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是你爹娘……”霓光猛然意识到不对。


    这里可是邪神宫殿，小龙不在他的龙窝，怎么在这儿？


    她费劲想了想，有些紧张地问：“你该不会是来杀邪神的吧？”


    很有可能。


    在这话本子里，邪神最后死去，人界和云清界齐齐狂欢，好像他是什么绝世大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小龙又沉默了。


    霓光有些尴尬，她总不能告诉小龙，你一只龙打不过邪神的，只有她的祭天之力才能对抗。


    这种秘密，即便对她的未来战宠也要保密。


    她轻咳了咳，小声转移话题：“这几天你怎么都不理我？我经常跟你聊天的，龙角我保管得很好。”


    说着，她低头要取龙角出来。


    手却被人按住。


    霓光呆呆望住黑暗中那圈人影，她的手整个被他覆住，刚拨开的前襟白腻一片，霎时感到一阵凉意。


    她非凡间女子，心里没那些男女大防弯弯绕绕。


    那人更是淡然自若，视她那张明艳惑人的脸如无物，将她掀开的衣襟掖好，淡然问：“你来找邪神又是何事？”


    霓光坦白说：“来找祂取点东西。”


    “何物？”


    她两条腿惬意地蹬了蹬，略歪着脑袋，小鹿眼微眯着，认真说：“也没别的，就是想让他出点血。”


    说完，她发觉这话有歧义，像是在挑衅，忙补充说：“不对，其实是我要去血渊幽林，只好向他借点血。”


    夙息眼波幽邃，不甚在意地问：“你就不怕他吗？”


    霓光疑惑：“为何要怕？我很厉害的！他不是我的对手！”


    虽然还没拿回剑魂，她不在全盛之态，可主人不能在战宠面前认怂。


    她骄傲地扬起下巴。


    下意识碰了碰胸口，却摸了个空。


    她心下一惊，伸手进去掏掏掏，只掏出个空丝帕，她着急地在床上找了一圈，又跳下地去找。


    “不见了……”她眼中茫然，怎么也想不起何时掉的，有些委屈地咬着唇。


    夙息不经意问：“什么不见了？”


    她差点脱口而出，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弄丢了战宠给的契物，那太丢人了！绝对不能让小龙知道。


    “没什么，一样小东西。”她心虚地垂着脑袋。


    夙息“哦”地一声。


    霓光心急如焚，画蛇添足般又添了句：“你的角角在我这里万无一失！”


    小龙没搭话，四周安静得像个坟茔，连鬼火都不见一个。


    不多时，少女有些恹恹地开口：“你说，会不会是邪神偷了我东西？”这可是他的地盘，想搞鬼太容易了。


    “神怎会偷你东西？”


    “邪神那么穷，说不定呢？”霓光闷声闷气：“可惜不能用灵力，否则我掀了他老巢也要找出来。”


    夙息在黑暗中看向她，提醒道：“有人来了。”


    外间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我得先走了，小龙你保重。”霓光很是不舍，挥挥手，一瞬后原地消失。


    叩门声响起，是符陆。


    得到允许后，他肃着脸进门。


    “少主，死牢内有邪魔逃狱，引发暴动，魔城主他疯了，私自打开所有地牢，放出邪魔，还发出缉魔悬赏令……”


    符陆气坏了，魔城主那就是个疯子！


    他设下重赏，三日之内缉拿邪魔最多者，除了能得到上万极品灵晶，更能得到面见邪神的机会。


    符陆：“那疯子不信少主苏醒，这是有意试探！”


    简直狼子野心。


    夙息听后心如止水。


    他明白魔城主的用意，若他真醒来，必不会眼睁睁看着邪魔冲出魔城闹事，可若他置之不理，圣城将会被肆虐，引发更大的危机。


    夙息不为所动：“随他去。”


    符陆胡子都气掉了几根：“少主就是太好性了，不能……”


    他鼻子耸了耸：“怎么这么香？”


    甜香甜香的，无比自然清淡，绝不是香薰的味道。


    更何况，少主寝殿不可能燃香。


    夙息：“方才来了位小客人。”


    符陆抬起头，无比惊恐，小、小客人？


    正是这一眼，让他看到他奉为主人的神明脸上，隐隐现出几个不完整的小黑指印。


    他想到在一盏茶之前，神官匆忙来报，说那绯衣少女凭空消失一事……


    越看少主脸上的灰印子，越想石室墙上的灰！


    符陆龟壳直颤，拿出他镶满珠玉的小镜子，“少主，你的脸……”


    夙息平静的黑眸掠过一眼，他不动声色施了清洁咒，面上恢复玉般冷润干净。


    “无妨，本君已找她拿回龙角。”言下之意是，你可以省了啰嗦了。


    符陆心思惴惴，从寝殿出来，差点摔个大跟头。


    果然，果然！


    少主真是把龙角给了女孩子，两人不知有过什么纠葛，那少女竟偷偷潜入神殿，半夜偷摸到少主床上！


    他方才小心地问少主要如何处置那少女。


    少主竟然说“留下来，我需要她”？


    他登时脑补了一出“少主情窦初开却因老顽固从中作梗导致小两口吵架”的狗血戏码。


    简直要愁白了头。


    -


    寝殿内，卧榻上的男子眼眸冰冷，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海，他心念微动，房里的甜香气散去。


    夙息手里握着半截龙角，额上的皮肤隐隐突起。


    龙魂暴戾凶残的气息弥漫开。


    最终被压下去。


    夙息依旧是天人一般的神明姿态。


    无心无欲，无悲无喜。


    他修长冷白的指尖还停留着女子的脉息，他早觉得古怪，方才探入细细一分神力，才发觉她的特殊之处。


    “霓光剑，传说得到你能封王杀神，是真的吗？”


    他将龙角从左手换到右手，如此一番后，厌弃一般扔到一边，那双无情双眸总算透出些许阴郁底色。


    “是与不是，本君很快就知道了。”他目光森凉。


    第二日天蒙蒙亮。


    在小床上睡得正香的霓光被人瞪醒，是昨天那个漂亮女神官姐姐。


    “怎么了？”霓光很无奈，揉着眼睛。


    秋潼绷着脸，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将霓光从床上拉起来：“魔城失控，你现在和我一起去羁拿邪魔。”


    霓光指了指自己：“我？”


    “对，你，你是神女不是吗？”她露出一丝轻蔑，并不把这软得没骨头似的少女当回事。


    这样柔弱，怎么抓那些邪魔？到时怕还得她来保护，带她真是带个拖累……


    秋潼心中抱怨，她怎么会选这女子来做事？


    难道疯了不成？


    接到命令后，她径直奔向这里，一时半刻的思考都没有，就像是冥冥中被神秘的力量控制住了。


    一声快乐的欢呼声打断她的思绪，这个奇怪的念头瞬间石沉大海。


    霓光拉住了她，笑容明艳，极富感染力：“对！打架找我准没错！”


    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女神官像一根断线风筝似的被拽出门，风中凌乱。


    等等，她为什么这么激动？


    等等，她身上的灵力禁制不是还没解除吗！


    她们站在圣城神宫最高的城墙上，隔着那层透明禁制，能看见魔城内魔气漫天，血涌成河。


    风声猎猎，吹起霓光单薄的衣袍，她骨骼清瘦，越发显得小小一只。


    秋潼比她高一个脑袋，她在这股邪魔之气掀起的罡风之下都有些站不稳，一边嫌弃，一边忍不住担心这少女会被吹掉下去。


    只见她直直盯着邪魔狂肆之地，像一群黑色浪潮，翻着惊人的腥气，以血肉之躯不断冲击城门


    发出震天怒哮声，令人心惊。


    “那座城里都是邪魔，这里却有凡人和修士，以城门隔开，”霓光喃喃道，“原来生死城竟分为两城。”


    “别装了，这些你们不早知道吗？”


    秋潼嗤一声，绕至娇小少女身后，拿出一只月白色绢丝给她绑起长发，免得被吹成小疯子。


    邪魔……霓光还记得最后那一场大战，正是因为邪魔突然入侵。


    邪魔数量惊人，生得跟人身差不多，身形瘦长黢黑，手成爪状，脚似蹼，散发剧烈的恶臭味，脸上只有一张大嘴，十分丑陋。


    它们大批涌入人间作乱，这东西难缠得很，凡人被咬死后会变成邪魔，之后越来越多，无法控制。


    邪魔主侵上神界，他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神族以牺牲换回世间太平，将怎么也杀不死的魔主及其部下镇压住。


    霓光在那一战中剑碎，沉睡至今，不清楚那一战是如何平息的，话本子里也只轻描淡写地提到几句。


    当年被镇住的邪魔困在魔城，此地远在极北地带，以怨河跟云清界隔开，邪神作为唯一存活下来的神明，以半副沉睡的神魂坐镇圣城，魔城圣城并在一处，守住邪魔无法外侵，被世人称作生死城。


    霓光陷入迷思。


    邪魔残害生灵有违天道，都是一群头脑简单的乌合之众，却能踏破神界，它们怎么做到的？


    那一战摧枯拉朽，天地色变，霓光却想不起更多细节，脑子里像堵了棉花。


    霓光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看了眼话本子。


    她看到“传说邪魔之主死而复生，操纵邪魔与邪神抗衡，以图冲破生死城……”


    这又是邪魔，又是邪神，霓光看得头晕晕，忍不住有些埋怨。


    好好的神明前头非要加个邪字，这一不留神，还当他跟邪魔是一家人呢。


    霓光撇了撇嘴。


    “怎么样，你怕了吗？”秋潼语气轻蔑。


    霓光那双小鹿眼眨了眨，她扬起下巴，神态尽显倨傲：“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关你屁事！”霓光那双眼天生带钩子，秋潼差一点就配合了，她沉下脸，敌视地瞪着她。


    霓光点点头：“好的，关你屁事，我叫小霓，能借把武器用用吗？”


    秋潼从乾坤囊取出一把短刀，低阶灵力，没有附加伤害，秋潼不爱用这把刀，耍起来不灵便。


    “给你了，只有这个。”


    原本就不指望她能杀魔，这把刀给她也无妨。


    “刺拉”——


    是秋潼衣衫被扯破的声音。


    她被霓光拎起来，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啊！你干嘛！”秋潼望见底下黑压压的邪魔，几乎肝胆俱裂。


    她这是想借魔杀人吗？太狠毒了吧！


    那群邪魔满怀恶意，咧着黑洞洞的嘴等待她们坠下。


    秋潼尖叫着抽出剑，她闭上眼，抬手欲刺，忽地眼皮上一片寒光闪过。


    “噗呲”声乍然响起，是刀剑劈中血肉的声音，伴随着刺鼻的魔腥气。


    秋潼睁开眼。


    她已然落地，脚边躺着数个邪魔的尸身。


    “你……”她脚崴了下，摔在地上。


    少女柔美的侧脸逆着朝阳，脸颊沾着黑血，双眸依旧澄净，她伸出手，声音甜脆却异常冷静：“起来，一起杀魔。”


    霓光如离弦之箭飞向魔群聚集之处，刀光若鸿影。


    她一身红衣沾上魔血，更显得那张小脸灿若玫瑰，昳丽耀眼。


    如同一尊女杀神。


    秋潼靠着墙站起来，被那奋力厮杀的娇小身影感染。


    她咬紧牙，加入战局！


    -


    这一幕落在传影镜中，画面跟随之处，刀光剑影，不时便洒上一摊黑血，又在镜中氤氲着散去。


    如果说夙息先前还有几分怀疑，此刻已全然确定。


    “毕竟是用战神剩下的最后一块骨头炼的霓光剑，是有几分邪性。”


    夙息黑发垂落，神色漠然。


    传说霓光剑不知疼痛，遇强越强，不折不扣的战斗狂，那种无所畏惧的狂热甚至能影响他人。


    城内灵力禁制还未解除，她单凭剑术已经凶残至此。


    眼看着几只邪魔从后偷袭，划伤了她的手臂。


    绯衣裂开条缝，露出藕臂纤纤，她低头，看了眼流血的伤处。


    那双无辜的琥珀眼眸眨了眨，竟漫上一层浅浅的血色。


    果不其然，他见到那少女一跃而起，足尖从邪魔脑袋上轻点而过，身轻如燕，刀光如电，带着比先前更猛烈的杀机。


    一挥手，便是一地魔尸。


    夙息挑眉，神明那张漠然空洞的眼眸起了些兴趣。


    若是感受不到痛觉，又自带诅咒之力，受伤和鲜血只会让武器变得更兴奋。


    这般武器若是落入他人手里可是个麻烦……


    “得到她，为本君所用，要么干脆毁掉。”纵然是神明也有些不舍，这把杀伐之剑虽说难以驾驭，却实在是举世无双的宝物。


    就在这时，近处传来轰隆几声，此起彼伏，显得颇有层次。


    他冷眉微皱，神祗冰冷的目光投向镜中，画面正捕捉到剑灵化成的少女从某个坍塌的房屋上飞过。


    她暴起一脚将邪魔踢出去，邪魔撞上屋顶，石砖垒起的建筑轰然倒塌。


    “别跑！”霓光目光如炬，盯住鬼鬼祟祟的邪魔，整个人飞出去，一头撞死邪魔，顺便又报销了一家可怜的饭馆。


    她一身红衣如飞霞掠地，好像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歪了歪头，有些心虚地喃喃道：“邪神那么穷，他会哭吗？该不会找我赔钱吧？”


    夙息看在眼里，面色终于冷下来。


    “杀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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