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正文完 得偿所愿。
自“腾龙在天”首发最终宣传图到灯会正式开展的几天, 赵晴好当真带回来了报过名号的几个旅游大博主。
他们或许碍于陈靖的面子前来,但抵达现场,无不被恢宏盛大, 极具压迫感的龙灯折服, 一个二个拍起宣传视频来毫不手软。
有一组几个人的共创视频登顶了“有闲”热搜首位,燃爆的话题度居高难下。
“腾龙在天”有此热度, 南栀已然完全不担心了, 是以灯会开幕当晚,她拿着主办方给的贵宾票,邀请应淮去逛灯会时,没再往自家灯组钻。
一是因为“腾龙在天”实打实的爆火,今晚买票入园的一半游客都是冲着它去的, 大家伙高举长木仓短炮将几处最佳观景位围得水泄不通。
二是因为南栀有其他安排。
这一天恰好是应淮生日。
她想陪他过生日。
两人过去两三个月隔三差五就会来这片园区,应淮对这里面太熟悉了, 他跟着南栀绕过“腾龙在天”,绕过几处标志性的大型灯组,绕过湍急拥堵的人潮, 越走越偏。
他不明所以, 一头雾水。
但他没有多问,毫不质疑地跟上她明显雀跃轻快的步伐。
钻过几条岔路, 行至一条格外偏僻, 暂且没有人烟的小道,南栀由不得回过头, 歪着脑袋问:“你都不问问我想带你去哪里吗?不怕我把你卖了?”
“你想卖就卖呗, ”应淮自信非凡,“反正我过目不忘,肯定能记住路, 到时候寻个机会偷跑回来,帮你数完钱,再让你知道敢卖我的后果。”
南栀佯装听不懂这个“后果”的意思,趁他注意力落到自己身上,倏忽抬手一指,对准道路前方:“快看!”
应淮漫不经心望过去,一眼就定住了视线,眸底涌动强烈错愕。
他抬起脚步,慌忙朝那边走去,只见道路尽头有一盏差不多一人高,憨态可掬,丑萌丑萌的卡通龙灯。
卡通小龙整体呈现盘旋状,龙角不像龙角,龙爪不像龙爪,真真的四不像,应淮之所以能即刻辨认出这是一条龙是因为出自他的手。
准确点说,这个龙灯的草图出自他的手。
他曾经熬夜陪南栀琢磨竞标设计稿,百无聊赖的时候随手涂鸦的。
那张令他觉得无地自容,能叫人笑掉大牙的图,只有一个人看过。
应淮震惊地盯了丑龙几眼,转向南栀,满是难以置信。
“这灯可不可爱?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哦,”南栀快步追到他跟前,咧开笑说,“三岁零三百个月的应淮小朋友,生日快乐啊!”
应淮思绪转得极快,立马联想到她前阵子神神秘秘地钻入华彩工厂,他禁不住问:“这灯是你做的?”
南栀重重颔首,高高竖起一根食指,颇为骄傲:“我人生中独立完成的第一盏彩灯。”
应淮总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些天她手上会有大大小小,不同的伤痕。
她怕是每一个步骤都亲力亲为,弯曲铁丝,使用电焊造型这种需要技术,有危险的活儿也没放过。
见应淮神色微僵,只是盯着自己,半晌没吭声,南栀心里没底,逐渐打起了鼓:“怎么了?不喜欢吗?”
“你也知道我才学做灯,做成这样,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还多亏了早前来这边闲逛,遇到的那位制灯师傅告知,这片专门留给小朋友,将他们天真大胆,奇思妙想的画作摇身一变成为彩灯的区域,有一盏灯出了问题,必须替换,南栀才有机会把这份亲手制成的礼物放入灯会,藏于万千灯海。
接手华彩以来,这一条栉风沐雨的制灯路,全靠应淮陪她走过,她便想在这场喜庆欢腾的极致盛宴,在不计其数的瑰丽绚烂中,给他留一个惊喜。
“腾龙在天”大获全胜,是做给今年灯会,做给千万游客,做给华彩的。
而这小小的,毫不起眼的一盏,独属于她和他。
“没,我特别喜欢,”应淮去牵南栀的手,细细摩挲纤细指节,摩挲那些已经结疤了的伤口,“只是太意外了,你居然会把我胡乱画的画变成彩灯。”
恍若瞬间回到了本该纯真烂漫的童年,遇上了一个挥动魔法棒,点石成金的仙子。
应淮出生在一个扭曲畸形,毫无温度与浪漫的三口之家,生他的那两个人以切实行动,让他自幼就知晓了什么叫利益熏心,人性丑恶。
在同龄人酣畅享受父母精心建造,充斥缤纷糖果色的乌托邦时,他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不是空茫虚无的白,就是深不见底的黑。
他没有童年,更没有童话。
但此时此刻,她给了他一场童话。
好似当年那个只有四五岁,被疯狗般发狂的男人丢去阳台,在电闪雷鸣中瑟瑟战栗的小男孩,被人用力地抱了一下。
“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应淮牵起南栀的手,放在唇上吻了吻,暖热唇瓣触及到的刚好是她受过伤的位置。
南栀手上又烫又酥,弯起眉眼笑得愈加开怀。
应淮团住她的手,同她再走近一些,认真端详灯组每一个接头细节。
他好奇地关心:“灯会结束这些灯会怎么处理?”
贡市灯会每年都会推翻重做,最多只会展出到五一节,而后这片园区上大小不一的瑰丽全部会被清空,为下一年灯会腾出空位。
南栀:“有的会放去其他地方免费展览,有的会收入彩灯博物馆,有的会卖,有的会被销毁。”
应淮指向丑萌的龙灯:“这一盏呢?”
南栀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头:“估计会被销毁吧。”
她头一回学做,除去最后的上色,技艺手法都太生疏,勉勉强强能充数灯会边缘灯组,远远不够被长久保存的资格。
“到时候我买了。”应淮当即做出决定,“搬回去,放到我们家门口。”
南栀震惊地睁大眼。
依照应淮的脾性,她完全可以想象,今后家里来了客人,他一准儿会将人家拦在门口,煞有介事地说:“你老婆给你做过彩灯吗?”
“没有吧。”
“我老婆给我做过。”
“瞧瞧,这灯就是实打实的铁证。”
光是想象,南栀都在开始害臊了。
她仰起脸望他,讨着商量:“你可以当我没做过这个灯,没送过你这个生日礼物吗?”
应淮眉梢轻扬:“你觉得呢?”
南栀小脸皱起,唇角止不住地往下撇,好想现在就给这灯套个麻袋搬走,藏去一个他不可能找得见的地方。
应淮被她的小表情惹得发笑,看了一眼手机,搂上她说:“我也有礼物要送你。”
“你过生日为什么要送我礼物?”南栀费解。
应淮没有多做解释,带着她走出这方沉寂,汇入浩荡人流,目的明确地朝向最最拥挤不堪的“腾龙在天”。
“你给我的礼物就是带我来看‘腾龙在天’的人气有多高?”南栀光是望一眼那边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潮都觉得堵,不敢去挤,远远在最外围观望。
伴随话音落下,她目光一扫,在湍急流动的人群中捕捉到了两抹有点眼熟的身影。
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人衣着精致贵气,竭尽全力去凑最佳观景位,却只能占据一个边缘。
她们显然对上空的“腾龙在天”格外感兴趣,变化相机角度,不停在拍。
她们脑袋随之摆动动,正脸缓缓撞入南栀视野。
南栀灿烈了一晚上的表情略有收敛,细长黑睫迟缓扑闪。
那好像是她的大学室友。
也就是带头看不起她,排挤她,冷嘲热讽,甚至在班上,在学校里面拉小团体挤兑她的那两个。
南栀记得她们针对自己的根源在于出生背景,在于家乡偏远。
认识之初,南栀慷慨自豪地向她们发出邀请,欢迎她们来贡市做客,沉浸式感受一年一度的彩灯华宴,她们当时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直言春节期间当然是要去国外度假,怎么可能往小地方跑。
不曾想多年过去,她们主动站来了这片曾经无比嫌弃的土地,逛上了曾经吐槽过土到掉牙的灯会。
还良久徘徊在南栀公司出品的大型灯组下方,半晌不愿离开。
她们调转姿势拍照的时候,也在一个不经意间关注到了南栀。
似是惊疑不定,不敢轻易确认一般,她们停下按动相机快门的手,僵硬地杵在喜庆洪流中央,瞪圆双瞳一瞬不眨。
南栀想自己确实变了许多。
面对她们笔直递来的视线,南栀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惧怕,不会再躲闪。
更不会远远瞥见她们的身影就像老鼠见了猫,惊慌失色地调转方向,想方设法将自己藏个严严实实。
南栀徐徐牵起唇角,浮出恰如其分的社交微笑,主动走了过去,招呼道:“欢迎来贡市。”
多年以后的不期而遇,南栀的落落大方好比一束最强亮光,直直刺到了她们。
两个女人再也不负那年的趾高气扬,眼神讪讪地闪避,难为情地挤出潦草的笑。
“南栀,好久不见啊,”其中一个脸更圆的女人开口,很是生硬尴尬,“我听说这组龙灯是你公司做的?好漂亮好震撼。”
另一个女人接话:“是啊是啊,我们在网上刷到一组图,当时就被惊艳了,特意飞过来的,没想到出自你的公司,你真的太厉害了。”
南栀浅笑着收下所有夸赞:“谢谢喜欢。”
两个女人显然相当别扭,对视几眼,踟蹰着开口:“那个南栀,当年的事情,对不起啊。”
“以前是我们太小了,不懂事,你不要和我们一般见识。”
南栀唇边荡漾的客气笑意依旧,但没有给出一句她们想要听到,安抚惶惶心思的“没关系”。
她没有资格替十八岁的自己原谅。
可她清楚地知道,十八岁的自己若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肯定会特别开心。
南栀和她们算不得多熟,简短聊过几句就分道扬镳。
她转身回头,应淮闲适地双手插兜,风姿绰约地挺立在原处,一双多情潋滟的眸子映射周边流转的亿万华灯,目不转睛,深邃浩大地定格在她身上。
南栀嘴角上翘,漾开更为自然欢畅的笑容,大步流星朝他奔去。
应淮眉眼跟着染上薄笑,敞开双臂,稳稳将人接入怀中。
南栀尽情地扑到他身上,汲取裹挟了草木清香的暖意,昂起脑袋问:“你让她们看到我们的宣传图,把她们找来的吗?”
“是你把她们找来的,”应淮双瞳明澈黑亮,只倒映出一个小小的她,“今天的你,是你自己给予当年的她们最好的还击。”
南栀眉目下弯的弧度更甚,见牙不见眼。
应淮带着她离开这方哄闹之前,眼刀斜射,凶狠刮过那边的两个女人。
她们原本又要举起相机,和高高在上的“腾龙在天”合影,手机似是进来了重要讯息,不约而同掏出来看。
看完,两人花容失色,不可置信,眼珠子瞪得浑圆,美瞳都快掉落了。
应淮没有千里眼,但也清楚她们瞧见了怎样的内容。
她们一度引以为傲,足以仗势欺人的家族生意爆出大雷,不久的将来,会彻底垮台宣告破产,她们目前所有的锦衣玉食,花团锦簇都将不复存续。
南栀容易满足,再和她们见上一面,让她们看见自己目前过得有多好,将自己经营得多么厉害,就知足了,放下了。
但应淮不。
他可小气,睚眦必报,欺负过他老婆,给他老婆留下过深刻阴影的人,活该遭受报应,跌落万丈污潭。
而他的栀栀从今以后只会顺遂万康,一生明媚,再无半点灰暗。
——
灯会开展几天,各路游客层出不穷,无可指摘的高质量彩灯盛会让数不胜数的人成了自来水,纷纷拍照发各个社交软件,呼朋唤友地安利。
其中,提及最多的当然是“腾龙在天”。
华彩这一轮可谓是大获全胜,赚了个满堂喝彩。
相称之下,附近的“凤凰于飞”黯然失色,连带着影响了出品公司灯熠,好些本来要找他们预定明年灯组的甲方都转战了华彩。
可以说,一路顺风顺水的灯熠遇到了创立以来的最大一道坎。
这期间,应淮对应良的反击渡过轰轰烈烈,相互殴击的白热化阶段,进入最后的收尾期。
应淮才了解到,应良早前为了争得爷爷奶奶更多遗产,逼他见面谈判,不惜对至南资本下狠手,背后有肖风起的推波助澜。
确实符合肖风起阴险狡诈,当面君子背后小人的恶心做派。
应淮懒得找他计较,和应良清算之余,顺便搞一搞他。
没多久,灯熠就传出资金链出现问题的小道消息。
肖风起有意镇压隐瞒,但应淮怎么可能让他称心如意?
远在沪市的肖伯伯第一时间获知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大发雷霆。
他一直瞧不上彩灯生意,不止一次喷过这只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一心想要肖风起回去进集团总部,逐渐接管家业。
近期,他又被应淮的结婚消息刺激到,百般催促肖风起相亲,眼下接二连三出破事,他颜面无存,对肖风起下了最后通牒。
如此,肖风起不得不暂且放下乱作一团的灯熠,折返沪市。
一年过去,他来时多么风光无限,离开就有多么灰蒙落败,心有不甘。
临行前,肖风起心中惶惶,独自开车绕城。
贡市实在太小,好比巴掌,绕着绕着就到了华彩。
门卫王爷爷谨记南栀叮嘱,不会放他进去,他就走下车,迎着凛冽料峭的冬风,一身霜白地杵在公司门口,安静凝视。
中途,南栀有事下楼,准备去后面厂房一趟,途径大门附近的大道时,不经意晃见了他。
南栀怔愣一瞬,搞不明白他的来意,没有搭理,但到工厂忙完一圈,回来发现他还在。
肖风起不吭声,也没有带上往日标志性的无害笑容,就那么淡淡地,平静地注视她。
无端更瘆人了。
南栀沉吟须臾,调转脚步走了过去。
不管怎样,要把人打发走。
春节将近,华彩可不需要他这尊煞神守门,怪晦气的。
南栀已然从应淮口中得知了他被家中长辈威胁,即将卷铺盖走人,做好了听他最后讲一些或意有所指,或直接刺激的话的心理准备。
不料他只是浅浅牵动唇角,轻声说:“小师妹,再见了。”
南栀由不得微诧,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转身离去。
好似冒着严峻酷寒,在冷风中当石柱子一两个小时之久,只为亲口和她道一句别。
但南栀没有多想,迅速上楼回了办公室,还有一大堆文件等着她批。
肖风起坐上宾利驾驶座,没有着急开车,偏过脑袋,沉沉目光跃过电动推拉门,追上那一抹纤柔修挺。
他后知后觉发现,或许应淮猜想得没错,他真的对她动过心思。
大学时,听说应淮一改之前的风流浪荡,交了个正儿八经的女朋友,他特意跑去沪市大学看。
远远见到两人腻腻歪歪,同吃一支冰淇淋,认出那个女生是谁以后,肖风起比预想中的要气愤恼火得多,第一个冲上头顶的强烈念头便是要让他们分手,不惜一切代价。
在更早的时候,肖风起被一场灯会折服,不惜飞去贡市,找最富盛名的南老爷子拜师学艺。
夕阳斜洒,金光弥漫,肖风起和南老爷子在南家老宅院子,因为拜师的请求僵持不下之际,一声清甜的“爷爷”灌入耳道。
肖风起回头望去,一位穿着蓝白校服,背着双肩包,容貌清雅乖巧的女孩欢快跑过院门,乌黑发亮的高马尾在脑后一摇一晃。
她没想到家里有陌生人,明显错愕一瞬,停下脚步,歪起脑袋问:“爷爷,这个哥哥是谁呀?”
那是南栀第一次叫他“哥哥”,也是最后一次。
可那无比久远,恍若隔世的一声分外清晰,在这一刻明明澈澈吹过了肖风起的耳膜,直达心底。
他层层包裹,铁石般的心脏轻微晃了晃,浮动点点涟漪。
肖风起细想,或许自己早就明白对她的心思,只是更加清楚地知道这个心思绝对不该存在。
南栀的出生、背景、可以调动的人脉资源,还配不上他,配不上肖家。
应淮肯定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完全不妨碍他娶她。
思及此,肖风起扯起嘴角,低低笑了一声。
笑自己。
他和应淮出生在两大世家,从呱呱坠地起就注定了是一生宿敌,他们斗智斗勇,厮杀博弈千百个来回。
只有这一次,肖风起承认败给了他。
败得彻彻底底。
这时,一辆张扬的明黄色法拉利疾驰而来,停在后方不远处。
裹一件纯白大衣的肖雪飞急吼吼推开驾驶座的门,跑来宾利车窗前,心急火燎地拍打:“哥哥!哥哥!”
肖风起清淡瞥她一下,解开了副驾驶车门的锁。
肖雪飞忙不迭绕过去,开门上车。
先前找不见肖风起的人,打手机也不接,肖雪飞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好不容易将人找见,看到熟悉的温润脸庞近在咫尺,她担忧更重。
肖风起神色寡淡,面无表情,又把车停在了华彩门口,肖雪飞心中没底,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但她知道他肯定不好受。
他不想离开贡市,不想撒开灯熠不管,只是迫于父亲压力,无可奈何。
肖雪飞倾身向前,使劲儿抓住他的胳膊,像当年小小的他,不顾父母反对,坚定不移把她牵出福利院一样:“哥哥,你放心,你永远有我。”
他是风起,她是雪飞。
风起雪飞。
他送予她的名字,送予她的第一个礼物。
——
腊月有条不紊地迈入尾声,贡市大大小小的企业在愈发绚丽多姿的彩灯中总结一年,逐渐迎来大家心心念念,祈盼一年的年假。
华彩的年假从腊月二十六开始。
结束年前最后一个工作日,南栀被应淮接回龙湖壹号,吃过江姨做的可口佳肴,回楼上洗漱好,片刻不停地扑上床,枕着松软枕头合上了眼。
这一年神经紧绷,时刻像是行走在钢丝一样,太过紧张刺激,总算是如愿以偿地收了尾,她可不得好好躺平几天。
应淮也准备去冲澡,从衣帽间拿好换洗衣服出来,瞧见她大喇喇,呈现大字型摊在床上,没盖被子。
虽说室内温度适宜,不像室外只有几度,但晚间还是需要被子。
应淮绕路过去给她盖好被子,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绕有深意地说:“等我。”
南栀闭合的双眼立马睁圆,裹着被子滚了一圈,朝向距离他最远的床的另一边。
她迅速合上眼睛,脑袋深深陷入枕头,小脸都快找不见了:“我睡着了,你喊不醒我了。”
应淮见她裹成了一只蚕蛹,忍俊不禁,眉梢轻轻挑起:“你睡你的,我做我的。”
南栀:!
应淮没再耽误,利落地进了浴室。
南栀短暂地惊诧过后,稍稍松开被子,找手机刷。
她没有多困,单纯想躺着。
没刷一会儿,手机屏幕自动跳转,一通来自赵晴好的电话提醒跃入视野。
南栀不假思索点了接听键:“喂,晴好,你回贡市了吗?”
前些天,她带几个旅游博主来“腾龙在天”拍了视频,又马不停蹄飞走了,说是过年再回来。
“没,这不还没大年三十吗,我等当天晚上再回来,免得听我爸妈念叨。”赵晴好仓促回完,立马切换成了暴躁吐槽模式,“栀子我给你讲,我又被那个姓陈的扑克脸骗了!”
南栀蹭坐起来,着急追问:“他怎么骗你了?”
赵晴好:“我不是想让他的‘有闲’帮‘腾龙在天’宣传吗,条件都和他谈好了,他奶奶的,我刚刚才知道就算我没开这个口,他也必须帮你宣传。”
南栀不解:“为什么?”
“问你老公去。”赵晴好气呼呼的。
南栀茫然地眨了眨眼,听见浴室里面淅淅沥沥的水流声似乎停了。
她先关心其他:“你打算怎样和老陈清算?”
赵晴好贼笑两声,神秘兮兮地问:“你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吗?”
南栀怎么会知道?顶多从这句话里面能够判断他们现在在一块儿。
“正老老实实在拆刚送货上门的手铐,铁链,”赵晴好言语间浮动抑制不住的亢奋与期待,“我等会儿要把他铐在床上,双手双脚都锁住,他今天晚上要是不让姑奶奶玩高兴了,我和他没完!”
南栀:“……”
行吧,她一点不担心了。
恰逢浴室门打开,应淮出来,南栀结束了通话。
应淮没穿上衣,结实胸肌显露无余,紧致腰间随意系一条浴巾,恰好露出八块整齐排列的腹肌。
他似是急不可耐,头发都没顾上吹,胡乱擦了几下,发梢滴落的水珠蜿蜒而下,躺过泛出薄薄红晕的肌肤,不知是洗澡时的热水冲的,还是太燥热了。
他三两步走近,随意坐上床沿,二话不说就握住了南栀不堪一击的脖颈,凑近要吻。
感受到他灼热急促的呼吸,南栀慌忙地问:“你什么时候让老陈帮忙宣传我们的灯组的?”
赵晴好说让她问老公,多半是应淮早就对陈靖开了口。
应淮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轻薄唇瓣停在即将擦近的旖旎位置。
她想要知道,他没有隐瞒,但深入吻了一会儿,勉强解了些许喷薄的燥意以后再不徐不疾地回:“你们第一次在沪市见面那次。”
他的攻势少有温热,三两分钟都能叫南栀气息乱作一团。
她急促地喘息几口,默默回顾,居然那么早。
那个时候不说拿下灯会竞标,拥有将灯组放于灯会展览的资格,她还在为招不到能干的设计师焦头烂额。
而应淮已经为她考虑好了后期宣传。
他是对她太有信心,笃定她绝对能拿下竞标。
也是走一步看十步,早早为她铺平了道路。
“应总不仅会识人断人,还想得这么长远,”南栀双臂缠上他脖颈,蹭着鼻尖说,“我以后还要多多向应总学习。”
应淮蹬鼻子上脸:“学费呢?”
“你还会问我要学费?”南栀脖子往后一仰,拉远彼此间距,难以置信地问。
“当然,”应淮长臂圈过她细软腰肢,趁其不备,轻而易举将人放去床上。
他欺身而去,音色又喑哑迷离了几分:“我要的可不少。”
应老师言出必践,没有少要一点儿,南栀记不得多久才得以安稳睡去,隔天日晒三竿还起不来。
吃饱了的应淮倒是神清气爽,起得较早。
他没打搅熟睡的南栀,给她掖过被子,轻轻吻上额头,他先一步下床出了房间。
五二九一大清早就候在楼下,迟迟没见南栀下楼,它便去骚扰应淮。
和对南栀乖巧谄媚地摇尾巴,晃耳朵不同,五二九对这个便宜爹只会又吼又咬。
应淮一顿早饭都吃不清净,没咽下两口面包,裤腿已经被啃出了几个破洞。
知道便宜儿子这是想出门撒欢的意思,应淮大口解决掉早饭,放它出去,否则它下一口能直接对准他的腿。
早上空气清新,云层单薄,橙黄色的日头在云中穿梭,时现时隐。
应淮跟着站去花园,在满院郁郁葱葱的栀子矮树间扔出飞盘,陪便宜儿子玩。
期间,手机进来几条消息。
没多久,又接到一通电话。
没有备注的外地号码,应淮却即刻明白是谁。
换做往常,他坚决不会接那个人的电话,果断挂断拉黑一条龙,但这一刻,他忽然来了兴致,想听听那人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话。
过去几个月,应淮和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明争暗斗,谁都想杀一个你死我活,却没有正儿八经见上一面,打过一次电话,应淮已经快要忘记上一回和他碰面是在哪里,是什么时候了。
也许高三毕业,应淮以理科状元的身份高调考入沪市大学,爷爷奶奶乐不可支,为他在家里办升学宴,整个紧锣密鼓,重之又重的高三都不曾出现过的应良和邹胜楠出乎意料地到了场。
邹胜楠借机和几位商业新贵攀谈交际,应良则和一伙臭味相投的公子哥们坐去花园,高高翘起二郎腿,吞云吐雾地鬼扯。
应淮路过,原本打算将那团渣子当成空气无视,却见他指向自己,高声向周围人吹嘘:“我儿子,今年的理科状元,厉害吧,随我。”
应淮剑眉紧蹙,匆匆步伐刹停,一记寒刀扔过去。
不顾四周有多少长辈,应良的面子能不能挂住,他直接嗤之以鼻地回:“我可不是成天拈花惹草,管不住下/半/身的畜生。”
是以,此刻应淮按下接听键,听着另一头的声音,陌生至极。
应良一改当年的不可一世,话语中明显裹挟了哭腔,姿态低去了尘埃里:“小淮,爸爸错了,你回来和爷爷奶奶好好说,我可是他们的亲儿子啊,他们不能这样对我。”
应淮先前也收到了消息,爷爷奶奶敲定了遗嘱,没有留给应良和邹胜楠一丝半毫。
“你知道错了?”应淮冷呵一声,“关我什么事?我又不可能原谅你。”
“小淮,我是爸爸啊,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的爸爸,你不能这么冷酷无情,眼睁睁看着我活不下去啊。”
应良的公司被应淮打击得几近崩盘,只待家里的钱救命,可家里明确说了不会再给他一分,他走投无路之下,才会打来这通电话。
应淮轻声笑了:“我冷酷无情不是很正常吗,你自己说的,我骨子里留着和你一样的血,我们是一类人,你以前怎么对我,就不要怪我现在怎么对你了。”
霎时间,两人记忆不约而同倒带,又回到了沪市老洋房,回到那个觥筹交错的升学宴上。
花园中,应淮痛痛快快地怼完就走,全然不在意应良怒到拍桌而起,濒临爆炸了。
但不多时,应淮在屋子里躲清闲,被喝得晕乎的应良堵了个正着。
“你看不起老子?”应良指着他鼻子问。
应淮看见他,闻到浓郁的酒味就想吐,掉头要走。
应良的破口大骂追了上去:“你觉得老子不是个好东西,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你是老子生的,流的血和老子一模一样,老子是个什么货色,你就会长成什么货色。”
他绕去应淮前面,用醉态浓重的眼睛打量他,咧开嘴笑:“不过你装得正派也挺好,老子出去吹牛有面儿,放眼整个沪市,谁家的小子比得上你?”
他伸手拍拍应淮冷白的脸蛋,“真是老子生的好儿子。”
应淮嫌恶地打掉他的手,力道之烈,他手背很快改了色。
不过应良完全不在意,仰天哈哈大笑几声,一个劲儿强调:“你是老子的种,老子的儿子,谁也改变不了。”
那一天,应淮搞懂了一个令人作呕的逻辑,饶是他再不愿意承认,也如应良所说,他们在生物学上就是有着千丝万缕,斩不断的联系。
沪市中的名流圈子谁人不知,他是应良的独生子。
而应良恬不知耻,他越出类拔萃,应良就越会在外面吹嘘。
应淮憎恶他到了极点,绝不会容忍他擅自把自己当成吹嘘的资本。
因此进入大学后,应淮瞧着那些投怀送抱,想方设法往自己身上黏的女生,没有嫌恶抗拒。
他放任她们占据女朋友的身份,反正这些人太好打发,给点钱就了事。
至于少部分想谋求更多,馋他身子的,他就嫌脏,在她们指尖还没碰上他之前,已毫不客气地把人轰走。
他还高调出席各大娱乐会所,将“浮浪、轻佻、花心、纨绔、风流”等等上不得台面的标签贴满全身。
应良不是说他们是一样的货色吗,他便好好学学他的孟浪不堪,来者不拒。
从此以后,大家伙再提起应淮,不再是夸一身正气,品学兼优,而是嗤之以鼻地啧道:“那个浪荡子啊,和他爹一个德性。”
应淮想,听到这些“盛赞”的应良的脸色一定精彩纷呈。
那个时候的应淮太过年轻,最是意气用事,一心只想给应良添堵,真不在乎名声,反而希望越臭越好。
反正他认定了自己今后会联姻,找一个门当户口,只谈利益不论感情的妻子。
这种事,应淮从小到大看得太多了,身边人十有八/九都这样。
真爱在他们那个圈子才是另类。
那场自我毁灭式的报复幼稚可笑,他曾经一度以为会上演至无穷无尽,直到闯入一位不速之客。
“应淮!”
突然,一道明亮轻快的声线从后方传来。
应淮掐断电话,寻声望去。
南栀穿一条浅杏色针织长裙,乌发蓬松地垂在肩头,不施粉黛,盈盈立于与别墅正门相连的大道上。
清风晃荡,头顶忽来忽去的云层彻底破开,明金色暖融光线四处弥散,落满她全身。
她冲他弯上眉眼,整个人都是亮的。
应淮眼底的沉郁幽暗顷刻也被吹散,薄唇轻牵,迎着灿烈冬阳小跑起来,径直奔向了那一束光。
是你的出现让我知道了什么叫作万物破晓,天光大亮。
以及今时今刻的得偿所愿——
作者有话说:正文就到这里了,感谢大家的陪伴!这一章留评有红包哦!!
甜掉牙的番外会有的,等我歇一歇,下周更!到时候见啊[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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