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马甲掉落 大师兄披着马甲也要保护师妹……


    师流萤不顾身上的伤口, 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池漾的身边。


    她先是拉了拉池漾的手,询问看向她。


    池漾僵硬地摇摇头。


    冰冷的触感从池漾的指尖传递到了师流萤的手心,师流萤将她眼底的恐慌看得一清二楚。


    师流萤的心猛地一沉。


    为什么干扰能力又失效了?


    只有重苍长老在这里, 她对身体里这份力量的把控力也逐渐攀升,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


    师流萤拉着池漾的手逐渐握紧。


    该怎么办才能救她……


    “哦?就是你唆使姐姐离开我的吗?”深蓝色的眼睛如同旋涡, 像大海一样深不见底。


    他看着师流萤和池漾交握的双手,嘴角带着危险的笑。


    池漾像是被烫到一般, 猛地甩开师流萤的手, 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阵微风。


    她吞了一口口水,喉间干涩, 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师流萤, 将她护在自己并不算宽阔的背影之后。


    同时, 她用空出来的左手藏在身后,飞快地给不远处的重苍打着手势。


    带她走!


    池漾的后脑勺没有眼睛,因此不知道重苍有没有看懂她的暗示。


    但是她能确定的是, 完了 , 一切都不在她的掌控之内了。


    空出来的左手, 被玄渊抓住了。


    玄渊的手是难以想象的冰冷, 比她的更冷, 像是一个死人的手, 让人毛骨悚然。


    这冰冷的触感让她瞬间回忆起初见玄渊时,那份攻略好感度为零的疏离与恐惧。


    他深紫色的眼眸沉沉地看着她, 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流。


    可沧珀并没有打算放过师流萤, 甚至被池漾那个微小的、试图保护的动作给激怒。


    他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悦耳,却带着砭人肌骨的寒意。缚在池漾脚踝的水链瞬间收紧, 像毒蛇猛然勒紧猎物。


    “啊!”池漾猝不及防,痛呼一声,一个踉跄,眼看就要狼狈地摔在地上。


    预期的疼痛并未到来,她的腰被两条手臂同时搂住。


    一左一右。


    一边是玄渊冰冷而坚定的手臂,另一边是沧珀看似轻柔、实则不容挣脱的臂膀。


    被夹在两道不容忽视的视线之间,池漾觉得自己像奥利奥里那层可怜的利。


    退一万步讲他们三个就不能变成奥奥利或者利奥奥吗?


    这两个无论是哪一个站位都方便她开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砧板上的死鱼,连蹦跶的机会有没有。


    “介绍一下吧。”玄渊冰冷的声音里带隐忍的怒火。


    池漾干巴巴地,感觉自己此刻就像一个用注水简历混到了总裁助理职位,结果第一天就被拎去参加顶级跨国谈判的小秘书。


    大脑一片空白。她机械地伸出一只手,指向沧珀:“这是鲛人族现任族长,沧珀。”


    然后又伸出另一只手:“这是魔族现任魔尊,玄渊。”


    看两人迟迟未动,池漾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干巴地补充:“你们现在可以握手了。”


    这句不合时宜的话让周围的空气更加凝固了。


    沧珀看都没看玄渊,一张脸飞快逼近池漾,在看到她眼底的仓皇后,恶劣地笑了:“姐姐那么怕我?可我最喜欢姐姐了呢。”


    他尖锐的,属于鲛人的指甲划在池漾的脸上,只要微微用力,就能将其彻底洞穿:“但是我觉得,姐姐似乎并不是很喜欢我呢。”


    池漾努力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却只做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怎么会……”


    玄渊的声音硬邦邦地插了进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这是自然,漾漾最喜欢的当然是我。”


    池漾内心崩溃,场面已经很混乱了,就不要再添乱了好吗?


    今天就应该把魔尊放在宗门里让他好好修仙,而不是带他出来增加游戏难度!


    沧珀依旧没把玄渊放在眼里,甚至说,根本没有把这位魔界至尊当成一个对手。


    他依旧是对池漾说话,捏着池漾的下巴:“我知道,姐姐也不喜欢他。”


    池漾:“……” 这简直就是一道送命题,无论怎么回答都可能引爆更大的雷区。


    沧珀自出现后,视线终于第一次真正移向了别处。


    他看向池漾的身后,被她,以及那个银发妖修小心翼翼护在后面的身影。


    “怎么不出来?也好让我瞧瞧,姐姐最喜欢人,长得是什么模样?比我都美吗?”


    鲛人的声音动听又天真,带着一种天真的好奇,但这天真背后,是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冰冷的恶意。


    池漾心中的不安感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


    这修罗场的剧本,怎么好像越来越不对劲了?这看起来不像是沧珀和玄渊的修罗场,而像是……沧珀单方面将矛头对准了小流萤啊!


    沧珀不是被剧本控制的npc吗?为什么不按照剧本走,在剧本里,小流萤根本没有出现过啊。


    师流萤没有看沧珀,也没有回答他的话。


    她知道,在找到彻底解决眼前这个危险存在的办法之前,任何言语和行为都可能激化矛盾,给池漾师姐带来更大的危险。


    此刻,沉默和观察比冲动更重要。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试图拉开距离,寻找破绽,或者至少,不成为池漾师姐的负累。


    这点细微的动作丝毫没有逃过沧珀的眼睛。


    他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十足的嘲弄:“你最爱的女人就在我的怀里,你不抢回去?”


    他甚至故意拉起池漾的裙摆一角,如同展示所有物一般,将自己对池漾的束缚明晃晃地展现在师流萤的眼底,那眼神仿佛在说:看清楚了,她究竟属于谁。


    师流萤在他的注视下,一退再退,步伐稳定,眼神却始终锐利,像是在估量对手的猎人。


    就在沧珀以为她要怯懦地退出这场他单方面宣布的“争夺战”,脸上露出讽刺讥笑的时候,师流萤却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举动。


    她猛地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伸进了旁边那尊尚且滚烫的炼丹炉里!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对面无表情、像是还在发呆的炼丹人敖毫快速说了句:“非常抱歉,我之后一定补偿你!”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毫不犹豫地将那枚刚刚炼制成功、散发着惊人能量波动的九转蕴脉莲丹掏了出来,一口吞进肚子,嚼都不带嚼的。


    因为丹药比喉咙大,她甚至为了咽下去而伸长了脖子,白皙的脖颈上显出用力的线条,像一只偷吃面包而哽住的汤姆猫。


    带着几分滑稽,又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小流萤!”池漾失声惊呼,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没想到师流萤会用如此极端的方式!


    重苍想要制止的动作只堪堪停在了握住师流萤手腕这一步,感受到她脉搏中瞬间奔腾起来的磅礴药力,他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沧珀脸上的笑消失地无影无踪。那双深蓝色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名为“错愕”的情绪,随即被一种更深沉晦暗的东西取代:“你竟真的爱她。”


    他低声说道,语气复杂难辨。


    这种毫不犹豫、甚至不惜自身冒险也要保护对方的情绪,在他和池漾的相处中,从未真正存在过。


    师流萤没有理会任何人的反应,吞下丹药后,二话不说,盘膝而坐。


    周身原本平静的灵力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骤然澎湃而出,以她为中心开始缓慢旋转,并且速度越来越快,逐渐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灵气漩涡。


    她表情专注,心无旁骛,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自己和体内那奔流不息的力量,像是独自坐在龙卷风的风眼正中心,外界的喧嚣与危险都与她无关。


    “她这是想……”


    “她想当场突破!!”


    “这可不是随随便便突破个筑基,她这可是金丹期的突破啊!”


    “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天才?”


    “胆子大成这样,也太狂妄了,竟然在没有护法的时候就突破。”


    没护法?


    师流萤听到了外面的声音,紧闭的眼睫微颤,嘴唇勾了勾。


    不存在的。


    只要在他们身边,只要她是万象宗的弟子,她就永远都不会没有护法。


    “天才?你金丹突破失败修为大损,老子看看谁还说你是天才!”


    有心思歹毒的,想趁着师流萤在此突破,没有保护的时候偷袭她。


    渡劫失败身受重伤,她天才之路也要走到头了。


    修真界有天才,自然就有平庸小人。


    观众席有个身影突然暴起,对着盘膝而坐的师流萤使出全力一击。


    这一击若是打实,轻则突破失败经脉受损,重则修为尽毁甚至当场殒命。


    一声冲天狐啸响彻云霄,带着远古血脉的威压。


    那暴起的男人甚至还没来得及靠近师流萤周身十丈,就被一个庞大的狐狸虚影拦腰咬断,鲜血四溢,当场死亡。


    下一刻,重苍那银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天而降,精准地落在了师流萤的面前。


    他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那双锐利的狐眸扫视全场,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与警告,强大的威压瞬间笼罩四方,让那些心怀不轨者噤若寒蝉。


    “法相,是法相!”


    “竟是个有法相的妖修!”


    “我滴天,一个小小的丹宗弟子比赛,我都看到了些什么?”


    “这是血统里带了上古血脉吧。”


    “怪不得那天才敢当场突破,原来有这么大的依仗。”


    “前途这么光明,还睡得着吗?”


    “这下是没有不长眼的东西来打扰她喽。”


    沧珀冷笑了一声:“没人打扰?我看未必。”


    他捏着池漾两颊,强迫她的头转向师流萤的方向,声音依旧保持着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天真:“姐姐是不是最喜欢她了?”


    不等池漾回答,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只剩下纯粹的冰冷与杀意:“那你就亲眼看着她死掉好了。”


    话音未落,沧珀手中骤然凝聚出一柄幽蓝色的、由极致水元力压缩而成的三叉戟虚影。


    这戟身缠绕着古老的神纹,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海神之威,戟尖直指师流萤的心口!


    这一击蕴含的力量,让重苍的法相都为之凝滞,偌大赛场似乎被冰冻住了。


    “小流萤!”池漾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就在那死亡之戟即将穿透师流萤身体的刹那——


    高天之上,那道一直静默悬浮、身着黑色道袍的身影,动了。


    他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甚至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只是看似随意地一步踏出,身影便如同融入了空间,下一瞬,已如同巍峨山岳般,稳稳地挡在了师流萤的身前。


    他的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本该就站在那里。


    面对那蕴含着神明之威的三叉戟,他只是平静地并指如剑,指尖吞吐着凝练到极致的黑白二气,精准无比地点在了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戟尖之上!


    “轰——!”


    两股力量交织,狂暴的冲击之力以两人为中心瞬间炸,肉眼可见的涟漪向外扩散。


    这爆炸的威力只出现了一瞬,就黑袍长老捏诀布下的结界尽数挡下,没有波及身后分毫。


    沧珀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阴鸷:“蝼蚁,也敢阻神?”


    他周身水光潋滟,攻击如潮水般连绵不绝,每一击都蕴含着大海的无量与沉重,仿佛整个海洋的重量都压在了那黑袍长老一人身上。


    黑袍长老的结界上开始出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但他身形挺拔如松稳稳扎根在原地,将师流萤牢牢护在身后,半步未退。


    他剑指沧珀,剑气与沧珀的力量疯狂对撞,每一次交锋都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与沉闷的巨响。


    然而,沧珀的力量仿佛深不见底。每一次碰撞,黑袍长老都能感受到一股更胜一筹的、近乎系统规则般的压制力反馈回来,震得他气血翻腾,经脉刺痛。


    这种力量带着一种不容违逆的强制性,就像是,他身体里那个如同附骨之疽、纠缠了他几百年的“系统”。


    这百年时间,他无数次地尝试违逆系统,突破系统,杀死系统。


    可系统永远都是个像天道规则一样的东西,不可琢磨,无法改变。


    他的反抗在一次次失败之中,逐渐沉寂下来。


    他开始接受系统,接受那些没有道理的任务,没有理由的升级。


    他接受了自己就是一个需要燃烧生命修炼的人,接受自己将与秘境数不清的危险作伴,并打算就这样磋磨着,没有意义地了此残生。


    可是有一道身影出现了。


    她眼中带着热烈的光,她对修炼一事有着极致的热情,她真诚又善良,上进又努力。


    君临天忍不住回头看了那道妃青色的身影一眼,目光深邃。


    她在他的保护罩里,安稳突破,神态平静,正引导着体内磅礴的药力,安稳地冲击着境界壁垒。


    她是那么渴望强大,渴望成仙。那双眼睛里燃烧的火焰,是他早就遗失的东西。


    没人会忍心看到她希望落空的样子。


    他也是。


    哪怕是和系统直面对抗,以自伤根基、燃烧生命为代价,他都要为师妹争取最多的突破时间。


    君临天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


    他不再一味防守,而是开始以精妙的剑诀引导、化解沧珀的攻击。


    甚至不惜以重伤为代价,硬生生用自己的身体和剑意接下了几次无法完全避开的重击,只为将那毁灭性的力量完全隔绝在外,不让她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打扰。


    “噗——”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殷红的鲜血终于抑制不住,从他紧抿的唇角溢出,迅速浸湿了黑色道袍,染红了月白衣襟的领口。


    君临天拿剑的手微微颤抖,鲜血顺着染红剑柄,双脚却如焊在地上一般,纹丝不动。


    沧珀狞笑,攻势愈发凌厉:“看你能撑到几时!”


    就在君临天感觉那系统性的压制力几乎要将他意志也碾碎的时刻——


    “咔嚓!”


    一声清晰的碎裂声响起,他布下的防护结界,彻底碎裂。


    也就在结界破碎的同一瞬间!


    师流萤周身澎湃的灵力浩荡喷涌而出,如火山爆发一般,一股脑地流泻到了沧珀的身上。


    沧珀只觉得身体里随着战斗逐渐叠加的力量,像是被某种更高一层的规则干扰,正在飞快地抽离消退。


    他猝不及防,被这股混合着突破气息的灵力正面击中,闷哼一声,竟被打得踉跄后退,栽倒在地。


    师流萤浑身萦绕刺眼的金光,元婴初期,成!


    感受着体内截然不同的磅礴力量与更加开阔的神识,师流萤缓缓睁开双眼,眼睛的光亮比往日更甚。


    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君临天,直到此刻,脸上才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嘴角却挂着与有荣焉的骄傲微笑。


    “小流萤!”池漾眼眶泛红。


    如果不是因为她,小流萤不会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强行突破的。


    师流萤深吸一口气,压**内因为刚刚突破而有些翻涌的灵力,一步步走近沧珀:“只要是池漾师姐喜欢的,你都要毁灭,那你的心胸也太狭窄了,爱也很廉价。”


    沧珀用力拉住池漾的手,狼狈站起来,语气愠怒又偏执:“那又如何?”


    “她招惹了我,是我的,就必须永永远远都是我一个人的!”


    “不仅她的爱,她的人,身体,感情,一切的一切,都被冠在我的名下,为我所有!”


    “就像狗听从于主人那样,池漾只能听从于我的。”沧珀拉紧了手中的水链,池漾的腿被迫伸出,露出已被勒到青紫的脚踝。


    池漾表情窘迫,想收回腿,却被束缚着动弹不得。


    师流萤敏锐捕捉到了关键台词,嘴角难得带了一点坏笑。


    “哦,就像狗听命于主人,你只能听从池漾的。”


    沧珀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好笑的话,他甚至饶有兴致挖了挖耳朵:“你在说什么?”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在师流萤话音落下的瞬间,沧珀惊恐地发现,那原本由他之力凝聚、完全受他掌控的幽蓝水链,竟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篡改了权限。


    沧珀眼睁睁看着这条水链,从池漾的脚踝松开,飘到了池漾的手中。


    而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脖颈一紧!


    “呃!”


    一股强大的束缚感瞬间扼住了他的咽喉!


    沧珀难以置信地低头,只见那条原本应该在他掌控中的水链,此刻另一端,正如同一条精致的蓝色项圈,牢牢地缠绕在了他自己修长的脖颈上,微微收紧,散发着冰冷的禁锢寒光。


    他现在,正像狗一样被池漾牵着。


    池漾也是愣住了,她看着自己手里突然多出来的、冰凉滑润的水链。


    又顺着链子看向另一端那个被拴着脖子、绝美的脸上满是屈辱与惊怒的鲛人族王子,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茫然。


    她这算是……被动收获了一只海鲜坐骑???


    有种派大星脖子上拴着绳子被她牵着的荒谬感。


    师流萤身上的系统干扰力量又重新恢复,心下稍安。她露出笑容,这同沧珀说:“你要好好记住,池漾师姐是你得罪不……”


    然而,话未说完,她的余光猛地瞥见,高天之上,那道一直挺拔的黑色道袍身影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撑,微微晃动了一下,随即,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无力地向下坠落!


    在他坠落的过程中,宽大的黑色道袍被风吹得肆意翻飞。


    隐约间,师流萤捕捉到了一抹惊心动魄的动人色彩。


    黑色道袍翻飞之下,月白衣角一闪而过。那熟悉的、用暗红线绣着的流云纹……


    一瞬间,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为什么护阵长老会出手相助,为什么那守护的姿态让她感到莫名的熟悉和安心。


    师流萤的心脏被狠狠撞击,她飞扑过去接住那个即将摔倒的身影:“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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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师兄不可以死! 师流萤气得花瓣和叶子……


    万象宗, 百草堂。


    浓重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


    药长老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此刻他收回搭在君临天腕间的手,面色凝重。


    “情况如何?”师流萤立刻上前一步, 声音紧绷。


    药长老摇了摇头:“外伤虽重,但尚可用灵药调理。”


    “棘手的是那股侵入他经脉和脏腑的‘规则’之力, 极其霸道,在不断侵蚀他的生机, 阻止伤口愈合和灵力恢复。寻常丹药, 效果甚微。”


    师流萤的心沉了下去:“那……需要什么才能治好师兄?”


    “需要太岁。”药长老缓缓道。


    “而且是千年以上的太岁肉,方能稳住他的根基, 续上这断掉的生机线。”


    “太岁……”师流萤喃喃重复,眼神闪烁了一下。


    药长老并未注意她的异样, 继续道:“太岁此物, 虽非绝顶稀有,但千年份的也属难得。”


    “更关键是,它大多流落人间, 被一些王朝权贵或隐秘世家珍藏, 视为延年益寿的至宝。在修真界反而不易寻得。”


    “要取得它, 需要一些人脉和……特殊的渠道。”


    他意有所指, 显然认为这对几个年轻弟子来说, 难度太大。


    就在这时, 床上的君临天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眼神先是有点涣散, 随即聚焦在师流萤的身上。


    “师妹。”他嘴唇苍白, 语气却仍然带着一贯的温和。


    师流萤飞快扑到君临天的身边,认真道:“我会把太岁带回来的。”


    君临天摇摇头:“我自己可以恢复,不必麻烦师妹……”


    师流萤飞快打断他, 眉宇带了怒气:“可你是因为我而受伤的!”


    君临天因为师流萤的气愤而讶异,但依旧好脾气地笑笑,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我以为师妹永远不会有不好的情绪呢。”


    永远活力满满积极向上。


    师流萤因为自己无意识兄了师兄,而非常自责了。


    她有点沮丧地低下头,头上的弟子啾也萎靡了。


    沉默良久,她说:“师兄,性命是很重要的东西。”


    君临天感知到了她突如其来的难过,包容又轻缓地摸了摸她的头。


    可师流萤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好起来。


    她拇指的指甲卡住食指的软肉。


    师兄本来就已经很柔弱了,现在更是卧床不起,都是她的过失!


    “师兄的性命其实,没那么重要。”君临天有几分恍惚道。


    穿书者的性命一向不值钱,也许意外身死他就能摆脱系统了。


    死亡于他而言,不是什么不可面对的忌讳之事。


    他厌倦做不完的任务和无意义的升级,在遇到师妹之前他总想尽快结束这一切,遇到师妹之后,他才有想驻足在她身边多看看的念头。


    就像是在悬崖峭壁看到了一朵绝境出肆意生长的花。


    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的他,在那一瞬间想看看花开的模样。


    君临天看着面前的师流萤,笑中带了欣慰。


    这朵逆境处的花,长得要比任何温室里的花朵都要好。


    但很明显,此时此刻,这朵小花儿生气了。


    师流萤气得花瓣和叶子都在抖。


    “师,兄,不,可,以,死!”


    她站起来,叉起腰,像一只张开爪子假装自己很吓人的浣熊,无比认真,相当生气。


    君临天很是包容:“好,不死不死。”


    师流萤看着君临天嘴角的笑,心里升腾出一股莫名地情绪。


    她想到了那具冰冷的尸体。


    前一天晚上还在院子里同她讲修仙界光怪陆离神话故事的祖父,就那么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他的身上盖着一张白布,白布没有起伏,祖父也再也不会呼吸。


    到处都是刺目的白,白到让人恍惚,让人发慌,让人难以呼吸。


    师流萤定定地看着君临天。


    “不可以把死亡,当成一件很无所谓的事情。”


    君临天:……


    他从没想过自己还有被训的一天。


    也没有想到满心只有修炼的小师妹,竟敏锐地洞悉了他的微妙的想法。


    师流萤看向床尾,那里有一床花被子。


    是那种大红大绿,土土的,还带着一朵朵巨大黄花绿叶的那种布料。


    师流萤走过去,哼哧哼哧抱起来,然后小心盖在君临天的身上。


    她不娴熟的动作里带了一点凶巴巴:“不许掀开!”


    君临天抿抿唇:“好。”


    这下满目都是色彩。


    没有象征着死亡的白。


    师流萤找不到依托和落点的心脏,终于稍微稳住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是丹宗敖毫走了进来。


    他一脸严肃,直奔主题:“你找到太岁后,要分我一点点,我要用来炼丹。”


    池漾戳了戳师流萤的手:“他在后面跟了一路,一个丹痴。”


    师流萤抬头看他。


    她拿走了九转蕴脉莲丹,理所当然地应该还给他点儿什么。


    如果顺利的话,那块太岁很大……


    敖毫:“我只需要一点点。”


    房间内安静了一瞬。


    “好,我答应你。”


    答应的意思就是,一定能拿到太岁了。


    “什么?你知道哪里有太岁?”池漾一脸震惊。


    师流萤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她看了一眼榻上盖着黄花绿叶被的君临天,又看向敖毫,眼中闪过决断。


    “我知道哪里有太岁。”她平静地开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她缓缓道:“我离家之前,我祖父曾将一块传承下来的千年太岁赠与我,作为……最后的念想。”


    “后来我来万象宗求道,以此作为交换,母亲放我出门。”


    她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太岁,现在应该还在我母亲手中。”


    池漾握了握师流萤的手:“小流萤,你母亲对你是不是……不太好?”


    一个出家的机会,竟要用太岁来换吗?


    师流萤摇摇头:“我和母亲一贯如此相处,一块太岁,换我离家,很公平。”


    “那你现在要回太岁,她能同意吗?”池漾直觉不好。


    师流萤笃定:“会的。交换是母亲教我的东西,我想得到点什么,就得拿出点什么,这很公平。”


    “我只要再拿出点和太岁同等价值,甚至比太岁价值更高的东西,母亲就会与我更换。”


    师流萤冲池漾笑了笑:“我现在修仙了,宝物很多。”


    宝物很多……


    池漾眼神复杂。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宝宝。


    事实上,因为小流萤升阶太快,所以都没有什么时间积攒天灵地宝,相较同阶修士比,她有点贫穷地可怜了。


    “师妹。”君临天往师流萤的怀里抛了一个芥子壶。


    师流萤茫然地看着他。


    君临天:“你既是帮我去寻得太岁,师兄不好只躺在这里等你回来。”


    “这里面的宝贝,或许是你需要的。”


    身负龙傲天系统,把各大秘境都桶成筛子的君临天,别的没有,就是天灵地宝多。


    师流萤打开一个口,浓郁的灵气瞬间溢出。


    她只匆匆扫了一眼,就马上关上了。


    她捂住芥子壶,双眼睁大,一动不动,像一只抱住瓜子的仓鼠。


    “祖父教我,无功不受禄……”她说着就要把芥子壶还回去。


    君临天笑笑:“你替我寻太岁,总得拿我点什么,我才安心。”


    池漾一手就握住师流萤的,帮她捂住一壶的宝贝:“收着收着!”


    “谁能比他君临天会敛财,哪里有天灵地宝他闻着味第一个就去了,快拿好!”


    师流萤只得小心收起来:“事不宜迟,我这就下山。”-


    最终,由重苍和容嫣陪同师流萤前往她在人间的家,池漾和沈寒舟留在宗门照看君临天,并应对可能出现的其他变故,比如仍在挣扎的沧珀。


    师流萤的家位于一个繁华的人间城镇,叫九方城。


    一行三人站在一处高门大院门外。


    大门朱漆铜环,显示着主人家的富庶。


    通报之后,三人在偏厅等候。厅内布置奢华,古玩玉器陈列,却透着一股精于算计的世俗气。


    不多时,一个身着锦缎华服、珠翠环绕的中年美妇在丫鬟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她保养得宜,眼角虽有细纹,但风韵犹存。


    她目光扫过师流萤,在她朴素的妃青色道袍上停留一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流萤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这二位是……”师母热络开口。


    师流萤站起身,行了一礼,神色平静无波:“母亲。这两位是我的同门,重苍师兄,容嫣师姐。”


    “原来是仙师驾临,寒舍蓬荜生辉!”师母笑容更盛,连忙招呼下人看茶。


    重苍面无表情,容嫣则维持着基本的礼节,微微颔首。


    并无寒暄,师流萤直接切入正题:“母亲,我此次回来,是想取回当年的那块太岁。”


    师母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些,她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太岁?什么太岁?流萤啊,你是不是记错了?”


    师流萤眼神清澈,带着一种近乎纯粹的疑惑,语气平稳地陈述事实:“母亲,当年我用那块祖父给的千年太岁,换取了离开家、前往万象宗的机会。您亲口答应,若我需要它,可以拿其他东西,跟母亲换过来。”


    师母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委屈:“流萤,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当年是你自己执意要走的,家里心疼你,才给了你盘缠。”


    “那太岁……不是你孝敬给我,让我调理身体的吗?怎么如今成了交换了?”


    她说着,还用帕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女孩子家,在外面久了,心都野了,连母亲都不认了么?”


    师流萤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半分被指责的难过或愤怒,只是微微偏了下头,似乎在理解母亲话语里的逻辑。


    她甚至顺着对方的话,提出了解决方案:“母亲,如果您觉得那是孝敬,那我现在急需,能否先给我?”


    “或者,您需要我用别的什么来换?灵石,丹药,或者我力所能及的帮忙,都可以。”


    她的态度如此自然,仿佛母女之间这样清晰的价值衡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救人?师兄?”师母的音调拔高了一些,带着夸张的惊讶。


    “流萤啊,不是母亲说你,你怎么尽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还为了外人,回来逼自己的母亲?我们师家怎么出了你这样的女儿!”


    她站起身,指着师流萤,语气变得尖刻:“你以为去了什么仙门就了不起了?看看你穿的这是什么?破布烂衫!能给家里带来什么荣耀?”


    “当初就不该放你走!你拍拍屁股一走轻松了,给我添了多少麻烦?”


    师母冷哼一声,一拍桌子:“那块太岁早就用了!没了!”——


    作者有话说:昨天突然被派活,回家都十二点了,最近要忙起来,我会努力挤时间多写一点,暂时只敢跟你们保证日三[求你了]不要抛弃我好莫[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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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师妹,带你出气去! 您已被拉入群聊“……


    师母的话音落下, 偏厅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成冰。


    容嫣听着这一句有一句不要脸的话,气到头发劈叉!


    她从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颠倒黑白的母亲。


    容嫣几个大喘气, 才没有当场做出点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她不断提醒自己,打不得, 打不得,这是师妹的亲娘, 亲娘……


    “我的亲娘嘞, 这还是人啊??”


    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对身边的重苍气愤传音。


    重苍原本就阴郁的目光更沉了几分。


    他原本以为,师流萤这样积极向上, 像是一个天然太阳永远不会暗淡的人, 理所应当应该是由一个同样温暖的家庭养出来的才对……


    就在重苍犹豫着是否要帮师流萤出这口恶气的时候,一个穿着绸缎小褂、胖得像颗球似的男孩跑进来嚷嚷:“娘!渴死我啦!”


    他炮弹一样冲了进来,精准地撞在师流萤腿上, 自己没咋地, 反而把师流萤撞得晃了一下。


    师母一见宝贝儿子, 脸快笑成一朵花。


    “哎哟, 娘的宝儿, 跑累了吧?快, 娘这儿有刚用冰湃着的蜂蜜百花露,最是解渴润肺了!”


    她忙不迭地从丫鬟手里抢过一碗晶莹剔透的糖水, 递到男孩嘴边。


    男孩就着她的手咕咚咕咚牛饮, 糖水顺着肥嘟嘟的下巴流到价值不菲的小褂上,师母连忙用上好的苏绣丝帕去擦,眼神里的宠溺浓得能齁死一群苍蝇。


    师流萤怔怔地看着那碗明显比自己小时候喝的浑浊糖水高级一百倍的“百花露”, 又看了看连喝水都有人伺候的弟弟,脑海里那个“公平交换”的天平,“咔嚓”一声,出现了一道裂痕。


    她想问糖水的事,想问交换的事,最终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句:“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


    师母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自然是你走了之后。有了我儿我才在师家站稳脚跟,不像你这个赔钱货,活着只能拖累了我!”


    她把儿子护在身后:“走就走了还来要什么太岁,索命鬼。”


    “你——!”容嫣再也忍不住,猛地上前一步。


    凭什么这么说师妹!


    师妹就是,全天下,最最好的宝宝!


    容嫣愤怒,容嫣撸袖子,她今天就得让这毒妇看看什么才是真的赔钱货!


    “够了。”


    重苍低沉的声音响起,他一把拉住了容嫣的手臂,目光却紧紧锁在师流萤身上。


    她的表情很不对劲,此时不是发发生矛盾的时候。


    一行三人被毫不客气地赶出了师家大门。朱红色的大门在她身后“嘭”地一声重重关上,飞溅起一阵灰尘。


    容嫣脸都气红了,她对重苍传音:“都怪你,好了,现在大家一起被赶出来了,这还怎么为师妹出气!”


    “那太岁明明就是师妹的,她凭什么不给?”


    她两手在脸变摆,阴阳怪气:“啊还说什么用太岁换离开家的机会……”


    “师妹是师家的囚犯吗?”


    “要我说直接冲进去,把太岁给抢了,一点都不要给那个老妖婆留!”


    “容嫣。”重苍再次制止她,声音低沉,“你看她。”


    容嫣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师流萤,只见师妹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紧闭的大门,眼神空茫,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玩偶娃娃,头顶上都在下雨,整个人都是灰扑扑又湿淋淋的。


    容嫣心中的怒火被担忧取代:“小师妹?”


    她小心地靠近,“你……你别难过,那种母亲,不值得你伤心!”


    师流萤缓缓转过头,看向容嫣,语气带着真切的疑惑:“师姐,伤心?我并没有伤心。”


    她垂下眼睫:“我只是有点困惑。”


    容嫣凑近:“困惑什么?说出来,师姐一定为你解答!”


    有疑问就是好事,不难过伤心更是好事!


    就像最初为她解答炼气困惑一样,她这两百多年走过的路比小师妹吃过的烟都多,她一定能像个知心姐姐一样,解决师妹所有困惑。


    容嫣抬头挺胸:“来吧,问!”


    师流萤茫然的眼神中带了一点希望,像是大雨天找到了一棵能躲雨的树:“为什么我小时候需要砍三日柴交换的甜水,在弟弟这里不需要呢?”


    “交换的道理,以前是对的,在现在,就是错误的吗?”


    重苍瞳孔颤了颤。


    他想到了自己最不是人的那天。


    他指着师流萤的鼻子告诉她,说所有人接近她都有目的,所有人都不是真的爱她。


    那日,师流萤对这件事接受良好,甚至还说“向我索取点什么也是理所当然”这种话,竟然是因为从小就生活在这种不正常的“交换”环境里吗?


    容嫣看着师流萤的眼睛,那并不是一个脆弱的眼神,甚至带了期望。


    她在期望一个回答,期望问题得到解决。


    可她又如何能开得了口告诉她,你母亲就是不爱你,这样一个残忍的事实呢?


    容嫣听着,眼圈瞬间就红了。


    下一秒,师流萤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个怀抱很香,很暖,也很紧。


    然后师姐就猛地拉起她的手:“走!师姐带你去喝糖水!想喝多少喝多少!才不用劈什么破柴!”


    人间集市,熙熙攘攘。


    容嫣拉着师流萤,径直来到一处热闹的饮子铺。


    她一口气点了七八碗不同的糖水饮子:桂花蜜酿、冰镇蔗浆、奶酪樱桃、杏仁茶……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重苍跟在后面给店家付钱:“还有什么好喝的,不拘价格,统统端上来。”


    容嫣已经拉着师流萤坐着了:“喝!小师妹,看看你喜欢哪种?”她将碗往师流萤面前推。


    师流萤顺从地端起最近的一碗,端起来放在嘴边,小小抿了一口。


    然后眼睛就很亮了。


    “好喝!”


    容嫣和重苍对视了一眼,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恢复原样了。


    容嫣稍微放下心,担忧少了一点,还未被平息的愤怒就重新卷席而来。


    她狠狠剜了重苍一眼。


    要不是他拦着,刚刚在大宅里,她就已经把那毒妇给收拾了。


    她的手在桌子下面偷偷打开通讯玉简,戳戳点点。


    很快,重苍就感觉到自己的通讯玉简震动了一下。


    他点开一看——


    【您已被“带刺的玫瑰(莫挨老子)”拉入群聊“小师妹保卫队”,同聊成员有“君临天”、“猹漾漾”、“我真没灵石了”。】


    【猹漾漾:[猫猫探头.jpg]】


    【我真没灵石了:发生甚么了?】


    【君临天:师妹怎么了?】


    【我真没灵石了:@君临天,我嘞个,我前脚刚走你就醒了?!师妹还嘱咐我让我看着你好好休息呢。】


    【猹漾漾:没有小流萤他睡不着啦。】


    【带刺的玫瑰(莫挨老子):十万火急,乡亲们。】


    【猹漾漾:表情包都没加看来是真的很急了。】


    【带刺的玫瑰(莫挨老子):师妹被欺负惨了,速速前来找场子!】


    伴随一阵“叮铃叮铃”的声音,躺在美人塌上的池漾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了。


    【猹漾漾:欺负小流萤?是谁?在哪里?发位置!】


    【猹漾漾:[崽种.jpg]】


    【猹漾漾:[崽种.jpg]】


    【猹漾漾:[崽种.jpg]】


    【带刺的玫瑰(莫挨老子):@我真没灵石了,多带点钱,不要带灵石,去你家商行换成金子!】


    重苍看了一眼容嫣传音:“你想做什么?”


    容嫣狞笑传音回去:“不是喜欢钱吗,用钱砸死她!”


    “说师妹是赔钱货,她怎么敢的呀!”


    容嫣快气疯了。


    小说里的恶毒炮灰就在她面前,她拥有绝对碾压的打脸实力,可以把那毒妇用剑捅个对穿,就那么来回捅个一百零八回都没问题!


    容嫣肩膀塌下去,叹了口气。


    可这毒妇偏偏,是师妹在意的母亲。


    她在乎师妹,就不能不考虑她的感受。


    虽然她嘴上喊打喊杀用金子砸死毒妇,可她却不能真的那么做。


    容嫣知道自己是个直肠子,所以明智地拉群集思广益,最好大家都过来,一起找个最合适的办法,给师妹出气。


    她幽怨地看了重苍一眼,传音:“你黑乎乎的肠子有一百零八个弯,也不愿意想点办法帮师妹出口气。”


    重苍死鱼眼斜着看她:“你懂个屁。”


    容嫣:“是,我屁都不懂,你连个屁都不是。”


    “屁崩出来还有个响能听,你呢,师妹被欺负了都不站出来,非要拉住我。”


    重苍:“她情绪不对你看不到吗?”


    容嫣:“那也不能不帮师妹出头呀。”


    重苍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容嫣:“你出头必然要出手,灵力一出就打草惊蛇了。”


    容嫣:“打什么草惊什么蛇?”


    重苍:“师宅里,有妖气。”


    容嫣认真起来:“妖气?我怎么没感觉到?”


    重苍讽刺:“等你感觉到妖都跑出八里地了。”


    “师妹的母亲是妖?还是那个小孩儿?”


    重苍摇头:“都不是,妖气很弱,还未成型,但快了。”


    “那还算你这只大妖有点用。”容嫣勉强给与了肯定。


    把定位发出去之后,容嫣扭头看师流萤。


    孩子依旧在乖乖喝着糖水。


    再放眼一望,满桌的空碗。


    容嫣:???


    这对吗?


    她伸手摸了摸师流萤圆滚的肚子,有一种家里小猫偷吃猫粮,把自己吃成鸡翅包饭的错觉。


    再仔细一看,师妹根本就没有恢复原本的模样,而是机械地重复喝糖水的动作。


    师流萤一口一口喝。


    糖水很甜,种类繁多,每一种她都没有喝过,每一碗都比小时候喝过的那碗好喝。


    所以她一碗接着一碗喝,没有浪费一点。


    容嫣和重苍对视一眼,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们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试图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却又觉得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


    就在这时,旁边一桌来了一对母女。


    小女孩约莫五六岁,指着师流萤面前桌子上五彩缤纷的“蜜渍樱桃酪”,眼巴巴地拉着母亲的衣袖:“娘,娘,我要喝那个,那个最漂亮!”


    妇人摸着女儿的头:“囡囡,那个太甜了,你忘了上次牙疼了?咱们换个清单些的。”


    她转向店家,“劳烦,有没有不那么甜,对孩子牙齿好些的饮子?”


    店家是位和气的胖婶,立刻热情推荐:“有有有!新到的枇杷露,这个清润降火,甜得恰到好处。还有这荔枝膏水,也清甜不腻口,小娘子们最爱了!”


    小女孩小脸一挂,嘴巴一噘:“不嘛!我就要那个!阿娘小气!阿娘根本不爱我!”


    妇人被孩子的话气笑了,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胡说八道!”


    一旁的店家胖婶也笑着帮腔,语气里满是熟稔:“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娘还不爱你啊?”


    “你问问这条街谁不知道,马大嫂天天雷打不动带你来喝一碗糖水,说是奖励我们小娘子在学堂用功读书!”


    “这风雨无阻的,要不是亲娘,谁能这么上心?”


    “你娘对你的好,都在这日复一日的碗底儿里藏着哩!”


    坐在另一桌的大婶也笑着感叹:“就是就是,瞧瞧这母女俩,一个管着一个闹着,这才是过日子的热乎气儿哟。”


    “这世上啊,哪有当娘的不爱自己孩子的?”


    师流萤呆呆抬头。


    哪有当娘的不爱自己孩子的?


    这种热乎乎的感觉,是爱吗?


    重苍长老说过,能放弃万年修为,只为求一个陪伴在她身边的机会,像如此,才算是很爱。


    若这母亲能修仙,一定愿意为了孩子放弃万年修为吧。


    那她的母亲爱她吗?她的母亲,也是当娘的。


    站起身,走到那桌旁,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种纯粹的、求知的迷茫,轻声问道:“那……如果需要做很多活儿,才能得到一碗甜水呢?”


    正收拾碗筷的店家胖婶闻言抬头,随口问道:“做活儿?做什么活儿?小娘子在哪家帮工啊?”


    师流萤认真地掰着手指数:“劈柴,做饭,上山采药卖了换钱,有时候……也去码头帮忙扛货。”


    胖婶的动作顿住了,眉头皱了起来,声音也扬高了八度:“啥?劈柴扛货?这是哪户黑心肝的人家,让个女娃娃干这些重活儿?”


    “还不给工钱,只给碗甜水就打发了?这简直不拿丫鬟当人啊!”


    她语气里充满了愤慨,身为打工人她相当共情打工人的处境了。


    热心肠大婶显然把可怜蛋师流萤当成了哪家刻薄主户欺负小帮工。


    师流萤看着胖婶气愤的脸,更加困惑了,她微微偏头,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轻声纠正道:“不是主家。是……我阿娘。”


    喧闹的糖水铺仿佛瞬间安静了一瞬。


    胖婶脸上的愤慨瞬间凝固,转为一种尴尬与……怜悯。


    她张了张嘴,看着师流萤那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神,再看看她身上那件朴素的妃青色道袍,心里明镜一样。


    “哎呦喂……你瞧我这张嘴!”胖婶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脸上堆满了歉意的笑。


    她手脚麻利地盛了满满一碗用料最足的桂花蜜酿,不由分说地塞到师流萤手里:“小姑娘,拿着,拿着!大婶我说话直,没过脑子,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这碗糖水,大婶请你的,甜得很,快尝尝!”


    师流萤低头,看着手里那碗金黄剔透、桂花漂浮、香气浓郁的蜜酿。


    是……补偿吗?因为她刚才说错了话?


    可是她并没说错什么。


    师流萤心里清楚。


    她只是说出了事实。


    她意识到,自己得承认,这个世界上,的确是有母亲,并不那么爱自己的孩子。


    师流萤摸了摸像被挤在角落一样,压抑难受的心口。


    无妨的,她大概也不会为了母亲放弃万年的修为。


    所以她也不爱娘,这很公平。


    所以她下一步应当……


    就在师流萤试图理清思绪的的时候,一道清亮熟悉的声音,如同利剑劈开阴霾,穿透了集市所有的嘈杂,精准地落入她耳中——


    “小流萤!”


    师流萤蓦然转头。


    只见街道口,一身红衣的池漾用力振臂高呼。


    她笑得明媚,身上铃铛热闹地响。


    不仅仅只有池漾。


    她身边还站着一贯窝囊,此时却很有男子气概的沈寒舟。


    最让她心头一颤的是,那个本应躺在百草堂,盖着黄花绿叶被修养的大师兄君临天,竟也站在那里。


    他面容依旧苍白,可望向她的眼柔和又深邃。


    容嫣见状,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她飞快地迎上前几步,如释重负道:“你们可算来了!”


    五个人逆光站着,对着师流萤笑,向她伸手:“师妹过来,带你出气去!”


    师流萤呆呆站在那里,还未把手伸出,就已经觉得自己从那个寒凉逼仄的角落,被坚定地,不容置疑地拉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虽然在努力挤时间码字了但还差一千呜呜呜呜,再也不轻易承诺了,这章会在评论区多掉落几个随机红包,补药骂我[爆哭]


    第34章 用钱啪啪打脸 “倾全宗之力前来为你撑……


    师流萤看着逆光而来的五人, 感觉眼睛热乎乎的。


    这样的情绪很陌生,她还没来得及细辨这股陌生的情绪,池漾已经像一团火似的扑了过来。


    她一把抓住师流萤的手, 上下打量:“小流萤!你没事吧?”


    “在路上的时候我们都听说了!真不该让你一个人回来……”


    “那老妖……咳咳,你娘没把你怎么样吧?”


    站在池漾身后的沈寒舟挺了挺习惯性微驼的背。


    小窝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些, 好为师流萤撑腰。


    君临天一直站在几个人后面,没有抢在前排问师流萤怎么了是不是受欺负了, 可眼神却如有实质一般地捕捉在师流萤的身上。


    师流萤看到君临天, 鼻子一酸。


    师兄的脸色怎么比他的月白衣袍都还要更白一点。


    他本就柔弱,那么疲惫, 腰那么瘦,现在受伤了, 也还要因为她家中糟心事务奔波。


    “大师兄, 你怎么来了?”师流萤几步走到君临天面前,眉头不自觉紧紧蹙起。


    “你伤得那么重,应该好好躺着休息才是!”


    师流萤的语气里带着关切和一丝, 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责备。


    这是关心则乱了。


    君临天看着她一张小脸皱巴巴的, 像个包子。


    他苍白的唇角忍不住上扬, 笑容疲惫温和, 却又无比真实。


    他轻轻摇头, 声音虽弱,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无妨,你也知道, 这么些年了, 师兄总是躺不住。”


    他顿了顿,那双眼眸专注地凝视着师流萤,深邃如海, 仿佛要将她所有的情绪都收纳进去:“听到容嫣传讯,师兄便想着一定要来看看。”


    师流萤并没有因为师兄的安慰而开心:“可你为我受伤,又为我奔波,你该好好休息,等我把太岁带回来。”


    她有点沮丧。


    沮丧自己不能像师兄师姐们那样厉害,更快地带回来太岁。


    君临天像是知道师流萤想什么似的,轻声道:“我当然知道你能带回太岁。”


    师流萤沮丧的脑袋微微抬起。


    “师兄来此,只是不希望你觉得,自己是孤立无援的。”


    师流萤微怔。


    君临天的目光扫过身边的池漾、沈寒舟,以及走过来的重苍和容嫣,最后重新落回师流萤身上。


    他语气温和笃定:“师妹,记住,你是万象宗宗主的亲传弟子。”


    “你的身后,站着整个师门。我们几个今日在此,不过是先行。”


    “只要你需要,只要你想,便是倾全宗之力前来为你撑腰,也并非不可。”


    他上前一步,对着那沮丧的脑袋轻拍两下。做出了只有面对师流萤才有的安抚动作:“宗门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所以,不必在任何事、任何人面前委曲求全。”


    池漾走过来手挽着师流萤的:“是的哦,虽然我不是你们宗门的人,但是天兽宗,也是你坚实的后盾。”


    她笑眯眯道:“姐姐在天兽宗还是有一定话语权的。”


    这时,沈寒舟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一个箭步挤上前来。


    他手腕一翻,不知从哪摸出一厚沓簇新的银票,用指尖甩得“啪啪”作响。


    那平日里在宗门里总带着点窝囊气的脸庞,此刻竟焕发出一种“壕”气干云的光彩。


    “就是!听说她还说你是赔钱……”他猛地刹住车,把那个“货”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呸!”


    沈寒舟脸上闪过一丝懊恼,随即更加用力地挥舞着银票,“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了,我的钱就是你的钱,沈寒舟的钱,永远只给师流萤一个人花!看见没?”


    他指着那厚厚一沓,“这只是一点零头。”


    “我们幽都商会,随便拿出冰山一角,都能把那个满是铜臭味的宅子给埋了!看她还敢不敢说你!”


    师流萤看着激动得脸颊泛红的沈寒舟,又看看虽然虚弱却目光坚定的君临天,还有笑眯眯笑得温良的池漾师姐,心中那点关于“交换”的困惑,似乎被另一种更庞大、更无条件的东西冲走了。


    她有一种奇异的,被托举的感觉。


    此前在祖父离世之后,她觉得自己和世界是割裂开的,她像一叶没有依托的浮萍。


    现在她不是浮萍了,她是一片大大的荷叶,有很粗壮的根可以深扎下去,她要越长越壮,把大家都放在她的大叶子上。


    师流萤抿了抿唇,还是更担心君临天的身体:“大师兄,你的伤……”


    君临天温和地打断她:“至少,让我亲眼看到,你的母亲再也不敢欺辱你,可好?”


    他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种师流萤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这种情绪一闪而过:“师兄总是觉得,你成长的每一步,我都不该错过。”


    师流萤与他对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


    她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而坚定,“这次,我会要回太岁。”


    就在气氛转向同仇敌忾之时,一直沉默寡言的重苍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师宅里有妖气。”


    众人神色一凛。


    池漾收起脸上笑意:“妖?确定吗?什么来头?”


    重苍摇了摇头,银灰色的狐眸微眯:“只确定有妖气,很弱,尚未完全成型,但离得不远。”


    “这妖应常落足那宅院。那妇人和孩童并非妖身,却也沾染了气息,关系匪浅。”


    他顿了顿,说出自己的猜测,“按妖的习性,若非此地有重要之人,不会在人间逗留如此之久,还如此频繁地沾染气息。”


    “重要之人?”容嫣挑眉,立刻抓住了关键,“意思是,只要那对母子遇到危险,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就很可能现身?”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师流萤,带着询问。毕竟,那里面是她的血亲。


    师流萤接收到大家的视线,垂下眼睫,最终平静地开口:“只要不取她性命就好。”


    “好!”池漾一拍手,“那我们可以来个引蛇出洞!我这里有‘隐踪蜂’,能帮忙隐匿气息。”她说着,从灵兽袋里召出一只指甲盖大小,通体透明的小蜜蜂,这蜂翅膀震动时,一点声音都没有。


    重苍:“妖气出现的时候,我会施展大追踪术隐匿气息追过去。”


    计划迅速敲定。重苍与池漾负责追踪妖气源头,容嫣贴身保护师流萤,至于沈寒舟,主要负责炫富,以及待会儿送君临天回宗门休息。


    “我不用……”君临天还想坚持。


    “师兄,”师流萤看向他,眼神认真,“拿到太岁,你需要立刻用药。沈寒舟送你回去准备,正好。”


    她把师兄的健康放在了首位。


    君临天看着师流萤黑白分明,无比认真的眼眸,终是无奈地笑了笑,妥协了:“……好。”


    一行人于是调转方向,再次朝着师宅走去。


    这一次,气势截然不同。


    还没到师宅门口,容嫣就已经暗中放出了几个只有指节大小、动作灵活的傀儡小人。


    这些小傀儡悄无声息地混入逐渐聚集起来看热闹的人群中,用各种夸张的语调开始“科普”:


    “听说了吗?这家主母,心黑得很呐!自家亲闺女,当牲口使唤!”


    “可不是嘛!小小年纪就让劈柴扛货,换碗糖水喝都算恩赐!”


    “如今人家闺女有出息了,拜入仙门了,这当娘的还想霸占孩子祖父留的救命药材!说什么都不给!”


    “啧啧,真是黑了心肝!”


    “仙门弟子怎么了?仙门弟子就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了?就能这么糟践?”


    人群顿时议论纷纷。


    有觉得宗门中人如此计较有失风度的酸儒刚开口:“纵有不是,也是生养她的母,给命之恩大过天,如此兴师动众,未免……”


    话没说完,就被旁边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妇人啐了一口:“我呸!感情不是虐待你家孩子,站着说话不腰疼。孩子进了仙门,那就是仙家的孩子!容得她这么作践?”


    另一个婶子也附和:“就是!能生出个仙女来,不烧高香供起来,还当丫鬟奴隶压榨?我看这妇人是昏了头了。眼皮子浅的东西!”


    议论声越来越大,师宅内的师母显然听到了动静,猛地拉开大门,脸色铁青:“吵什么吵!都围在我家门前干什么?滚开!”


    她的目光触及到去而复返的师流萤以及她身后那一看就气度不凡的几人时,先是一愣,随即怒火更炽。


    尤其是看到周围人指指点点的目光,更是觉得脸面尽失。


    她指着师流萤破口大骂:“你个孽障!还敢带人回来闹事?我当初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孝的东西!早知道就该把你摁在尿桶里溺死!”


    沈寒舟一听“赔钱货”的同义词,“孽障”、“不孝的东西”,一直憋着的劲儿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他上前一步,什么话也没说,直接从芥子壶里掏出一把厚厚的、面额巨大的银票,手腕一甩,动作潇洒地将那一沓钱精准地甩到了师母脸上!


    “啪!”银票拍脸的声音清脆响亮。


    “给小爷闭嘴!”


    师母被砸得一懵。


    沈寒舟抬着下巴,用他自认为最冷酷霸道的语气说道:“就是你说我师妹是赔钱货?”


    不等师母反应,沈寒舟左右开弓,一把接着一把的银票像不要钱似的往她身上脸上甩!


    “赔钱?嗯?”


    “我让你赔钱!”


    “小爷我用钱埋了你!”


    漫天的银票飞舞,周围的百姓眼睛都看直了,呼吸急促,发出阵阵惊呼。他


    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更没见过这么……豪横的撒钱方式!


    一时间,无数道羡慕、嫉妒、激动的目光聚焦在被沈寒舟牢牢护在身后的师流萤身上。


    “这闺女……真是仙女下凡啊!”


    “瞧瞧!这才是真正的仙家气派!”


    “我家闺女要是有这福气一半,我做梦都能笑醒!”


    “那妇人真是瞎了眼!”


    有人被金钱冲昏了头脑,试图弯腰去捡飘落在地的银票。


    就在这时,池漾冷哼一声,一拍灵兽袋。


    霎时间,十几只形态各异的灵兽呼啸而出!它们在空中迅速缩小到半人高矮,落地后发出低沉的咆哮。


    有牙尖爪利的影狼,有浑身覆盖骨甲的凶豕,有尾钩闪着寒光的蝎狮……一个个看起来就不好惹。


    这些缩小版的凶兽并不攻击普通人,而是分工明确,动作迅捷地将散落在地上的银票一张张捡起来。


    有人想趁机偷摸一张,立刻会被最近的凶兽龇出尖牙,发出威胁的低吼,吓得那人连滚带爬地缩回手。


    凶兽们对百姓凶狠,对那目瞪口呆的师母更是没什么好脸色,捡她身边银票时,故意用爪子扒拉她,或者用尾巴扫她,弄得她狼狈不堪。


    凶兽们把地上的银票一张张捡起来,屁颠屁颠地小步挪到师流萤的身边,小心翼翼把锋利爪子收起来,钱通通送到了师流萤面前。


    一只通体雪白、圆滚滚像雪豹又像猫的灵兽,发现师流萤两手空空拿不下,灵动的眼睛转了转,扭头从池漾腰间扯下一个备用的铃铛花纹的芥子壶,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师流萤的手,示意她挂上,然后继续把塞不下的银票往芥子囊里叼。


    凶狠与蠢萌的反差,看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在确定这些凶兽不攻击人,只是捡钱后,大家都收齐了贪财的心,老老实实看戏了。


    沈寒舟把师流萤护在身后,打脸成功,激动得浑身微微发抖。


    在宗门里,他总是被师流萤保护,有系统的这二十几年,他都窝囊惯了。


    此刻,他终于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主要还是家里的财力,站在她前面,为她撑一次腰!


    这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让他胸膛剧烈起伏,眼圈都有些发红。


    小窝囊偷偷用袖子擦擦鼻涕,无比珍惜这个能保护师流萤的机会。


    师母被眼前的银山兽海和众人的指责弄得头晕眼花,脸上火辣辣的,也不知是羞是气。


    但她眼珠子一转,看到那源源不断被塞进师流萤芥子囊里的银票,贪婪最终压过了愤怒。


    她脸上硬是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试图上前去拉师流萤的手:“流萤啊,我的儿!你看这,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难看?”


    “你既在宗门认识了这样,这样的人物,你也应该早点跟娘说啊!”


    师流萤看着她伸过来的手,那双手,指甲修剪得整齐,皮肤因为养尊处优而光滑细腻。


    她恍惚了一下,默默攥紧自己满是茧子的手。


    母亲的这双手,从未在她孩童时期温柔地抚摸过她,只有在她劈柴不够多、做饭咸了淡了、或者采药卖的钱少了时,才会重重地落在她的身上,留下一些红痕和疼痛。


    因为从未被亲密地对待过,此时师流萤面对迟来的,母亲的亲昵,没有欢欣,只有极其不适应的别扭感。


    记忆力的母亲和现在的母亲反差太大,两个形象割裂到她只觉得眼前一幕十分荒诞。


    师流萤下意识地,猛地向后一缩,挣脱了那只即将碰到她的手。


    沈寒舟一直密切关注着师流萤,看到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几乎可以称之为落寞的神情,心里的怒火腾地一下子又被燎起来了。


    “你敢碰她?!”沈寒舟大吼一声,这次不再是甩银票,而是直接掏出一枚沉甸甸的金锭,看也不看,运起一丝微薄的灵力,狠狠砸向了师母刚刚伸出来的那只手!


    “啊!”师母惨叫一声,手背瞬间红肿起来。


    但她看到掉在地上的金锭,贪念竟然压过了疼痛,弯腰就想把金锭捡起来揣怀里。


    然而,她的手在触碰到金锭的瞬间,那金锭上猛地爆发出一阵刺骨的寒气!


    师母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上了一层白霜,冻得她又是一声惨叫,触电般缩回手,惊恐地看着地上那枚结了冰霜金锭。


    沈寒舟冷哼一声,拍了拍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哼哼,师流萤的钱,你也敢碰?”


    师母又痛又气又怕,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声音尖利得能划破天际:“没天理了啊!修仙的欺负凡人了啊!”


    “女儿带着外人要打死亲娘了啊!孽障!不孝女!”


    “你是要弑母吗?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容嫣早就按捺不住了,她撸撸袖子,纤细的手指指着师母的鼻子,骂骂咧咧:“老妖婆!少在这里血口喷人了。扣什么大帽子?”


    “你看清楚,想收拾你的人是我们,跟我们小师妹没关系。要不是看在你是她生母的份上,就凭你刚才那些话,老娘早就一剑送你下去见阎王了!”


    “你能活到现在,全是靠蹭了我们师妹的脸面,懂不懂?”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被师母护在身后的胖男孩突然挣脱丫鬟的手,冲到前面,用与他年龄不符的怨毒眼神死死盯着师流萤,尖声叫道:“你这个赔钱货!丧门星!你活该!”


    “娘就是爱我,就是不爱你!娘亲天天晚上都跟我说你多让人恶心,说你是个女娃娃,天生下贱!”


    他的小胖脸上满是与他年龄不符的刻薄和得意,继续嚷嚷:“娘还说,你小时候那么拼命干活,根本就是馋鬼投胎!就是为了贪图那点糖水!假装勤快想讨好她!呸!恶心!”


    这充满恶意的话像石头一样砸过来,师流萤听着,脸上没有出现被刺伤的痛苦,反而是一种浅淡的,更接近茫然的神情。


    她没有去看那张充满恶意的稚嫩脸庞,而是看向了她的母亲。


    “娘。”


    师流萤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认真的,试图厘清事实的执拗:“你可能自己也不记得了。”


    她努力地回忆着,组织着语言:“幼时家里穷,只能住漏风的木房。你做活总是喊累,腰都直不起来。我那时候……”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词语,最后只是很朴实地说:“没想过糖水。”


    “就是觉得,我要是能多做一点,娘就能少做一点,就能不那么累了。”


    “但娘会在我干完活后给我一碗糖水,我依旧很开心。”


    她说这话时,眼神干净,没有控诉,也没有渴望被理解的迫切,只是在陈述一个她记忆里很简单的事实——她看到娘亲累了,所以想帮忙。


    至于糖水是努力做活的“交换”,那是之后更大一些母亲教她的。


    不过现在看起来,那好像不是“交换”。母亲所谓的交换没什么道理可言,就像母亲不爱她这件事,也是不需要深究道理的。


    师流萤并未因为自己的过去而怨怼或过分哀伤,可是这样迷茫的模样真的虐惨了一边的容嫣和池漾。


    她们呜呜啊啊地把师流萤搂在怀里,宝宝乖乖地叫个不停。


    吃瓜群众从没看过如此热闹激烈的大戏。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还有什么好不明白的?


    师流萤朴实到近乎笨拙的解释,像一面镜子,将那对母子内心的算计与刻薄照得无所遁形。


    连原本有些觉得师流萤这边过于强势的人,此刻也彻底倒戈,对着那对母子指指点点,骂声不绝。


    师母被众人指指点点话说得脸色煞白,还想再骂。


    突然——


    一股阴冷腥臊的妖风毫无预兆地凭空卷起!


    “来了!”重苍低喝一声,狐眸中精光一闪,身影瞬间变得模糊,如同融入风中,悄无声息地朝着妖气源头追去。


    池漾一拍隐踪蜂,那透明小蜂立刻附着在重苍几乎消失的衣角上,一同隐匿了行迹。


    与此同时,那妖风精准地卷起地上还在撒泼的师母和那个叫骂的胖男孩。


    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二人倏地化作一道灰黑色的影子,朝着城外的方向急速遁去!——


    作者有话说:今天很早就有更新而且肥肥的,快夸夸我[竖耳兔头]


    最近需要很早起床,所以更新时间改到中午十二点,如果十二点之前写完,会提前发出来,十二点发不出来了会在评论区说,你们十二点来看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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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大师兄竟是皇帝的祖宗? “他们才是我……


    师流萤眼看着重苍追过了去, 心头一紧,下意识就想追上去。


    可她脚步刚动,又硬生生顿住, 猛地回头看向脸色愈发苍白的君临天。


    “大师兄,你得回去!”


    师流萤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几步走回君临天面前,仰头看着他:“你的伤不能再拖了。”


    她又看向一旁还在为刚才“撒钱壮举”激动得微微发抖的沈寒舟, 认真嘱咐:“沈寒舟, 拜托你,一定把大师兄好好送回宗门, 看着他休息,等我带回太岁。”


    她的眼神澄澈而专注, 里面是全然的信任和关切。


    君临天看着她写满担忧的小脸, 心头微软,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声音温和:“好, 听你的。”


    沈寒舟也立刻挺直了腰板, 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放心!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把大师兄安安稳稳送回去!”


    大师兄是师流萤很看重的人了, 能接到护送大师兄的任务, 他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师流萤见两人答应, 这才稍稍安心。


    她又深深看了君临天一眼, 仿佛要确认他真的会听话,然后才转身, 对容嫣和池漾道:“容师姐, 池漾师姐,我们走吧。”


    池漾早已通过灵识与隐踪蜂联系,指尖一点:“这边!”


    三道身影立刻化作流光, 朝着隐踪蜂指引的方向疾驰而去。


    目送着师流萤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沈寒舟松了口气,正准备履行承诺,护送“柔弱不能自理”的大师兄回宗。


    却见君临天缓缓转过身,目光投向的……却不是宗门的方向。


    “大师兄?”沈寒舟疑惑。


    君临天步履从容,朝着与宗门截然相反的皇城的方向走去,语气平淡无波:“跟上。”


    沈寒舟目瞪口呆,连忙小跑着追上去,压低声音急道:“大师兄!你答应师妹要回去的!你这要是被她知道……她肯定会生气的!”


    君临天脚步未停,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谁说我要回宗门?”


    他顿了顿,补充道,“去帮师妹出气,去不去?”


    沈寒舟一愣:“出气?怎么出?你现在不能用灵力,过去不是添乱吗?”


    他可是记得药长老说大师兄需要静养,强行动用灵力会加重伤势。


    君临天依旧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月白的衣袍在行走间拂过地面,不染尘埃:“谁说**,就一定需要灵力?”


    寒舟被他这话噎住,心里嘀咕着不用灵力怎么帮流萤出气,难道靠嘴说吗?


    但他看着君临天那看似虚弱却莫名给人一种笃定感的背影,还是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罢了罢了,大师兄总归有他的道理……大不了,要是师妹真生气了,他……他就说是大师兄逼他的!嗯,没错!


    他一个手不能拎肩部能抗的小菜鸡的胳膊,如何能拧得过宗门首席大师兄的大腿。


    两人身形如风,穿过熙攘的街道,径直来到守卫森严的皇城之外。


    君临天甚至没有走正门,带着沈寒舟如同闲庭信步般,掠过宫墙,穿过一道道回廊宫殿。


    沈寒舟还是第一次干这种潜入皇宫的事儿,感觉自己怪像贼的。


    他紧张得手心冒汗,忍不住传音:“大师兄,刚才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这……这可是人间龙脉所在。皇帝老儿就在这里面呢。”


    “无论是妖是鬼还是修者,都不能干扰人界龙脉的,这是铁律。”


    “龙脉要是有个闪失,凡界非得大乱不可,咱们也得倒大霉!还是走吧?”


    他絮絮叨叨,看着君临天带着他在那些歪七扭八、堪比迷宫的宫道里穿行。


    偶尔有太监宫女感觉一阵微风拂过,疑惑地回头,却什么也看不到,只当是起了风。


    见师兄根本不搭理他,他继续苦口婆心:“我知道那师宅好像是什么亲王的府邸……”


    沈寒舟嘴角子要起沫沫了:“但咱们直接找皇帝也没用啊?总不能伤害皇帝吧?更不能威胁皇帝帮我们办事了,皇帝做事必须出于本心才行,外力强迫是会遭反噬的。”


    就在沈寒舟喋喋不休,几乎要把人间与修真界互不干涉的条约从头到尾背一遍的时候,君临天在一处偏僻却庄严肃穆的宫殿前停了下来。


    此地古木参天,香烟袅袅,环境清幽。


    沈寒舟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浓郁的檀香味道,茫然四顾:“这又是哪儿啊?”


    君临天没有回答,目光透过虚掩的殿门,望向里面。


    只见殿内,一个身着明黄龙袍、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少年,正跪在蒲团之上,对着上方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和几幅画像焚香祷告。


    少年皇帝眉宇间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重与忧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列祖列宗在上,孩儿不孝……今日又来扰先人清净了。”


    他叹了口气,“前朝之事,孙儿实在……实在力不从心。”


    沈寒舟在外面扒着门缝,忍不住传音嘀咕:“啧,听着怪可怜的,这皇帝当得也忒憋屈了。”


    “那阳国公今日在朝堂之上,又公然刁难,指责孙儿年少德薄,不堪重任……”


    “嘿!这老毕登!”沈寒舟眉毛一竖,仿佛自己受了气,“仗着年纪大就欺负小孩啊?要不要脸!”


    “连先帝临终前叮嘱孙儿可用的几位老臣,也逐渐倒向了阳国公那边,如同被下了降头一般……”


    沈寒舟挠挠头,一脸不解:“不对啊,先帝留的人怎么这么快就变节了?该不会真中了什么邪术吧?这事儿透着古怪。”


    小皇帝顿了顿,语气更加低落:“还有……京畿之内,近日频频有百姓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人口失踪?”沈寒舟神色严肃了些,“这可不是小事,闹得人心惶惶的,官府是干什么吃的?不对,这真的有古怪……”


    “大理寺查了许久,竟毫无头绪……孙儿,孙儿实在是无计可施,只能来此,向祖宗诉苦。”


    小皇帝扯起衣袖,擦了几下湿润的眼睛。


    看着小皇帝偷偷抹眼泪,沈寒舟心里那点看热闹的心思也没了,叹了口气:“唉,也是个不容易的娃娃,担子太重了。”


    殿内,小皇帝平复好心情后抬起头,看着正中央那幅最为显眼的画像,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孺慕与渴望:“若是父皇还在……若是太祖爷爷身边那位,那位战无不胜的皇叔祖还在……该有多好。”


    他的目光痴痴地落在画像上:“整个大梁,谁人不知靖王殿下马背上的风姿?谁人不晓这大梁的万里江山,几乎是他一人一枪,从乱世之中为太祖皇帝打下来的?”


    沈寒舟顺着小皇帝的目光也看向那画像,虽然看不太真切,但还是咂咂嘴,传音的语气里带着点难以置信和由衷的佩服:“好家伙!一人一枪打天下?这得猛成啥样啊?画上这哥们儿是人吗?怕不是天兵天将下凡吧?”


    君临天侧头看了沈寒舟一眼,不语。


    小皇帝实在太崇拜这个靖王祖宗:“传言他用兵如神,有万夫不当之勇,敌军闻其名而胆寒……”


    “若孙儿身边也有这样一位定海神针,能扫平奸佞,廓清寰宇,孙儿又何至于此……”


    “万夫不当之勇?一万个人都打不过?”沈寒舟比划了一下自己的细胳膊,嘴巴撅了撅,“这就有点言过其实了吧。”


    他扭头发出一连串的疑问,像是问身边的君临天,又像是自言自语:“等等等等……这么牛逼一人,他为啥不自己当皇帝呢?打天下多累啊,打完还给别人坐?图啥呢?是他不想?还是不能?总不能是……觉得当皇帝没意思吧?”


    君临天看着殿内,目光悠远,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很久以前,随口答道:“他确实觉得没意思。当皇帝,哪有在草原上纵马驰骋自在。”


    沈寒舟狐疑地看他一眼:“你说得跟你就是他一样。我们又不用长枪那种笨重玩意儿。”


    他双指并拢,咻咻出剑:“咱们可是剑修。”


    “所以我们来这里到底是为何?就只是为了偷听皇帝诉苦?”沈寒舟挠头,“大师兄,这不仁义啊!人家正脆弱着呢,你这跟故意踹翻正在拉屎的人手里的草纸有什么区别?”


    君临天收回目光,看向沈寒舟,语气自然:“我来看看孩子。”


    “孩子?什么孩子?”沈寒舟先是一愣,随即眼睛猛地瞪圆,声音都拔高了一个调,又赶紧捂住嘴传音,“你你你……你有孩子了?!你有孩子了可不能再用那种黏黏糊糊的眼神看师流萤了哈!我可不能同意!我们流萤可不能……”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君临天已经整理了一下衣袍,径直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殿门,走了进去。


    沈寒舟“哎”了一声,只能硬着头皮跟进去。


    人家祭拜祖宗,大师兄进去掺和什么?


    殿内的小皇帝赵景琰听到动静,愕然回头,正要呵斥何人擅闯太庙,目光却在触及君临天面容的瞬间,彻底僵住。


    他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眨了眨,视线在君临天脸上和墙壁上那幅英姿飒爽的靖王画像之间来回逡巡。


    画像上的靖王,一身月白战袍,银枪白马,马尾高束,眉眼飞扬,睥睨天下。


    而眼前之人,虽面色苍白,身着简单的月白道袍,未束发冠,墨发披散,但那眉眼,那轮廓,那周身清冷又隐含威严的气度……竟与画像上的人有八九分相似!。


    只是少了沙场戾气,多了几分出尘仙姿


    “祖……祖宗显灵了?!”


    小皇帝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声音带着激动到极致的颤抖,高呼出声:“不肖子孙君景琰,拜见靖王皇叔祖!”


    沈寒舟跟在后面,伸出想拉回君临天的手尴尬在了原地。


    “啊……呃,嗯……”


    沈寒舟脑袋里全是那句祖宗。


    祖宗祖宗祖宗……


    沈寒舟缩回手,感觉自己大抵是还没睡醒罢-


    另一边,师流萤、容嫣和池漾跟着那只透明的隐踪蜂,一路疾行,出了城门,直奔郊外山林。


    越往深处走,空气中那股腥臊的妖气便越发浓郁,甚至还夹杂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淡淡的血腥气。


    更让三人警觉的是,周围的空气里,时不时会闪过一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银白色电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规则之力。


    “这雷电……”池漾眉头紧锁,脸色凝重,在反复确认后急促开口,“是系统自带的那种力量!重苍的状况恐怕不太妙!”


    师流萤心头一紧,想到重苍长老体内那个诡异的系统,以及它发布的各种奇葩任务,速度不由得又快了几分。


    隐踪蜂最终将她们引到了一处看似寻常的山坡前。


    坡上有一颗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


    然而与周围阴森环境格格不入的是,这棵树的枝桠上,系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布条和木牌,上面写满了各种各样的愿望。


    “吾儿狗蛋早日归家……”


    “求信女得遇良人……”


    “愿夫君科举高中……”


    “求送子娘娘赐我一子……”


    那些红绸和木牌在风中轻轻摇曳,寄托着无数凡人的期盼,在这妖气与血腥弥漫的地方,显得格外诡异。


    “这半妖……竟是在用妖力满足这些愿望?”容嫣厌恶地皱眉,“那他从中得到了什么?愿力?还是……”


    池漾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愿望牌,沉声道:“更重要的是,他满足愿望的妖力,是从哪里来的?”


    就在这时,她们脚下的地面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在下面!”容嫣反应极快,并指如剑,一道凌厉的剑气瞬间斩出!


    “轰——!”


    那棵系满愿望的巨树被剑气从中劈开,轰然倒塌,露出了下方一个黑黢黢的,通往地底的洞口。


    浓烈的妖气和血腥味扑面而来!


    三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立刻飞身而入。


    洞穴内部比想象中更加宽敞,但也更加……惨不忍睹。


    借着洞壁一些散发幽光的苔藓,可以看到地上散落着不少狗的尸体,干瘪扭曲,显然是被吸干了精气。


    旁边还有几具人类的尸体,同样形容枯槁,死状凄惨。


    而在洞穴深处,她们看到了重苍。


    此刻的重苍情况极其糟糕。


    他被四五个眼神空洞、动作却异常迅捷的女人死死摁在冰冷的石壁上,那些女人眼神麻木,没有焦点,仿佛只是被操控的傀儡。


    重苍嘴角溢血,银灰色的长发有些凌乱,他周身萦绕着细密的银色电流,每一次他试图调动妖力反抗,那电流就会猛地增强,将他凝聚起来的力量打散,让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师流萤清晰地听到,重苍的脑海中,那个冰冷的机械音正在无情地重复着:


    【系统任务:接受面前五位女子的爱意,并与她们在今夜完成洞房花烛。任务失败,将承受雷劫惩罚。】


    在重苍的对面,站着一个……难以形容的怪物。


    它大致有着人的轮廓,但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脸上覆盖着稀疏的毛发,嘴巴向前凸起,露出尖锐的獠牙,四肢着地,指甲锋利如钩,身后还拖着一条秃毛的尾巴。整体看起来,像是个半人半狗的诡异存在。


    而这半妖的身后,正紧紧护着吓得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师母和那个胖男孩。


    重苍看到师流萤三人进来,艰难地抬起头,银灰色的狐眸中闪过一丝焦急,他声音沙哑虚弱地快速解释道:“这半妖……本是人。修炼了邪功,先吸食了大量犬类精气,才拥有了半妖之力,但代价是变成这副鬼样子。”


    他暗淡的银灰色眼睛扫向身边钳制住他的几个女人,“他不愿维持这半犬之形,只能靠吸食人的精气来强行维持白日的人形……”


    那半妖看到又有人闯入,非但不惧,反而发出桀桀的狞笑。


    它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仿佛源源不断涌出的力量,甚至带着一种类似“天道”般的强制性,让它能轻易压制住这只拥有上古血脉的银狐大妖。


    “又来了三个送死的!正好,我修为即将大成,正需要更多精气!”


    它贪婪的目光在师流萤三人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师流萤身上,似乎察觉到了她身上某种特殊的气息,眼中贪婪更盛,满是獠牙的嘴忍不住流出腥臭的口水,“这这身上的味道尤其特别,让人忍不住想吞噬……”


    “恶心!”容嫣性子最急,见这半妖如此嚣张,还敢用那种恶心的眼神打量师妹,怒火中烧。她手中长剑一振,直刺半妖面门!


    那半妖正沉浸在力量暴涨的得意中,一时不察,被容嫣这含怒一击在青灰色的脸颊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暗红色的血液渗了出来。


    “啊!”半妖吃痛,发出一声又惊又怒的咆哮。


    躲在它身后的师母见靠山受伤,又惊又怕,再看师流萤等人,一股邪火涌上心头,指着师流萤尖声叫道:“你这个逆女!你还敢带人伤你爹?!他是你亲爹啊!你个天打雷劈的不孝女!”


    师流萤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半人半狗的怪物,又看向状若疯癫的师母。


    师母见她愣住,以为她怕了,更是口不择言地咒骂:“瞪什么瞪?小贱蹄子!跟你那死鬼老货祖父一样不识抬举!早知道你这么狼心狗肺,当初生下你就该把你扔进粪坑里沤死,省得你现在来害我们母子!”


    亲爹?


    师流萤脑海中瞬间闪过祖父跛着脚,却依旧温和地教她认药草的画面,想起祖父提起“那个孽障”时,眼中深深的失望与伤痛。


    她眼中的茫然迅速褪去,被一种冰冷的、近乎实质的愤怒取代。


    她盯着师母,一字一句地问道:“爹?就是那个,因为祖父不给他去赌坊的钱,就拿烧火棍,硬生生打跛了祖父一条腿的爹吗?”


    师流萤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那他……更该死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半妖——或者说,师流萤那名义上的父亲,捂着脸上的伤口,恼羞成怒地吼道,“老东西自己不长眼怪得了谁?谁该死我都不会死!”


    他猛地一跺脚,周身妖气翻涌,地上那几具形容枯槁的男性尸体猛地睁开了空洞的双眼,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如同提线木偶般,悍不畏死地扑向容嫣!


    容嫣剑光飞舞,瞬间斩碎两具尸体:“在鬼修面前用傀儡,简直是班门弄斧!”


    可剩下的三具傀儡不知为何,却异常灵活,死死缠住了她,冰冷僵硬的手臂如同铁箍般将她束缚。


    与此同时,师流萤清晰地听到,容嫣的脑海中,也响起了那个冰冷的、令人作呕的系统提示音:


    【系统任务:放弃抵抗,任由眼前的三个男人对你为所欲为,体验极致的欢愉。任务失败,将获得雷劫惩罚。】


    容嫣气得脸色煞白,拼命挣扎,却被那没有痛觉的尸傀越缠越紧。


    半妖看着容嫣狼狈的模样,发出畅快的大笑,方才被伤的恼怒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师母见状,眼珠一转,又换上一副苦口婆心的嘴脸,对着师流萤喊道:“流萤,我的儿,你看清楚了,这才是你爹真正的本事。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只要你乖乖听话,回到爹娘身边,等你爹神功大成,这天下还不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到时候,你就是尊贵的公主!要什么有什么,何必在那些破宗门里吃苦受罪?”


    师流萤的目光掠过被电流折磨、奋力抵抗系统任务的重苍,又看向被尸傀纠缠、因系统污言秽语而气红脸的容嫣。


    在宗门短暂几个月的时光如几年一样漫长,和师姐师兄以及长老们的相处画面,以迅疾的速度,一帧帧在脑海里划过。


    她缓缓摇头,喃喃却坚定道:“他们,才是我的家人。太岁拿来!”


    半妖父亲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面目狰狞:“不孝女!既然你执意要跟老子作对,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把你吸干,老子照样神功大成!”


    容嫣和重苍的痛苦,被系统控制的挣扎,让师流萤心底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灼穿。


    她不是幼时的她了,她能保护得了她想要保护的人!


    师流萤摊开手掌,那支通体透明的笔再次出现,笔尖流转的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耀眼,仿佛凝聚了她所有的愤怒,和与家庭彻底割席的决绝。


    她抬起眼,看向那嚣张的所谓的父亲,满目冰冷:“是吗?”——


    作者有话说:下章师母肯定能下线[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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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君临天把小流萤拐去约会 她似乎窥见了……


    师流萤话音落下的瞬间, 她手中那支通体透明的笔骤然爆发出刺目光!


    她没有丝毫犹豫,笔尖迅疾在空中虚点勾勒。


    在师流萤的视野中,重苍面前那透明的系统面板上, 【接受面前五位女子的爱意】的字扭曲闪烁。


    她眼神锐利,笔尖狠狠点向“爱意”二字。


    “嗡——!”


    一股无形的波纹荡漾开来。


    那原本死死钳制着重苍, 眼神空洞的五名女子,动作猛地一滞。


    她们麻木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迷茫, 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虽然手依旧抓着重苍, 但那其中被系统强行赋予的“爱意”与“欲望”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纯粹被操控的物理束缚。


    几乎是同时, 师流萤笔尖转向容嫣的方向。


    容嫣脑海中的系统任务【放弃抵抗,任由眼前的三个男人对你为所欲为, 体验极致的欢愉】中, “为所欲为”和“极致的欢愉”几个字被她的力量强行扭曲模糊。


    那三具纠缠容嫣的男尸傀,动作瞬间变得僵硬迟滞,它们空洞的眼眶里只剩下最基本的“缠住”命令。


    师流萤受够了这些令人作呕的系统任务, 在看到长老和师姐同时被束缚的那一瞬, 她就想把系统彻底摧毁。


    只是现在她的能力还并未有那么大。


    在极大愤怒下, 师流萤没有选择修改任务, 而是抹除任务。


    “好机会!”池漾无害的眸中闪过锐利的光, 一直蓄势待发的她双手结印, 手腕铃铛发出响声,身旁空气扭动。


    数只形态各异的灵兽凭空出现, 它们散发着凶戾气息, 咆哮着扑向那三具尸傀,利爪撕扯,瞬间将其拆解成碎块。


    容嫣只觉得身上一松, 那令人恶心的系统低语也减弱了大半。她又惊又喜,看向师流萤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小师妹!你又厉害了!”


    不是更改,是抹除!


    重苍也抓住喘息的机会,体内被压制的磅礴妖力轰然爆发。


    银灰色的妖火自他周身燃起,将那五名女子震开。


    “怎么可能?!”半妖发出惊怒交加的吼声,它难以置信地看着师流萤手中那支诡异的笔,“那是什么东西?!”


    在这支笔出现后,他身体里凭空出现的,能抗衡大妖的力量在一点点消失。


    不仅如此,它还感受到自己施加在重苍和容嫣身上的束缚被大幅削弱。


    它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不能再拖了!


    “吼——!”半妖仰天咆哮,周身青灰色妖气如同滚烫沸水翻涌,洞穴内腥风大作,地上那些狗和人的干尸竟齐齐颤动起来,仿佛要再次爬起。


    “给我吞了她们!”


    它张开血盆大口,一股强大的吸力锁定了师流萤,目标直指她手中那支笔以及她本身那特殊的气息。


    师流萤眉头紧蹙,只觉得周身灵力都要被这股吸力扯出体外,手中透明的笔也变得沉重无比。


    容嫣和池漾想要上前相助,却被半妖身上陡然增强的妖气逼得连连后退,重苍更是被残余的系统电流和妖气双重压制,一时难以挣脱。


    眼看师流萤就要被那吸力吞噬,突然,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穿透洞穴阴冷的气息,精准地注入师流萤体内。


    师流萤浑身一震,只觉得四肢百骸瞬间充满了力量,原本卡在元婴初期的修为壁垒如同薄纸般被轻易捅破,一路飙升!


    化神期的威压不受控制地从她=的身躯中弥漫开来。


    她抓住机会本能地抬起手,没有复杂的招式,只是将所有涌入体内的陌生力量,连同自己的愤怒凝聚于笔尖,朝着那半妖,轻轻一划。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透明水痕荡漾而出。


    那半妖志在必得的狞笑僵在脸上,它感受到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凌驾于它之上的规则之力降临。


    它周身沸腾的妖气瞬间消融,那道透明波纹无声无息地掠过了它的身体。


    半妖的动作彻底定格,它凸出的眼球里充满恐惧和不解。


    下一刻,它青灰色的身躯从中裂开,化为最精纯的妖气,随即又被那残余的透明力量彻底湮灭,连一点灰都没能留下。


    洞穴内陷入死寂。


    那诡异的吸力消失了,翻涌的妖气平息了,连重苍和容嫣周身的系统电流也消失不见了。


    师流萤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那股浩瀚的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她再试图调动,体内空空如也,修为也跌回了元婴初期,只有经脉中残留的些许胀痛提醒着刚才那瞬间的真实。


    “刚……刚才那是……”容嫣捂着胸口,惊魂未定。


    池漾也面色凝重:“化神期的力量……虽然只有一瞬。小流萤,你……”


    师流萤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好像,突然有人帮了我。”


    她满是困惑,那力量温暖陌生,绝非她自身所有。


    半妖伏诛,被它操控的那五名女子和残余的尸傀也失去了支撑,软倒在地。


    师母和那胖男孩吓得瘫坐在地,面无人色。


    师流萤没有理会他们,目光扫视洞穴,很快在一个隐蔽的石龛里发现了一个散发着淡淡灵气的精致木盒。


    她走过去打开,里面正是那块千年太岁,肉质饱满,灵气盎然。


    重苍稍微调息,走到她身边,看着太岁解释道:“此物蕴含的磅礴生机,对修士和大多数妖族是至宝。”


    “但这半妖根基邪异,并非天地所钟的真正妖族,不被天道认可,故无法吸食太岁之力,只能藏匿。”


    “大概是想等彻底修成妖后再吸食。”


    师流萤眉眼中带了淡淡的笑。


    能拿到完好的太岁就是最好的!


    拿到了太岁,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众人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瑟瑟发抖的师母和男孩身上。


    杀,还是不杀?


    修士不得妄杀凡人,这是铁律。而且,这毕竟是师流萤的血亲……几人一时都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那原本瘫软在地的师母,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怨毒。


    她猛地从袖中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状若疯癫地扑向背对着她、正在查看太岁的师流萤!


    “都是你!你这个丧门星,扫把星!毁了我的一切!”


    她尖声嘶吼,面目扭曲:“我本该是尊贵的国公夫人,以后还会是皇后!都是因为你回来了,一切都变了!你去死吧!”


    这一下变故太过突然,距离又极近,容嫣和池漾惊呼出声,连忙出手搭救。


    眼看那淬毒的匕首就要刺入师流萤的后心,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空气!


    “咻——!”


    一杆乌黑的长枪从洞穴入口处以极快的速度射出,速度快到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噗嗤!”


    长枪精准无比地贯穿了师母握着匕首的手腕,巨大的力量带着她整个人向后飞起,“咚”的一声,将她死死地钉在了坚硬的石壁之上。


    “啊——!”


    师母发出凄厉惨叫,匕首“当啷”落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枪震慑住了。


    师流萤猛地回头,循着长枪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洞穴入口处,逆光站着几道身影。


    为首之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君临天。


    他依旧是一身月白道袍,脸色苍白,但此刻,他却稳稳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


    在他身边,站着一位身着明黄常服、面容稚嫩却努力维持威严的少年。


    他们身后,还跟着几名气息彪悍的宫廷侍卫。


    而掷出那救命中一枪的……


    师流萤定定看着君临天尚未完全收回的手上。


    那一刻,她恍惚间像是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君临天——不再是万象宗里那个温柔却带着疏离和疲惫的大师兄,而是一个纵横沙场、睥睨天下的少年将军。


    君临天感受到她的目光,缓缓放下手,对上她的视线,微微颔首,眼神温和依旧,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掷只是随手为之。


    小皇帝君景琰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属于帝王的威严:“经查,阳国公修习妖术,残害大梁百姓一十二人,证据确凿,更以妖术蒙蔽上听,结党营私,其罪当诛!即日起,夺其爵位,抄没家产!”


    他的目光扫过被钉在墙上哀嚎的师母和吓傻的男童:“阳国公之子,及其夫人王氏,助纣为虐,同罪……当诛。”


    说完,他下意识地侧头看向身边的君临天,稚嫩的脸上努力绷着的沉稳裂开一条缝,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像考了满分的孩子在等待夸奖。


    然而,他却发现,这位传说中叱咤战场又转而修道的靖王皇叔祖,目光从头至尾,都静静落在那位身着妃青色道袍的姑娘身上。


    小皇帝的视线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徘徊,捏着下巴左思右想,明白了什么。


    几个身强体壮的侍卫立刻上前,要将师母和男孩拖走。


    剧烈的疼痛和死亡的恐惧彻底击垮了师母的心理防线。


    财富、地位、她汲汲营营的一切,转瞬成空。


    她不顾手腕还被长枪钉着,挣扎着,用剩下那只手徒劳地向前伸着,涕泪横流地朝着师流萤哭喊:


    “流萤,流萤,我的儿,娘错了,娘知道错了!你救救娘,救救你弟弟!”


    “你是仙师,你跟皇帝求求情,你说话一定管用的。”


    “娘不想死,娘以后一定好好对你,把你当眼珠子疼。”


    “流萤!你看在娘生养你一场的份上,饶了娘吧!啊?!”


    师流萤静静地看着她歇斯底里的表演,看着那张写满了贪婪、恐惧与算计的脸。


    曾经,这张脸的主人,和记忆里温和的祖父一样,是她拼命想要保护的人。


    她缓缓敛下眼睫,遮住了眼底最后一丝波澜。


    她知道,她们母女的缘分,在这一刻,也该断了。


    小皇帝见师流萤毫无反应,又偷偷瞄了君临天一眼,见祖宗依旧没什么表示,立刻心领神会,小手一挥,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果决:“还愣着干什么?带走!”


    “不——!师流萤,你这个孽障,不孝女!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师母发出绝望而怨毒的诅咒,被侍卫粗暴地拖了下去,声音渐渐消失在洞穴深处。


    士兵们开始清理现场,搬运那些遇害者的尸体。


    容嫣却突然出声:“等等!”


    她快步走向倒在地上的那些女子和尸傀。


    她蹲下身,指尖泛起幽光,仔细探查,片刻后松了口气:“这几个男子死去多时,魂魄已散,回天乏术了。但这五位姑娘……”


    她指向那五名之前被半妖操控的女子,“她们只是昨夜才被吸食了大量精气,魂魄被妖术禁锢在体内,陷入假死。”


    她站起身,看向大家:“还能救!”


    师流萤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师姐好厉害!”


    容嫣看着师流萤的眼睛,她仿佛又变成刚入门时,那个看着她御剑都会一脸崇拜的小师妹,一直提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


    她骄傲地扬了扬下巴,唇角勾起:“那是自然!都说了,那个半妖在我面前玩傀儡,简直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她开始专注施展鬼修秘法,幽光笼罩那五名女子,一点点将她们被禁锢的魂魄唤醒,导引精气回流。


    师流萤看着容嫣专注而自信的侧脸,微微出神。


    在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系统任务束缚的时候,师姐是什么样子呢?


    是不是就像现在这样,像一只纯白色、优雅又带着点小骄傲的猫咪,在属于自己的领域里闪闪发光?-


    暮色四合,落日熔金,为青石巷陌镀上一层暖意。家家炊烟袅袅,晚风送来灶间饭菜的暖香。


    这是京城一条再寻常的巷子。


    然而,巷子深处有一户人家,门口却挂着刺目的白布,屋内传来隐隐约约的压抑哭声。


    一名身着交领麻布裙,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姑娘,在一名身着轻甲士兵的护送下,来到了这家门口。


    士兵上前叩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头发已半白、眼睛红肿的妇人探出头来。


    她第一眼看到士兵,脸上闪过惊慌,讷讷道:“军,军爷……不知道我们家犯了什么事……”


    士兵笑了笑,侧身让开一步,温和道:“大娘,您看看这是谁?”


    他身后的姑娘怯生生地探出头,看着妇人,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哽咽:“娘……我回来啦。”


    妇人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姑娘,嘴唇哆嗦着,手微微颤抖地伸出来,想要触碰,又怕只是幻觉。


    “狗……狗蛋……?”妇人声音发颤。


    姑娘窘迫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士兵,小声道:“娘……不要在外人面前这么叫我啦……”


    这一声,彻底让妇人相信了这不是梦。


    她猛地扑上前,一把紧紧抓住姑娘的手,几乎要流干的眼泪再次决堤。


    “我的狗蛋啊,娘的狗蛋!你真的回来了,你真的还活着!”


    妇人抱着女儿,不顾形象嚎啕大哭。


    失而复得大抵皆是如此。


    士兵在一旁解释道:“大娘,这位姑娘前些日子去城外山里采药,不慎迷路昏倒了。”


    “幸好遇到我们剿匪路过的军队,发现了她,给她救治了一番,这才能送回来。”


    妇人千恩万谢,拉着士兵的手不住地道谢:“多谢军爷!多谢军爷!我……我找不到孩子,没了法子,一天跑了几个庙去求神拜佛,连城外山上那棵老槐树下的土地公都拜了不知道多少遍……”


    “她一个女娃娃,昏迷在山上一天一夜,没被熊瞎子吃了,反倒遇到了你们……这,这真是神仙显灵!神仙显灵啊!”


    妇人双手合十,看着上天,不住地拜。


    不远处的墙角后,藏着鬼鬼祟祟的几个脑袋。


    池漾听着妇人的话,轻笑着嘀咕:“可不就是神仙显灵嘛。”


    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师流萤,促狭地笑道,“对吧,小神仙?”


    师流萤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连忙摆手:“是多亏了容嫣师姐的鬼修术法,还有池漾师姐的忘忧狸消除了那些姑娘的记忆,我,我其实没做什么的。”


    一阵微风吹过,院子里那棵大树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也欢迎小主人回家。


    师流萤抬头望去,忽然想起了山上系满红绸的巨树,想起了上面那块写着“吾儿狗蛋早日归家”的木牌。


    她看着眼前相拥而泣的母女,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轻声说:“她们都能回家,真好。”


    容嫣爱怜地看了师流萤一眼,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语气是难得的温柔:“走啦,这边事了,我们也该回家啦。”


    沈寒舟猛猛点头,做出超人的姿势试图用夸张行为消解师流萤心中的悲伤:“gogogo出发喽!”


    师流萤匪夷所思看了沈寒舟一眼,“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们不是小狗。”


    沈寒舟挠头嘿嘿一笑:“我是,我是小狗。”


    ……


    回宗门的路上,几人御剑的速度并不快,享受着难得的轻松时刻。


    沈寒舟看着前方师流萤稳健的御剑身影,忍不住感慨:“流萤这次真是成长太大了!面对那种场面都丝毫不乱。”


    池漾点头附和,眼中带着思索:“而且,你们发现没有?那半妖临死的时候,身上的系统之力似乎异常强大,但小流萤居然能干扰它,甚至……最后那一下……”她回想起那瞬间爆发的化神力量,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重苍御剑在一旁,银发在风中飘,他接口,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也未察觉的困惑:“不止此次。平日里,除非系统之力莫名暴涨,寻常时候,我几乎感受不到系统的存在,更不受任务影响。”


    君临天闻言,看向前方师流萤的背影,目光深邃,缓缓道:“师妹前去寻找太岁之时,宗门内的我们,都未曾接到任何系统任务。”


    沈寒舟立刻抢着说,与有荣焉:“那肯定是流萤日日刻苦修炼的结果!你们是不知道,每次我去练功堂,都能看到师流萤早早就在那里了,比我勤奋多了!”


    容嫣看着师流萤,眼中流露出怀念的神色,笑道:“还记得她刚进宗门的时候,连看我御剑,眼睛都亮晶晶的,说要成为我这样厉害的修士。”


    “这才多久,现在她都能保护师姐了。”


    她扬声喊道,“师妹,让大家看看你的御剑术练得如何了?”


    然而,后面的师流萤却没有回应。


    几人定睛一看,只见后面云海茫茫,哪里还有师流萤的身影?


    一同消失的,还有一直不远不近跟在后面的君临天。


    池漾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捂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眼神暧昧:“哦呦哎呀啧啧啧,看来是有人把我们小流萤拐跑去约会喽?”


    重苍闻言,周身气息瞬间冷了好几度,那双银灰色的狐眸眯起,又变成厌世的死鱼眼。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脚下飞剑骤然加速,“嗖”地飞走,消失在云海之中。


    池漾看得直乐:“哈哈哈哈,看,气跑了一个!”


    容嫣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虽然御剑但仍气得跺脚:“君临天,把我家乖巧可爱的小师妹还回来——!”-


    师流萤只觉眼前景物一晃,待站稳时已离开方才的云海,置身一处完全陌生的所在。


    “师兄,”她仰头看向身侧始终护着她的君临天,眼中带着几分茫然与好奇,“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君临天垂眸看她,月白的衣袍在干燥的风中微微拂动。


    他不答反问,声音温和:“你想去哪里?”


    师流萤认真想了想,发现自己并没有去过很多地方,也没有什么非常想去之处。


    她想到了半妖洞穴外师兄的惊艳一枪,突然想知道在没有被系统控制的时候,师兄过着怎样的生活。


    师流萤看向君临天,眼神纯粹又直白:“我想看看师兄在成为修仙者之前,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君临天觉得自己像是被她的这份直白灼了一下。


    他有点仓促移开视线,广袖轻拂,并未多言。


    师流萤只觉周遭景物再次流转,风声过耳。


    待她定睛再看时,不由微微屏息。只见茫茫戈壁延伸至天际,远处沙丘起伏,天地间一片苍黄。


    蜿蜒的金色长河如同缎带,静静躺在苍茫大地之上。


    天空中有雄鹰展翅,盘旋翱翔,发出清越而自由的鸣叫。


    更远处,成群的骏马在沙丘与草甸的交界处奔腾,鬃毛飞扬,踏出滚滚烟尘,蓬勃昂扬。


    “便是此处。”


    君临天站在她身侧,声音随着塞外的风传来,带着一丝怀念,“这里,便是我幼年生长之地。”


    师流萤微微一怔,转头看向他。


    落日余晖为他清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轮廓。


    他静立于此,身姿挺拔,目光沉静地望向这片无垠的天地,仿佛本就与这苍茫雄浑的景象融为一体。


    恍惚间,师流萤仿佛穿透了时光的烟尘,看到了另一个身影——一个身着月白战袍、手持银枪、骑着骏马、马尾高束的少年将军,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他就在这片土地上纵情驰骋,锋芒毕露,自由如风。


    那惊鸿一瞥的耀眼身姿,与眼前这位总是带着几分温和柔弱的大师兄,在此刻缓缓重叠。


    她似乎,无意间窥见了他漫长生命中不被系统干扰的,另一段截然不同,却同样耀眼夺目的过往。


    纵情又恣意的模样,好像才是师兄本该拥有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掉落随机红包[摸头]


    第37章 君临天耳朵红了 几乎要将她抱在怀中……


    师流萤看着君临天依旧苍白的脸色, 眉头不自觉地又蹙了起来,担忧道:“师兄,你的伤……我们这样在外面, 真的不妨事吗?要不要先回宗门?”


    君临天垂眸看她,眼底带着温和的笑意, 轻轻摇头:“无妨,我并未动用灵力, 只是寻常行走, 于伤势无碍。”


    他顿了顿,补充道:“况且, 太岁已被沈寒舟先行送回宗门,交由药长老炼制。光是炼化便需些时辰, 我们此刻回去, 也是等着。”


    听他这么说,又确认他气息虽弱却还算平稳,师流萤这才稍稍放下心。


    是她太紧张了, 大师兄向来稳妥, 既说了无事, 那应当便是无事的。


    见她神色放松下来, 君临天目光扫过远处奔腾的骏马, 语气随意地问道:“骑过马吗?”


    师流萤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看着自由奔驰的马群,老实地摇了摇头:“没有。”


    入宗门前她总是在那座漏风的木屋和附近的山林周围活动的。


    “小时候……去过最远的地方, 就是城里的包子铺了。”


    还是为了用采药换来的几个铜板, 给总是喊累的娘亲买一个肉包子。


    君临天闻言,望向这片无垠的天地,声音随风传来, 带着一种引导她开阔眼界的意味:“那现在,你已经横跨整个大梁了。这里,是大梁的最西北。你走过的,是整片疆域。”


    师流萤微微一怔,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早已离开了那个困了她十几年的方寸之地。


    君临天并未动用术法,而是带着她步行了一段,来到一处牧民聚居的帐篷附近。


    他寻了一位正在喂马,面色黝黑笑容淳朴的牧民,温和地提出想借一匹马骑一会儿,稍后便归还,并递过去一块足以买下两三匹良驹的银钱。


    那牧民先是愕然,随即摆着粗糙的大手,热情地笑道:“贵人说的哪里话,骑去便是!一匹马儿,不妨事,不还回来也没关系!”


    他见君临天和师流萤衣着气度不凡,只当是哪里来的世家公子小姐图新鲜,怕是连马背都爬不上去,便好心地上前一步,想要指点如何上鞍。


    然而,他话音未落,便见君临天一手轻按马鞍,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不见丝毫费力,人已稳稳端坐于马背之上。


    那姿态,绝非初次骑马的生手,甚至比牧民见过的最精锐的军中骑士还要从容矫健。


    牧民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忍不住拍腿赞道:“好!好身手啊!老汉我眼拙了,贵人这骑术,怕是比军中那些儿郎还要俊得多哩!”


    君临天于马背上微微颔首,算是谢过夸赞。


    他轻夹马腹,操控着这匹颇为神骏的棕色大马缓步走到师流萤面前。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身上,为他周身镀上一层耀眼的光边。


    他坐在马背上,身姿笔挺,肩背舒展,平日里因伤病和系统缠绕而萦绕不散的疏离与疲惫,在此刻被这塞外长风涤荡一空,竟透出一种久违的、属于少年人的清朗与意气风发。


    他微微俯身,朝着师流萤伸出手,唇角带着浅淡却真实的弧度:“上马。”


    师流萤看着递到面前的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


    她将自己的手放上去,立刻被一股温暖干燥的力量包裹。


    接着,一股沉稳的力道传来,她只觉得身子一轻,已被他稳稳地拉上了马背,坐在他身前。


    “坐稳了。”君临天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胸腔轻微的震动。


    下一刻,他轻喝一声,缰绳一抖,棕色大马发出一声兴奋的嘶鸣,四蹄腾空,如同一支离弦的箭,朝着辽阔的草原深处奔腾而去。


    风瞬间变得猛烈起来,裹挟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师流萤下意识地抓紧了身前的马鞍,心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速度而砰砰直跳。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两旁的景物——起伏的沙丘、零星的灌木、远处成群的牛羊……


    都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向后飞掠,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彩。


    她的头顶是无比高远,湛蓝得近乎透明的天空,脚下是仿佛永远到不了尽头的大地。


    天地是如此辽阔,而她,正乘着风,在这片辽阔中尽情奔跑,好像可以一直这样跑下去,永不停歇。


    那些压抑的、灰暗的记忆——漏风的木屋、永远做不完的活计、母亲怨毒的诅咒与对弟弟截然不同的和蔼面孔……所有的一切,都被这迅猛的风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吹散到再也想不起的角落。


    一种前所未有的、澎湃的情绪在她胸腔里鼓胀、冲撞。


    “师兄!”她忍不住提高声音,在呼啸的风中喊道,“我觉得……心跳得好快!”


    她努力组织着语言,想要描述这种陌生的体验,“天大地大,马儿也大……我的心,好像也跟着变大了!它跳得那么用力,好像……好像能飞出来一样!我觉得……我好像哪里都能去了!”


    这种感觉太陌生,太汹涌,几乎让她有些无措,却又甘之如饴。


    身后传来君临天带着笑意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她耳中:“这就是自由的感觉。”


    他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怀念,“是我儿时在此地,所能体验到的最好的东西。”


    只是,那怀念里随即染上些许淡淡的寂寥:“只可惜,那时要么是与早已在此驻守多年的老兵同行,他们再难体会这般驰骋的快乐。要么,便是那些畏惧我身份,对我毕恭毕敬、战战兢兢的宫人。”


    师流萤闻言,忽然转过头去。


    因为这个动作,她的发丝拂过君临天的下颌。


    她仰起脸,看着师兄被风拂动的鬓发和清晰的下颌线,非常认真地说:“那现在,你有了。”


    风很大,将她的声音吹散了些许。


    君临天怕听不清她的话,下意识地低下头,靠近她。


    这个姿势,几乎像是将她整个人环抱在了怀中,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师流萤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纯粹的欣悦:“我说,现在,幼时的师兄,有了能与你一同体验自由的玩伴了。”


    君临天愣住了。


    他低头,看着怀中师妹的侧脸。


    因为兴奋,她白皙的脸颊染上了健康的红晕,那双总是清澈沉静的眼眸里,此刻闪烁着明亮如焰火的光,嘴角上扬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灿烂又毫无阴霾的笑容。


    这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幼时潜藏在心中、对“自由”那份最初的理解和悸动,那份无人分享的孤独,穿梭了几百年的漫长时光,一直到今天,到此刻,终于有了可以倾诉、可以共鸣的人。


    这不是在万象宗内,作为首席大师兄对初入门小师妹的剑法心法传授,也不是出于责任与同门之谊的照拂与教导。


    这片辽阔的草原,这匹奔腾的骏马,这猎猎的长风,仿佛将他和她一同拉到了同一地平线的高度。


    他和她,在此刻,共同分享了同一种名为“自由”的情绪。


    “师兄,”师流萤又转过头,望着前方,声音里充满了畅快,“我觉得好畅快!想大喊!”


    可随即她又有些犹豫,小声补充,“……但会不会惊扰到别人?”


    君临天收敛心神,望着无垠的前方,温声道:“草原辽阔,如海纳百川。在这里,你可以尽情做你想做的。”


    师流萤还是有些腼腆,不知道该如何宣泄这股澎湃的情绪,小声问:“那……我该喊什么?”


    君临天引导着她,轻声问:“那是你喜欢这样的自由吗?”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师流萤用尽了力气,朝着广阔的天地大声喊道:“喜——欢——!”


    清亮而充满生命力的声音,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旷野中荡开,又被更大的风声吞没。


    但那一声“喜欢”,却无比清晰地、带着她呼出的温热气息,响彻在他的耳畔。


    君临天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耳根后悄然漫上一抹不易察觉的薄红。


    马儿载着两人跑了很久,直到夕阳将天空染成更为浓烈的橘红色,才渐渐放缓了脚步,最终停在一处视野开阔的沙丘之上。


    君临天率先下马,然后朝师流萤伸出手,扶着她稳稳落地。


    两人随意地坐在尚带着白日余温的沙地上,望着远方天地相接的壮丽景色。


    “多谢你。”君临天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师流萤偏过头,眼中带着疑惑。


    她心里想着,来这里分明是师兄心善,见她家中遭遇变故,特意带她出来散心,为何还要谢她?


    君临天没有看她,目光落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仿佛陷入了回忆:“我少时……便被要求稳重老成,身边并无年龄相仿的玩伴。无论是喜悦,还是烦忧,都无人可诉,无处可分享。”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历经岁月后的平淡,“这种在戈壁草原上自由驰骋的感觉,虽好,却也只是独自品味。”


    “直至今日……才算真正有了出口。”


    师流萤听着,心里那一点点隐约的、觉得专门劳烦师兄带她散心的别扭与歉疚,顿时烟消云散,转而化作一种难以言喻的欢欣。


    在宗门内,一直是师兄在教导她、帮助她,如今,她竟然也能稍稍减轻师兄深埋心底的那份孤独。


    她转过头,看着君临天被霞光勾勒的侧脸,眼睛弯成了月牙,语气雀跃:“那我很荣幸!能成为师兄的第一个玩伴!”


    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开心,君临天也微微笑了起来。


    师流萤觉得,既然师兄与她分享了埋藏心底的情绪,那她也应该分享自己的。


    她望着眼前被暮色笼罩的苍茫戈壁,黄沙绵延,与天际绚烂的霞光形成对比,壮阔中透着一种亘古的苍凉。


    她轻声开口,说出了一直压在心底的话:“在进入宗门之前,祖父去世后……我总觉得自己像一棵没有根的浮萍,和这个世界……好像没有什么联系了。”


    君临天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见师流萤没再说出什么后,开口。


    他伸手指向不远处另一座沙丘上的一块其貌不扬、灰扑扑的石头:“你看那块石头。”


    师流萤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那石头看起来和戈壁上成千上万的石头没什么不同。


    “这是戈壁上的‘活石’。”君临天解释道,


    “看着普通,但它其实是会自己‘走路’的。”


    “它们被风推着,今日可能在这座沙丘的东面,明日,或许就到了戈壁的西边。”


    “没人管它们具体在哪里,也没人会期待它们永远待在原地。”


    师流萤测过头看他。


    君临天顿了顿,声音沉稳而有力:“我第一年担任将军时,遇上了罕见的山洪。许多深埋地底、看似根基稳固的巨石,被洪水冲得粉碎。”


    “唯独这些活石,顺着水流,滚到了安全的河湾,非但自身无损,还替下游的牧民挡住了不少泥沙,保住了他们的草场。”


    “也因为这些活石的抵挡,让我当上将军的第一年,不那么慌乱。”


    师流萤怔怔地看着那块不起眼的石头,心中有所触动。


    “所以你看,”君临天转过头,目光温和地看向她,“没有根,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你不是被固定在一个无法选择的原点,也并非没有归宿。”


    “你只是……比别人多了些可以去往任何地方的底气与自由。”


    他的声音如同这塞外的风,清晰而坚定地落入她耳中:“如果你愿意,可以把……万象宗,当成那股可以托着你的风。”


    “草原这么广,天地这么大,你只管随心而动,没有谁能真正留住你,除了你自己。”


    君临天声音如淙淙流水,温和却不润物无声地拂过师流萤的心。


    那个自祖父去世后便一直困住她的、名为“孤独”与“无依”的框,仿佛在师兄温和的话语中,被这旷野的长风吹散了些许。


    对祖父逝去的执念,那份仿佛被世界抛弃的茫然,似乎也找到了安放的角落。


    此时,落日终于沉入遥远的地平线之下,最后一丝余晖将天边的云彩染成瑰丽的紫红色,暮色如纱,笼罩四野。


    “走吧。”君临天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沙粒,再次朝师流萤伸出手,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温和,“夜晚的戈壁寒气重,我们先去把马还给牧民,然后……回家。”


    “回家”两个字,他说的自然而然。


    师流萤将手放入他掌心,借力站起,点了点头:“好。”


    两人牵着马回到牧民帐篷处时,那牧民正坐在帐篷外,就着一小堆篝火饮酒,脸上已带了三分微醺的惬意。


    见他们果真回来了,牧民显得十分高兴,挣扎着站起来,非要推拒君临天之前给的钱:“说了不用钱,贵人怎么还这么客气!拿回去,拿回去!”


    君临天却坚持将银子塞回他手里,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老人家,养一匹马不易。这些钱您留着,或是添置些东西,或是将来将这匹马卖去军中,也是个好价钱。”


    牧民推辞不过,只好收下,脸上笑容更盛,热情地邀请他们:“两位贵人辛苦了!来来来,若不嫌弃,坐下来吃点我们这边的吃食,喝碗奶茶暖暖身子!”


    他一边张罗着让家人端上烤得喷香的羊肉、一种叫做“馕”的圆饼以及咸香的奶茶,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我看贵人您气质不凡,本还以为是个文弱书生,没想到骑术这般了得!家中父兄想必是在军中有任职吧?”


    君临天接过奶茶,道了谢,并未否认,只简单答道:“确实在军中待过几年。”


    牧民一拍大腿,恍然道:“我就说嘛!总觉得您眼熟,像在哪里见过!唉,老了,糊涂了,愣是想不起来……”他努力思索着。


    君临天抿了一口奶茶,淡然道:“身份如何,并无足轻重。”


    “话不能这么说!身份还是重要的。要说起身份,在我们这儿,最有身份的,当属靖王殿下了。”


    师流萤偏头问:“靖王殿下?”


    牧民显然有了酒意,话更多了,他挥舞着手臂,神情激动,“贵人您是不知道,我们现在这日子,可比以前好过多了!”


    “是个人,不是奴隶,能安安生生养羊养马,还能把马卖去军中换钱,养活一家老小!这都得感谢那位……那位一字并肩王,战无不胜的靖王殿下啊!”


    “一字并肩王?”师流萤捧着手里的奶茶,好奇地重复了这个听起来就很不一般的词。


    “对啊!”牧民用力点头,脸上满是崇敬,“就是有那个实力,能和皇帝平起平坐的王爷,就叫一字并肩王!”


    师流萤眨了眨眼,悄悄瞥了一眼旁边安静喝着奶茶、仿佛事不关己的师兄,然后配合地露出惊叹的表情,语气真诚地说:“那……这位靖王殿下,一定很厉害了。”


    “岂止是厉害!”牧民兴致彻底被点燃,声音都洪亮了几分,“小娘子,您听我说,我祖宗本是个战败的奴隶哩,本以为这辈子完了,顶多是换个地方继续当牛做马。”


    “可靖王把这些战俘当人看啊。靖王殿下给了他们重新挺直腰杆做人的机会,给了我们这些牧民活路,我们也有了赚钱成家的指望……”


    他指着广袤的戈壁,“您看这满戈壁,一座座大城,数不清的小城池,那都是靖王殿下当年带着兵,真刀真枪,横刀立马,一寸一寸打下来的。”


    “有他驻守在边关,那些外族,哪个敢来犯?!我们因而才能有今天的安生日子过呢。”


    师流萤听着,眼睛越来越亮,看着君临天的侧影,心中那种与有荣焉的骄傲感几乎要满溢出来,她由衷地赞叹:“原来……他那么厉害啊。”


    牧民满脸感激,几乎要手舞足蹈:“旁的地方咱不敢说,就我们这一大片!”


    他用手划拉了一个很大的范围,表示这真的很大。


    “谁不把这位开国战神当真神看待?!好多人家,都在家里挂着他的画像,早晚一炷香,求他保佑哩!”


    师流萤心中一动,顺着话头问:“那……您家也挂了吗?”


    牧民猛地一拍自己额头,懊恼地叫道:“哎呦!瞧我这记性!挂了挂了!早晚一炷香的,今天光顾着高兴,竟把这大事给忘了!”


    他急忙对君临天和师流萤说,“二位贵人先吃着喝着,千万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说着,便急匆匆地掀开帐篷帘子钻了进去,边走边还能听到他嘀嘀咕咕的声音,“……今年羊马能不能卖个好价钱,全家老小能不能过个肥年,可全仰仗这位神仙保佑了……”


    趁着牧民进帐篷的功夫,君临天放下手中的碗,站起身,对师流萤低声道:“我们也该走了,天已经很晚了。”


    师流萤看了看帐篷方向,有些犹豫:“就这样不辞而别……好吗?”


    君临天却已伸手轻轻拉住她的手腕,语气急迫甚至带了一点点窘迫:“再不走,恐怕真就走不了了。”


    师流萤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抿嘴一笑。


    她迅速站起身,在离开前,手腕一翻,将一块小小的留影石无声扔到角落,想了想,又指尖微动,一道符篆贴在了留影石上。


    两人身形刚刚隐没在渐浓的夜色中,就听到身后帐篷方向传来牧民那充满震惊和狂喜的叫喊:“神、神仙!神仙显灵了啊——!”


    留影石安静记录了牧民手中捧着的那幅画像。


    画像上,一位身着银白甲胄的少年将军端坐于骏马之上,他一手执亮银长枪,一手勒住缰绳,马尾高束,眉眼飞扬,唇角噙着一抹自信不羁的浅笑,周身洋溢着沙场骁将特有的锐气与蓬勃的少年意气。


    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画而出,驰骋疆场。


    而画像中人的面容,与方才那位气质温润、略显苍白的月白道袍青年,赫然有八分相似。


    回程不再需要遮掩,君临天正要召出飞剑,师流萤却抢先一步,并指召出了自己布灵布灵的长剑。


    长剑悬浮于空中,发出清越的嗡鸣。


    她转过身,看着君临天,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丝小骄傲和坚持:“师兄,这次让我带你吧!我现在的御剑术已经很厉害了!”


    看着师妹那“我必须保护柔弱师兄”的坚定眼神,君临天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最终他只能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好。”


    师流萤立刻高兴起来,努力挺直了背脊,让自己看起来更高大可靠一些。


    她率先跃上飞剑,然后朝君临天伸出手:“师兄,上来!”


    君临天握住她的手,轻飘飘地落在她身后。


    夜风凛冽,带着戈壁夜晚特有的寒意。


    师流萤操控着飞剑稳稳升起,同时悄悄运转灵力,在两人周围布下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将那些刺骨的寒风尽数挡在外面。


    君临天垂眸,看着身前少女努力为他遮挡风雨的、略显单薄却异常坚定的背影,感受着周身萦绕的属于她的温和灵力。


    他他微微低下头,长睫敛去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嘴角却不受控制地、轻轻地勾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被师妹如此认真地认为“柔弱”需要保护的感觉……似乎,也还不错-


    回到万象宗,师流萤一刻不停,直接拉着君临天就往百草堂去。


    “师兄,快走!太岁应该炼化好了,你快去把药吃了!”她语气急切,仿佛晚上一刻,师兄的伤势就会加重似的。


    君临天任由她拉着,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扫过百草堂外那几个看似隐蔽,实则在他眼中无所遁形的角落。


    师流萤顺着他的视线疑惑地转过头,看向门外——月光如水,树影婆娑,廊下空无一人。


    “怎么了师兄?”她不解地问。


    “无事。”君临天收回目光,接过药长老递过来的太岁灵液,在师流萤充满关切和监督意味的注视下,仰头服下。


    温润磅礴的药力瞬间化开,流向四肢百骸,滋养着受损的经脉。


    “现在好了?”师流萤紧紧盯着他的脸色,似乎想从中看出药效来。


    君临天失笑,安抚道:“好了。药力已化开,需静坐吸收。师妹你也累了一天,快去休息吧。”


    师流萤却摇头,一脸认真:“我休不休息不要紧。师兄你才要好好休息!你……”


    她顿了顿,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已经那么……柔弱了,一定要好好修养才行!”


    柔弱……


    君临天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看着师妹那纯粹担忧、毫无杂质的眼神,最终还是将解释的话语咽了回去,从善如流地满口答应:“好,都听师妹的。我这就回去静修。”


    他温言将仍旧不太放心的师流萤送出了百草堂。


    师流萤在门口又驻足片刻,左右看了看,确认真的没什么异常,这才将心里那点古怪的感觉压下,转身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然而,就在她身影消失在月色下的瞬间——


    “呼啦”一下!


    以容嫣为首,还有池漾、沈寒舟、重苍,几个人一窝蜂地涌入了这间小小的草庐,瞬间将刚松了一口气的君临天围在了中间。


    容嫣双手叉腰,一双桃花眼都睁圆了。她率先发难,语气“凶狠”:“说!君临天!你刚才把我的小师妹拐到哪里去了?!”


    池漾在一旁抱着胳膊,单纯的眼笑得弯弯,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沈寒舟则努力挺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


    而重苍,虽然没说话,但那银灰色的狐眸冷冷地扫过来,无形的威压比另外三人加起来还要慑人。


    容嫣:“对她做了什么?!”


    “从实招来!”——


    作者有话说:掉落随机红包[摸头]


    第38章 宗门的规则怪谈 嗲精师妹她为何这样?……


    君临天看着眼前这群“兴师问罪”的同门, 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刚被太岁灵液滋养好的经脉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看来, 今晚想安静休养,是不太可能了。”


    “少废话!”容嫣双手抱胸, 下巴微抬,一副“你不交代清楚就别想糊弄过去”的架势。


    “快说!为什么只是散个心, 小师妹都愿意主动拉你的手腕了?!”


    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刚才师流萤拉着君临天往百草堂跑的时候,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池漾在一旁笑眯眯地补充, 眼神里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就是就是,你没觉得你们之间的氛围, 跟以前不一样了吗?那种……嗯……说不清道不明的, 黏糊糊的感觉!”


    她夸张地用手比划了一下。


    沈寒舟虽然不太懂什么叫“黏糊糊的感觉”,但他坚信池漾人聪明说的肯定有道理,于是用力地、深以为然地点着头, 像只啄米的小鸡。


    连一直沉默的重苍, 也终于吝啬地给出了反应。


    一个极其标准的、充满了“我看你不爽”意味的死鱼眼眼神。


    君临天被这四双眼睛盯得有些头皮发麻, 他试图维持镇定, 语气平静地反问:“我为师妹解开心结, 让她放下过往阴霾。她同我更亲近一些, 信赖于我,难道不是理所应当之事?”


    几人闻言, 面面相觑, 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容嫣摸着下巴,回想师流萤回来时那明显轻松明媚了许多的状态,确实不像装的。


    能让师妹放下家庭心结就是最好的。


    池漾也点了点头, 小流萤眼睛里都有光了,这是做不了假的。


    沈寒舟觉得大师兄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师妹开心最重要!


    重苍依旧死鱼眼,看君临天不爽。


    “嗯……这么说,倒也有点道理。”


    容嫣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但仍旧警告性地指了指君临天:“看在你确实帮小师妹解开心结的份上,这次偷偷拐走她的事就算了。”


    “下次再敢不声不响把人带走,哼哼!”她挥了挥拳头,意思不言而喻。


    君临天从善如流地点头:“好。”


    “行了,说正事。”容嫣神色一正,不再纠缠拐带师妹的问题。


    “我此番过来,除了审问你,还有另一件事要告知。师尊明日出关,要修补护宗大阵,着我们两个明日一同前去拜见。”


    沈寒舟一听,立刻紧张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我也要去吗?”


    他对那位常年闭关、神秘莫测的玄寂道尊可是敬畏得很。


    容嫣摆摆手:“你不必去。就我,大师兄,还有……小师妹去就行。”


    她顿了顿,看向君临天:“师妹入宗门这么久,修为都精进到如此地步了,总该去见见师尊,正式敬个师茶,认个门庭。”


    一旁的池漾闻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什么?小流萤连拜师茶都还没敬出去?你们万象宗收徒的流程也太……太不拘一格了吧?”


    容嫣无奈,语气带着点自嘲:“古怪的又何止是收徒流程?在座的各位,单拎出去,哪个不是能让人瞠目结舌,觉得古怪至极的存在?”


    沈寒舟深有同感,小声嘀咕:“流萤在最开始也说我奇怪呢……身上绑着这么个破系统,想正常也难啊……”


    沈寒舟这话倒是提醒了重苍。他微微蹙眉,银灰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深思,缓缓开口:“莫非……宗主身上,也有系统?”


    他回忆起这两百年来玄寂道尊闭关的频率,“他近两百年来,闭关的频率……有些过于频繁了。”


    君临天眸光微动,接话道:“不仅如此。在……那位师妹拜入宗门之前,师尊出宗云游的频率很高。而自从那位师妹入宗之后……师尊就经常闭关了。”


    池漾听着他们的分析,手指点着下巴,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照你们这么说,你们师尊身上有系统的概率还真是不小呢。而且,他的任务目标……说不定就是小流萤?”


    “什么?!”沈寒舟立刻紧张起来,脸上写满了担忧,“那,那流萤会不会有事?”


    容嫣倒是相对镇定,她摇了摇头:“此‘师妹’非彼‘师妹’。寒舟师弟,你入宗时日尚短,还不知道我们宗门内有个不成文的‘规则怪谈’。”


    “规则怪谈?”沈寒舟眨巴眨巴眼睛。


    “嗯,”容嫣点头,解释道,“就是师门之内,无论入门先后,只能有一个公认的、最小的‘小师妹’。这个位置,是具有,嗯……唯一性的。”


    沈寒舟反应了一下,眼睛一亮:“那也就是说,那个“此师妹”,得管流萤叫师姐了?”


    “理论上是的。”容嫣再次点头。


    “那太好了!”沈寒舟顿时高兴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师流萤被人软软糯糯叫“师姐”的画面,“流萤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看着他快乐像傻子的样子,容嫣忍不住给他泼了盆冷水:“你先别高兴得太早。”


    重苍在一旁冷冷地补充,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大家都不是很喜欢那个‘小师妹’。”


    池漾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来了:“为什么?她很难相处吗?”


    容嫣脸上露出一种混合了无奈、牙酸和一点点恶寒的复杂表情,张了张嘴,似乎想描述,但又觉得语言难以形容其精髓。


    她嘴巴张张合合,像是下巴脱臼。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言简意赅地说:“因为……唉,你若是能看到,亲自感受一下就知道了。”


    次日,万象宗主峰,玄寂殿。


    大殿庄严肃穆,穹顶高阔,绘着玄奥的星图。白玉铺地,光可鉴人。


    玄寂道尊端坐于上首的云床之上。


    他一身银丝暗纹道袍,纤尘不染,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面容俊美无俦却看不出丝毫情绪。


    清冷禁欲,又高不可攀。


    君临天和容嫣恭敬地立于下首,正准备汇报宗门事务。


    然而,一道甜得发腻、娇滴滴得能拧出蜜糖水的声音,不合时宜打破了大殿的宁静——


    “大师兄~~!”


    只见一个身着粉色曳地流仙裙的娇小身影,无视了周围一切,径直朝着君临天扑了过来!


    “人家终于又看见你了啦~~~好想你哦~~~大师兄~~~”


    苏婉跑到君临天面前,仰着一张我见忧怜的小脸,娇滴滴道。


    君临天在她扑过来的瞬间,便已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恰好避开了她的“投怀送抱”。


    他面色依旧平静无波,只是微微颔首,语气疏离:“苏师妹。”


    上首的玄寂道尊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


    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悦,但那不悦之中,又明显夹杂着一种习以为常的、近乎纵容的意味:“婉儿,不可无礼。过来,乖乖坐好。”


    苏婉撅了撅粉嫩的小嘴,似乎有些不满,但还是听话地跺了跺脚,像青蛇白蛇一样夸张地扭着腰肢走回玄寂道尊身边,挨着他坐下。


    她抱着他的手臂撒娇般地晃了晃:“知道啦师尊,人家就是太久没见到大师兄了嘛~~”


    玄寂道尊似乎很受用她这般亲近,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稍微柔和了一瞬,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随即看向君临天:“临天,继续说吧。”


    “是,师尊。”君临天神色不变,开始条理清晰地汇报玄寂道尊闭关期间宗门发生的重要事务。


    当提到魔族入侵,却被新入门的师妹师流萤“规劝”,从此改魔从仙,一心向道,如今正在练功堂跟随重苍长老潜心学习时,玄寂道尊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哦?竟有此事?”他沉吟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


    “师流萤……便是那位由已得道成仙的师祖托梦于本尊,命我收下的弟子吧?果真是个好苗子。”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完成任务后的轻松?


    容嫣和君临天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虑。


    师祖托梦?此事听起来就透着古怪。


    容嫣忍不住冒昧开口询问:“师尊,敢问……师祖他老人家此前,可还托过其他梦给您?比如……关于其他弟子的?”


    玄寂道尊摇了摇头,语气肯定:“未曾。唯有此女。”


    这就更奇怪了。为何偏偏是师流萤?容嫣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那个娇滴滴的声音像电视剧两段中间的广告一样,猝不及防又不容拒绝地插进来。


    苏婉抱着玄寂道尊的手臂,轻轻摇晃,用一种甜得发慌、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语气说道:“人家就知道师尊最好了~!我还以为师尊收下别的弟子,是不爱婉婉了呢~!”


    容嫣感觉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前赴后继地涌起,一层未平一层又起。


    她左手给右胳膊捋平竖起的汗毛,然后再用右手给左胳膊捋,如此反复反复再反复。


    玄寂道尊显然对苏婉这套很是受用,但依旧维持着师尊的威严,轻轻将她拉开一些,语气带着责备,却并无多少严厉:“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要注意分寸。”


    苏婉被轻轻推开,也不生气,转而将目标对准了君临天。


    她眼眶说红就红,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泫然欲泣地看着君临天,声音带着哽咽:“大师兄……你刚刚一直在说那个新来的师妹,是不是因为她比婉婉更乖巧,更好看,所以你……你就不喜欢婉婉了?”


    君临天:“……”


    他实在难以招架,给了容嫣一个求助的眼神。


    容嫣回以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奔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她坚定退后一步,表示绝不插手。


    玄寂道尊见状,伸手将戏精上身的苏婉拉回自己身边,语气带着几分安抚,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莫要胡闹。宗门之内,只会有你一个小师妹。这是为师对你的承诺。”


    苏婉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抬起泪眼汪汪的大眼睛:“真的吗?那师尊你向人家保证拉~~”


    玄寂道尊看着那张楚楚可怜的脸,终究还是缓和了神色,虽然依旧是那张冰块脸,但还是点了点头,应道:“嗯,本尊保证。”


    苏婉这才破涕为笑。


    她拿起丝帕,动作优雅,十分做作地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声音恢复了那种娇柔的调子:“那人家现在就放心啦~师尊你快去修补阵法吧,要早点回来哦~婉婉会想你的~”


    玄寂道尊点了点头,吩咐道:“嗯。你且在宗内好生待着,莫要乱跑。修补护宗大阵,少则一月,多则半年。”


    “容嫣,临天,你们随本尊一同前去,助我一臂之力。”


    “是,师尊。”君临天和容嫣齐声应道。


    三人不再耽搁,化作三道流光,离开了玄寂殿。


    大殿内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苏婉一人。


    她提着繁琐的裙摆,蹑手蹑脚地小跑到殿门口,娇滴滴地扒着门缝往外张望,确认那三道流光已经彻底消失在天际,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了。


    下一秒,她脸上的柔顺、娇弱、我见犹怜……比海水退潮还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娘终于解放了!!”的狂野。


    “呸!乖巧?乖巧个屁!累死老娘了!”


    苏婉一边低声骂骂咧咧,一边极其粗鲁地撸起那身价值不菲的粉色留仙裙宽大繁琐的袖子,三两下就把它们绑在了胳膊上,露出两节白皙却隐隐透着力量感的小臂。


    她风风火火地跑到内殿,从一个华丽的储物箱里,像是丢垃圾一样,“哐当”、“哐当”地丢出好几件灵气充沛,一看就非凡品的首饰、法衣——那都是玄寂道尊平日里赏赐给她的。


    她看都没多看那些宝贝一眼,直接从箱底扒拉出一把……与其娇小身形极其不符的、巨大而朴素的玄铁重锤!


    “嘿咻!”她轻松地将那足有半人高的大锤扛在纤细的肩上,锤头比她的小脑袋还大上一圈。


    她一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往后山走,一边嘀嘀咕咕,满脸的不爽:“老毕登,净耽误我修炼时间!要不是为了……哼!”


    她一抡铁锤,自己也跟着转了一圈:“赶紧修你的破阵去吧!最好修个十年八年!”


    后山,师流萤闭关的洞府外。


    师流萤盘膝而坐,周身灵气氤氲,正在冲击元婴中期的瓶颈。


    这一次的突破,似乎比以往都要顺利,灵力运转圆融自如,几乎感受不到多少阻碍。


    然而,她的心神却并不完全平静。


    那些在她之前突破时,偶尔会隐约听到的、模糊不清的絮语,在此次突破过程中,竟然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一个慈祥的、带着循循善诱意味的老者声音,如同直接在脑海中响起:


    “孩子……过来……到这边来……”


    “修仙界的未来,浩劫将至,皆系于你身啊……”


    “你要好好修炼,莫要辜负这份天赋与机缘……”


    “我会再来看你的,指引你前行……”


    这声音来得奇怪,说得内容也怪异,很像是幼年祖父给她讲的那些,夸张地救世主话本子。


    师流萤蹙紧眉头,努力想要分辨这声音的来源,却只觉得如同雾里看花,捉摸不定。


    更让她感到古怪的是,这次突破的过程实在太轻松了。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在帮她抚平经脉中本应存在的胀痛,梳理着奔流的灵力。


    她几乎是不痛不痒,水到渠成地就跨过了元婴中期的门槛,修为稳固地停留在了元婴中期。


    然而,当她睁开双眼,仔细内视时,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丹田内的元婴凝实无比,灵力充盈澎湃,隐隐感觉……似乎还有继续向上冲击的余力?


    这绝不是一个刚刚突破元婴中期该有的状态。


    她压下心中的疑惑,拿起一旁的通讯玉简。


    上面有大师兄的留言,先是告知师尊出关,邀她同去主峰拜见。


    最新的留言则是告知师尊已前往修补护宗大阵,让她安心突破,不必急于一时,不见师尊也并无大碍。


    看着君临天细心周全的留言,师流萤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中泛起暖意。


    她轻笑一声,将玉简收起。


    随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手中灵光一闪,那块从戈壁牧民帐篷里带回来的留影石出现在掌心。


    灵力注入,留影石上投射出清晰的画像——那个银枪白马、意气风发的少年靖王。


    师流萤看着画像中人与如今大师兄重叠又迥异的风采,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她会更加努力地修炼,更快地提升实力。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能够彻底掌握干扰、甚至摧毁那诡异系统的力量。


    她要让师兄,让容师姐,让宗门里所有被系统束缚的大家,都能摆脱那无形枷锁,真正地、恣意而活!


    就在她心潮澎湃,下定决心之际——


    “咚!!!”


    “哐!!!”


    “当当当——!!!”


    一阵极其富有节奏感、且震天动地的敲击声,如同闷雷般从洞府外传来,硬生生打断了她的思绪。


    师流萤疑惑地起身,推开洞府石门。


    只见不远处,一个穿着粉色衣裙、身形娇小玲珑的少女,正背对着她,站在一面陡峭的山壁前。


    让师流萤瞳孔微缩的是,那少女肩上,竟扛着一把比她整个人还要大上一圈的、看起来沉重无比的玄铁大锤!


    下一刻,那娇俏少女动了!


    她口中发出一声与她体型完全不符的清叱,双手握住锤柄,脚下猛地一踏,腰肢一拧,整个人如同旋风般旋转起来!


    以她为中心,她的手臂为杠杆,那巨大的锤子开始做起了令人瞠目结舌的飞速旋转运动!


    “呜啊——呜啊——!”


    锤子撕裂空气,发出沉闷而恐怖的呼啸声,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师流萤看得眼睛一亮,心中赞许:“好一个勤勉的筑基期修士!看着娇小,竟是天生神力。这锤法……虽然看不懂门道,但气势十足的样子!”


    她不由得心生期待,想看看这势大力沉的一锤,能在这坚硬的山壁上留下何等惊人的痕迹。


    或许,这位师妹在炼体之道上有着非凡的天赋?


    她如今已经是元婴修士了,应该能指导一个筑基吧?


    就在师流萤期待的目光中,那娇俏少女再次发出一声大喝:“劈——天——斩——地——!”


    随着这声中二气息十足的口号,那旋转到极致的玄铁大锤,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猛地砸向了前方的山壁!


    “轰——!!!”


    一声巨响传来,烟尘弥漫。


    师流萤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凝神望去。


    然而,待烟尘缓缓散去……


    山壁,完好无损。连一丝裂痕,一点白印都没有。


    那足以开山裂石的恐怖一锤,竟似泥牛入海,对那面山壁造成了……零的伤害。


    师流萤:“……”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看着那面光滑如镜、毫发无伤的山壁,再看了看前方那保持着帅气挥锤姿势、气喘吁吁的粉衣少女,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这位师妹……嗯……气势,是真的很足。


    苏婉一屁股坐在石头墩子上,像一根刚出锅就掉在地上,软塌塌黏糊糊的年糕。


    她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没救了就这样吧随便吧全都毁灭吧”的颓废感。


    苏婉悲痛又深沉,对苍天伸出颤纤细颤抖的双手:“还是做不到吗!”——


    作者有话说:掉落随机红包[摸头]


    第39章 他就是个老毕登! 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


    苏婉正沉浸在“全力一击却连个印子都没留下”的巨大挫败感中, 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人。


    她一扭头,正好对上师流萤那双清澈又带着点探究意味的眼睛。


    “!!!”


    苏婉瞬间僵住,脸上的悲痛深沉瞬间裂开, 换上了被现场抓包的尴尬和社死


    她“噌”地一下从石头墩子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把那柄显眼的大锤往身后藏了藏, 可惜锤头太大,而她又过于娇小, 作战武器根本藏不住。


    “呃……呵呵……这位师姐, 早、早啊……”


    苏婉干笑着,眼神飘忽, 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急中生智,开始原地做起了极其僵硬的扩胸运动, 嘴里念念有词:“清早起来, 拉伸拉伸,哈哈,活动活动筋骨, 是很有益身心健康的, 师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师流萤看着她这欲盖弥彰的样子, 被可爱到了, 忍不住笑了笑。


    她走上前, 语气温和而真诚:“师妹方才的招式, 气势非凡。可否……再施展一遍让我看看?”


    苏婉:“!!!”


    还来?!丢人丢一次还不够吗?!她内心疯狂呐喊,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这不好吧?我那就是瞎胡闹, 活动筋骨的……”


    然而, 当她抬眼对上师流萤那双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只有满满认真和期待的眼睛时,拒绝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怎么回事?!这个没见过面的师姐眼神怎么这么干净?被她这么看着, 就好像不答应她是什么天大的罪过一样。


    苏婉心里嘀嘀咕咕:怎么感觉这人比自己还会撒娇?还是无形的那种。算了算了,她长得美她有道理……为博爱妃一笑当个出丑的昏君也没什么不妥。


    “那好吧!”苏婉破罐子破摔,端的是壮士扼腕的决心。


    她扛起大锤,深吸一口气,“那师姐你看好了!”


    她再次重复了那套动作——助跑,用力,把自己当成一个脱落一样旋转,最后跳跃!


    苏婉大喝“劈天斩地”,将大锤狠狠砸向山壁!


    “轰!”


    结果依旧,山壁岿然不动,连点石屑都没掉。


    苏婉耷拉着脑袋,像一棵被晒蔫巴了萎靡不振的小草,准备迎接“果然如此”的目光。


    然而,师流萤却微微蹙起了眉,她看得比刚才更仔细了。


    这一次,她敏锐地察觉到问题所在。


    “师妹,”师流萤走上前,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了然,“你的招式,有形,而无实。”


    苏婉疑惑地抬头:“有形无实?”


    “嗯。”师流萤点头,伸手指着她刚才发力动作,“你旋转蓄势,看似将全身力气都调动了起来,锤势也极其威猛。”


    “但是,你在发力最关键的那一刻,丹田内的灵力是涣散的,并未随着你的心意和动作,真正灌注到锤身之上。”


    她顿了顿,看着苏婉有些迷茫的眼神,换了个更通俗的说法,并用手比划:“就好比,你拥有了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


    师流萤指了指苏婉的丹田。


    “你也找到了正确的河道。”


    师流萤又指向苏婉发力的锤柄和手腕。


    “但在需要河水冲击目标的那一刻,你却自己把河道口给堵上了。”


    “所以,水流,也就是灵力,只是在你自己体内空转,并未真正宣泄出去,自然无法对山壁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师流萤讲的耐心又通俗,苏婉听懂了却半信半疑。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力气不够大,或者这锤法本身就是个花架子,从来没往灵力运转这方面想过。


    毕竟师尊总说她练的那花拳绣腿的功法无甚大用,不必练习,他会护她一世周全。


    师流萤看着她疑惑的表情,也有些不解:“这些……基础的灵力运用法门,没人教过你吗?”


    她认认真真道:“看你衣着气度,应是内门弟子。但凡内门弟子,都该有位引路师尊,教授这些入门知识的呀。”


    “师尊,呵呵呵呵呵……师尊?”


    提到师尊,苏婉脸上瞬间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厌烦,还有点难以启齿。


    她撇了撇嘴,自嘲一笑,咽下了所有骂人的话。


    算了,还是不要吓到这个看起来乖巧可爱的师姐了。毕竟她刚刚才指点了她,得在她面前留个好印象。


    最后苏婉一腔愤慨被压下,只是小声道:“师尊是有的……但他什么也不教我。”


    苏婉的内心os就很狂野了:实则是师尊就是一个老毕登!每天就想跟我贴贴,为老不尊的淫棍!除了给我塞各种华而不实的法宝首饰,就是要求我乖巧懂事保持形象,正经修炼的屁都不放一个!


    师流萤闻言,眼中立刻流露出真切的同情。


    她想起了自己,虽然名义上有了师尊,但入门至今连面都没见过,更别提教导了。


    同是天涯“无师”人,她对眼前这位师妹顿时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亲切感。


    “没关系,”师流萤的语气更加耐心和温和,她向前一步拉上苏婉的手,“我来教你。你且按我说的再试一次。”


    幸好她靠师姐师兄还有长老们的教导,如今已算是一名厉害的修士了。


    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师流萤格外想给面前的可怜宝宝撑一把巨大无比的伞。


    苏流萤仔细地引导苏婉:“闭上眼睛,内视丹田。感受到你体内那股庞大的灵力了吗?”


    苏婉小鸡啄米式点头:“嗯嗯嗯!”


    “对,就是它。现在,想象它不再是散乱的气流,而是一股可以被你操控的、凝实的能量。”


    “在你旋转蓄力,即将挥出锤子的那一刻,不要只想着用胳膊的力气,要用意念,引导着这股能量,顺着你的经脉,灌注到你的双臂。”


    “最后再毫无保留地、彻底地注入锤柄,最后通过锤头爆发出去!”


    师流萤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引导力量:“记住,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你的灵力,就是你身体力量的一部分,甚至是最强大的一部分。”


    “信任它,并驾驭它。”


    苏婉将信将疑。


    信任它?信任自己体内的灵力吗?


    师姐的意思是否是让她……相信自己。


    在师流萤的引导下,苏婉思绪放空,再次握紧了锤柄。


    她闭上眼睛,努力感受着体内那股她一直觉得存在却不知如何使用的庞大能量。


    旋转,加速……


    苏婉倏然睁眼,眸中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光。


    苏小婉!就是现在!


    “劈天——斩地——!”


    这一次,在锤头即将接触山壁的瞬间,苏婉摒弃了所有杂念,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将那股灼热的、奔腾的能量,全部送出去!


    “轰隆隆——!!!”


    一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沉闷而恐怖的巨响炸开!


    这一击带来的不再是徒有其表的动静,而是实打实的破坏力。


    只见那面坚硬的山壁,以锤头落点为中心,猛地剧烈颤抖起来!


    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足有数尺,大小不一的碎石块如同下雨般簌簌落下。


    “小心!”


    师流萤眼疾手快,在碎石砸落前,一把揽住还在发懵的苏婉的腰,足尖轻点,身形飘逸地向后滑出数丈,稳稳地落在了安全地带。


    苏婉呆呆地看着那面终于留下了她印记的山壁,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握着锤柄的双手,仿佛不认识它们了一般。


    下一秒,她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吓人,直勾勾地盯着师流萤,语气激动得变了调:“爱妃!是你!是你救了朕!朕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师流萤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豪言壮语弄得一愣,随即失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莫要胡闹。”


    苏婉却像是没听到,她雀跃地像个终于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再次抡起锤子,对着旁边一块较小的岩石试验起来。


    “哈!”


    “嘭!”


    “咔嚓!”


    “统统碎掉!”


    岩石应声而碎。


    苏婉看看自己左手,又看看右手,反复确认,终于相信自己真的能用出蕴含灵力,具有真正攻击力的一招了!


    这一百五十年的委屈、憋闷、自我怀疑,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想着这么多年,自己每一次挖空心思找机会溜出来修炼的艰难,想到每一次攻击石沉大海的绝望,想到日复一日系统的洗脑。


    她难道就必须在师尊的羽翼庇护下菟丝花一样生长吗?


    菟丝花很好,也很可爱,可她却并没生出一个菟丝花的性格。


    她喜欢抡大锤,喜欢感受手掌和武器之间的震动,喜欢肌肉酸痛的感觉。


    她想要的是力量,从来都不是自以为是的庇护。


    苏婉手里的锤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一步步走到旁边一个树墩子前,缓缓坐了下去。


    先是眼角不受控制地冒出水珠,苏婉擦了又擦,水珠一滴接着一滴,流速越来越快。


    然后,那眼泪就跟开了闸似的,“滋”地一下射了出来!


    “呜……呜呜……哇啊啊啊啊——!!!”


    她猛地仰起头,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震天动地,充满了宣泄的意味,丝毫不顾及形象,端的是一个猛女落泪的气势。


    后山的彩毛鸟都铺冷冷乱窜飞走,树叶沙沙地响。


    师流萤直接被这阵仗吓住了。


    她……她还没遇到过别人在自己面前哭成这样的!


    师兄师姐们都是很克制的人,别说流泪了,在她面前甚至不会流露出哪怕一点不好的情绪。


    像面前这人,哭得如此投入、如此奔放、如此……有穿透力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师流萤顿时手足无措,手指伸直又蜷缩,胳膊抬起又放下。


    她呆呆站在原地,像个机关失灵的愚笨木偶。


    虽然行动迟缓,但师流萤的大脑却在疯狂运转。


    脑子,快想啊!快想出一点安慰办法来!


    师流萤想起师兄安抚自己时,总会温柔地摸摸她的头。


    她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走到苏婉身边。


    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有些笨拙地放在苏婉的头顶,揉了揉。


    “呃……别,别哭了?”她小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


    然而,这方法显然不奏效。


    苏婉的哭声不仅没止住,反而因为有人安慰,更加委屈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还开始打嗝。


    “呜……嗝……哇啊啊……嗝……”


    师流萤更慌张了。


    孩子哭了老不好,怎么办?


    她并不擅长哭泣,也并没有得到过什么安抚,所以连可以学习的行为也只有师兄那浅尝辄止的摸摸头。


    这一瞬间师流萤甚至有点埋怨那个不爱她的母亲,若是母亲能对她多一点关怀就好了,她也不至于在面对哭泣时像个木头一样无计可施。


    就在师流萤不知如何是好,抓耳挠腮的时候,坐在树墩子上的苏婉忽然伸出双臂,用力抱住了她的腰,然后把整张哭得稀里哗啦的脸,深深埋进了师流萤柔软的小腹处。


    师流萤身体一僵,感觉肚子上有点潮湿。


    但奇怪的是,有了肚子当捂嘴布,她觉得苏婉的哭声好像……真的小了不少?至少没那么震耳欲聋了。


    师流萤有一种诡异的,自己的肚子很有用的感觉。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苏婉抱着,手还维持着放在她头顶的姿势。


    过了好一会儿,苏婉的哭声才渐渐转为抽噎。


    她埋在师流萤肚子上,闷闷地、断断续续地开口:“对,对不起……师姐……我,我失态了……”


    “没,没关系。”师流萤连忙说。


    不哭就好,不哭就好。


    面前的人不再嚎啕大哭,师流萤觉得自己僵硬的四肢都能灵活动弹了。


    “我……我就是太激动了……”


    苏婉吸着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她像孩子告状一样诉苦:“整整……一百五十年……嗝……一百五十年啊!我终于……终于学会了一个……有攻击力的招式!”


    “呜呜……我不是笨蛋……我也有修炼天赋的……我不是只会撒娇卖萌的花瓶……”


    师流萤听着,心中触动,柔声安慰道:“你当然不是笨蛋。你很有天赋,你的灵力非常醇厚,只是之前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它们。”


    “能拥有这么醇厚的灵力底蕴,你这一百五十年,一定没有懈怠过修炼。”


    肯定她的努力,夸奖她,她的心情会好起来的!并且她说的是真的,在整整一百五十年都没看到进步,却依旧能坚持修炼,这不是有毅力是什么?


    苏婉闻言,猛地抬起头看向师流萤。


    只见她一双小眼哭得通红,鼻头也是红的,原本精心打扮的妆容早就花了,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她努力想做出个委屈的表情,却因为哭得太狠,把樱桃小嘴瞥成了鲶鱼嘴,偏偏这模样不但不丑,反而有种委屈巴巴的可爱。


    被师流萤这么一肯定,苏婉像是被戳中了某个开关,“哇”地一声,眼泪又像小喷泉一样射了出来!


    师流萤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再次把苏婉的脑袋按回了自己的肚子上。


    按住!


    师流萤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用自己都觉得陌生的,不甚娴熟的语气哄着:“乖,乖,没事的,没事的……不哭了啊……”


    苏婉在她怀里瓮声瓮气地说:“你,你是这一百五十年里,第一个夸我的人……”


    “也是第一个,嗝儿~真正教导我功法的人……”


    “呜呜呜呜……”


    师流萤心中怜惜更甚,轻声问:“你的师兄师姐们……不教你吗?”


    苏婉的声音带着哽咽和委屈:“师尊他并不喜欢我跟师兄单独相处,我主动和师兄说话也是因为……师姐们,也都不是很喜欢我,我都知道。”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自嘲,“其实……也都怪我……不乖她们不喜欢。”


    师流萤站在苏婉的角度想了想,若是换做自己,满怀期待地踏入仙门,却遇到一个不教东西只想贴贴的师尊。


    师兄师姐也因为不明原因疏远自己,想努力修炼却不得其法。


    那可是整整一百五十年蹉跎岁月啊,是修者最为宝贵的修炼时间,有这一百五十年,不知要纳入多少灵气,与多少同修切磋,去多少秘境,升多少个阶的修为……


    一百五十年就被迫虚度,真是太悲惨,太让人气愤了!


    一股义愤填膺的情绪涌上师流萤心头。


    她忍不住替苏婉抱不平,声音都提高了些许:“这怎么能怪你?!分明是你那师尊不像话!”


    “身为师长,传道授业解惑乃是本分!”


    “他既不教导你修炼,还限制你与同门交往,这算什么师尊?!”


    苏婉像是找到了知音,从她怀里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用力点头:“就是就是!他简直就是……”


    师流萤越想越气,接着骂道:“我看他就是不负责任!枉为人师!”


    苏婉握紧小拳头,气得两颊通红,愤愤附和:“没错!他根本就是……”


    师流萤:“占着位置不干正事!”


    苏婉:“对!他就是个……”


    两人一个哭得发了狠,一个安慰地忘了请,两个人前所未有的共鸣,全都找到了情绪宣泄口。


    因此两个人也都没注意到,在她们身后不远处,一道银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现,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着几乎能将空气冻结的寒意。


    玄寂道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边“同仇敌忾”的两人,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声讨自己,白净威严的脸越来越黑。


    师流萤最后总结陈词,语气笃定:“如此师尊,实在可恶!”


    苏婉终于找到了一群最精准的词汇。


    她猛地从树墩子上站起来,叉着腰,用尽毕生力气,大声地、清晰地做出最终审判:


    “没错!他就是一个——道貌岸然、为老不尊、误人子弟的——老、毕、登——!!!”


    清脆响亮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世界,彻底安静了。


    只有苏婉那句“老毕登”还在空中飘荡。


    师流萤和苏婉同时僵住,一股冰冷的、如同实质般的气息从身后弥漫开来,锁定了她们。


    两人如同受惊的小鸟,猛地松开彼此,惊恐地齐齐转身。


    只见玄寂道尊不知何时站在那里,面容俊美如昔,眼神却冷得像是万载玄冰。


    他薄唇微启,吐出三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字:


    “哦?是吗?”


    他银袍曳地,步步靠近。


    “道貌岸然?”


    “为老不尊?”


    “误人子弟?”


    “的……”


    “老、毕、登?”——


    作者有话说:掉落随机红包[摸头]


    第40章 师流萤被读心了 玄寂道尊:此女子到底……


    玄寂道尊一步步走近。


    他并未刻意释放威压, 但那久居上位的凛然气势,以及此刻周身萦绕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寒意,让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沉重起来。


    他银白色的袍角曳过地面细微的草屑与尘土, 未染半分尘埃,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苏婉的心尖上。


    苏婉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在一起, 跟着那规律而冰冷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地剧烈颤抖。


    她无助极了, 大锤子也不敢被师尊看到, 本能地寻求庇护,整个人缩在师流萤身后, 双手死死攥住师流萤腰侧的衣服。


    她上牙齿碰下牙齿,发出了在哈尔滨不穿秋裤的声音:“咯咯咯咯……救救救救救救……”


    师流萤在玄寂道尊现身的瞬间就已全身戒备。


    她悄然将一丝灵力探出, 试图感知对方的深浅, 然而那缕灵力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失无踪,连半点涟漪都未曾激起。


    师流萤心中凛然。


    虽然她近来实力突飞猛进, 放在年轻一代修士中已堪称佼佼者, 甚至能与一些普通长老周旋, 但面对这等深不可测、气息与宗门内那些隐世长老同等级甚至可能更强的存在, 她清楚地意识到彼此之间隔着天堑。


    压力如山倾覆, 师流萤小小的身体燃气大大的斗志。她要变强, 必须变得更强!唯有如此,才能在面对任何不公与威胁时, 拥有守护想守护之物的力量。


    就在此时, 玄寂道尊冰冷的目光掠过瑟瑟发抖的苏婉,落在师流萤身上,薄唇微启, 吐出两个不带任何感情的字:“让开。”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上位者命令意味。


    师流萤感受着背后那双手传来的、无法抑制的颤抖与依赖,脑海中瞬间闪过苏婉方才那惊天动地的痛哭,想起她一百五十年不得其法的委屈,更想起在那一片愤怒的声讨中,那句格外刺耳的“老淫棍”。


    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在她脑海中勾勒出一幅画面——天真烂漫的小师妹,是如何在一次次的挣扎与反抗后,被迫屈服于眼前这“道貌岸然”之人的淫威之下,被当作金丝雀般囚禁、玩弄,连正常的修炼与人际交往都被剥夺。


    一股混杂着愤怒与怜惜的勇气自心底勃发,瞬间冲散了那因实力差距带来的本能畏惧。


    把好不容易看到一丝希望的可怜师妹重新推回火坑?她师流萤办不到!


    师流萤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将脊背挺得更直,如同一株迎风傲立的小树,坚定地挡在苏婉与玄寂道尊之间。


    清澈的眼眸中毫无惧色,只有一片坦荡的坚决。


    玄寂道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竟敢阻拦他?


    他懒得废话,随意地抬起右手,袍袖轻拂,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力道便朝着师流萤席卷而去,意图将她轻描淡写地扫到一旁。


    这一下他甚至未用半分真力,只当是拂去一粒微尘。


    然而,预想中女弟子被轻易挥开的画面并未出现。


    师流萤在那股力道及体的瞬间,双足如生根般稳稳立于地面,周身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双手在身前划出一道圆融的弧线,竟是以一种极其精妙的角度和力道,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拂!


    空气中发出一声沉闷的气爆音,师流萤身形晃了晃,脸色微微一白,但脚步未曾后退半分!


    “想折磨师妹。”


    师流萤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内翻涌的气血,声音清越坚定,掷地有声,“先过了我这一关!”


    玄寂道尊眼中那丝不耐瞬间被震惊与一丝极淡的惊艳所取代。


    他这一拂虽未用力,但境界差距摆在那里,寻常元婴修士也绝无可能如此轻易接下,更遑论如此巧妙地化解力道。


    这女弟子方才那一下,对灵力时机的把握、对力道的引导转换,堪称精绝!


    他甚至觉得,若将自身修为压制到元婴期,面对同样的一招,自己也未必能比她做得更漂亮。


    苏婉被这电光火石间的交锋吓得魂飞魄散,眼见师流萤为了护她竟真的与师尊动了手,急得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她用力拉扯师流萤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不要了师姐,别打了!我没事的,我跟他回去,撒个娇就好了……大不了再苟个几年十几年,总能找到机会溜出来修炼的!你打不过师尊的!”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老毕登虽然为老不尊,心思不正,但那身修为是实打实的恐怖,堪称宗门顶尖战力之一。


    她平日里yy着哪天能把这个老毕登打趴下出口恶气,但也深知梦想和痴心妄想是有一定区别的。


    师流萤却反手用力握住了苏婉冰凉颤抖的手,转过身,认认真真地看进她的眼睛里,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可你想修炼,不是吗?”


    “你不愿意被他当个宠物一样,毫无尊严地豢养起来。”


    “你不想失去自由,失去追求大道的可能。”


    苏婉被她看得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因为声线天生娇软,此刻又带着鼻音,听起来更像是委屈的撒娇,她小声嗫嚅:“可是我更不想让师姐你死掉啊……”


    这是她来到这个陌生而危机四伏的世界一百五十年,遇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不计代价对她好、真心教导她、愿意挡在她身前的人。


    这份温暖,她宁愿自己继续忍受煎熬,也绝不愿失去。


    师流萤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她再次用力握紧苏婉的手,唤道:“师妹……”


    苏婉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回望着她,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只化作一声带着哽咽的:“师姐……”


    两人执手相看泪眼,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且搞笑的氛围莫名弥漫开来,仿佛生离死别就在眼前。


    玄寂道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这情深义重依依惜别的画面。


    他视线放在苏婉那全然依赖信任地抓着对方手臂的手上,就这么盯着。


    苏婉这种新人别人却对自己恐惧躲避的姿态,让玄寂道尊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强烈的烦躁感。


    这种被彻底排斥在她的世界之外的感觉,让他极为不悦。


    他强行将注意力从苏婉身上移开,重新落在师流萤身上,冷声问道:“你是万象宗弟子?”


    师流萤警惕地看着他,昂首应答:“是。”


    “好。”


    玄寂道尊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考量:“”“那本尊便试试你的实力。”


    他话音未落,并指如剑,一道凝练至极,散发着森然寒意的银色剑气凭空出现。


    虽只有寸许长短,却让周围温度骤降。


    “出剑吧!”


    师流萤瞳孔一缩,感受到那剑气中蕴含的可怕威力,心知这是真正的考验,也可能是生死之战。


    她不敢有丝毫怠慢,瞬间将杂念摒弃,心神完全沉浸在自身的灵力与剑意之中。


    她要战斗,只有拼尽全力,甚至……只有杀了这个对师妹图谋不轨的老毕登,才能彻底将师妹从魔爪中拯救出来!


    她能帮助容嫣师姐和池漾师姐摆脱男人的纠缠,这次也一样,必须将小师妹从这老淫棍手里救下来!


    “铮——!”


    清越剑鸣响起,师流萤的本命灵剑应声出鞘,剑身流光溢彩,与她周身勃发的战意交相辉映。


    她足尖一点,身形如惊鸿般掠出,剑尖震颤,幻化出点点寒星,主动迎向那道银色剑气!


    一时间,后山空地上剑气纵横,灵光爆闪。


    师流萤将自身灵力运转到极致,剑招精妙绝伦,时而轻灵飘逸,时而厚重沉稳,对力量的掌控竟比之前在丹宗大比时又精进了许多。


    她心中无喜无悲,只有一个念头——打败淫棍!


    玄寂道尊负手而立,仅以一道剑气与师流萤周旋,眼神却越来越亮。


    这女弟子果然是天纵奇才!剑心通明,对道法的领悟远超同侪,灵力凝实浑厚,根基打得极牢。


    更难得的是那股一往无前的锐气与临敌时的冷静机变。


    他心中暗赞,同时又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惋惜与恼怒——如此良才美质,究竟是哪个峰的长老如此好运收入门下?


    其天赋潜力,竟隐隐直逼他座下首徒君临天!


    看来在君临天之后,万象宗当真是后继有人了。


    只可惜,不是他玄寂的弟子。


    两人交手看似激烈,实则玄寂道尊始终游刃有余,只守不攻,意在试探师流萤的极限。


    师流萤却越战越勇,她能感觉到体内灵力如臂指使,奔腾流转间带来的强大力量感让她沉醉。


    她甚至能分神感知到,随着实力的提升,体内那股来自“系统”的、时常试图干扰她意志的力量,此刻似乎也被她蓬勃的战意和精纯的灵力压制了下去,变得驯服了许多。


    终于,师流萤双目清明,将周身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于剑身,使出了她目前所能掌握的最强一击!


    剑光如长虹贯日,带着撕裂一切的决绝,悍然斩向玄寂道尊!


    玄寂道尊眼中赞赏之色更浓,他身前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层薄薄的银色光罩。


    “轰——!!!”


    璀璨的剑光与银色光罩狠狠撞击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层看似薄弱的光罩剧烈波动起来,最终在师流萤拼尽全力的冲击下,竟“咔嚓”一声,如同子弹穿透玻璃般碎裂开来!


    然而,光罩破碎的瞬间,一股反震之力也随之涌出。


    师流萤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撞在胸口,喉头一甜,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摔落在地。


    她手中的灵剑也脱手飞出,插在一旁的地面上。


    “师姐!”苏婉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跪坐在师流萤身边。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扶师流萤,却又不敢轻易触碰,生怕造成二次伤害。


    她看着师流萤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唇角还挂着一丝血迹的模样,再想到师尊那深不可测的实力,瞳孔颤抖,不受控制地脑补了很多。


    师姐硬接了师尊那么多招,最后还破开了他的防御,肯定被震碎了五脏六腑!现在这模样,分明是肾上腺素飙升吊着最后一口气,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巨大的悲痛与愤怒瞬间淹没了苏婉。她猛地抬起头,第一次用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深刻怨恨的眼神,直直地射向玄寂道尊!


    那眼神,如像两根淬毒的针扎进了玄寂道尊的心口,让他心头莫名一颤,竟产生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慌乱。


    他面无表情,声音依旧冷淡,却下意识地解释道:“她没事。”


    只是灵力耗尽,气血翻涌,受了点轻微内息震荡,休养几日便好。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挣扎着想要坐起的师流萤身上,语气带着发自内心的、中肯的赞扬:“你,很不错。”


    略一沉吟,他继续道,“根基稳固,悟性超绝,心性坚韧。再潜心修炼百年,或可代替君临天,成为万象宗下一代首席弟子。”


    这评价若是传出去,足以震惊整个万象宗!


    君临天是何等人物?那是被誉为千年不遇的奇才,玄寂道尊的亲传大弟子,公认的下一代宗门领袖!


    此刻,玄寂道尊竟亲口说,这不知名的女弟子有取代君临天的潜力!


    然而,师流萤对他的赞赏毫无反应。


    她用手背狠狠擦去唇边的血迹,仰起头,毫不畏惧地迎上玄寂道尊的目光,清澈的双眸中燃烧着不屈不灭的火。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终有一天,我会将你打败!”


    玄寂道尊闻言,倒是真的有些莫名了。


    他与此女素不相识,她为何对自己有如此强烈的敌意,甚至立下这等绝不可能的誓言?


    惜才之心让他难得地多问了一句:“为何定要打败本尊?”


    师流萤被他问得一怔,嘴巴张合了几下,那些真实的原因又如何能宣之于口?


    “为师妹报仇?”


    “阻止你欺辱同门?”


    “铲除你这个老淫棍?”


    难道要当着师妹的面,再次揭穿她不堪回首的伤疤吗?


    师流萤最终气得小脸通红,紧紧闭上了嘴巴,倔强地扭过头去,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休想我屈服”的模样。


    就在师流萤闭口不言,内心疯狂吐槽玄寂道尊“为老不尊”、“仗势欺人”、“迫害无辜师妹”之时,玄寂道尊的眼前,陡然出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他看到,在师流萤头顶上方,约莫与她额头齐平的位置,凭空出现了一朵颇具分量感、边缘还带着些许蓬松弧度的、纯白色的云朵状虚影。


    那云朵之上,如同品质极佳的留影石投射出的画面一般,清晰地显现出动态的景象——而那画面之中,赫然是他玄寂道尊自己的脸!


    只是,画面中的他,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清冷孤高、仙风道骨,而是……一脸的猥琐!


    玄寂道尊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非常不合时宜的、近乎便秘般的扭曲表情。


    他搜肠刮肚,也找不到比“猥琐”更恰如其分的词语来形容这女弟子脑海中自己那副尊容。


    只见画面里的“玄寂道尊”,咧着嘴,露出一个奸诈而邪恶的笑容,搓着双手,一步步朝着一个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身影逼近。


    苏婉脸上满是泪痕,写满了惊恐与无助,哭着哀求:“不要……不要……”


    “玄寂道尊”桀桀桀桀地怪笑,声音油腻:“小小的一个炉鼎,你以为你能逃得到哪里去吗?”


    紧接着,画面中凭空出现了一张铺着大红鸳鸯戏水被褥的、极其夸张的巨大床榻。


    伴随着“玄寂道尊”那持续不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桀桀桀”笑声,是苏婉被强行拖向床榻时发出的、被拉长了音的、凄厉的惊叫:“不要啊——老毕登——!!”


    玄寂道尊:“……”


    玄寂道尊心中那因苏婉怨恨眼神而升起的怒气,以及因师流萤的敌意而产生的疑惑,瞬间被这一段离奇荒诞、污秽不堪的画面冲击得七零八落。


    他只觉得一口浊气猛地堵在喉咙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噎得他险些维持不住那万年冰山脸。


    这成何体统!简直……岂有此理!


    师流萤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面前这气势逼人的长老,表情忽然变得极其古怪。


    先是冰冷,然后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瞳孔竟然狠狠一缩,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师流萤敏锐地感知到对方的视线聚焦在自己头顶上方,下意识地伸手,朝着自己脑袋顶上的虚空抓了一把,却什么也没摸到。


    玄寂道尊立刻察觉到,面前女子对她自己脑袋上出现的这诡异画面一无所知。


    他目光飞快地扫过一旁的苏婉,只见苏婉正紧紧抱着那女子的胳膊,一脸警惕和提防地瞪着自己,显然也对那“头顶云彩”毫无所觉。


    这是怎么回事?


    玄寂道尊反复思索,种种念头都冒出来。这突然出现的画面……是某种预言吗?


    预示着自己未来会被邪魔夺舍?而被夺舍后的自己,竟会做出那般下作无耻、人神共愤之事,去欺凌、侮辱他最为……珍视的小弟子?


    玄寂道尊心中巨震。


    玄寂道尊神色突变。


    这女弟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毒蔓般在他心中滋生——莫非是心魔预兆?


    或是天道警示?预示着他修行路上将有大劫,会导致心智迷失,堕入魔道,对婉婉……


    想到这里,玄寂道尊再看苏婉那哭得红肿的双眼、苍白的小脸,以及她紧紧抱着师流萤寻求保护的模样,心中那因被骂而产生的怒火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夹杂着一丝……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后怕与怜惜。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久到苏婉和师流萤都觉得那冰冷的压力似乎缓和了一些。


    他的目光落在苏婉身边那柄显眼的大锤上,又想起她方才那拼尽全力、终于在山壁上留下痕迹的一击,还有她那一百五十年的委屈与渴望。


    终于,玄寂道尊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缓步上前,在苏婉瞬间绷紧身体、以为他又要像往常那样不由分说把她捞回去、甚至眼红掐腰摁墙亲时,他却只是伸出了手。


    那只骨节分明、蕴含着可怕力量的手,并未如苏婉预想般掐住她的腰,而是轻轻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力道,落在了她的头顶,安抚似的拍了拍。


    “既想修炼,”玄寂道尊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其中的冷硬似乎融化了些许,“那便好好修炼。”


    苏婉彻底愣住了,仰着小脸,呆呆地看着他,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玄寂道尊收回手,退后一步,目光扫过依旧戒备的师流萤,补充道:“我不会伤她。”


    这句话,既是对苏婉方才那怨恨眼神的回应,或许……也是对自己那“可能被夺舍的未来”的一种下意识撇清。


    他看着苏婉那懵懂又带着点受宠若惊的表情,继续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你之前说,喜欢流云锦的料子。”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三月前定制的首饰与衣裳,都已完工。”


    说着,他手中出现一个精致小巧、闪烁着淡淡银光的芥子壶,递到苏婉面前。


    苏婉下意识地接过,神识往里一探,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里面空间巨大,分门别类地放置着数以百计的华美衣裙、成套的精巧首饰、以及各种流光溢彩,一看就知不是凡品的防御法器和一些小玩意儿。


    那些衣裙的料子,确实是她某次随口夸赞过的、极为珍贵难寻的流云锦。


    所以……师尊他老人家今天过来,不是因为发现了她偷溜出来修炼要抓她回去惩罚,也不是想对她做什么不轨之事。


    而是,只是想亲手把这些他特意为她准备的东西交给她?


    苏婉的心脏像是被小猫挠了以下,又痒又难受。


    一丝微弱的愧疚感悄然滋生。


    她是不是误会师尊了?


    也许他除了有时候动手动脚不太规矩、管束得太严、不让她修炼之外,对她还是……挺好的?


    然而,她这点刚刚冒头的感动,下一秒就被玄寂道尊接下来的话打得烟消云散。


    只听玄寂道尊用他那特有的、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语调淡淡道:“但只允许你这次放纵。”


    “待宗门护山大阵修补完毕,你便需回到寂灭峰,跟在本尊身边,好好收心,不得再肆意胡闹。”


    苏婉:“……” 果然!她就知道!狗改不了吃屎,老毕登改不了控制狂!


    她脸上瞬间堆起了假得不能再假的甜美笑容,声音嗲得能滴出蜜来,抱着芥子壶,扭了扭身子:“知道啦师尊!人家会乖乖的啦~您老人家事务繁忙,快回去吧,不用惦记人家哦~”


    玄寂道尊被她这刻意发嗲的声音激得眼皮微跳,但想到那“夺舍预言”,再看她这看似乖巧实则阳奉阴违的模样,心中那份探究与紧迫感更重。


    他满目深思,如同面临什么关乎宗门存亡、自身清誉的巨大危机一般,最后深深地看了师流萤一眼。


    目光尤其在她空无一物的头顶停留了一瞬。


    玄寂道尊终究没再说什么,银袍一闪,身影便如同融入虚空般,消失在了原地。


    他得尽快回去,不仅要加速修补宗门大阵,更要在之后立刻闭关,仔细研究一下这诡异的“预言”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真有被夺舍的风险……


    他眼底闪过一丝厉色,那他必将那潜在的危险扼杀于萌芽之中!


    原地只留下劫后余生的苏婉,和一脸懵懂的师流萤。


    师流萤捂着依旧有些闷痛的胸口,茫然地眨了眨眼。


    这就……结束了?


    那个可怕的长老,居然就这么走了?


    还夸了她?


    虽然她拼尽全力还是败了,没能实现“拯救师妹”的誓言,让她十分沮丧愧疚,但事情似乎……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并解决了?


    她看着同样一脸不可思议、正拍着胸脯大口喘气的苏婉,心中充满了疑问。


    那位长老,最后看她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奇怪?


    还有,他好像真的没有要伤害师妹的意思?甚至还允许她修炼了?


    这转变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并无听到什么可疑的系统音。


    阳光透过被先前打斗震得稀疏了些的树叶缝隙洒下,落在两个相顾无言的少女身上。


    师流萤和苏婉对视了一眼,都带着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作者有话说:随机红包[摸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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