之后,四周再一次只剩下她一人。也在此时,那些刻意舍弃的记忆再次攀爬上来。
她垂着眼睫,想到潘老的谈话,心里犹豫着要不要上去问一下。
“沈小姐,先用餐吧。”李管家从餐厅出来,伸手示意,而后又说:“先生在楼上开会。”
复杂的情绪不断蔓延,沈清予垂下长睫,抬脚朝另一侧餐厅走去。
将她带到后李管家便去忙自己的了,偌大的房子除了她,只剩在厨房随时听候的阿姨。她不习惯这种方式,简单吃了点便离开了餐厅。
寂静的四周,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往往在这种环境下,人的感观和大脑总会随着一些风声放大各种事情。
沈清予紧咬着唇角,抬眸朝楼上望了眼。
可不论她看了多久,楼上始终没有一丝动静。
就在她再次萌生出回去的想法,忽然想到男人上去前留下的一句话。
她有些犹豫。
面对段聿憬那张漠然的脸,她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该怎么问。
长篇大论的话在肚子里揉烂,沈清予深呼一口气,索性不再去纠结这些。
这样想着,沈清予抬脚上了二楼。
二楼装修风格简约,所视之处和段聿憬整个人一样,都透着很淡的风格,让人莫名有种生人勿进不敢招惹的感觉。
她来到书房门口,白嫩的指尖轻抵在门把手上,还未来得及摁下,身后响起男人低醇的嗓音。
“找我?”
抵在门把手的指尖如条件反射收回,沈清予侧眸望着身后男人。
像是刚洗完澡,他只穿着简单的黑色家居服,头发擦的半干,但仍有水珠顺着发梢落下。
对上男人漆黑的眸色,她不禁想到过年前在书房发生的事情。
像是怕旧事重演,她本能解释:“我想找你,还没进去。”
话落,她又觉得这句话出现在此处,莫名有些奇怪。
沈清予张着发干的喉咙,想了想,生硬地岔开话题:“你不是在开会吗?”
或是因为她前半段的话,男人唇角扯着不明显的弧度。
段聿憬低了恩了声,抬脚朝她走去。气质本就漠然的他,此时半耷着眼,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开完了。”
默了须臾,视线落在女孩泛着氤氲的眼眸,喉结滚动,他上前揽住女孩,问:“找我有事儿?”
沈清予看出男人眼底布着的欲色,内心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都被这些情欲所浇灭。
牙齿紧咬着唇边,她小幅度摇头,强撑着笑:“没什么,刚把潘老送回去了,我要回去了。”
指尖穿过女孩柔顺的发缝,段聿憬想到了什么,揽着女孩的手收紧,嗓音发沉,“听着那些话了?”
沈清予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神情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再次被掩盖。
“…也没有。”
她微仰着头,视线对上男人镜框下的眸色,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被一片阴影遮住,挺直的腰背下意识紧贴着冰凉的墙面。
四周光影昏暗,微弱的线性灯光似有若无地落在身上。
余光察觉到男人下沉的阴影,沈清予忽然想到之前的遭遇,以及在教堂前迎风听到的那句话。
‘养在身边图个乐。’
她侧眸躲开,心底再次泛起希冀,紧绷着唇角缓缓道:“二叔,你为什么要为了我去找时书禾?”
正如两人再一起之前,他清晰表明只觉得她这个人乖巧,足够听话。
所以,她也从不打着他的名号去做任何事。
而潘老之所以觉得她不错,想来也是这样认为。
周遭静了瞬,头顶传来一道低低的笑声。很低,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
男人眸色黑的吓人,虎口钳着她的下巴,伴随着熟悉的清香,湿漉的吻铺天盖地落下。
模糊间,男人低哑的声音不太清晰的涌入耳廓,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见不得你受委屈。”
第36章 第 36 章
想说的话都被堵在那道吻中, 那天晚上做到最后,两人洗漱完只静静地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有时聊到兴头眼神对上时,段聿憬总会托着她颊边吻着她的眼眶。
卧室光景昏暗, 两人半拥着半靠在床上,随意聊着毫无营养的话题。
这是两人为数不多相处的方式, 嘈杂的世界仿若再次完全静了下来, 刻意放缓的嗓音伴随着似有若无地心跳声, 似乎在极力维持着这一场景。
洗漱完之后,沈清予只穿着一件松垮的长裙, 旖旎的光影落下, 衬的她白如瓷的肌肤隐隐泛着绯色。
她默默将被子扯高了些, 望着眼前只有着简略装饰的房间,等身旁人尾音完全落下,她抬着眼眸想问些内心想知道答案。
可在呼之欲出间,又连忙转了话锋:“跑这么多国家不累吗?那你去过这么多地方,最喜欢哪里的生活方式?”
“都一样。”段聿憬随口应着, 视线落在女孩缠在指尖的发梢,“北京就挺好。”
沈清予小幅度点头, “可能你已经习惯这种快节奏的生活方式了。”
也是了, 没有人不喜欢从小长大的地方。尽管长大后因各种原因扎根在其他的城市,但仍会对长大的城市抱有某种幻想。
话中意思格外明显。
段聿憬想了瞬,面上的神情似乎在想身边女人究竟叫什么名字。
默了会儿,他淡淡问:“你不喜欢扬州。”
不是反问句, 而是陈述句。
似已看透她的内心。
沈清予裹紧被子翻过身, 声音微弱:“没感觉, 说不上不喜欢。”
她讨厌那个地方。
以至于每次回家的时候,她前脚刚从车上下来, 就会产生生理反应。
那一瞬间,好似长达十几年的谩骂与侮辱全然压了过来。
沈清予不想与他人聊太多不堪的过往,那段回忆最好没有人知道。尤其是段聿憬。
可她忘了,段聿憬是知道她家里情况的。
她家里所有糟糕的事情,都是段聿憬让李声亲自去解决的。也是因为他,那些人没再找上家里,妹妹最后高中生活也能平静些。
但那晚的她,心里实在太乱了。
直至睡前,那些话又一点点渗进她的内心-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床边已经没了人。
沈清予看了眼时间,瞧着还早又重新躺回床上。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气息,她抬手搭在床的另一侧,冰凉的触感,没有一丝余温的存在。
她收回手翻个身继续缓着神,回想着昨晚的场景,才后知后觉昨晚最后事情的走向。
她无声叹着气,脸埋在手心。
光影从窗帘缝隙渗进,沈清予也没再床上躺太多时间,等大脑完全清醒后拿着衣服去洗漱一番。
从二楼下来的时候,她又去一楼左侧房间去找一些和衣服相配的首饰。
段聿憬给她准备的衣服包包之类的物品,都暂放在这个房间里,有时她也会在这里休息,只有偶尔才会去他卧室内。
从房间出来后,李管家已经在客厅候着,笑说:“沈小姐,先用餐吧。”
沈清予温声道谢,朝餐厅走了过去。
往日留在西苑吃饭时基本只有她一人默不作声地吃着,而这时,餐桌旁除了她还有不知何时已经出现的男人。
他像是运动后刚洗完,发稍沾着明显的水渍,混合着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整个人与先前的斯文气质完全不同,反倒看起来格外清爽。
想到床上没有残留的余温,视线又再次落在男人紧绷的肌肉上。
沈清予没多看,只一眼就移开了视线,轻声唤道:“二叔。”
过了几秒,她忽然想起男人胳膊上的伤口,抬眼问:“你伤口好点了吗?”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左右,沈清予意识到问的有些晚,后悔地抿直了唇角。
段聿憬淡然‘嗯’了声,漆黑的眸色从她身上移开。
沈清予小
幅度点头,低声呢喃:“那就好。”
隔着两层衣服,沾血的刀剑先划破了衣服而后才触碰到皮肤。所以那道伤口并不是很深,只是被划得很长。从小臂开始几乎快到手腕的距离,触目惊心。
之后的时间两人很少再说话。主要原因是,段聿憬平日里吃饭或做什么,本身就没有说话的习惯。再加上,她一时间还没完全调整好状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来的时候段聿憬已经吃差不多。没一会儿,对面人慢条斯理起身。
段聿憬低眸望她一眼,临走前想了想,说:“今晚还在西苑,记得来。”
听到这句话,沈清予慢板怕地张了张唇,点头轻声道:“好,我下班后直接过来。”
等男人离开后,沈清予也没在这里多待,拎着包直接出门上班。
和往常一样,段聿憬照例把李声留给她-
那天下班后,沈清予照常去了西苑。
和往日一样,除了李管家和其他各司其职的工人,偌大的西苑只剩下她。
她照常吃饭洗漱,等天色暗下段聿憬回来之后,两人在无人的走廊下吻的难舍难分。
假意掺着真情。
这种情况下,谁又能分清呢?
一连之后的几天,许是在弥补多伦多的夜晚,两人缠绵了好久。直到段聿憬开始忙碌,她才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这天上班后,她收到了好友宋京迪的消息。话语中,宋京迪抱怨着最近家里又开始让她相亲,而后忽然提起了她年前说过的一句话,问她准备什么时候介绍她和经常来馆内的男人认识。
看到这条消息时,沈清予愣了好一会儿,都没想起好友口中的男人究竟是谁。
正想着,项云抱着刷一半的网课敲响了房门,提醒道:“姐,齐先生预约时间还剩五分钟,他现在已经到楼下了。”
啊,是他。齐明睿。
她好像确实提过这件事,但当时齐明睿经常隔个三五天来馆内,闲聊中也知道他不经意透露的近况。
人不错,相处起来也不像其他顾客时不时让人感到反感,反而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
这一秒,沈清予忽然想起齐明睿曾在这间房间内同她说过的话,提及她和段聿憬的事情,她内心有着某种不太确定的猜测。
这种事情若不是特别明显,沈清予从不敢妄自下定论。
但从那天之后,齐明睿长时间没再来过品缘阁。
再次在预约名单上看到他的名字时,是在半个月前,当时她在多伦多,项云把名单发过来时,看到这三个字的她本能愣了瞬。
原本她打消了介绍两个人认识的想法,可这次好友竟然主动提了起来。沈清予想了想,趁着齐明睿来之前在微信上和好友说明自己的想法。
并表示这些只是自己单方面的猜测,况且已经过去将近半年之久。像他们这种公子哥,这种感情能维持三个月就算长的了。
宋京迪回的很快:[这有什么,要看不上你我还怀疑他眼光有问题呢。]
宋京迪:[我就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儿,你把他推给我,我确定一下。]
沈清予没问什么事儿,只回了个[好,等会儿人来问一下。]
消息发完后,房门被推开,齐明睿穿着仍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手上和之前一样,照例拿着刚淘来的物品。
沈清予快速进入工作状态中,将可能用到的工具放在一旁,示意男人坐下。
整个过程用不了很长时间,结束后时间还早。沈清予起身替他看茶,借此说起了宋京迪的事情。
齐明睿很爽快地同意了,让她直接推就行。
等人离开后,沈清予拿出手机找到与好友的对话框,将齐明睿的名片推了过去。
宋京迪最近工作室装修,回消息时快时慢。
这条消息发过没一会儿,对面回了个OK的表情,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品缘阁工作强度也是按照时令排的,但自从林诏决定改革时,她们每日的工作强度也随之而增加。
这天好不容易轮到了她休息的日子,沈清予一觉睡到中午,段聿憬和往常一样,一大早便离开。她从床上醒来的时候照例看了眼时间。
距离端午节还有三天。
那天也是段聿憬的生日。
沈清予不习惯欠别人,尽管是对于她和段聿憬这种关系来说。
想到上次段聿憬给自己补办的生日,她也一直在琢磨着要送他一件礼物来还给他过生日。
原本她约了宋京迪陪她一起去新开的商场逛逛,可新开业不到一个月,宋京迪整个人忙的连轴转。
没办法,两人又约了晚上一起吃饭。
天气渐暖,收拾好后她又拿了件薄外套披在身上。一个人前往那几家新开业的奢侈品店逛逛。
因在感情事上迟钝,沈清予没怎么送过男生礼物,唯一送的也只有程旭哲。但程旭哲的生日往年都是直接表明需要什么,她也省得费心,要做的也只是在生日前买好在生日当天送给他。
唯一一次的突发奇想,是她让宋京迪在国外背回来的手表。
只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两人已经分开。而那枚手表,也不知道流转到哪个垃圾场了。
而对于段聿憬的生日,她实在也不知道送什么。
他这样的人,什么也不缺,想要什么不用抬眼那些人也会主动送到他面前。
没办法,她只能去求助唯一有感情经历的好友。
电话中,宋京迪言辞凿凿,给她列举了许多例子,最终她在一众奢侈品中,选择了她能消费起的领带夹。
提前和几家导购约好了,沈清予直接拦了辆车来到门店。
导购带她看了几件手机里讨论过的实物,但这些要么太过奢靡,要么款式太过复杂。
她歉意地朝导购说了声抱歉,又去了其他几家门店。
每家牌子的风格不同,但领带夹就那么点儿,无一显露的也是那几点,又或者是太过朴素。
准备放弃时,她又去了另一家店,余光忽然看到在展示柜里面摆放的领带夹。
是一款素银质感,上面只有两个不明显的手工雕花图案。
前段靠近中间像似雕刻着冻结的雪花,而后端则是一只斜着的眼睛,瞳孔那里搭配了一颗钻石。
看到这枚领带夹的第一眼,沈清予便有种段聿憬会喜欢的感觉,当即让导购给她包了起来。
准备付钱时,指尖刚碰上那张漆黑的卡面,转而抽出了那张布满划痕的银行卡。
沈清予弯眸笑:“刷这张。”
“好的,小姐。”导购动作麻利,离开前特意把她送了一段路程,祝福说:“沈小姐,您这么贴心和你先生一定会幸福的。”
垂下的眼睫微敛,沈清予只笑了笑没说话。
离开那里后,距离她和宋京迪相约的时间还有将近一个小时。
来回路程也将近这个时间,这样想着,她索性再次回到了商场,一个人随意逛着。
因新开业有活动的原因,这家商场比周边几家人都要多。
沈清予漫无目的地走着,视线落在一家中古店,刚准备抬脚进去时,身后忽然有人叫住她。
“沈清予!”
脚步微顿,沈清予回眸望去,只见池媛穿着之前秀款站在一家店旁,她手里拎着许多袋子,显然刚消费完。
池媛笑着迎上来,语气亲昵:“还真是你啊,我还怕认错人了。”
沈清予对池媛的印象很深深。
之前见过的两面,除了跟着时书禾一起过来找她那次,她不会忘记那晚聚会中,她是唯一善意和她搭话的女生。
而和时书禾一起那次,也在后面疯狂给她使着眼色,让她离开此地。
想到这,她弯着眼眸,笑问:“你今天不忙吗?”
池媛摊摊手,“我有什么可忙的,每天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
沈清予笑,跟着池媛一起朝别处逛。
两人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池媛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问:“你呢?好久没见到你,最近怎么样?”
沈清予说:“那次见面之后我去出长差了,这半个月才回来。”
听到这句话,池媛眼神里羡慕之意更加明显,“真好啊,能在工作中实现自己价值,我也一直想学点手艺,但没机会。”
沈清予张了张唇,但又觉得她说的没错。虽然工作强度强了一些,好在是她感兴趣的。
而池媛样貌和身材都极好,像她这样情商高的人,只要去认真钻研一样其余的事业,哪怕是很不起眼的。她也能凭着自己的努力做好。
“会有的。”她低眸,弯着唇角:“那你呢?最近怎么样?”
“我还是那样呗。”似看到什么,池媛拉着她往另一侧走去,又说:“时书禾的事情你知道了吗?听说你没见她。”
沈清予没想到会提起她,顿了须臾,说:“她找我那天,我在国外。”
“她找你之前……”池媛左右看了眼,覆在耳边低声说:“听说二叔亲自找到她,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等二叔离开后,时书禾在房间里呆了一天一晚,第二天情绪明显崩溃,哭着要去品缘阁找你。”
对于这件事情,沈清予也只知道一些大概的。
那天段聿憬显然不想让她知道太多。虽然没具体说,但从潘老的口中猜测,以及时书禾哭着去找她的状态,她也预料到这期间并不只是言语上那么简单。
沉默片刻,她说:“我知道一点。”
池媛咂了咂舌,想了想,又说:“清予,这些话我不常跟别人说,但我知道你从没有跟其他人一样贬低我,所以才和你说。”
沈清予停下,静静地听对方的后文。
“你应该知道他们这群公子哥的为人,其他人对我这种人只是玩玩,更多只为了那一夜。”池媛顿了顿,继续说:“从时大小姐这件事上,都能看出来二叔对你的袒护。但这种袒护随时都能消失,尤其是对于他们这种顶层阶级的存在。可二叔终归和他们那些人不一样的。”
听着这段话,沈清予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仍是问:“为什么要说这些?”
池媛说:“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做了什么,但看时书禾那天的情况,肯定不是简单的警告,再加上圈里传他初中高中的所做恶劣的事情……”
“沈清予,你跟我不一样,你还有选择的权利。”瞧着眼前那双好看的眼睛,池媛一时间难以启齿,可仍是说:“你确定还要留在二叔身边吗?他能对从小一起长大的时书禾下手,自然也能对你这般。”
池媛没再说继续下去,而道:“……说不定更狠。”
第37章 第 37 章
四周人流来往不断, 各种各样的声音也在这刻顺势涌入耳廓中。
池媛装扮精致,只在说话的时候眼底透出关切的神色,话音刚落又恢复先前的风情万种。
那么长一段话, 沈清予独自消耗了好久,最终不自觉将重点放在了前两句。
‘他初中高中的所做恶劣的事情。’
脑海中不禁想起相框中不羁狂妄的少年, 她嗫嚅着唇, 问:“他以前是什么样的?”
“……”
池媛顿了须臾, 似完全没想到眼前女生会问她这个问题。
“我也不清楚,只听说的。但像他们这种公子哥, 谁没风流过?”路过一家店, 池媛顺势拉着她进去, 边走边说:“我也没其他意思,觉得你人挺好的,跟你提个醒。”
沈清予知道池媛对她的好意,从一开始就能感受到。
而对于她刚说所的话——还要继续留在他身边吗?
说实话,当她知道段聿憬为她去找时书禾的时候, 她第一反应是有点激动和开心的。
可紧接着,她又觉得不该是这样。
因为在她的潜意识中, 这段感情她从始至终都处于被动的状态, 刚在一起是这样的,现在亦是如此。
沈清予认为两人之间不过是互相发泄欲望,尽管在相处中能感到对方时而流露的情感,而她也总会想要去窥视对方的生活以及从前。
但这些, 在她看来不过是人与人相处的正常阶段与过程。
好奇与探究。
而池媛这一番话中, 则是因为这件事而在询问她要不要继续留在段聿憬身边。
这件事, 还是因她而起。
先不说其他,若因为这个离开, 未免也太落井下石了。
……
沈清予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池媛的问题。
又过了一会儿,她视线落在眼前明媚始终笑着的女人身上,好奇问:“不过……你为什么会和我说这些?我们今天好像也才见第三面。”
池媛无所谓耸肩:“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无论我出现在哪个场合,在场的女生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我好好说话。尽管有些看着相处不错,其实我知道她们背地里在骂我什么。”
“骚|货,为了钱不折手段。”池媛笑,“我是不是很聪明?时书禾更不用说了,千金大小姐,最看不惯的就是我这种人,利用也是常态。你那天也看见了。”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了吗?”
“我知道,谢谢你。”沈清予语气真挚,若有所思地再次看向池媛,犹豫片刻,开口说:“你有想过改变现在生活方式吗?”
指尖稍顿,池媛侧眸,仍是笑说:“那我还能有现在生活品质吗?”
瞧着她手上提的各种奢侈品袋子,她眨着眼,“为什么不能?”
池媛神情怔楞。
“虽说不能完全相同,但也不会差。”她始终看着对方眼睛,不紧不慢说:“无论做什么,我相信你有这些潜能。”
女生声音放的很轻,却对池媛来说却犹如震耳的钟鼓。
她小幅度摇头,很快便清醒。也没继续先前的话题,抬手指了下上排挂着的黑色蕾丝内衣,笑着询问:“你觉得适合我吗?”
沈清予抬眸顺着看去,望着眼前琳琅满目的情趣内衣,她下意识睁大双眼。
也是这一刻,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她强装着镇定,又看了眼身旁人指的那套镂空的内衣,淡然点头:“挺好看的。”
“我也觉得。”紧接着,池媛又指了另一套:“这个挺适合你,正好,我请客。”说着,不等沈清予答复,她抬手叫了声服务员,“把这两套分开包起来,这一套按照这位小姐的尺码。”
沈清予张了张唇,顾不上阻止,就连最后付钱的时候,她拿出卡想抢先一步却也被池媛一把拉了回来。
导致于最后迷迷糊糊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她手里又多了一件袋子。
周遭人来人往,好在标志并不明显。
沈清予这样想着,可颊边仍是不争气地泛起了红晕。
“那我也送你一件东西吧,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池媛张着唇刚想说话,手里虚握的手机忽然响起刺耳的铃声。她看都没看,摇头拒绝了她的话,边朝另一边走边说:“下次吧,我现在有点事要先走了,回见。”
沈清予回过身望了过去,只见池媛已经涌入人群中,面上带着的笑意更加明显。
似是想到了什么,垂下的长睫遮住眼底情绪,她没多看,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商场人潮如织,她又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确认好友快到了之后,她便提前去两人看攻略定好的餐厅排队。
宋京迪到的时候刚好排到了她,两人跟在服务员身后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等待上菜的间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近况。
正说着,宋京迪瞥见好有放在一侧凳子上的袋子,不敢置信地看了眼对面神色清冷的好友,半睁着眼打趣道:“
还买这个?太贴心了吧。”
“碰见……算是朋友吧,她送的。”她低眸看了眼,耸着鼻尖,“都包成这样了,你还能看出来吗?”
“看不出来,但对买过的人来说,挺明显的。”宋京迪摆摆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你挑好了吗?我跟那些SA打过招呼,要没挑好等吃完我配你再去其他看看。”
沈清予小幅度摇头,弯唇笑:“挑好了,选了别的款式。”
“那就行。”宋京迪边喝着茶应着,一副说八卦的架势看着她。
沈清予抿唇,坐好:“好了,你说吧。”
话落,宋京迪整个人如脱缰的野马,直入主题。
“你还记得前几天我问你要齐明睿的联系方式吗……”
前后将近半个多小时,她都在吐槽着齐明睿。
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说她小时候有个死对头,两人从认识开始掐架吵架,后来高二之后死对头忽然没再来过学校。那一刻,她突然觉得生活里少了些什么,那几日过的特别舒服。
可没几天,她发现少了一直跟她作对的人,而那人已经被家里人送出国,她直接拍手叫好。
而那一直和她作对的人,正是齐明睿。
至于为什么会忽然想起来这件事,也是因为前段时间开业一群小姐妹过来捧场,说起了以前的事情,其中就有齐家小儿子这几年回国了。
那一瞬,宋京迪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好友也和她提过齐家,便有了要取证的心理。
谁知道世界这么小,还是他。
更奇葩的是,她爸出去应酬一番,竟有了让她和齐明睿相亲的想法。
说到这里,宋京迪掰着手指:“你知道我段时间相多少了吗?最起码有五个了?”
死对头,久别重逢。
这种配置放在一起也挺好的。可对方是宋京迪,她躲还来不及。
沈清予一边吃着东西,抬头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相呗,又不会掉一块儿肉。”接下来的几个字,宋京迪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崩出来的,“反正,我!宋!京!迪!这辈子都不可能被感情束缚。”
“……”
沈清予张了张唇,又问:“我是说齐明睿,你是怎么想的?”
“嗯?”宋京迪毫不在意,“走个过场得了,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太娘了,你懂吗?”
娘?
沈清予想了想齐明睿的形象。
瘦高瘦高的,皮肤偏小麦色,尽管是穿着衣服,身上的胸肌也若隐若现。唯一不足的是,人总是没个正形,吊儿郎当的。
“还好吧。”想到什么,她咬了口糍粑,“你说的是什么阶段?”
“以前啊。”宋京迪不以为然,“我这样的人,要是以后需要联姻就算了,不需要联姻,我肯定会走遍很多地方,最后和我在世界上最爱最爱的人,生活在我们都喜欢的城市里。”
绘声绘色的说辞,惹得她也不禁跟着幻想。
那晚两人没聊多久,一顿饭还没吃完好友便被店里电话叫走了,沈清予一个人也没多少胃口,没吃了几口也离开了此地。
回家的时候时间已经晚上八点,沈清予站在漆黑的玄关前,拿出钥匙开门。
门缝推开,看到里面渗出的光线,她愣了秒,随即视线落在鞋柜旁摆放的鞋子。
沈清予不动声色地弯了弯眉眼,合上门换着鞋子。
客厅里没人,想来估计在浴室里。
她微张的唇刚想说话,又忽然想起手上提着的袋子。她又紧紧闭上了嘴巴,脱下鞋子,像是手里提了个定时炸弹,蹑手蹑脚朝卧室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浴室门被人拉开。男人刚洗完澡,发梢残留的水珠顺着滴下。
此时,他只穿着简单的黑T长裤,淡淡地看了眼她一眼,平声问:“刚回来?”
沈清予小幅度点头,悄悄把袋子藏在身后,“外面有点闷,我先回去换件衣服。”
“好。”段聿憬应下,趁人走之前随口问:“吃东西了吗?”
沈清予停下脚步,如实答:“我跟京迪在外面吃了,你还没吃吗?”
“没事儿,叫人送了。”视线落在她白嫩的脚趾,段聿憬俯身将女孩揽腰抱起放在卧室,又折回去玄关拿了双鞋子。
深邃的深望她一眼,嗓音慢悠悠地:“出来记得穿上鞋子。”
沈清予被这突然的举动震在原地,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卧室门早已合上。
她慢半拍的眨着眼,腰间似乎仍残留着男人手掌的余温。
平日里虽然也有这样亲昵的举动,但抱起来这种基本都是转战换场地的情况下。
像这种姿势很少出现在她清醒的时候。况且……沈清予不禁想起她刚刚和段聿憬相处的模式,有点过于自然。
像已经在一起很久的爱人,很自然的关心着对方。
视线慢慢偏移,她不禁落在床上摆放的盒子上,因她刚刚的动作盒子被打开了一半。
在这昏黄的环境中,盒子一角露出粉色蕾丝边。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她穿着这件,和段聿憬做的场景。
白皙的颊边瞬间爆红,她摇头没再乱象,随手将盒子塞到床头柜的抽屉里,随便拿了套睡衣去洗漱。
而此时客厅内。
段聿憬半抬着眼,姿态闲散坐在沙发上,心思早已被刚刚看到的一幕勾走。
他不禁回想起第一次在山脚遇到沈清予的模样。
小姑娘身形纤瘦气质清冷,眉眼低垂,无论别人说什么总是静静的应着。在一群职场老油条面前显得格外乖巧。
那时候,他也没想到这样的女生会有两面,尤其是在床上的时候,简直要把魂勾走。
耳边渐渐响起淅沥的水声,不太清晰,想来对方选择在卧室的淋浴洗澡。
他很少有情绪泄露的时候,可此时内心想着里面的人怎么还没出来。
沈清予再次从卧室出来的时候,男人已经吃完再一旁无所事事地玩着手机,见她出来那瞬,顺势合上手机放到别处。
见状,沈清予自觉走到他身旁坐下,屁股还没碰上沙发,被人托着腰跨坐在对方腿上。
沈清予低眸望着男人镜框下的眼眸,伸手替他取下眼镜,温声询问:“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早吗?不早了。”段聿憬没什么心情的答着,指尖顺着女孩衣摆伸了进去,没有想象的触感,反而只有滑嫩的肌肤。
他不由得低笑了声,黝黑的眸色落在女孩泛红的颊边,抬头在她眼尾吻了下,嗓音低哑:“清予,吻我。”
沈清予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点头,双臂环着男人脖颈轻轻地吻了下去。
湿凉的触感刺激着大脑,鼻息间被熟悉的气味侵占,她模仿着男人平时接吻的模样,慢吞吞地舔舐着对方唇瓣。
过程太过磨人,随着逐渐加重的喘息声,段聿憬逐渐掠走了主动权,紧紧抱着怀里的女人,密密麻麻的吻落下。
从唇角到脖颈顺着往下,留下的水渍被光线照的莹莹发亮。眼神逐渐变得迷离,暧昧情|欲的气息将他们二人紧紧包裹起来。
沈清予小声喘着气,模糊的视线落在抵在她唇边的指尖泛着的水光。
她微张着唇,想说的话被撞得粉碎。
“段聿憬……端午那天晚上、你…能来找我吗……”
话音未落,湿漉漉的吻再次铺天盖地地落下,隐隐耳边回荡着男人沙哑低沉的嗓音:“好。”-
之后的两天他们两人工作都很忙。
沈清予也没想到那套内衣会被段聿憬看见,以至于快结束的时候,男人覆在耳边低低地说:“想看你穿,下次记得穿给我看。”
她快被撞碎了,迷离中只能呜咽的应着。
而这个片段,就像一直存放在她的脑海中,始终挥散不去。
每每想起来时,她脸上总会覆上明显的红晕。
到了
端午节这天,林诏给每人一份红包后早早放假回去休息。
当时沈清予正在犹豫,要不要跟林诏提一嘴提前两小时下班。所以听到这条消息后,她没在馆内多耽搁,简单收拾一番便回去做准备了。
沈清予很少给人过生日,女性朋友基本都是宋京迪和大学室友几人。而男性……除了程旭哲也没有其他人,就连程旭哲也没有这些琐碎的仪式感。
这次给段聿憬过生日,她也没好意思找宋京迪商量,就连买领带夹的时候也是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
但她知道,对于段聿憬的事情,她不想糊弄过去。
就当……是为了报答对方在国外救她的时候吧。
这样想着,沈清予回到家随手把头发挽了起来,撸起袖子便开始布置场地。
对于这些她一窍不通,只跟着网上找到的例图一点点照着来,可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无论怎么调整最后成品看起来始终有些差强人意。
四个小时过去,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因端午节的缘由,整个小区格外热闹。
估摸着段聿憬回来的大概时间,她又上前简单调整了一番,最后回到卧室把提前买好的礼物拿出来,藏在餐柜旁的一角。
而后,又从冰箱里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小蛋糕,准备好的蜡烛摆在一旁。
确认需要的东西都布置好,沈清予欣赏自己的杰作,发现灯关上后看起来也还不错。
她点着头,视线落在眼前落地窗前自己的倒影,不禁想到那晚混乱中的话。
要穿吗……
算了,等洗澡的时候换上好了。
沈清予拿出手机,找到熟悉的对话框:[二叔,什么时候回来?]
D:[上电梯了。]
看到眼前四个字,沈清予忽然意识到还有不到一分钟段聿憬就会出现在这个房间内,连忙起身把蜡烛点上。
点上那一瞬,身后房门也被随着推开。
沈清予没多看,捧着蛋糕站在玄关柜旁,烛火泛着的暖光正好映着她脸上腼腆的笑意。
她不好意思地歪头,轻声说:“段聿憬,生日快乐。”
男人穿着一袭深色西服,长身鹤立的身形出现在身后。
许是刚进来的原因,他面色较冷,平缓的唇角绷直,漆黑的眼底和往常一样看不出什么情绪。
段聿憬低低地‘嗯’了声,视线在专心布置过的房间一点点环绕,拿过蛋糕放在一旁桌子上,伸手揽着身前女生腰肢往怀了带了带,语调随意:“下次不用这样。”
“第一次…”沈清予声音很轻,后仰着身子从侧边柜子里摸到包好的盒子,轻轻打开递了过去,眉眼弯弯:“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男人伸手拿过礼物盒中躺着的领带夹,指腹似有若无地在上面摩挲着。
深邃的眼眸逐渐发沉,他嗓音不咸不淡:“领带夹?”
沈清予小幅度点头,又怕对方不喜欢,垂眸低声解释:“你要不喜……”
话音未落,身前起伏的胸腔再次轻微震动。
“挺好。”段聿憬嗓音极淡,没有一丝波动。随手取下原先的领带夹,而后将手心崭新新的递给身前女生,俯身在女孩唇角吻了下,“替我别上。”
暖橙色的光影衬的四周旖旎,沈清予轻眨着眼睫,抬手替身前男人整理着领带又将手上的领带夹别了上去。
她仰着小脸问:“这样吗?”
还未等到头顶男人答话,一道铃声打破了四周的寂静。
是段聿憬的手机。
沈清予紧抿着唇,识趣的往后退了几步。
段聿憬低应了声,侧身走去一旁阳台接打电话。他步调不快,可在路过餐桌旁时,周遭微风仍把蛋糕上摇曳的烛火吹灭。
望着空中飘着的白雾,沈清予眨着眼愣了秒,随后又拿上打火机将蜡烛点燃。
没几分钟,段聿憬折了回来,昏黄的四周看不清他的眼底。
他上前自然拥着女孩,平声说:“公司有点事儿,下次陪你。”
垂下的手指攥在一起,她踮脚伸手环着男人脖颈,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下次提前告诉我,我等你。”
段聿憬:“好。”
……
直到男人离开后,沈清予才后知后觉蛋糕上蜡烛还没吹灭。
但视线落在一旁换下的领带夹,平缓的唇角弯起,她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的。
将近四小时的布置场景,此时她也懒得动,随便点了家外卖。
等外卖的间隙,她找了之前看到一半的讲解课。摇曳的烛火晃着她的眼睛,她总是分神、心不在焉地看着。
直到清脆的敲门声响起,她起身推开门接过外卖,轻声同外卖员道谢。
准备关门时,沈清予和往常一样环视着门口四周有没有异常,可当视线落在一侧的垃圾桶时,整个人忽然怔住。
她送的那枚领带夹,此时躺在垃圾桶内。
那一瞬,像似浑身血液凝固,又被重重打了一拳。
第38章 第 38 章
从温馨的房间出来后, 闷热的过堂风吹动摆放的绿植。
声控灯熄灭,段聿憬随手扯下领带夹放在手心,指腹摩挲着上面雕刻的轮廓, 深邃的眸色透着明显的寒意。
黑夜中,他唇线绷直, 视线始终落在指腹泛凉的领带夹。
讳莫的眼神似在思虑着什么, 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直到铃声再次响起, 飘零的思绪被拉回。
随后,像想到了什么, 自嘲似的扯了下唇角, 随手扔进了一侧垃圾桶内。
“啪嗒”一声, 暗下的灯光同一时间亮了起来。
段聿憬没再停留,按下电梯接听电话,听着对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他轻皱眉,薄唇张合:“说。”
听着语气不对, 盛琦挥手示意其他人都出去,而后才说:“二叔, 您今儿回去了吗?”
顿了秒, 他连忙补充道:“那边儿给奕清打电话了,他刚回去。”
黑夜中,打火机窜出火苗,段聿憬指尖衔着烟, 声音很冷:“说什么了?”
“和往年没什么变化……”盛琦支支吾吾, 突然有些不敢再说下去。
这件事徐奕清都不敢在二叔面前多说一句, 他怎么喝多还打了通电话。
……
另一边。
沈清予茫然眨着眼,望着忽然出现在垃圾桶内的领带夹。
内心燃烧的热情像是被人用冰水浇灭, 格外刺骨,让她迟迟没能做出反应。
光影晦暗,四周几乎静到极致,仿若连身后蜡烛烧灼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
她迟钝地望着眼前空寂的走廊,又低眸望着躺在垃圾桶的领带夹,过了许久僵滞的身体才有了动作。
偌大的四周只剩下她一人,身后是她刻意装扮温馨的氛围。这些种种,在此刻如无形的冷眼没什么相差。
长睫不受控制的发颤,身侧吹拂的微风随着内心的寒意一点点渗进骨头里。
她本能睁大沁满泪水的眼睛,呆愣的神情早已被茫然和无措布满。
沈清予紧咬着唇角,死死不让眼泪落下。
余光瞥了眼身后亮着的橘黄灯光,她伸手把领带夹从垃圾桶里面捡了出来。
手心紧紧攥着,直到纹路完全刻在手心,与快消失的疤痕重合。
这是她第一次用心去给一个人过生日,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事情会变成这样。
面对段聿憬,她时常不知道该怎么办。
内心的酸楚逐渐蔓延至全身,她眼眶噙着泪缓缓起身,望着蛋糕上正燃烧的蜡烛,以及眼前的种种一切。
若不是悬着的心一顿一顿的生疼,她会以为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不存在的梦境。
但并不是。
作痛的心逐渐下沉,她紧抿着唇上前将蜡烛吹灭。
而后望着
房间内一片狼藉,手里攥着领带夹,头也不回的回了卧室。
相比客厅的光影,黑暗的卧室只有月光渗进的一丝光线。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空洞的双眼望着窗外不太清晰的景色。脑海里回想着这大半年,和段聿憬相处的种种。
段聿憬这人实在琢磨不清,他太过漠然、冷淡,像是没有感情的人。
大多时候都从他身上看不到任何情绪,就连鲜少渗漏的各种情绪都收放自如。就好似他刻意让你看到这一点,引你沦陷。
而她,似乎就被他这种不经意显露的情绪而招惹,竟生了不切实际的想法。
好像从开始她就错了,她不该对他有这些回报的想法。不对,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服从。
可当时的她,又有什么办法……
彷徨慌乱的情绪占满了她的大脑,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像被辱骂了十几年,那时的她如同现在,同样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晚,沈清予迟迟不能入睡。
夜晚的孤寂侵占着她每一寸,就连头发丝也不曾放过。
到了后半夜,她索性拿了条毯子坐在飘窗上,空洞无神地双眼显得迷惘,望着零星行驶在漆黑柏油路的车辆。
她似在寻找着什么,又像只是在发呆。
整夜未眠,沈清予起床之后默默泡了杯黑咖,又从抽屉夹层中摸到先前藏着的烟和打火机。
她穿着一件大领口宽松短袖和宽松短裤,乱糟糟的头发随意挽在脑海。许是因一夜没睡的原因,本气质清冷的她此时又多了丝迷惘。
萦绕的烟雾飘在眼前,她熟练的吞吐白雾,视线落在亮了一晚的氛围灯,以及导台上的蛋糕。
昨日的画面又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沈清予垂下濡湿的眼睫,拧灭指尖的烟,埋头进了浴室。
这段时间品缘阁比以往都要忙,张雅彤在一周前已经踏上去国外学习的路程,馆内各种闲杂琐事都堆到了她身上。
她早早去了馆内,和往常一样和其他人叮嘱一些话,之后就各忙各的事。
人群中的项云站在原地,等人全走完后挪动着脚步上前。小姑娘弯着眉眼,从身后拿出面包递给她,担忧道:“姐,你先吃点东西吧,感觉你快晕了。”
沈清予眨着酸涩的双眼,撕开包装咬了一口,轻声道谢:“谢谢。”
项云给她倒了杯茶,“这还跟我说谢谢?太生分了。”
沈清予无声笑笑,等项云离开后,随便在网上找了位小时工去家里打扫。
打扫她第一次付出的真心-
而自那天之后,沈清予没再见过段聿憬,两人之间中间也只有一次互发过消息。
是在端午节的后一天,段聿憬忽然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这几天忙。]
而她,是在看到那条消息两个小时后回的[好]。
好像突然之间,经常在她身边的男人随风消失,而她这段时间所承受的种种,不过是她无望的幻想。
自讨苦吃。
天气已完全进入了夏季,原本上一周还有点晚春的意思,到了晚上出门还得在穿一件薄外套。可一场春雨过后,带来了夏季的闷热。
这几天沈清予几乎处于每天在馆内待到深夜才离开,有的同事不忍,找到她说今天替她值班,让她先回去休息。
沈清予摇头轻声拒绝了,窗边黄昏为她镀了一层不太明显的光晕,让她整个人显得没那么清冷孤寂。
她笑起来温温柔柔地,声音很轻:“不用了,我等会儿也要回去。”
同事点点头,但不知道的是,沈清予依旧会和往常一样等到天色完全暗下的时候才会离开。
回到家后,沈清予望着早已回复原样的房间,那晚是梦境的想法更加明显。
她脱下衣服放好,进了浴室里面。
等再出来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房间依旧没开灯,只有一丝月光渗进。
颊边被水雾蒸的泛红,她抿唇上前打开灯,而后在餐桌旁坐下。
指尖滑动着屏幕,不知不觉滑到了最下方的对话框。
熟悉的头像熟悉的大写字母,而消息最终停在四天前的电梯。
攥紧的指尖变得泛白,她无声地吸着鼻子,快速地划到其他地方。
她和段聿憬之间,一直都没有平常互发消息的习惯。从前没有,今后更不会有这种幼稚的行为。
夏日的夜晚太躁,窗边蝉鸣不断。沈清予独自在餐桌旁失神的坐了好久,直到一道刺耳的铃声打破了这场宁静,她才像从空境中找到了自己。
她慢半拍地眨着眼,过了须臾视线才再次落在桌面不断振动的手机上。
屏幕亮着微弱的光线,沈清予下意识倾身看去,才发现是妹妹打来的电话。
她仰头长舒口气,调整好情绪接听:“萱萱,这个时候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对面传来似有若无地嘈杂声,伴随着夏日蝉鸣,像似把思绪拉回了从前。
但很快,沈清萱缓缓说:“姐,你现在忙吗?”
“我不忙。”混沌的大脑逐渐清醒,听到妹妹带着难忍的声音,沈清予声音放缓了许多,“怎么了?感觉你不太开心。”
沈清萱:“没有,我就是突然想你了,想问问你在做什么。”
悬着的心还未放下,沈清予仍是不放心,静静答道:“我刚到家洗漱完,你呢?今天放假吗?”
“嗯。”沈清萱笑意很浅,像是硬扯出来的,不仔细根本听不出来,“我今天上完晚自习请假回来,刚回家看到爷爷再和其他人聊天,就突然想你了,把手机拿出来给你打个电话。”
说到最后,听筒对面传来不太清晰的颤音。
沈清予拧眉,低声追问:“萱萱,告诉姐姐,在学校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这半年没有人再来欺负我,也没有人再来过家里。”沈清萱性子比姐姐的更犟,强忍着不哭,“但是……姐,上周五咱爸回来了,他没露面只偷偷把家里的钱都拿走了……”
那一刻,沈清予整个人完全僵在了原地,如晴天霹雳那般。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到自己微弱的声音,很低很低,“确定是他吗?”
在沈清萱的记忆中,这是父亲二字第一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她无声点头,语气无措:“爷爷说是。已经让人去找了,但不一定能找到……姐,这怎么办啊?你说十几年他都没回来,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这些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沈清予熟练的调整好情绪,沉下声安慰的妹妹。
“萱萱,你先不要想那些,就算他回来了我们生活还是原来的样子,爷爷不会接受他的。”她缓缓说:“你放心,一起生活的还是我们和爷爷三人。”
沈清予知道这件事对于妹妹来说是恐慌又迷惘的,可没办法,只能先安抚着。
电话挂断后,她又联系了林诏,问能不能请两天假回去一趟。
平日里只要有事林诏都会同意的,但许是张雅彤不在的原因。林诏有些无奈,只说让她等几天他过去的时候再回去。
沈清予道谢应下,而后坐在窗边一点一点开始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她快承受不住了-
之后的几天,沈清予去见了宋京迪一面,从她的口中得知段聿憬在端午节的第二天去了德国。
也难怪,没有联系。
而林诏是在第三天来品缘阁的,知道她家里发生了些事情,当天下午便给她批了假。
但因前门儿那边也有棘手的事情,只能给她放两天。
沈清予想,这也足够了。
回到家她简单收拾了一身换洗衣服,直接买了晚上去往扬州的机票。
那天是周四,沈清萱又恢复了住校生活,家里只有她和爷爷两人。
看到她的第一眼,爷爷立马明白过来,但
也没挑明,只在晚上吃饭的时候不停问:“在北京过的好吗?感觉又瘦了。”
这些天胃里翻滚的情绪总让她觉得烦躁,可亲耳听到爷爷这句话,眼泪又再次不争气涌了上来。
她强忍着泪,小幅度摇头,“挺好的,同事和领导都挺好的,等萱萱毕业后,爷爷你跟我去北京吧。”
“你带着萱萱走就行,我这辈子就在这儿了。”
“那……万一他再回来呢?”
听到这句话,爷爷也陷入了沉思。
一直到吃完,她快忘了这个问题时,爷爷才回:“回来我就把他打出去。”
沈清予静静在旁边站了会儿,也没再多说什么。
吃完饭又陪了会儿爷爷说话,她就去休息了。等第二天醒来,她提着买好的各种礼品,去平日交好的邻居家拜访。
结束后,她又拿着东西去了清台二中。
高中部氛围很紧张,几乎是争分夺秒。她跟老师好好解释一番才能隔着门见到妹妹。
看见她的第一眼,沈清萱扁着嘴巴忍不住哭了出来,姐妹俩在门外聊了好一会儿,直到预课铃响起,她才催促着妹妹回去。
回去的路上沈清予见到了程旭哲的父亲,对方看到她立马停了下来,“你是小哲同学吧,毕业回来发展了?”
沈清予后退了一步,礼貌弯唇笑:“还在北京。”
“小姑娘真厉害啊,什么时候回北京?”
瞧着对方神色,沈清予忽然反应过来对方似乎并不知道她和程旭哲之间的过往。
她抿唇说:“明天就走的。”
许是觉得离儿子近了些,对方拉着她聊了许久,离开之后又嘱咐了些。
回去的票只买了第二天一早的,下午还要赶去品缘阁上班。
那晚她又陪着爷爷聊了许多,第二天拎着行李箱一早回了北京。
宋京迪特意来机场接的她,一路上两人顺着程旭哲父亲的话题讨论了许久,但最终无果,不过是在旧伤划痕。
“算了,不说他了,家里事情解决了吗?”宋京迪心不在焉地摆手,显然一副有心事的态度。
“也没什么事。”沈清予望着窗外,温声道:“就是许久没见爷爷和妹妹,有点想他们了,回去看一眼。”
她有问过爷爷委托的人,但什么也没问出来。警察那边亦是,并没有找到进她家里的那位中年男性。
“那就行。”快到品缘阁时,宋京迪手指焦虑地扣着方向盘,问:“清予,你有想过之后要怎么办吗?我指的是和二叔离开之后,你怎么办。”
眸色微怔,但仅一瞬她弯着眼眸静静地说:“那天也快了吧……”
宋京迪没听懂,只下意识以为好友再逃避。
直至车辆停稳,她咬牙叮嘱:“清予,有什么事记得随时联系我——生活还是工作上的事,都要跟我说。”
似看出了什么,指尖紧紧攥在一起。
她垂下长睫,故作轻松地耸肩:“不用担心我。”
当天晚上,宋京迪又再一次发消息约她出来,总是在纠结和她说些什么。
可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沈清予内心乱糟糟的,也没去问。
翌日临到中午,沈清予忽然收到一条陌生的短信。
很简略的信息,让她去半山腰的咖啡店一趟。
第39章 第 39 章
那天天气很好, 太阳没有前几日的毒,但光线落在皮肤上仍泛着灼烧的痛感。
沈清予收到消息的时候临近正午,刚在藏室找到林诏需要的古籍, 偌大的藏室没有一丝光线,她小心翼翼擦去上面浮灰, 而后找出匣子放了进去。
之后和往常一样仔细巡视一圈, 便合上了藏室的门扉。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迎面走来的项云, 她手上也抱着从另一件藏室里找出的字画。
手上东西价值连城,项云一路生怕磕着碰着, 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姐, 这些放哪?”
“先放林哥办公室。”沈清予点了下数量, “下午林哥回来。”
项云点头连‘奥’了三声,好奇低声问:“那这些是要带去前门那个馆吗?还是……”
话音未落,一道清脆的短信提示声响起。
沈清予摸了下手机,顺势将匣子放到一旁书案上,边示意对方继续说边滑动着屏幕。
是一串陌生数字发来的信息:[沈小姐, 我是陆淑昭,13:30岸上咖啡厅等你。]
两人距离不远, 这条消息恰好也映入了项云的眼中。
“姐, 这谁啊?怎么还一副命令的口吻,真够讨厌的。”她下意识替身边人打抱不平,视线再次落在陆淑昭三个字时,微张的唇下意识顿了顿, 低声喃喃着:“陆淑昭……”
沈清予合上屏幕, 抬眸问:“你知道她?”
“感觉像在哪听过一样……”项云认真想着, 过了一分钟才不确定地开口,“我记得以前我们那块儿的区长就叫这个名字, 当时做什么来着我还见过,不过她有一定年纪了,应该不是给你发短信这个人。”
沈清予小幅度点头,没应话。
因为,她刚刚想起来,段聿憬的母亲好像就姓陆。她那天也只是匆匆瞥了眼,具体叫什么,也不太清楚。
项云又想了想,撇嘴定夺:“姐,你这条估计是那种诈骗短信。别搭理她,趁着中午时间还不如睡会儿,你最近太累了,眼底的黑眼圈都有点明显。”
“可能是回家那两天起的早吧。”她无声笑,伸手接过小姑娘怀里抱着的字画,“你先去吃饭吧,我把这些放去就好。”
“谢谢姐。”项云嘿嘿笑了两声,走之前又说:“姐,切记诈骗短信不能信,尤其是你全名都叫不出的。”
沈清予没搭话,挥手示意她看路。
等小姑娘身影完全消失在走廊时,她才缓缓抬脚朝远处办公室走去。
沈清予将手上东西放在固定的箱子里,又给林诏拍了张照片报备,便退出了办公室。
这个时间点,早上没什么事儿,同事几乎早早去吃饭准备午睡,她没什么食欲,只在外面餐厅简单扒拉了两口。
正逢正午,太阳比每个时间都要毒。
她一人走在国槐路上,回想着那条可能是段聿憬母亲发来的短信,她忽然想起来好友昨天对她说的一番话,结合中午那条短信。
这其中,好像有她不能知道的事情。
垂下的指尖紧紧攥着手机一侧,沈清予紧抿着唇,又再次看了眼那条短信。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而这家咖啡店是在半山腰那块儿的度假村入口。
她默了须臾,正巧身旁有一辆出租车经过,顺势拦下。
“师傅,去岸上。”
“得嘞。”师傅应着,熟练地掉转车头。
整个路程都是盘山路,道路宽阔平整。又因正午的原因,此时路上来来往往几乎只有他们一辆车,司机将车速控制在限速范围内,重重踩下油门。
等到目的地的时候时间才过了二十分钟左右,沈清予下车前将费用扫了过去。
燥热的风吹动身后发尾,她抬眸望着眼前咖啡店的招牌,本就悬着的心在此刻莫名紧绷加速。
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低气压包裹着她。
沈清予没再门前多停留,调整好状态径直走了进去。
店里面凉气很足,但许是时间原因,此时只有三桌客人,其中一桌是附近的工作人员在埋头吃着快餐,而旁边一桌则是附近来玩的游客,一直低声和同伴在讨论着什么。
剩余窗边一桌,只坐着一位中年女性。
对方穿着一袭干练得体的灰色套裙,仪态儒雅温婉,姣好的形象与面容,好似岁月流逝将她完全遗忘。
沈清予望去的时候对方正好直直望向她,
随后弯唇礼貌微笑。
眸色微怔,她不慌不忙地也微颔首弯起了唇角。
“您好,有什么需要吗?”店员上前询问。
“谢谢,白水就好。”沈清予淡声应着,抬脚朝窗边空位走去。
等走进后,她再一次颔首同对方打着招呼:“陆阿姨您好,我是沈清予。”
陆淑昭眼神示意空位,等人坐下后才缓缓说:“我知道你,最近总能听到你的名字。”
藏在桌下的指尖微顿,沈清予面上始终带着淡笑,举止得体,“阿姨,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陆淑昭面目慈善,可那双眼睛却是精明的。
她上下打量着对面年龄较小的女生,样貌和形态是好的,但眼里的鄙夷依旧一闪而过:“想必你来这里是知道我是谁。沈小姐,你年龄尚小,刚踏入社会没多久,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
她语调不紧不慢,但许是身上气质原因,说出的话压迫感极强,几乎和段聿憬如出一辙。
“我知道有些人妄想攀附权贵来改命,尤其是你这种刚毕业的女生学,太天真。”陆淑昭眼都没抬,“沈小姐,你有上好年华。好不容易从以前糟糕的日子熬出来了,难道往后的日子还要重蹈覆辙吗?”
陆淑昭没有给对面人说话的机会,“聿憬要订婚了,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毕竟谁都有犯糊涂的时候。”
指尖紧紧攥在一起,听到这句话时,沈清予不禁睁大了双眼,温和的神色透着不敢置信。
情绪翻滚,她张着宛如失声的唇,迟迟说不出话来。
“沈小姐如果没办法做出决定,我可以替你。”陆淑昭带着疏离的慈笑,端起面前咖啡抿了口,不动声色地放在一旁,“沈小姐家里只有一位老人还有上学的妹妹,你那累赘破烂的家庭别妄想在北京留下了。还有,据我所知,你之前有男朋友,难道没想过这期间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会这么巧合?”
为什么会这么巧合?
沈清予不禁回想起第一次遇到段聿憬的时候,那次之后,好像只要她和程旭哲在外面吃饭或闲逛,总能碰到他的身影。
以前的记忆如幻灯片似的在脑海中不断倒退。
她看到了程旭哲和别的女人相处的模样,看到了那场晚会和段聿憬‘巧然’的相遇,看到了……许多许多,无数画面堆压着,她只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她从一开始,都深陷牢笼里。
沈清予不知道陆淑昭什么时候走的,等她茫然回过神的时候对面人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杯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咖啡。
正午的太阳很燥,透过玻璃滚烫的光线落在她白皙的肌肤上。
她像是没有察觉,独自在那里坐了好久好久。
随着时间的流逝,沈清予越发觉得自己像橱窗里的小丑,对来看戏的人,付出真心。
心如刀割,她似感知不到痛感,指尖紧紧嵌进肉里,浑身止不住发颤。
直至天色逐渐变暗,沈清予才缓缓眨动长睫,混沌地从包里拿出手机。
瞧着屏幕上几十条的未接电话和消息,全是来自项云和其他同事的。她没理,熟练地拨通了男人的手机号。
这也是端午节过后,除了发短信两人第一次的通话。
响了将近一分钟,就在她认为对面不会接时,电话接通了。
随着一阵嘈杂的声响,男人淡然的嗓音传进耳廓:“喂。”
有那么一瞬,伴随着男人的声音,沈清予感觉周遭掀起一阵如冬日般凛冽的寒风。
她紧抿着唇,试图寻找着自己微弱的声音,低声喃喃:“段聿憬,你什么时候回国。”
“后天到北京。”许是察觉到对方情绪不太对,段聿憬轻问:“怎么了?”
悬着的心一阵一阵地痛,沈清予张着被情绪遏制的喉咙。
过了须臾,她长呼了口气,慢吞吞说:“好,我等你回来。”
段聿憬不由地低笑了声,只当做她的撒娇,语气懒散的应着。
不到一分钟的通话时间,电话挂断后沈清予也没再继续停留,直接拦了辆车回家。
路上,她拿出手机拨通了林诏的电话,简单解释一番下午旷工的事情。因整个馆内人几乎都知道她下午凭空消失,林诏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护着,便在群里发了条扣她相对应工资的消息。
回到家后,她和往常一样呆坐在窗前,望着飘窗上莹莹泛着光的领带夹。
所有内脏宛如被人紧紧揉捏在一起,尽管在痛,她也要沉下心来慢慢为自己解开。
……
再收到段聿憬的消息是在两天后的中午,那时他刚下飞机直接去了西苑。
沈清予当时刚午休结束,回了[好]之后便立马投入到了工作中。
今天下午预约的客人并不多,而她的客人其中一位便是齐明睿。他是空着手来的,见到她便开始吐槽着宋京迪,说两人从小到大的趣事,结束的时候又再三重复对宋京迪真的没什么兴趣,宋京迪对他也是没什么兴趣。
沈清予心不在焉地听完,没想到他会反应这么大,只能跟对方道歉,并标明下次不会了。
齐明睿明显一噎,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摆摆手离开了品缘阁。
临到下班的时候,沈清予回休息室换了件白色无袖挂脖连衣裙,拦了辆车直接去了西苑。
许是知道到那边会经历着什么事情,一路上她的心情都格外平静,像是一潭死水不曾波动。
品缘阁距离西苑有点距离,等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沈清予推门下车的时候,正好碰上李管家在院子里吩咐人收拾修剪绿植的工具,她没过去打扰,轻点头便直接走了进去。
灯火通明的客厅没有一人,她抬脚径直去了二楼书房。
房门虚掩,里面是有人的。
她没立马推门进去,抬起的指尖刚准备敲响门扉,里面忽然传来熟悉的嗓音。
吊儿郎当的语调,是盛琦在说话。
想着最近发生的糟心事,盛琦晃着手里的酒杯,好奇问:“二叔,你真要订婚了吗?那沈清予呢?”
抬起的指尖停滞在空中,沉下的心脏再次悬起发紧,沈清予停下动作。
尽管已经想通,可视线仍不受控制的透过缝隙落在书房内。
周遭光影晦暗,男人淡然的眸色毫无起伏,微皱着眉,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过了须臾,段聿憬放下手中酒杯,声音很淡:“家养雀翻不起浪,养着吧。”
意料之中的话,可当亲耳听到时,她浑身忍不住颤抖,血液倒灌。如在寒冷的冬夜,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刺得浑身每一处都作痛。
但许是这几日听到类似的话太多太多,沈清予紧咬着唇角,垂下的长睫遮住眼底不明的情绪,转身朝楼下走去。
而书房内的谈话仍在继续。
段聿憬神色漠然,似乎对所有的一切都提不上兴致,“我妈也是闲得折腾。余家还在查吗?”
“还在。”盛琦应着,小心翼翼地问:“那婚事万一真定下,沈清予她愿意吗?”
盛琦不了解沈清予。但他了解女人,尤其是年龄小且有文化的女人。
手上动作顿住,段聿憬指腹抵着泛着寒霜的杯壁,他轻笑声:“她很乖的。”
……
从楼上下来后,沈清予也没有离开,而是独自坐在侧厅沙发上,等着楼上男人下来。
李管家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副景象,上前慈笑道:“沈小姐,先生还在书房,您要先用餐吗?”
“不用麻烦了。”沈清予弯唇淡笑,“我等他下来说件事。”
李管家点头退下,而又吩咐其他人上了些茶水上来。
楼上谈话并没有持续很久,没一会儿两人一前一后的下来。
盛琦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女人,侧头回想着身旁男人刚说的一番话,仍是笑着打招呼:“嫂子,我先走了。”
沈清予起身弯着眉眼,刚想抬脚上前,却发现原本在一旁站着的段聿憬站在她的身旁。
她顺势停下脚步,视线落在门外,直到耳边传来
汽车引擎声才缓缓收回视线。
从那天过后,两人将近十天没见。
段聿憬姿态闲散地坐在沙发上,伸手捞过女孩坐在一旁,望着她那双勾人的眉眼,抵在颊边的指腹似有若无地摩挲着。
“给你带了礼物,在楼上,吃完饭给你。”
沈清予垂下眸,牙齿紧咬着唇边细肉没说话,情绪不断翻涌,可她此刻却格外平静,
四周伴着埋藏的情|欲,他揽着女孩往上提了下,湿漉漉的吻落在眉眼与嘴巴上。
很轻,却又带着占有欲。
沈清予紧皱着眉,下意识仰着脖子躲闪,被禁锢的双手可始终使不上力。
“段聿憬……我有话想跟你说。”
“你说。”
熟悉的檀木香在鼻息间环绕,耳边是男人不断加重的喘息声。
沈清予直起身子,从他怀里抽离。感受到唇瓣上残留酥麻的余温,她紧闭了闭双眼,张着发颤的喉咙,嗓音却比以往都要轻:“段聿憬,你放过我吧。”
耳边格外静,她几乎是用微弱气音说出后面的话。
“我想回到从前。”
“还是陌生人的时候。”
不想再待在牢笼里。
第40章 第 40 章
周遭变得沉寂, 旖旎的氛围在此刻全然消失。
身后无尽的黑夜渗进,男人瞳色黑的吓人,直勾勾地盯着她。
似听到什么可笑的话, 扯着嘴角轻笑。
四周气温骤降,段聿憬嗓音依旧淡然, 不掺着任何情绪:“说什么?”
沈清予眨着眼, 静静地重复着上一句话:“我想回到还是陌生人的时候。”
空气中仿佛汇聚着凝珠, 她没再像往常一样躲闪,对上男人深邃的眸色。
熟悉又陌生的瞳孔, 她又再一次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以及刚刚摘书房外不小心听到的对话。
随着情绪一次次的崩塌重建, 翻滚的胃如炎热的夏天坐在老式公交车内,身心具累。
指腹仍停留在身旁女孩发缝中,段聿憬张唇嗤笑,似有若无地重复着方才的话:“放过?我们之间都用得上放过两个字了?”
“难道不是吗?”沈清予望着眼前男人,呼出的嗓音止不住发颤, 她说:“二叔,你告诉我, 我们之间还能用什么样的字来形容?”
久违的, 段聿憬皱了下眉,宽大的手掌一下又一下替女孩顺着背。
他再次拥她入怀,刻意放低的声音带着不悦的警示:“清予,你先冷静一些, 这话我当没听到。”
期两天陆淑昭的话像是用刀生生刻在了她的心脏上。
“我很冷静。”沈清予伸手推开他, 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这半年里,你把我当什么了?发泄情|欲的工具吗?我就应该没有一点自尊接受你的挥之即来吗?”
尽管内心已经幻想无数遍, 可当真正说出口那刻,整个人连带着指尖忍不住发颤。
她挪动着身子与男人再次拉开距离,瞧着眼前几乎模糊的男人,颤声说:“我们之间我永远都是被动的,从一开始都是。段聿憬,我和程旭哲之间你敢说没有插手一点吗?那天暴雪在酒店那么巧碰见,这不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吗?”
段聿憬唇线绷直,冷声问:“现在问这些,重要吗?”
“怎么不重要?”沈清予几近崩溃,可仍是在强撑着,“只是对你来说不重要罢了,而我就像你身边可有可无的金丝雀一样,就如你在书房里所说的。”
气压低到极点,金丝框架泛着的凉意在这燥热的夏季不断蔓延。
段聿憬皱眉,指腹摩挲着尾指上的黑戒,低声质问:“你听见了?”
蜷着手指隐隐触碰到手心快要消失的疤痕,沈清予哽着脖子,听着男人这四个字煎熬地摇了摇头。
“就算没有听见,你母亲也会来找我,也会来侮辱我并且诋毁我的家庭!”先前遗忘的记忆落灰倒退,像是一层一层被迫一点点剥开。
她快要碎掉了,连带着脏腑:“我没有你们这些显赫的家世,也没有精力跟你玩这些牢笼游戏。”
沈清予起身走到另一边,彻底将两人距离拉开。
望着窗外摇晃的枝叶,她无声吸了吸鼻子,回望着这些年悲恸的一生。
或许一切如那老爷爷所说,她在这世上,本就时乖命蹇。
“所以……放过我吧,你我之间原本就没有感情,像我这样无趣的人你身边也不缺。这不堪的一切也该结束了。”她小声吸着鼻子,缓缓转过身看向仍在沙发上坐着的男人。
矜贵孤傲的气质,和当初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看什么仿若都是不屑的。
连带着她也是。
四周静了许久,偌大的客厅仿若连针掉下的声音都能听见。
两人隔空紧紧相望,似乎都在回想以前的过往,是否真的煎熬不堪。
须臾,段聿憬薄唇张合,“清予在你心里,我是这么糟糕的一个人?”
决绝的回答遏制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沈清予忽然想起段聿憬对她家里的帮助,以及在国外奋不顾身救她那次,明里暗里一直教她各种……
指尖一直抠着手心,她垂眸深呼着气,再抬眼时沁满泪水的眼里布满了倔强,“…没错。”
黑夜中,男人深邃的眸色如晕开的墨,掺杂着凛冽的寒霜。
瞧着身前女孩因情绪激动而憋红的眉骨,段聿憬深深望了眼,而后视线落在尾戒上的图腾,淡声开口:“既如此,那就…放过你。”
她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回想着过往的种种以及时书禾和程旭哲的事件,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特别可怕。
一直听到这句话,紧绷的情绪松了些,沈清予拿过一旁斜挎包,嗓音仍是哽咽:“那我走了。”
男人淡淡地‘嗯’了声,似乎这件事对他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只和往日一样。
他望着女孩离去纤瘦的身影,腰背笔直,微褶的裙摆似乎在描述着方才的痕迹。
他张唇,和往常一样平声说:“李声送你。”
“不用了。”沈清予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低声道:“来的时候我就自己来的。”
话落,她没再等男人后话,逞强似的不去眨眼,抬脚离开了这里。
李管家仍在院子里忙碌,看到她出来立马迎了上去,问:“小姐不用餐了吗?”
“不了,这段时间麻烦您,以后我不会过来了。”她小幅度摇头,尽量让自己看不出破绽,却不知那双泛红的双眼早已将她暴露。
李管家心里一沉,瞧着对方和往常不同的状态,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彼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去,西苑这块和失去相比稍偏僻一些。他叫住快要转弯的女生,“夜深了,让司机送您吧。”
夏日的晚风吹散了身后的声音,女孩清瘦的身影也随之藏匿在黑夜中。
李管家没搞清局势,此刻也没办法,只能打电话让李声在后面跟着,而后转身去了客厅。
客厅光影明亮,李管家在侧厅找到段聿憬的身影,忙上前说:“先生,沈小姐一个人走了。”
男人淡然应着,声音透着沙哑:“我知道。”
李管家有些唏嘘,明明进来时沈小姐和先生还是好好的,这怎么才过了不到一小时,就变成这个样子。
段聿憬是李管家看着长大的,许多时候都把对方当成自家小孩来疼爱。
看到年轻人这样子,他忍不住想说些什么,可当再次抬头看去的时候,身子微怔了下。
男人随手取下镜框放在一旁,指尖夹着的烟支泛着橘红的火煋,萦绕的烟雾弥漫在四周。
他穿着一袭深色西装,微弓着背,也不去抽烟,
垂下的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望着眼前这一幕,李管家恍然觉得,眼前人忽然有了温度-
这块儿住的基本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家,独栋别墅,每一栋间隔着较远的距离,给足了住户想要的私密性。
沈清予独自一人走在这条无望的道路中,眼底蕴着的泪水从先前那般,始终没有掉下来。
她倔强地仰起头,望着天边零星的星星,内心泛着的情愫也在此刻无限蔓延。
她长舒了口气,唇角不禁扯起一丝苦笑,暗想。
终于结束了这段糟糕的生活。
望着屏幕上显示地打车界面司机正赶来的标志,她拎着来时的挎包又往前走了两步。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很少过来西苑这边,两人基本几处地方换着住,每次去哪里都是临时起意很少特意安排。
所以,西苑的东西基本都是段聿憬吩咐人准备的。
她走时没带走,那些一开始就不属于自己。
就像这段感情,就像段聿憬……
北京的夜景很美,许是还没到八九月的原因,温热的夏风吹在肌肤上,也鲜少有潮湿黏腻的感觉。
沈清予望着眼前模糊的景象,闪烁的霓虹灯晕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光晕,颊边发梢迎风扬起,眼眶中蕴藏的泪水一滴一滴砸落在手背。
悄无声息的,却又清醒绝望的。
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好友的店里。
夏夜的北京街道哪哪都是人,从车上下来,她垂着长睫走在街道上,没一会儿到了店门外。
此时店内只有零星两位顾客,像是和朋友一起闲逛到此处随意看看,宋京迪热情地站在一旁,替她们讲解着各种。
瞧着好友面上熟悉的笑容,她抬手胡乱抹去眼泪,推门走了进去。
凉意充足,身后门合上的一瞬间带动了她褶皱的裙摆。
宋京迪抽空抬头看了眼,见是好友过来扬眉笑,“等会儿,你先再旁边坐一会儿。”
沈清予小幅度点头,没出声,生怕在张唇那刻泪水止不住。
“这款风格很适合你,是Dolite设计的,他们家的产品和您非常适配……”
晚上顾客很少有看文玩的,多半都是小姑娘来看一些配饰。此时宋京迪耐心地讲着和顾客推荐更适配于他们的首饰,前后将近过了三十分钟,两个小姑娘许是觉得价格偏贵,摆摆手走了。
宋京迪笑着说没关系,让对方加了自己工作微信号,送走人后才缓缓松了口气。
“怎么做生意这么累,我真的得找个员工了。”她顺手合上门,挂上暂停营业的招牌,又从内嵌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递给好友,好奇问:“你怎么今天有空来找我了?前两天叫你出来还是我亲自去你家接你磨蹭了好半天才出来。”
偌大的房间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宋京迪侧身看了眼始终低着头的好友,许是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她俯身问:“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上班有人欺负你?”
沈清予顺势抓着好友手腕,有些无助地摇头,“没有人欺负我。”
她又轻声问:“那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沈清予仍旧摇头。
她伸手抱着眼前好友,下巴抵在肩上,放低的语气似喃喃:“京迪。”
“嗯?”
“我和段聿憬结束了。”
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
宋京迪大脑停顿了几秒,反应过来紧紧将好友抱住,“没事儿,你还有我呢。”
沈清予颤声轻笑。回想起前两日好友的反常,想必她也知道了陆淑昭会来找她这件事,也预料到和段聿憬分开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手上力道加重,她弯着唇角,低声在好友耳边道谢:“谢谢你,京迪。”
顾及着她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没直接挑明。
相比宋京迪和陆淑昭,她更倾向于从陌生人口中听到这些。
这样,最起码不会让她太过难堪。
眼眶中沁满的泪水随着眨眼的动作落下,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流着眼泪。
泛着红晕的眼眸也没有含着一丝悲伤,就好像,只是在哭对这个世界的不满。
宋京迪心疼地望着好友,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为什么会这么糟糕。
那晚,两人在她的工作室里待了许久,沈清予只哭了一会儿便没有再哭了。
她擦干眼泪,撑唇笑着说自己没事了。
这一幕,看的宋京迪更加心疼了。
她索性摊手提议去喝点酒,可话刚说完,便被好友拒绝了。
沈清予垂下长睫,指尖抓着一旁放着的挎包,低声说:“你不是还要理货吗?而且我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
“这货明天也能理,我是老板,明天不开门也没关系的。”宋京迪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说着就要起身。
“京迪。”沈清予拉着好友在一旁坐下,唇角弯起,“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手上动作顿住,宋京迪迟缓地看着好有,过了半天,沉下声说:“那我送你回去。”
“我打车回去。”她起身整理着身上褶皱的裙子,“我明天有空来帮你理货。”
深夜,可北京城热闹的氛围和白日没什么差别。
“不行。”宋京迪跟着起身,态度坚决,“我送你回去陪着你,不然你就去楼上睡。”
许是看出好友的担忧,她故作轻松地耸肩,“放心好了,我七年感情说断就断,更何况这不到一年还没有什么感情的。”
“我到家给你发消息,睡前也发。”话落,她没有再此停留,推开门随手拦了辆车便走了。
沈清予不想因为个人事情过多打扰好友,创业初期忙,宋京迪多次半夜找她商讨各种能让工作室生意好一点更有特色的方法。
回到家后,她没有开灯,赤着脚孤身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一点点扫视着房间目光所及的每一处,后知后觉的空寂与无望在心底缓缓涌出。
沈清予从抽屉夹层拿出先前藏好的烟和打火机,随着擦地一声,橘红的火舌点燃烟尾。
清瘦的身形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更为单薄,指尖夹着的火煋时亮时灭,女生熟练地吐着烟雾,回想着过往的种种。
最后,脑海中浮现的画面终止,她掐灭手中的火煋,视线落在手心上那条几乎看不出的疤痕。
她也该回到正常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