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子
棘梨义愤填膺:“这一家人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我就没有见过这么坏的人,还真把自己当土皇帝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要看着他们从摔下来,摔得越严重越好!”
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打字,在网上大肆宣扬青家的丑事。
唯一遗憾的,就是自己好像并没有出什么力,不过棘梨对自己也有很清醒的认知。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笨,但也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智商过人。她有些小聪明,但还真没什么大智慧,除了在家里画个圈圈诅咒青家赶紧倒台,她好像也没什么可做的了。
“你最近有没有注意到,我哥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荆淙道:“我看他挺好的,面部红润细腻有光泽。倒是青家,你外婆最近不怎么好,她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估计难熬这个冬天。”
棘梨撇撇嘴:“她都那么大年纪了,还做了坏事,也活够本了。”
荆淙无奈笑笑:“一个人如果过得好,自然是活多久都不够本的。要是过得不好,活着也是一种煎熬。”
那棘梨觉得自己算是过得好了的,她可从来没想过去死。
叶子由青翠欲滴变为黄色,又像是蝴蝶似的从树枝落下去,洛水虽不怎么下雪,四季却很分明,冬日和夏日是两个极端。
但夏日就一定生机勃勃,冬日就一定萧瑟寂寥吗?
实则未必。
树夏日青葱冬日落叶,这本是自然规律,其他那些只不过是人强制给它赋予的情感。
树只是树,无知无觉地站在那里,有营养就拼命往上长,它知道什么呢?
什么爱恨情仇都是人自己心里是这样觉得的,便也强行加给它。
就像是青家别墅院子墙角种的那颗梅树,就算它生出了灵智,有了思想,第一反应也不会是岁寒三友品行高洁,而应该是深深吸一口鼻子,志得意满地笑:
老娘可真香啊。
这梅香说不上浓郁,气味却很悠久,甚至不需要风的助力,就将这股沁人的芳香送得很远很远。
容顺慈躺在床上也闻到了这股香,她用力睁开眼睛,瞧了窗户一眼,玻璃窗合的死死的,一丝缝隙也无。
真不知道这香味是怎么溜进来的。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往日的冷硬消失不见,带着些风烛残年的独特感觉,让人听了几不免心生感叹,感叹岁月的不饶人和生命的脆弱。
可现在正在打扫房间的人是小李,她是去年才入职的,今年才二十出头,满脑子都是外面的花花世界,根本没工夫在这感慨人生。
她穿着统一的藏青色制服,这样老气横秋的颜色在她的身上也显得很活泼,一头黑发整齐地挽起来,一丝刘海儿也没漏出来,但也用了小心机——头顶特意梳得很蓬松,这是最近流行的高颅顶,将她的脸衬托得越发小。
尽管床上的主人家精神气十分不好,但小李依旧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脸上没在笑,也能看出是十分愉悦的。
她只是个来打工的,主人家死或不死都与她无关,毕竟她只是来打工的,并不是来沉浸式体验做奴才的。
她唯一的担忧就是主人家似乎在走下坡路,这份工作可能并不长久,恐怕有被裁员的风险。
不过那都不是她能左右的事情,她便也不去担忧不去想了,她现在要做的,只有擦桌子。
明明在刚进来时候已经和老太太打过招呼,她也认出了她是小李,可老人家大概是病糊涂了,只望着清瘦的女孩背影急切地喊:“菩月,菩月,是你回来了吗?是你回来看我了吗?”
小李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容顺慈这是在喊谁,和八个小时工作制不同,她们这些人可是要全天都呆在青家的,每月只有四天假期,私下里谈些八卦什么的,是她们最大的乐趣。
她虽然是新来的,但是人活泼讨人喜欢,很快就打入了集体,别人都爱跟她说些话。
“老太太,您认错了吧,我是李盈盈啊。”
她扯着自己胸口别着的名卡。
容顺慈眯着眼睛,仔细盯着她的脸,眼睛里流露出几分脆弱和怅惘。
小李心里暗道,时间果然是最公平的,就算再有钱,也会经历衰老和死亡。
容顺慈道:“是小李啊,我刚才糊涂了。”
她偏偏头,看向旁边的窗户,神情柔和,“这么快冬天就到了,就院子里的那颗梅花开了吗?可真香啊。”
小李笑了笑,露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看起来很讨喜。
她长着一张小孩子似的圆脸,说话也带着些小孩子特有的天真活泼:“是呐,梅花开得可好了。您喜欢着香味,等一会儿我去院子里折一枝插在花瓶里放在您床头。”
容顺慈却拒绝了:“这就不用了,还是在院子里好,要是折下来,过不了几天就要枯萎了。”
小李自然也不会跟她辩论,不折就不折吧,少件事也是好事。
容顺慈又道:“你把窗户开开,屋子里闷得很。”
小李挺不能理解的,别墅的新风系统是去年末才换的最新款,据说就算两个人面对面,一个人抽烟另一个人也闻不到丝毫烟味。
这是夸张的说法,但就算达不到这种地步,屋子里也绝不会闷。
小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老太太,外头太冷了,今天可零下好几度呢,您听啊,这风可吹得呜呜的,要是冻着您我可担待不起呀。”
容顺慈扯扯嘴角:“你个小丫头鬼灵精得很,是我自己要开窗的,就算冻着了也算我自己的,谁能怪你?听我的话,快去开开吧。好久不能出去走动,光闻闻新鲜的空气也是好的。”
她都这样说了,小李却没立刻去做,只是暂停手里的活,“我得先去问问夫人。”
说完就跑了出去,她好像时时刻刻都是欢乐的,就连小跑也是一步一跳的。
如果是在以前,小李不听自己的话还要去请示别人,容顺慈一定会狠狠发火的。
但现在她实在没什么力气,更重要的是,不知怎的,她居然从面前这女孩子身上看到了女儿的一丝影子。
两人长相南辕北辙,性格却有些相似,菩月小时候也是这样的,走路都不肯好好走,非要一蹦一跳的,像个兔子。
青广君看到了,就要骂她没规矩。
她对于女儿的回忆被推门进来的万新雨打断。
这段时间,自己这位雍容华贵的大儿媳似乎一下子苍老了下来,圆润的鹅蛋脸一下子干瘪下来吗,脸上的细纹就更加明显,眼睛下方的青黑更添憔悴,看起来有些神经质。
万新雨现在就连笑的时候也总带几分勉强,嘴角表演性地上扬,“妈,我听小李说,您想要开窗,这天气这么冷,要是冻着了可怎么好?”
容顺慈叹口气:“我估计也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就这么一点小要求,你们还推三阻四的。”
万新雨忙道:“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医生说了,只要好生养着,再活个十年八年是没有困难的。”
容顺慈自嘲一笑:“我如今这副样子,走不能走,动不好动,活得再久又有什么意思呢?再说,如今我老是梦见菩月,她却总不说话,你说她是不是还在怪我?她应该怪我的,是我害了她,她要来带我走了。”
万新雨脸色明显惊慌,眼神飘忽起来,她深吸好几口气,才定下心神,“妈,您别胡思乱想。菩月死了,早就死了,您是她亲妈,生恩养恩比天大,她又有什么资格好怪您呢?”
容顺慈不答话,只是看向窗户:“屋里实在太闷,你去把窗户给我开开吧,我想闻闻梅花的香味。那棵梅花树是菩月出生那年种的,那时候公公还在,他说我们家的女孩子一定要和梅花一样坚强,有美好的品质。现在那棵梅花还年年都开花,我的菩月却已经不在好多年了。”
万新雨张张嘴,又忍住了,但神色确实越发不耐烦起来,终于道:“都这么多年的事情了,还总提干什么?妈你要是喜欢梅香,正好我最近新认识一个调香师,我从他那拿回来不少香水香薰,一会儿让小李给你拿过来点上,那味道比外头的梅花还好闻呢。您就算嫌屋子太闷,也再忍耐一下等等,等到了春天天气暖和了,您想怎么去逛就怎么去逛。这两天我去找人再换一下新风系统,您再忍忍吧。”
她说完这一长串话,就逃了出去,仿佛这房间里真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冬日的太阳总是有气无力地,像个迟暮的老人,半死不活挂在天上,今日尤其过分,明明天气预报没雨,却还是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了大片的云,将本就微弱的阳光遮住,天气阴沉沉的,房间里没开灯,便有几分阴森鬼气。
万新雨联系完人处理新风系统的事,又将古典梅花香的香薰交给小李,吩咐她一定要小心注意,明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李应了,端着礼盒一蹦一跳跑走了。
万新雨却恍惚起来,满脑子都是容顺慈刚才说的话,带走,报应,带走,报应……
她红了眼眶,想起那个鬼迷心窍的不争气的女儿,明明知道人家心怀不轨却还是执迷不悟,也不知道人家会怎么对付她。
冬日的阴天总是这样鬼气,她开了灯,明亮的光立刻铺满了房间,但科技冷光到底还和自然光不同,非但不是暖融融的,好像还更阴寒了。
万新雨心神不定躺到床上,本想着闭目养神,没想一不留神就进入了梦乡,只可惜并不是美梦,被惊醒后一看时间,居然才十几分钟。
要问她做了什么梦,她又完全不记得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个很可怕很可怕的梦,她后背都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哪怕从噩梦中挣脱,她也还是惊魂未定,连剧烈呼吸都不太敢。
她总感觉,在房间里好像有另一个人的喘气声。
吸——呼——吸——呼——
再仔细去听时,好像又什么都没有了。
但她依旧不敢放心下来,心在嗓子眼不肯下去。
又好像角落里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万新雨朝着怀疑的地方一处一处看过去。
首先是窗户,没有。
然后是门后、卫生间、衣帽间……
她一处又一处找过,什么都没有。
最后连床底也仔仔细细搜寻过,她像是一根紧绷的橡皮筋,终于断了,整个人瘫倒在床上。
双手捂住脸,她很想哭,但理智又不允许她为这些虚无的事流泪。
忧愁不能通过泪水流出来,便只能更重地坠在心底。
忽然,传来细微的开门声,她全身一僵。
第122章 最
幸好来的并不是冤魂,也不是什么潜伏在家里的陌生人,而是她的丈夫青广君。
她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但也只是一点而已,还是那样苍白。
青广君看着妻子皱皱眉:“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我不都告诉过你,让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吗?”
丈夫的语气实则是算不得好听,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教导主任在训斥不懂事的学生。
可万新雨又不是学生,她都这把岁数了,哭在她看来实在是很丢脸的事情,但她在听到丈夫这些话后,所有的情绪就如山洪,终于席卷一切。
泪水汹涌而出。
“你的血是冷的,心也是铁做的吗?”
青广君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脸色沉下来,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嘲讽,“真是妇人之见。那么多年过去了,只不过是回来了一个毛头小子,你就怕成这样?”
万新雨痛苦地摇摇头:“我为什么不怕?人在做,天在看,你我之前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报应在了我们的儿女身上。”
青广君脸色越发难看:“你还好意思说那一双不孝子女,若不是你教养无方,又怎会如此?”
万新雨不再想和他争论,只伏在枕头上哀哀地哭,泪水很快就留下了一大片湿痕。
青广君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铁青,一直没有再开口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开口说话:“你要是心里实在过不去,就去看看心理医生,开些安眠药。你看看你如今,那两个黑眼圈像是什么样子?”
回答他的只有压抑的哭声。
*****
小李将香薰拆好,那礼盒长宽足足有半米,但一层一层拆下来,纸盒和丝带在旁边放了一大堆,香薰却只有小小一块,不过巴掌大。
她之前有个朋友就爱搞这些有情调的东西,凑过去闻一闻,似乎和那些几十块几百块的也没什么区别。
小李不由嘲笑:“这也太夸张了,简直是现代版的买椟还珠。”
旁边的张姨凑过来,看着也不禁笑:“你懂个啥子呦,这些有钱人不都这样,哪怕买个苹果,都要包得一层又一层。也算是便宜了我们,卖个废纸也算是一笔不小的外快。”
小李吐吐舌头:“我就是觉得太浪费了嘛。”
张姨眼神闪烁一下,笑问道:“我记得家里就算是熏香,也一直用的是檀香,怎么突然给了这种香薰蜡烛?”
小李没想着隐瞒,和盘托出:“老太太说想闻梅花香,夫人就给了我这个。”
张姨虽然年纪大,但呆的时间也不算太久,只比小李早来了两三年,并不知道梅树的典故。
她点点头,和小李道:“那你快去吧,老太太可不是个好脾气,你在她面前务必小心点,千万别做错事。”
小李道:“没有呀,我感觉老太太还挺和善的。”
说完就蹦蹦跳跳跑开了。
只留下张姨一个人在原地,看着那一堆新鲜诞生的废品,却没有立刻就动手收拾起来,反而是发着呆。
小李拿着香薰,到容顺慈的房间里,放好后用打火机点燃,那一点儿火光不断跳跃着,跳跃着。
小李吸吸鼻子,皱眉:“也没闻到什么味道啊。”
容顺慈道:“你拿近些,放我旁边来。”
小李又犹豫了:“怕熏着您。”
容顺慈:“开窗户也不许,出去走也不许,只是放我床边这件小事都不许吗?”
说着就要自己下床来。
小李忙道:“您别动。”
她也只能照做。
容顺慈看着那点儿火光,神情又重新温柔下来。
过了差不多快要一个小时,这蜡烛终于发挥了作用,幽幽的梅花香终于充斥在整间屋子里。
小李在心里嘟囔:闻起来和几十块几百块的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嘛。
她看见那礼盒上的价格标签时,可真是吓了一跳,又花了好多时间去数后面的一串零。
但这些容顺慈都是不知道的,她只是侧躺在床上,看着那点儿火光发呆,脸上的表情又柔和又固执。
小李突然觉得她也挺可怜的,子女三个,老大倒还好,老二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小女儿是个为爱疯魔的恋爱脑。
到了孙子这一辈,一个孙子死了,一个孙女儿又重蹈了女儿的覆辙。
她有时候是真不能理解这些大小姐们,明明在家里吃得好穿得好用得好,却非要去和过苦日子。
爱情是个什么东西,有那么重要吗?
要是她才不会这么做呢,就乖乖留在家里多好,听父母的话,嫁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吃香的喝辣的,每天穿的都是名牌衣服,脖子上带着的都是钻石项链,奢侈品包包堆满一房间,这多幸福啊,想想都要咧嘴笑得开心。
唉,她怎么就没这个命呢!
晚上,等到容顺慈闭上眼睛,她走到床边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是真的睡着了,把香薰蜡烛吹灭,才关上房门出了房间。
明天她休息,去哪里玩好呢?
*****
棘梨有时候觉得时间很慢,有时候又觉得时间很快。
青家那边儿根本没什么动静,放佛根本忘了她这个人似的,更别提对付她了。
她在家里闲着也没什么事情干,索性考了个初级会计证,又接着想考注册会计师。
她不是个爱学习的人,但闲着实在无聊。
玩得多了,手机不好玩了,电脑也不好玩了,她喜欢的各种小游戏也没什么意思了。
玩来玩去总是那一套,换汤不换药,打发一个下午的时间行,打发一周的时间就食之无味了。
橘子十分不能理解她的苦恼,它这半年的时间没去店里蹭吃蹭喝,但过得也很滋润。
棘梨时不时就去厨房捣鼓一次,她虽然很爱搞些“新发明”,让别人都敬谢不敏,但橘子可不是一般的小猫,只要能入嘴的东西它都吃得很开心,总比干巴巴的猫粮好吃多了。
如此一来,一人一猫感情居然更好不少。
马上又到过年,这次早就和伍灵竹说好,要到她们家过年,棘梨提前两周就开始研究起来年夜饭菜单,确保每道菜都绝对无害。
她一手拿着平板电脑写便签,一手拿着手机查资料,眉头皱着,那架势不像是研究菜谱,倒像是在研究原子弹之类的杀伤力武器。
荆淙看到了有些忍不住笑,她这半年来胖了些,脸颊圆润了不少,看着就很好捏。
他伸手捏捏,在她不高兴挥开之前,开口和她说白蔻的事:“你看到了吗?你哥在网上又被爆料了,身份学历都是造假的,出道之前还整过容。”
棘梨果然被他说的话全吸引了注意力,她最近忙着看注册会计考试的教材和准备年夜饭菜单,倒是真没怎么上网冲浪。
听见荆淙的话,她立马不忿反驳:“肯定又是青家那伙人干的!要不是他们,我哥当时都准备上大学了,出去留学也不是不可能。这群人可太坏了!”
荆淙附和她几句,又接着道:“不过网上舆论还不错,你哥最近太闲,根本没什么活动,他往日里也没什么负面新闻,之前被爆出来的娱乐圈丑闻,又太过劲爆,不是嫖就是赌,你哥只是立人设,对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
棘梨很满意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因为网友们的少见明智,她连昔日被集体嘲笑的怨念都淡了许多,放下手机和平板电脑,搂着荆淙的胳膊发问:“你最近有没有乖乖的?”
荆淙无奈道:“我不是一直都很乖?”
棘梨哼一声:“那可不一定,我现在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怎么样都不行,你在外面没人管着你,要是给我戴绿帽子可怎么办?我哭都没地方哭去,快把手机交出来,我要查岗了。”
荆淙将手机递给她,对于她这种小气行为已经习以为常:“查吧查吧,要是查不出来……”
棘梨没理他话里的意思,聚精会神查了起来,先是最容易删除所有痕迹的聊天记录,然后是各种消费记录还有地图软件,确定没有异样之后才交还给他,“算你识相,你要是敢有什么别的想法,就真的完了。”
荆淙没立刻接过手机,反而顺势握住她的手,凑在她耳边低声道:“我那么乖,就没有什么奖励吗?”
棘梨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门口电子锁一响,紧接着白蔻和徐姜一起走入进来。
看见两人在沙发上抱在一起的腻歪样,徐姜只是面无表情移开视线,白蔻的面部表情就要精彩很多,有无奈,更多的是讨厌,恶狠狠瞪了荆淙好几眼后才开口:“青天白日的,这像是什么样子?”
棘梨不以为意,白蔻在有些方面真是个老古董,她都习惯了,非但没有反驳,反而乖乖穿好了拖鞋,从荆淙怀里出来,正襟危坐起来。
这倒是让荆淙心里酸溜溜的,这话要是他说的,她可绝对不会这么听话,还得质问他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反抗她,真是不同命。
棘梨道:“你们怎么就直接过来了?也不知道按个门铃真是的。”
白蔻反问:“我来都要按门铃?”
他语气里有浓浓的指责,意思无外乎就是“你还拿不拿我当一家人了?”
棘梨悻悻闭嘴,觉得白蔻真是越来越强势越来越捉摸不定了。
荆淙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她望过去,正好看到荆淙柔和的笑脸,心里又暖融融的,还是荆淙好,荆淙最听她的话,而白蔻只会拿哥哥的谱,让她听话。
白蔻的眼睛不是摆设,这对小情侣的亲密动作自然不会逃过他的眼睛。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具体是什么心情,心口插了把刀子,痛苦也不过如此。
他的妹妹完全不属于他了!
被别的男人骗走了!
他沉浸在这种情绪里长久没有说话,还是棘梨性子急,看没一个有率先打破沉寂的意思,忍不住自己率先开口:“你们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白蔻凉凉道:“怎么?非得有什么事才能来看看你?”
徐姜侧头看他。
棘梨噘嘴抱怨:“你今天是吃了炸药啦?老是看我不顺眼,真无语你再这样我就要讨厌你了。”
白蔻没再开口,坐下去没再说话,徐姜只能开口:“查到了个新消息,过来问问你。”
这个徐姜可是个真正的闭口葫芦,能让他说话的绝对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了。
棘梨不再闹脾气,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来。
徐姜:“青同甫在四年前强迫过一个女孩,那女孩自杀了,最后给了那家人不少钱了事。但最近查到,这女孩是离异再组家庭,她亲生母亲叫张茹,正在青家做工。”
他只是点到为止,棘梨却懂得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她瞪大了眼睛,仔细回想了许久,可惜还是想不出来,“我上大学时就没怎么回过青家了,我也不知道。”
徐姜并不失望,只是道:“不算什么,现在青同甫的名声本来就烂透了,只要这件事一爆出去,整个青家的名声就会彻底完了。”
两人只在这坐了没一会儿,几分钟后就要起身去见伍灵竹。
出了屋门,徐姜站在电梯面前,自己没有按键,也挡住了白蔻准备按电梯的手,在白蔻投来疑惑的目光后,他淡然开口:“你没发现,你的情绪很不对劲吗?”
白蔻默然,徐姜继续道:“每次见到棘梨和荆淙,你就这样,我觉得你应该注意一下这个问题。”
白蔻手握成拳头,收了回来。
“所以?”
徐姜将垂落在脸颊上的长发往而后拨弄,脸上的表情很认真,“她是你妹妹,你做哥哥的,对妹夫表现出来的敌意未免太重了吧。”
白蔻喉咙一紧,并没有正面回答,假装冷静地反问:“你想说什么?”
徐姜耸耸肩:“我什么都不想说,只是提醒你一下,你不必这么戒备我。”
他想伸手按电梯,这次却换白蔻挡住他的手。
徐姜挑眉,白蔻道:“你小时候不是也很喜欢棘梨吗?怎么,现在你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了?”
徐姜微微一愣,随后有点啼笑皆非的意思,“小时候的喜欢哪分什么男女,只不过是喜欢一起玩罢了。就荆淙那个小气样子,只是说下往事他就不理我了,我又怎么可能再往她跟前凑?”
白蔻不再说话,几番风波,电梯按键终于被按下。
电梯门一开便是明亮的镜子,在对上自己脸的那一瞬间,白蔻也有片刻恍惚。
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很简单但也很不可理喻。
他只是希望,他和棘梨能长长久久永远在一起。
当然,前提是没有讨厌的荆淙。
*****
其实徐姜的想法还真有些偏颇,比起和棘梨的寥寥几面,徐姜和荆淙其实更相熟,世交又年龄相仿,见面的机会也多。
荆淙疏远他的原因却也是这一条,今生他不再将自己封闭在狭小房间不问世事,通过得到的消息很轻易就可以猜测出,前世自家的破产恐怕也少不了伍灵竹徐姜这母子俩的手笔。
他和白蔻本来就不对付,就算后来有几分可怜他,也只不过是看在棘梨的面子上不再和他计较,可从来没打算原谅他和他真的和和睦睦一家人。
但徐姜不一样,那么多年交情,一声不吭就搞垮了自己家,荆淙心里很难没有怨言。
可那是前世的事情,今生还虚无缥缈并无发生,他也不能拿着前世的事来发难,但心底的疙瘩却一直留着,怎么也消不下去。
等他们两人走后,棘梨也挺好奇,捏了个草莓喂他,“你和徐姜怎么啦?好像很生疏似的。”
荆淙将草莓咽下才开口:“没什么。”
棘梨又问:“该不会是你还在为我和他小时候开的玩笑生气吧?哇塞你这个人可真是非常小气了。”
荆淙去揪她的耳朵:“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小气的人是吗?”
棘梨一边躲一边哼哼:“你本来就是啊,哪里还用得着我觉得啊?”
荆淙没有如往常一样和她打闹,反而是很认真说:“我才没有,前世我家破产,可不光是你哥的功劳,想想徐姜也逃脱不开,这样的话我疏远他不是应该的吗?”
棘梨点头道:“好吧,的确是很应该。”
她犹豫片刻又和他说:“其实,在我偷听到我爸妈死亡真相后,我哥哥提过,让我出国躲一躲,但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荆淙愣住,她又凑过去,趴在他胸膛上,眼巴巴看着他的脸,“我是不是表现得很好,有没有什么奖励?”
荆淙终于反应过来,用力捏她脸颊上的软肉,在棘梨连连呼痛好几声后也没有放手,“你还好意思要奖励,你一声不吭就走掉抛弃我的事情,我还没有好好和你算这笔账。”
等他放了手,棘梨立刻捂住自己的脸:“没有奖励就没有呗,你动手干什么?很痛的啊!讨厌死你了!早知道就不跟你说了!”
荆淙好笑道:“我又没说没有,你过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奖励?”
棘梨这才半信半疑凑过去:“真的?”
荆淙:“真的。”
棘梨明明刚才还在呼天抢地,好像荆淙不是掐了她的脸而是打断了她的腿,现在却立刻换上了笑脸,甜甜蜜蜜搂着他的肩膀,“你会这么好?”
荆淙:“我不一直都对你很好?”
棘梨心想也是,趴在他肩膀上,拧着眉毛,很认真思考起来,她到底要什么奖励,绝不能太容易便宜了他。
*****
容顺慈的梦越来越频繁,几乎是一闭眼就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女儿。
和万新雨的恐惧不同,她恨不得这个梦一直不要醒来。
偶尔梦里也会有棘梨的影子,小女孩在上小学的年纪,笑得很晴天,用手捏了葡萄送到她嘴边,眼睛弯成了月牙,黑头发编成两个精巧的辫子,“外婆你吃。”
青菩月就在一旁柔柔地笑。
可容顺慈刚低下头,还没碰到小孩子短短的手里那颗圆润的紫葡萄,梦就猝不及防地醒了。
睁开眼来,房间内一片黑暗,除了她并没有别的活人气息,温度很是适宜,她却感觉到说不上来的寒冷。
幽幽叹口气,闭上双眼想重新入睡时,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她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乐嘉的冬日风总是很猖狂,外头传来呼呼的风声,像是有怪兽在旁边叫嚣。
梦里的温暖和现实的冰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双手紧紧握着胸前的被子,像是想从外物得到片刻心安。
菩月早就死了,她没见过棘梨小时候的样子,梦里的场景只不过是她幻想出来的,棘梨也从不会对她这样笑,喊她外婆的时候也是又冷又硬,一听就很不情愿。
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风声,她才想起来终于是缺了什么。
夜色已深,她没有喊人,摸索着开了床头灯,坐起身来自己将香薰蜡烛点上。
不知为什么,这种味道总让她想起女儿。
虽然她心里明知道,菩月并不像是梅花,如果硬要拿一种花来比喻,前期像是娇艳却带刺的玫瑰,在遇到那个穷小子之后,更像是花园里不注意就会冒出来的牵牛花,粉的紫的,不高贵也不夺目,有一种自顾自的美丽。
那点子火光跳跃着,一会儿长一会儿短。
容顺慈闭上眼,细弱的火苗似乎给予了她温暖,等到梅花香再一次充斥鼻尖的时候,她进入了梦乡。
这次梦里没有棘梨的身影,她看到青菩月和三个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那三个人看不清楚脸,只能从衣服装扮上来分辨,应该是两男一女。
她们围坐在一起,壁炉里燃着火,外面风声呼啸,屋里欢声笑语,好像她们才是一家人。
容顺慈突然就有些胆怯,但看着青菩月的笑脸,她又实在舍不得离开,只能手足无措站在原地,低低喊了一声“菩月”。
那四个人都转过脸来,除了青菩月还是都看不清脸,五官模模糊糊的,像是放多了水的面团糊在一起。
青菩月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收敛得干干净净,说话的声音也和冬日的冰雪一般寒冷。
她冷冷发问:“你来干什么?”
她的眼神似乎有魔女美杜莎的魔力,容顺理感觉自己成了一座雕像。
她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扯动着嘴唇、控制者舌头发出生来:“我……我……”
除了一个“我”字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啊,她来干什么?
一切祸事死亡因她而起,另外三个人她也猜到了身份,这四个人都是因为她而死的。
梦里的青菩月语气有几分咄咄,从沙发上站起身,朝她一步一步走过来,逼问道:“你到底来什么害了我们一次不够,还要来害第二次吗?”
容顺慈忙摇头否认:“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菩月,我很想你,我太想你了,我想见见你……”
青菩月还没有回答,眼前场景变换,壁炉里的火舌舔出来,顷刻间占领了整间屋子。
容顺慈眼睁睁着看着女儿化成了灰烬,心里痛,这梦里的火似乎也真有威力,脖颈处也感受到一片灼烧得疼。
她再次从梦里惊醒,触目却并不是满目黑暗。
点燃香薰蜡烛的那一星火苗,此刻已经放大了许多倍,床上的枕巾燃烧了起来。
容顺慈来不及思考,拿起床头柜上的茶水就泼了过去,火势非但没有减小,因为这一泼,反而迅速爆裂开来,一时间扩大了无数倍。
容顺慈被熏得咳嗽,掀开被子想下床去喊人。
人在生死危机关头似乎就能爆发出来强大的生命力,病痛好像都消失不见了,她轻松就从那张大床上迈了下来,在打开房门前不自觉回头看一看火势。
也就是这一眼,让她所有逃生的欲望全部熄灭。
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无力垂下,她看到狰狞的火光中,她死去多年的女儿含着笑站在那里。
她好像在说:“妈妈不是想我了吗?现在就留下来陪我吧,好不好?”
容顺慈浑浊的眼睛里留下一滴泪,可惜只凭一滴泪,泼灭不了这滔天的火光。
*****
今晚是张姨值班。
在青家,来打工的保姆和管家有专门住的地方,虽然不用和古代的守夜丫鬟一样,但晚上的值班也是少不了的。
张姨夜晚总是睡不好,每当别人问起她总是说老了就是这样,觉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常更冷一些,风刮得也更大。
张姨躺在小床上,听着风敲击玻璃的声音,脑子已经很困倦了,一双眼睛也强硬闭上了,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一遍又一遍数着日子,一年,两年……
直到一阵焦味被鼻子捕捉到,张姨一惊,飞速披上外衣,从床上跳起来,刚走到走廊里,就看到容顺慈房间内,房门开了一大半,火光在黑夜里分外显然。
她下意识转身想回房间里去拿对讲机喊人,但很快又止住了脚步——
老天果真有眼吗?
这不就是她盼望已久的机会吗?
她返回了值班休息室内,却只是冷冷看了一眼就放在床头的对讲机,趴下来,从床底拿出来一道锁链。
时间太久,这锁链的主人到底是谁早已无法知晓,但钥匙却还挂在另一端。
张姨拎着这很有分量的锁链,放轻步子,走到青同甫两夫妻卧室门口。
多巧啊,今天这两人都在家。
这锁链大约有一米长,她仔仔细细在门把手上绕了好几圈,直到长度不够才咔嚓一声锁上。
完成这一切后,她也没有急着去躲避火灾,而是就停留在原地,怔怔看着眼前高大的门,黑色眼睛里闪烁的恶意的光,比起这火光还要耀眼。
*****
青同甫是被妻子摇晃醒的,他对此十分不满,还未睁眼就破口大骂:“他妈的你个疯婆子大半夜发什么神经,好好的觉不睡摇老子干什么?”
妻子相貌平平家世也并不是十分的好,除了温顺柔和之后并无其他的优点。
青同甫不是很喜欢她。
妻子慌慌忙忙:“同甫,别睡了,别睡了,着火了我们快走吧。”
着火?
青同甫这才睁开眼,果然看到墙角的书柜已经烧了起来,火势正以肉眼所见的速度蔓延开来。
他赶忙从床上跳下来,随手抓见衣服就朝着门的方向跑。
第123章 可
他飞快拧开了门把手,门却没有打开,一用力,外边有叮当桄榔的声音响起,他低声骂了一句,“艹,什么情况?”
一向依着他顺着他的妻子因为急切和迫在眉睫的火此刻也不免尖叫起来:“是门打不开了吗?”
青同甫回头狠狠瞪她一眼,没和这个帮不上忙只会多嘴的废物女人浪费口舌,将头凑近门缝往外看,走廊里并没有开灯,但因为不远处的火光,人眼在黑夜中也可以勉强视物。
在半明半暗中,他看到一张女人的脸,嘴角弧度诡异地扬起。
青同甫吓了一跳,往身后退了一大步,但随即又很快反应过来,瘦削的长脸,密布的皱纹,死鱼似的眼,这不是做工的张姨吗?
知道了这是谁之后,心中的恐惧消散大半,怒火占领上风,他冲着门外叫骂,骨子里那股优越感重新起来,“张茹!你在做什么?快把锁打开,放我出去!”
张姨却不答话,依旧是那副木偶似的模样,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房门,或者是说盯着房门里的他。
若不是脸上的笑容更明显,青同甫都要怀疑她早就成了一尊雕像。
这老女人太不对劲了,青同甫重新和善下来,跟她讲起道理:“张茹,好好的你这是做什么呢?我家待你不薄吧?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杀人,这是在犯法?你现在把锁打开,我们一起跑出去。我可以向你保证,今晚的事情,包括今天的火灾,我绝对不会追究。你想要什么报酬,都可以和我说,我绝对会满足你的。”
可一门之隔的张茹还是不说话,就那样诡异地带着笑容看着他。
青同甫只能再次改变策略,他也是真的能屈能伸,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下来,鼻涕眼泪也一齐流出来。
这样一来,他那张原本保养得很好、只因被酒色掏空而显得青白气虚的脸,就显得有几分滑稽了。
他流着泪,表情真挚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我和您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你选择了这么做,但我真的不能死啊。张茹,张大姐,张奶奶,您应该也是做母亲的吧,我还有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乖巧懂事,她们不能没有我啊。”
看见张茹神色有丝变化,青同甫以为是提起女儿奏效了,立马继续道:“您就放了我吧,家里的情况你再清楚不过,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我的两个女儿,我还没看到她们结婚生子呢,我就算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张茹终于开口,语气似乎浸染了冬日的冷,又带了些轻飘飘的意味。
她冷眼透过门缝,看着这一对男女。
此时此刻,她们的地位完全翻转。
“这是你们该得的。”
说完,她没有丝毫留恋,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在听到身后男女夹在在一起的叫骂声后,她笑得畅快又肆意。
她们也有女儿,她们也有女儿!
想起男人的荒唐无耻和女人的纵容谄媚,一行清泪从脸颊上流下,又沾染了不少灰尘,在掉到地上的那一刻,变得浑浊肮脏起来。
*****
这场火烧得很痛快,凛冽的北风似乎也在为它助兴,等火势终于被扑灭之时,昔日富丽堂皇的别墅已经揭开了表面光鲜亮丽的一层皮,露出内里腐朽黑暗的血肉。
青谨面色坐在办公室里,脸色白得厉害。
容顺慈死了,青广君和万新雨睡前服用了安眠药,也死了。
至于青同甫和他那位胆小怕事只知道顺从丈夫的二婶,不知道得罪了谁,门口被挂了一圈锁链,被活生生烧死在卧室门口。
这一场大火,死的居然只有他的家人。
青谨手指愈发用力,捏着文件夹的骨节开始泛白。
在今晚之前,他还在为网上又爆出来的陈年旧事发愁,对于青同甫这个二叔,他实在是不想多管,可事情实在是太过严重,和以往朝三暮四出轨私生子不同,这次可是闹出了人命。
这毫无疑问已经是影响到了整个青家,青谨再一次被逼着善后。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新一天的太阳还没出生,他就先迎接到了家人的死讯。
他现在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愤怒,悲痛,还夹杂着些庆幸——
妻子路今灵和小女儿都不在家里,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生意场上的全面崩盘,和家人的死亡,让雄心壮志的他突然就好似失去了所有向上的精神,烟灰缸上面随意堆放着几个烟头,烟草特有的味道还在房间里萦绕着。
路今灵打开门走到他身边坐下,清丽的眉眼带着浓浓的倦色。
如果是以前,现在才不到五点钟,青谨会告诉妻子让她再睡一会儿,一切都有他来解决。
可今天,冬日夜晚里燃起的这一场火,似乎也将他那颗坚硬强大的心烧成了断墙残桓。
他只是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用眼神询问她有什么事。
路今灵抽抽鼻子,声音依旧是轻柔好听的,可开口第一句话,就像是平地一道惊雷炸起。
“我们离婚吧。”
青谨完全呆住了,先是狂风,现在又是暴雨,他的心已由豪华别墅已经变成了茅草屋,连风雨都经不得了。
他望着妻子清丽婉约的脸,想从上面找到些她在开不合时宜玩笑的蛛丝马迹,却没找到。
她好像是认真的。
青谨站起身来,他比他高太多,灯光在背后,投下的阴影可以将她完全笼罩住,可她并无多少害怕恐惧的心理,依旧是那样平静。
青谨双手紧握成拳,努力让自己更平静一些,接二连三的打击,哪怕钢铁意志也承受不住。
他冷声质问:“为什么?”
他那么爱她,为了她顶着家族压力娶她进门,给她名分和优渥的生活,就因为他一时的落魄,她就要和他离婚?
路今灵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知道我这些天过得是什么日子吗?妍妍连早教班都不能去,我们娘俩只能躲在家里,只要手机一开机,立马就有人打电话过来破口大骂,这种日子,你可能不在乎,但我是真的受不了了。还有妍妍,她还那么小,她会留下心理阴影的!”
青谨道:“这都是暂时的!”
路今灵苦笑两声:“这都是暂时的?你能告诉我,网上说的那些都是假的吗?”
青谨片刻才道:“你还是先冷静一下吧,这些事都是二叔搞出来的,并不是我本人的错误。你因为这个和我离婚,我实在是不能接受。”
路今灵轻笑道:“那什么原因你才能接受?青谨,你真以为你这些年的演技很好吗?你在外面有过几个女人,有过哪些女人,其实我都一清二楚,但我一句也没有提过。这些总归是你的错了吧?总不会是你的父母,你的好二叔,逼着你脱了衣服,再把你送上那些女人的床吧?”
青谨又是半晌沉默才接着道:“你既然这么介意这些事,为什么不和我说呢?那些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大家都这样,我也不好特立独行。你难道不清楚,我对你是不一样的吗?如果你早就和我说,我不会再碰别的女人。我也可以向你保证,从这一刻开始,我都会改的。”
路今灵却道:“晚了,一切都太晚了。在发现那些事之前,我也是真的喜欢你,想和你真的过一辈子。可发现那些事后,我就再也不能把你当成我的爱人了。我原本想那时候就和你提离婚的,可我倾诉的所有人都跟我说,你这么有钱,和你分开会是十分不明智的选择。还有妍妍,如果我们离婚,我是绝无希望争取到抚养权的,有你这么个父亲,她的人生会很顺遂。可现在,你们家已经大不如前了,我没有必要再忍气吞声下去。这样的婚姻,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我也实在受不了了。一想到你和那些女人卿卿我我的样子,我就恶心得想吐。”
青谨生气道:“所以,这么些年,我们的生活,难道只是你在虚与委蛇吗?”
路今灵反问道:“要不然呢?你该不会真以为,你会有那么大的魅力,让我心甘情愿和那么多陌生女人共享一个丈夫吧?我的履历你再清楚不过,我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实在抱歉,那些传统的思想在我看来完全是糟粕,我接受不了。我的诉求完全合理,只是想和你离婚而已。试想一下,处境交换,如果是我出轨给你戴了绿帽子,你肯定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青谨坐下来,高端办公椅这次却没有给他带来舒适的感觉。
他只是觉得自己好似在云端,轻飘飘的,浑身使不上力气。
上天真是一个很有趣的编剧,在这一天,将所有狗血烂俗剧本都安排给了他。
他辉煌光耀的前半生,彻底变成了一个笑话。
秒针走动着,发出了滴滴答答的声音,但他么有心思去数究竟走了多少下,心烦意乱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我只问你一句,你是认真的吗?”
路今灵立刻道:“我当然是认真的。”
青谨却又问:“不是一时冲动?”
路今灵:“我考虑了很久,从发现你在外头有别的女人就开始考虑了。”
青谨:“你确定不会后悔?”
路今灵斩钉截铁道:“不会。”
这句不会,抽干了他的所有力气。青谨闭上眼睛,冷笑道:“好,强扭的瓜不甜,我没有强迫别人的癖好。离婚协议我会让律师拟好送给你。”
路今灵眼睛湿润了,不知道是单纯得偿所愿高兴的,还是因为过去这段几年的感情稍微有一点不舍。
但她只是用手背抹了抹眼角,什么都没有说,利落转身离开。
偌大的办公室又知剩下了青谨一人。
他之前从没觉得办公室这么大且空旷,但这时候却是如此确切的感觉了。
他拥有的并且引以为傲的一切,似乎都要离他而去了。
火灾的调查结果很快出来,青广君和万新雨两人在入睡前服用了安眠药,所以错过了逃脱机会。
安眠药的来历也十分清白,夫妻俩最近都有严重的精神恍惚失眠症状,这药是正经问诊后心理医生开的。
完全是一场彻头彻底的意外。
可青谨不相信,他是一点儿都不相信的。
怎么就这么巧,青佼的事情是意外,现在又是意外!
他沉默许久,还是拨通了车厘厘的电话,这女人估计还没醒,接起电话时还带着浓浓的睡意,让他听了就心中火起。
车厘厘的声音慵懒又娇媚:“呦,青总,无事不登三宝殿,您又找我有什么事?”
说实话,要是没有车厘厘这个两面三刀的女人,他还真不会相信,伍灵竹居然会和白蔻这种货色联合在一起。
他直奔主题:“我要你帮我做件事。”
第124章 爱
车厘厘笑起来:“青总,大早上您打电话过来,一句寒暄话都不说,就这么命令我,有点不合适吧?”
连车厘厘这个女人现在都敢这么跟他说话!
青谨心中怒火更盛,再也不能风轻云淡起来,牙齿咬得很紧,“别废话了,你就说是可以,还是不可以。”
车厘厘道:“这可以还是不可以,都是完全看您呀。上次您给我介绍了钱导,我总算有了正经工作,对您感激得很呢。不过这次……您还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帮我一把嘛?”
青谨冷冷道:“我没有时间和精力,但我有钱。你想去拍戏,不就是为了钱吗?我直接把钱给你,不是更方便?”
车厘厘果然同意:“青总果然又大方又爽快,您说吧,要我帮您做什么事?”
青谨:“你和白蔻现在还有联系吧?我要你把他单独约出来,我要和他见一面。”
车厘厘却不那么痛快了,支支吾吾起来:“您要见他做什么?”
青谨冷笑道:“青佼的死,和你脱不了关系吧?和白蔻也脱不了关系吧?”
车厘厘尖叫起来:“不是!和我无关!都是你弟弟自己作的,他大半夜喝的烂醉到处跑,都是他自己喝醉了!”
昭然若揭。
青谨嗤道:“你着急干什么?我现在没空搭理你,我知道白蔻才是幕后主谋,我要算账也是去找他。只要你把他约出来,我懒得理你。”
车厘厘不再大呼小叫,但声音里仍旧是浓浓的慌乱,只留下一句,“我会照做的,但你也要说话算数。”
就挂断了电话。
青谨盯着手机屏幕,心中冷笑,想只拿好处不管坏处,车厘厘还真是蠢得天真。
白蔻最近真是谨慎得很,身边动辄好几个保镖,还真是惜命呢。
他想起在这里不久前发生的事,路今灵要和他离婚。
又想起昨日见到女儿妍妍的场景,一向黏他的女儿却一见到他就哭闹不停,还说“爸爸是坏人不要爸爸抱。”
他的父母和弟弟都已不在人世,妹妹却完全站到了仇人那一边儿。
更别提还有商场上的事情。
他的一切都被毁了!
这世间还有值得他留恋的事情吗?
不过就算是要下地狱,他也要带着白蔻一起!
会客区域的茶几上摆着的小巧的水果刀,正隐隐散发着寒光。
*****
经过仔细仔细再仔细地筛选,棘梨终于确定好了年夜饭菜单。
她可真是费了不少功夫,这比看网课还难多了,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麻烦。
今年荆朔和庄以欣都去了国外,荆淙可以留下来和她一起过年了。
有荆淙,有白蔻,她珍视的人都在这里了。
还有妈妈的好朋友伍灵竹和小时候的玩伴徐姜,只可惜少了一个连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连芜的父母可都好好的,她肯定是要回去和爸妈过年的。
棘梨以前从不期盼过年。父母在的时候,她每天都和过年也没什么区别,有好吃的好玩的,过年却要见各种亲戚。
那些亲戚们却并不是全部都是友善的人,有催着妈妈要二胎的,有爱嚼舌根的。
就算是和善的也很无聊,大家聚在一起说些场面话,还有人要捏捏棘梨的脸蛋,反正棘梨不喜欢这种场合。
爸妈死后,她在青家的新年更是过得没意思透了。
青家好像总有这种奇怪的氛围,高朋满座家庭和睦烈火烹油,但总是说不出的奇怪,
没失去过是不懂得拥有的可贵的,棘梨现在才是真的喜欢过年,大家热热闹闹聚在一起,吃饭聊天多好。
她夹了一块走鱼肉,献宝似的送到荆淙嘴边:“你快尝尝,我哥做的,超好吃的。”
荆淙不动声色吃下,笑眯眯夸奖,虽然是冲着借花献佛的棘梨而不是白蔻,“好吃。”
白蔻被夸了也不见得有多高兴,因为气氛太好,他没有冷哼出声,但嘴角的弧度还是消失不见了。
手机铃声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响起,他低头看了一眼,还是那个女人的来电,索性直接设置静音再放入口袋里。
棘梨奇怪道:“是谁打的电话?哥你怎么不接啊?”
白蔻道:“一个讨厌的人,我和她没什么好说的。”
话虽这么说,但过了几分钟后,他还是过意不去,担心车厘厘真的遇到了什么事,转身去了阳台回拨回去。
一接通便是车厘厘的哭声:“你终于肯接电话了!你怎么每次都是这样,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一次都不在!”
面对车厘厘的控诉,白蔻很是不耐:“你又怎么了?有事情就直说好吗?别在这哭哭啼啼半天一句正经话也没有,很烦。”
车厘厘这才道:“你这个真的是无情无义,青谨又打电话给我了,他现在疯了,他觉得青家的那场火是我放的,他那个弟弟也是我故意搞死的!白蔻,白蔻,我原本可和这些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你非要把我牵扯进来的。我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白蔻十分无语,吸了口烟才道:“我看你才是疯了。他威胁你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用?你现在要做的,是要找几个保镖,或者直接到警察局去,我不相信,这样他还敢对你做什么。”
车厘厘继续哭道:“我不管啊,我现在真的很害怕,保镖在我身边我也很害怕!白蔻你不能不管我,都是因为你,我才卷入到这些事的,要不是你非威胁我,我现在还在好好做我的小演员。你过来找我,我真的很害怕。你知道的,青谨他那个人,他就是条乱咬人的疯狗,你快过来啊,我真的要害怕死了!”
白蔻无奈道:“行了行了,你不要再哭嚎了,我过去就是了。”
得到这个答复,车厘厘才终于满意,停止了略显浮夸的恐慌表演,只留下一句就匆匆挂了电话:“我现在在我原本那套小公寓里,你可要快点来啊。”
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白蔻是真被车厘厘这通操作搞笑了,打开阳台的门走进去,他和棘梨招呼了一下:“我有点事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棘梨抱怨道:“什么事情啊?明天可就是除夕了,你该不会一去不复返吧?我可提前说好了啊,你要是敢不回来吃年夜饭就死定了!”
白蔻一边穿外套一边回头冲她无奈地笑笑:“知道知道,不用明天,两个小时我就能回来。”
棘梨这才收起来撅着老长的嘴。
白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微笑着嘱咐:“你在家老老实实的,乖一点知道吗?”
棘梨:“知道了。”
白蔻这话说的,好像和小时候一样,那时候就是这样,他虽然只大她七岁,但总是喜欢以大人自居,每次出门都要再三叮嘱她,在家里一定要老老实实的,不要闯祸,简直比爸爸还要啰嗦,妈妈出门前就从来不会这么说。
她像个不倒翁似的的点头,目送着白蔻出了门,刚幽幽叹口气,就被荆淙又掐了掐脸。
她这段时间出门次数屈指可数,在家里看完书就只想吃,体重增加了不少,而她又是那种最先胖脸的体质,所以明明只是几斤而已,她却已经变成了个圆脸,像是年画娃娃,还挺有过年的氛围。
棘梨从荆淙的魔爪下逃开,“你这是什么毛病,不要老是捏我的脸!”
荆淙无辜道:“可是软软的真的很好捏。”
眼看棘梨要发怒,他又忙道:“明天年夜饭我也做一道菜吧,什么菜比较简单,你教我好不好?”
棘梨是有几分好为人师在身上的,对于荆淙提出的要求自然是欣然应允。
她指挥着青佼去切青椒,青椒炒鸡蛋一定是这世界上最简单的菜。
可荆淙是真的笨手笨脚,切青椒的时候还好,他虽然没进过厨房,但还是削过水果的,加上态度认真也没有什么大毛病,普通人做家常菜本来就不追求什么刀工,味道好就行。
但在油锅里打鸡蛋的时候就状况百出了,不单单荆淙自己被蹦出来的油点子溅了好几下,棘梨也没能幸免。
油点子小小一点,但只要碰到肌肤,立马就是红点,痛得要命。
一通人仰马翻,做出来的鸡蛋居然还好,除了边缘有些焦黑,也还凑活。
在关上燃气之后,荆淙才恢复淡定。
他拿着调料瓶,一点一点往里面撒盐,生怕撒多了。
棘梨看了都着急:“哎呀你多放一点呀,照你这么放,估计天荒地老都做不好一顿饭了。”
荆淙依旧是很淡定:“别急,要是我一下子倒多了怎么办?慢慢来慢慢来。”
他放几颗盐粒,就停下来尝尝味道,觉得不够就再添,周而复始,过了近二十分钟,他才终于觉得差不多了,端到“师父”棘梨面前让她品鉴。
棘梨装模作样喝了口水漱漱口,随后才夹了一筷子送入嘴里,咀嚼完了,摇头晃脑道:“太老了,烧焦的地方好苦,青椒有的还没断生。”
随后又鼓励道:“其实新手第一次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多练练就好了。毕竟像我这样有天赋的天生厨师还是在少数哇。”
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模样,荆淙也忍不住笑,他就没见过棘梨这么自信的人,每次夸完别人后,还要拐弯抹角夸夸自己。
这一盘青椒炒蛋也没浪费,荆淙和棘梨两人吃光了。
其实主要还是橘子这只肥猫太能吃也太贪吃,白蔻出去了,荆淙和棘梨在厨房忙活,这可给了它作案机会,轻松蹦到餐桌上,一只猫美美吃完了一整条鱼,等到棘梨和荆淙发现时候,盘子里只有完整的鱼骨头了。
棘梨又好气又好笑,这猫也不怕把自己撑死。
又看看时间,嘟囔道:“我哥不是说两个小时就回来吗?这也到时间了,怎么还不回来呀?”——
作者有话说:橘子:没错我就是这样坏的一只喵[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第125章 橘子
冬日的太阳像是只病老虎,再无嚣张气焰,恹恹挂在天上,没一个人会再怕它。
白蔻在附近的地下停车场停好车,一出来就是凛冽的寒风,乐嘉的冬是比洛水的冬要凶猛很多。
他只穿了一件大衣,脸上常年带着黑色口罩,在过来行人的厚重羽绒服和严实的帽子围巾中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时不时有路人多看他几眼,恐怕心里在想“瞧这里,又有个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傻缺。”
白蔻急匆匆得走,生怕被别人认出来。
车厘厘的这套房子他只之前来过一次,她已经和物业打过招呼,没费什么工夫就被放行。
他上了电梯,心中觉得古怪,车厘厘居然就这样直接将家里密码发送给他,这是想干什么?
莫非在她家里埋伏了一大批狗仔记者,想要拉他炒作?
这还真是这个女人能干出来的事情,不过他现在基本上不怎么出现在公众场合,以前只是想赚钱,再后来遇到伍灵竹,就是纯粹想让青佼不痛快。
现在嘛,青家的那场火他一大早就知道了,在嘲讽之余又觉得不痛快——
青家的商业帝国可还远远没有到岌岌可危的地步,这些人就这样死在一场意外,未免有些太过轻易。
他还是更想看到,他们落魄到一无所有,再一步步踏入地狱。
可能是做过的坏事太多,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吧?
白蔻没有心情再继续娱乐圈游戏,那并不是他想要的,每次出现在镜头面前,都让他十分不自在。
他已经想好了,等到事情都结束后,既然棘梨不愿意和他出国开始新的生活,那他就留下来好了。
棘梨这个人就是没什么定性的,说不定没过几年,就要和荆淙离婚分手了呢?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他和荆淙到底是不一样的。
棘梨和荆淙有分手的可能性,棘梨和他的血缘却是一生下来就注定的,后天无法分割。
他们才是一家人,一家人才会永远在一起。
输入密码打开房门,屋内并没有闪光灯,应该是窗帘放了下来,室内一片黑漆漆的。
白蔻皱眉,将房门关上,摸索着开了灯,眼睛终于能视物了,但客厅里空荡荡的,依旧没有看到任何人的影子。
车厘厘又在搞什么鬼?
他声音不大也不小,喊着她的名字:“车厘厘?”
没有人应答。
这套房子是个小复式,白蔻警惕地顺着楼梯走了上去,试探着敲了敲上面的房门,他也不能确定这是什么房间,可能是卧室,也可能是书房,但一间一间敲过去,总是没问题的。
房子不大,房间没有几个,他很快就敲完了,可根本没人回答。
白蔻本想拿出手机打个电话问问她究竟又想搞什么鬼,下一刻身后门打开,青谨从里面缓缓走出。
白蔻听到开门声回头,看到是青谨,眉皱得更紧:“你把车厘厘怎么了?”
青谨眼睛紧紧盯着他,怨恨几乎化为实质,嘴角却轻巧往上扬,嗤笑道:“你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真是蠢得令人发指。”
白蔻很快从他的嘲讽中得到事情真相。
车厘厘还真是……
不过他也很快镇定下来,车厘厘实在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就算她的临阵倒盘,也不能决定什么。
连老天都站在他这边,在他对青谨的这场战争中,结局虽还没来得及书写,但也已经很明显了
——青家的溃败是全方位的。
想到这,白蔻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的笑和青谨的阴冷却是不一样的,畅快且发自内心,并不是故意发出笑为了挤兑面前的人。
天作孽,尤可活。
自作孽,不可活。
自己先种了恶因,才会吃到恶果。
但就是他的笑不是为了讥讽青谨,青谨还是被激怒了。
云淡风轻不再,明明前不久相见,青谨还是那个面对主持人刁钻提问也侃侃而谈的贵公子,这才不过多久,他多年养尊处优出来的良好教养,就像是肥皂泡泡一下,白蔻还没伸手去戳,就自己破了。
他看着交锋还未开始,就已经发狂的青谨,这次是真的笑了,而且是青谨不想看到的,那种讥讽的笑。
即便是被说蠢得令人发指,白蔻也并未生气,谁会在乎一个失败者的评价呢?
他笑得很真诚,评价也很真诚:“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心态来说这番话的,在我看来,你的聪明未免也太过流于表面了。”
可惜青谨并不能理解他的真诚,还因为他的真诚越发生气。
青谨不再隐忍,大步上前,藏在背后的水果刀也亮了起来。
白蔻看到了,非但没有惊慌,反而越发好笑起来,“我本来觉得,烂船还有三斤钉,原来你们家居然落魄这种地步了吗?连买凶杀人的钱都出不起,还要你青大公子亲自动手?”
青谨赤红着眼,冷笑道:“我的人生全被你毁了,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和你一起走,黄泉路上有个伴,我也不孤单。”
白蔻冷笑道:“谁要跟你作伴?”
他转身欲走,青谨却已经拿着那把一看就锋利的刀刺了过来。
两人都是壮年男子,身高体型相仿,青谨手里有利器,白蔻拍过武侠剧和武术指导学过一段时间,场面居然一时分不开胜负,但青谨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总体还是白蔻落了下风。
几个回合下来,白蔻的手掌被划伤,伤口麻麻的,他对痛觉的感知越来越不明显了,也不知道伤口究竟有多深,只能看到红艳艳的血不断往外流,大衣外套是黑色看不出来什么,但沾染到里面穿着的白色毛衣上就分外显眼了,空气里一时之间是浓重的血腥气。
但也有个好处,青谨手中那把不算大的匕首被他夺过来扔到楼下的客厅,似乎还砸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脆响。
青谨狗急跳墙要杀他,白蔻却还保留着理智。
胜负已定,他和棘梨还有很长的未来。
想起前段日子徐姜和他说的话,就算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也要保持界限。
他不懂,也不想懂,为什么兄妹要保持距离,她们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亲密无间,往后余生也应该这样。
他现在只有棘梨了,一家人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他还答应过棘梨,明天一起吃年夜饭。
想起这个,因为打架而亢奋的头脑飞速冷静下来。
冷冷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青谨,他现在的情况下也好不到哪去,总是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散落着,左边眼睛青紫一大块,鼻子被他打了一拳,下面挂着一行鼻血,身上倒是没有刀伤,但是穿着的昂贵衣服在打斗过程中被刀划了好几道口子,看起来很是狼狈。
白蔻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他:“你真应该找个镜子看看你这副样子,和街边那些流浪汉有什么区别?扒了这层皮,你比那些流浪汉都不如。”
青谨低着头,看不出来是什么神色,只能看到他的胸膛在剧烈起伏着,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因为刚才的打架吃不消了。
白蔻继续道:“今天的事情我会起诉你走司法程序,你最好聘请一个厉害的律师。”
他扬了扬胳膊,此刻血还没有止,依旧是汩汩地往外流,看起来很吓人。
“你把我骗过来,又莫名其妙袭击我,说不定会进去坐牢呢。”
说完,他不再去欣赏这只落水狗的狼狈,随便按住伤口,准备从楼梯走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他现在头脑有些晕乎乎的,还是尽快去包扎一下为妙。
刚踏上第一阶楼梯,身后被重重一撞,白蔻来不及回头看是谁,但也很容易就分辨出,是青谨,毕竟这里除了他只有他一个人。
一切声音都变得很远很远,连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听不见了,只能听到身体从一阶阶楼梯上滚落下来,不断碰撞的声音。
他想停住,可惯性的力量不是他能抗衡的。
这一段楼梯如此漫长,好似过了沧海桑田那么长的时间,他终于再次落到地面上,身体和光滑却冰冷的大理石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下面是一地的瓷瓶碎片,他终于知道匕首从楼下扔下来砸碎的是什么了。
青谨就躺在他不远处,他情况更糟一点。
白蔻努力睁开眼皮,看到他后脑勺下面一大滩血。
他顾不上管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打电话求救,可眼皮像是有千斤重。
这次他能感觉到疼痛了,刚才从楼梯滚下来撞击到的地方疼,正在流血的伤口疼,被碎瓷片扎到的地方也疼。
全身像散了架,全身都在疼。
好不容易拿出手机,他想用指纹解锁,可指纹却被血糊住了,湿湿滑滑的,手机一直提示解锁不成功。
他最后一丝力气也耗尽了,头无力垂下去,眼睛闭起来,头脑却清醒无比。
这短短二十余年的生命在他脑海里不断闪过,死于非命的父母和叔婶,送外卖的那几年日子,海瑭,伍灵竹,徐姜,还有……青玫……
最后定格在棘梨的笑脸上。
黑暗不断吞噬着一切,他感觉自己越堕越深,脑海中最后的一个想法居然是庆幸——
棘梨现在被荆淙迷得神魂颠倒,就算他出了什么事,她也不会太过难过吧?
反正他现在就是个多余的人,该死的人也都死了,他死还是活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只是可惜,以后荆淙要是欺负棘梨的话,就没有给他这个傻妹妹撑腰了。
伍灵竹身体不好,年纪也大了,估计活不了几年了,指望徐姜大概是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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