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温柔
冬天呵气成霜, 天色黯淡。入夜之后, 街上人影寂寥。
倪歌离开酒店,一路向前走,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她不管不顾,拿袖子去擦。
结果越擦越多。
她穿着高跟鞋,速度快不起来。容屿大跨步跑过来, 很快追上她。
“倪倪,倪倪……倪歌!”
他攥住她的手腕, 声线低沉,刻意放软:“你走慢点。”
“你走开!”倪歌用力推他。
他没有走开,他拽着她, 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你……你不要拉着我。”倪歌甩不掉他,眼泪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我不喜欢你了。”
“你怎么会不喜欢我。”她的手很凉, 容屿心疼坏了, 伸长手臂,想将她揽进怀, “你不喜欢我,你哭什么, 嗯?”
“我讨厌说谎的人。”倪歌语气恶狠狠的, 可她声音不大, 听起来竟然像是在撒娇,“你这个骗子。”
容屿低头认错,哄道:“刚刚是你站得太远了, 如果你离得近,能听见我和那个女生的谈话内容,就不会误会我们。”
说着,他解下自己的外套,想帮她穿上。
但倪歌完全不领情。
她吸吸鼻子,红着眼抬起头:“谁在乎你跟那个女生什么关系。”
容屿愣了一下。
不是为这事儿?
那还能为什么?
“你的眼睛。”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是什、什么时候恢复的?”
“……就,前几天。”
其实准确地说是……
回北城的第一天。
其实她送他去医院做检查的那天,他的身体就已经恢复正常了。至于部队的体检能不能通过,那是另一码事。
倪歌被气笑了:“所以这么多天以来,你就一直把我当成白痴。”
“……我没有。”
“我、我查了那么多资料。”倪歌的眼泪刚刚止住,现在又想哭了,“还……还帮你,但你一直就、就只是在骗我。”
“……”
容屿手足无措,求她:“这里真的太冷了,你再待下去会生病的,倪倪。”
他低下头,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企图把自己的热量传给她:“我们回车上,你一边吹暖气一边骂我,嗯?”
“你……”倪歌一听,小羊毛炸得更厉害,“你……你把车都开回来了?!”
容屿忍不了了。
他环着她的肩膀捏她的手,揉来揉去,温度一点儿都不见回升。
“我不要跟你走。”倪歌垂着脑袋嗫嚅,百般抗拒,想推开他的手,“我刚刚说过,我不喜欢……”
她话没说完,容屿扣住她的后脑,吻下来。
男人气息很热,他身上缠绕着清淡的柠檬香气,铺天盖地,轻而易举地夺走她的呼吸。
他尝到她的眼泪。
半晌,才稍稍放开她,眼神有些暗:“以后不许说这种话。”
倪歌看着他,眼睛一眨,又一滴眼泪滚下来。
他亲亲她的脸颊,用唇接住。
然后强行用自己的外套罩住她,将她打横抱起来:“走。”
倪歌没有说话。
她在心理上非常抗拒这个骗子,但生物都有求生的本能。
所以她本能地……
往他怀里蜷了蜷。
容屿身形微顿,忍不住抱紧她,加速往地下车库走。
——
地下车库没什么人,看门老大爷盯着分辨率不高的电视屏幕,昏昏欲睡。
容屿躬身打开车门,将倪歌放进副驾驶:“当心,别碰到头。”
倪歌垂着眼,不做声。
他打开暖气,从车后座捞出一条毯子,将她整个人裹进去。
然后才坐上车。
关好门,却没有立刻开动。
“车是今天晚上,川子帮我开回来的。”顿了一下,他主动解释,“我的档案刚刚调回北城,很多东西都还没送过来。”
倪歌还是没有说话。
“刚刚你看到的那个女生,她……”话到嘴边,容屿突然感到别扭,“她是我的一个,工作伙伴。”
倪歌笑了:“圣诞节晚上,一男一女两个工作伙伴,在酒店聊到深夜。”
车上灯光颜色很暖,她的妆都哭花了。
容屿在心里叹口气。
他探过身,一手撑住她的下巴,一手抽出纸巾,仔细小心地帮她擦脸。
半晌,声音很低地道:“吃醋?”
“……”
“真的不是。”容屿很想直说那是婚庆公司的人,而且也不是只有一男一女,其实谈事情时,是他一男,和其他n女。
但他连婚都还没求,又觉得现在讲这个是不是太早,只低声哄,“我只喜欢你。”
倪歌迅速小声接话:“我不喜欢你。”
语气恨恨的。
容屿没有犹豫,顺势低下头,又吻住她。
倪歌推推推,推不开。
他按着她,一直亲到小姑娘气得开始发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不准说这种话。”
不知道是因为车上的暖气,还是因为被他亲了。
倪歌眼中光芒潋滟,耳根泛起桃花色。
容屿心里奇怪,他的小姑娘怎么越来越诱人。
他一边想着,一边低下头,吻住她的耳垂。
哑声道:“如果你再说不喜欢我。”
“……”
“我在这儿,把你办了。”
倪歌半晌没出声。
容屿很恶趣味,喜欢看她的小羊毛被吓得抖抖抖。
他以为她又要抖抖抖。
结果没有。
倪歌沉默半天,问:“你是不是觉得,不管怎么跟我开玩笑,怎么逗我,我都不会生气?”
“……”
容屿微怔。
“也是,我很少在这种事情上生气。”倪歌语气平静,“所以就好像,我没有脾气一样。”
容屿两手环着她的肩膀,有些无措。
“倪……”
“容屿。”她稍稍从他怀中离开,看着他,眼中潮潮的,“你每天看着我着急,是不是觉得,还挺好玩的?”
“……”
“‘啊,她又在看文献,可是看文献有什么用呢,我的眼睛早就好了,那个白痴’。”倪歌停了停,“‘哈,哈,哈,哈’。”
容屿被她最后那四个哈逗乐了。
但又有点难受。
他握住她的爪子,抬起来在手腕处亲一下,声音很低:“我怎么可能那样想。”
“我当然知道你担心。”他说一句,就在手腕亲一下,“就是怕你担心,才没有立刻告诉你。”
“我那天去做检查,医生说要持续观察一段时间。”他受过伤,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旧伤的缘故,“我想等情况完全稳定下来,再告诉你。”
倪歌不为所动:“那不是理由。”
容屿默了默:“我怕跟你说了,让你白高兴一场。”
“……”
“当初我住在疗养院,我妈千里迢迢跑过去,说服我接受手术。”容屿微顿,“后来等我答应了,她才知道,手术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三十。”
“我妈担心得要命,但是当着我的面,一句话都不说。”
“她连叹气都要背过去叹,怕被我听到。”
他停了一会儿。
“所以我现在特别害怕跟家里人说‘可能’‘也许’,不确定的概率事件,总是让他们悬着一颗心。”
“……”
倪歌陷入沉默。
容屿顿了一下,突然转过来,很认真地道:“在带你探索异性身体这件事情上,也是。”
她这样确凿地信任着他。
他也想给她确凿的安全感。
倪歌垂着眼,很久没有说话。
蜷在毯子里,像一只乖巧的小毛球。
半晌,她声音很小地问:“我不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吗。”
“喜欢。”
“多喜欢。”
容屿摩挲着她的手腕,怜惜地道:“想就地日掉那种喜欢。”
“……”
绵羊姑娘正要爆炸。
他眼中含笑地凑过来,伸手捧住她的脸,声音很低很低地道:“是我不管飞得多远——”
“……”
“从始至终,从十八岁到现在,都在心里惦记着,要向你降落的那种喜欢。”
“倪歌。”他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跟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
“——你才是我的飞行坐标。”
“——我九死一生,是为你回来的。”
——
容屿送倪歌回倪清时家。
但倪歌并没有原谅他。
他摇着大尾巴,想进卧室时,倪歌嘭地一声关上门。
然后啪嗒一声,响亮地落了锁。
容屿:“……”
大尾巴沮丧地垂下来。
他碰了一鼻子灰,站在门前默不作声地站了一会儿,一个人抱着尾巴,孤独寂寞地回到书房。
后半夜,竟然下起雨。
冬雨来得毫无征兆,狂风大作,白光接二连三地闪过,带起阵阵轰隆隆的雷声。闪电撕破夜空,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屋内闪得亮如白昼。
容屿被惊醒。
旋即便想起,倪歌的床上,只有一条被子。
前几天他每晚抱着她睡,仗着自己身上暖和,盖得太多会热,将毯子撤走了。
容屿掀开被子,爬起来。
他把毯子从柜子中拖出来,抱在怀里,去敲她的门:“倪倪。”
半晌没动静。
“倪倪,下雨了。”他沉声,“你开开门,加条毯子。”
还是没有声音。
容屿心里有点奇怪,又敲了一次:“倪倪?”
还是没动静。
他果断抱着毯子转身,去外面拿备用钥匙。
然后拧开反锁的卧室门。
容屿没有立刻开灯,借着闪电的光,看到缩在被窝里,蜷成小小一团的倪歌。
她面对着门的方向,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小半张脸都陷在枕头里。
他放下钥匙,帮她盖好毯子,摸摸额头。
——滚烫滚烫。
“……”
容屿强压怒气,坐到床边,轻声叫她:“倪倪,倪倪,醒醒。”
倪歌的眼皮有千斤重。
半晌,才困惑而艰难地抬起眼,小声问:“嗯?”
“你发烧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不叫我?”容屿声音里浮起隐隐的怒气,“下次吵架不准锁门,万一真的出事怎么办。”
“……”
“听见没有,嗯?”
“……听见了。”
倪歌迟缓地应了一声,小动物似的缩回去。
“我带你去医院。”容屿问,“你自己换衣服,还是我帮你换?”
“……”
倪歌刚刚睡醒,体温又很高,整个人都有点不太清醒。
“……先不要去了。”外面在下暴雨,又是深更半夜。
她声音里带着将醒未醒的软糯,“抽屉里有退烧药,你抠两片给我吃就行了。”
容屿叹口气,起身去帮她烧水:“行。”
刚走出去两步,又听小姑娘可怜兮兮地道:“……我饿了。”
容屿完全没脾气:“想吃什么?”
“面。”微顿,倪歌小声说,“要加番茄鸡蛋和小油菜,不要葱花。”
“好。”
“煮烂一点。”
“……”
她躲在被窝里,小声强调:“不烂我不吃。”
“……好。”
——
容屿开小火,给她煮了一碗面。
汤汁清亮,卖相诱人。
然而倪歌只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我饱了。”
容屿意外:“不好吃吗?”
明明他这些年,也没少自己下厨。
对厨艺还挺有信心的。
“……不是。”倪歌有点抱歉,高估了病人的食量,“是我吃不下了。”
“那没事。”容屿帮她把小桌收拾干净,“放着吧,等会儿我来吃。”
倪歌点点头,自己抠两片药,吞掉了。
吃完之后,又跑去重新漱口刷牙,才躺回被窝里。
“好好睡一觉,嗯?”
他端着那碗面出门,走到门口,又拍拍她的额头。
然后坐在餐厅里,吃完剩下的面,将锅碗洗干净。
就这么一直坐到天亮。
清晨时分,容屿掐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又走进倪歌的房间,探探她的额头。
——温度好像更高了。
容屿深深地皱起眉。
“倪倪。”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给你降降温,如果烧还是退不下来,你必须得跟我去医院,嗯?”
小姑娘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热乎乎的。
她的思维有些混沌,模模糊糊地听见有人说,要给她降温。
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立刻答应下来:“好。”
说完,她又沉沉闭上眼。
然而没过多久,就被熟悉的气味唤醒。
是酒精。
容屿拿着棉球,蘸着酒精,从她的手指开始,一点一点地顺着往上擦,停在小臂。
一个棉球干了,就重新换一个。
他仔细而认真地,帮她擦完两只手、耳朵后方、和脖颈。
然后又动作轻缓地,循着之前的部位,换用清水再擦一遍。
倪歌没有睁眼。
但她记起来了。
她十六岁的时候,也是这个人。
坐在床边,这样温柔地,不厌其烦地——
用稀释的酒精,帮她物理降温。
——
倪清时在清晨时分,拖着行李箱,回到公寓。
一推开门,他就非常敏感地察觉到,家里有人。
“倪倪?”
客厅里没人。
主卧有动静。
倪清时调转方向,走向主卧。
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
“那里不能脱……”
“我就只往下扒一点点。”
倪清时:“……?”
他的脚步停在卧室门口。
一抬头,就看到妹妹面色潮红、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缩在被子里,像一团瑟瑟发抖的、被欺负了一整夜的小动物。
而禽兽容屿正坐在床边,一手撑在她耳旁,一手伸长向下,解她胸前的睡衣扣子。
倪清时走路没声音,容屿完全没意识到他就站在自己身后。
他对倪歌说:“你不是很热吗。”
倪清时:“……?”
“我帮你凉快凉快。”
倪清时:“……?!”
作者有话要说: 倪清时:我刀放哪儿了?
倪清时:是谁,住着我的房子,穿着我的衣服,用着我的卧室,还,睡着我的妹妹:)
第62章 不离
倪清时把容屿拖到门外, 揍了一顿。
容屿在部队待几年, 打架的功力以几何速度上涨。
然而面对倪清时……
他、他不敢还手。
“不是……”容屿只能一边躲,一边拼命解释, “真的不是你想象那样,清时哥你听我说……别打脸,等会儿被倪倪看见了……”
倪清时揪住他的领口, 压低声音:“所以是怎样?”
“她生病了,我再帮她擦酒精降温。”
“我看出来了。”
“……那你还打我。”
倪清时面无表情:“我忍不住。”
“……”
“倪倪从不带外人来我的公寓。”自己看着长大的小白菜被猪拱了, 倪清时超级不爽,“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就前段时间。”
容屿的眉骨被打破了点皮,一下子也顾不上检查。
交代事情经过时, 他背脊挺得笔直,老实又严肃:“倪倪去西北找我,她喝醉了, 我们……就, 就在一起了。”
倪清时身形微顿:“她去找你?”
“嗯。”
“前段时间?”
“嗯。”
“前段时间,西北暴雪, 把路都封了。”倪清时皮笑肉不笑,“你让她去那么冷的地方, 找你。”
“……”
容屿停了停, 神情还是很严肃, 继续交代:“我前段时间旧伤复发,被停飞了。这个月刚刚调回北城军区,现在还在休假。”
倪清时走回厨房, 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不紧不慢地喝完。
才撩起眼皮:“行了,我了解状况了,你刚刚酒精擦完了吗。”
容屿稍稍放松下来:“擦完了。”
倪清时靠着大理石的流理台,不再说话。
前夜下过雨,清晨时分却出了太阳。
空中飘着大片大片的云,清和的光线透过玻璃,肆无忌惮地投射进来。
容屿站着,不敢动。
倪清时和倪歌的眼睛很像,光芒照进去时亮晶晶的,看得他发痒。
很想回卧室,去捏捏倪歌。
他正心猿意马。
倪清时突然开口,低声道:“我妈不喜欢你,我猜,你是知道的。”
容屿愣住。
停了一会儿,舌根有些泛苦:“对,我知道。”
倪清时正要说什么。
又听他沉声道:“但我不想离开她。”
“我们分开太多年了。”容屿说,“以前我一个人的时候,还不觉得……”
不觉得日子难熬。
可是自从倪歌说,她喜欢他。
分开一秒,都变得难以忍受。
“既然我回来了——”
“从今往后,就再也不会离开她。”
——
倪歌这一觉睡到下午。
醒过来时,烧已经退了。
她揉着眼睛爬起来,洗完脸,趿着拖鞋走出门,正看到倪清时在点外卖。
她眼睛一亮:“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倪清时放下手机,笑着朝她招手,“还烧吗?”
倪歌蹭过去:“好像都退了。”
他摸摸她的额头:“饿不饿?想吃什么?既然退烧了,那就一起出去吧。”
“想吃肉。”
“你的烧刚刚才退,吃什么肉。”容屿端着杯温开水从厨房走出来,轻声低嗤,“过来,把水喝了。”
她乖乖接过来,默不作声地喝掉。
嗓子一动一动的,看得容屿心情大好。
他忍不住抬起手,在她脑袋上撸一把:“肉有什么好吃的,你病刚好就不能挑点容易消化的?重说一遍,想吃什么?”
她放下杯子,小心翼翼:“肉。”
“……”
她语气憧憬:“要有番茄,有牛腩,有煮得很面的小土豆。锅底最好是玉米排骨汤,那样的话,煮牛肉之前,就可以盛出来喝。”
“……”
半小时后,三个人一起出现在牛肉火锅店。
容屿面无表情:“话说在前面,不是因为倪歌想来我才来,我是自己想吃。”
倪清时:“哦。”
“……”
倪歌连着饿了两顿,又睡了很久。
整个人精神好得不得了。
恨不得把菜单上所有牛肉顺着点一遍。
但又不能真的全点。
不然就太浪费了,她吃不完。
“没事。”仿佛看出她的想法,倪清时低笑,“吃不完就打包带走,回去给阿屿吃。”
容屿哼:“我不吃别人剩下的东西。”
倪歌睁圆眼。
她失忆了吗?昨天半夜,是谁吃完了她剩下大半碗的面?
下一秒。
容屿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对着一旁的服务生道:“番茄、牛腩和土豆要双份,土豆要面一点——哦对,还有,锅底换成玉米排骨汤。”
“……”
——
倪清时下午有工作,要晚上才回来。
他一走,公寓里又只剩两个人。
倪歌酒足饭饱,抱着电脑钻进书房写论文。
容屿难得休这么长的休假,没事就想把她放在怀里捏一捏。在客厅里坐了没两分钟,又摇着大尾巴,走进书房。
他在她身边坐下:“倪倪。”
“嗯?”
他没话找话:“看什么呢?”
倪歌电脑边摊开放着两本很厚的小说,她闻言,主动翻过来给他看封面。但法语的字,他看不懂。
“这本书的中文译名叫《地平线之外》,讲空战的,其实是一部言情。”大概是看出他的困惑,她主动宽慰,“不过这个作家很冷门,在国内没有译本,在他们本国也没什么名气,所以不知道他很正常。”
容屿默了默,他确实没听过。
“出版社的工作?”
“不是,是我的毕业论文,里面有提到这本书。”
“喔。”
然后又没话讲了。
她的领域自己不了解,容屿是可以接受的。
但他不能忍受,两个人独处时,无话可讲。
于是他想了想,又问:“你们做翻译,都是在做什么呢?”
倪歌反问:“你觉得我们在做什么?”
容屿回忆半天。
试探着,模仿道:“哦我的上帝!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哦,难以想象,这个地方怎么会这样安静!哦,真的,我的上帝,不可思议!再这样我要踢你的屁股了!哦,看看他们都在说些什么,是的!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
倪歌陷入沉默。
“怎么了?”容屿见她半天不说话,好笑地戳戳她,“这不是翻译过来的?”
“……是,但是。”倪歌挠挠头,解释,“笔译的话,还是有一点不一样。”
“嗯?”
“翻译不是简单的transte,翻译是一种创作。”倪歌翻开小说给他看,“比如,《地平线之外》里,女主写给男主的这首小诗。”
尽管他看不懂,她还是耐心地指给他看,“如果译成中文,意思是‘无论前路多么困难,我都会去到你的身边’。”
“但如果换一种说法……还可以译成。”她顿了顿,声音很轻地道,“‘纵路有荆棘,吾不辞万里’。”
容屿呼吸一滞。
下午的阳光穿庭入户,落在她身上,镀起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他侧眼看她,有些移不开眼。
他在她身上见到一种平日里见不到的气场。
像是自信,也像从容。
于是他盯着看了很久。
然后声音很轻地,叫她:“倪倪。”
“嗯?”
他很真诚:“别看了,我真的看不懂。”
“……”
他提议:“我们来玩游戏,嗯?”
“……”
倪歌沉默一阵,突然想起。
他们两个并没有和好。
今天吃火锅的时候,他还口是心非地凶她来着!
于是她抬起头,怀疑地看他一眼。
“我跟你玩游戏的话。”然后目光非常警惕地,盯住他,“你会不会故意输给我。”
容屿奇了:“我傻逼吗?”
“那我不玩。”
“……”
容屿表情垮下去。
倪歌毫不留恋,垂着小羊耳朵,抱着她的两本大部头,跑到书桌另一端去整理资料。
心里数着秒数。
一,二,三……
数到七。
“你过来。”容屿气急败坏,“你赢了这局,老子把命根子输给你。”
——
元旦之前,倪歌还要回一趟出版社。
但她真的……很不想见自己的组长。
“那天冷得要命,你还把他扔进喷泉池子。”倪歌指出,“等着瞧,说不定今天他就把我爆锤一顿。”
“实不相瞒,我带着枪。”容屿威胁,“你记得警告他,他要是敢锤你,我分分钟毙了他。”
“哈。”倪歌被逗乐了,这个家伙,中二得像沙雕民国文里的霸道军阀。
下车之前,她凑过去,开开心心地在他唇边碰一碰,“那给你个奖励吧。”
容屿顺势按住她的后脑,加深这个吻。
倪歌本来撩完就想跑,结果没跑掉。
被他逮住,亲了又亲,亲到快要迟到,才放开。
“去吧。”他捏捏她的手,“下班了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
倪歌只好在等电梯的空挡里,重新画口红。
早上八九点钟,是公司早高峰。
电梯间熙熙攘攘,倪歌老老实实地挑了一个队伍排着,刚刚拿出镜子,就听见旁边传来熟悉的对话——
“呜,对不起啊婧初。”先是一个抱歉的女声,“我忘了这个时间是他们早高峰,早知道这么多人,应该晚点来的。”
“没关系,人也不是很多,等等就好了。”随后响起的女声很随和,“我跟他们的主编约在九点,去得太晚也不好。”
听见后头这个声音,倪歌虎躯一震。
她转过去,隔着两排人,只捕捉到一个不甚清晰的侧脸。
对方个子高挑,戴着口罩,穿一件柔软的毛衣,长裙一直延伸过膝盖。乌黑的长发盘在头顶,露出天鹅般的后颈,周身萦绕着温柔的文艺范。
旁边那个挺年轻的小姑娘,大概是她的助理。
倪歌收回目光。
高中毕业之后,她就没再见过黎婧初了。
听说她高考考得不太好,加分后来也没用上,没有留在北城读书。但大学时出版了几本小说,销量挺好,很多版权在开发,所以也混得不错。
她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人群中突然发生小小的骚动。
“哎,那个男生,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小鲜肉吗?以前好像没见过?”
“说不定是哪个部门的新人,不过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出道啊,来做幕后跟我们抢饭碗?哦,好气。”
“惹,说不定人家就只是路过……jc总裁不是就爱培养这种长得很好看的,色情男主播么。”
“……?说屁呢你?”
……
倪歌跟着人群,折身看过去。
黎婧初也回过头。
容屿目不斜视,穿过人群,走向倪歌。
他将外套留在车上,只穿了件深色的毛衣。男人个子很高,宽肩长腿,习惯性站得笔直,凛冽的气场被柔软的毛绒衣物中和,透出股凛然的正气。
他径直停在倪歌面前,低头看着她。
她缓慢地眨眨眼。
“倪歌。”容屿单手插兜,闲闲地问,“你没觉得哪儿不对劲?”
“……”
他出现在这里,就挺不对劲的。
容屿好笑:“你的手机呢?”
倪歌闻言赶紧摸摸口袋,空的。
“手机都不带,你等儿下班,打算给我发信号弹?”
他一边说着,一边抽出那只插兜的手。
拎着手机,悬到她面前。
她伸手去接,刚要碰到,又被他拿开:“我特地来给你送,你不给我点奖励?”
“我……但是。”倪歌愣了愣,一想到这个家伙可能又在暗搓搓地期待自己用舌头狂甩他的嘴唇,就很心疼口红,“这,这里好多人。”
容屿一声低笑。
然后抬起手,落到她的肩膀上。
食指勾着她的下巴,拇指指腹从唇角擦过,带走一点点颜色。
“你怎么照着镜子,都能涂出来。”他有点无奈,“傻不傻?”
第63章 宠溺
容屿捧着她的脸, 神情认真, 目光深情。
倪歌愣愣地看着他,后知后觉地, 觉得电梯间的温度好像变高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
“我……”她呆了几秒,结结巴巴,“我我自己来……”
容屿心里好笑。
他松开手。
倪歌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飞快地掏出镜子检查口红。
电梯上上下下,人潮涌动, 带走前面一批人。
前头的队伍空了,她往前挪挪,容屿也跟着往前挪挪。
“你今天不是要回军区吗?”他站在旁边, 连带着她的回头率也成倍增长。
倪歌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莫名又有点不好意思,“不用早点过去吗?”
“调职手续。”容屿解释, “什么时候过去都行。”
她慢吞吞地“喔”了一句。
又眨眨眼:“但你不用陪着我的, 已经到公司了,我又不会迷路。”
容屿含笑望着她, 没有说话。
倪歌没太懂他的意思。
正想再问,背后传来一道略带迟疑的女声:“容屿……?”
两个人一起回头。
黎婧初这才真的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笑意浮上眉梢:“好久不见, 倪歌, 容屿。”
倪歌礼貌性地笑着,向她打招呼:“黎学姐好。”
容屿不咸不淡:“嗯。”
他有点心不在焉,漫不经心地低下头, 握住倪歌的手,晃着捏一捏。
好像在撒娇。
倪歌明白他的意思。
——好烦啊,不想说话。
“我刚刚放假,前几天才回北城。”但黎婧初没有理解这个小动作,她早就听说他们两人在一起了,恋人间的小互动亲密自然,看得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很久不见了,你们都还好吗?”
“挺好的。”容屿捏着倪歌的爪子,闲闲道,“正打算打报告结婚。”
“……”黎婧初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确实挺好的。”良久,讷讷道。
电梯“叮咚”一声,倪歌跟着前面的人一起往前走,打算向容屿告别:“再……”
结果他先她一步,拽着她进了电梯。
黎婧初和助理紧随其后。
电梯门缓缓阖上。
轿厢里人很多,倪歌被人挤着挤着,就挤到角落。
容屿伸长手臂,跨到她面前,给她隔离出一小块空间。
狭小的空间里没什么声音,头顶就是摄像头,倪歌觉得自己好像缩在他怀里。
她小声:“那个……”
他垂下眼,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你,你特地跟过来,就是为了跟我一起上电梯吗?”
这种问题问出来,倪歌自己都觉得有点自作多情。
黎婧初听见了,目光也跟着投过来。
然而容屿看着她,半晌,低笑出声:“对不起,我要先向你道歉。”
“……?”
“刚刚你把手机落在车上,有人给你打电话,我帮你接了,是你的导师,让你等会儿给他回个话。”微顿,他说,“然后,当时你的备忘录开着,我没忍住,就看了一眼。”
“……??”
“里面有一条,写着。”他声音很低,热气在她耳旁打转,“欠你一个电梯咚。”
倪歌微怔,耳根刷地红了。
“电梯咚怎么咚,嗯?”他虚虚揽着怀中的蠢羊,身体恶趣味地,示意性地在她身上轻轻撞一撞,“是这样吗?”
“……”
真的太羞耻了。
周围全是人。
倪歌耳根的红晕迅速蔓延到脖子根。
“你……”他的胸膛一压过来,她就觉得他又在欺负她,“我的楼层也到了,你赶紧走吧,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呀。”
容屿磨磨蹭蹭的。
抵达出版社的楼层,电梯内的人群鱼贯而出。
黎婧初自虐似的,站在门口,没有动弹。
然后,她看到容屿将身形娇小的姑娘揽在胸前,声音很低很低地,宠溺又有些无奈地叹息:
“倪倪,我们真的分开太久了。”
“我想把这些年漏掉的,缺席的,全都补给你。”
——
于是走出电梯,倪歌又补了一次口红。
黎婧初不远不近,就走在她几步开外的前方。
她小助理亦步亦趋,拎着背包走在前面。
倪歌隐隐约约,听见断续细碎的字眼: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谈个恋爱……谁没谈过似的,嘁。”
“秀恩爱的都长久不了,我看过不了几天就得分,婧初姐你等着看那个小女生哭鼻子吧……”
……
尽管这话听起来十分悦耳。
但黎婧初还是微微皱起眉:“别这么说。”
小助理还要开口。
倪歌快几步从她身边经过,拍拍对方肩膀,笑道:“小朋友,我男朋友就是很了不起,不服的话,让你男朋友去跟他battle呀。”
“……”
尽管觉得自己非常幼稚。
幼稚到了极点。
但她还是非常严肃地,吓唬对方道:“我男朋友说了,以后谁惹我,他一枪毙了谁。”
黎婧初嘴角微抽。
按照她对容屿的了解。
这种承诺……
他还真的能做出来:)
小助理完全不信,抬头去看黎婧初的脸色。
发现她正在认真地沉思。
助理:“……??”
就在她思忖着黎婧初的家庭情况、揣测这句话的真实程度时。
倪歌停下脚步,转过来。
“还有,再让我听见你在我面哔哔哔,我才不管你是谁的助理——”
她微顿,云淡风轻地道,“我会把你打到,没有鼻子可以哭。”
——
在办公室打完签到卡,倪歌出门,先给导师回了个电话。
结果对方没接。
她猜他是想催毕业论文,于是回短信道:老师!我很听话!论文已经写好了!但还有几个细节要改!最迟明晚之前,就能发到您的邮箱!
这么多个感叹号——
倪歌想。
导师一定能体会到她澎湃的心情。
然而导师没有回信。
倪歌:“……”
她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打道回屋。
这是倪歌实习期的最后一天。
只要等到下班,人事部门在她的实习证明上盖个章,她就可以走了。
然而刚回到办公室,就被周有恒乐呵呵地叫住:“倪歌,你来。”
她回应一声,走过去。
其实在jc出版社实习的这段时间,她几乎没见过周有恒。
但圣诞晚宴之后,他的存在感竟然逐渐变强。
“今天有个作者,来社里谈新书的版权。”大办公室人太多,周有恒引她去小会客室,“我想给你看看她的书。”
倪歌有些奇怪:“给我看?”
“对。”周有恒解释,“社里从明年开始要成立一个全新的项目组,对外翻译国内的情感类畅销书,正缺一个带头的人。我知道你的实习期到今天就结束了,你不妨先看一看,如果有兴趣,可以留下来带这个项目组,留在jc工作。”
倪歌还真的有点兴趣。
她跃跃欲试。
但这种兴趣只持续了三十秒。
因为她走进会客室,满面笑容地想要与那位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的小姐姐打个招呼,就发现她,是黎婧初。
倪歌:“……”
黎婧初:“……”
周有恒见两人的笑容不约而同地在脸上凝固了三秒,笑道:“怎么,认识?”
“她是我学姐,也是我的邻居。”倪歌抢先一步,解释道,“我们高中时同校,住处也挨得很近。”
“哟,那是挺有缘分。”
周有恒笑着坐下来,给她们倒茶:“书就是桌子上那几本,倪歌,要不你先大致看看?”
“周老师。”倪歌坐姿乖巧,目不斜视,语气颇为苦恼地道,“我马上就就快答辩了,论文还一个字都没写,我怕……”
她没再说下去。
周有恒懂了:“行吧,那不为难你。不如这样,你带几本书回去看看,要是改变主意了,随时来找我。”
倪歌感激极了:“谢谢周老师。”
周有恒随手一抬,就把黎婧初写给出版社的特签书送了出去。
助理眼皮一跳,想阻止。
被黎婧初拉住。
倪歌向周有恒道了谢,抱着一沓书,从小会客室退出来。
她把书堆在办公桌上。
陶若尔起来倒水,正看到那堆书,有些惊奇:“哇,黎婧初的签名书呀,周老师给你的?”
“借我看的。怎么了?”
“这个很少的。”她忍不住摸摸,“黎婧初不爱签名,特签就更少,送给出版社的也没几本。”
“这样啊……”倪歌挠挠头,“我不是很了解,以前没看过她的书。”
陶若尔更惊奇:“她的书那么火,你没看过?”
倪歌“唔”了一声,“都是讲什么的?”
“大多数是军旅题材吧……比如这本。”陶若尔随手翻开一本蓝色封面,“讲一个空军上校和他青梅竹马的恋人。”
倪歌想了想。
这剧情……怎么有点,有点,熟悉?
“对了。”突然想到什么,陶若尔拉开抽屉,“圣诞节那天,你的阅读器落在会场里,被我捡到了。本来我那天就想还给你,结果我走到楼下时,看到你已经跑了。”
“……”
倪歌有点不好意思,摸摸鼻子,接过来:“我找了好久,以为丢了……谢谢学姐。”
“客气啦。”陶若尔两手撑着下巴,停了一会儿。
没忍住,很小声地问:“你跟周进,是什么关系呀?”
她其实不想问的。
她根本不在乎周进。
对,不在乎。
只不过她的嘴巴,有自己的想法。
“我跟周进,就是普通朋友。”倪歌没有多问,笑道,“我和他是大学时拍宣传片认识的,后来我参加过他执导的综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关系。”
陶若尔若有所思:“喔……”
“说起来,学姐,我好像从没告诉过你。”倪歌一边整理那摞书,一边笑道,“我有未婚夫。”
陶若尔睁大眼:“哇,真的?”
“嗯。”倪歌眉眼弯弯,笑道,“他有点蠢,我还挺喜欢他的。”
她轻声道,“以后有机会,我带他来见你。”
——
有点蠢的未婚夫此时刚刚办完调职手续,正在开车去接倪歌的路上。
途中经过甜品店,他还特地下车,去给她买了一块蛋糕。
——草莓味的。
浑然不知,小娇妻在背后说他蠢。
接到倪歌,容屿问:“今晚想吃什么?”
“今晚大概要回家。”小蛋糕上的草莓颤巍巍,倪歌觉得很好玩,拿叉子拨来拨去,“哥哥回来了,我们肯定要一起回去吃饭。”
容屿默了默。
迟迟叹息:“啊。”
他调转方向,回大院。
倪歌好奇:“你回来之后,回过家吗?”
“当然回过。”眼睛的事能瞒住,但调职的事瞒不住。
容妈妈早知道他要回北城,恨不得天天在车站堵人,怎么可能不回去。
“喔……”倪歌舀起一小块蛋糕,放进口中,“容容你要吃吗?”
“不吃。”
“还挺甜的。”
“……”
恰逢红灯,容屿停下车,飞快地凑过来,在她唇上猛亲一下,舌尖卷走一股热气:“是挺甜。”
“……”
吓得倪歌半晌不敢开口。
容屿有些好笑:“元旦你抽个空,我们一起去看房子吧。”
“就……”倪歌愣了一下,不明白,婚都还没求呢,“你这么着急?”
容屿停下来。
他看着前方漫长的车流,面无表情地绷着脸。
许久,满脸懊恼地,一巴掌拍上方向盘:“要是让你娶一个公主。”
“……”
他气急败坏:“你他妈能不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一票人真情实意地建议容屿去做色情男主播。
我:……??????
第64章 绝配
suv平稳地驶过岗哨。
容屿开车, 送倪歌到家门口。
“那, 容容。”倪歌解开安全带,跳下车, “我们明天见啦。”
他在她侧脸亲一亲:“我改天再来拜访叔叔阿姨。”
倪歌跳下车,转身进门。
倪妈妈正在做饭,听见她趿着拖鞋跑进来, 头也不抬,笑着问:“回来了?”
“嗯。”倪歌洗完手, 蹭过去,“番茄是不是还没有洗?我来帮你吧。”
倪妈妈拍拍她的脑袋。
水声哗哗,厨房里静默了一瞬。
倪妈妈思索一阵, 切菜的速度逐渐慢下来:“对了,我有一点事,想问问你。”
“嗯?”
“今天早上, 你的导师说联系不上你, 就把电话打到了我这儿。”
妈妈是她的紧急联系人。
倪歌觉得不奇怪:“然后呢?”
“你的导师跟我说,系里最后一个交换生的名额, 她给你留着。”倪妈妈停了停,“报名马就截止了, 她让我再向你确认一下, 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去。”
倪歌的动作也慢下来。
“老师之前确实跟我提过。”她斟酌道, “她一直想推荐我出国。”
“去哪里?”
“巴黎。”
倪妈妈切菜的动作明显停滞了一下。
她深呼吸,努力将语气放得柔和:“为什么不想去呢?”
“……也没有不想去。”
“倪倪,你想听听妈妈的意见吗?”
其实不管倪歌想不想听, 她都一定会说。
所以倪歌:“我不想。”
“倪倪。”倪妈妈说,“在我二十岁的时候,也是你这样的想法。”
“……”
“那时候我刚刚毕业,年轻又有小有名气,很多人把资源送到我面前。遗憾的是,我没有珍惜。”妈妈转过来,劝道,“年轻的时候多读一些书,多见一些人,对你不会有坏处。”
“……”
倪歌的小羊毛高高炸起。
可是她没办法对妈妈发火。
半晌。
“好吧。”仍然是她先败下阵,“我会再考虑的。”
——
倪清时回来的第一顿团圆饭,吃得不太愉快。
倪歌闷闷不乐,饭桌上爸爸问起,不可避免地,又绕回这件事情上来。
“如果有公派名额,那很好啊。”倪爸爸问,“为什么不想去?”
“没有不想去。”倪歌声音闷闷的,“我只是还没想清楚。”
——我究竟为什么要去。
“但是听你导师的意思,你好像已经考虑了很久。”倪妈妈帮大家盛汤,“你从小到大,类似的决定都是我替你做的。如果你相信我,这次也可以听我的。”
倪歌还没说话。
她又道:“不过,这次的事你没有告诉我,我有点意外。”
倪爸爸笑:“倪倪也长大了嘛,这些决定,可以让她自己做。”
“我怕她在大事上犯糊涂。”
“不妨让她自己走两步。”
“她摔倒我也会难受。”
“我就没怎么管过他们。”
“也许对你来说,他们兄妹都是风吹大的。”
……
倪歌有点头疼。
她看出来了,爸爸也有点头疼。
而她和爸爸共同担心的问题是:如果妈妈也头疼,大概会被气病。
“……”
饭桌上诡异地沉默三秒。
“你们总是在该管的事情上不管,在不该管的事情上瞎管。”全程一言不发的倪清时默不作声地坐在旁边,喝完一盅汤,吃完了一只鸡腿和四只天妇罗,才眼带笑意地,慢悠悠地吐出四个字:
“天生绝配。”
这顿晚饭不欢而散。
倪歌无精打采地回到卧室,打开灯。
她像团果冻一样,趴在黎婧初那摞高高的书上,给容屿发消息,讲述晚饭时发生的家庭车祸。
[早知道,就把紧急联系人写成我哥。]
[也不会有那么多事了。]
[其实我完全可以理解我妈妈。]
[她结婚之后,连画笔都很少动了。]
[而且她确实很辛苦。]
[所以一想到这个,我就一点也发不起火来。]
[她心脏本来就不怎么好……]
[对不起我真的怂,我不敢气她呜呜呜呜。]
……
[你怎么不说话。]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啊!你去哪儿了!]
……
倪歌给他连发了三个疯狂摇头叫名字的表情包。
刚刚发完第三个。
卧室玻璃发出“笃笃笃”三声轻响。
倪歌微怔,跳起来开窗户。
疏星朗月,空气中飘着清冷的白雾,夜色深沉不见边际。
高大挺拔的男人两手撑在窗户的外沿,整个人挂在屋外,半张脸浸在黑暗中,鼻梁挺直,下颚微绷,棱角锋利而硬气,天然气宇轩昂。
她呆了一瞬。
“快拉我进去。”容屿见她呆呆的,哭笑不得,“这里没有可以脚踩的东西。”
倪歌回过神,赶紧将他拉进来。
容屿踩在窗台上,一个小小的蓄力,跳到屋内。
瞬间被暖气包围。
“你怎么不走正门?”
“你屋里真热。”容屿一边往里走,一边脱衣服,“你妈不待见我。”
倪歌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容屿动作一停:“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两个人面面相觑,沉默三秒。
“我刚刚回北城时,我妈不让我跟你玩。”
“……”
“让我离你远一点。”
容屿好笑:“然后?”
“我没忍住。”倪歌舔舔唇,“我确实想听她的话,但我的身体,有自己的想法。”
容屿终于笑出声。
他扯开话题:“你知不知道,有个很出名的爱情故事,男主也是这么登上女主的窗台,进了她的卧室。”
“你说的是于连,还是罗密欧?”
于连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容屿:“当然是罗密欧。”
倪歌:“哦。”
小姑娘一点都不上道,容屿循循善诱:“然后,你知不知道,他们在卧室里做了什么?”
这个倪歌还真不记得了。
于是她问:“做了什么?”
“翻云覆雨,共赴巫山。那一夜,他们都成长了很多。”
“……”
倪歌重新打开窗户:“出去。”
容屿低声笑起来。
“胆子大了,敢让我滚,嗯?”
他将外套挂在衣架上,穿着质地柔软的毛衣,坐到她的凳子上,顺手将他揽入怀中:“还不开心?”
蠢羊顺势坐到他腿上,垂下长长的眼睫:“嗯。”
他低声:“我都逗你这么久了。”
暖黄的灯光垂下来,照在他清俊的眉眼间。
男人声线很沉,尾音却又微微上翘,听起来莫名性感。
倪歌在这一刻,体会到少女的心动。
她仰起脸,小声:“那你再亲我一下。”
他低声笑着,亲下来。
却没有只亲一下。
滚烫的气息从脸颊辗转向下,他吻得缓慢而认真,温柔地停在她的唇角。
微顿,扣住她的后脑,压着她柔软的唇,舌尖钻进去,加深这个吻。
倪歌浑身一僵,小声呜咽着,两只手扣上他的肩膀。
小姑娘白白净净,抱在怀里,像一个乖乎乎带热气的小团子。
容屿轻而易举地,感到意乱情迷。
他做过很多耐力训练,但到了她这里,好像全都没有用了。
想把她吃掉。
想把她弄坏。
于是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他的手贴着她的后背向下滑,指腹滚烫,撩开衣摆,不急不缓地钻进去。
倪歌的后背被压在书桌上,她的手肘一动,背后的书噼里啪啦地掉到地上,发出响声。
两个人的理智瞬间回笼。
“你疯了吗?”她赶紧推开他,压低声音,“这是我家。”
容屿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声音发哑,眼神有些暗。
“真想在这里把你办了。”
说着,他躬身,去捡落在地上的书。
书页被摔开,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就是:
无论前路多么困难,我都会去到你的身边。
容屿微怔。
然后默不作声地抬起手,将书放回桌上。
“呜……”倪歌的脑子还混沌着,呼吸也不太稳。
她挂在他身上,微微垂着眼,唇瓣泛出嫣红的玫瑰色。
现在的姿势实在太暧昧了。
等她反应过来,咽咽嗓子,就想离他稍远一些。
刚刚挪动一点,手肘突然碰到他的小腹。
倪歌一愣,眼睛蹭地睁圆:“这里为什么是硬的。”
“……这个是腹肌。”容屿眼中的情欲渐渐散开,他挺直腰杆,演示给她看,“你吸一口气,你那里也是硬的。”
倪歌用力憋口气,然后戳戳自己的肚子。
还是软的。
“骗子。”她觉得不公平,“你为什么哪里都能硬。”
“我身上还有更硬的地方。”容屿云淡风轻,“你等等,我脱一下裤子。”
“……”
等他发完骚。
“唉。”倪歌撑住脸,“谢谢你,我现在稍微开心一点了。”
容屿想起她刚刚给他发的那些长长的消息。
“叔叔阿姨吵架了吗?”
“没,他俩关系一直挺好的。偶尔打打辩论,增进夫妻感情。”
“……哦。”
容屿沉默一阵,抬眼:“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以前很想出国,你知道的,我很崇拜我哥哥。”倪歌微顿,“但我妈妈总是在我耳边提,时间久了,总觉得很别扭。”
好像自己是为了她,才去做那些事。
“喔。”容屿明白了,“小孩子青春期,叛逆少女。”
“喂……”
“那你不继续读书,留在jc工作的话,会更开心吗?”
倪歌认真地思考一阵。
“我不知道。”她坦诚,“大多数时候,是挺开心的。学姐和周老师都对我很好,他们常常夸我,非常助长我的虚荣心。”
容屿低笑。
“你别笑呀。”倪歌坐在他怀里,很认真地道,“我以前……很久以前,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吕芸老是说我,这样不行、那样不行,什么都不如别人。”
“嗯。”他看着她,碰碰她的额头,“她瞎说。”
“但我……小学之后,反而遇到很多很好的老师。”她说,“像是老孙,我的大学导师……还有周老师。”
“那当然,还是正常人比较多。”
“我觉得我很幸运。”她望着他,“你说得对,我的好运气没有到头。”
他低低笑着,正想再亲亲她。
“容屿。”她突然抬起头,认真道,“谢谢你给我的勇气。”
谢谢你给我的温柔。
和被人偏爱的底气。
灯光温暖,她的眼睛亮晶晶。
容屿怔了几秒,突然笑起来。
“我们家,没有不穿军装的男人。”
“所以我儿时的愿望,是守护世界。”
容屿停了一下,道。
“长大之后发现,世界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守护得了的。”
倪歌心里好笑,握住他的手,揉啊揉。
下一刻,他转过来,额头抵着额头,低低笑道:
“今天晚上,我才发现,虽然我没能守护世界。”
“但有一件事,我好像做到了。”
倪歌眨眨眼。
又听他道:
“从小学时吕芸的事情开始,我就想告诉你。”
“倪歌,你做什么决定都可以。”
微顿,他声音很轻很轻地,说。
“——这世界不太好。”
“——但永远有人,愿意爱你。”
第65章 玩什么
翌日清晨, 下了点儿小雨。
容屿开车带倪歌去看房子, 两个人兜兜转转,还是觉得市中心的小公寓最合适。
容屿笑:“这儿离清时哥住的地方, 不到两公里。”
“……?”
“早知道,我们干脆把房子买在他隔壁。”容屿耿耿于怀,还记得上次倪清时殴打他的事情, “隔三差五还能邀请他来我们家,观摩一下, 当一个男人有了妻子,生活会变得多么幸福。”
“……”
两个人办好手续,几乎算是把房子定了下来。
倪歌走出售楼中心, 深吸一口气,有些恍惚:“有种……”
“嗯?”
“有种已经结婚的错觉。”
容屿好笑地揉揉她的耳朵:“不是错觉,我们本来就要结婚了。”
算了吧……
明明是八字没一撇的事。
倪歌垂着脑袋踢踢地上的石子, 小声嘟囔:“连婚都没有求……”
容屿听见了, 但他没说话。
他眼底含笑,握住她的手, 默不作声地将她的爪子捉进自己的口袋。
“你后天晚上,有安排吗?”
“没有。”
“去我家吃饭吧。”
倪歌愣了一下, 没明白:“为什么?”
后天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不是谁的生日, 也不是节日庆典。
“想让你见见妈妈。”
“我平时经常见她。”倪歌认真地指出, 想了想,又很嫌弃,“这些年, 我见她的次数比你多多了。”
容屿身形微顿,笑意浮上眉梢。
“那怎么能一样。”
他小幅度地张口,白汽在寒冷的空气中一卷,凝成一道霜。
然后声音很低很低地,轻声说:“我这次想让她见的,是儿媳妇啊。”
——
容屿先送倪歌去了趟学校。
suv驶到学院楼下,倪歌抱着背包和申请材料,跳下车:“我很快就回来。”
容屿拽住她,在她脸上亲一下。
倪歌就着这个姿势转过去,唇贴住他的唇,回吻他。
容屿眼神一暗,按住她的肩膀。
“唔……”
倪歌觉得这走向不对劲,他永远都不懂什么叫浅尝辄止。
“你放开……”
她推不开他。
他还想再深入,窗玻璃传来“笃笃笃”三声闷响。
“干什么呢你们?”导师推推眼镜,眯着眼凑近玻璃,神情十分不可描述,“现在的小年轻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点儿都不注意影响……啧啧啧。”
倪歌:“……”
容屿不情愿地放开她。
她红着脸,迅速蹿下车,夹着尾巴跟导师一起上楼。
今天公休假,学校里没有人。
导师打开办公室的门,语气有些无奈:“你看看你,放着假还要我特地跑过来一趟。”
“对不起。”倪歌确实很不好意思,“谢谢您。”
导师哼了一声,接过她的申请材料。
她的成绩全年全优,就算自己申请,也能申请到非常好的学校。
何况这是公派的交换生名额。
导师将资料收好,跟其他人放进同一个文件夹,意有所指地问:“你不愿意出国,就是因为他?”
“不是。”
“那现在怎么又愿意了?”
倪歌又乖又诚实:“被人教育了。”
“早知道,我就早点给你妈妈打电话。”
倪歌微顿:“也……不是因为妈妈。”
“哈?”
倪歌“唔”了一声,有些头疼,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
没等她想清楚,手机突然震起来。
看清来人,她眼皮一跳。
“对不起,老师,我先接个电话。”
得到首肯,她折身走出门。
走廊上静悄悄的,孟媛的声音魔音穿脑:“倪倪!”
“嗯,我听着呢,你说。”
小闺蜜平时不爱打电话,如果不是急事,一般会给她留言,或者发语音。
然而眼下,她的语气火急火燎:
“你有没有看到黎婧初的视频啊!”
“什么?”
“气死我了呜呜呜你快去看看!”
——
微博上,黎婧初的搜索量节节攀升。
倪歌坐在咖啡馆里,抱着手机,默不作声地搜她的名字。
新年伊始,jc做了个小活动,让签约作家们每人做一小段直播,给大家拜年。
黎婧初的视频是在家里的书房拍的。
尽管只有书房一角被拍进去,但这是她家第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内。
她火了这么多年,不少人都隐约了解一些黎婧初家里的背景,这在外界眼中,多多少少,显得神秘。
然而这次,这种神秘被打破了。
她坐在镜头前,穿着柔软的家居服,大大方方地笑着向大家打招呼、祝贺新年。背后是书房里巨大的木质书架,房间内光线明亮,暖意流动。
所以一开始,弹幕还很正常:
[真没想到婧婧会在家里拍视频啊哈哈哈哈,第一次看到你po书房呢,下次想看你的卧室doge]
[婧婧新年快乐!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记得早睡呀!顺路催一催新书!]
[婧婧新年大吉!之前说要拍的那部小说,今年寒假能上映吗?qvq]
……
直到有人指出:[婧婧背后书架上放着的那个,是一架航模吗?]
黎婧初微怔,回头看了一眼,笑道:“是啊,小时候,一个很好的朋友送的。”
小时候,很好的,朋友。
这几个关键词凑到一起,加上黎婧初的创作题材和她的微博人设,很难不掀起话题。
果不其然,话音一落,大家的激情轰地炸开:
[啊啊啊!是你小说里那个小哥哥送的吗!我记得你讲过,那些角色都是有原型的!!青梅竹马!一个大院儿!久别重逢!]
[……!!我也记得!而且是空军对吗!!]
[无形狗粮最为致命,姐妹们,我先酸为敬。]
[我坐在高高的柠檬树上.jpg]
……
倪歌没有再看下去。
她从视频里退出来。
冷静地喝了口咖啡,然后没事人似的,捡起一块杏仁饼干,打算咬。
“你怎么还有心情吃东西啊!”孟媛像一串炮仗,“这个女人都快爬到你头上了!你不把她除掉吗!”
容屿身形微顿,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盯住她。
孟媛秒怂:“……对不起,你吃,你吃。”
“我除她干什么?她发这种视频,跟我有什么关系。”倪歌小口小口地吃饼干,“我又不是她的空军小哥哥。”
容屿心虚地移开眼。
“你是不是不好意思怼她?”
孟媛知道倪歌也有个微博账号,而且粉丝不少,全是她大学刚入学时,参加综艺积攒的。她在微博是学霸人设,因此天天有人在她的评论区留言,求她保佑四六级雅思托福专八。
只不过倪歌大三大四后,学校不需要她再做宣传,她也就很少再用那个id发微博。
“如果你不方便,可以让池池去怼。”孟媛气得像只河豚,“你不关注黎婧初,不知道她这人有多讨厌。总共才出版了几本书啊,天天在微博似是而非地艹人设,搞得大家都以为她有个青梅竹马的小哥哥……我靠,那明明是你的人设!”
“媛媛说得对。”蒋池坐在孟媛身边,见她毛都炸起来了,好笑地撸撸,沉声道,“我的粉丝粘性应该比你高很多,如果真的有需要……”
“不用啦。”见他们俩这么认真,倪歌倒笑起来,“反正现在,容屿是在我身边。”
而且如果决定出国,他们剩下的相处时间也不多了。
虽然交换生在法国也待不了几年,可是,一想到两人好不容易重聚和好就又要分开,她就很郁闷。
容屿仿佛看出她的想法,安抚般地,握住她的手。
“而且,黎婧初从没说过,那些原型在三次元里是谁。”倪歌想了想,觉得,黎婧初已经影响不到她了。
她早已不是十六岁。
“所以随她去吧。”她说,“总没道理,要剥夺别人幻想的权力。”
孟媛愤愤指出:“她模棱两可,是怕掉马之后人设崩塌,被粉丝日。”
倪歌笑笑,吃掉盘子里最后一块小饼干。
最后一枚是蓝莓味的,她心满意足。
然后抽出纸巾,擦擦手。
容屿低声问:“吃饱了吗?”
“没有。”她非常诚实,眼巴巴看着他,“我还想再吃一个木糠杯。”
容屿好笑,拍拍她的小羊毛。
然后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去前台点单。
他一离开,孟媛迅速凑过来:“学长的眼睛是什么时候恢复的?你俩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他霸王硬上弓了吗?你们婚期定下来了吗?”
一连串问题炸得倪歌头疼,哭笑不得地道:“放心吧,我们所有的事,进度肯定都比你们要慢。”
“噫。”孟媛有些失望,“他该不会是不行吧?”
蒋池乐了:“别胡说。”
“他……”
倪歌没有说话,抬起头,目光遥遥落到他身上。
他背对着她,微微低着头,和她记忆里一样,背影高大而挺拔。
更重要的是,他非常健康。
尽管想要回到天上还得再费一番周折,可他现在,无病无灾。
她想不到比现在更好的时刻。
“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孟媛执着地碎碎念,“难道他眼睛还没恢复,拉了灯就看不见吗?”
她话音刚落,就见容屿端起小托盘,转身朝这边走来。
倪歌突然起了玩儿心,笑道,“他看得见我,隔再远都看得见。”
说着,她一本正经地两手合十,十指交叠对准他的方向,煞有介事地眯着眼,像狙击手一样,瞄准自己的目标。
然后,她很轻很轻地,发出小小的气声:“砰——”
如同一团幼稚的毛绒小动物。
随着这声响,看不见的子弹迅速出膛,势如破竹地划破空气,直直冲进容屿的胸口。
容屿浑身一震,“唔”了一声,表情顿时变得痛苦。他猛地半躬下身,一手端着小托盘,一手用力捂住心脏的部位。
孟媛还蒙着,没懂这是在玩什么。
下一秒,就看到。
容屿捂着心脏,神情慢慢从痛苦变得愉悦。表情层次竟然还很丰富,像挣扎在初恋中的懵懂少年,一面体会到恋爱的新鲜感,一边又为恋爱带来的苦恼而头痛。
然后,他迟缓地走到倪歌面前,痛苦又愉悦地,低声道:
“怎么办。”
“……”
男人声线低沉,隐隐含笑,却又真情实意,骚得不着痕迹:
“我们只是打了一个照面,我的心,就稀巴烂。”
作者有话要说: 孟媛:学长为什么又穿上了品如的衣服。
第66章 那么软
倪歌趴在小桌上, 两眼弯成月牙, 笑得不能自已。
容屿眼带笑意,直起腰, 施施然地在她身边坐下,放下木糠杯。
等她笑够了,将脸凑过去:“奖励。”
倪歌非常乖巧地, 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一碰。
容屿心满意足,把小钢勺递给她。
孟媛这才看懂。
然后她沉浸在这种她从没见过的操作里, 深深震惊,不能自拔。
半晌才回过神。
“天,你们也太肉麻了吧。”她啧啧啧, “两个戏精。”
倪歌权当没听见,开开心心地拿起小勺,吃木糠杯。
孟媛表情嫌弃地看看倪歌, 再看看容屿。
看了三分钟。
然后她转回来, 舔舔唇,拉着蒋池, 很认真地道:“池池,我也要玩。”
“……”
“你往后退退, 我现在就要发功了。等会儿配合我时, 你记得演得浮夸一点喔。”
“……”
——
倪歌傍晚回家, 收到导师的邮件。
导师看完论文,立刻给出反馈意见,并补充了新的书单。
她要改论文, 又要读那堆生涩的书。
很快将黎婧初的事抛之脑后。
然而网友们并没有放过这个话题。
当晚,他们就顺藤摸瓜,摸到北城附小的官网,找到了那个航模的来历。
很多年前,容屿曾经拿这个航模参赛。尽管最后它坠机了,没能拿到最好的奖项,但也算是为校争光。
他的照片,现在还挂在官网上。
于是黎婧初的微博又炸了一次:
[那个空军军官是叫容屿吗!我的妈,他小时候就好帅啊!有这种人做我竹马,我愿意一辈子不离开军区大院!!他现在的照片还能搜到吗!]
[楼上,我搜到了!但除了照片就没有其他资料了,不知道为什么呜呜呜。]
[这个应该还挺正常叭,除非受过媒体采访,不然军官的资料好像大多都是保密的。随便你们谁都能搜到,那还得了。]
[呜呜呜我不管,这是什么神仙爱情,我要再嗑一斤柠檬!!]
……
黎婧初连忙出来澄清:“不是他。”
可评论区更凶:
[不要欲盖弥彰啦!前面有小姐姐已经把高中的校园论坛都扒出来啦。不过我理解婧婧不想掉马,那我们就假装不知道好了doge]
[婧婧能在微博多讲点你们的事吗,想嗑糖tut]
[是啊是啊,我已经把婧婧之前的微博都看过一遍了,代入这个人之后越想越甜……国家欠我一个竹马!]
……
事件发酵,带了一大批流量去附中的校园论坛屠版。
于是黎婧初微博评论区的风向又变了:
[不是,等一下,你们有事吗?跑到我们学校校园论坛去屠版,excuse me?现在的书粉怎么都他妈跟邪教似的,你们是眼睛长着滤镜还是选择性失明?说了多少遍,ry高中时的女朋友根本不是你们的婧初小姐姐,好吗?]
[排上面……我也是附中论坛摸过来的,莫名其妙。别把你们圈子乌烟瘴气的风气带到我们这儿来,服务器受不了,谢谢。]
[你们怕是不知道叭,黎小姐高中时就爱拿ry做原型写小说,她yy自己是别人未婚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ry的未婚妻根、本、不、是、她。免鉴定,我就是当年的同班同学,黎小姐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话,来找我啊科科。]
[啊……说到这个,ry那时候是不是天天在楼下等人?不是同级的,是我们一个学妹。]
[对,我说的就是那个妹子。学生时代ry跟你们黎小姐根本不熟好不好?他们晚自习吵架ry把书都摔了,当时我们班上的人全在,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做证。被人捆着炒这么久cp也是惨,ry真的能忍,是我我要告她了。]
[……ry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些事,他怎么可能看黎婧初的书。]
[哦那你提醒我了,我这就去告诉ry。狗头保命.jpg]
……
这件事在微博上发酵两天,仍然甚嚣尘上。
黎婧初迫不得已,关闭了评论区。
然而倪歌一点儿风声也没听到。
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关在家里写了两天论文。
下午时分,接到容屿的电话:“倪倪,你家里有黎婧初的书吗?”
“有啊,之前周老师送我的,不过我还没看。”倪歌没多想,“怎么,你想看?”
“没。”容屿迅速结束了这个话题,“我就随口问问。”
“喔。”
“我没什么事,打电话提醒一下你,晚上别忘了来吃饭。”
倪歌笑起来:“这事儿我肯定忘不了。”
傍晚时分,接连阴霾几日的北城,终于开始放晴。
她踩碎一地霞光,准时敲响容屿家的家门。
容妈妈来开门。
看见是她,扑上来就是一个拥抱:“倪倪!”
这些年倪歌一直生活在北城,逢年过节都会来看容妈妈,街坊邻居住得近,也会经常给她送吃的。
她每一次都这么热情,搞得倪歌很不好意思。
“阿姨好。”她两只手拎着一个篮子,将它递给她,“前段时间,我一个朋友送了我两筐草莓,我给您带过来一筐。”
草莓是前一晚空运来的,个头很大,放在小篮子里,码得整整齐齐。
像一颗颗红色的宝石。
“呀,下次过来不要带东西了。”容妈妈接过来,随手递给家里的阿姨,然后躬身帮她找拖鞋,亲切地道,“别客气,叫妈吧。”
倪歌:“……??”
“容屿刚刚才跟我说,你们俩在一起了。”容妈妈握着她的手,欣喜地道,“他小学时就说要娶你,我没想到真的能迎来这一天,你不知道我有多惊喜。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也算了却了我心头一桩大事。”
“……”
倪歌有点蒙:“为什么这么说?”
他在学校里,不是很受欢迎吗?
“你想啊,他脾气那么坏,成绩又不好,我真的想不通,哪个女生会看上他。”容妈妈顿了顿,真情实意地道,“你不知道,我等他谈恋爱,已经等了十多年。”
“……??”
“现在他不会孤独终老了,我真的很感动。谢谢你啊倪倪。”
“……”
倪歌不知道该说什么。
容妈妈的意思,好像她眼神非常不好,瞎了才看上她儿子。
好在容屿刚好走出卧室。
见倪歌又被妈妈逮住了,他赶紧下楼:“妈你别……别吓着她。”
“我怎么会吓着她?只有你才会吓着她。”
容屿拒绝跟妈妈讨论这种问题。
他转而去看倪歌:“外面冷吗?”
“还好。”倪歌两眼弯弯,笑道,“我是从家里过来的,两边都很暖和。”
容屿不再说话,自然而然地接过她的围巾和外衣。
帮她挂到衣架上。
尽管从小到大,倪歌也没少在容屿家吃饭。
但在建立恋爱关系之后,这确实是第一次。
她有一点点紧张。
“倪倪。”容妈妈帮她盛汤,勺子沉到底,捞出一堆豆腐圆子,“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这个。”
倪歌忙不迭接过来:“谢谢阿姨。”
“我听你叫阿姨,已经听了十几年了。”容妈妈问,“你可以换个称呼给我听听,满足一下我渺小的愿望吗?”
汤刚一入口,倪歌就听见这句话。
她有些措手不及,手一抖,勺子啪地一声摔进汤碗。
汤汁溅到衣服上。
她连忙抽纸去擦:“对不起……”
容屿顿时不乐意了。
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妈,你……”
你能不能别这样,我都没逼着她叫我亲爱的。
“哎好了好了,我不逗她我不逗她。”儿子严肃起来跟自家先生一模一样,容妈妈秒怂,“吃饭吃饭。”
沉默一会儿,又听她小声哼:“反正是迟早的事……”
倪歌心里有点好笑,坐在旁边的容屿抽了两张纸,低头帮她擦溅在身上的汤汁:“蹭到哪儿了?”
“没事,我自己来吧。”她今天穿的是件米色针织衫,但水渍只有一点点,所以溅上去也不显眼,“就只有一点点,看不出来的。”
容屿这才放下纸。
容妈妈撑着下巴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突发感慨:“容屿。”
“……?”
“你长大了。”
“……”
“妈妈真是欣慰。”
“……”
顿了一下,她转过来,对着倪歌道:“倪倪你不知道吧?容屿这个家伙,从小就很坏的。”
“……啊?”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天天追着他跑,他呢,一天到晚就拉着张脸不知道给谁看,对你爱理不理的。”
“……记,记得。”
“我本来觉得,小孩子有小孩子的相处方式,大人不该干涉。”容妈妈一边剥虾,一边正义无限地道,“但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屁大点儿小孩,装逼也要有个限度吧?”
“……”
倪歌莫名觉得,后头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
“于是,我就去问他,你对隔壁家那个小妹妹,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不跟人家玩,你也不要欺负人家呀。”
容妈妈停了停。
“然后你知道,他怎么对我说的吗?”
倪歌眨眨眼,好奇心真的被她勾起来:“怎么对您说?”
“他沉默好久,用一种憧憬又期待的语气,特别认真地跟我说——”
容妈妈绘声绘色地学,“‘她那么软,如果被我打上一拳,应该会坐在那里,哭上一整天吧。以后该怎么欺负她,比较好呢?’”
“……”
饭桌上沉默三秒。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容爸爸,突然低声笑起来:“容屿。”
容屿面无表情:“别说,我不想听。”
容爸爸拍拍儿子,语重心长:“你这种人呢,能有女朋友。”
“……”
“真的是一个奇迹。”
“……”
然后,他说:“爸爸希望你能明白,这是我和你妈,给你积攒下的福分。”
“……”
“你不好好珍惜,爸爸就毙了你。”
“……”
——
晚饭过后,容妈妈让家里的阿姨洗了小半框草莓,放到客厅小几上。
这是例行的家庭小会议时间,容爸爸和容屿的聊天话题涉及军事,倪歌不太能插上嘴。
她坐在旁边,一颗一颗地翘夏威夷果吃,像一团小仓鼠。
容妈妈坐过去,拾起一枚草莓:“倪倪。”
“嗯?”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倪歌想了想,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还……暂时没打算。”
她到现在还没想好,要怎么把这件事告诉妈妈。
她一声不吭,把结婚的事都定下来了……
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
“这样啊……那等你们开始做策划,一定要叫上我啊。这种事情,我比你有经验。”
倪歌笑了:“一定。”
“经验?”容屿听见了,好笑,“您能有什么经验,说得好像结过很多次婚一样。”
说着,他顺势在倪歌身边坐下。
往她面前放一杯水。
倪歌眨眨眼。
忍不住想。
她的确吃了太多坚果。
需要喝一点水。
“我确实只结过一次婚,但我参加过很多别人的婚礼,好不好?”容妈妈不服气,说着就要给他看照片,“你的同学们马上也都要到结婚的年纪了,你很快就会收到这种红色炸弹的……你看,像是我们报社那两个去年刚转正的小姑娘,婚礼上这种气球我就觉得很特别,而且……咦。”
她突然停住。
倪歌喝了口水,忍不住顺手从框里,也拾起一颗草莓。
容屿声音很轻地,在她耳边笑:“你为什么怎么都吃不胖。”
倪歌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摸摸耳朵:“我以为你要说,我为什么怎么都吃不饱。”
“吃不饱是好事。”他耸眉,视线向下,落在她的胸口,“说明在长身体。”
蠢羊耳根微红,懊恼地捅捅他。
容妈妈不知看见什么,盯着手机屏幕,愣了一会儿。
“你们毕业之后,还跟你们黎叔叔家的姑娘有过联系吗?”她问完,又纠正,“就是黎婧初。”
“有联系,不过不多。”容屿波澜不惊,抬起眼,“怎么了?”
“刚刚弹出来一条新闻,是关于她的。”容妈妈奇怪,“我看评论区都在骂,发生什么了?”
倪歌微怔,继而想到什么,转头去看容屿。
“这我怎么会知道。”他云淡风轻,“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她家里人会帮忙处理吧。”
容妈妈思索一瞬:“说得也是。”
但倪歌很好奇:“为什么骂她?”
“我也不太清楚,都说她抄袭。”容妈妈疑惑道,“不过我记得,黎家这小姑娘挺红的啊,虽然我没看过她的书,但我们报社好多小姑娘都喜欢。这才几天,怎么突然搞成这样?”
倪歌也很想知道,才几天,怎么搞成这样。
她忍了忍没忍住,又转过去,看看容屿。
“干吗一直看我。”两个人视线对上,他叼着颗草莓,嘴角噙笑,“我很好看?”
倪歌立刻转开。
但这提醒了容妈妈。
她突然意识到:“我跟你爸坐在这儿,是不是会影响你们谈恋爱?”
倪歌赶紧:“不会的阿姨……”
容妈妈:“好,那我们这就走。”
倪歌:“……”
说完,她还真的拽住容爸爸,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倪歌:“……”
客厅里一时陷入沉默。
明亮的灯光下,两人正襟危坐,面面相觑,对视五秒钟。
不知是谁先憋不住,“噗”地一声,笑起来。
“水还有温度吗?”容屿眼底含笑,摸摸杯壁,“还是热的,把它喝完吧。”
倪歌听话地照做。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
等她喝完。
“走吧。”
他站起身,朝她伸手,语气慵懒地道:
“出去散散步,然后我送你回家。”
——
夜已渐深,天角弯月渐颓。
北城一月,空气中透着干燥的寒冷,呼出的气体都成了白雾。
前几天刚刚下过雪,还没有完全化开,积在近处的屋顶上。
有人在附近放过鞭炮,旧雪上零零散散,落着没扫干净的红色碎末。
两个人走出去一段路。
倪歌突然想起:“容容。”
“嗯?”
“你今年在家里过年吗?”
“应该在。”
应该。
倪歌若有所思,斟酌着问:“你会一直被停飞下去吗?”
容屿身形微顿,倒笑起来:“我不会。”
他已经是第二次因为身体缘故被停飞。
按理来说,不该再让他上天。
但是……
“我是最优秀的飞行员。”他很肯定,“天空需要我。”
倪歌微怔,回过头。
长夜幽寂,寒气四散。
容屿笔直地站在她身后,眉眼俊逸,鼻梁笔挺,脸庞一半浸没在路灯温暖的光芒里,一半在明灭的阴影中,轮廓棱角分明,眼神温柔而认真。
夜色茫茫,他的声音低缓宁静,却又笃定深沉,毫不迟疑。
她张了张嘴,不知怎么,话已经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变成一句声音很轻的附和:“对,你是最优秀的飞行员。”
容屿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扳过来:“我知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她突然被他拽过去,像一只受惊的毛团,蹭地睁圆眼。
在黑夜中,却格外明亮。
他微微垂眼,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你也需要我,对不对?”
倪歌没有说话,大眼睛在黑暗中眨啊眨。
睫毛像两把小刷子,挠得他心尖痒痒的。
“倪倪。”他离她很近,两个人气息交融,“我们以后,也要朝着一个方向走。”
我们各自去做喜欢的事,去成为想成为的人,去负担爱与被爱。
就永远不会分开。
倪歌眨眨眼,突然体会到一种类似“了解”的感情。
他们的话都没说完,但彼此好像都明白对方想说什么。
她眼中也浮起笑意。
容屿牵住她,自然而然地低下头,想要吻她。
重物陡然撞上玻璃,在深夜中发出“咣”的巨响,倪歌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去看。
二楼房间的玻璃上一片水渍,刚刚砸上去的大概是茶杯。随着这声响,房间内吵架的声音陡然变大,然后又逐渐小下去。
她这才猛然反应过来,两个人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黎婧初家门口。
“……换个地方吧。”倪歌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家里人,好像在吵架。”
这种事,听见的和被听见的,都挺尴尬。
容屿揉揉她的小羊毛:“不用担心,她的事与你无关。”
“我这两天一直在改论文,都没怎么上网。”倪歌不明白,“发生什么了?不是前两天还好好的?”
两个人并肩往前走。
“嗯,就像我妈刚才说的那样,她应该被骂得挺厉害。”容屿说,“因为抄袭。”
这倪歌倒是愣了。
她有些惊讶:“还有这事儿?”
“嗯。”容屿点头,“你记不记得,那天你跟我说不开心,我就爬窗去了你的卧室。”
“记得。”
他还自诩罗密欧。
“我亲你的时候,你碰掉了一本书,当时摊开的页面有一句话,写的是,‘无论前路多么困难,我都会去到你的身边’。”
倪歌愣了一下:“那是……”
“对,你跟我讲过,那是《地平线之外》里面的句子,一部法国的小说,很冷门,国内没有译本。”微顿,他说,“那天在你房间里,我满脑子都是亲你亲你,压根儿没仔细看那本书的封面。回去之后越想越不对,这玩意儿根本没有译本,那我碰掉的肯定不是原著;可你的翻译比那个文艺多了,所以……”
“你去网上查了?”
“对,然后查出来,竟然是黎婧初的书。”
他留了个心眼,只不过没那么无聊,当时也就没想着举报。
直到发生这次的事,黎婧初的战火从微博一路烧到高中的校园论坛。眼看倪歌要被人扒出来——
他乐意看黎婧初崩人设,但倪歌跟这件事完全没关系,他不想看到她被牵扯进来。
于是才在撤热搜的同时,转移视线,找人抛出了另一个话题。
“网民的普遍特征,是记忆只有七秒钟。”他说,“给他们一个新的瓜,很快就会忘记上一个。”
“喔……”这道理倪歌倒是明白,但她还是没太搞懂,“可黎婧初为什么会抄到国外的小说?”
“她有个工作室,专门帮她融冷门小说的剧情。很多剧情都是她从别的小说里照搬出来的,改改再自己用。”微顿,容屿有点厌倦了,不想再聊他。
于是扯开话题,“明天我就去找她,把航模拿回来。”
倪歌思索一阵,有些纠结:“要不,你过几天再去。”
容屿好笑:“怎么?”
“她,她刚才都往窗户上砸水杯了。”她有点紧张,“我怕她打你。”
容屿忍不住笑起来。
“她走到这一步,全都是自找的。”他说,“你想想看,高中时她连三封信都要拿,气量小到什么程度。”
倪歌愣住:“三封信?”
容屿脚步一停。
他转过来,语气莫名狼狈:“这才过去多久,你就不记得了?”
当然不是……
倪歌茫然。
怎么会只有三封?
她离开北城那么多年,怎么可能只给他寄了三封信?
他当初跟她说,把信都找回来了,她也没再多问。
为什么会……
倪歌的思维开始混沌。
她的话没走脑子,下意识地小声道:“就算真忘记,那又怎么了……至少我一直在惦记你,不像你,小时候满肚子坏主意,净想着怎么欺负我。”
空气静默一瞬。
“欺负你?”
他大跨步走回来,靠近她,语气恨恨的,“我那时候每天都在想,她这么脆弱,一定要保护好她,不要让有机会她坐在那里,哭一整天。”
“……”
倪歌眨眨眼,谨慎地望着他。
“就算要哭,也等以后——”
他的语调高高扬起,突然停住。
顿了很久,声音迷之色气地,在她耳边低哑地道:“到了床上,让她来我身下哭。”
第67章 对峙
夜色沉寂, 清浅的白色雾气在空气中飘散。
倪歌短暂地怔了一下, 满脸懊恼地,手肘撞上他的胸口:“你什么时候才能正经一点!”
“我正经得很。”容屿笑得有点儿邪气, 他离她很近,热气在她耳畔画圈,“我们刚分开你就又要走, 骚一骚怎么了?”
倪歌耳根泛红。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逛回家门口。
家里亮着灯, 父母都在等她回去。
“那就到这儿吧。”倪歌总有一种自己在早恋的感觉,余光不自觉地偷瞄家门,生怕妈妈突然推门走出来, “明天我要回趟学校,如果你中午有空,我们可以约在……”
“我明天中午不在。”容屿轻声打断她, “有个小任务要做。”
倪歌微怔, 突然急了:“你为什么又有任务?你的身体明明都还没有……”
“不是什么大事。”容屿赶紧安抚她,“我出省一趟, 晚上就能回来,你乖乖的, 嗯?”
倪歌警惕:“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别又他妈是那种要签遗书的任务吧。
“机密。”
“……”
倪歌深吸一口气:“那好, 再见, 我们漂流瓶联系。”
说完转身就要走。
容屿心里好笑,赶紧拽住她:“我们又有二十四小时见不到面了,你不提前想想我?”
倪歌转过来, 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腮帮子鼓鼓的,黑色的眼睛漂亮剔透,像两颗玻璃珠子。
容屿轻轻掐掐她的脸,好像捏起了一团云:“真的不亲?”
她还是不动。
“亲一下。”他把脸凑过去,低声哄,“就只亲一下,嗯?”
倪歌犹豫一阵,下定决心似的。
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侧脸碰一碰。
然后毫不意外地,又被他逮住了。
路灯昏黄,容屿的影子映在地上,大尾巴蹭地蹿出来。
他摁住她的后脑,长驱直入攻城掠池,连野狼的獠牙都蠢蠢欲动。
“我……”倪歌拼命用力想推开他,“我就知道你的鬼话……唔……不能信……”
她面红耳赤,被吻得断断续续,“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你了……唔,骗子!”
“嘶。”容屿被咬到下唇,眼眸微眯,下意识松开她。
倪歌喘息不匀,立刻退后两步。
“呀,胆子大了。”她咬得很轻,没有破皮。他忍不住抬手摩挲被她咬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竟然带电流。
容屿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欺负小姑娘的变态,“敢咬我?”
“再,再见。”倪歌像个害怕早恋被逮到的小朋友,抖抖小羊毛,转过身,飞快地跑了。
天边一轮冷月,夜风吹拂,寒意飘散。
容屿在原地枯站半天,唇角微勾,半晌,慢慢眯起眼。
看来丈母娘的事……
不解决不行了啊。
——
倪歌进门时,客厅里灯火通明。
爸爸今晚不在,只有妈妈和倪清时,两人对坐,不知道在聊什么。
“妈妈,哥哥。”她换了拖鞋,有些疑惑地走过去,“你们还没休息吗?”
“倪倪回来了?”倪妈妈抬手拢一拢头发,拍拍身边的沙发,没什么情绪地道,“来坐吧。”
“好。”倪歌放下背包,走过去坐下。
“我刚刚在跟你哥哥聊成家的事。”妈妈帮她倒了杯水,道,“清时已经不小了,却连女朋友都还没有,你说这搁在哪个妈妈身上不发愁?”
倪歌眨眨眼,选择暂时观战。
果不其然,坐在对面的倪清时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盏,低声笑起来:“我说了,这事儿急不来。何况现在我一个人,不也过得很潇洒。”
在家里时,他穿着套头的高领毛衣,与大多数时候清冷自持的对外形象不同,现在看起来毛茸茸的。
让人很想去他身上蹭一蹭。
于是她快乐地附和:“是呀,哥哥怎么可能找不到女朋友?他只是不想找而已。”
倪妈妈抬起头,对着倪清时道:“等你身边的人都结了婚,其他人出双入对,留你形单影只,你就说不出这种话了。”
“怎么会。”倪清时低笑,声音莫名磁性,“传言说,外交部离婚率百分之九十,跟我一起入部的人,巴不得靠晚婚晚育逃脱这个诅咒呢。要我说,喝他们的喜酒太不现实了,倒是他们离婚之后找人约局喝闷酒,说不定会叫上我。”
倪妈妈笑起来。
停了一会儿,才不轻不重地道:“怎么没机会,我看你妹妹就快了——你说是不是,倪倪?”
“……!”倪歌吓得差点儿把手里的杯子摔了。
她能感觉到,倪清时身形也明显一僵。
“既然恋爱了,为什么不跟妈妈讲呢?”倪妈妈见她心虚,心中的猜测瞬间坐实,渐渐敛了笑意,“要不是我看到容屿送你回来,你还打算瞒我多久呢?”
客厅里静悄悄的,一时间落针可闻。
“我没有……”倪歌脑子有些混乱,舌根发苦,“我没想瞒着你,本来打算,过段时间就告诉你的。”
“过多久?等到你们结婚时,通过请柬告诉我吗?还是等政审时,让他们直接来通知家里人?”
“……”
“倪倪。”妈妈有点儿急了,“妈妈很早之前就跟你说过,少跟容屿来往。”
“这种要求完全没道理。”倪歌企图跟她讲逻辑,“你为什么不让我远离宋又川和还有院儿里其他男孩,却要单单针对容屿?他做错了什么?”
“其他男孩儿并没有像容屿那样,脾气坏又爱打人。”妈妈放软声音,“我听说他在学校里时,还经常欺负同学。”
“那是您道听途说,他从没有欺负过同学。”
“他成绩不好。”
“那是高三之前,高三之后,他成绩就很好了。”倪歌想了想,又赶紧纠正,“不对,他之前成绩也不差,只是语文和英语不好,所以排名才被拉低了。”
倪妈妈说不过她。
她唇角有些泛白,停顿一阵,问:“你是不是因为他,才不想出国?”
倪歌愣住。
“大二时外交部遴选,你说不想进翻译司,所以没有去。”
“……”
“那时候你爸爸劝我,我就也想,没关系,你可以试着,自己选一选。”
“……”
“但是其实,你们很早就在一起了,对吗?”倪妈妈语气很平静,“之后你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受限于他。”
就是这种平和的语气,听得倪歌太阳穴都突突跳起来。
“所以……”
“说这么多,你不就是耿耿于怀,还在想着让我替你完成你没做完的事吗?不就是你想留学,却因为我爸,没能去成?”倪歌忍无可忍,打断她,“这跟容屿有什么关系?你用你的思维模式来揣测全世界的人吗?”
“你……”倪妈妈愣了愣,“你怎么这样跟我说话。”
“我……”倪歌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控,她深呼吸,“对不起,但是,当初我寄给容屿的信,是不是还在你这里?”
倪妈妈没有说话。
于是倪歌就明白了:“信呢?”
倪清时叫她:“倪倪……”
她一字一顿:“把信给我。”
尽管容屿现在在她身边。
尽管时隔这么多年,她把那些幼稚的信再拿回来,也没什么意义。
可她还是觉得委屈。
听父母的话并没有用,她的生活一团糟。
倪妈妈顿了一会儿,劝她:“倪倪,你冷静一点,妈妈也是为你……”
“也是为我好——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倪歌突然呜咽起来,声音不自主地低下去,“我讨厌这句话。”
倪妈妈愣住。
“小学的时候,我跟你们说,我的班主任很不讨人喜欢。”倪歌深吸一口气,眼中开始起雾,“你们告诉我,‘要听老师的话,老师是为你好’。”
“后来我转学去南方,我说我不想走,你也告诉我,‘要听妈妈的话,妈妈是为你好’。”
倪歌深吸一口气,“对,你不会害我,我当然相信。”
“可是你也从来没问过我的想法,不是吗?”
“我不想进外交部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十个同传九个秃,我只是想做一个有头发的人而已,这种愿望很过分吗?”
她声音都开始发哑。
倪清时坐过来,想拍拍她,被她躲开。
倪歌用手背擦眼泪,她难得放狠话,到了这种时候,反而愈发冷静。
“你的经验,在我眼里一点意义都没有。我从很久之前,就不想再参考你失败的人生了。”
“以后我活成什么样子,什么就是标准答案。我不需要任何人,再替我做决定。”
倪歌说完,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向楼上走去。
“倪……”
妈妈想叫她。
然而刚刚出口一个字,就突然按住心脏,倒下去。
——
医院走廊灯火通明。
“没事。”医生忙到半夜,走出诊室,“心脏病犯了,让她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谢谢您。”倪清时微微颔首,“我妈妈她睡下了吗?”
“嗯。没事的话,先别去打扰她了。”
倪清时点点头。
回过身,在倪歌身边坐下。
他没有说话。
“……对不起。”半晌,她小声道,“我不该说那种话。”
倪清时微微松口气。
“医生说,妈妈最近的身体状况,本来就不太好。”她转过来,安慰她,“不是你的错,不要太自责。”
倪歌眨眨眼,长睫毛垂下来,眼角还是红的。
倪清时叹息:“妈妈休息了,我来守夜,你要不要先回去?”
“……我想在这里。”
“好。”他没再推阻,主动将自己的肩膀送上去,“那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倪歌停了一会儿。
默不作声地,像只小毛团一样,凑到他肩膀上。
长夜幽寂,走廊上安安静静。
“倪倪。”他声音很轻,“睡着了吗?”
“……嗯?还没。”倪歌半梦半醒。
“我刚刚想起一个小故事,你想不想听?”
“……你说。”
“我听说,‘倪清时’这个名字,是很久之前,爷爷亲自取的。”他语速很慢,声音低低的,“取意为,‘河清海晏,盛世之时’。”
倪歌缓慢地眨眨眼。
“我还听说,他那时取的名字不是一个,而是一对。”倪清时顿了顿,许久,才又道,“如果我有个妹妹,她应该叫倪清歌。”
倪歌微怔。
“你知道为什么,你叫倪歌,不叫倪清歌吗?”
“……”
他自问自答:“是为了纪念一个人。”
“你曾经有过一个姐姐。”他说,“她三个月的时候,爸爸在外出任务,妈妈自然流产了。”
——
倪歌昏昏沉沉,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
一会儿梦见自己在南方治病,姑姑教她跳舞,一会儿梦见自己回到北方,容屿操纵着无人机,往她身上撞。
她被吓到,转过去问:“你是谁?”
他说:“我是容屿。”
于是她又问:“那我是谁?”
容屿翻个白眼:“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倪歌猛地睁开眼,发现天光已经大亮。
她忍不住抬起手,挡了挡阳光。
旭日初升,阳光在走廊上游移,护士推着小车,医生拿着病历本,一间一间地查房。
她靠在墙上,披着倪清时的外套,垂着眼想了半天,才想起前夜发生了什么。
“倪倪。”倪清时去而又返,在她面前放下一杯热牛奶,“醒了?喝点东西。”
“谢谢哥哥。”她接过来。
“你饿不饿?爸爸过来了,我们可以先撤。”他说,“我得回一趟单位,你是不是也要去学校?正好,我可以送你,我们先去吃早饭。”
倪歌有点蒙,下意识问:“妈妈会有事吗?”
倪清时很有耐心:“妈妈不会有事,爸爸会留在这里陪着她。”
倪歌发了会儿呆。
然后轻声:“好。”
——
倪歌回学校,一待就是一整天。
导师的办公室很暖和,她坐在里头修稿子,完全感觉不到时间流逝。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才慢吞吞地往下走。
天气太冷,老师把钥匙扔给她,自己已经先溜了。
她打着手电筒,从楼上慢吞吞地往下走。
快走到底时,楼道间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黑影,看不清脸,但像是个男的。
倪歌心里一突,陡然清醒过来。
她停住脚步,一只手缓缓滑进背包,就要去掏电棍。
然而不等她摸出武器。
“操,我才多久没出现,你这就认不出我了?”
男人声线低沉,里带点儿笑意,“你站着不动,是在蓄力,打算等会儿攻其不备,一次性电死我吗?”
倪歌微怔,没有来由地,眼里突然蓄起雾气。
她离楼下还有四五级楼梯,想也不想,直直往下倒,几乎是跳进他怀里。
容屿双臂捞住她,被她带着,不自觉地往后退一步。
将她抱个满怀。
小姑娘缩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你还好吗?妈妈进医院了。”
“我好得很。”他拍拍她的脑袋,权作安抚,“我知道,清时哥跟我说了,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楼梯间寂静无声,黑黢黢的。
空气逐渐变热,连心跳都快起来。
倪歌埋在他颈窝里,声音小小的:“高考之前,我妈妈……是不是也去找过你。”
不等他回复。
她又问:“她是不是也跟你说过,倪清歌的事。”
这回容屿倒是愣住了。
小女孩的想象力总是在恋爱之后发生质的飞跃,倪歌在脑海中脑补出了一场“妈妈把容屿约出来然后甩脸给他看,让他离开她”的大戏,并为自己狗血凄迷的人生难过了一整天。
容屿大概猜到她在yy什么,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觉得,真他妈该死的可爱。
他沉声:“你怎么不来问我。”
“我怕你难过。”
容屿笑了。
笑着笑着,又觉得心疼。
“是来找了。”他骗她,“她让我离开你。”
倪歌真信了,不自觉地抱紧他:“然后呢?”
“然后,我跟她说——”
容屿两手捞着她,声音很轻。
“阿姨,我可以不要孩子。”
“……”
“但如果倪歌嫁给了别人,我一定会去破坏她的婚姻。”
“……”
“她结一次婚,我抢一次婚。”
停了停,他一字一顿,声音发哑,低笑着说,“——我说到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 容屿:说(你)到(等)做(着)到(瞧)。
第68章 嚣张
走廊里寂静无声, 连声控灯的光芒也暗下去。
黑暗中沉寂一阵, 倪歌愣愣地问:“你,你真的这样跟她说?”
容屿抱着她, 没有说话。
半晌,她感觉他胸膛在动。
他在轻轻地笑,尽管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倪歌突然反应过来, 一巴掌糊到他胸口:“你烦死了!我已经很不开心了你还要逗我!放开我!不给你抱了!”
容屿想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连发火, 都可以这么奶。
可她一旦在他怀里动来动去,他就有点受不了。
“别动。”容屿赶紧按住她,忍耐着求饶, “事情差不多是那样,但又的的确确,不完全是那样。”
倪歌安静下来, 腮帮子仍然鼓鼓的。
他抱着她往外走, 将她带上车,帮她扣好安全带。
小姑娘眼睛有些红, 头发刚刚被揉乱了,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像只警惕的小动物。
“她没有让我离开你, 我和她之间, 有过一个约定。”他心里一片柔软,倾身吻到她的唇角,轻声叹息, “你还记得吗?高三那年的新年,你喝醉了,我也像现在这样,把你抱进卧室。”
倪歌记得。
她一觉醒来,想不起前夜发生了什么事。
而他却在假期之后,莫名其妙地开始疏远她。
于是她说:“我当然记得。你从假期之后就不怎么理我了,搞得我一直怀疑,我那晚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是的。”容屿故作严肃,“你强吻了我。”
“……??”
倪歌大惊失色:“你别瞎说。”
——也太他妈好骗了吧!!
容屿眼中浮起星星点点的笑意,伸手捏她的脸:“你怎么这么好玩。”
她像一头小怪兽,张嘴就要咬他。
他赶紧正色:“不是,是我想强吻你,结果被阿姨看到了。”
那晚他放下倪歌,紧张地跟着倪妈妈走到书房,以为她要打死这头拱白菜的猪。
结果对方转过来,非常客气地对他说:“坐吧,阿屿。”
他没敢坐。
容妈妈却笑了:“你不坐下来,我该怎么给你讲故事?”
“然后——”
容屿深吸一口气,捏捏倪歌的耳垂,“她给我讲了清歌的事。”
清歌是在一个春天离开的。
人间三月草长莺飞,医院给未能出生的婴儿举办了简易的葬礼。医生站在病床前,安慰她:“您还非常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
但倪妈妈一直没能从这件事中走出来。
她学油画,学生时代老师总是夸她有天赋,纤弱敏感是艺术家的共有人格,他们天生拥有高于常人的敏锐和观察力,比常人更能共情。
——却也比常人更加脆弱。
清歌刚刚去世的那段时间,她的情绪状态跌到谷底,郁郁寡欢,频繁地做噩梦。
丈夫对她饱含歉意,一周之后赶回家,却也只能无用地安慰:“如果你想,我们还可以有孩子。”
她把头抵在他的胸口,沉默很久,低声说:“可是我很想念她。”
甚至看到倪清时,她也会想起夭折的小女儿。
——想起自己本该儿女双全。
然而生活还在继续。
走出情绪周期,她的噩梦逐渐减少,精神状态也慢慢回升,一切看似回到正轨。
直到两年之后,她再一次怀孕。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状况。
她的身体只比前两年稍好一点点,仍然存在流产的风险。
丈夫问她:“你想留下她吗?她现在还只是一个胚胎。”
她茫然极了:“我不知道。”
不知道她会不会重蹈覆辙。
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把她留下来。
僵持之际。
年幼的倪清时突然站起来,将手放在妈妈的肚子上,一字一顿地,懵懵懂懂地,吐出两个字:“妹妹。”
妹妹。
她几乎一瞬间落下泪来。
这两个字对她诱惑多大啊,她已经失去过一个女孩。
“我想把她留下来。”于是她很肯定地说,“我一定会照顾好她。”
“我会看着她长大。”
“我会给她很好很好的一生。”
“我会……”
“我不会再让她像清歌一样。”
“我不会让她的人生,再出一点差错。”
——
十八岁的容屿,坐在倪家的书房里,听完这一段过往。
他似懂非懂,问:“所以,我喜欢上倪歌,不在阿姨的计划中吗?”
“确切地说,是‘她早恋’,不在我的计划中。”
容屿思考一阵,客气地指出:“我们没有早恋,我们从来没有确立恋爱关系。另外——”
他想来想去,已经想不出更客气的说法:“倪歌的人生,是‘可计划’的吗?”
她的人生,为什么要由你来计划?
倪妈妈沉默一阵,舌根发苦:“你能理解吗?我真的很不放心她。”
“她……身体从小就不好,当初送她去南方治病,她就……一个人坐在车上,一直回头看我,可我都不敢看她。”她停了停,将目光落回容屿身上,“她那么小,你也这么小。我没办法天天盯着她,但至少在大事上,我可以帮她掌舵。”
容屿不知道该说什么。
面前的茶已经凉了,新年的礼花在窗外升空,远处传来喧闹声。
“我可以等。”许久,他垂下眼,轻声,“我可以等她长大。”
“阿姨会有这样的顾虑,无非是觉得,我并不是一个可托付的人。”容屿没想到自己要在十八岁时做这种承诺,可是有什么关系?她所有的顾虑,他早就一一想过。
他轻笑:“但是,我又不会永远只是个男孩。”
他站起来,面对着倪妈妈。
灯光下,少年面容清俊,从眉到眼,容貌姣好。眼睛弯起来时笑意飞扬,近乎跋扈,蕴藏着某种只属于少年的,未知的力量。
“如果您是担心清歌的事情重蹈覆辙,那这个问题太好解决了,只要她不想生,我可以一辈子不要孩子。”
“但如果是因为担心她年纪太小,被我影响,做出不合时宜的选择——”
容屿顿了一下,唇角上扬。
“您不妨等到成年之后,让她自己来选。”
“你这样自信。”倪妈妈忍不住,眼睛微弯,轻轻笑起来,“她未必真的选择你。”
“这样吗?”
他耸耸眉,尾音微微上翘,听起来像是发问,言语内外,却毫无疑惑的意思。
他非常笃定。
“——那我就去破坏她的婚姻,她结一次婚,我抢一次婚。”
所以,其实也不完全是在骗倪歌。
那种流氓的话,他真的对她的母亲说过。
他曾经在十八岁的新年夜,站在她母亲面前,背脊笔直地,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用一个少年最大限度的狂妄,近乎嚣张地说——
“我说到做到。”
——
容屿说完,车上安静了很久。
天色黑沉,路灯明灭,夜空无尽延伸,suv被包裹在浓稠的夜色之中。
倪歌有点呆呆的,容屿凑过去,亲亲她的额头:“你吃晚饭了吗?”
她诚实地摇头。
容屿失笑:“刚刚怎么不说。”
说着,他启动车子,带她去找24小时营业的店。
已经过了凌晨,腊月寒冬呵气成霜,路上行人稀少。
他的车像一道影子,悄然无声地滑进市中心,停在一家亮着灯的kfc前。
江边寒气阵阵,水面上起了雾,渡轮停靠在岸边,白色的水鸟在四周盘旋。
容屿拔下车钥匙,将她的围巾系紧:“你手冷不冷?要不要戴手套?”
“不用了吧。”她打开车门跳下车,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小声嘟囔,“你牵着我就行了。”
容屿笑意飞扬,握住她的手。
店内除了值班的店员,没有别的客人。
两个人找了位置坐下,容屿扫码点单,倪歌想来想去,忍不住小声问:“那,那些信呢?”
他微微一顿,放下手机:“阿姨很早就还给我了。”
当初倪歌写给容屿的信,一部分寄往他的学校,一部分寄往了大院。
寄往大院的那些,几乎全被妈妈拦了下来。
又在那个新年夜,全部还给了他:“很抱歉,它在我这里,多放了几年。”
“再放十年也没关系。”容屿嘴上这么中二又狂妄地说着,手上立刻接过来,生怕她后悔似的,“我和她的感情,不需要这种脆弱的联系方式来进行维系。”
倪妈妈:“哦,那你还给我。”
“不不,还是我拿着吧,谢谢您。”
倪歌:“……”
“我本来打算,等你高考一结束,就回去找你。”容屿停了停,像是有点好笑,垂下眼,“结果没去成。”
他最困难的日子,她没在他身边。
但他一点儿也不遗憾。
后来想起,甚至感到庆幸。
“然后……我住在疗养院的时候,有阵子,特别庆幸。”容屿忍了忍,没忍住,“我当时想,这样一来等你结婚时,我应该就没办法去抢婚了,阿姨说不定挺高兴的。”
“你不要这样想。”
倪歌有点急了,握住他的手,低头轻轻亲一亲,声音发涩:“如果知道你受伤,我妈妈肯定也会很难过的。”
“也就是一秒钟的念头。”
容屿顺势捏住她的爪子,也拽过来亲一亲,“我现在当然不那么想,地上有线,风筝是飞不丢的。”
他和她遇到过那么多,那么多的峰回路转,和柳暗花明。
好像只要跟对方在一起,就会得到神明的庇护。
两个人都会一生顺遂,有惊无险。
但是……
倪歌有点难过:“为什么我妈妈的事,我都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
她声音闷闷的。
“她这些年,会不会很孤独。”
容屿捏捏她的手,声音很轻地道:
“我们可以一起照顾她,倪倪。”
“你又忘了,你从来不是孤身一人。”
倪歌眨眨眼,睫毛上水汽消散。
店里人少,服务员直接把点餐送了过来。
她看着装在托盘里的各种炸鸡薯条,突然想起:“你记不记得。”
“嗯?”
“高中的时候,我跟父母闹别扭,你也是这样带我出来。”
“然后呢?”
“然后你买了两盒关东煮,非要让我吃下去。”
“……”
容屿默了默,皱起眉:“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吗?”
“真的有。”倪歌特别认真,“我当时就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直男。”
“……”
“真的讨厌死了,一点也不体贴。”
“……”
“以后我跟谁在一起,都不会跟他在一起。”
容屿一张脸都黑下去:“差不多行了。”
下一秒,坐在他对面的小姑娘,一本正经地伸出两只手撑住脸,语气苦恼地道:“可是怎么办。”
暖黄的灯光倾泻下来,落到她的毛呢裙子上,破开温柔的光。
她认真地,小声地说:“我现在好喜欢、好喜欢他,想一直一直,跟他在一起。”
长夜寂静,凉风从窗外吹入,室内灯光明澈,如同流水。
容屿怔怔的,心里的小人在春暖花开的日子里捂着脸尖叫,叫得他心跳都快他妈停了。
倪歌还在说:“我觉得,自己被打脸了。”
“……”
她指指脸颊:“这里很疼。”
“……”
她顿了一下,抬起头,双眼水汪汪的,乌黑的眼珠澄净无比,映着灯光,更是明亮。
还像小时候一样。
“——要亲亲。”
容屿毫不犹豫,直起身,吻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倪妈妈:她那么小,你也这么小。
容屿:……其实我不小,倪倪马上就知道了。
第69章 吃羊
这一顿饭吃完, 天光已经开始转亮。
北城入冬之后难见阳光, 江面上的雾气依然没有消散,上班族却已经开始出动, 高架上的车辆渐渐多起来。
车辆行驶缓慢,容屿用毯子把倪歌裹起来,放低她的座椅:“你睡一会儿吧, 醒了就到医院了。”
她的脑袋在椅背上蹭蹭,蹭掉毯子盖住眼睛的部分。
露出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瞳, 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这算不算疲劳驾驶?你也一宿没睡。”
容屿笑了:“我三宿不睡都没事。”
他说着,去拍她的脑袋:“赶紧闭眼。”
绵羊姑娘动动耳朵,乖乖缩下去。
半晌。
狭小的空间里, 响起她小小的声音:“容屿。”
“嗯?”
“活久一点。”
“……”
容屿微怔,笑起来:“好。”
然后,他声音很低地, 温柔地说:“我们一起, 白头到老。”
——
倪妈妈做了一个梦。
她在浓雾中行走,一只手提着盏精致可爱的小灯, 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小朋友。
小朋友安安静静地,一直走到浓雾尽头, 才转过来, 对她说:“谢谢你送我到这里, 把灯给我吧。”
她依言将灯交出去。
蹲下身,苦恼地问她:“为什么倪倪不喜欢我呢?”
小朋友奶声奶气:“我也不喜欢你。”
然后拿起灯,转身就跑了。
浓雾的尽头仍然是浓雾。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醒过来。
天空阴霾,空气中水汽凝集。
天光一点点转亮,空中聚集着大团大团的乌云。
病房内很安静,风从窗户的罅隙溜进来,小幅度地带起蓝色窗帘的边角。
她收回目光,动了动手,才发现床边趴着一个人。
“……倪倪?”
倪妈妈愣了一下,下意识抽出手,摸摸她的脑袋,“你怎么在这儿?你还好吗?”
倪歌揉揉眼睛,醒过来:“没……我没事。”
妈妈坐起来,看着她。
“我刚刚过来,护士嘱咐我,等你醒了,提醒你吃药。”倪歌坐在床边,停了一下,解释道,“爸爸单位有事,刚刚才走,哥哥说他下午过来。”
倪妈妈没问他们:“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吃早饭了吗?”
“吃了。”倪歌讷讷,“我还……多打包了一份粥,你现在要吃吗?”
妈妈轻轻摇摇头:“我现在不饿。”
微顿,她又问:“你今天不用回学校吗?”
“今天不用,导师不在。”
倪妈妈点点头,不再问。
天空中云层流动,病房里沉默一瞬。
“……对不起。”倪歌握着她的手,垂下眼。整个人蔫儿唧唧的,小羊耳朵也沮丧地垂下来,“我……容屿跟我说了之前的事。我不该什么都没问,就发火。”
倪妈妈好笑地看着她,一手撑住脑袋,一手摸摸她的小羊毛。
像无声的安抚。
“我大学都已经快要毕业了。”倪歌很不好意思,“却还在跟妈妈吵架。”
“……”
“惹妈妈生气。”
“……”
“我……”
“那又有什么关系。”妈妈突然打断她,声音不大,听起来温柔极了,“你也从来没跟我说过,你是这样想的。”
倪歌微怔,眨眨眼,鼻子突然有些酸。
“昨天晚上那是气话……”她垂下头,小声,“我没有觉得你的人生很失败。”
倪妈妈轻轻笑起来。
“我研究生一毕业,就跟你爸爸在一起啦。之后有了清时,我为他们两个,放弃了进修的机会。”微顿,她声音很轻地说,“虽然我跟你爸爸总是意见不合,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后悔过。”
她抬起头,掐掐倪歌的脸:“可是,倪倪。如果将来你后悔了,我该怎么办?”
我不想看到你过得不好。
我怕看见你不开心。
倪歌愣了愣,低下头捏她的手指。
“而且……容家的那个孩子,从小就不太靠谱。”妈妈眉头微微皱起,“你知道吗?妈妈学生时代,也遇到过那种校霸。”
“……”
他其实也不算校霸吧。
倪歌想。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蠢的校霸。
“我读高中时和校霸同班,他在外面混社会,跟谁都称兄道弟。”倪妈妈很认真地回忆,“后来我读本科时,他的兄弟们被□□办带走大半,他就开出租车去了。等我研究生毕业,他还在开出租车。”
“……”倪歌捂住脸,“容屿在您心里,一直是这幅样子?”
“……不然呢?”
倪歌笑起来:“你和爸爸总是意见不合,他害得你没办法出国进修,还经常不在你身边……那你还喜欢他吗?”
“喜欢。”
“多喜欢?”
妈妈眉眼微弯:“想一直跟他在一起。”
倪歌笑了:“我也是呀。”
“容屿那个家伙,以前脾气很坏,成绩不怎么好,还老是欺负我——但他早就改邪归正了。”她停了停,眼睛亮晶晶的,“而且,无论成年之前,还是成年之后……只有他对我的信任,是完全没有理由的。”
他真诚而坦荡。
“他从来没有干扰过我的判断,反而是,他一直走在我前面,把障碍扫除干净,然后让我自己做选择。”
“……包括,公派留学的事。”
倪妈妈有些意外。
她问:“你改变主意了?”
“妈妈,你没看到的东西,我替你去看。”倪歌直视着她的眼睛,难得地坚定,“但这并不是因为我向你妥协了,或者我低头……而是我想清楚了,我的确想去。”
“我不是为你去的,我是为了我自己。”
倪妈妈的手停在她的脸颊旁边,盯着她看了很久。
尽管这话听起来幼稚又别扭。
然而,良久。
她还是捏捏她的脸,笑着轻声附和:“好,是为你自己。”
“容屿人呢?”微顿,她好奇,“他送你过来的吗?”
“对。”倪歌说着,打电话给他,“他在楼下,我让他上来。”
三分钟后,容屿迈动长腿,以胜利者的姿态,嚣张地上楼,走进病房门。
然后藏起招摇的大尾巴,假装恭顺地打招呼:“阿姨好。”
倪妈妈正想开口。
他先一步上前,一脸认真地敬了一个礼:“阿姨!我想邀请倪歌,跟我一起接受组织的政审!”
“从今往后,我所有勋章,都有她一半!”
病房瞬间陷入死寂,气氛紧绷得好像水珠滚落的前一秒。
倪妈妈愣住。
想起很多很多很多年前,也是这个少年,站在这里。
拉着她的手,一脸认真地说:
我想娶她。
让她嫁给我,好不好?
她怔了半天,徐徐回过神:“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见了。”
“……?”
“你还是傻里傻气的。”
“……”
空气重新恢复流动。
倪妈妈不再看他,低头捏捏小女儿的手:“这种事情,我可没办法代替她答应。”
倪歌眼里笑意浮动,正想开口。
妈妈突然声音很轻地,问:
“倪歌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倪歌啊——”
晨光在厚重的云层后垂落,慢吞吞地留下一道光。
她抬起头,拖了一个很长很长的音。
然后缓慢地,贴上妈妈的手掌:
“她想成为倪歌。”
——
倪妈妈在一周后出院。
倪歌留在家里过完年,才收拾东西,准备出国。
对于容屿来说,他最悲伤的事情可能是……
一起向组织打报告的邀请,被当事人驳回了。
“你连婚都没有求。”绵羊姑娘离他三尺远,“想都别想。”
容屿:“我可以现在跪下,你比较喜欢人多的地方,还是人少的地方?”
倪歌:“……”
她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诚恳地提议:“要不,等我回来再说?”
于是这件事就被无限期地拖延了下来。
过完新年,容屿公寓里的最后一个大件也购置齐了,他摇着大尾巴翻着老黄历择吉日乔迁,邀请小未婚妻来新家吃饭。
公寓是精装,不需要再进行大面积装修。
剩下的家具布置全都和倪歌预想中一模一样,这是她第一次亲自参与房屋规划,看什么都新鲜得不行。
容屿在厨房里做饭,她像只兴奋的小动物,在屋内绕一圈,最后跑回来:“我看到好多我们之前一起选的东西。”
他好笑:“嗯。”
“卧室里的小夜灯是我选的。”
“嗯。”
“书柜也是我选的。”
“嗯。”
“还有……”
青菜出锅,容屿转身,吧唧一口亲在她唇角。
声线低沉,笑意浮动:“我也是你选的。”
今天的晚餐很丰盛。
倪歌从不知道容屿厨艺这么好,他帮她盛汤时,她惊奇极了:“你竟然会做这么多菜。”
“你先把汤喝了。”容屿放下小碗,又帮她倒了一杯酒,“喝完之后,来一起恭贺一下,乔迁新家。”
“没有其他人要来了吗?”倪歌喝掉那盅汤,将小白瓷杯接过来嗅嗅,发现是她上次喝过的青稞酒,“我还以为你邀请了很多朋友……我看他们贺乔迁之喜,都会叫上很多人。”
“哦。”容屿波澜不惊,“我不想见他们,我只想见你。”
倪歌在桌子下踢他:“……骚话怪。”
拖鞋碰到他的小腿,硬邦邦的。
容屿恍如未觉,若无其事地给她夹丸子。
倪歌咬下一口,齿颊留香,含混不清地问:“对了,我刚刚在卧室里面,还看到一架秋千……可我不记得我买过啊,我们不是有个很大的阳台吗,为什么不把秋千装在阳台上?”
“……”容屿默了默,舔舔唇。
“你把酒喝了,我就告诉你。”他信口胡诌,“你马上就要离开祖国了,西出阳关无故人,这是家乡的酒,不妨多喝一些。”
倪歌狐疑地看着他。
“你怕什么,这是在家。”
“……”
就是在家,她才怕。
所以倪歌没怎么动。
但是容屿做的丸子确实很好吃。
她不知不觉,竟然吃掉小半盘。
吃到最后,看东西都开始有重影:“……容屿。”
容屿的耳朵蹭地窜出来:“到!”
小姑娘脸颊泛起桃花,“你是不是在饭里下药了。”
“……”
容屿舔舔唇,坏心眼地道:“可能因为那个丸子。”
“……?”
“是酒酿的吧。”
“……???”
倪歌惊了:“我完全没吃出来,它怎么一点酒味都没有?!”
容屿没有立刻搭腔。
他坐过来,扣住她的下巴,结结实实地吻上去。
舌尖撬开她的唇齿,汲取她的热气。
他穿着柔软的家居服,身上有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倪歌脑子有一点混沌,忍不住也仰起头,回吻他。
“蠢羊。”他微微放开她,吸吮她的下唇,低笑,“明明酒味这么明显,真的一点都没吃出来?”
倪歌睁大眼。
眼睛黑漆漆的,有些茫然,像是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倪倪,我是你的。”容屿垂眼看她,一只手落在她的腰上。
在这种地方,天高皇帝远,不会有人来打断。抱着这样的她,他的道德负担都轻了很多,“你可以提前收一点点利息。”
他一边说着,手指一边向上攀行,落在领口上,暗示的意味非常明显。
微顿,声音低哑地诱惑道:
“这里很有趣,你想不想,剥开看一看。”
高层公寓,无人打扰。餐厅里灯光温柔,四周寂静无声。
倪歌的小细胳膊勾在他的脖子上,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他,眼睛漆黑,明亮得好像星辰。
半晌,她眨眨眼:“你是容屿。”
他点头,跟着重复:“我是容屿。”
倪歌捧着他的脸仔细辨认半天,像是终于认出他。
她嘴角一咧,突然绽开一个明媚的笑:“那好啊。”
容屿的脑子轰地炸开。
他的心里瞬间涌进一百只发疯的土拨鼠,每一只都在啊啊啊地叫。
“但是,容屿。”下一秒,她突然凑过来,神秘地压低声音,“如果你今晚不能一夜七次、一次七夜。”
“……?”
“你记好了。”她的食指压到他的唇上,用一种诉说秘密的姿态,认真地,小声说,“你就不是一个男人。”
容屿:“……??”
倪歌刚刚说完,又被容屿吻住。
“操。”跟刚刚不同,他这次吻得很重,所有攻略性都被激发了出来,呼吸相融间,气息深而沉,像是要舐尽她的一切气息。
他的手臂绕过她的膝弯,将她抱起来。
一边哑声低语着,一边吮吸她的唇。
“唔……”他身上很烫,眼神幽暗,倪歌想推推不开,呼吸渐渐变得困难,小声嘟囔,“你轻点……”
她正头脑发麻,背后一软,整个人突然陷入柔软的被褥。
卧室里灯光昏暗,他一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按倒在床上。
他居高临下,攥住她的手腕,呼吸急促,咬牙切齿:“你还好意思让我轻点?”
倪歌大口大口地呼吸,本能地做出反抗,却被牢牢压住,困在身下。
他按着她,吻逐渐下移。
第70章 挚爱
倪歌醒过来时, 已经日上三竿。
北城的天气仍然阴霾, 乌云厚重地压在空中,没有放晴, 却也没有下雨。
屋内有暖气,她闭着眼,迷迷糊糊地, 小心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
没有感觉到冷意。
外面是安全的。
接收到这两个信息,倪歌想睁眼。
那只手突然被人捉住。
容屿压在她身后, 把她的爪子捞回来,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
他声音带着点儿笑,低哑地落在她耳边:“醒了?”
“……”
倪歌一动不动, 闭着眼装睡。
“已经快要中午了,你饿不饿?”容屿一只手扣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从锁骨开始顺着向下滑, 不急不缓地, 握住某个点。
轻轻掐一掐。
“……!”昨晚的回忆瞬间涌回大脑,倪歌差点弹起来, 脸蹭地涨红,“你放开我!”
她挣扎起来, 像一只软绵绵的小动物。明明就逃不掉, 还固执地白费力气。
容屿心里好笑, 手臂仍然箍在她的腰上,如同某种坚硬的金属,难以撼动。
“你手感这么好。”他手上动作没有停, 恶劣地叹息,“我怎么舍得放。”
倪歌都快哭起来了。
“你……”她腿根难受,不自觉地在他怀里蜷成团,眼角微微泛红,嗓子有些哑,声音小小地,带点儿未完全褪尽的哭腔,“你欺负我,我要让我爸爸……”
“……?”
“毙掉你。”
“……”
容屿微怔,轻声笑起来:“不是你自己想要?嗯?”
“……”
倪歌陷入沉默。
两秒钟后,回忆起了前一晚愚蠢的自己。
她捂住脸,沮丧地把脑袋埋到枕头下,逃避现实。
“连套子都是你买的。”他迷恋地吻一吻她白皙的脖颈,那里尚有前夜的吻痕,她皮肤太柔软,大概一时半会儿很难消下去,“可见你早已经做好准备。”
“……我不知道那是。”倪歌欲哭无泪。
前一天傍晚,两人一起逛超市,购买晚饭的食材。
出门时,倪歌顺手从货架上拿了一小盒费列罗。
容屿当时的表情就非常古怪:“你确定要买这个?”
“是啊。”她连看都没看,肯定道,“怎么了?”
“没事。”他嘴角意味不明地一扯,不再过问,“买就买吧。”
……谁知道那竟然是盒套套。
倪歌想到这个,作势又要去掰他的手臂:“我这就去投诉那家店。”
容屿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懒洋洋地,只用一条手臂,就死死将她箍在了怀里:“人家卖的就是情人节情趣礼物。”
微顿,他凑近她,脸埋到颈窝里,低哑地笑道:“我还以为,你就喜欢那样的。”
他身上很烫,手也不安分,一直动来动去,捏捏这里摸摸那里。
倪歌没穿衣服,除去尴尬,也确实觉得身上很不舒服。
他昨晚帮她清洗过身体,但她还是……哪儿哪儿都难受。
“容容。”她想出馊招,企图转移他的注意力。视线一抬,看到小几上的东西,惊奇地道,“你昨晚只用了三个?”
“……”
容屿的气息突然危险起来。
“你不是男人。”她浑然不觉,坚定地指出,“媛媛小说里的那些男主,都能一夜七次。”
“……”
“而且,就算女主昏过去了,他们也会继续。”倪歌说,“你看看他们,再看看你。你不行。”
“……”
容屿沉默两秒,冷笑:“七次?”
他咬牙切齿:“昨晚是谁,哭得气都喘不上来,让我不要继续。”
要不是看她是在太可怜了,他心软,舍不得。
真给他放开搞,他用完那一盒后,就算是弄她的大腿,也要凑足七次。
“……”
倪歌一皮,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她小心地咽咽嗓子,乖顺地蜷回来。
企图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下一秒,被人扣住下巴。
他抱着她,将她转了个面,面对着他。
“你后天出国,我第一次就把你弄得下不了床,你打算在床上躺到下周?嗯?”容屿语气危险,一只手已经向下伸去,“还是你希望,我把昨天没用完的,给你补上?”
“……”
倪歌怂得毛都不敢抖了,小心地道歉:“对不起……”
容屿沉默一阵,手在下面停下。
垂眼看着她,神情莫名有些狼狈:“还疼吗?”
他也是第一次。
他完全没经历过这种事。
如果她需要,他可以解释给她听。
这种事情,次数多了,他以后的技术一定会进步的。
“我……”倪歌眨眨眼,艰难地回忆。
其实后两次还好。
第二次她做到一半昏过去了,第三次在浴室里,她的感觉轻了很多。
但她想让他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于是她真情实意地红着眼,委屈巴巴地,小声哼:“超级疼。”
容屿很愧疚,刚想向她解释,没事的,下次会好。
就见她小心地抬起头,颤着睫毛,声音带哭腔地道:“我觉得我……好、好像被劈开了。”
“……?”
“又,又好像一叶漂浮在海上的小船,身体不受我的控制,忽高忽低,承受着被撕裂的痛苦。”
“……”
容屿忍了忍,没忍住:“倪歌,你以后要是再背着我,偷偷看那些沙雕小黄蚊,还信以为真——”
“……?”
“我们现在就去荡秋千。”他冷下脸,“一直荡,荡到你出国那天。”
“……”
——
后来秋千当然是没荡成。
倪歌的小身板并不能承受这种过于成年人的游戏,她甚至想打电话给家装公司,让他们把秋千给拆掉。
然而拗不过容屿。
他按住电话,嘴角上翘:“拆它干什么?等你回来,我教你用。”
不等倪歌抗议。
他站起身,含住她的唇:“等你回来,我的身体应该也已经完全恢复,能通过复飞的体检了。到时候,我开飞机去接你。”
倪歌拒绝的话,一下子就说不出口了。
微顿,他又低笑:“——接你回来,教你用这架秋千。”
蠢羊面红耳赤,捂住耳朵。
出国的事定下来之后,手续办理和语言考试都非常快。
唯一在她预料之外的事是,她身上的吻痕一直到出发那天都没有消,穿着高领的衣服,被孟媛嘲笑了一路。
“学长太可怜了。”小闺蜜感叹,“他刚刚开完荤,就要吃好几年素。”
倪歌还没开口。
站在旁边的容屿低笑道:“没事,攒着等她回来,连本带利还给我。”
“……”
倪歌耳根泛红,腮帮子又鼓起来。
容屿好笑地掐掐她的脸,低声哄:“等你回来,我们就结婚。”
倪歌哼:“谁要跟你结婚。”
“你啊。”
她还在嘴硬:“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你。”
容屿的手微微顿了顿,她差点儿以为,他又要吻她。
然而这次,他没有。
他一只手捧着她的脸,垂眼看她,目光专注而深情。
“倪倪。”他说,“你回国时,我送你个礼物。”
倪歌眨眨眼,睫毛扑闪扑闪。
一行人走到安检通道前,倪歌停下脚步,先跟父母道别。
然后是来送行的小闺蜜和蒋池。
最后,才停在容屿面前。
他刚刚是从单位赶回来的,身上还穿着军装。宽肩窄腰,身姿笔挺,一路走来,要多惹眼有多惹眼。
“倪倪。”他帮她整理衣领,然后将一直握在手中的手提纸袋递过去,“你拿着这个,到飞机上再拆。”
倪歌潦草地扫一眼,手提纸袋里装着一个透明罐子,里面放着很多彩色的胶囊状的东西,她不知道是什么。
“为了保佑我平安,”她抬起头,诚恳发问,“你给我叠了一千只千纸鹤吗?”
“……”容屿差点把眼白翻出来,“我是傻逼还是小学鸡?”
“……”
本来就是小学鸡!
翻完白眼,他会变脸似的,神情立刻又柔软下来,“我们开飞机,最怕的就是一路顺风。”
“所以……倪倪,祝你此行逆风。”
——祝你此去顺利,前路坦途,从今往后人生明亮,乘风而起。
然后他退后一步,郑重地,向她敬了一个礼。
机场里人潮汹涌,播音不断地切换语言播报航班信息,阳光从高大的穹顶上落下来。
同一时刻,不同国别、不同肤色的人,进行大同小异的告别,拎着行李箱走进不同的关口,奔赴向不同的未来。
不知怎么,倪歌鼻子突然有点酸。
她想起自己上一次离开北城,情境跟现在大同小异,她一个人,背着个大包,提着一个小行李箱,跨越祖国,要跑到很远很远的、未知的地方去。
可是现在。
她有朋友,有家人……
有爱人。
倪歌踮起脚尖,在他唇角亲一亲。然后提起行李和纸袋,转身过安检,融入机场汹涌的人潮。
她上飞机的第一件事,就是拆罐子。
空姐问她要不要将手提袋放上行李架,她连连摇头拒绝:“谢谢你,不用了。”
将透明罐子拿出来抱在怀里,倪歌想放下纸袋,突然发现,袋子底下还有个东西。
她愣了一下,揉揉眼睛。
……看看袋子,难以置信,再揉揉眼睛。
飞机广播传来通知:“……即将起飞,请各位乘客调直椅背,收起小桌板……”
倪歌屏住呼吸,小心地捡起放在纸袋底端的盒子,慢慢打开——
机舱内的灯光落在丝绒盒子上,金属圆环简洁大方,钻石被切割得光彩夺目。
是一枚戒指。
盖子里还塞着一张纸。
飞机起飞,倪歌收起戒指,展开信纸。
果不其然,是容屿这些年来,毫无长进的笔迹:
“倪歌,展信安。”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我本来想求婚,婚礼策划——啊,就是你在圣诞夜那晚,见到的那个女生。她为我们策划了一场非常酷炫的求婚,可惜材料没有制作完,有点麻烦,来不及实施了。”
“不过没关系,等你回来时,一定能见到。”
“……这些话我原本想当面讲,但考虑到你可能会嘲笑我,所以还是写了这封信。”
“我从没有告诉过你,周进曾经来找我,他给了我六十六个心愿瓶。他说,那是你写给我的。”
虽然容屿字丑,但他一笔一划,写得倒是很认真:
“如果掐指算时间,你参加综艺那段时间,我应该正好在疗养院里。说实话我挺痛苦的,那段时间我看不见,做完手术之后又担心没办法再回空军,还要忍受小护士天天在我面前外放综艺,以致于我一直怀疑,你是不是跟那个年轻的导演在一起了。”
“——幸好没有。”
“我从没想过,在我惦记你的时候,你竟然也这么惦记着我。”
“你让我觉得,自己很幸福。”
“再回头去看所有的事,原来都很值得。”
倪歌心头一跳。
三万尺高空,云霞满天,飞机穿透云层。
“多的话不说了,你一定觉得我的字很丑。”
“……不过,咳。”
“我还给你写了一千张纸条……呃,好像不止一千张。藏在那罐胶囊里,你每天拆一个,拆到最后一个,就可以回家了。如果你嫌字丑,可以当做没看见。”
“这一次——”
他在信上写。
“不如换我,来等你降落。”
——
万尺高空,云霞满天,飞机穿透云层。
航线途径西北,平流层之上,白雾茫茫。
倪歌有些犯困,飞机颠簸之间,她抱着罐子,恍恍惚惚地,仿佛回到年少时。
她在梦中起得晚了,匆匆忙忙拎着早餐和书包跑下楼,惊讶地发现,少年竟然站在门口等她。
他推出弃用多年的自行车,站在一片炫目的晨光里,别扭地转过去,不看她:“我不是在等你。”
微顿,又光速打脸:“但你如果想坐,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带你一段路。”
那时正是盛夏。
大院里两路槐树撑开巨大的叶伞,浓荫蔽日,槐花一小朵一小朵地下坠,落成海洋。
“可以吗?”她小心翼翼地坐上后座,不敢碰他的上衣,“谢谢你。”
少年高高瘦瘦,冷着一张脸:“抱紧点。”
她犹豫一瞬,没敢动。
他将车骑得歪歪扭扭,带着她驶向绿色的尽头。
半晌没感觉到她碰自己,容屿暴躁地低吼:“你倒是抓着我啊!手呢,往哪儿搂呢!”
倪歌犹豫很久很久,谨慎地扯住他的衣角:“那我拽住衣角好了。”
一路上走出去很远,还能听到他的声音:“搂腰啊我腰在哪儿呢!你是找不着腰吗!”
倪歌眨眨眼,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砸在她头上,她若有所觉,仰起脸,屏住呼吸。
阳光像蜂蜜一样泼下来,颜色温暖得近乎透明。
槐花轻盈地向下飘,不知不觉落了满地。天空湛蓝,有风吹过。
那时倪歌十六岁。
她在那里遇见容屿。
遇见后来的——
一生挚爱。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部分到这里暂时告一段落啦,番外定了倪倪x容屿和小闺蜜x蒋池,有什么想看的也都可以跟我说!
这个文连载三个月,我有差不多三分之二的时间在通宵,谢谢你们包容我永远无法固定的更新时间和更新量……结局拟了四个版本,最后选了这个,希望你们会喜欢tvt
虽然写过两本校园文,但我确实是第一次碰高干/军旅的题材,总是把握不好度,搞完之后一改二改三四五六改,实不相瞒全文完结之后好几个地方我还想再重写一下……
等我摸清了高干的违法线,我就再来写一个兵哥哥……!你们等着我……!!
(另外解释一下上一章的车,私信发我微博就会有关键词自动回复,记得不要加字少字鸭!!微博系统很蠢,辨别不出来的!)
然后:
1、之前征集过出版名的《别老惦记我》,最后定了《靠近你又怎样》,应该快上市了,实体书有新增番外……!!希望到时候你们能来捧场哈哈哈哈哈。
2、《那就不要离开我》的实体书应该会和《那就死在我怀里》差不多同期上市,不知道会不会改名,有情况我会第一时间在微博 @南书百城 通知哒。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书上市时一定会有送书活动,所以你们可以来微博找我玩,或者参加抽奖鸭……!!
3、然后关注一下我的晋江作者专栏吼不吼~ 开新文会有提醒哒!
4、下一本书应该会开哥哥或者教授,大嘎都先来收藏一个好吗!两本的文案都没有完全定下来,但差不多就是这样,贴上来你们感受一下:)
(1)大哥倪清时的《好想弄坏你》:
【偏执病娇外交官 x 恃美行凶摄影师】
一别数年,狭路相逢,南姜被堵在停车场。
高大的男人气势逼人一如当年,两只手压在她身后的车前盖上。
热气呼在她的耳畔,声音低沉,几近病态:
“你拿走我的钱、不告而别的那一天,我们还剩九十七个姿势,没有解锁完。”
“……”
“说吧,今晚——”他一边说一边解领带,语气闲适,充满暗示,“你想回家,还是在这儿?”
=
公众眼中的外交官倪清时,清冷神秘、自律禁欲,是只可远观的天之骄子。
只有南姜知道,这个家伙在卧室、阳台、浴室、厨房,以及一切只有她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的地方……
掐着她的腰,压着她的唇,眼神幽暗、声音低哑,一遍又一遍地喊她的名字时——
是多么的,不可描述。
又是多么……让人承·受·不·来:)
tag:伪高干/破镜重圆/回忆杀
(2)教授的《几点了你还不睡》:
【全媒体记者软妹 x 斯文败类大学教授】
陆摘年纪轻轻获奖无数,性情寡淡难以近身。从国家队退役,到南大任教后,依然不沾烟酒、无欲无求。
直到他家,住进一个超·级·爱·熬·夜的小女孩。
生活规律、禁欲多年的陆教练……突然开始彻·夜·失·眠。
夜深人静,陆摘躺在床上,听隔壁房间敲键盘的声音他决定去批评她。
敲开房门,柔软的灯光垂下来,小姑娘穿着睡衣揉着眼,神情无害又可怜。
他那句到嘴边的“几点了还不睡你等着猝死吧”,出口,就成了一句毫无威严的——
“还剩多少作业?有没有我能写的?”
tag:半校园/伪师生/大数据/可能是个励志文-
最后!春天来啦,祝诸位好!这章25字也有红包!
谢谢你们,下本……不,番外见!!!——
南书百城
2019/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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