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蒋池x孟媛④
孟媛一路小跑, 提着包蹿进报社大楼。
跑到电梯口,终于捉住正打算上楼的摄影妹子。
“聂澄。”孟媛气喘吁吁跑进电梯, 向她打招呼,“你看到我今天下午给你发的消息了吗?”
“你先站进来呀……你给我发消息了吗?”许聂澄拉她一把,放下沉重的相机,有些讶异地笑道,
“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手机没电了, 正打算回楼上充呢。”
“这样……”孟媛总算反应过来,抬手按楼层,“我看你一直没回消息, 猜着也是手机没电了……你吃饭了吗?”
“还没, 正打算去。”许聂澄礼貌性地会问, “你呢?”
“我刚刚吃。”孟媛停顿一下,眼里突然浮起温柔的笑意,有意炫耀, “我男朋友给我送的。”
电梯“叮咚”一声, 抵达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孟媛帮她提相机,许聂澄揶揄:“我上楼时看到那辆车啦, 你又在我面前炫夫, 坏家伙。”
两个人一路互相打趣着,回到办公室。
许聂澄在桌前坐下,给手机插上电。
消息接二连三地弹出来。
她顺着看了一遍,懂了:“这星期周刊的专题稿, 打算做电竞?”
“嗯。”孟媛点头,向她解释,“但电竞的题之前也做过不少了,所以组长说,这次的侧重点要放在俱乐部——我就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啊,那我明白了。”许聂澄眼睛一亮,很快反应过来,“我们来做个图稿吧,这种专题之前还没做过,放在周刊彩页,应该会很好看。”
她滑动座椅的小滚轮,拿着杂志跑到孟媛身边。
详细向她解释自己的想法。
“……我的想法就是这些。”许聂澄边说边写,很快拟出一份简单的采访大纲,“至于……嗯……采访的俱乐部,可以再看看,不局限在一家。”
孟媛赞成:“我也这样想。但是,我们从哪家开始呢?”
许聂澄思考两秒:“LG怎么样?”
“LG呀……”
“LG是这几年国内名气最大的俱乐部之一,体系很完善,战队和队员们的人气也一直居高不下。”说到这里,许聂澄笔尖一顿,声音突然低下来,贼兮兮道,“对了媛媛,你知道吗,说到LG,我还听过一个八卦。”
“嗯?”
“LG刚成立的时候,有支战队特牛逼。”许聂澄说,“他们队长叫ii,是从LG青训营提上去的,颜值超级高,那叫一个战无不胜。前几年刚退役,对外宣称是留在俱乐部做教练,但其实之后就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几乎是一走就消失了。”
“……”
“所以,我听人说。”许聂澄声情并茂,说得跟真的一样,“他根本不是退役做教练。”
“……那他?”
“出国养胎去了。”
“……???”
“你别这么惊讶。”许聂澄对她的诧异脸非常受用,示意她冷静,“我也是道听途说,没有实锤。江湖传言说他搞大了一个女粉丝的肚子,可那女孩儿家里有矿很不好惹,不愿意让她打胎,他只好负责。”
“……”
“唉,听说那女孩儿还是个学生啊。”许聂澄撑着脸叹气,“真是禽兽,啧。”
“……”
孟媛愣了半天,有些幻灭地低下头,摸摸自己的肚子。
应该没有这回事吧。
她好像没有生过孩子……??
“对了。”许聂澄转过来,“我给你讲了这么一桩惊天大八卦,你都不发表一下看法吗?”
孟媛:“……好、好精彩。”
许聂澄很满意:“那我们接着说选题。”
稿子大致框架定下来,之后的事儿就都很好商量。
孟媛听着她说,时不时补充一些自己的想法,讲着讲着,就开始走神。
LG呀……
蒋池高一进青训,第二年加入那支战队,队伍渐渐开始打出名气时,她正在读高三。
那时他们之间已经很熟络,蒋池和队内其他人也都默许了她的存在,偶尔她周末去找他,还会被调侃“哟池池你的小女朋友又来找你了”。
只有蒋池,从头到尾面无表情,情绪淡淡的,对她不冷不热。
——不,应该说,一直是有点冷淡的。
她刚刚认识蒋池时,找他要联系方式,他不肯给;后来靠着倪歌那层关系联系上他,他表面上不拒绝,背地里大概也兴致缺缺。
她每天在微信里叨叨叨地说很多话、分享自己的生活和动态,他永远“嗯”“哦”“知道了”。
跟在其他人面前完全不一样。
他面对队友,面对倪歌和容屿,甚至面对粉丝,都是温柔的。
只对她不冷不热。
孟媛一直觉得奇怪,但也从没问过缘由。她那时候对他的喜欢和迷恋毫无道理,只是他在哪儿,她就想跟着去。
所以直到高三,她还在追着他跑。
职业队员的生活其实挺没意思的,孟媛周末带着小蛋糕去找他,他们还在做赛前训练。
午休时间,她和他一起吃午饭,小声感慨:“我觉得……你们的生活,也并不比我有趣多少。”
蒋池没有说话。
他们坐在休息区,周围没什么人。偶尔有队员从旁路过,会善意地调侃两句。
于是蒋池不轻不重地道:“嗯。”
“你们周末还要训练……像我一样。”她说,“我周末也要上课。”
“……”
“而且我们作业和考试都超级多,你知道吗,我们这周刚刚考过区统测,下周竟然就是市统测,完全不带喘气的……”孟媛一个人坐在原地,没话找话,“池池,你们会有作业吗?”
蒋池一言不发。
他微微垂着眼,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半晌,站起身,低声:“我送你出去。”
孟媛一愣:“啊?”
“附中周六要补课,晚课上到九点半,你昨晚回到家,至少十点半了。”蒋池语气平静,“你的住处到俱乐部,车程是一小时;如果今天早上没有堵车,你应该是七点半起床,路上买了蛋糕,八点上车,九点多到了俱乐部。”
“然后你等我训练,就在那儿傻坐着,干等了三个小时,直到午饭时间。”他顿了一下,得出结论,“你没有做作业。”
“……”
“就算做了,也没做完。”
“……”
孟媛捂住脸。
蒋池波澜不惊:“我送你出去,你回去做作业。”
“可……”孟媛有点不甘心。
他说的是事实。
但……这样说起来,她也确实是等了他很久啊。
她想反驳他。
可她又……怂。
最后还是只能小鸡崽似的,讷讷地“哦”一声,然后跟着他走向电梯间。
等电梯的空档里。
孟媛忍不住:“可是……”
“……?”
“那,你的意思是。”她有点小期待,“我以后可以带着作业,来俱乐部写吗?”
蒋池想都没想:“不可以。”
孟媛气急败坏,低头踢墙。
一边踢一边幼稚地嘟嘟囔囔:“不来就不来,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来三次还不一定能见到你一次,那我以后都不找你了,你一个人蹲在这里哭好了……”
她哼唧半天,蒋池一点反应都没有。
孟媛失望极了,电梯“叮咚”一声,门缓缓在面前打开。
她垂着脑袋告别:“那行吧,我自己……”
逼逼到一半。
蒋池突然拽住她,将她一把拉回来。
孟媛蒙了一下,一个趔趄,就被他按在了墙上。
少年身形高大,气息清冽逼人,像是带点儿恶意,一点点地凑近她,热气呵在她耳畔:“喜欢我?”
孟媛微怔,脸蹭地烫起来。
她追着这家伙跑了两三年,从没正面直白地告过白。一方面是知道他肯定不会答应跟自己早恋,另一方面……
怕被驱逐。
所以她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电梯间里没有别人,安静极了,墙上的钟滴答滴答地跳,两个人保持着这个暧昧的姿势,孟媛心跳如雷。
他望她的目光深沉如墨,眼睛看着她的眼睛,声音里浮动着压抑的情绪。
半晌,挫败似的,低声道:“……你自己下去吧,我不送你了。”
孟媛愣住。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清淡冷漠。
说完,转身就走。
像是委婉的拒绝。
孟媛怔愣两秒,眼中不受控制地升起水雾,随手一扯不知抓到什么,就往他背上砸:“那你滚吧!我走了!我以后再也不来找你了混蛋!”
矿泉水瓶砸到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然后坠地,骨碌碌地滚远。
孟媛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我高三了还天天想着来找你,你就……就……就这种态度……凭什么啊!为什么对倪倪还有学长都那么好……不对,你对所有人的态度都很好!就除了我!你只是讨厌我!你……”
她话没说完。
身形挺拔的少年突然回过神,大跨步地走过来,又将她按在了墙壁上。
他的指腹从她脸颊擦过,带着温度,不轻不重地,抹掉她的眼泪。
她睫毛微颤,又有泪珠滚下来。
“那你想让我怎么对待你?”
蒋池语气平静极了,但孟媛泪眼朦胧地与他对视,看到他眼中燃烧着一片海,“我又不能在这里上了你。”
石破天惊。
他面无表情,语速不疾不徐,声音很低很低,可话出口时,仍然冷淡:“可我真想上了你。”
孟媛被吓得忘了哭。
后来过了很久,她才迟迟反应过来,那应该是她第一次撞破他的真实面目。
蒋池这个人,表面云淡风轻,对谁都一副笑脸;其实背地里冷漠偏执,谁都不放在心上。
但他又没办法忽视孟媛。
所以从一开始,就全心全意地,想要劝退她。
他在她面前,根本就懒得进行自我伪装。
……然而劝退失败了。
孟媛不仅没觉得这家伙吓人,还觉得他……
可真他妈该死的帅。
于是两人最后达成简单的约定,他好好打比赛,她也好好考试。
如果有什么别的乱七八糟的成年人的想法……也等成年之后再说。
所以……
孟媛捧住脸,想。
其实那几年吧,两人见面的机会挺少的,她也没怎么看过他比赛。
他们大学真正在一起时,蒋池已经有能力把她保护得很好,所以直到退役,也根本没人知道他们是男女朋友……
唉。
孟媛突然有点后悔。
早知道,前两年把求婚答应下来就好了……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有一搭没一搭地瞎想。
“媛媛,媛媛。”许聂澄捅捅她,“别发呆了,快再来看一眼。”
孟媛赶紧拉回注意力。
和许聂澄一起,重新检查一遍采访大纲。
“应该没问题了。”她边看边思考,“我回去再看看LG的资料,想到什么问题再加。”
“行。”许聂澄收拾东西,打算撤退,“那我们一起走吧。”
“好。”
两个人并肩走出办公室。
大楼里灯火通明,还有很多人在工作。但电梯间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电梯从楼下升上来,数字一格一格地跳,“叮咚”一声,抵达他们所在的楼层。
许聂澄正要抬腿往里走,孟媛突然舔舔唇,道:“其实……聂澄啊。”
“嗯?”
“你刚刚说的那个ii……”怕她接受不了,孟媛小心地道,“就是我男朋友。”
“……”
她谨慎指出:“不瞒你说,我家确实挺有钱的,我家里真的有矿,等着我去继承。”
“……”
“但我热爱新闻事业。”说到这儿孟媛停了一下,脸上都迸发着伟光正的光芒,“所以我毅然决然地放弃了万贯家产。”
“……”许聂澄放下手机,抬头盯住她,陷入沉默。
孟媛刚想谦虚地地说,其实我家也就一般般有钱,你不要这么惊讶,也不要尖叫。
许聂澄沉默半晌,突然皮笑肉不笑地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笑哦。”
孟媛:“……”
“我笑完了,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我有点饿,想赶紧去吃东西。”
“……”
***
孟媛拖着疲惫的小身板回到家时,已经很晚。
她以为蒋池回学校了,推开公寓门,却见拖鞋不在。
“池池?”她试着朝屋内叫了两声,厨房传来动静。
夜色沉寂,暖黄的灯光照亮厨房。
她换好衣服走过去,见蒋池正站在厨房里。他在熬一锅汤,系着小熊维尼的卡通围裙,不知道锅里还放了什么,闻起来香气四溢。
“哇。”孟媛凑过去,惊喜极了,“你是田螺姑娘吗?”
“回来了?”蒋池好笑地看她一眼,“再有半个小时就能喝了。”
她四处嗅嗅:“是排骨?”
“嗯。”微顿,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又意有所指地道,“还炖了山药,滋阴补阳,对肾好。”
“……”
孟媛嫌弃地戳戳他,哼哼唧唧:“你怎么一天到晚像是不行一样……”
“我行不行,你心里没数?”他笑意飞扬,取下围裙擦干净手,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轻笑,“我不是怕你不行?”
然后,他躬下.身,声音很轻很轻地,在她耳边,意有所指道:“你可是每天晚上,都在喊受不了啊。”
孟媛的脸蹭地红了。
但她的脑子也只混沌了一瞬。
下一秒,她用力推开他,两条白细的手臂撑着他的胸口,严肃道:“你别打哈哈,老实交代。”
“嗯?”蒋池眼底含笑,“你要真不放心,我们可以现在就试试。”
说着,他作势要去碰她的腰。
孟媛灵敏地躲开:“不是说这个。”
她努力让自己严肃起来:“我今天听一个同事说,你退役之后根本没有去做教练,也没有去读书,而是跟怀孕的女朋友一起,养胎生孩子去了。”
蒋池眉梢一挑:“哦?”
“胎呢!”孟媛愤愤不平,指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我这里没有!你老实交代不要笑了!那个胎!到底是种进了哪个女粉丝的肚子?”
孟媛年龄本就不大,长得又很显小,是那种哪怕发起怒来,也很难让人感受到压力的长相。
眼下她故作恼怒,越看越像爆炸的河豚。
蒋池撑着脑袋,低低地笑。
“怎么会没有呢。”他的声音磁性极了,像是带着电流。手臂落到她的腰上,稍一用力,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抱上了流理台。
厨房的流理台是黑色大理石铺就,线条漂亮,色泽冷艳,低调处显出奢华。
——挺好的。
蒋池想。
这地方也不错,以前没试过,她应该也会感到新鲜。
他按住孟媛乱动的腿,半搂住她的肩膀,一只手熟练地撩开,不容置喙地伸进去。
“——我现在就给你种一个,嗯?”
第82章、蒋池x孟媛⑤
“呜……池……”
蒋池说着, 扣住她的下巴吻下来。
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熟悉而凛冽。
她鼻尖嗅到某种奇妙的苦味, 像是中药,缠绕在他的周身。大概刚刚煮汤,沾染在了衣服上。
“呜……”他的吻一如既往地强势,孟媛想推开他, 但他力气实在太大,她完全抗拒不了。
从年少时起, 这个人就这个样子。
侵占她整个青春,甚至是余光的每一个角落。
她无法推开,也无法拒绝。
厨房里安静极了, 只有小砂锅的水汽不断顶起锅盖, 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蒋池低着头吻她, 一手按在她的后脑,另一只手熟悉地钻进衣摆,解开背后的扣子。
他指尖有些凉, 她被半抱着坐上流理台, 隔着薄薄一层布料,眼中瞬间激起雾气:“冷……”
“那你抱着我。”他稍稍离开她, 在她被□□得泛水光的下唇上轻轻咬一咬, 带点儿邪气的恶意,身体抵着她的腿,将她困在流理台上,“抱紧一点。”
孟媛有些无措, 两只手扶着他的肩膀,腿几乎是攀附在他身上。
她被迫仰头看他,青年垂着眼,白色的灯光下,黑色的瞳仁深不见底,暗藏漩涡。
他已经解开了她的衣服,温热的手掌在她身上一路点火,流连至胸前,微顿,然后解开她最后一颗扣子。
皮肤陡然接触带寒意的空气,孟媛几乎要哭起来。
“不行……”她死命推着他,怎么也推不动。
“不瞒你说,媛媛。”她外套大敞,光洁的肩膀露出一半,像一件待拆的礼物。蒋池扣住她的腿,声音低沉温和,“我也一直希望,能和你一起,拥有一个孩子。”
孟媛胡乱挣扎,四肢都被他控制着,暗暗感到心惊。
平日里大概是他宠她过头,连掰手腕都要故意输给她,竟让她误以为,他是温和的、安全的。
但她现在才想起来。
蒋池就是蒋池,如果他愿意表现出温柔的一面,也仅仅是因为他愿意。而不是因为,他真的温柔。
想到这个,孟媛挣扎得更厉害:“我不要……”
可她越是在他怀里蹭来蹭去,他抵住她的部位就越烫。
她动着动着,不敢动了。
“不用担心。”旁边还炖着汤,蒋池一边说,一边不忘给小砂锅定时,“厨房的玻璃上有贴纸,客厅也有窗帘,就算邻居们路过,也什么都看不到。”
“不……”
她话没说完。
下一秒,孟媛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
她微怔,然后疯狂地挣扎起来,声音都带上哭腔,“你不可以在厨房里,不行……”
蒋池按住她的腿。
她像一只小动物,所有激烈的抗拒都徒劳无功,对他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蒋池眼神微沉,想要进入。
她在他怀里疯狂地乱动,手臂挥舞着不知碰到什么,耳畔突然传来骨头撞击的脆响,孟媛闷而短促地“啊”了一声,整个人瞬间萎了,眼泪一瞬间涌出来。
她痛得肩膀都蜷起来:“疼……”
“……我还没进去。”
蒋池短暂地怔愣半秒,马上反应过来,赶紧去检查她的手,“刚刚撞到了?碰到哪儿了?”
她左手捂着右手,委屈得要命,“那个,那个锅……”
“松手。”蒋池攥住她的手腕,沉声,“给我看看。”
孟媛慢慢放开捂着手背的手,果不其然,白皙的手背刚刚撞上滚烫的砂锅,不知是被撞到还是被烫到,红了一大片。
蒋池心疼又懊恼,立刻将她阖衣抱起,握着她的手,伸到水龙头下。
水声哗哗,冰凉的水流冲刷在手背上。
孟媛窝在蒋池怀里,被熟悉而温暖的气息包裹着。微微缓了缓,才觉得喘过一口气来,手上的痛意和刚刚的无措感一起渐渐变淡。
孟媛正望着水流发呆。
“隔那么远。”蒋池沉声,不太高兴的样子,“你都能撞上去。”
孟媛微怔,侧眼去望,看到他好看的侧脸。
他垂着眼帮她冲洗,眉头微微皱着,碎发搭在眉骨上,薄唇抿成一条线。
孟媛眨眨眼:“你刚刚在亲我,我又看不见。”
“……”
她认真地指出:“那个锅的方位,是我的视觉盲区。”
“……”
蒋池没有说话。
孟媛敏感地察觉到他情绪不佳,目光不自主地顺着他的绷紧的下颚,往下挪了挪。他刚刚起身太急,衣服并没有完全穿好。
衬衣的最上面几颗扣子都没有扣,露出大片胸膛。
下面还……
还……
孟媛没有勇气再看下去。
这种事情被打断。
会不会不举啊。
她自欺欺人地收回目光,闭上眼。
蒋池摁着她的爪子,又在水下冲了一会儿。
然后将她抱回沙发穿好衣服,回厨房关掉火,拿起钥匙,“我带你去医院,嗯?”
“不用了吧,我觉得也不是很严重。”孟媛有些意外,赶紧道,“我只是碰到了锅的外壁,也没有被汤烫伤……”
蒋池垂眸看她一会儿,低声:“真没事?”
“真的。”
现在太晚了,孟媛不想出门。
而且她估摸着,被她这么一打断,蒋池应该也没什么奇奇怪怪的兴致了。
现在正是回去睡闷头觉的好时候。
客厅里静悄悄的,两个人互相对视着,对峙五秒钟。
蒋池率先败下阵来:“好吧。”
“既然你不想出去,那就不出去了。”他重新将她抱起来,迈动长腿回卧室,沉声道,“既然你不喜欢厨房,那我们换个地方,把刚刚没做完的事做完。”
***
蒋池今晚要得格外狠。
他先以她的手受伤、行动不便为由把她扒光,然后又故技重施,帮她洗澡。
浴室里水汽氤氲,孟媛脑子一迷糊,两个人就顺理成章地……
嗯。
卧室里灯光昏昧,她被迫攀着他的腰,觉得自己快要被撞碎。
结束时,他像往常一样,手臂越过腰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孟媛累得连手指头都没力气动弹。
“池池……”她小声叫他。
“嗯?”
“你不开心吗。”
“……”
孟媛顿了一下,艰难地翻个身,克制住难以言喻的酸疼,转过去面对着他。
开口时,嗓子都是哑的:“我明天要去采访。”
“嗯。”他声音很淡,兴致缺缺。
“我……”面对着他时,呼吸打在他的胸口。蒋池的胸膛一起一伏,她伸出一根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胸前画圈,“我要去你的俱乐部。”
“……”蒋池微怔一下,“明天?怎么不告诉我。”
“我今天就想跟你说。”孟媛有点委屈,在他胸口画圈,“是你不愿意听。”
这种撒娇行为,蒋池从来不买账。
他及时抓住她软唧唧的手指,沉声:“没要够?”
孟媛被吓坏了,立刻收回手。
却又被他握住。
他攥着她的爪子,放在掌心揉啊揉,声音低沉温和:“我没有不想听。”
“……”
他有一点点无措,话出口时,莫名显得委屈:“我……我就是,不想一天到晚听你说,采访采访采访,稿子稿子稿子。”
孟媛睁圆眼,眼瞳湿漉漉的,像无辜的小动物,抬头看着他。
蒋池心里瞬间软了一大片,在她脑袋上揉一揉:“我想……多一点时间,跟你在一起。我想听你说‘你’,不想听别人的事。”
这个心愿由来已久,每次发生什么车祸爆炸漏油污染,她都跃跃欲试,想要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但在他眼中,哪怕外面天塌下来了,也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世界与他无关,他只是想守着她。
只是想守护她。
孟媛眨眨眼,有点心虚,声音低下去:“我也没有每天在你面前采访采访采访,工作工作工作吧……”
蒋池捏着她的手,没有说话。
停顿一阵,他低声:“媛媛。”
“嗯?”
蒋池与她对视,突然很郑重地道:“我大学时向你求婚,是真的想娶你。”
孟媛舔舔唇,想。
科学家研究表明,男人事后在床上说的话,每一百句里,有一个标点符号是真的。
但蒋池如果愿意说一百句话,那这一百句话,应该都是真话。
他从不撒谎。
于是她在他小腿上蹭蹭,小声:“我知道。”
“你那个时候说,不想那么早就结婚。”蒋池觉得她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惦记了她多久,多迫不及待地想要预订她的余生。
“那现在呢?”
孟媛怔怔的。
他声线低沉,像是带着些无奈,又带着些宠溺地,叹息着问:“你现在,想嫁给我了吗?”
***
孟媛在蒋池的深情告白里,思考了半天。
然后小心翼翼地指出:“虽然我已经想了很久了……但,反正我们早就确立恋爱关系,也已经同居这么久了……怎么说都不差这一两天,我能再想想吗?”
蒋池没意见:“行。”
孟媛刚想快快乐乐地缩回去睡觉。
下一秒,他翻个身,突然按住她的小腿:“那我履行一下男朋友的义务。”
“……??”
“反正今晚也做过了,也不差加这一两次。”
“……??”孟媛惊了,“不是,等一下,这不是你的义务吧?我不需要你履行这种义务啊!你明明是在越级行驶权利,你别脱我衣服,别碰……呜啊……”
然后她……
又被按在床上……
来了两次:)
第二天,孟媛毫不意外地睡过头,也毫不意外地迟到了。
许聂澄在楼下多等了她一个多小时,她抱歉极了,一路上都在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订了闹钟的,只不过昨天睡太晚,可能就……”
“没关系,我懂,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许聂澄开着报社的商务车,等红灯的间隙里转过眼来看她,言语间全是揶揄,“但你领子得再往上拽拽喔,我看到草莓印了。”
孟媛耳根发红,立刻拽住领子。
她简直怀疑,蒋池是不是吃了什么药。
为什么精力永远这么旺盛。
半小时后,商务车驶下高架,驶进LG俱乐部。
今天是工作日,这个时间,队员们都还在训练。许聂澄提前以日报的名义预约过,可以先去拍一些训练时的照片。孟媛跟着她,一起往里走。
走到门口,孟媛心里一动:“聂澄。”
“嗯?”
“我们打个赌吧。”
“哈?”许聂澄乐了,“打什么赌?”
“我昨天跟你说,ii是我的男朋友,你不信。”孟媛舔舔唇,“我打赌,他今天会来俱乐部。如果我赌输了,请你吃半个月饭;但如果你赌输了,相机要借我用一星期。”
“唔……”许聂澄想了想,“可是他来与不来,概率是百分之五十对百分之五十,而且就算ii现在很少出现……但他怎么说都是俱乐部的教练,出现的概率本来就很高。打这种赌,不是对我很不公平吗?”
孟媛思索一阵,有点丧气:“也是……对不起喔。”
“那……不如这样。”许聂澄提出,“你让他主动低头,当着我的面,亲你一下。”
孟媛眨眨眼,想想那个画面,竟然感到一丝丝兴奋:“好呀。”
两个人达成约定,转身一起进门。
走到前台,前台妹子正低着头玩手机。听见声响,赶紧收起手机抬起头,见来人是孟媛,先愣了一下,继而有些惊喜地笑起来:“呀,好久不见你过来啦,蒋……”
孟媛知道她不是说“蒋池在里面等你”就是要说“蒋池最近怎么样了呀”,赶紧上前一步,接话道:“——将来我也会常常来找你们玩的。”
前台妹子还没反应过来。
许聂澄先上前一步,出示证件:“你好,我们是北城报社的记者,提前预约过采访。这个时间队员们好像都在训练,可以先带我们进去看一看吗?”
前台妹子检查完证件,站起身:“请跟我这边来。”
她带着两个人,穿过长长的玻璃走廊。
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透过大片落地玻璃折射进来,漂亮极了。
许聂澄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前台妹子聊天,聊到最后,故作不经意地道:“小姐姐,我可不可以问你个事儿?”
“请说。”
“我听说ii在LG做教练,他今天也在俱乐部吗?”
“他呀。”前台妹子笑道,“他不常过来,今天也不在。”
许聂澄眼中浮起笑意,转头看孟媛一眼,仿佛隔空听见“啪” 的耳光声。
孟媛在心里哼哼唧唧。
今天早上出门时,她还特地问过蒋池,会不会来俱乐部。
蒋池前一晚心满意足,好心情维持到第二天清晨。
他帮她热三明治,含笑抬眼:“你很想让你们报社的人全都知道,我是你男朋友?”
“……”
孟媛气呼呼地跑了。
这个狗东西……
徐则澄默不作声地拍照,孟媛一边在旁边给她打下手,一边愤愤地想。
——他真的没有来!没有开着车偷偷跟着她,也没有嘴上说着不来身体却很诚实!
但是……他今天不是没课吗!
孟媛气成河豚。
蒋池退役之后,她也很少再来俱乐部。LG的队员们被换了一遍水,很多都不认识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有前台妹子雷打不动,还在做前台,也还记得她。
两个人很顺利地做完上午的拍摄和采访,打算跟其他队员一起,留在俱乐部吃饭。
许聂澄抱着相机走在孟媛身边,不怀好意地提出:“对不起啊媛媛,要拜托你请我吃饭了。”
“……”
“你看我们这儿采访都要结束了,你男朋友还没出现。”
“……”
“他应该是不会来了。”许聂澄看着眼前这位陷入幻想症的狂热小粉丝,同情道,“好可惜,我看不到他狂野地将你按在墙上,用舌头狂甩你的嘴唇了。”
孟媛:“哼。”
然后转过身埋下头,腮帮子鼓成河豚。
就在十分钟之前,她才给蒋池发过消息,问他是不是真的不来。
蒋池没回。
……他、没、回!
这个狗男人!以前明明!每次都是!秒回她消息的!
孟媛悲伤到呕吐,垂着脑袋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想,回去要怎么收拾他。
刚走到拐角,眼前出现一个高大的黑影。她躲闪不及,直直撞上去。
“唔……”
脑袋一阵闷疼。
周围突然传来一阵齐刷刷的倒抽冷气声。
孟媛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天旋地转,就被人一把攥住手腕,按到了旁边的墙上。
对方贴得很近很近,几乎整个人压在她身上。
嗅到熟悉的味道,孟媛还没骂人,腿就先软了。
“瞎跑什么。”蒋池低笑,“看路,嗯?”
周围一票人在看着,孟媛迷之羞耻,一本正经地提高音量,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弱势:“你干、干什么去了,我、我给你发了好多消息,你、你怎么一条都不回。”
蒋池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孟媛完全没意识到,结结巴巴地提高音量比小声嘟囔还要羞耻,她严肃地指出:“我、我生气了,你回去之后,别、别想……”
话没说完。
他突然低下头,凑近她的唇畔,很低很低地道,“我这不是给你买药去了么——怎么气成这样,还疼?”
孟媛脑子轰地一声,脸蹭地红了。
这他妈……
“大庭广众……”她连耳根都红透了,扯扯他的衣服下摆,求饶似的,终于降下音量,“好多人看着呢。”
蒋池眼中含笑,假装听不懂:“所以是疼,还是不疼?”
“就……”孟媛快爆炸了,“能不能,不要问这么……这么……”
羞耻的问题!
“不是烫到了吗。”
下一秒,蒋池握住她那只昨晚被烫过的手,煞有介事地举起来,观察一阵。
然后认真地道:“你还有哪儿疼?我给你吹吹。”
他边说边色气地凑近她,语气低缓带笑,意有所指,“吹吹就不疼了,嗯?”
第83章蒋池x孟媛⑥
十五分钟后, 许聂澄和孟媛、蒋池一起,在吃午饭的地方坐下。
俱乐部熟人太多不好说话, 蒋池怕两个姑娘不自在,干脆驱车带她们去了一家私房菜馆。
店离俱乐部很近,只有十几分钟车程。木质小楼外观不起眼,里头别有洞天, 浮水流桥,卡座被竹帘隔开, 建得倒是漂亮。
坐下来之后,许聂澄第三次,默不作声地打量蒋池。
——清俊的年轻男人, 肩膀宽阔, 穿挺括的大衣, 扣子没有完全系起来,露出里面深色的高领毛衣,唇线微微绷直, 看起来难以招惹。
也许不太好相处。
大概是个狠角色。
她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些形容词, 思绪飘着飘着,又飘回她以前见过的那些狂热小粉丝们身上。
其实……那些粉丝, 说得也没错。
她默不作声地想。
他们的ii确实好看, 海报好看,直播好看,真人更他妈好看。
许聂澄深吸一口气,认输:“行了, 相机借你用。”
孟媛微怔,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殷勤地蹿起来给她倒茶:“谢谢老板,如果下次我还要借用你的相机,还来找你打赌啊!”
许聂澄气呼呼地踢她。
“打赌?”这是蒋池的第一个关注点。
他微微抬眼看孟媛,声音清和带笑,不自觉地透出威压,“你拿我打赌?”
“池池。”孟媛放下茶壶坐回来,揪着他的手指晃啊晃,一副央求的神情,“我就是没有自己跑过图稿,想自己跑一次试试看。”
又他妈是稿子的事。
蒋池强撑笑脸。
眼前的家伙永远记吃不记打,他现在真的想把她锁起来。
“那件事回去再商量。”蒋池语速缓慢,温柔极了,颇有暗示意味地掐掐她的手,“但是在外面,不准撒娇。”
这个语气……
孟媛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好、好的!”
也是。
她想起来了。
上次撒完娇,不就立刻被按在床上……嗯嗯啊啊了么。
然而这一系列互动落进许聂澄眼中,全都成了秀恩爱。
她百感交集:“实不相瞒,以前我见过蒋老师的新闻采访资料和直播,一直以为你是那种表面看起来很温柔、但骨子里其实对谁都不在意的人——”
蒋池嘴角微动:“……”
直觉还挺准,他就是这种人。
然而下一秒,许聂澄话锋陡然一转,自我感动道:“——结果竟然不是。所以我真的很意外,没想到生活里,蒋老师这么温柔,这么体贴。”
蒋池:“……?”
他有吗?
许聂澄两手捧心,真诚极了:“我知道你怕我酸,所以才拦着媛媛。但其实没关系的……真的,虽然我是单身,但我不介意,你们可以尽情在我面前撒狗粮,我不怕。”
蒋池:“……”
没有,真不是。
他主要是怕自己,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碰到孟媛,就变成禽兽:)
***
做完上午的拍摄和采访,孟媛下午就没事儿了。
她还剩一个进度迟缓的长线稿,一时半会不急着交,可以带回家去写。
于是她在LG俱乐部门口,和她的小同事告别:“那你的相机我就先带走啦,我会好好对待它的。”
许聂澄从不食言,答应得很爽快。从中抽出存有照片的储存卡后,将相机抱给她。
孟媛兴奋地接过来。
两拨人各自开车,分道扬镳。
蒋池送孟媛回家,一路上都看到她在鼓捣那部相机。他从不知道她还有这种爱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媛媛。”
“嗯?”
“抬头看看我。”
孟媛立刻扬起脑袋,盯住他的脸。
蒋池在开车,侧脸线条清冽,鼻梁耸立,目光落在车前方,眼瞳漆黑,专注而认真。整个人看起来闲适英俊。
孟媛由衷夸赞:“你今天也很帅。”
她的眼神稍稍向下,不受控制地落到他的喉结上,又一本正经地补充:“也非常性感。”
坦白地说,蒋池十分受用。
他心里好受许多,嘴角都不自觉地扬起来。
然而孟媛刚刚说完那两句话,脑袋又低了下去。
她在摸索着设置单反参数,按快门时,发出响亮的咔嚓声。
可她并不是在拍他。
蒋池开着车,心里伸出无数只小小的触角,挠痒痒似的,在心头绕来绕去。
——痒。
他眉头微微皱起,挥之不去的浮躁感去而又返。
想进入她……
想让她专注地,不分心地……看着自己。
只看着自己。
“媛媛?”于是他沉声,又叫了一句。
“嗯?”声音仍然很欢快。
蒋池突然感到沮丧。
这个家伙,永远是明亮的,快乐的,无辜的。
让人责怪不起来。
不管怎么样……
都不忍心。
孟媛不知道自己的男朋友正在进行艰难的良心抉择,在囚禁她的边缘小心地徘徊试探。
她稍稍调直座椅,关切地问:“池池你是不是困了?要不要换我来开车?”
这回蒋池是真的愣住:“你会开车?”
这他妈什么时候背着他学的?
“不会啊。”孟媛理所当然地道,“但是你看,我刚一说完这句话,你不是就被吓醒了吗。”
蒋池:“……”
半个小时后,他开车驶入地下车库。
从俱乐部过来时,一个队员送了他一筐新鲜的猕猴桃,绿油油毛茸茸。眼下取出来拿在手中,有些沉。
蒋池心里憋着口气,见孟媛抱着个巨大的相机从车上跳下来,沉声道:“相机你自己拿,我不帮你。”
孟媛本来也不指望他:“好啊。”
蒋池一口气上不来。
他有些不爽:“你眼里只有那部相机么?”
她愣了一下,正要开口,又听他笃定且委屈地道:“你爱工作,胜过爱我。”
这个问题三番五次地出现,孟媛慢慢放下相机,终于开始感到茫然:“可这是我的工作啊……不然你希望我做什么呢?”
蒋池坦诚:“回去继承你家的矿。”
她本来就是千金大小姐。
应该被保护,被爱,被认认真真地养起来。
孟媛有些发怔。
她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与他对视。
许久,眼中的光从茫然,慢慢变成了然,慢慢变成难过。
“蒋池。”她蹲下.身,委屈地缩成团,声音也很小很小,“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
蒋池微怔,赶紧道:“我没……”
他不是,他没有。
然而孟媛完全不听。
她蹲在地上画圈,嗓音渐渐浮起水汽:“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
他立刻:“我也是。”
“但是你不喜欢我。”她非常肯定,“你看上的只是我家里的矿。”
“……”
“如果我家没有矿……不对,家里有矿只是夸张的说法,我家本来就没矿。”她停了一下,继续哼哼唧唧地碎碎念,眼泪都快要掉下来,“如果我家没钱,你就不会喜欢我。”
“不是这样的。”蒋池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放下猕猴桃,走过去半蹲下.身,拥住她的肩膀,温声安慰,“我也喜欢你,只是喜欢你。”
孟媛甩开他的手,往旁边挪挪。
蒋池也跟着往旁边挪挪,好声好气地哄:“我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
她故作冷漠:“哦,有多久。”
“就……”蒋池有些难以启齿,“我们刚刚认识时。”
孟媛微怔,心花怒放。
但表面上仍然将信将疑:“我不信。”
“我俩刚认识时,我连话都不怎么跟你说。”他声线清和,“那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你回忆一下,是不是这样?”
管他是不是呢。
孟媛的关注点压根就不是那个。
她红着眼眶,软着嗓子,指责他:“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
“你是不是特别享受,我追着你跑的感觉?”
“……”蒋池终于感到头疼。
女孩子们吵架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他从一开始就该认输。
“怎么会呢。”蒋池在心里叹息,捧住她的脸,轻轻亲亲眼角,“我不跟你说话,是因为我害羞。”
孟媛内心很惊奇,眨眨眼,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我不想让你做记者……跟喜不喜欢你没关系。”他顿了顿,声音突然低下去,有些苦涩地道,“我只是不想看你那么辛苦,我只是……”
只是太爱你。
只是想让你一直在我身边。
只是想时时刻刻看到你。
孟媛望着他,渐渐地,眼底真的有水汽浮起来。
蒋池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想法,将她从地上捞起来,温和地低声:“行了,起来吧。我牵着你,相机也帮你拿。”
孟媛一听这话,立刻蹿起来:“好。”
脸上的泫然也一秒消失:“那你拿的时候,记得动作轻一点。那不是我的相机,而且镜头超级贵,不可以弄坏的。”
蒋池:“……”
操。
***
周末,蒋池陪孟媛一起回家。
孟家在北城,开企业做IT。孟父孟母都是开明的人,完全不把他当外人。半月一次家庭小聚,每次都撺掇她带着男朋友一起来。
蒋池也从不推辞。
每次都笑容随和地带着礼物,登门拜访。
且他摆出来的理由,还十分讨丈母娘欢心:“媛媛从小被宠大,如果我不在身边,就要自己剥虾剥螃蟹了。”
孟媛知道以后,难以置信,背地里偷偷啧啧啧:“他们没有嫌你油腻吗?按理说我爸妈比我多活二十几年,应该觉得你这种油嘴滑舌的小年轻很不值得托付才对。我说年轻人啊,不要老想着搞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一不小心玩儿脱了怎么办。”
蒋池挑眉:“不,阿姨很感动,说一定要把你嫁给我。”
“……”
“我每一次见到她,她都问我,她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
孟媛捂住脸。
于是这次的家庭聚会上,不可避免地,又被问到同样的问题。
“媛媛。”妈妈温柔地指出,“我听说,你高中时那个小闺蜜,已经结婚了哦?”
“……您听谁说的。”
妈妈理所当然:“池池呀。”
孟媛匪夷所思,转过去看蒋池一眼。
蒋池会意:“我们也快了。”
孟媛:“……??”
她刚刚那个眼神的意思明明是!我都没告诉你,你怎么会知道倪倪要结婚了!
“哦呀。”妈妈开心极了,两眼笑成桥,“那孙子的事,池池也要加油哦。”
孟媛:“……??”
这种事情,是能放到饭桌上谈的吗?!
蒋池谦虚地颔首:“我会的。”
但孟媛觉得,这就没必要了吧。
他已经够努力了,他再努力下去,肾受不了的。
而且,事实上……
每一次在她家,他都不仅仅是努力,还特别特别……
用力:)
“池池……”
夜深时分,她毫不意外,又被摁倒了。
父母就在隔壁,虽然隔音效果很好,但孟媛还是怕被察觉到,背脊紧张地弓起。
他抱着她坐在沙发上,她两条白皙的腿缠绕,小声叫他,“池、池池……”
蒋池的声音很沉:“嗯。”
“轻、轻点……”
他的手带着热气,落到她的腰际,不让她乱动:“你放轻松一点。”
“不、不行……呃啊……我,我要是能放松,我早就放松了……”这个姿势,孟媛眼中逐渐漫起水雾,声音也被撞得断断续续,“每一次在这里,我、我都觉得,我还在读书,然后我们在……在早恋。”
“……”
“你、你有没有看过,那、那种青春疼痛文学……嗯啊轻点,别掐那里……”她不敢大声,执着地叨逼叨,“他们就是、就是高中生……做这种打人的事,然、然后女孩子怀孕就……啊……”
蒋池忍不住,加重力道:“你哪儿来那么多小黄脑洞。”
“蒋池每次都跟着孟媛来参加家庭聚餐,是为了给她剥虾博螃蟹”。
——这种鬼扯的理由,只有孟媛傻白甜的爸爸妈妈会信。
真实原因其实是……
每次换到这个房间,孟媛就仿佛回到少女时代,变得格外放不开。
而蒋池恰恰相反。
越是放不开,他越觉得……
刺激。
这频频引起他的自我怀疑,疑心自己骨子里,可能真的变态。
“所以。”他声线低哑,将她抱起来,“这是你不想嫁给我的原因?”
“我没有……呃……没有不想嫁给你。”孟媛有些难以喘息,两手不自觉地环抱住他的肩膀,“我就、就是……”
就是什么?
她卡在这里。
蒋池垂眼看她,有些恶意地稍稍动作。
她立刻:“呜……那、那你等我参加完倪倪的婚礼……我,我要先去感受一下婚礼的氛围……”
蒋池不再开口,重新抱起她,将她推倒到床上。
万籁俱寂,屋内小小的壁灯一直亮着。
结束时,孟媛已经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
蒋池抱她去洗澡,将她重新带出来时,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然而小姑娘一条手臂挂在他脖子上,眼睛都闭上了,还在嘟嘟囔囔地叫:“池池。”
他低头亲亲她:“嗯?”
“就,在我们结婚之前。”
“……?”
她半梦半醒,语气诚恳:“你先做个人,可以吗?”
第84章 容屿x倪歌:婚后日常①
大清早, 倪歌被手机震醒。
冬天太阳出得晚,窗玻璃外结着一层薄薄的霜, 卧室的窗帘紧紧阖着,天边遥遥透出白光,隐约显出点儿要亮的意思。
身上压着熟悉的重量,倪歌感受到男人的呼吸, 平稳清浅,没理由地让人感到心安。
她就很不想睁眼。
但手机还在震。
“容……松松手……”她迷迷糊糊地想起身, 可半个身体都被他手臂压着,像困在猎人捕兽夹里动弹不了的小动物,只好小声求, “我够不到手机……”
容屿眉头微动, 连眼都没睁。
半撑起手臂, 轻车熟路地帮她摸到放在床头柜的手机,递给她。
倪歌接过来,重又蜷回去:“谢谢你。”
被窝里很暖和, 珊瑚绒被面毛茸茸的, 他像一只温暖的熊,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容屿没有说话, 在她脸上亲亲, 重又将脸埋进她的颈窝。
倪歌小声接电话:“媛媛?”
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意,将醒未醒,听起来软软的。
孟媛问:“你还没起床?”
“……”倪歌在珊瑚绒的毛毛上蹭蹭,闭着眼, 嗓子有些哑,“没有。”
天寒地冻,就应该窝在温暖的地方睡觉啊。
何况现在还早。
连容屿那种雷打不动每天都要起来跑步的生物,都还没有醒。
孟媛嘿嘿嘿:“听你这声音,你们昨晚,是不是运动到很晚?”
“……你大清早,就特地跑来问这个?”倪歌哼,“我挂了。”
“不是不是,你先别挂。”孟媛赶紧叫住她,“我是想问问你,你和学长,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呀?”
倪歌脑子混混沌沌的,“连我都不急……”
你急什么。
“不是我急,是池池急。”孟媛梗了一下,选择实话实说,“他最近老是向我求婚,我也不知道他在猴急个什么劲……所以我就跟他说,想先感受一下你结婚的氛围。”
“……”
“如果结婚好玩,我就下水。”
“……”
倪歌慢慢清醒。
也慢慢反应过来。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思索半天,语意诚恳地呼唤她:“媛媛。”
“嗯?”
“如果你就这么作着作着,把蒋池给作丢了——”
“……?”
“——后半生就一个人抱着金矿孤独终老吧,到时我绝对不会搭理你的,绝、对、不、会。”
“……”
***
这通电话结束得很快。
因为倪歌说没几句话,容屿就醒了。
他每天清晨五六点都会起来跑步锻炼,返回时顺路将早餐带上来,倪歌也刚好起床。
但今天有一点点不同。
她提前醒了。
容屿抱着这头软绵绵的小羊,只是贴着她的脖颈躺着不动,脑海里也会不自觉地浮现昨晚的画面,她揪紧床单,被他撞得哭出声来,带着哭腔小声喊他的名字。
他想着想着,又开始感到难.耐。
然而倪歌毫无所觉,她背对着他,说话声音很小,大概以为他还没醒,又怕吵到他。
容屿眼神微沉,温热的手掌撩开睡衣,不紧不慢地,就又顺着爬了进去。
倪歌被吓一跳,捂住听筒蹭地转过去,有些惊慌地睁圆眼:“你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嗯?”
容屿刚刚醒过来,大片胸膛露在外面,神情慵懒,声线格外低沉。
他单手撑着脑袋,目光向下,顺遂地滑进她的胸口:“你啊。”
倪歌微怔,下意识想跑:“可你昨……昨晚不是刚刚才……”
“怎么,你不知道吗?”容屿故作讶异,“男人一个月总有那么三十几天,早上起来硬硬的。”
说着,他蹿进衣服内的那只手掌熟练地找到地方,完整地包裹住,来回揉捏。
“……”
他轻车熟路,动作慢悠悠地,开始一颗一颗地解她的睡衣扣子。
倪歌推推他的手臂没推开,赶紧道:“不说了媛媛,我们下班之后见。”
不等那头说好,她一秒掐断电话。
回过身抬起头,发现容屿正垂眼看着她。
男人瞳仁漆黑,似笑非笑:“醒了?”
倪歌小心地点点头,又赶紧摇头:“还没。”
说着,她像只土拨鼠似的,自欺欺人地捂着脸往被子里缩,声音发闷:“我没有醒,我在说梦话。”
容屿笑起来。
“别乱跑。”他将她重新捞进怀里,声音很低很温和,“我不动你。”
倪歌重新探出头,小羊毛颤巍巍地钻出来。
小姑娘眼瞳很黑,夜灯光芒柔和,衬得她眼中水光亮晶晶。
她的睡衣被他解开了一半,露出半截白皙的肩膀,锁骨和肩头落着前夜未消除的吻痕。
再往下……
容屿喉结滚动,不敢再往下看了。
他逗她似的,慢条斯理,再把扣子一颗颗扣回去:“你的小姐妹怎么了?这么早给你打电话。”
“她……”倪歌见自己安全了,很放心地往他那儿挪挪,两条腿向上蜷,连膝盖都塞进他怀里,“她问我,什么时候办婚礼。”
容屿扣扣子的手微微一顿:“你怎么跟她说?”
“我说我不着急啊。”
早在半个多月前,两人领证之后,就商量过这个问题。
容屿的婚假大概有十来天,婚礼这玩意儿也就看起来嗨,实际上前期准备的过程,漫长又繁冗。
两个人满打满算,一套策划做下来,就算要办婚宴,大概也要等到明年了。
不过……
倪歌觉得,明年很好。
等天气变暖和了,就可以穿很好看的小裙子。眼下这个季节,她还真不敢光大腿。
想到这里,绵羊姑娘忍不住,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冷?”容屿好笑,手掌在被子里摸摸她的膝盖,又顺着向下,摸摸她的脚踝,脸色陡然一变。
倪歌被他摸得心里一突:“怎么了?”
“倪歌。”
“……?”
他面色沉重,一本正经:“你不是恒温动物。”
“……”
倪歌气得掐他。
她从小体寒,往年每到冬天,清晨醒来,膝盖和手脚都是凉的。
小时候妈妈带她看过很多中医,也开过各种泡脚热敷的药包,但统统收效甚微。
到了中学时代,运动量增加,情况好转很多。
然而……
她大四懒了一年,之后在巴黎待一阵子再回来,竟然又恢复原状。
“这不能怪我。”起初被容屿发现,倪歌还表现得很无辜,“我在巴黎时,晚上五点之后根本不敢出门,更别说夜跑了。”
她本来以为容屿会生气。
结果他没有。
他去找了倪歌以前用过的药方,帮她重新配中药包,每晚盯着她泡脚。一周之后,非常严谨地得出结论:“确实没什么屁用。”
倪歌:“……”
“不过没关系。”高中时做不了的事,现在可以做了。容屿把她抱起来,说,“我可以抱着你睡。”
——然后就一直这么抱到现在。
他确实很暖和。
他好像一团火。
倪歌愤愤不平地掐他胳膊,大尾巴狼像模像样地发出嚎叫。她手还没拿开,就立刻想到,冬天还没过完呢,春天来临之前,自己都还要靠他取暖啊。
于是心头又浮起些小愧疚。
她松开手,小心地吹吹:“对不起。”
容·皮糙肉厚·其实根本不觉得疼·但刚刚还在虚情假意嗷嗷叫·屿:“……?”
“掐疼你了吧。”
“……?”容屿不懂,“刚刚不是还掐得很开心,怎么突然开始道歉。”
“不是。”倪歌像只毛茸茸的小树袋熊,整个人攀在他身上,眼睛亮晶晶,“我就是刚刚才想起来,你对我还有利用价值。”
“……??”
“就算要嫌弃你,也应该等到冬天过完之后。”她真情实意,“你说对不对?”
“……”
***
冲着这句话,容屿觉得,他今天早上的晨跑不用去了。
他要教育一下倪歌。
让她明白,先生不止是拿来取暖的。
先生最大的作用,有趣得令少女落泪:)
于是太阳升起时,倪歌被他按着腰,终于再一次红着眼眶,带着哭腔,开始求饶:“不……嗯啊……不要了……”
容屿抱着她,在她耳旁低声:“叫老公。”
倪歌咬着下唇,不说话。
他嘴角一勾,恶趣味地加重力道,握紧着她的腰。
绵羊姑娘腰很细,偶尔让他生发错觉,仿佛将要折断。
然而这种完全的掌控感,又确确实实,让人舒服得头皮发麻。
他低吼一声,抱她去清洗。
……然后倪歌就又迟到了。
她现在的岗位不需要全日坐班,但事务也比过去繁杂很多,常常要回单位处理。
所以,尽管没人盯着她打卡……
她总是迟到,依然感到心虚。
晚上和孟媛碰头,提到这一点,对方竟也深有感触:“啊,我也遇到过这种事——对了,我带了一瓶红酒,你要不要尝一点?”
倪歌点点头,看着小闺蜜往高脚杯里倒酒。
餐厅的灯光落在酒杯上,折射出细细碎碎的光芒。
倪歌没提迟到的原因,等她倒完,才谨慎地表示好奇:“我……我是因为容屿他太粘人,所以……你又是因为什么?”
孟媛手起刀落划开牛排,叉一块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道:“跟你一个理由啊。”
倪歌差点被呛到:“就……也?”
“嗯啊。”
“……”倪歌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怎么忘了。
虽然孟媛没结婚,但她也有男朋友,有夜生活。
“干吗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没事,有什么你可以直说。”孟媛咽下肉,冷静地道,“我们污妖婆无所畏惧,还能有什么场面,是我在小黄蚊里没见过的?”
倪歌默了默,“……还是算了吧。”
光是回忆,她就全身酸疼。
“不过,倪倪。”孟媛一边啃花椰菜,一边好奇,“你们俩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就偷偷把证给领了?”
“哪有偷偷,我们是光明正大领的。”倪歌纠正,“而且还特意挑了吉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原先以为,你们要再纠结一阵子呢。”孟媛停顿一下,笑道,“我的小闺蜜这么快就成了已婚少妇,我有点不习惯。”
倪歌:“……”
这措辞,为什么怪怪的。
“而且,倪倪呀。”孟媛拿着刀叉磨刀霍霍,嘴上一刻不停,八卦道,“你的新婚生活,感觉怎么样?”
“我……”这个问题,倒把倪歌问得一怔。
其实婚后生活跟婚前差不了多少,他们以前也不是没有同居过,早已经对彼此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只不过真正结婚后,很多事情实施起来,都比以前更加方便。
嗯……
比如睡前运动。
倪歌和容屿的第一次发生在她出国之前,那时两个人都是新手,算不上非常愉快,也算不上特别不爽。
但她时隔一年回来之后,明显察觉到,虽然在身体上,容屿仍然算不上老手……可他明显吸收了很多很多理论知识。
——并努力地,身体力行地,以她为对象,将它们付诸实践。
倪歌捂住脸:“感觉……有点……唔……”
看她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孟媛立刻明白了:“行了,我知道了,那就说到这儿为止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懂的。”
“……”
两个人吃完晚饭,一起去看了场电影。
年尾没什么好看的片子,倪歌全程昏昏欲睡,起先以为是剧情催眠,可电影放完之后,还是觉得走路发飘。
她难以置信:“孟媛。”
“嗯?”
“你往我的牛排里下春.药了?”
“……”
孟媛一口气上不来:“你是喝醉了吧?那个酒度数挺高的,红酒后劲儿都大——来,起来。”
说着,她将她撑起来,“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你胡说什么?”倪歌尚存一线理智,不可思议地睁圆眼,“你忘了吗?那瓶酒,我俩一人喝了一半。”
孟媛:“……”
妈的,她真忘了。
“那行吧,我叫个代驾。”孟媛边说边去掏她的手机,“你跟学长说了吗?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没有呢,不用跟家里人说啦。”倪歌脸颊泛着桃花色,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乖巧极了,“我手机里存过认识的出租车司机,你直接打给他就行啦。”
孟媛体谅她口齿不清:“行。”
说着,她伸手进她口袋,摸出手机,打电话给联系人里的“出租车司机小山”。
小山秒接:“嗯?”
孟媛愣了一下,这司机的声音,还挺好听?
但她没多想:“师傅,我朋友喝醉了,我报个地址,你来接一下人,可以吗?”
小山惜字如金:“嗯。”
孟媛说了一大堆。
小山从头到尾一言未发,只在最后表示:“麻烦你看好她,我马上来,谢谢。”
说完,就挂了电话。
孟媛愣了两秒,觉得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但她想了半天,想不起来是谁。
算了。
她走回休息处,摸摸小闺蜜:“我刚刚帮你打电话了,他说马上来。”
倪歌揉揉眼:“谢谢你。”
孟媛搓着小羊毛,把手机放回她口袋里,然后给自己叫了个代驾。
十分钟后,一辆SUV急刹车,停在电影院门口。
车门“砰”地一声响,下来的男人宽肩窄腰大长腿,大跨步地踏进影院,径直朝着休息处走来。
孟媛本来没看见他。
倪歌黏在她身上昏昏欲睡,她抱着小闺蜜撸啊撸。
直到男人在她面前驻足,伸手将倪歌扶正,声线低沉悦耳:“辛苦你了,把她给我吧。”
孟媛一愣,才赶紧抬头。
——是个男人。
——是个眼熟的男人。
身形挺拔高大,面容清俊,留着利落的板寸头,线条硬朗疏离,周身充满难言的侵略性气息。他穿了件半高领的套头毛衣,大衣敞开,大概出门很急,可即使是这样随意的打扮,周身气场也让人移不开眼。
孟媛被美色.诱惑,呼吸都停了一瞬。
容屿微微俯身,让倪歌靠到他身上。
她这才反应过来。
赶紧提醒:“学长,我不知道你要来,所以刚刚还帮倪倪叫了个司机,估计这会儿也已经在路上……”
“我知道,没事。”容屿波澜不惊,“刚刚接电话的就是我。”
孟媛:“……???”
她震惊极了,拽住倪歌:“你在手机里,把学长的电话,存成出租车司机?”
绵羊姑娘抖抖毛,指出:“不止出租车司机。”
“……”
“我手机里的代驾、外卖上楼、快递到家、下水道处理、小区物业……号码存的全是他。”倪歌脸颊红扑扑,特别强调,“是他自己改的,不是我。”
孟媛:“……”
你他妈,到底是嫁给了一个什么十项全能小狼人啊:)
***
容屿抱着倪歌出电影院,夜幕黑沉,无星无月,初冬干燥的冷风迎面扑来。
几步路的距离,他还是停下来,帮她把帽子盖严实,才重又往外走。
倪歌突然小声叫:“容容。”
“嗯?”
“围巾系太紧,不能呼吸了。”
容屿腾出一只手,帮她松松:“现在呢?”
他的手指带着凉气,碰到她的脖颈,把她冻得一缩:“你的手好凉,不要碰我。”
“哟,要求还挺多。”容屿乐了,“我接到电话,还以为你跟哪个野男人出去喝花酒,结果被对方仙人跳了。”
“……”
“我衣服都没穿,披件外套就跑出来。”寒气袭人,他低头碰碰她的脑袋,“你还好意思嫌我冷,有没有良心,嗯?”
倪歌不说话了,脑袋低下去,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在小声嘟囔什么。
容屿抱着她抖抖:“说什么呢,大点声。”
“别听了,我骂你呢。”
“……”
她这样子简直可爱到原地爆炸三百次,容屿站在车前,逗她:“叫老公。”
倪歌认真地摇头:“我不叫。”
容屿心里乐坏了,攥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
小姑娘喝醉之后像只东倒西歪的汤圆精,软绵绵热乎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他一颗心软得稀巴烂,在她唇角啄了啄,又低声重复一遍:“叫老公。”
“……我说了我不叫!”倪歌趴在他肩膀上,混混沌沌地,觉得这人没完没了。
她直起身子,嘴角不高兴地撇着,用力揪起他两大撮的头发。
容·头皮好像有点紧·大佬·屿:“……?”
“你好烦啊,我不想叫。”她竟然有点委屈,“容容不好听吗。”
容屿怀疑自己是个抖M,眼下他屈辱地被她扯着头皮,心里的玻璃小人竟然还在快快乐乐地拍手称赞。
他咬牙切齿地叹息:“你胆子是真的越来越大了,倪歌。”
“是啊。”倪歌像个叛逆少女,声音小小的软软的,趴在他耳边,挑衅的姿态却前所未有地嚣张,“有本事——”
她吻住他的耳垂,容屿微怔,脑子轰地一声响。
“你在这里,上了我啊。”
第85章、容屿x倪歌:婚后日常②
电影院外温度很低, 冬天的风干燥而凛冽,白雾成霜, 长街上人影寥落。
倪歌说完那句话,像一只没电的小马达,软唧唧地倒在他肩膀上,抱着他的脖子, 撒娇似的,小声:“哼……”
容屿脑子里那把火, 蹭地就蹿了上来。
“倪歌。”他咬牙,“你自找的。”
“……唔?什么……”
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天旋地转, 就被人扔在了副驾驶上。
容屿大步走回驾驶座, 用力关上车门, 耳畔“砰”地一声闷响。
然后调转车头,直直驶向电影院旁的废弃游乐园。
那里晚上没人,连门口的几盏路灯最近都坏了, 一眼望去, 黑漆漆的一片。
他在树下停车,周遭空荡荡的, 车流在很远很远的视野之末流动, 像眼角划过的流星。
“这是哪儿……”倪歌迷迷糊糊,小声咕哝,“不回家吗……”
容屿没说话,下一秒, 狭小的空间里,传出金属碰撞声。
倪歌:“……??”
她突然反应过来,震惊地弹起身,作势要去解安全带:“你不是吧……”
安全带“啪”地一声轻响,容屿的手先她一步解开暗扣,然后顺势攥住她的手腕,朝着自己的方向轻轻一扯,她就坠进了怀里。
“呜……”
像过去每一次接吻一样,他扣住她的下巴,含住她的唇,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倪歌开始感到迷糊。
他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另一只手落在她的腰上,吻得很用力,唇舌滑入她口中,探索唇齿间的每一寸。
“呜……”倪歌脑子本就不太灵光,每次喝过酒,智商都对半朝下砍,记忆只剩三秒钟。
几乎是他亲下来的瞬间,她就已经忘了,他原本是想要干什么。
四周光线昏暗,车内也没有开灯。
他看起来温柔极了,倪歌被他半拥着,身体的记忆先被唤醒,两条手臂不自觉地攀上他的肩膀,仰着脑袋回应他的亲吻,“你轻、轻一点……”
下一秒,容屿微微松开她,小臂用力,将她捞过来。
她面对着他,一整只地坐到他腿上,腿根被抵住。小姑娘脸颊泛红,眼底浮起茫然的水光:“容容……?”
容屿咬牙,重新吻上去:“我迟早有一天……”
后半句话含混不清,被他吞下去。
他身上带点儿寒气,但她穿得很多,身上热乎乎的。每次喝过酒之后,眼睛发亮,全身都冒热气。
像一只刚刚出炉的小团子。
容屿眼神微暗。
让人想要扒开亲亲。
这么想着,他的手放到她的腰部,钻进去,然后一路往下走。
自然而然,轻车熟路。
倪歌被他指尖的凉气激得一颤:“容……呜……”
容屿垂眼亲吻她。
车上开着暖气,她刚刚上来时就脱了外套,眼下肩膀半露,他猜她应该不会冷。
容屿手指微微撤出来,额头抵着额头,鼻尖顶着鼻尖。
声音低沉发哑:“我进去了?”
“什么……”倪歌蒙了一下,心跳得飞快,挣扎着小声嗫嚅,“不……不能在车上,会被看到的……”
“没关系。”他微微喘息,“这里没有人。”
“可是这地方……”她有些慌乱,声音很小很小,“晚上会不会闹鬼。”
“没事。”容屿在她唇角轻轻咬了一下,哑声道,“我阳气盛。”
“但是……”
不要再但是了。
容屿忍无可忍,额头青筋都快要爆出来,他眼神发暗,箍紧她的腰。
倪歌眼中一瞬间浮起水汽。
“嗯啊……”背脊也不自觉地绷直。
从来没在这种地方过……
虽然这角落不起眼,他很谨慎,也没有将她的衣服完全脱下来。
但倪歌的精神还是高度紧绷,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同一个地方,过电似的,脑子里噼里啪啦,火花四溅。
“倪倪……”容屿发根潮湿,气息不稳,声线低沉性感,“别紧张。”
倪歌眼眶发红,知道他大概也不好受。
她整个人黏在他身上,死死抱着他的肩膀,努力放松。
容屿亲吻她的眼角,尽量放慢速度,让她适应:“你今天晚上没回家吃饭,去哪儿了,嗯?”
“我……呃啊……”倪歌声音带点儿水汽,像被欺负的小动物,“跟、跟媛媛一起去吃饭,然后看、看了一部电影……”
容屿爱惨了这股水汽,有些恶意地动了动,她立刻抓紧他的肩膀:“呜……”
“电影好看吗?”
“还、还行……”
“我有没有说过,一个人在外,不要乱喝酒。”他想靠交谈来分散她的注意力,可她越是这样软唧唧地哼,他越觉得受不了,“你又忘了,嗯?”
一边说,一边惩罚似的,一下一下。
“可、可是……”倪歌的声音被冲得断断续续,“可我不是跟、跟不熟的人一起出去的……”
她不自觉地,渐渐放松下来。容屿一点点加重力道。
而她还在执着地纠结上一个问题:“而、而且,嗯啊……你不、不是把我手机里的号码全换了吗……如、如果我喝了酒,肯、肯定会联系你的呀……”
容屿忍不住,低笑出声:“我知道,我没有怪你。”
他垂眼亲吻着她,手掌也没有停下:“我怕你紧张。如果我不陪你说话,你是不是就不敢叫出来?”
倪歌有些无措,但非常诚实:“嗯……”
“哦?”他声音低沉,微微嘶哑,故意道,“那叫出来。”
“我不……嗯啊……”他指腹有茧,那股痒劲儿横冲直撞,直直冲进脑子。
“叫老公。”
“不……”她脚趾都蜷起来,眼中水雾弥漫,声音里哭腔突然重了,“我不要,太……呃啊……太羞耻了……”
他加快速度,也加重力道。
倪歌环抱着他的肩膀,拱起腰背仰直脖颈,指甲刺入他的脊背。
结束之后,他慢慢撤出去。
四下阒寂,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狎.昵的气息。
倪歌的衣服滑到腰际,半落不落。风页正对着她,热气直直打在她身上,她小动物似的缩在他怀里,迅速蜷成团。
容屿心里好笑,干脆将她的衣服扒下来,从后座拽出毯子,把她裹进去。
“倪倪。”
“嗯?”声音小小的,有些哑。
“醒了没?”
“……”
倪歌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
她每一次喝酒,都好像被激发了第二人格,不管不顾,不怕死也不要命。
“我……”回忆起自己在西北时强吻他那次,她羞耻得想躲起来。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很有问题,“等等,我的确是醉了,但你没醉啊!”
一旦生发这个念头,就越想越不对劲。
绵羊从毯子里伸出两条小细胳膊,愤愤地掐住他的脖子:“你……你这个!你这个家伙,一点都没……没……”
说着说着,突然没声了。
容屿好笑,摸摸她的手臂,转头在那儿落下一个吻:“没什么?”
——没有半点儿哥哥的样子。
倪歌眼尾泛红,像模像样地指责他:“没有道德负罪感。”
容屿笑意飞扬,将她重新抱起来。
他低头蹭蹭她的脑袋,眼神清澈,认真极了:“可是,那我该怎么办呢。”
“什么……”
“我总觉得,再这么下去。”他声音很轻很轻地,叹息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死在你手上。”
***
倪歌又想起孟媛问她的那个问题。
婚前和婚后,有什么差别。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容屿的骚话越来越多。
——不管是在床上,还是在床下。
但连续几天这样,倪歌有一点吃不消。
好在车上那次之后……容屿突然忙碌起来,给她也放了一小段时间的假。
年关将近,公司里各部门开始派发新年礼物。
JC福利不错,每年送的东西大同小异,大家最爱的还是钱。
倪歌抱着两箱坚果回办公室,正看到陶若尔在搜旅行攻略。
她有些意外:“学姐不回家过年吗?”
“我要去热带旅行。”陶若尔两手捧心,一脸期待,两眼弯成小小的桥,“去海里浮潜,去沙滩上晒日光浴,去吃比我手臂还要大的龙虾,去酒吧里勾搭异国小帅哥。”
“旅行愉快呀。”见她这么开心,倪歌也跟着一乐,“学姐一个人?”
“不是。”陶若尔突然顿了一下,有些含混地道,“还有周进。”
“哈?”
“他说他要拍短片,去取景。”提到这个人,陶若尔有些烦躁地抓抓头发,“说,反正他也是一个人,不如跟我结伴。”
倪歌心里一动,由衷道:“那祝你们玩得开心。”
想到自己至今都没还清的那笔账,陶若尔有点悲观:“……但愿吧。”
倪歌跟她寒暄一阵,抱着两箱坚果回家。
大多数时候,她下班都比容屿早。JC离住处很近,但早晚两个高峰期非常致命,倪歌做过测算,容屿开车送她,路程是四十分钟;但她如果走路,慢则二十分钟,快则一刻钟。
所以她平时都走路。
只不过……
抱着两个大纸箱,艰难地拧开房间门。
“如果拿着东西,可能还是买辆车比较方便……”
倪歌小声嘟囔着,把两个箱子放好,进厨房淘米煮粥。
刚刚把锅放上,头顶灯光一暗。
她仰起脑袋,发现厨房里那一圈小灯,突然灭了一盏。
“嗷。”倪歌有点儿强迫症,看到灯坏了,不管有没有替换品,都想立刻把它取掉。
所以她趁着煮粥的空档,搬凳子过来,探着身子想拆灯泡。
容屿一推门进来,就看到她站在凳子上,跟个老太太似的,颤巍巍地,小心翼翼地,慢吞吞地,朝着灯泡伸出手。
“啧。”他眉头微动,大跨步走过来圈住她,嘴上不忘叨叨,“你怎么不把凳子再叠高点儿?再高点儿就能摸到房顶了,多不容易啊。”
倪歌:“……”
“不是。”她怕动静太大牵扯到凳子,将自己的动作放缓了三个倍速,冷静地解释,“小灯泡坏了一个。”
容屿朝她张开怀抱:“下来。”
倪歌的动作还是慢吞吞的。
他伸手,一把将她捞下来。小姑娘软唧唧地,稳稳扑进他怀里。
于是一分钟后,两个人的位置就掉了个个儿。
容屿站在上面拆灯泡,倪歌坐在底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他余光扫到,突然就乐了:“你是不是突然发现,老公格外高大?”
倪歌:“……哈。”
停顿一下,她又仰起头:“请问这位格外高大的容先生,你有年假吗?”
容屿手一顿:“也许。”
倪歌早有心理准备,也没再问。想了想,只仰着头道:“那过年的时候,我们一起回大院儿吗?”
“你放年假应该比我早,先回去也行。”他们现在的住处离大院也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想想其实也挺近,不过……
他突然想到什么,嘴角一勾:“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估计回去之后,家里人又要催。”
“嗯?”倪歌不明白,“我都毕业了也成家了,他们还能催什么……”
容屿站得高,垂眼向下看,小姑娘乖乎乎的,一双眼盯着他,像漂亮的玻璃珠。
他的目光一路向下,滑过她起伏的胸口,落到平坦的小腹上。
声音低沉,暧昧极了:
“——当然是催孩子啊。”
第86章 容屿x倪歌:婚后日常③
倪歌微怔, 两只手攥住凳子腿,气得想把他摇下来:“你就不能想点别的?”
“想想想。”容屿赶紧跳下来, 放下灯泡,摸摸她的爪子,讨好道,“你今晚想吃什么?”
倪歌小小地哼一声, 一点儿不含糊:“想吃凤尾虾球和炸藕盒,还有炒菜心。”
容屿顿时乐了。
每次一提吃的, 她就立刻忘记上一个话题。
也太好骗了吧……
他故意板起脸,一本正经道:“行,但虾太多了, 我一个人弄不完, 你得跟我一起剃虾线。”
“好啊。”
倪歌点点头答应下来, 把粥调成小火,从客厅里拿来牙签。
她去而又返,刚刚站到水池前, 还没拿起虾, 就感到一股热气,正对着后背贴上来。
——是容屿。
他借着身高优势站在她身后, 两条手臂环着她, 将小姑娘一整只地圈在自己怀里。
好像抱着一只热乎乎的小动物。
两个人连围裙都是情侣款,他将下巴放在她的脑袋上,一脸高.潮般的满足。
“容容。”他一边剥虾一边在她身上蹭来蹭去,次数多了倪歌也习惯了, 头也不抬地问,“你们最近忙吗?”
“还行。”
“啊……”她小声咕哝,“那你会不会很累?”
“……”容屿默了默,好笑,“怎么,我要是说累,你就不吃饭了?”
“不是。”小姑娘想了想,认认真真地道,“你要是累,等会儿吃饭,我就多帮你吃一点。”
容屿噗地笑起来:“你可真敢说,哪次你吃不完的东西,最后不是我替你解决掉的,嗯?”
虚情假意的温情被他毫不留情地戳穿,倪歌不满地在他怀里扭起来。
蹭来蹭去,蹭来蹭去。
等他们把那一小盆虾剥完,容屿都被她蹭硬.了。
“来。”他一本正经地拉住她的手,作势要往自己身.下摸,“你看看,看看你把我的小兄弟弄成什么样了。”
倪歌抵死不从,捂着眼小声尖叫:“我不看我不看,我还是个小女孩呢!”
厨房里灯光温暖,吵吵嚷嚷。
炖汤的锅煮沸了,小气泡不断顶起透明的锅盖,香味在空气中飘散,热气攀爬上窗台,顺着透明的玻璃,在窗内蒙上厚厚的水汽。
窗外万家灯火纷纷亮灯,第一场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落下来。
纷纷扬扬,像盛大的花雨,轻盈无声地落在窗台、屋顶上。
腊月寒冬,又是新的一年。
***
大年三十,容屿和倪歌一起回到大院。
两个人工作的地方都在北城,平时住得也不远,逢年过节周末常常回来,因此也没有表现得多么急不可耐。
但倪清时回来之后,看到大院儿里多了一堆小孩儿,明显一愣:“这些小孩儿哪来的?”
“跟着各自的父母一起调任过来的。”倪歌解释,“不过他们已经在这儿住挺久了……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注意到,你真的太久没回来啦。”
“啊,你吓我一跳。”倪清时看她一眼,松口气,“我还以为一年多不见,你和容屿生了这么多。”
倪歌:“……??”
她帮他拖行李箱,两人一起进门。
今年的年夜饭,两家还是在一起吃的。
坐在饭桌上,容妈妈感慨万分:“上次人这么齐,阿屿才刚刚高中毕业呢。一转眼,两个小朋友都结婚了。”
“是啊。”倪妈妈也说,“他们都长大了。”
家长们你一言我一语,倪歌没太注意她们在说什么,饭桌上有一道酥焖带鱼,肉很厚,酱汁色泽鲜美,灯光映下来,有诱人的热气袅袅升起。
她盯着很久了,可是一直没人转餐盘,她够不到。
她就一动不动,眼巴巴地盯着。
容屿忍不住:“妈。”
容妈妈:“……想我高中那会儿,要是跟阿屿他爸爸也……”
容屿又叫:“妈。”
容妈妈完全不理他:“……也同校的话,我们肯定约定考一个学校,现在说不定他都……”
容屿转动转盘。
容妈妈立刻转过来,义正辞严地指责他:“容屿你怎么这么没礼貌?餐桌上还有长辈呢。”
“妈妈。”容屿面不改色地抬起头,用了两个叠词,企图靠卖萌来蒙混过关,“饿饿。”
容妈妈浑身起鸡皮疙瘩:“……咦惹。”
“你们也是,说起来就没完。”容爷爷笑起来,“行了行了,吃饭吧,一边吃一边说。”
大家都动起来。
倪歌原本默不作声,一动不动地坐着。
听见这句话,眼睛明显亮起来,整个人精神一振。
像一只慢慢从毛毛堆里爬出来的绵羊。
容屿乐坏了。
酥焖带鱼转到面前,他夹两个放到她碗里,顺势在她耳畔低声:“我又被我妈教训了。”
倪歌捏着筷子,眨眨眼。
所有注意力都在那两块带鱼上。
她正蠢蠢欲动。
就听容屿声线低沉地,在她耳边问:“打算怎么补偿我,嗯?”
倪歌的筷子在半空中陡然停住。
她转过去看他,目光像刚刚的容妈妈一样一言难尽。
然后小姑娘慢吞吞地放下手,有些失落,有些犹豫地道:“……那我不吃了。”
容屿:“……”
容屿奇了:“你以为我要让你做什么,嗯?”
“容容。”倪歌一本正经,“我是一个人。”
“所以呢?”
“我猜不到一只兽在想什么。”
“……”
容屿噎了一下,被气笑了。
他咬牙切齿:“你等着,我回去再收拾你。”
两个人交谈声音很低,尽管内容奇妙,但在第三方眼中看来,像是在窃窃私语地咬耳朵。
所以这一幕落在容妈妈眼里,那是要多岁月静好,有多岁月静好。
她感到不可思议,却又很欣慰:“阿屿。”
容屿:“……?”
“这些年来,努力进化成人,很不容易吧。”
容屿:“……??”
“来。”容妈妈豪情万丈,“妈妈敬你和倪倪一杯,这些年来,辛苦她不断训犬,才能把你训成今日的样子。”
容屿:“……??”
***
年夜饭后,一群人围坐到客厅看春晚。
容屿才刚看到第二个节目,就开始坐不住。
倪歌坐在他身边时,他什么都不想做。
只想把他的小兄弟放出来,扬眉吐气,一起快活。
于是他偷偷扯扯她的手。
倪歌立马转过来,眼中写满疑问。
“倪倪。”他低声问,“你想不想出去放烟火?”
——然后顺路在房顶上来一发。
“或者,我们出去,再吃点儿别的?”
——然后顺路在车上再来一发。
倪歌怎么可能看不穿他的真实想法。
她想了想,认真道:“今晚就不出去了吧,明天早上,还要出去拜年。”
容屿失望极了:“喔。”
“容容,想点儿开心的。”见他沮丧,倪歌劝道,“明天拜年,我们就可以去找竹沥姐玩了。”
容屿并不知道竹沥姐是谁:“喔。”
“她有两个超级可爱的宝宝,你不想去撸团子吗?”
容屿敷衍:“啊,我想。”
事实是他不想。
他对孩子没有兴趣。
他只想跟她幕天席地。
“好吧,既然你这么不开心。”倪歌故作失落,“那媛媛和蒋池约我们过几天一起去泡温泉,你要不要来呢?”
微顿,她一只手无意识地扯住自己的领口,稍稍拉开一些。
容屿目光落在她身上,呼吸一滞,清晰地看到,她白皙的肩膀上,还留着一枚昨晚的草莓印。
前夜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她带哭腔的求饶声仿佛还落在耳边。
容屿眼疾手快,赶紧摁住自己的小兄弟。
“如果你也来的话——”
屋内暖气充足,倪歌一只手搭在领口上,眼底水光转动,充满暗示地,小小地软声道:“我就穿我新买的泳衣,给你看呀。”
第87章 容屿x倪歌:婚后日常④
容屿垂眼望她, 喉结缓慢地滚动。
新年夜,屋内暖光盈盈, 外面在放烟火。
礼花砰砰地升空,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他想起很多年前,她红着耳根扣着他的脖子、亲吻他的那个夜晚。
心下一动, 容屿突然低声道:“倪倪,你记不记得, 我高三那年新年,你喝醉了?”
“嗯。”倪歌点头,顿了一下, 又认真道, “不光这个呢, 我还记得,刚一过完年,你就开始莫名其妙地疏远我。我问你发生了什么, 你也不告诉我。”
“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说, 我只是不好意思。”容屿无辜极了,扯着她的小手指, 讨好般地哄, “那我现在告诉你啊。”
“不要。”倪歌不吃这一套,抱着坚果筐捂住耳朵,“我不想听。”
“倪倪。”容屿没给她逃跑的机会,将她放在膝盖上的坚果筐挪开, 一边偷摸她的膝盖,一边语气正经地低声道,“那天晚上,你强吻了我。”
倪歌睁圆眼,认真地指出:“在你的记忆里,我一年四季都在强吻你。强吻未遂,那就是在偷亲你。”
“……”
“但是怎么可能。”她匪夷所思,“我高中时才多大。”
容屿顿了一下,语塞。
她说的……好像是事实喔。
“但是……”
容屿还想再挣扎一下。
你十六岁什么都不懂,还愿意亲我。
怎么现在什么都懂了,反而不愿意。
他不服气。
话没说完。
容妈妈从他身后经过,倾身到两人中间,往两人手中一边放一杯牛奶。
“谢谢妈妈。”
异口同声。
容妈妈笑着摸摸倪歌,转过去,好奇:“阿屿,你额头上怎么突然出这么多汗?”
他语气平静:“我有点热。”
“那你还黏着倪倪。”
“她体寒,她身上凉快。”
“……”
“我们可真是天生一对。”容屿面不改色,又往倪歌那里蹭蹭,“对吧?妈妈。”
容妈妈嘴角一抽,“容屿。”
“嗯?”
“你今天有点骚。”
“……”
电视里还在热热闹闹地放小品。
容妈妈从他身边经过,影子投射下来,将两个人短暂地笼罩住。
就这一个瞬间。
容屿的目光还没来得及从妈妈身上挪开,感觉脸颊一凉,像是被什么冰凉的小动物碰了一下,一触即离。
——却带着电。
他心头猛地一跳。
“现在光明正大了。”
容妈妈坐回沙发,阴影迅速消失,两个人重新出现在灯光下,假装无事发生。
倪歌两手端着牛奶杯,半张脸都埋下去,耳根发红,很小声很小声地道,“那再亲一次。”
***
容屿心花怒放。
倪歌不仅从不让他失望,还常常给他意外惊喜。
但与此同时,他又觉得很不尽兴。
这个吻太短暂了,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他都没办法肆无忌惮地亲她。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她圈养起来,只给自己一个人看,也只让她哭给自己听。
翌日大年初一,两个人在家里拜过年吃完午饭,驱车前往姜竹沥家。
直到系上安全带、定好导航,容屿的心思兜兜转转,还缠在这同一桩事情上。
开车之前,他一脸正气地看着前方,突然叫她:“倪倪。”
“啊?”
“我们昨晚没有住在一起。”
“……所以?”
“我们昨晚什么都没做。”
“……”那所以是怎样,出发之前,要先在车上来一发吗:)
他提出企图:“我们能不能……”
容屿想说,能不能亲一会儿再走。
“你别这样。”倪歌非常为难地环顾四周,小心地提醒他,“我们还没出大院儿呢,在这儿……影响真的很不好,你忍一忍,实在不行,我们回来再……好不好?”
“……”
容屿将刹车一脚踩到底。
他心情微妙,不知道该为有肉吃感到开心,还是该为自己在她心中无可挽救的禽兽形象点蜡。
导航上的路线规划到尽头时,车驶进富人区,在一栋别墅前停下。
倪歌“啪”地打开安全带,突然想起:“容容,你应该不讨厌小孩子吧?”
“唔。”容屿想了想,“那要看是多大的小孩。”
其实倪歌昨晚就跟他说过,姜竹沥家里有两个球。
但她今天早上看他欲求不满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昨晚有没有听进去。
他的身体得不到满足时,思考力总显得异常迟钝。
所以她很怕他吓到小孩子:“五六岁吧……但我也没见过,只看过照片,长得倒是很好看。”
容屿皱眉:“五六岁也太小了。”
不等她接茬。
“不过。”他微顿,转过来垂下眼,轻轻掐住她的脸,一本正经地,哑声笑道,“像你这种年纪的,我就不讨厌。”
***
倪歌气呼呼地走下车,腮帮鼓成仓鼠。
姜竹沥是她大一那年,参加美食综艺时结识的。
对方也曾在国外留学,回来之后在国内做烘焙师,家里有一位狗一样的……不,一位享誉国内外的,导演先生。
算算年龄,姜竹沥在她这么大的时候,应该已经拥有两个还没跑出来的球球了。
但是在自己家里,容屿仍然把她当做小孩子。
倪歌就有点郁闷。
两人在门前驻足按门铃。
等待的间隙里,容屿争分夺秒,好笑地在她脸上轻轻戳戳:“生气,嗯?”
倪歌不说话,半张脸埋进围巾。
“你不是本来就比我小么。”他哭笑不得,“叫你小朋友不对?”
倪歌小声哼唧。
见她还是不说话,他试探着道:“那这样,以后你来做大人,我来做小朋友,行不行?”
“……”
“你叫我一声,小朋友。”他保证,“我一定第一时间答应。”
“……”你要点脸好吗。
倪歌忍不住:“你哪里小?”
容屿迅速接茬,暧昧道:“你也知道我不小。”
“……”
倪歌默了默,红着耳根捂住脸。
其实之前容屿跟她开玩笑,说新年回家会被催婚,她是一点儿都不担心的。
因为在这件事上,容妈妈非常宽容,只要他们两个不提,她会由着他们俩自己去;而倪妈妈出于各种考虑,会希望她晚一些要孩子。
但是人类的幼崽又真的好可爱……
倪歌在刷朋友圈时,常常看到姜竹沥的动态。
——其实她也知道,姜竹沥结婚之后就很少再使用社交账号,无论微博还是微信,大多数时候都是她那位歇业在家带崽、每天闲得长毛的先生在用。
但看着那两只可爱的崽。
倪歌一边举棋不定,一边又蠢蠢欲动。
偏偏容屿屯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用品,除了卧室和浴室,连车上、厨房、书房和客厅都有备份。
根本就不存在传说中那种天雷地火发生意外的可能性:)
按下门铃的短短几秒钟内,倪歌脑海中闪过千百种念头。
回过神才发现,容屿一直在盯着她看,眼睛漆黑,神情专注,透出点儿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心里一松,突然笑起来:“我没有生气。”
停顿一下,她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感到难以形容:“也不完全是称呼的问题……就是,偶尔会有一种……”
“……?”
小姑娘脸颊白皙,瞳仁亮晶晶:“‘好想做大人,好想养只球’——的想法。”
保姆终于听到声音,跑过来开门。
门打开的瞬间,暖气倾巢而出,扑打在脸上,毛孔仿佛都慢慢张开。
容屿体内那一把小小的火,蹭地一声,瞬间又燃了起来。
“那我们今晚回住处,就生一个。”
“不。”顿了一下,他又迅速否定。
舔舔唇,牵住她的手,颇具暗示性地哑声道:“今晚在车上,就可以生。”
第88章 容屿x倪歌:婚后日常⑤
倪歌冷酷地甩开了容先生饥渴的手。
保姆开门将两人带入屋, 刚刚走到玄关,姜竹沥就迎了过来。
“倪倪。”她穿着家居服, 惊喜极了,扑过来给倪歌一个大大的拥抱,“好久不见。”
“我刚刚还说要去门口接你们呢,结果衣服还没换, 你们就到门口了。”姜竹沥捏住倪歌的脸,眼睛亮晶晶, 一副恨不得把她抱起来亲亲的样子,“你们开车过来的吗?外面冷不冷?”
“对呀,我们把车开到了门口。”倪歌被她抱住的瞬间, 醋王容先生就宣告主权般地重又握住了她的手, “向你介绍一下, 这是我先生。”
“你好。”姜竹沥没有放开倪歌,小姑娘软乎乎的,她揉在怀里不想撒手, “我叫姜竹沥。”
容屿:“……”
你可以先放开我老婆吗。
他不情不愿地回礼:“你好, 容屿。”
姜竹沥眨眨眼,在倪歌耳畔小声逼逼:“好奇怪,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 但你先生似乎不太喜欢我。”
倪歌也小声:“竹沥姐你放开我,他对你的好感度就会上升了。”
姜竹沥:“……”
姜竹沥微微松开她,牵着她的手进客厅。
再回头时,果不其然, 容屿的表情发生松动,整个人的气场都比刚刚柔和很多。
姜竹沥:“……”
哈。
同款狗男人。
她牵着倪歌在沙发坐下,捞茶几上的小零食给她吃。倪歌左顾右盼:“竹沥姐,你饲养的那两只球球呢?”
“唔。”姜竹沥剥开一枚小橘子,“在睡午觉,过会儿你们就能看见他们了。”
“那小段哥哥呢?”
“在哄他们睡午觉。”
“……那你做什么。”
姜竹沥笑:“赚钱养家。”
倪歌:“……”
“好吧,开个玩笑。”事实是姜竹沥当然不需要赚钱养家,她塞橘子给倪歌吃,“小白说,想跟小朋友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原话当然没有这么温情,段白焰非常严肃:他们实在太黏妈妈了,长时间这样下去,很不利于孩子教育的。我们应该多给他们一些空间,让他们独立成长。
“看不出来。”倪歌有些惊奇,“他竟然这样会这样养孩子?”
“嗯。”姜竹沥淡定地点头,“他在他们俩刚生下来时,就这么说了。”
“……??”
***
倪歌吃到第三枚橘子时,段白焰还没下楼。
姜竹沥忍不住:“我上去看看。”
倪歌点点头:“好。”
“看看小白是不是实在忍不住,把那两个球扔掉了。”
“……”
姜竹沥趿拖鞋的步伐轻快地走远,上楼。二楼远远地传来门落锁的响声。
倪歌伸手,想去摸第四枚橘子。
突然发现,容屿一直在盯着她看。
她摸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容屿摇头。
“那,你也想吃这个?”
倪歌正想说,要不我给你剥一个。
容屿还是摇头。
倪歌一头雾水,容屿突然舔舔唇,意味不明地开口道:“我不想吃橘子,我想……”
倪歌以为他又要污言秽语,迅速捂住耳朵:“好了你不要说了这是在别人家求你了收敛一点。”
容屿:“……”
他还什么都没说。
停顿一下,他强撑笑脸:“我不是想说那个。我是想说,倪倪,你刚刚——”
“……?”
“怎么能管段白焰,叫小段哥哥?”
“怎么了吗?”倪歌不解,“我一直这么叫他啊。”
“倪倪。”容屿不想听见她叫其他人叫哥哥,于是摆出讲道理的架势,胡扯道,“我认为你不该那么叫,你应该叫叔叔。”
“哈?”
“你叫姜竹沥姐姐,那就该叫段白焰叔叔。”他满嘴跑火车,语气却非常笃定,“哥哥和姐姐是不能在一起的,但姐姐和叔叔可以,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倪歌艰难地思考一阵,觉得,好像……说得没错?
“可是……”
她还想挣扎一下。
背后传来交叠的脚步声,段白焰和姜竹沥一起下楼。
“倪歌。”段白焰迈动长腿,在她对面坐下,眼中浮着难得的笑意,连开场白都跟姜竹沥一模一样,“好久不见。”
倪歌顿时也笑了:“好久不见,小段叔叔。”
小段叔叔:“……?”
段白焰不是很懂,才多久没见,他为什么就老了一个辈分。
“这是我的先生。”倪歌毫无所觉,笑吟吟地向他们介绍容屿,“是一位飞行员。”
之前倪歌和姜竹沥一起参加综艺,小段导为了在火葬场追妻,死皮赖脸地跟着去,黏在周进身边做特邀嘉宾。
周进开玩笑,说段白焰是职业霸总。
倪歌眨着星星眼,说这个职业好厉害。
结果这一回,惊叹的人换成了姜竹沥:“好厉害!这个职业听起来比霸总厉害多了!”
倪歌认真地附和:“我也觉得他超厉害。”
容屿被夸得快要飞起来了,捏着她的手,特别想在后面接一句:是的,不管在床上还是床下,我都非常厉害。
四个人毫无主题地聊了一阵,倪歌蠢蠢欲动地,非常想去撸一下那两只球。
可惜他们的父母就在眼前,那两只也都还在睡觉,她不好打扰。
只好旁敲侧击地问:“竹沥姐,你那两只球球,是不是快到入学年纪了?”
“嗯。”姜竹沥点头,“马上就要加入成年人的生死竞跑了。”
倪歌嘎嘎笑:“我都还不知道,他们名字叫什么呢。”
“一男一女,哥哥叫……”
段白焰突然低笑一声,打断她:“哥哥叫车诞,妹妹叫水生。”
倪歌没听懂这个梗,茫然了一下,转头去看姜竹沥。
姜竹沥明显也愣了愣,旋即迅速反应过来,气得拿抱枕砸他:“段白焰!”
但容屿竟然毫无障碍地听懂了。
兽与兽之间有独特的交流方式,他在第一时间明白了这两个名字的意思,并在心里偷偷给小段导点了个赞。
很好。
他也要把这两项,列入自己的计划表。
打闹一阵,姜竹沥重新冷静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若有所觉:“倪倪是不是很喜欢小孩子?”
倪歌想了想:“也还好吧……”
“喜欢的话,你们也可以生两个。”
——两个!
容屿的背脊瞬间绷直。
太可怕了。
那是多久?
他要二十个月不能碰她吗……?!!
下一秒,倪歌皱眉:“两个就算了……听起来就很难带。”
容屿微微松口气。
“而且……”倪歌坦诚,“我有时候觉得,生孩子挺恐怖的。”
容屿迅速接话:“是的。”
倪歌真情实感:“听说会有妊娠纹,而且很多男性在目睹过妻子生产之后,都失去性能力了。”
容屿:“……?”
段白焰赶紧插嘴辩解:“其实也没有。”
姜竹沥若有所思,转脸看着他。
“真的,关于那个第二条。”段白焰微顿,无所畏惧地与小娇妻对视,唇角微扬,“你竹沥姐最有发言权了,不信你问她。”
姜竹沥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关于前一个,她觉得自己确实可以给小朋友一些经验。
“就……反正我在你这个年纪,也觉得很恐怖。”姜竹沥想了想,“但是反正……生下来之后,就觉得,似乎也还好。”
段白焰从备孕开始搁置了手上所有项目,如临大敌地将书房里的书全都重新换了一道。
姜竹沥看到他满书柜产妇宝典,觉得他比自己还焦虑,好笑:“你这架势,是打算把我当做产妇,照顾一整年?”
段白焰犹豫一下,很认真地说:“我原本的打算是三……不,四年吧。”
而他的理由是:“产妇的心理超级脆弱,你知道吗?产后抑郁也有潜伏期的。”
姜竹沥自己学的就是学心理学,她觉得跟焦虑的准爸爸太早讨论这种问题,没什么现实意义。
可以以后再谈。
结果一拖,就拖到生产。
好在生产很顺利,两个小朋友也都很健康。
营销号在21世纪兜售生育焦虑,对于恐婚恐育族来说,产后生活就是地狱。然而在姜竹沥的亲身经历来看,她的感受反而是……
“生完孩子之后。”尽管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她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我的先生,好像比我先脱胎换骨。”
段白焰包揽了绝大多数事务,竭尽所能地把她的生活状态维持在生育之前,又没有剥离人类幼崽给她生活增添的乐趣。
最神奇的是,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很久。
一直到那两个球真的被生出来之前,姜竹沥都在怀疑,如果段白焰未来没有耐心带崽,可能会把他们统统扔掉。
然而事实完全相反。
那两个球真的让他们的关系更紧密,也让他变成了更温柔的人。
倪歌听得一愣一愣的,姜竹沥话茬一收,做出最后总结:“所以我觉得,可能他比我更有母性光辉吧。”
全程没有说话,乖巧脸坐在旁边的段白焰:“……?”
“生育焦虑的核心是,你对与你缔结契约的那个‘另一方’,到底有多少信心。”姜竹沥说,“如果非常有信心,那就怎么样都没关系。”
“啊。”倪歌想也没想,“可我对他完全没有信心啊。”
容屿开始感到恍惚:“……??”
今天是不是不该出来拜年?
这大白天的,都在聊什么啊?
“他根本就不喜欢小孩子。”倪歌转过去看着容屿,“我说得对吗?”
容屿很勉强:“就……还行吧。”
倪歌很肯定:“你看,他就是不喜欢。”
容屿:“……”
容屿强颜欢笑,企图跟她讲道理:“倪倪,他们会很吵,还会不分场合地到处打滚,多可怕。”
“那不是很可爱。”
“……”
容屿还想说话。
楼梯上方传出一句小小的软软的:“妈妈……?”
几个人齐齐抬头,看到一个穿背带裤的团子,揉着眼站在楼梯上,一脸茫然地看着底下,“有客人吗?”
倪歌瞬间被击中,心都要化了:“呜,是幼崽……!好想捏捏……”
容屿好笑,低头捏捏她的脸。
段白焰站起身,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却没有上去:“你自己能下来吗?”
小幼崽点点头,认真道:“能。”
“那你自己下来。”
小幼崽委屈:“可我想要妈妈抱抱。”
“妈妈很忙的。”段白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爸爸已经没有工作了,如果你再一直缠着妈妈,我们就会吃不上饭喔。”
倪歌:“……?”
哦,原来你们家是这样教育孩子的吗?
容屿:“……?”
哦,学到了:)
小幼崽犹豫了一下,慢慢地走下来。
段白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等他安安稳稳地走到自己面前。
还是没忍住,将他抱起来。
“水生呢?”
小幼崽刚刚睡醒,眼睛湿漉漉的,不太懂:“水生是谁。”
段白焰:“……你妹妹呢。”
“她还在睡。”小幼崽被爸爸抱到沙发上,乖乎乎地对倪歌打招呼,“姐姐好。”
倪歌乐坏了:“你好呀。”
然后他又转向容屿:“叔叔好。”
容屿:“……???”
差辈了!
***
两个人没有留在段家吃晚饭。
尽管姜竹沥和段白焰挽留了很多遍,但容屿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他的假期本来就很少很少很少很少,所有的事恨不得集中在同一天做完,因此孟媛和蒋池之前约下的温泉之行,也定在这一天。
离开之前,姜竹沥送他们到门口,笑着小声道:“我先生心眼很小。”
其实容屿看出来了。
但他还是礼貌性地问了一句:“怎么这么说?”
“我的意思是,那句叔叔,别太往心里去。”姜竹沥笑道,“那是他幼稚的报复。”
容屿:“……我懂。”
他们兽类,往往都心意相通:)
“啊,真的很想叫你们留下来吃饭。”姜竹沥遗憾地揉揉倪歌的脸,觉得不够,又捞进怀里抱抱,“你们有很急的事吗?如果没有,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谢谢,但是下次吧。”容屿把老婆从她手里夺回来,按进怀里揉揉头,“我们今晚的事情,还真挺急的。”
倪歌在他怀里嗷呜嗷呜叫。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
像某种落在耳边的,舒缓低沉的乐器,无不暧昧地,低声道:“我们要去创造属于我们自己的车诞和水生。”
***
温泉山庄建在城西。
这几天过年,恰恰北城的温度又创了新低,倪歌原本以为,山庄内会有很多很多人。
因此对于温泉体验,她没报什么太大的期待。
然而完全没有。
山庄不大,建在山腰,驱车上山时回头看,夜色下满城的霓虹灯光亮成灯海,远处的天空透出浓墨的光泽,天角冷月光芒泠然如同流水。
为了方便,四个人只开着一辆车。车窗半开,冬夜的风扑在脸上显出冷意,心情却随着登高望远而渐渐开阔。
“放心吧,不会有很多人的。”孟媛把车后的两扇窗子都开到最大,摇头晃脑地得意道,“这家山庄,是我家开的。”
蒋池面不改色,重新阖上车窗:“你不冷?”
孟媛摇头,小声说:“如果你知道我今天在这件衣服里穿了什么,你也会觉得很热的。”
蒋池的喉结缓慢滚动:“……”
倪歌简直没耳朵听,顿了一下,转过去认真地问:“蒋池,她今晚喝酒了?”
“也没有。”蒋池努力回忆,“她好像就……中午吃饭时,沾了一点点。”
倪歌无话可说:“那这酒还挺上头。”
容屿低笑,意有所指:“你也应该喝一点。”
“……开你的车吧。”
SUV转过拐角,又驶过一段蜿蜒山路,停在山庄小苑前。
他们之前预定过房间,拿了房卡往里走,倪歌才发现,小地方别有洞天,里面竟然是用篱笆单独分开的一个个小院落,房间的装修风格很日式,落地纸门正对着院子,每个院中都落有一口温泉池。
更奇妙的是,篱笆之外对着的,是不远处的城市群。俯瞰一隅,万家灯火明灯璀璨,像一颗颗坠落在地上会发光的小珍珠。
孟媛的意识似乎真的不大清醒,黏在蒋池身边哼哼唧唧,整个人贴在他身上。
“那么。”蒋池一手扶着她,一手推着行李箱,冷静道,“我们先走了,祝你们也拥有愉快的夜晚。”
话音落下的第三秒,就连人带箱子消失在了两人面前。
倪歌:“……”
行了行了看出来了,你真的很迫不及待。
她转个身勾住容屿的袖子,边往小院里走,边打哈欠:“容容,我有点困了……开车开了那么久,你肯定也累了吧?不如我们今晚就……”
话没说完。
她不知踩到什么,路过温泉池时脚下一滑,整个人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就要往水里扑——
容屿眼疾手快,赶紧放开行李箱,伸出双手去拽她。
下一秒,扑通一声响,两个人齐齐摔进池子。
温暖的水流从四面八方而来,瞬间将倪歌包裹。
但意想中呛入口鼻的窒息感并没有如影随形,温泉池本就不深,几乎是她下坠的同一时刻,一双手就用力将她捞了起来,她的脑袋只在水中待了一个瞬间,甚至没有完成一次完整的呼吸更替。
“呜……”她看不清东西,刘海被打湿,软软地垂到眼前,还没来得及用手去扒。
只好艰难地扶住容屿的肩膀。
夜色沉寂,莹然的月光徐徐从两人之间流淌而过,把一池泉水也染成月色。山间的夜晚安静极了,她甚至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离得太近,两个人呼吸交融,周围水汽蒸腾,倪歌被坚硬的东西抵住,脑子有些混沌。
“倪倪。”
容屿身上的衣服也被水浸湿了,衬衣贴在肌肤上,线条若隐若现。
他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很低很低。
“你想先要一个车诞,还是先要一个水生?”
第89章 蒋池x孟媛⑦
空气中泛着寒冽的冷, 夜幕垂下,疾风吹散灯影, 雾气笼罩山林。
月色明朗,山庄内灯火连绵宛如浮灯,远处的建筑群在夜色中模糊成一片灯海,看不清样子。
夜空黑沉不见边际, 空气中弥漫着山中泥土和草叶的气味,银河好像被打翻, 与灯缠.绵成一片。
在容屿和倪歌房间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发生着几乎一样的,如果我写出来, 我用脚想也知道肯定又会被晋江挂上红色长命锁并且我怎么改它都不会给我解锁的事。
所以, 天亮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破开冬日的晨雾, 缓慢地穿过山林,落进小屋时,孟媛迷迷糊糊趴在蒋池怀里, 慢吞吞地醒过来。
意识还不太清醒。
“呜……”她张张嘴, 嗓子有点干,脑子里全是他前一晚, 两条手臂交叠托住她, 一遍又一遍在她耳畔重复的话——“要不要嫁给我?”
她当时脑子里乱糟糟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一个地方,思考能力完全被剥夺。
她两手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伏在他的肩头, 抬眼时看到霜白的月色,好像浮动在空气中的银白尘埃。
那些光芒倾落在蒋池身上,他连睫毛都被镀上银色,水汽氤氲,五官棱角修得柔和不少,在朦胧的水雾里若隐若现,诱人极了。
孟媛的智商彻底下线。
温泉池水与肌肤相碰,水流温暖柔软。
她整个人泡在水里,水雾顺着热气染进眼底,空气中飘散着硫磺的味道,水流声慢慢快起来。
然后……
孟媛捂住脸。
她就没有印象了。
不过,也可能……
也可能,其实是有印象的。
她咽咽嗓子,睁眼望着垂下的蚊帐,迟缓地想——
只是不可抗因素,不允许她记住。
她敢记得的事,就只有,前一晚他问了很多遍要不要嫁给他,可她现在一下竟也想不起来,她给了什么样的答复。
于是孟媛缓慢地动了动。
蒋池睡眠一向浅,几乎是她睁眼的时候,他就也跟着醒了过来。
“醒了?”他的下巴微微向内收,顺势在她额头上碰了碰。男人垂眼看她,声音很低很低,“不再睡会儿?”
“不睡了。”孟媛眨眨眼,开口时才发觉嗓子有些哑,轻轻咳两声,小动物似的蹭蹭他的手,“我饿了,我们起来吃东西好不好。”
蒋池沉默两秒,默不作声地盯着她,没有多说什么,“嗯。”
她迅速从他怀里爬起来,被子顺着肩头滑下去。
蒋池帮她穿衣服,调整带子时看到她背后的蝴蝶骨,那里落着吻痕,他的指尖稍一停留,忍不住碰了碰,“你昨天是不是喝醉了?”
他指尖有些凉,孟媛一个激灵:“应该没有吧?”
她有个毛病,喝醉酒之后完全不记得自己喝醉过,也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
以致于她平日里参加饭局也好,同学聚餐也好,如果不是特别熟悉的人在身旁,连一滴酒都不敢碰。
但昨天大年初一。
走亲访友,来去都是熟人,何况那还是在自己家。
她记得自己喝了酒,但对于喝醉这件事,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我昨天明明没有醉……”孟媛困惑地眨眨眼,突然想到什么,警惕地道,“等等,不对。也,也有可能……”
“……?”
“也有可能,我确实喝醉了。但醉酒之后,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脖子以下的事。”孟媛谨慎地指出,“所以连带着我所有的醉酒记忆,都消失了。”
蒋池:“……”
蒋池匪夷所思:“你的记忆是星期三晚上晋江的审核给审的?”
“因为我还是个小女孩啊。”
“……”
“不过。”孟媛不懂,“我现在不是已经醒了吗,你干吗还问这个。”
蒋池垂眼望着她,低笑一声,手掌穿过她的长发落在后脑,将她捞到面前。
小姑娘眼睛黑漆漆的,满室阳光渐渐在屋中铺开,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她的眼睛格外通透,好像琉璃。
“因为你昨晚格外热情。”他掐住她的下巴,凑近,低声道,“所以我很想找找原因。”
“而且……”他微微低头,温热的唇从她脸颊擦过,一触即离,声音很低很低地道,“我也想看看,以后要给你吃点儿什么,才能让你一直保持这样。”
“……”
孟媛愣了两秒,像一株拥有应激反应的植物,被他一碰,耳根蹭地就红了。
“哪有这种好东西,你以为我是倪歌吗。”她转过来,懊恼地指控他,“我清醒得很,只是看昨天天气好,想多泡一会儿温泉。”
“哦。”
“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完全不在我的预料内。”她坚持,“你应该检讨你自己,而不是沾沾自喜。”
“……”
蒋池并不打算跟她争论昨晚到底是谁,一会儿小声夸他棒一会儿又哭着喊不要,现下一觉醒来,拔.屌无情翻脸不认。
打嘴炮没有意义。
他喜欢实际点儿的事。
“是吗?”蒋池眉梢微挑,视线稍稍向下落在某处。眼神微暗,喉结缓慢地滚动,咬字慢条斯理,“我看今天天气也很好,前几天刚下过雪,今天竟然就出了太阳,很难得。”
“……”
“而且这大清早,你的小闺蜜可能都还没有起床。”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不如我们回忆一下昨晚的……”
“好吧我昨天确实是喝醉了。”孟媛一秒认输,拽住他的手,迅速转身跳下床,“但我现在好清醒,我们快去吃饭吧拜托了池池我真的好饿。“
“……”
***
然而蒋池猜错了。
事实上,倪歌醒得非常早,容屿也是。
有孟媛的指示在前,山庄这几天的大多数项目都没有对外开放,庄内游客很少。
山间环境清幽雅致,厨房干脆将早餐布置在了室外,玻璃游廊建在小院边上,其下曲水回流,其上旭日青山,几个人坐在池中小亭,耳畔流水潺潺,水流在空谷回荡,宛在水中央。
“我们刚刚去看了日出。”倪歌用手卷起玉米饼,眼睛blingblling的,从眼神就能看出她有多兴奋,“我好久没在山上看过日出了。”
北城入冬之后天气一直不太好,连晴天都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何况是这么大一轮太阳。
天边流云动静来回,初阳曦光灿烂,林中树干长而笔直,热烈又蓬勃。
“本来想叫你们,可是容容跟我说,你们也许还没醒。”顿了一下,她又意有所指地强调,“现在看来,幸好没叫。”
蒋池:“……”
坦白地说,他完全不相信,这两个家伙昨晚什么也没干。
他默不作声,在心里猜。
——这对夫妇,也许是两个永动机。
“如果以后有机会,”容屿低笑着搭话,“邀请你们,去天上看日出啊。”
听到这话,孟媛的眼睛也蹭地亮起来:“学长,我这辈子有机会坐一坐战机吗?”
“……这个可能比较困难。”容屿想了想,非常诚恳,“但我们可以换稍微亲民一些的机型。”
“亲民的机型也可以啊。”孟媛疯狂点头,“我一直想去考小飞机的驾照呢,可惜工作太忙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空暇。”
蒋池没有说话,微风拂面,太阳渐渐爬升,空气中还透着点儿冷意。
他微微抿着唇给她倒热茶,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蹿出一句“那不如放完年假就把工作辞了吧”。
他昨晚趁着她意识不清醒,问了她那么多遍,要不要嫁给她。
连那种情景下,她都没有说好。
他一想到,就觉得郁闷。
下一秒,孟媛转过来:“池池。”
他立刻抬起头:“嗯?”
“玉米很好吃。”孟媛毫无所觉,指给他看,“你要不要尝一尝?”
蒋池神色稍软:“好。”
孟媛乐了:“那我把我的掰一半给你呀。”
蒋池“唔”了一声,若有所觉,伸手接过来:“你又把吃不完的东西塞给我。”
“我没有。”孟媛无辜地眨眼,辩解,“我记得你喜欢玉米,才把它给你的。”
她转过来看他,眼睛明亮,带点儿不太确定的求知的意思,莫名让他想起动漫电影里那只毛茸茸的、抱着巨大的独角兽、仰头求亲亲的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有一点可爱。
蒋池喉结缓慢地滚动,突然有些想笑。
但如果是孟媛,她的可爱,应该有十分。
所以……
算了。
山风吹散面前的雾气,蒋池徐徐道:“是啊,你没有记错,我很喜欢。”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他对永恒本来就没什么执念,承诺都是会老的。如果孟媛愿意,他就一直这样单纯地陪着她,也没什么不可以。
——但蒋池这个念头仅仅存活了三个小时。
吃完早饭后,一行人沿着山庄后的小路,在后山散步。
山庄开发了一个小度假区,站在平台上方,能够俯瞰整座城市群。
楼栋高矮交错,太阳能远远地折射着太阳光。天空蓝得碧透,流云如同逶迤在空中的山脉,浩浩荡荡地蜿蜒到天空另一头。
孟媛也很久没有休过假了,本来心情很好,任由蒋池扣着手,跟在她身后。
结果返程的路上,突然收到许聂澄的电话。
摄影师小姐姐简明扼要:“半小时前一艘运油船经过北港,发生了漏油事故。网上舆论炒得很快,内容不太妙,但都被压下去了。孟媛小朋友,你还在北城吗?你的同行们都已经在从四面八方奔赴往现场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现场看看?”
北港到北城,开车只要四十分钟。
孟媛怔了一下,体内的细胞在一瞬间被悉数激活,立马清醒过来。
几乎是想也没想,下意识就答应下来:“可以啊,我可以现在就回去,你等等我!”
话音一落,明显察觉到身边的人身体一僵。
倪歌和容屿原本走在前面,见他们没跟上来,也停下脚步,转过去看。
蒋池沉默不语,唇崩成一条线,他站在光影明暗交界处,五官深邃,气场清冷。细碎的树影落下来,阴影将他的脸庞分割成好看的黄金比例。
他一句话也没说,就这样垂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不知怎么,孟媛对上他的眼神,突然有点紧张。
她扯扯他的衣摆,软声叫:“池池。”
蒋池:“嗯。”
“我……我可能……就是……”她开始结巴,“要,要先回城一趟。”
蒋池:“嗯。”
“我……”心头后知后觉地涌上愧疚,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知道,我的年假,原本有七天。”
蒋池:“嗯。”
“我发誓,我一开始确实是打算,跟你在温泉山庄玩两天,然后再去其他地方的。”
蒋池抿着唇,波澜不惊,仍然只是:“嗯。”
他越是一句话都不说,孟媛越感到心虚。
“但是你知道的。”她真情实意,企图讲道理,“钱没了可以再赚,假期没了还能再补,可新闻一旦错过,就不会再出现第二次了。”
蒋池立在树下,阳光从上方倾泻,在他微垂的睫毛上,打下一块有弧度的阴影。
“……”
他深呼吸。
仍然无法控制指骨发白,额角也隐隐爆起青筋。
孟媛完全不知道他那些漫长到近乎多余的的心理活动,他对自己进行了无数次道德教育,才能冷静地站在这里。
兽类是不讲道理的。
他已经在很努力地做人了。
“媛媛。”蒋池顿了顿,用一种讲道理的语气,委婉而认真地道,“如果你不想换工作,也许可以考虑一下,换个部门。”
孟媛不太明白,愣了一下,抬起头:“这个……是指什么?”
“离开特稿组。”他很直白,“转去时政新闻部,或者新媒体,或者任何一个朝九晚五的部门。”
——去做什么都行。
——别他妈再搞深度报道了。
“我……”孟媛有些无措,握着手机,连手都忘了放下来,“但是我们不是很早之前,就讨论过这个问题吗?”
她小声,“我以为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
是的,这一页原本翻过去了。
三个小时之前,她递给他玉米的时候。
十个小时之前,她主动吻他的时候。
甚至是之前她去做LG采访那次,蹲在地下车库,半真半假地,委屈巴巴地逼他先告白。
——这样也没关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还可以再迁就一点。
——下一次,说不定下一次,她就会主动选择他。
他每次都抱着这种想法,等她回头看他。然后一再退步,自我安慰,到了后来,已经变成:
算了,哪怕她只是偶尔回头看看他,也没什么关系。
谁让他喜欢她。
但是这一次……
蒋池有些疲惫,努力压抑住情绪,尽量客观地道:“对。可是现在,我们原本应该在休假。”
孟媛点点头:“嗯。”
“你却突然要走。”
“刚刚给我打电话的人是许聂澄……”她尽可能解释,“因为出事的地方离北城很近,所以我想……”
“所以你想,没关系的,你去去就回来,应该也用不了多久;没关系的,先答应下来,蒋池不会有意见。”他打断她,叹息,“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可你还有没有印象?你去山区做调研,去了一个多星期,那个地方信号不好,我甚至到了第三天才联系上你。”
阳光穿透树木巨大的叶伞,风从两人间吹过,吹散清浅的香气。
空气中静了一瞬,孟媛有些发愣。
倪歌忍不住,想劝他:“蒋池……”
容屿眼疾手快拽住她,笑道:“我们去前面等你们。”
蠢羊还有点不情愿,一步三回头:“但是……”
“啧。”容屿一手环抱住她,半拖半拽地带她撤离,声音低沉,很小很小声地跟她咬耳朵,“他们自己能处理好……”
两个人的脚步逐渐远离。
阳光穿透林叶间的空隙, 光柱被筛成一道一道,坠到地面上时,在栈道上化作一个个小小的的光斑。
四周风烟俱净,林中重又安静下来,刚刚被吓跑的一堆圆滚滚小胖鸟纷纷扑闪着翅膀落回枝头,在他们头顶啾啾啾地叫。
蒋池深吸一口气,克制道:“我以为就算你临时要走,也会提前告诉我,而不是直接告诉她,没问题,你立刻可以去。”
“我以为你会跟我商量一下。”他有些懊恼,“但现在这样……”
——我好像一点都不重要。
——好像对你来说,从始至终,都可有可无。
孟媛抬头看着他,脑子有些钝,没有完全get到他的点。
“你是在生气,还是在担心我?”她仰着头,努力理解他,“我可以解释……但是,但是你能不能等我回来?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可是聂澄她现在还在等我……”
蒋池发出漫长的叹息。
其实他完全明白,也可以谅解她。
她从来肆无忌惮,打心眼儿里没有顾虑,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可偏偏又是这样的她,一直以来,要命地吸引着他。
然而现在,蒋池不太能调动理智,也不太能说服自己。
他的小玻璃心快碎了。
“你先去吧。”蒋池颓然极了,想找个黑暗的小角落蹲下来自己想一想,他的情绪需要自己消化,事到临头,仍然觉得不该发泄在孟媛身上,“让我一个人想一想。”
但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太妙。
孟媛敏感地察觉到,警惕地睁圆眼:“你要想什么?”
蒋池犹豫一瞬:“想想我们该怎么在一起。”
这句话的含义有很多,孟媛理解到了最糟糕的层面上。
“你……”她开始着急,“你不要想分手的事,我不要跟你分手。”
“哦。”蒋池的声音仍然很冷静,但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在暴露他,“幸好分手这件事不需要两人挑合适的时间坐下来好好沟通,也无需双方达成协议。单方面感情破裂,就可以完成。”
——不是这样。
他心里有一个声音。
其实他不是这样想的。
但孟媛立即接收到这个信号,整个人都变得茫然无措:“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现在,不要想别的。”
她果然争分夺秒。
蒋池默不作声地想。
“真实想法吗?”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声音平静无波,在她听来,隐隐浮动着复杂的情绪,“孟媛,你不该这么做,我很不开心。”
孟媛彻底愣住:“那你……”
她顿了很久,难过地问,“你想跟我分开一段时间吗。”
她问得过于委婉,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和慌张。
但蒋池察觉到了。
他甚至在她的语气里,体会到久违的恐惧,和患得患失。
——真好。
他有些恶毒地想。
她终于也走到了边缘,体验到了长久以来,他在体会的感情。
于是他自顾自地陷入矛盾,一边想着,也许他应该抱抱她,跟她说没关系我们可以回来再谈,我没有生气;另一方面又有些负气,希望她得到某种惩罚。
他已经快跪进尘埃里了,仍然是被她忽视的选项。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或许你也一直在期待现在的局面。”
言下之意,请你不要将过错推给我,选择权并不仅仅在我手上。
如他所料,话一落地,孟媛的脸色就白了白。
他有点心疼,语气仍然平静,话出口时一面讶异于自己的刻薄,一面又在想,看来他真是压抑了很久。
爱情才最蒙蔽双眼,最泯灭天性。
这才是他最初的样子。
他一点儿也不温柔,不宽容,不大度,不喜欢退步。
他睚眦必报,冷漠又刻薄。
万里无云,风过无痕。
流云疏散,天气晴朗,阳光并不炽热,朦朦胧胧,像是罩在一团薄雾里的火。
冬日晴天,最适合外出散步游玩的日子。难得不冷,也没有很热。
孟媛眼睛发涩,有点儿不明白。
这么好的天气,他们为什么没有一起好好玩。
却反而把事情弄得这样糟糕。
许久,慢慢放开从刚刚起就一直被她攥在手里的、他的衣摆。
“那。”她舔舔唇,低下头,“再见,池池。”
她觉得,也许他现在不太冷静。
所以不可以把话说死。
也不可以提分手。
发生争执的时候,要给对方留余地,等他冷静,等回寰的可能。
蒋池身形顿住。
阳光灿烂,天空蔚蓝,全世界生机勃勃,枝头落着一串不知名的毛茸茸小胖鸟,从他们停下脚步起,就在头顶叽叽喳喳地乱叫。
而他在万丈暖阳里,感到冬季的严寒。
他沉默了很久,下一句话是:“一路顺风,孟媛小姐。让我提前祝福你。”
声音低而沉。
他不急不缓,像是报复,也像是自虐,慢慢地道:“但愿你拥有下一个男人时,已经成为了一个有良心的人。”
第90章 蒋池x孟媛⑧
孟媛飞快地跑回山庄, 一股脑地将自己的衣服和洗漱用品全都塞进行李箱。
全都塞完,发现行李箱还空着一大半。
剩下那半应该是蒋池的衣服……
就在昨天下午, 出发之前,蒋池还在拍着她的脑袋,嘱咐她山上很凉,要多带一件外套。
孟媛脑子有点儿混沌, 这样一想又感到眼眶发酸,干脆放下箱子。
——算了, 不收了。
箱子留给他好了。
收东西的途中,许聂澄又给她打了两个电话,催她快回去。
她站起身, 一边放下箱子, 一边回电话:“我这就过去, 我坐最早的一班班车回去。”
嘴上这样说着,其实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如果她把自己的衣服全都留在这儿,蒋池会帮她带回去, 还是把她的衣服全都扔掉啊……
“媛媛。”落地纸门紧紧阖着, 外面传来小闺蜜的试探声,“你还好吗?”
孟媛站起身, 大跨步地走过去, 拉开纸门。
日上三竿,阳光穿过庭院,肆意挥洒,从四面八方涌入室内, 映得一室亮堂。
刺得孟媛眼睛发疼。
“我没事。”她揉揉鼻子,只带走自己的小背包,声音闷闷的,“我先走了,回头城里见。”
倪歌左顾右盼:“蒋池呢?”
“他在我后面,可能等会儿就会回来了。”孟媛扯出一个笑,“但我现在就得走,所以我不等他了,你们好好玩。”
她这样风轻云淡,倪歌误以为他们已经和好了,但又直觉性地觉得她不太在状态,小心地试探着问:“你们没吵架吧?”
孟媛笑了,摇摇头:“没有。”
她跟蒋池是没机会吵架的。
依照他的性子,要么让步,要么分手。
其实这样想想……
他们的确一直说要坐下来好好谈谈。
但好像从来没有真的去谈。
倪歌还是不太放心,站在门口没有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庭院内树影疏斜,孟媛目光一扫,看到倪歌的影子投射在屋内,毛茸茸的小姑娘,后面跟着一条醒目的、一摇一摇的狼尾巴。
——容屿一直跟在她身后。
孟媛微怔,笑道:“我没事的,你别担心我,跟学长好好玩呀,他假期比我少多了。等我到了地方,给你们报平安。”
倪歌点点头,给她一个拥抱:“辛苦啦。”
——话是这样说。
但事实上,孟媛的脑子一直嗡嗡响,下山之后,整个人还是蒙的。
直到回到单位,看到开着车在报社大楼前等她的许聂澄,她都还没回过弯。
她一直在想。
在山上时,蒋池的措辞是,“下一个男人”,甚至不是“下一任男朋友”。
他是真的不想再和她在一起。
这个认知让她难过极了,却又忍不住自欺欺人地想,也许他只是在气头上,等他消了气,就会来找她。
窗外风景飞速地过,今日天气很好,晴空万里,白云点缀其间,路上也没有堵车。
许聂澄很快开车驶上高架,透过后视镜,看到小伙伴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表情沮丧得不行。
她心里奇怪:“媛媛。”
孟媛抬起头:“嗯?”
“你怎么这副表情。”许聂澄打趣,“不想去的话,早跟我说啊。”
“我没有不想去。”孟媛赶紧笑着解释,“我就是有点困。”
“昨晚没睡好?”
“嗯……”
“没关系,你可以承认得更干脆点。”许聂澄嘎嘎坏笑,“我都懂的。”
“……”
孟媛不是很想说话。
因为许聂澄一提这事儿,她就立刻又想起蒋池。
一想起蒋池,她就想坐地爆哭。
“前几天,我看到你朋友圈了。”许聂澄毫无所觉,打开FM放歌,是首语调轻盈的钢琴曲,车内的气氛渐渐柔软下来,“你原本是不是跟男朋友定好了出行计划,要跟他一起去泡温泉?”
孟媛点头:“嗯。”
“那你就这么半路跑掉,他不会有意见吗?”
“……”
孟媛心好累。
她总共也没说几句话,问的问题却个个把人往死路上逼。
“我……”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我真的好困,可以以后再讲吗?”
“噢噢噢好好好。”许聂澄不为难她,“那你赶紧睡一觉吧,等到了地方,我再叫你。”
说着,她帮她放下座椅。
“谢谢你。”孟媛换了个姿势,感激地摸摸小伙伴的手,“等这次回来,我一定去学开车,然后跟你替换着开。”
许聂澄笑着拍拍她,转过去,把注意力放回方向盘上。
孟媛闭上眼,光影一道一道,从眼睛上方跳跃着扑过,车内沉默两分钟。
她没有睡着,忍了忍,忍不住,又掏出手机。
点开她和蒋池的对话界面。
[我已经回到报社了。]
——这是一个小时之前,她发给他的。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
但是……不管怎么样。
孟媛的困意慢慢爬上来,她迷迷糊糊地想。
她希望他是手机没电了。
——毕竟,直到现在,他都一个字也没有回。
***
事实上……
蒋池的手机仍然有电。
有很多电。
看到她短信的第一时间,他立刻就想回复,然后左手死死摁着右手的手腕,硬生生忍住了。
这种心情,像是什么呢。
像是家里的小孩儿离家出走了,家长一开始急得不行,到处找人,怎么找也找不着。
正急得团团转,突然从小孩同学那儿得知,小孩就是怄气,在同学家躲着,正在等家长去找人呢。
家长立刻就不担心了。
于是这种担心慢慢转化成恼怒。
本来想着等她回来了一定要对她好点儿不能再生气了,下一秒确认了对方的安全,立马就变成:不行,还是要晾着她。
不然她不长记性。
可是另一方面,蒋池又是真的非常担心。
回到山庄,他第一时间上网查了北港的漏油事件,新闻大概是被压下去了,连条简讯都没有。
越是这种情况,他越是感到头疼。
特稿组和其他部门很不一样,玩儿得大了真的会出事,他完全不关心事件真相,他只希望孟媛能被庇护,就在她父亲和他的羽翼下做一个快乐的傻白甜。
“……唉。”他莫可奈何地叹气。
放下电脑走进卧室,目光一扫,看到床上收得干干净净,只剩他的衣服。
蒋池心里一凉。
再往前走,才发现小桌挡住的地方落着一片阴影,阴影后面有一个玫瑰金的中号行李箱,孟媛所有衣服都整整齐齐地叠在里头,但一件也没带走。
“……”
蒋池哭笑不得。
弓下.身,将她离开时匆匆忙忙没有认真叠好的衣服一件件抖开,重新仔仔细细地叠整齐,然后收起来。
晚饭的时候,他又收到孟媛的消息。
这次不是一条,而是一堆:
[我跟聂澄已经到住处,办理好入住手续啦。]
[下午去海边看了看,感觉不太妙,油都漂上岸了……比我想象中严重一点。]
[所以离海岸最近的渔民都已经撤离了。]
[然后,就……还看到了别的报社的同行……T.T]
[打算晚上再开始干活。]
……
她一连发了很多消息,最后一条,落回到他身上:
[池池你吃饭了吗?]
真是个好问题。
蒋池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来。
中国人见面第一句永远问你吃了吗,一句就能打破所有隔阂,拉进两个人的距离,将关系破冰。
不过……
蒋池垂眼,一言不发地看着手机。
孟媛的语气,看起来非常谨慎。
像是在试探他的意思。
她很少这么事无巨细地向他播报自己的行程,他不置可否,唇崩成一条线。
漏油不仅仅会污染水质,还会很大程度地污染空气。
网上有压不住的消息流露出来,他很想问问她那边情况到底怎么样,这么长时间了,她应该很想他吧。
然而看看时间却发现,距离他们分开,总共才过去了八个小时。
蒋池:“……”
——从心理上来说,他认为,至少已经过去八年了。
“蒋池。”倪歌叫他。
晚饭在小院子里进行,蒋池那儿只剩孤单伶仃的一个人,三个人干脆都挤到倪歌和容屿的房间里来。
夜色黑沉,今天不大能看见月亮了,星星倒是比前几天亮了一个度。满天星斗欲颓,携着银河,气势汹汹地向下压。
倪歌在他对面坐下,见他发呆,忍不住问,“你跟媛媛吵架了吗?”
蒋池微怔,默了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许。”
又好像只是他在闹别扭。
容屿坐下来给倪歌盛粥,低声问:“喝多少?”
蒋池默不作声,安静地看着。
“一点点。”倪歌伸手比划了一下,主动将碗递给他,语气很期待地道,“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多给我捞一点皮蛋。”
容屿“哈”了一声:“你就是皮蛋吃太多,人才变得这么傻。”
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很诚实。
他拿着木勺,小心地避开米粒,把瘦肉和皮蛋放进她的碗里。
蒋池全程没有动弹,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
倪歌:“……?”
容屿:“……?”
永动机夫妇终于察觉到不对。
倪歌同情又好奇:“蒋池,你是灵魂出窍,跟媛媛一起走了吗?”
“……没有。”蒋池沉默一下,“我刚刚只是在想,孟媛也很喜欢皮蛋。但我每次都告诉她,不可以挑食。”
倪歌端着碗悬在半空,一下子不知道该不该吃。
“吃,不要为难自己。”容屿替她做了决定,“你在这里缺的智商,吃别的就能补回来。”
“真的吗?”倪歌自己都不信,“你怎么知道我每天吃什么。”
容屿哭笑不得:“当然是观察到的。”
他在部队时,食谱是官方定的。时间一长,也勉强摸到点儿门道,明白食物该怎么搭配。
在他观察过倪歌的生活习惯之后,起初以为她噬甜不爱吃蔬菜,但时间长了才发现,她饮食规律得不得了,其实什么也没少吃,根本不需要他额外担心。
倪歌有点难以置信:“你竟然观察我那么久。”
“你搞搞清楚,嫁给我的人是你,我不观察你,还能观察谁?”容屿好笑,捏捏她的手,“而且你……”
蒋池像是看不下去,突然打断:“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学长。”
容屿:“……?”
你知道什么了你就知道了?
“不可以用自己的生活习惯,去估量别人的习惯,对吗?”蒋池一副受教的样子,喃喃道,“我应该尊重她。”
容屿:“……”
容屿本来不想理他的。
但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觉得很可怜,不由宽慰:“也不是,如果倪歌一天五顿吃皮蛋,我一定会教育她的。”
倪歌:“……??”
“蒋池。”她也忍不住,“你给媛媛回个消息吧。”
蒋池没动,抬起头:“如果学长到处跑,你会不开心吗?”
倪歌不假思索:“我会。我会超级不开心,每天在家里气成河豚。”
容屿乐了,戳她的脸:“真的?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蒋池问:“那你怎么解决这种不爽的感觉呢?”
“不断地进行自我催眠。”倪歌教他,“你多想想嘛,这些工作,总有人要做的。就算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可我希望别人去做。”
倪歌噎了一下。
容屿没有说话,蹭在她身边,大尾巴乖巧地落在她身旁。如果能够化形,他的耳朵应该也在头顶来回摇晃。
“那就……”她在那条并不存在的大尾巴上用力撸一把,轻声道,“想想她本身吧。”
蒋池不太明白。
“尽管我也常常担心,但那是他的梦想。”微顿,她徐徐道,“我最初喜欢的,也是那个向往天空的他。如果他无法到达梦想,我才该为他难过。”
容屿眼中含笑,似乎觉得她颇有默契,奖励般地揉揉她的手。
蒋池想了一会儿,动动手指,回消息:[嗯,在吃。]
然而这一次,是孟媛没有回他消息。
“……”
入夜之后山,林间寂静极了。
蒋池吃完饭看了会儿书,直到洗漱完毕打算上床睡觉,才发现,话唠少女到现在都没回他消息。 心里一突,他陡然被巨大的不安全感笼罩住。
很想给她打个电话问问,但是……
这才分开多久啊。
他们好像几个小时之前,还在疑似冷战。
他纠结极了。
坐在案前,凉风吹入,轻盈地拂开浅色的窗帘。
夜色漆黑,窗外月色如同积水空明,明澈宁静,在传下的地板上游走。
他的桌上放着电脑,屏幕发出荧光,仍然停留在北港漏油的新闻界面。
下一秒,有预感似的。
嗡——
嗡——
手机突然震起来,屏幕中央跳出一串陌生的号码。
蒋池立刻拾起手机,接起来:“喂?您好。”
疏离客套,是下意识的回复。
打完这句招呼,他才迟迟回过神。
心跳都变得有些快。
在蒋池的认知里,只有孟媛才会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境下,给他打电话。
她一定是忍不住了。
——他开心地想。
然而他等了两分钟,那头始终没有说话。风声扑在话筒上,呜呜咽咽的。
于是他努力压住兴奋,故作冷静:“你回住处了吗?”
“……”
那头还是没有声音。
蒋池心里浮现出微妙的预感,“你……”
“你好。”下一秒,许聂澄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过来,清亮柔和,“你是媛媛的男朋友吗?我是许聂澄,能不能请你过来一趟?”
蒋池站起身,唇立时抿紧:“地址。”
不等回复,他已经大跨步饶到床前,拿起了外套。
“媛媛她出了一点点事……”那头风声呼呼的,许聂澄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停顿一阵,才说道,“我在医院等你。”
***
其实孟媛自己也不太理解,事情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她从病床上醒来时,整个人都是蒙的。
许聂澄抱着手靠在床头,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啃着苹果,见她醒了,幸灾乐祸:“哟,终于醒了?”
“……”
孟媛挣扎着翻了个身,伸手去摸床头的手机。
“别挣扎了,乖乖躺着吧。”许聂澄哼,“我已经给你的男人打过电话啦,我猜,他现在应该已经在来找你的路上了。”
“……谢谢你。”于是孟媛又躺回去。
入夜之后,临海小镇安静极了,医院里灯光苍白,走廊上静悄悄,半点儿声音也没有。
她盯着天花板看了三秒,忍不住:“聂澄。”
“嗯?”
“我真的有那么弱吗?”
“……”
这个问题,许聂澄还真回答不了。
这事儿得从几个小时前说起。
天黑之前,两个人准时抵达北港。
北港临海,小镇上人不多。薄暮时分明暗交界,天色刚刚擦黑,风声猎猎,空气中漂浮着带颜色的雾气,将整个小镇都笼罩进去。
空中飘着一层霾,风一阵一阵的,带来似有若无的化学物品的刺鼻气息。
所以打开车门的瞬间,孟媛耸耸鼻子,敏锐地指出:“这是海水的腥味。”
许聂澄:“……废什么话。”
孟媛补充:“还有化学物品的味道。”
“也是废话。”
“还有,这个味道闻得我有点……唔。”
她话没说完。
许聂澄居高临下,帮她戴口罩:“戴好了,别摘。”
孟媛点点头。
两个人分头行动,一个往南边,采访商家和路人;一个往北边,采访学校和上班族。约定一小时后,港口汇合。
前面都很顺利。
尽管北城与北港距离不算远,只有四十多分钟的车程,但两地在经济发展上有云泥之别。北港小镇上很少有年轻劳动力,剩下的人,全都靠渔业养殖为生。
因此油船倾倒污染水质,对他们是巨大的打击。
孟媛和许聂澄很快就采够了外围素材,快速结束采访。
——却在海边汇合时,遭到了安保人员驱逐。
孟媛拼命解释:“我们是北城日报的……”
“我管你是哪个日报的,我们这儿现在不让拍。”
“我没有拍……”
许聂澄就是怕遇到这种情况,那架招摇的相机都没有带。
孟媛语速飞快:“我就是想问您几个问题,我们联系你们这儿环保部门,一直联系不到人。可今天明明是工作日,他们之前有人来过你们这里吗……”
她话都没说完。
“说了好几遍了,无可奉告,无可奉告。”对方想让她们离开,有些不耐烦地道,“你们那么多同行,每天就这么几个破问题,逮着人就问来问去没完没了……有事吗你们?”
然后他伸手,推了孟媛一把。
其实孟媛知道,他推得不重。
但就是那么个档口,她没站稳,还真被推得趔趄了一下。
然后……
她的肩膀撞上墙,晕过去了。
清醒之后,回忆起这一切的孟媛:“……”
——对,没错,她被推了一把,肩膀撞上墙,就昏、过、去、了。
“讲真。”许聂澄塞给孟媛一枚苹果,她接过来啃一口,又回忆了一遍,还是感到费解,“我撞到的又不是头,为什么会这样?我他妈就这么虚弱吗?”
许聂澄哈哈大笑:“说不定你的脑子长在肩膀上。”
“……”
“不过,你也往好的地方想想啊。”许聂澄啃完最后一口,苹果核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噗通一声落入垃圾桶,“我们现在不是联系不上环保部门么,你这么一昏,说不定等会儿环保部门的慰问电话就主动打来了。”
“……你怎么想得这么美。”
“小同志。”许聂澄对她寄予厚望,“碰瓷也是一门技术活儿呀。”
孟媛不置可否地撇撇唇,握着那个被咬过一口的苹果,两眼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
有些没头没脑地,突然来了句:“也许是因为味道。”
“嗯?”
“我今天下车的时候,就想跟你说。”孟媛停顿一下,“空气里那股味道,闻得人头晕。”
“怎么我不觉得头晕。”
“……你他妈是不是鼻炎犯了闻不见?那么明显。”孟媛咦惹,“我今天去采访学校,他们为这事儿都停课了。有学生过敏,有学生闻到味道也喊着说头晕。”
许聂澄眨眨眼。
“啊。”孟媛突然感慨,“做人好难喔,要提防各种天灾人祸,还要顶着胃里的恶心写稿子。”
许聂澄哈哈笑起来:“反正这照片,早拍晚拍迟早得拍。你要是实在受不了,要不要先回去?”
孟媛想也不想:“那怎么行。”
她好不容易等到这种新闻。
来都来了,现在再说要跑。
像什么话。
“那行吧。”许聂澄也不拦,拍拍她的脑袋,“一天一苹果,不用被医生摸——把它吃了,赶紧的。”
孟媛几口啃完。
许聂澄问:“现在头还晕吗?”
这镇子太小,医院也没什么设备,做不了太细致全面的检查。血常规的结果出来之前,医生只能粗糙地判断出她没什么大碍,睡够了自己就会醒。
于是许聂澄自动理解为,她是太累了。
“不晕了……”说到这个孟媛就脸红,拼命给自己找借口,“可能我真是睡眠不足……你看现在不是好多了。”
像是要证明自己真的没事。
她倏地抬头,拽着许聂澄,殷切地道:“我们现在出去采访吧。”
“现在?”许聂澄意外,“现在去采什么?鬼都睡了吧。”
“去海边啊。”孟媛理所当然道,“我不信他们能在那儿守一宿,先把照片拍了再说。”
“你这么一说……”
许聂澄摸摸下巴,开始思考。
不等她想出这个主意的可行性。
病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冷风打个卷儿冲进屋内,冻得许聂澄一个激灵。
孟媛若有所觉,像只逃避现实的小动物似的,把脸埋进被子里。
男人身形高大,走路速度很快,推门时带入冷风,影子被投射在光洁的地板上。
他胸膛起伏,微微喘息,开口时一字一顿,几乎咬牙切齿:“孟媛。”
蒋池深吸一口气,冷笑。
“就这大半夜的,你还打算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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