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橘小说 > 古代言情 > 曼娘 > 55-60
    第56章 为何你们所有人都在逼我……


    许素霓在他说出废后二字时,指甲掐紧得骤断,瞳孔骤缩得一度忘了呼吸,随后是呼啸而来的滔天委屈迫红了眼,咬得腮帮子发酸道:“秦拂衣,你要是胆敢废掉我的皇后之位,信不信我死在你面前!”


    他分明知道自己是在气头上说的口不择言,他怎么能答应!


    他不应该是要哄着自己才对吗?还是说他,真的存了要废掉自己好让宋曼娘上位的想法。


    秦殊脚步顿住,随即再次往前走去,“随你。”


    “皇后残害皇嗣,燕啄皇孙,朕念在多年夫妻情分上。暂禠夺六宫掌权之职,即日起回翊坤宫闭门思过。”


    不让委屈化为泪珠滚落的许素霓在他真的离开后,无措得想要追上去解释,解释那只是自己的一时气话。又在他轻易说出禠夺她掌权之职,还要让她闭门思过后,犹如被一击重锤狠狠砸在身上。


    砸得她两眼发黑,砸得她身形轻颤,站立不稳就要往后倒去,好在及时被白玄扶住。


    刹那间,许素霓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齐齐涌到鼻间,最后化为一颗颗泪珠从眼眶滚落。


    他是不是忘了自己才是他的妻子,要不然怎么会真的要她让出皇后之位,好给宋曼娘坐上是不是!


    公孙葳蕤追上即将走远的男人,嘴巴张了又张,也只是说出,“陛下,臣妾想此事另有隐情,且此事同皇后娘娘无关,还望您能收回成命。”


    眸底阴鸷的秦殊带着沉沉讽意,“和她无关,要不是她的一巴掌,宋修仪肚里的孩子怎么会没。齐夫人可知道,这是朕的第一个孩子。”


    要不是念在她是自己的皇后,秦殊又怎会留她性命,而非直接抹了她的脖子。


    要知道那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亦是他期盼了许久的孩子。


    “你说,此番皇后打的究竟是宋修仪,还是朕的脸。”积威已久的男人即便语调是平静的,仍令人听出了雷霆万钧的肃杀之意。


    “皇后娘娘和陛下成婚多年,陛下难道不清楚娘娘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了吗。臣妾不希望陛下冤枉了娘娘,更不愿见到陛下和娘娘心生嫌隙。”公孙葳蕤想到那个秘密,只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重新回到屋内的公孙葳蕤落在珠帘垂垂的内间,抬脚走了进去。


    即便屋内开了窗,又点了熏香,仍有淡淡的血腥味未散去。


    “这里没有别人,你不用装了。”走进来的公孙葳蕤,看着躺在床上一脸虚弱的女人,直接点明来意,“你根本没有怀孕是不是。”


    手指深陷进床单里的宋令仪睁开眼,无辜道:“夫人在说什么,为何妾一句都听不懂?”


    “我是大夫,我不但知道你没有怀孕,就连为何会大出血都是因为你在来月信前服用了大量藏红花。”公孙葳蕤走到床边,神色复杂,“女子在来月信期间服用藏红花,会导致血崩。要是再服用益母草,香附,牡丹皮将会导致月信提前加剧血崩,我不信你连那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公孙葳蕤想到她还会否认,直接扔下一枚重弹,“若我没有记错,宋修仪的外祖家曾出过好几位太医,就连宋修仪本人,也对医学多有研究。”


    宋令仪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捂着唇,忽地发出一声嗤笑,笑得宛如勾魂的深山精怪,“夫人有如此奇思妙想,不去写话本倒是屈才了。”


    公孙葳蕤知道她这是变相的承认了,不解的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可知道因为你的一个谎言,皇后娘娘有多自责,陛下甚至为此迁怒于她。”


    宋令仪不在装傻,反而靠着床头坐起来,百无聊赖地玩弄着自己垂下的发丝,“然后,夫人想要从我嘴里听到什么答案?夫人又想做什么?”


    她听到秦殊为自己呵斥许素霓的时候,倒真真感到稀奇。


    她还以为秦殊会将许素霓抱在怀里,安慰这不是她的错。


    毕竟她在外人眼里,只是失去了一个孩子,许素霓却失了一国之母的体面。


    公孙葳蕤抿了抿唇,骨指半屈轻叩桌面,面容严谨,“我希望你能主动和陛下坦白,说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怀孕。就连所谓小产,都只是来了月信。”


    杀意顿生的宋令仪眼眸半眯,带着挑衅,“如果我不照你说的做,会怎么样?”


    “我会如实禀告陛下,皇后娘娘,说你假孕欺君一事。”公孙葳蕤让她主动坦白,是想着即使陛下再生气也会念在她坦白从宽,对她从轻处置。


    要是她假孕一事由别人嘴里说出,她就只会落得一个欺君之罪。


    宋令仪瞬间敛去笑意,十指紧扣住床单,芙蓉面升冷的盯着她,一字一顿,“你说和我说,二者都是欺君之罪,有什么区别吗?”


    “我会为你解释,说你不是有心欺骗,只是误以为自己怀孕了,我想陛下肯定不会怪罪于你。”只会庆幸她只是来了月信,而非真失了个孩子。


    宋令仪觉得她的话当真天真得近乎愚蠢,眼底泛起温柔笑意的抚上,因来月信后开始酸胀下坠的小腹,“夫人还真是心善,明明你自己都能做的决定,居然还愿意交给我选择。”


    但对宋令仪来说,这种善良的选择,才是真正的残忍。


    好比在杀羊之前,会好心的告诉正在悠闲吃草中的羊,说我马上就要宰了你来吃肉煲汤。


    诚如她所说的那样,公孙葳蕤得知她根本没有怀孕后,她能直接将此事禀告给陛下皇后二人,或是私底下为她保密。


    偏她选择了两边都不讨好的做法,随后叹了一声,“我认为你有知情权,我身为医者理应要将自己看见的一切公之于众。你也许会说我过于理想化了,但我做不到看你因一个谎言失去生命,我也不希望有人因为你的谎言备受委屈自责。”


    宋令仪听着她自认公正,实际藏私的话,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越来越大,到了后面逐渐变得尖锐刺耳。


    笑着笑着,是宋令仪双手捧住脸的崩溃大哭,“自我夫君走后,你们所有人都欺我辱我羞我!与其这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让我直接随我夫君去了。”


    公孙葳蕤自认她不算真正的好人,更非恶人,又怎能无动于衷,遂劝道:“我并没有逼你去死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坦然面对自己的过错。你可知道因为你的谎言,皇后娘娘她有多自责。”


    不但被禁足翊坤宫,还被禠夺了皇后掌管后宫的权力。


    宋令仪抬起泪流满面的一张脸,失声控诉,“你只看见皇后受到的委屈,那你可曾见过我受的委屈。我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又怎会想到假孕的办法。”


    “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有什么错,难道我想活下去在你们眼里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吗!”宋令仪不顾身上的酸软不适,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泪流满面的扑通一声跪在她脚边。


    “求你,求你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好不好,就当是放我一条活路可好。”


    “皇后娘娘只是受了点委屈和愧疚,可是陛下一旦知道真相,我真的会没命的,就连皇后娘娘也不会放过我。”


    公孙葳蕤在她跪下来后,是有过诧异和震惊的,伸手就要扶她,“我若是帮了你,我就对不起皇后娘娘,对不起。”


    被拒绝后的宋令仪眼角划泪,避开她的搀扶就往窗边跑去,“反正明天等陛下知道了真相,我终究难逃一死,倒不如现在这样死了个干脆。”


    “最起码这样,我还能死得体面一些,死得有尊严一些!”


    公孙葳蕤真的害怕她会想不开,急忙上前阻止,“宋修仪,你冷静一点,我并没有逼你去死的意思。”


    随后不解的轻叹道,“我自始至终只是想让你承认自己的错误,这对你而言就那么难吗。要是你从一开始没有说谎,兴许就不会有现在的事。”


    宋令仪嘲讽,“你丈夫在外面有人了,还背着你有了个三岁的孩子。我看见了他们密谋说要杀你,可我没有告诉你,我只是告诉你,你夫君在外面有人了,你难道也能做到和我一样的冷静吗。”


    公孙葳蕤下意识否认,“你说的二者关系并不存在。”


    眼神发狠的宋令仪趁她不备,猛速抽出发簪刺向她脖间。


    她知道杀了她后会很麻烦,甚至根本找不到理由解释。


    此刻的她却顾不上那么多,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她必须死,一定要死!


    察觉到有凉风袭来的公孙葳蕤迅速避开,随后转过身一手夺簪,一只手往她肩膀一推。


    手上簪子被夺后,本就来月信体虚的宋令仪被这一推,身体踉跄着就往后退。


    后腰不小心撞到桌角,疼得她瞬间倒吸一口寒气,死死咬住嘴唇,身体蜷缩着才没有发出痛呼声。


    公孙葳蕤看着地上可怜又可恨的女人,明知她刚才是真的想杀了自己,仍对她生不起多少愤怒。


    抿了抿唇,说:“刚才的事,我会当做没有发生过。”


    “我只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明天你不主动向陛下认罪,我会亲自告诉陛下。”


    心情沉重的公孙葳蕤推门出来后,正看见阿弟神色凝重的站在不远处,难免笑着打趣,“你就那么不放心我。”


    齐信过来牵住妻子的手,见她无事,才轻叹一声,“我不是不放心你,我是害怕那位会对你动手,好在你没事。”


    “我觉得她不像你说的那样。”公孙葳蕤掩下屋内发生的一切,随后又点评了一句,“她看着倒是个可怜人。”


    在她崩溃流泪着喊出她想活,甚至不惜跪在地上求自己的时候,公孙葳蕤有过短暂的动摇。


    只做错了事就是做错了事,就算她再可怜也不是她伤害别人的借口。


    她从一开始没有选择用谎言欺骗,根本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这一切,只能算是她的咎由自取。


    齐信捧住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道:“阿姐,人不能光凭表面判断一个人是好是坏。但你要记住宋曼娘此人不仅危险,更像是一条潜藏暗中的毒蛇。”


    公孙葳蕤不以为然,“她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危险。”


    “要是她真的有像表面无害,我又怎会让阿姐小心她,反正你以后离她远点。”阿姐性子单纯又仁善,他实在害怕阿姐会被欺负。


    公孙葳蕤不愿说她,转而问起,“皇后娘娘现在还好吗?”


    齐信摇头,“阿姐和她关系好,你去看看她吧,最好劝她主动和陛下服软。”


    要知道在此之前,即便陛下再生气都不会轻易说出废后的话来。


    宋曼娘那女人,决计不能再留了。


    第57章 富贵险中求


    宋令仪在公孙葳蕤离开后,就像是惊弓之鸟般咬着指甲盖,惶恐且不安。


    视线时不时往窗边,或是紧闭的房门望去,因为她怕,怕天很快就亮了,怕她先一步同秦殊拆穿她假孕的真相。


    凭什么许素霓那么好运,只要是个人都愿意帮她!


    所有人都想要她死,她偏要活着,该死的人是他们才对!


    蝉衣出去时,自然被守在外面的人拦下盘问,“站住,你要出去做什么。”


    “我家小主今日刚小产,婢子想出去买些小主未出阁前爱吃的糕点,想着小主吃到后心情应该会好些。”挤出泪水的蝉衣又取出一两银子递给他们,“还请两位大人通融通融了,我定感激不尽。”


    “行,不过记得早点回来,知道吗。”


    “婢子晓得。”


    得以出去后的蝉衣怀里揣着小姐给的信,直奔城西外,每年这个时候,二小姐都会在城西外支起一个粥铺为姨娘家人祈福。


    正在布施的宋美窈似有所感的抬起头,待见到远处的人,当即将木瓢递给丫鬟,就从棚子里走了出来。


    先往四周张望了一会儿,才问,“怎么就你一个,大姐呢?大姐她人还好吗?”


    她得知大姐疯了后,就一直想要将大姐带回去,大姐却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一直躲着她,哪怕她强行将人带回去她还会跑出来。


    等后面再听到大姐的消息,就是她被带进宫里,成了修仪,


    “二小姐放心,大小姐一切安好,这是大小姐托我买来送你的糕点。”蝉衣将食盒递过去,“糕点得要新鲜出炉的才好吃,二小姐最好别放凉了。”


    蝉衣说完就匆匆回去,回去的路上不忘买上小姐爱吃的糕点。


    祁荀春刚做完师父布置的功课,就听到二姨来找她,连衣服都没换就走了出去,“二姨,你怎么来了?”


    二姨是娘亲的妹妹,容貌却和娘亲并不相似,反倒是小姨同娘亲生了有五分像,但她并不喜欢小姨,应该称得上讨厌才对。


    宋美窈提着食盒进来,慈爱中透着复杂,“二姨今天吃到了一家味道不错的糕点,就想要让你也尝下味道。”


    看了一眼周围,才牵着她的手进屋,“外面冷,我们进来说。”


    等进到屋内后,祁荀春立马猜到,肯定是娘亲给她寄了信,她却不急着问,而是两只眼睛通红得像兔子,“二姨,我母亲过得好吗?”


    宋美窈伸手点了下她鼻子,笑得苦涩,“你娘亲现在是宫里的娘娘,自然过得好,你啊,就把心安稳地放进肚子里就好。”


    祁荀春不知道什么是宫里的娘娘,她只知道娘亲过得好就行了,“二姨,我能进宫去见娘亲吗?我保证我会乖乖听话,绝不惹娘亲生气,更不会给娘亲惹麻烦。”


    宋美窈并未答应,只是拉过她的掌心摊开,往里放上她怀揣了一路的板戒。又手指并拢的合上,神色凝重道:“誉哥儿,这是你娘亲让我转交给你的。”


    “你知道这枚戒指象征着什么吗?”


    祁荀春摇头,她只知道这枚戒指她见爹爹带过。她还知道,有一枚一模一样的正挂在自己脖子上,那是出事前娘亲为她戴上的。


    还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枚板戒的存在,即便是哪日突然回来的爹爹也不行。


    即便是在家中,宋美窈仍担心隔墙有耳的压低声线,“它是祁家家主的象征,我现在把它交给你,代表往后你就是祁家新一任家主。”


    祁荀春张了张嘴,她很想说,她还小。


    就算现在没了二伯,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小伯,家主位真的能到她手里吗?


    宋美窈两只手搭上她肩膀,神色严峻板肃,“誉哥儿,你父亲是上一任祁家主,你是他的孩子。难道你想要将你父亲的家业拱手于他人,想要让别人继续欺负你和你娘亲吗,还是你想要让他失望。”


    鼻翼抽搦的祁荀春咬着唇,摇头,眼眶通红又难过的问,“二姨,我爹爹他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宋美窈知道不应该提前和她说生死,但她总是要早点长大的,才能肩负起未来,也能成为大姐在宫里的依靠,更不会让那人想起她的存在后如鲠在喉的对她下手。


    “二姨,你能帮我带点东西给娘亲吗。”祁荀春以为她的请求很为难,退而求其次道,“不能带东西,能不能帮我带几句话给娘亲。”


    “就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绝对不会让娘亲担心,还有我很想娘亲。”


    宋美窈对上她渴望且哀求的一双眼,终是不忍心说出拒绝二字。


    出来后的宋美窈见到抱剑守在门外的男人,见四下无人后,才拿出藏在袖里的信封递给他,“这是大姐让我转交给你的一封信。”


    接过信的沈确将信打开,来人写信过于匆忙得仅有寥寥几笔。


    哪怕几笔,里面的内容无疑令他变了脸色,随即匆匆就往外走。


    现在那人应该收到自己的来信了,那么久了,这还是自夫君离开后,宋令仪第一次用家主夫人的身份命令他们。


    她知道公孙葳蕤无辜,可她必须死。


    要是她不死,届时死的就是自己。


    别人的命重要,可她的命同样重要。


    蝉衣回来后,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小姐为何要将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二小姐,就不怕二小姐见利后占为己有吗?”


    “我这个二妹不蠢。”宋令仪端起汤药,待放凉后小口小口抿着,“她嫁的丈夫才学品品,家世不出众,要是没有前人帮忙,只怕一辈子只会待在那个位置上碌碌无为。”


    “这个时候,我给她指出了一条通天大道,你说,她会怎么选择?”天底下最脆弱,最不堪一击的就是感情,唯有利才是长久联系他人的纽带。


    祁家主之位只能是她孩子的,也必须是她孩子的。


    何况给她的那枚祁家家主令是假的,真正的一直被她挂在誉儿的脖间。给她,自然是让她选择是要富贵险中求,还是甘于平庸。


    之前的宋令仪从未想过要动用家主令,因为那是夫君留给她的仅有遗产,也是她和誉儿之间最后的一层保障,不到危急关头她不想轻易动用。


    否则一旦动用,肯定会引起其他祁家人的警觉。


    要知道祁家有条墨守成规的家规,那就是祁家主必须手持,象征祁家身份的家主板戒,否则会被认为名不正言不顺,亦可轻易取之。


    要是他们发现苦苦追寻的家主板戒在自己身上,谁都料不出他们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紧闭的房门突然推开,身形一颤的宋令仪端着汤药的手一抖,险些洒了她一身。


    因为她不确定那位公孙夫人有没有遵守承诺,提前说给了他听。


    蝉衣了然的退下,将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秦殊知道她一时半会儿很难接受孩子的离开,何止是她,就连他都接受不了,明明在不久前,他们还那么期待孩子的到来。


    来到床边,在她喝完药后递了蜜饯过去,喉咙干哑得像粗砂磨砺过,竟说不出几句安慰的话,“曼娘,以后我们还会有其他孩子的。”


    见他不是来质问自己为何说谎后,宋令仪不禁松了一口气,长睫轻颤如墨蝶,“可是,就算以后再有其它的孩子,也不是它。”


    掐着掌心的宋令仪抬起那张,泪水打湿得睫毛簇簇黏在一起如雨中梨花的脸,鼻尖通红地扯着他袖口,“皇后娘娘明知妾那么期待孩子的到来,为什么,她为什么就容不下妾和孩子。”


    “陛下,我们的孩子没了,明明不久前妾还能感觉到它在妾的肚子里。”宋令仪以前很讨厌女人动不动就流泪装软弱,直到她自己也学了这一招后。


    才知道眼泪并非是软弱,而是能作为武器使用的存在。


    现在的男人正对她心存愧疚不假,可是在明日他得知真相后,宋令仪既惊又恐的不敢去想她的结局,所以她必须要趁着男人对她心怀愧疚时处置许素霓。


    即便不能废掉她,能恶心她一回也是好的。


    她对失去孩子难过,秦殊又怎会铁石心肠的无动于衷,要知道那个孩子亦是他期盼的。


    因为有了孩子,象征着他们之间将有了斩不断的枷锁。


    即使有另一个孩子的存在,可母爱总是有限的。


    他安慰的话在对上女人的眼泪时,却像个哑巴说不出话来,只能将人抱在怀里,宽大修长的手拍着她的背,“你放心,朕一定会给你和孩子一个交代。”


    宋令仪如何能睡得着,她现在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在绷紧着,甚至是恐惧天亮的到来。


    她不想睡的,她的身体又违背着她的意志沉沉睡去。


    等她身体倏然一颤,随后猛地睁开眼后,见到的从窗边泄进来的缕缕光亮。


    光亮不浓,却又直白的告诉着她,天亮了。


    心脏因着天亮在剧烈跳动,血液在体内疾驰,贝齿死咬住唇瓣才克制着激动得直往上翘的唇角。


    公孙葳蕤,要怪就怪她不愿意为自己隐瞒真相。


    紧闭的房门先被人敲了两下,随后才被推开,紧接着一袭青衫绿罗裙的公孙葳蕤端着汤药走了进来,“天亮了,你想好了吗。”


    听到声音的宋令仪僵硬的转过身,见到来人后瞳孔骤缩,指甲用力得刮破身下床单,恨意恐慌齐齐涌上心头扼住了她的喉管。


    她怎么还没死,她怎么还活着!


    废物,那群人就是个废物,居然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公孙葳蕤把汤药放下,“先把药喝了吧,等下陛下就会过来了,我想你应该想好怎么说了。”


    第58章 妾要举报他们私通


    指甲将掌心扣出血,都察觉不到一点儿疼痛的宋令仪意识到,她并非是在开玩笑,而是很明确的告知她的死亡时间。


    要是她一旦告知秦殊,许素霓,哪怕是除他们以外的另一人。


    指尖收拢的宋令仪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寒颤,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以及自救。


    与其将所有希望放在别人身上,不妨自己拼一回。


    想通后,泪水从脸颊滚落的宋令仪畏怯着从床上起来,跪在她面前抓住她的手,“求你,求你再给我点时间,再给我一点准备的时间好不好。”


    “我知道你不忍心让皇后娘娘受委屈,但是陛下知道我说谎,他一定会杀了我的。”她还不知道许素霓的下场,怎能甘愿让她得意。


    手腕被拽着的公孙葳蕤看着她哭得肝肠寸断,近乎昏厥的模样,抽回手,将她扶起来后,终是于心不忍的叹道:“最迟中午,这一次我不会再妥协了。”


    拿着食盒的秦殊回来时,就见到她已经醒了,原本昨夜就应该回宫的,只想到她不好移动,只能先作罢。


    “醒了,我买了你以前爱吃的豆腐皮包子,小素馄饨,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多少胃口,但多少都要吃些。”难得的,他这一次不在自称“朕”,而是用了“我。”


    宋令仪确实没有胃口,只能强逼着自己吃了两个馄饨后就塞不下去了。


    馄饨是很好吃,只是今天过后,她还能吃到馄饨吗?


    秦殊皱起眉头,“怎么就吃那么点,是没有胃口吗还是不喜欢?”


    又伸手去探她额头,“有没有其它不舒服的地方。”


    指甲将掌心掐得青紫一片的宋令仪摇头,“妾前面吃了几块糕点,现在并不怎么饿。”


    宋令仪在他收回手后,又小心翼翼的问,“妾和公孙夫人一见如故,可否让公孙夫人过来陪妾说会儿话。”


    “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休息。”意外的,秦殊拒绝了她的要求,


    宋令仪闭上眼不再说话,整个人散发着低沉颓靡的气息。


    秦殊原本还想要再劝说她吃点,只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烦躁直接摆在脸上。


    出去前原本想要踹门的,最后额头青筋暴起的小声关上。


    昨晚上在医馆守了一夜的公孙葳蕤正要回家,就听到宫人传话,让她去陪宋修仪说话。


    公孙葳蕤只得先让丫鬟回去,她则进了刚离开没多久的房间。


    宋令仪在她进门后,忽然问了一句,“公孙夫人是不是很讨厌我?”


    公孙葳蕤摇头,其实她在没有来建康时就远远见过她一回,当时的她清贵,典雅如天边云,枝头月。


    只是没想到再见,她会成了皇帝的妃子,从天边云坠落枝头变成了一口一个自称贱妾的可怜女人。


    公孙葳蕤知道她想活着是在正常不过的,可是,心里又难免会埋怨她为何不殉夫,继续保留她在自己心中初见时的模样。


    “夫人不必可怜我,我也不需要夫人的可怜。”前面让人扶自己起来的宋令仪正坐在桌边,等炉子里的水咕噜噜烧开后,往把手处垫着一块粗布,随后取下。


    第一遍洗茶,等茶完全醒好后,重新沏入泡好的茶水,方才递过去,“夫人尝下我的手艺。”


    公孙葳蕤等茶放凉后,端起放在唇边小抿了一口,“我并没有可怜修仪。”


    “夫人嘴上说着没有可怜我,可你的眼睛出卖了你。”宋令仪自嘲一声,“夫人是不是也认为,我在夫君殉国后就应该和他一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知廉耻的爬上新帝的床。”


    宋令仪说着说着,她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可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难道我为了换取你们嘴里几句好话,保留你们心中那个完美清贵的美名就要去死吗。那真是抱歉了,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做不到。”


    她从来不信所谓的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她只信连这辈子都过不好的蠢蛋,下辈子又怎会过得好。


    公孙葳蕤默默喝着手里的茶,随后叹了一声,“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死,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值得尊重的。”


    宋令仪眼神陡然凌厉,“不知道有没有人和夫人说过,你这个人心口不一。”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月姐儿不见了!”门外突然传来丫鬟惊恐的呼声。


    月姐儿是公孙葳蕤和齐信的孩子,现才七岁。


    闻言,公孙葳蕤当即脸色微变的站起身,“修仪,臣妾家中有事,剩下的茶只等来日再品。”


    “你有事就先去忙吧。”宋令仪在她走后,用帕子捂住鼻,将桌上的茶水全倒掉,随后又沏了一壶新茶。


    希望他们这一次,不要让自己失望。


    公孙葳蕤出来时,正好遇到昨晚上哭了一夜,现在两只眼都肿得像核桃的许素霓,对方问道,“公孙姐姐,大早上匆匆忙忙的,你这是要去哪?”


    脸色发白的公孙葳蕤行礼后,柳叶眉紧蹙着不曾松开,“月姐儿不见了,臣妾正要去寻她。”


    闻言,许素霓立马跟着急起来,“月姐儿不是在家里吗,好端端地怎么就不见了。”


    随后又拉过她的手,安抚道:“公孙姐姐你别慌,说不定月姐儿只是躲起来了,你等着,我叫人和你一起去找。不,我和你一起去找。”


    白玄见自家娘娘真的要跟着去找人,太阳穴一跳忙将人拦下,“娘娘,你忘了吗,陛下说了让你禁足。”


    要不然被陛下看见了,本就在盛怒中的陛下,难保不会真的废了娘娘。


    虽然说皇后无大错不能轻易废掉,但陛下的皇位本就是从前朝手中抢来的,一路走来手上不知沾满了多少鲜血,又怎会真的在意言官的区区几句口头斥责。


    “本宫没忘。”指尖往掌心蜷缩的许素霓咬着腮帮子,“本宫是事急从权,我想他肯定能理解的。”


    “你没忘,只是不将朕的话放在眼里罢了。”秦殊没想到刚来,就听到那么一句话,甚至不曾看她一眼就吩咐下去,“带皇后回宫。”


    昨晚上哭了一晚上,又被安慰着劝说了一晚上的许素霓今天过来,本是想要扭扭捏捏的认错,可她认错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听到了他近乎冷漠的言辞。


    气得将想好道歉的话全忘了,哽住脖子怒吼道:“秦殊,你不能那么对我!”


    “秦拂衣,你忘了我才是你真正的妻子吗!”


    “将人带走。”


    宋令仪听着门外的动静,唇角微翘,抬手抚上并没有任何东西存在的腹部。


    这个不存在的孩子,还真是为她带尽了好处。


    她昨天就察觉到自己月信快要来了,不枉费她在出宫前灌了那么多红花汤,还在大腿间绑了包血袋,否则如何能营造出骇人的出血场面。


    唯一算漏的,当属公孙葳蕤这个变数。


    公孙葳蕤在月姐儿不见后,马上调派了人手去找人,不知为何,她的心里一直有着不好的预感。


    好像在她不知情的角落里,正在悄悄地发生着什么。


    随着时间一点点从指腹中溜走,待在房间里的宋令仪却什么都做不了,就只是苍白着脸,神情偏执扭曲的一点点地注视着逐渐移到中空的日头。


    直到现在仍没有消息传来,咬得口腔中弥漫铁锈味的宋令仪不得不做出最坏的打算。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神色冰冷严峻的男人突然推门入内,和煦的阳光被他高大挺拔的身姿遮挡在外。


    整个房间刹那间,阴森恐怖得犹如地狱。


    进来的男人则是手拿判笔,正宣布着她死刑的阎王。


    所以,她还是没能等来奇迹吗?


    指甲死死掐进身下床单的宋令仪压制着发颤的喉咙,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同往日无异,“陛下在说什么?妾并没有任何想要和你说的。”


    怒火在胸腔燃烧,烧得理智全无的秦殊冷着脸,眼神阴鸷得犹如手持刀斧对她行刑的刽子手,“宋曼娘,你真的没有什么想和朕说的,还是你想要让朕亲口说出来。”


    他的话,他的震怒,无一不在直白又粗暴的告诉宋令仪,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到这个时候了,心脏骤停得连呼吸都忘了的宋令仪还有心情在想,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吧。


    脸色惨白的宋令仪扯着嘴角,哪怕指尖将掌心抠破出血,依旧选择装傻充愣,“陛下在说什么,妾为何一句话都听不懂。”


    被拦住的许素霓闯了进来,居高临下的眼神恶心得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宋曼娘,你真恶心。”


    “还是你真以为你做的那些恶心肮脏事能瞒天过海,不会有人知道。”


    骨指绷紧的秦殊深吸一口气,面色阴沉得能挤出铁水来,“你不说,不妨让朕亲口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她的话,对宋令仪来说就是悬到脖子上的那把斧头,终于要落下了。


    不要,她绝对不能让自己落得这样的下场,有办法的,肯定还有其它办法。


    “陛下,你说过的,无论妾做了什么,只要不是违背道德的事你都能原谅妾一回。”脸色惨白,泪水滚落的宋令仪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任由鲜血从下半身涌出都不在意。


    只是睁大着那双蓄满泪花的无辜瞳孔,三分受伤三分痛苦四分爱意,“妾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可妾那么做都是因为太爱你了,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秦殊久违的从她口中听到“爱他”,即便知道她满嘴谎言,知道她是在欺骗他,仍因她口中的那句“爱她”为之心尖一颤,呼吸都跟着乱了一拍。


    因为这句话,从六年前虞城重逢后,他就想要问她究竟有没有爱过自己。


    又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因为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听到她说爱自己。


    分出余光注意着他的宋令仪,捂着面失声哭泣,字字泣血,“秦拂衣,你知道吗。我本应该恨你的,恨你逼死了我丈夫,恨你如此羞辱我,恨你不把我当人看,可是,我为什么总是那么不争气的要喜欢上你啊。”


    “我讨厌这样的我,我也知道这样的自己无耻又下贱,既对不起夫君,也对不起被你羞辱过的自己,可我根本没有办法控制我的心。”


    秦殊前来质问的满腔怒火,因她一句句喜欢而渐渐平息,压下心底隐秘的欢喜,皱着眉上前一步将她拉起来,“好了,你先起来。”


    跪在地上的宋令仪泪如泉涌的摇头,“妾做错了事,理应受罚,又怎敢起来。”


    “陛下,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丞相夫人出意外了!”李德贵的声音刚落下。


    是提着剑的齐信双眼猩红,怒发冲冠的走了进来,目眦欲裂举剑直指地上的宋令仪,“是你做的对不对!”


    阿姐一向与和人和善,除了她,齐信想不出第二个人选。


    宋令仪看着男人要将她碎尸万段的凶狠表情,泪水涔涔得直摇头,“妾什么都不知道,反倒是丞相拿剑指着我是想要做什么,难道是要弑君逼宫不成!”


    眼神凶狠得不复往日翩翩公子的齐信眼里喷火,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好,你不说那你就下地狱同我阿姐道歉赎罪去!”


    在他持剑向自己刺来时,掌心冒汗,心跳加速的宋令仪脑子飞快旋转。


    随即跪在秦殊面前,举起三根手指对天起誓,“陛下,妾心里一直有个秘密,如今妾不想再隐瞒下去了。”


    “臣妾要举报皇后娘娘和齐相之间私通!秽乱宫闱,罪不容诛!”


    第59章 祸水东引


    宋令仪的话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水面,溅起一地水花。


    可周围的空气似凝滞了,又似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正准备冲上前护住的宫人们恨不得将头埋进土里,或是将自己的耳朵给割掉了才好。


    牙齿都要咬出血的许素霓气得头发根根冒起,全然没了半分体面,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宋曼娘,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可知道污蔑本宫是什么罪名!”


    她说完又想拉过秦殊的手,情急之下只拉住他的袍角,仰起头来,急得语无伦次的解释,“拂衣,我从始至终都只是把齐相当兄弟看,我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自己兄弟,你不要被她的话给骗了。你要知道她一向狡猾,满嘴谎言。”


    “可是。”宋令仪突兀地笑了起来,“皇后娘娘您之前不也是信誓旦旦的说,只是将陛下当兄弟看吗?您后面不也是嫁给了陛下吗?”


    “其实妾有时候很好奇,皇后娘娘对兄弟的定义是什么?是能牵手,拥抱,亲吻,还是………”宋令仪眼神暧昧得带钩子的落在齐信,许素霓二人之间,哪怕她一个字都没有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有时候这种欲语还休,说话半遮半掩才更容易令人浮想联翩。


    额间青筋暴起的许素霓在她每说一个字,都恨不得冲过去撕烂她的嘴,又惶恐他真的信了,心急如焚得拔高音量道:“拂衣,你不要信那贱人说的话,她就是在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们都成婚那么久了,难道你连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吗。”


    “皇后娘娘您说,妾有哪一句话是在挑拨你们关系,难道妾不是在实话实说吗?”宋令仪似被威胁到一样,单薄的身子轻颤着躲到秦殊身后。


    对上许素霓恨不得将她万剐千刀的怨毒眼神,微不可见的勾起唇角,小声抽泣,“妾知道陛下同皇后娘娘感情极好,但妾实在不愿看见陛下继续被欺骗。”


    “陛下,妾之前夜里出来,曾见到皇后娘娘衣衫不整的从齐相房间里出来过。”至于事情是不是真的,宋令仪根本不在意,哪怕不是真的,此事也会成为横在他们心里的一根刺。


    铁青着脸的齐信气得胸腔剧烈起伏,放下剑单膝跪地,双手拱起咬牙切齿道:“陛下,您莫要听她空口白牙,臣一直都将皇后娘娘当亲妹妹看待。”


    “哦,只是妹妹吗?”阴沉着脸的秦殊辨不出喜怒,却无端令人脊骨生寒。


    理智回笼的齐信对上男人扫过来的锐利刀刃,后脊骤然升起一股寒意,彻底让他明白,眼前的人不再是他的师弟,而是一个杀伐果断,君心难测的帝王。


    齐信压下胸腔汹涌的复杂,“她说的那次,应是虞城那回,皇后娘娘有要事寻臣,当时臣醉了酒叫不醒,皇后娘娘才亲自过来叫醒臣的。”


    随即又指天起誓,“臣以天地起誓,臣和皇后娘娘之间清清白白,绝无任何逾越之举!”


    许素霓猛地反应过来,忍着屈辱和难堪跪在男人脚边,“拂衣,你别听她胡说,我一直把齐相当兄弟看,当时我去他房间里也是去找你的。”


    被秦殊抱起来,放回床上的宋令仪细弱的胳膊攀上男人的肩,吹着枕边风,“谁家兄弟感情能好到,半夜跑去对方卧室打扰睡觉啊。”


    “妾家里也有个弟弟,但是自弟弟七岁后他就懂得何为男女大防了。即便真的有急事寻妾,也得守在屋外,恭恭敬敬让丫鬟进来禀告。”宋令仪不信,她真的会承认她连七岁小儿都不如。


    宋令仪也没有想到,时隔多年此事会成为她的柳暗花明。


    她不是喜欢和男人称兄道弟吗?那就将她所谓的纯兄弟情往变质上走,兄弟情兄弟情,谁有能保证兄弟情里面没有掺杂着点儿其它成分。


    脸色阴沉恐怖的秦殊一言不发地将人抱回床上后,为她掖好被角吩咐跪在地上的宫人,“伺候修仪沐浴。”


    随后才神色晦暗难辨的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人,一个是他亦兄亦父的师兄,一个是他的皇后。


    他自然知道他们两人清白,知道是一回事,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天底下应当不会有男人能接受得了,自己的妻子在没有和自己成婚前,就和其它男人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何况是贵为天下之主的男人。


    在男人的低气压审视中,委顿在地的许素霓的嘴唇像是被人给黏住了,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她想说,虽然她一开始把他也当成兄弟,但他和别人是不同的。


    齐信在妻子遇害后,就被愤怒冲昏了的头脑也在此刻彻底冷静了下来。因为他根本没有证据证明妻子的离世和宋曼娘有关,甚至找不出证据。


    可他持剑闯进她屋内,意图行凶的罪名却是板上钉钉的。


    有风从未关贴的窗牖里卷进,却吹不散彼此的内心恐慌。


    “皇后禁足,罚抄女德五十遍,无朕允许不得踏出翊坤宫半步。”秦殊适才看向齐信,眼神复杂难辨,“齐相持剑闯入嫔妃住处,藐视皇权为大不敬,朕念在因妻亡故悲伤过度,罚奉一年,杖责二十。”


    宋令仪听着他对许素霓的处罚轻飘飘落下,虽有不满又认为是在情理之中。


    毕竟她在他心中有几斤几两,她还是能分得清的。


    又怎能真指望他会为自己废了许素霓,就是不知道经此一事后,这对恩爱无双的帝后之间是否会产生隔阂。


    多余的人离开后,屋内就只剩下宋令仪,秦殊二人。


    宋令仪适才回想起,秦殊前面来质问自己的话,整颗心都随之跳到了嗓子眼上,越发小心翼翼的觑着他。


    秦殊仅是伸手抚了下她的头,嗓音中难得透出一抹疲惫,“我让宫人进来伺候你沐浴。”


    他的态度,实在是令宋令仪摸不着头脑。


    “你刚才说的话,可是真的?”


    刚才?


    宋令仪记得她说了很多话,不知他问的是哪一句。


    迟迟没有等来答复的秦殊沉下脸,风雨欲来前的平静,“难道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骗朕的吗。”


    宋令仪瞬间反应过来,泫泪欲泣地抱过男人的腰,“妾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何来的欺骗。”


    “陛下难道忘了,你我之间相识了那么多年,感情岂是轻易说散就散的。”


    “你说感情,朕倒是想要问你一句,你真的爱过朕吗?”秦殊擒住她下颌,深邃的瞳孔一寸寸扫过她的脸,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


    要是她真的爱过,为何在虞城时能轻易抛下自己,选择奔向另一个男人怀里?


    就连当年约好了私奔,为何她没来?


    脸被握住的宋令仪也想过,他们之间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毕竟她当初是真心爱过他的。


    或许是三年的时间能改变太多了,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不变,她对他的爱意同样如此。何况又在得知夫君是推动秦家灭门的凶手,虞城初见就是他要把自己扔去喂狼的场景后。


    哪儿还会有半分情愫滋生,又哪儿会有所谓的破镜重圆,喜极而泣。


    有的只是恐,惧,怯,认为他是知道了夫君对楚家做的事,从而迁怒于她,想要她死。


    宋令仪没有回答,而是抬手抚上男人冒出了点点青色胡渣的下颌,“陛下呢,你可曾爱过妾。”


    皇后被禁足,还被禠夺后宫掌权之职,交予兰妃,惠妃二人的消息传来,不止是后宫,连前朝都震惊不已,纷纷打听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你说,皇后她为何会被禁足?”惠妃苏染意心情极好的端起茶水抿上一口。


    洛清歌对此摇头,“我不知道。”


    苏染意眼梢挑起,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如果我说,住在玉芙宫里的那位肚里那块肉丢了。”


    洛清歌不是傻子,当下猜出了皇后被禁足的真相。


    “原本我以为皇后是个聪明的,没想到会是个蠢的。”放下茶盏的苏染意转而问起,“兰妃妹妹可认识她?我记得你和祁家曾是亲戚?”


    洛清歌知道有些事自己不说,她也能查到,便没有隐瞒,“她曾是我表嫂。”


    苏染意,“一个死了丈夫的妇人还能迷惑得了陛下,我倒是想要会会那位,看她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医馆不好养伤,宋令仪在能起身后就坐上了回宫的轿子。


    “小主,您回来了。”那天被打了的逢春一直在玉芙宫养伤,见到小主平安无事回来了,才终于放下心来。


    宋令仪目光落在他受伤的位置,唇瓣微抿,“嗯,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奴才身上的伤并无大碍,小主放心好了,反倒是小主。”逢春自然是听到了外面传进宫里的消息,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些什么话,才好来安慰小主。


    宋令仪打断了他的安慰,“我有些累了。”


    何况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需要安慰的地方。


    宋令仪自小产后,赏赐如同流水般送进来,宋家人还因此得了恩典入宫。


    “大姐,姐夫对你真好,要是我也能嫁那么个丈夫就好了。”宋今禾看着这些赏赐,心里酸溜溜的。


    “你要是失去个孩子,也能换来那么多赏赐。”宋令仪有时候真不知道她是真蠢,还是单纯没长脑子,否则怎会说出这些惹人发笑的话来。


    “我那么喜欢小孩的一个人,哪儿舍得失去孩子。”宋今禾讪笑两声,眼珠子一转,“大姐,我听她们说,要是姐妹二人相互扶持才能更长久。”


    第60章 粉色娇嫩


    宋令仪似没有听出她的潜台词,只是捻了颗葡萄放进嘴里,“哦,这句话你是从哪听来的?”


    “就,我前几天看话本上看见的。”宋今禾见她都没有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以为她是没有听出来,心中嘲讽她真是蠢笨如猪。


    嘴上却道:“大姐,最近宫里发生的事我都听到了,你也别太难过。”


    宋令仪如何听不懂她想表达什么,听得懂是一回事,愿不愿听又是另一回事,“孩子刚失去时我是难过的,可是人总得要往前看,而不是沉溺于悲伤之中。”


    抬眸落在送来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上粲然一笑,“何况陛下许诺过,说会再给我一个孩子。”


    宋今禾一听,顿时有些急了,“大姐,我刚才过来的路上听见太医们说,你以后会很难再怀有子嗣了。”


    闻言,宋令仪蓦然白了脸,指尖发颤得连声线都不稳,“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话已说出口了,宋今禾也不再拐弯抹角,而是直接说明来意,“大姐,我身体好,又年轻,到时候我生的孩子都会喊你一声姑母,会把你当成他们母亲一样孝顺。”


    宋令仪直接戳中她的既要又要,冷笑一声,“既然是把我当成母亲一样孝顺,为何不直接过继一个给我养。”


    宋今禾脸色瞬间变了,腾地站起来拔高着音量,“我生的孩子自然得喊我做母亲,哪里有将他送人的道理,又不是养不起孩子的破落户。”


    宋今禾很讨厌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态,虽说她是自己的嫡亲姐姐,可她就是讨厌她。


    凭什么她在未出阁前就是名满建康的才女,以至于所以人提到她就总会说一句,她是宋令仪的妹妹,就连自己喜欢的少年喜欢的都是她宋令仪,而非她宋今禾。


    最令人嫉妒和愤怒的,当属凭什么她能嫁给洁身自好不纳美妾,萧疏轩举,湛然若神的姐夫,自己就得被她介绍嫁给一个小小的翰林编修!


    要她说,定是宋令仪害怕自己抢走她男人才会忌惮她,要知道自己无论是美貌还是才情,哪一点儿不比她那张总是冷冰冰的脸好。


    宋今禾不满她的冷淡,挑衅道:“大姐,你知道吗,就是因为你一直那么冷冰冰的才不得姐夫喜欢,要是我,我才不会像你那么蠢。”‘


    闻言,宋令仪倒是来了几分兴趣,狭长的眼尾勾起泛着冷意,“哦,那你会怎么做?”


    更多的是好奇,能从她嘴里听到什么有趣的蠢话。


    宋今禾双手抱胸,高傲的抬起下巴,“自古以来男人是天女人是地,男人为刚女人为柔。对男人当然要温柔小意,通情达理,不能善妒,得要仁善大度,这样纵然是再冷硬的男人也会化为绕指柔。”


    ———


    “娘娘,宋家人进宫了。”在宋家人入宫后,霞霜就马上将消息禀告给娘娘,只希望娘娘哪怕在禁足中,心情也能变得好一些。


    心里难免埋怨起陛下,分明是宋曼娘那女人的错,为何要禁足娘娘,还狠心的剥夺了娘娘掌权之则,此举落在那些踩低捧高的宫人眼里,同娘娘被打入冷宫有何区别。


    自从被禁足后,许素霓眼里是化不开的怨毒阴森,“等她离开玉芙宫后将人请过来。”


    许素霓回想起那天回宫的事,仍有做梦般的神情恍惚。


    她不敢相信公孙姐姐真的没了,秦殊还为了宋曼娘将她禁足,剥夺了她掌管六宫的权力。


    他是不是忘了谁才是他的妻子,还是他忘了公孙姐姐对他们那么好,他怎么能轻易的放过罪魁祸首!


    离开玉芙宫的宋今禾正攒了一肚子的气,越发笃定大姐是怕姐夫爱上她,要不然怎么会连饭都不留她吃。


    “是宋二姑娘吗?”一个宫人笑眯眯的走过来。


    宋今禾看着拦住自己去路的人,皱起眉头,“你是谁?”


    “婢子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皇后娘娘想要见宋二姑娘,托婢子过来请宋二姑娘过去。”霞霜说着,不忘伸手做了个请。


    宋今禾一路跟着过来,看着那些宫人见到她们都会停下行礼后,只觉得当真气派。


    这才是她想要的人生,她才不要嫁给那些穷酸学子过苦日子。


    霞霜见她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甭管心里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嘴上却道:“宋二姑娘待会儿见了皇后娘娘记得不要乱说话,宫里可不是你家,不是你能乱来的地方。”


    “我知道。”宋今禾敷衍了两句就低下头,又架不住眼睛在滴溜溜乱转。


    等来到翊坤宫后,宋今禾才止住了眼睛乱瞟。


    “臣女宋今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宋今禾屈膝行礼好一会儿,上首的人都没有叫自己起来,站得腿都快要发酸后,那人才像是注意到她。


    正在逗弄着鹦鹉的许素霓,看着这张同宋曼娘相似的脸,恨意令面孔扭曲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一贯的温和大度,“你就是宋修仪的妹妹吧,长得可真标致。”


    “要说标志,臣女觉得皇后娘娘才是一等一的好看。”宋今禾看着她的脸,觉得也就那样,还不如自己生得漂亮。


    仅是一个照面,许素霓就能从她脸上看出浅薄蠢笨四字,还是一种无须用心去探查,就直白写在脸上的浅薄蠢笨,讥讽的讪笑一声,“你和你长姐倒是不同。”


    宋今禾以为她是在夸自己年轻貌美,倨傲得扬起下巴,“我比她年轻,怎么可能和她一样老。”


    在她说出那句话后,许素霓一时之间竟说不出她是真蠢,还是伪装得好。她骂宋曼娘年纪大,不正是拐着骂自己年龄大吗。


    想到接下来还需要用到她,许素霓压下了将她杖毙的怒火,唯脸上笑意淡了些许,“你说话直率,本宫就喜欢和你这种小姐打交道。本宫在宫里待得闷,你若无事,不妨在宫里陪本宫住几日。”


    “既是娘娘要求,臣女定然遵旨。”宋今禾心下一喜,没想到打个瞌睡就来了枕头。


    “小姐,二小姐去了皇后宫中,婢子听说,皇后娘娘不但对她一见如故,还留了二小姐在宫中小住。”蝉衣说完,心中跟着升起鄙夷。


    宋令仪伸手摘下雪玉瓶里的一朵红梅,指腹碾碎成烂泥后松开。


    对方将那蠢货留下,不正是想要恶心她,还想要看她们姐妹相争,她好渔翁得利。


    逢春走了进来,说,“小主,兰妃娘娘宫里的人来了,说是让您过去一趟。”


    宋令仪自然知道兰妃是谁,原以为她在见到自己后,会迫不及待的召见她,没想到她会忍得那么久。


    兰妃居住的宫殿名唤飞羽殿,院里种了一株梨花,花开时宛如白雪纷纷落下。


    “妾见过兰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宋令仪对着背对她的女人俯身行礼。


    洛清歌没有叫她起来,而是就那么晾着她。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洛清歌才转过身,目光冰冷带着怨毒的落在她身上,“本宫没死,你是不是很惊讶。”


    宋令仪,“娘娘福大命大自能化险为夷。”


    “其实本宫还应该要感谢你的,要不是你,本宫现在都当不上宠妃。”洛清歌视线落在她的小腹上,表情有过瞬间的狰狞。


    “那个孩子是陛下的是不是。”她不是询问,而是笃定。


    “娘娘在说什么,为何妾一句话都听不懂。”就算她知道孩子是秦殊的又如何,誉儿只能是夫君的孩子,一辈子都只能是夫君的孩子。


    洛清歌见她事到如今还一副云淡风轻,心中恨意难消,“你别装了,别人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本宫还不知道吗。”


    眼皮半掀的宋令仪丝毫不惧,似笑非笑,“哦,娘娘的意思,是想要告诉陛下,说我曾经为他生下一个孩子吗。”


    洛清歌脸色骤然一变,指甲半屈掐进掌心,“你休想!”


    本来她就受宠,要是在让陛下得知她为他生下个孩子,往后后宫只怕都要改姓宋了,她是有多蠢才会干出这种事。


    洛清歌决定用道德层面斥责她,“你对得起表哥吗,我真为表哥娶了你这种水性杨花,贪生怕死的女人为耻。”


    “誉儿是我夫君的孩子,我为何对不起夫君。要是夫君还在,他肯定会赞同我的决定。因为对他来说,只要我活着,对他来说就是最重要的。”早在成婚后的第二年,宋令仪为求子偷偷喝了不少调理身体的药,还在鱼鳔上扎破小洞。


    但她依旧没有受孕的迹象,她自认自己身体健康,唯一出问题的只有夫君。


    或许夫君也知道誉儿不是他的孩子,可他却默认了她的存在,并将她视如己出。


    单凭这一点,誉儿都只能是他的孩子,也只能是他的孩子。


    宋令仪离开飞羽殿后,皇后身边的章公公手持拂尘的站在宫道上,笑着邀请,“宋修仪,皇后娘娘有请。”


    她来的时候,秦殊也来了。


    坐在他对面的宋今禾正站起来,展示着她的新裙子,“姐夫,你看我今天穿的裙子好不好看。”


    正在喝茶中的秦殊并未抬眸,只是随口敷衍了句好看。


    落在宋今禾耳边,就是他在夸赞自己,很是委屈地耷拉下难道,“可是大姐她说我不合适粉色。”


    许素霓安慰道:“你这种年龄穿粉色正是最好看的年纪,哪儿像宋修仪那样年纪大了再穿,岂不是成了不伦不类吗。”


    她说完,又笑盈盈问向一旁默不作声的丈夫,“陛下,你觉得呢?”


【www.daj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