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所以到我身边来吧
天渐渐亮了, 安洛在晨光里垂着眼睛,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单薄,漂亮, 但一切迹象都表明了一个意思:
没得谈。
梅厄瑞塔不明白为什么。
明明安洛那么想家, 不是吗?
而且, 梅厄瑞塔已经对此有了一定的把握, 他有把握在带着安洛的情况下也能逃脱追捕。
然而安洛的回答还是否定的:“不行,梅厄瑞塔。”
他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终于, 梅厄瑞塔听到安洛叹了口气,他转过身来,轻轻握住了梅厄瑞塔的手。
“四五年其实也不长嘛。”安洛说话的时候, 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他的角色和梅厄瑞塔仿佛倒了过来。
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身为巫师的梅厄瑞塔更加理智,来劝安洛多忍耐一段时间吗?
梅厄瑞塔的手有点凉,捉在手心里,仿佛捉着一条僵僵的海鱼,粗糙的手心就是鳞片。
“我知道你很强大, 也很聪明,知道了剧情之后,你现在肯定比原本这个时候的你更加强大。”安洛说:“但是离开世界之膜的过程是很凶险的,你现在在这个小世界的实力很强大, 但是你要面对的是将这个小世界制作成了资源点的上古巫师。”
“虽然他没有亲自守在这个资源点附近, 但你也知道,他在资源点周围布置了手下。这些手下都是被他打上了灵魂烙印的奴隶,其中也有几个天资格外优秀卓越的,可他们已经沦为了奴隶, 再也没有自由意志可言了。”
“这真的很危险,梅厄瑞塔,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一不小心都可能万劫不复,假如带上我,那风险更大。万一你沦为了奴隶,那该怎么办呢?我又打不过那个上古巫师,我救不了你,说不定我们俩直接被他一勺烩了呢。”
梅厄瑞塔没有说话,安洛看他沉默,稍稍开了个玩笑:“除非你现在就能使用时空裂隙,这样我不会拖你后腿,那就没事了。”
还没有巫师塔的低级巫师都使用储物巫具,拥有巫师塔的巫师使用的是空间裂隙,极少极少部分的巫师——其实只有梅厄瑞塔一个——使用的是时空裂隙。
储物巫具不用说了,就是换了个名字的空间戒指之流,属于一种道具,没有任何门槛,拿来就能用。
空间裂隙,拥有巫师塔的巫师基本上都都用这个,毕竟巫师塔可以随身携带,相当于随手划开一个异次元空间,把巫师塔放进去,想装的东西塞巫师塔里就行。
时空裂隙就不一样了。
这已经涉及到格位极高的时间类巫术了。
简单理解,就是在空间裂隙的基础上加上时间差。
假设现在时间是上午两点,你把东西放进空间裂隙,然后更改空间裂隙内部的时间,比如说,将存放进物品的时间改成三点。
那么除了掌握时空裂隙的巫师本人,任何人打开空间裂隙后,都会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因为外部时间与内部时间不对等,他们观测的时间是两点,但物品的存在的时间点已经被改成了三点,所以观测的人看到的内部状态就是物品还“没被放进去”的时间点,当然什么也找不到。
而且通过更改时间来隐藏物品,那物品在这个时间点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存在,就是换了最高阶的上古巫师来,也永远找不到。
这是梅厄瑞塔在被上古巫师的手下洗劫后研发出的巫术。
吃一堑长一智,从此再也没有任何人能从梅厄瑞塔这里抢走或者偷走一点东西。
时间流速都不一样,外人观测到的永远都是物品还不存在的时间段,根本偷不了。
但是想要掌握时空巫术,就必须得去虚空乱流里待一阵,从中感知时空法则。
虚空乱流里非常非常危险,除了梅厄瑞塔这个被作者偏爱的主角,其他所有人,不管多强,进去要么直接被混乱的时空撕扯成碎片,要么被困死在里面,耗尽寿命死亡。
曾经有个八阶接近九阶的大巫师,他想要成为九阶巫师,通过掌握时空巫术超脱原有的世界,做足了一切准备去闯虚空乱流,想要感悟时空法则,但还是死了。
无数高级巫师前赴后继,到虚空乱流里爆金币,然后梅厄瑞塔就可以在掌握了时空巫术后,理所当然的继承众多老前辈的遗产。
当故事发展到了中后期,其他巫师为了一些资源,人脑袋打成狗脑袋的时候,基本上掌握了时空巫术的梅厄瑞塔随便去虚空乱流里转一圈,就能大把大把收宝贝。
走到哪里,收到哪里。
爽!
总之,就是一个拥有顶级奖励,但只有主角梅厄瑞塔才能刷的副本。
其他人进了就死。
你问为什么?
明面上的理由——进入虚空乱流不死的概率虽然很低但不为零,梅厄瑞塔就是正好撞到了那个概率而已,就像彩票中奖概率虽然很低,但还是有人会中一样,这就是拼运气的时刻,实属正常。
实际上的理由——作者不让。
安洛:这是我专门给主角准备的萝卜坑,除了梅厄瑞塔,谁来谁死喽,欢迎各位大佬尝试,死在里面的时候别忘了多给我家主角爆点金币,谢谢。
安洛提起“时空裂隙”纯属开玩笑。
这是一个需要实践出真知的领域,没有亲身经历过,知道再多的理论也没有用。
于是又倒回来了。
想掌握时空裂隙就得进入虚空乱流,想进入虚空乱流就得离开这个小世界,而一离开这个小世界就会面临上古巫师手下的追捕。
面临上古巫师手下追捕就会陷入极度危急的情况,身边绝不能有累赘,慢一步都可能被抓住当奴隶。
安洛道:“四五年不长的,梅厄瑞塔,我相信你这么厉害,说不定还不用四五年,也许最快两年就能回来了。”
“我知道你之前说的,如果我不跟你走,你就不带我回家只是在吓我,真到了那个时候,我求你一下,你不可能不答应我的。”
“但是,”安洛的声音更柔和了:“如果真的回不了家,也没有关系,如果让我在回家和你之间二选一,我肯定会选你的,你对我真的很重要,我不想冒任何风险,你明白吗?”
“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了,所以不要拿自己去赌,好吗?”
梅厄瑞塔没有说话,但安洛知道他听进去了,安洛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们下去。”
他们无言地相携下了楼梯,走到一半,安洛听见梅厄瑞塔低沉的声音:
“你说的,我会考虑。”
安洛笑了笑:“嗯,你好好考虑。”
今天熬夜熬得晚,安洛洗漱完很快就入睡了,然而梅厄瑞塔却迟迟没有睡意。
他靠坐在床头,心中回忆着安洛拒绝他的情形。
梅厄瑞塔不明白,明明是被拒绝了,但他心里却仿佛感觉十分快乐。
他是困惑的,因为他不明白为什么安洛会拒绝。
这段时间以来,梅厄瑞塔非常深入的了解了安洛是多么思念他的家乡。
他知道安洛想回家,很想很想。
梅厄瑞塔的种种布置,全都是为了更深的牵动安洛对家乡的思念。
原本安洛虽然想家,但也慢慢的适应了这里,虽然时不时会被孤独所牵动,但人的适应力总是强的,只要不去多想,慢慢的,尽管家乡还是一个梦,那梦总归会越来越遥远。
做梦归做梦,生活归生活,再强烈的想念,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慢慢的模糊。
可梅厄瑞塔来了,他故意地展示了许多和现代有关的东西,衣食住行,样样都囊括进来,他不断的给安洛的思乡之情松土,将它从底层翻出来,新鲜的露在地面上。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达到同一个目的服务的:
安洛想家,这很好,这一点可以为他所用,正如梅厄瑞塔之前的判断:人一旦有了渴望,也就有了弱点。
梅厄瑞塔针对这一弱点,给安洛制造了一出幻梦,勾起他最深的渴望,再将安洛回家的希望与自己挂钩:
你想家吗?我是你回家唯一的希望。
所以到我身边来吧。
这样,无论如何,安洛都别无选择,只能跟他走。
当时梅厄瑞塔还没找到安洛,这个计划就已经开始酝酿了。
利诱永远比胁迫效果更好。
他做了三年的准备,一切都很妥当,没有任何错漏。
事态的发展比他原先预想的还要好,梅厄瑞塔能感觉到安洛很喜欢他,但也没有料到安洛居然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摊开给他看。
在这样的情况下,梅厄瑞塔原本以为,劝安洛跟他走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安洛在这里又没有牵挂,那个老太太和小女孩,梅厄瑞塔也已经给了她们足够多的金钱,她们就是想捐个贵族头衔也毫无问题。
所以,梅厄瑞塔根本想不到安洛居然会拒绝他的提议。
而且,更古怪的是,明明是被拒绝了,梅厄瑞塔却感觉很快乐,像是忽然坠入了温泉,温暖的水波一层一层围拢上来。
安洛非常非常想家,但他拒绝了梅厄瑞塔。
因为他担心梅厄瑞塔会受到他的拖累,被上古巫师抓捕成奴隶。
即便后来梅厄瑞塔威胁他,他也没有生气。
而是语气和缓的,一点一点说明道理。
在安洛的心里,梅厄瑞塔的重要性已经超越了回家。
回那个他那么那么想念的家。
梅厄瑞塔感觉到了一种无可比拟的快乐,他头一次发现,他是如此的重要,重要到即便是一点点风险,安洛都不肯冒,哪怕不肯冒险的代价是无法回到家乡。
窗边的帘子没有全部拉上,天越来越亮了,梅厄瑞塔凝视着身旁睡着了的安洛,也躺下了。
他并不是打算入睡,他对睡眠的需求已经越来越少了,梅厄瑞塔闭上眼睛,在黑暗的深处挖掘。
唯有一点安洛不清楚。
梅厄瑞塔并不是一开始的梅厄瑞塔,他是旅客。
对于梅厄瑞塔来说,目前的局面的确是无解的。
他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按照安洛所说的去做。
但对于旅客来说,就并非如此了。
梅厄瑞塔提出要带安洛走,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他还不至于那么愚蠢,只顾眼前,逞一时快意。
他有十成十的把握。
但现在,他觉得,再谨慎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他应该更快一些,将时空裂隙研究出来——或者说,是回忆起来。
巫师的能力主要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灵魂,一部分是知识。
梅厄瑞塔的灵魂是旅客的灵魂,早已强大的无可比拟,他现在所缺的只是知识。
灵魂深处的黑暗不是那种一无所有,空虚空荡的黑暗,而是那种沉甸甸的,物品堆积着的,挤压的黑暗,梅厄瑞塔试图专心致志,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挖掘记忆中的知识上,但他无法自控,总是会想起刚刚他和安洛的对话。
“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了,所以不要拿自己去赌,好吗?”
他那时的沉默不是因为心中郁郁,而是完森*晚*整*理全说不出话来了,后来勉强挤出了一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温泉又出现了,暖融融的,温热的水拂去了他肩上的冰雪,梅厄瑞塔沉浸其中,即便将口鼻也浸入水中,也不会感到窒息,反而格外的轻快通透。
他将安洛说的话又细细的咀嚼了一遍,只是感到快乐,无尽的快乐,从未有过的,他被创造出来,而他的创造者又这么珍视他,一种幸运感和被偏爱而产生的骄矜涌上心头,仿佛喝了酒一样,让他觉得醺然醉人。
梅厄瑞塔回过神来,正想继续之前中断的进度,然而忽然间,无穷的挤压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个裂隙,细碎的知识碎片涌入脑海,这些碎片或大或小,大多是完整知识的一个碎片,然而最后,一片完好无损的知识图块出现了,散发着熠熠的光彩。
这是时空裂隙的知识,完整的,而不只是一个碎片。
梅厄瑞塔猛地睁开眼睛。
伴随着知识的,还有一小段记忆。
那段记忆明显属于旅客。
依旧是那万花筒一样混乱的时空夹缝,旅客站在自己的巫师塔的顶端,视野的中心仍旧是安洛。
这段记忆中的画面是倒流的,画面中心的安洛逐渐变得青涩,从拥挤的地铁退回到了大学宿舍的桌前,莹莹的屏幕光照亮了他的脸。
这时他还没有学会盲打,于是头时而抬起看看屏幕,时而低下注视着键盘,两根手指不太熟练的在键盘上戳着,空白的文档上逐渐出现了四个大字:
《至尊巫师》
和这段记忆一同传来的,还有当时旅客的心绪。
平缓的,温和的,像是一道春日的流水,不激昂也不阻塞,平平淡淡地顺着河道流下去。
画面消失了,梅厄瑞塔睁开了眼睛。
安洛虽然通过灵魂传递告诉了梅厄瑞塔很多事情,但那是他的传达,总有些遗漏的,或者安洛认为不重要的东西,没有告诉梅厄瑞塔。
旅客记忆中的这段图景,安洛告诉过梅厄瑞塔,只是他不是机器,记忆难免有些失真,不如旅客亲眼看到的这样清晰生动。
梅厄瑞塔想知道,为什么旅客时的自己要将安洛带到这个世界来?
难道他被困在了时空的夹缝中,想要借安洛来突破这个限制?
这是合理的推测,然而梅厄瑞塔却感觉不像,因为旅客的心境并不是平静淡漠的审视,而是像一条春日的溪水,汩汩流动,虽然平缓,但时不时会跳出一点白色的浪花。
假如梅厄瑞塔并没有被困在时空的夹缝中,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完全可以直接前往安洛所在的世界,不是吗?
忽然,拇指姑娘的故事重新漫上心头。
拇指姑娘一开始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家里,有父母爱护,她用核桃壳划船,有紫罗兰花瓣当被子,如果花之国的国王出现在她面前,请求她嫁给他为妻,并且离开父母,背井离乡,前往他所在的国家。
那么,拇指姑娘会答应吗?
恐怕不会,很可能会断然拒绝。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旅客”实在是卑鄙而肮脏。
然而梅厄瑞塔微微一笑,为什么不?他早已知道自己的心浸透了污浊的泥浆,天长日久,这泥浆渗透进他的心脏,顺着泵动的血液流进四肢百骸。
好可怜,好可怜,我的造物主。
梅厄瑞塔睁开眼,看着安洛平静的睡颜,他的胸膛在柔软的被子下轻微的起伏,柔软的唇瓣干燥,淡淡的漂亮的粉色,梅厄瑞塔突然想吻他,然而眼前闪过安洛憎恶的表情,于是他控制住了自己。
他的手在被子下探去,像一条蛇爬上了安洛的手,安洛的手腕很细,但不是那种枯瘦的细,只是因为安洛的骨架不大,腕骨不粗,虽然附在骨头上的血肉丰润而绵软,轻轻一按,柔软的肉便下陷,但整体看来还是细的。
梅厄瑞塔轻轻地环着安洛的手腕,不敢太用力,怕一不留神弄断了。
安洛一觉睡醒,已经是中午了,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在地上涂了一层浅金色的油彩,他睁开眼,梅厄瑞塔坐在床边看书。
他还有些茫然,没有完全清醒,梅厄瑞塔已经注意到了他,安洛撑着床坐起来,刚想说话,梅厄瑞塔的两只手便环过来,随后细细的链子在他的脖颈上严丝合缝地融合在一起,蓝宝石吊坠在他的脖颈上轻微地摇晃着。
安洛的睡意全消,他忍不住笑起来,蓝宝石轻轻碰着他的皮肤,带来一种细微的痒意,梅厄瑞塔见他笑了,也勾出一点笑意。
“早上好。”安洛说。
梅厄瑞塔纠正他:“中午好,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哦,原来如此,你怎么还在床上?”
梅厄瑞塔说道:“我在看书。”
安洛靠过去看他摊开放在腿上的书:“真用功。”
安洛心情很好,因为他知道他不用真的和梅厄瑞塔分开,梅厄瑞塔也希望和他一起,只是几年时间的分离而已,但是有时限的等待并没有那么难熬。
他捉住了梅厄瑞塔一只手,故作郑重地拍了拍:“好孩子。”
梅厄瑞塔静静的看着他,灰绿色的双眸里有一点流光,他安静了一会,随后低声呼唤道:“母亲。”
他声音低沉,嗓音中带着点闷闷的震动,喉结微微一滚,双唇轻轻一颤,这声“母亲”仿佛是在舌尖上含弄的一颗糖,被柔软粗糙的舌卷着,舐着,由指节一般大的硬糖逐渐变小,湿濡濡的,被一点一点吃干净,最后完全化成了粘稠的糖水,顺着喉结的颤动被咽下。
安洛初次见到梅厄瑞塔的时候,梅厄瑞塔看着就不像是个少年,他虽然十七岁,但偏早熟,脸上的轮廓带着些青涩,但也和少年搭不上边,像个刚成年的人。
现在梅厄瑞塔二十一岁了,已经完全长开了,是个无可辩驳的成年男人,轮廓深邃,身材高大,虽然气质冷漠,但抬眼看过来的时候,还是会散发出一点侵略的气息。
这个原先没怎么让安洛困扰的称呼突然变得很有禁忌感,此刻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怪异的感觉便更深了。
安洛觉得两边的脸颊很烫,他假装什么都没感觉到的松开了梅厄瑞塔的手,掀开被子下床,“我去洗漱。”
安洛咀嚼魔植果实的时候,梅厄瑞塔进来了,安洛咀嚼时脸颊一鼓一鼓的,没有办法说话,扬了扬眉毛表示疑问,梅厄瑞塔站在软凳边,他没有坐下,“我有了一些时空裂隙的灵感。”
“神么!”安洛含含糊糊地挤出几个音节,他吐掉魔植果实,用水来漱口,原本淡色的唇被水一浸,颜色深了些,变得饱满而湿润。
梅厄瑞塔帮他在另一个白瓷池里放热水,水流声和雾气一起弥漫,他的眉眼在雾气中有些模糊,“我总觉得我仿佛不是第一次经历。”
他挽起了衬衫的袖口,露出苍白的,石膏像一般的小臂,起伏的肌肉也像是雕刻家的杰作,虎口和手背处淡绿色的青筋微微凸起,像是特意用颜料画上去的一样。
梅厄瑞塔拿起浸在热水里的毛巾,绞干后轻轻盖上安洛的脸,他的手心隔着一层热腾腾的毛巾感受安洛脸上柔和的五官,“我以前就有这种感觉,我学习新的巫术太快了,这不正常,你曾经不是也提出过疑问吗?”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低落,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我不是初学者,反而像是学习了很多很多次,所以学习的速度越来越快,有时候不需要理解,光是看一下书上的文字,就能心领神会。我也很清楚这不自然。”
安洛的声音隔着毛巾传来,显得有点闷,就连语句中的疑惑仿佛都沾着水汽:“难道……难道是轮回?”
梅厄瑞塔顿了好一会,才道:“也许。”
第82章 “我很高兴能遇到你,梅厄瑞塔。”
安洛看书看得多, 作为一个老读者,现代网文中的许多套路和情节他都知道。
所以梅厄瑞塔一提起他的感受,安洛立马就联想到了一连串的概念。
轮回。
作者写的小说形成一个世界这种梗早不新鲜了, 很大众, 但书总有结局, 有的作者写的情节是, 到了大结局后,小说形成的世界会脱离小说的桎梏, 自由发展下去,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世界。
而有的作者写的情节则是,小说形成的世界像被设定了单曲循环的歌, 到了结局后,就倒回开头,重来一遍。
安洛以前总觉得《至尊巫师》的故事会无限延续下去。
他来之前,小说只剩下几章收尾,就能彻底标上完结,但其实结局早就写完了,梅厄瑞塔成为“旅客”从此纵心恣意, 遨游万千世界。
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在这一瞬间,之前总是困扰安洛的问题突然就解决了。
夜深人静,安洛想家的时候, 总会想为什么是他, 他为什么会穿越到这里来?
根本不应该呀,他只是在地铁上睡了一觉而已,没有遇到任何糟糕或者奇妙的事情,怎么偏偏就穿越了呢?
而且还是穿越到了他自己笔下的小说世界里。
但如果《至尊巫师》的故事完结后, 世界并不会继续自由发展,而是倒带回开始,重新来过,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梅厄瑞塔不可能察觉不到,毕竟他那么聪明,就像现在这一次,梅厄瑞塔学习巫术知识时的速度让安洛都不敢置信,本该以“年”为单位计算的学习周期被硬生生缩短成了以“天”为单位计算。
这堪称恐怖的压缩,梅厄瑞塔再聪明,知道了再多安洛提前告诉他的理论,也不可能直接把学习过程压缩几百倍。
结合梅厄瑞塔刚刚所说的:
“我不是初学者,反而像是学习了很多很多次。”
梅厄瑞塔肯定察觉到了,而安洛穿越就是他的手笔,也许他想要借安洛之手打破自己的困境。
以这一点为核心,安洛又想到,为什么他穿越的时间不早不晚,是小说写完大结局,再来几章收尾就标完结章的时候?
有可能是碰巧,但安洛认为,也许是因为梅厄瑞塔需要小说维持一个“未完结”的状态,但他又对“旅客”这个结局很满意?
梳理一下,《至尊巫师》小说完结后,故事不会继续发展,而是会不断单曲循环。
像是电影《土拨鼠之日》。
梅厄瑞塔循环的次数多了,察觉到了不对劲,想办法破局,于是把安洛拉到了这个世界来。
他对“旅客”的结局很满意,但又需要小说保持未完结的状态,因此挑了一个合适的时间点,把安洛拉进了小说世界里。
安洛沉默了一会,然后他徐徐叹了口气。
他应该感觉愤怒的,毕竟对他来说,这一切完全是无妄之灾。
然而……
安洛第一时间想到的,反而是梅厄瑞塔的童年。
梅厄瑞塔的童年可以说是“凄惨”了,尽管梅厄瑞塔只是偶尔透露出一些只言片语,并没有对安洛详细谈论,安洛也能推断出,被他一笔带过的过去是一段十分糟糕的经历。
这个世界还会自我补全,一些安洛没写的情节,这个世界也会自动圆上,保持合理性。
原本一笔带过,在原文中只占了微不足道篇幅的童年,在这个世界的补全下,成为了一片又高又密的树林,层层叠叠的枝叶完全挡住了所有阳光。
梅厄瑞塔费劲千辛万苦,终于登上世界顶端,成为旅客,然而世界倒带,时光流转,他又重新回到了书的开篇,成为贵族庄园中任人欺凌的孤儿。
这么巨大的落差,谁能受得了?
安洛就用自己类比,他穿越前是个社畜,虽然也很辛苦,但如果这个时候再把他扔到高中时期,早上六点半进教室早读,晚上晚自习到十点半,再佐以做不完的题,考不完的试,他绝对受不了。
成为旅客的梅厄瑞塔平日里只需要凭借爱好研究知识,没有任何人能欺辱他,伤害他,在梅厄瑞塔不允许的情况下,甚至都没有人能观测到他。
然而突然之间,他却重新被扔回一开始,记忆被抹去。
无尽的攀爬,攀爬到顶端又坠落谷底,然后再爬,永远轮回着,像绝望的西西弗斯。
安洛不知道梅厄瑞塔轮回了多少次,但也许是很多很多次,才会造成学习巫术知识的时长被恐怖地压缩了几百倍。
他的脸上热气腾腾的,梅厄瑞塔细心地擦拭了安洛脸上的每一寸皮肤。
然后毛巾被收走,重新浸入水中,搓洗时激起淋淋的水声,安洛看向梅厄瑞塔,他垂着眼绞干毛巾上的水,又是一阵水声淋漓。
梅厄瑞塔没有朝安洛这边看过来,他安静着,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
“梅厄瑞塔。”安洛轻声道:“你会不会觉得很难受?”
梅厄瑞塔蓦地抬起头来。
“我……?”
“是啊。”
盥洗室很大,安洛往前走了一步,靠近梅厄瑞塔,直视着对方的双眸:“轮回重复了这么多次,大起又大落,你会不会觉得难受?”
梅厄瑞塔沉默了。
他忽然觉得喉咙梗塞得难受,仿佛有某种酸苦的硬块堵住喉管,呼吸时鼻腔都带着点酸气。
梅厄瑞塔并没有真的轮回,他心知肚明,旅客只是封住了自己的记忆重来一遍,并没有外力干涉,全是他的自主行为。
他只是在撒谎,为了减轻真实的真相,选择了另一个看起来更“有苦衷”,且完全能说得过去,后期也不用担心无法圆谎的理由。
梅厄瑞塔已经提前在脑中预想过安洛的反应。
当安洛得知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完全是因为他后,肯定会很生气,梅厄瑞塔做好了迎接安洛怒火的准备。
他提前在心里演练过。
厌恶的目光,饱含怒火的斥责,冷冰冰的神情。
梅厄瑞塔都做好了准备。
然而他的判断再一次出错了。
他心里演练过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安洛没有生气,反而问他:
“轮回了这么多次,你会不会很难受?”
梅厄瑞塔说不出话来。
他从来没有料想过安洛的反应是这样的,对此毫无准备,连一句合适的话都说不出来。
“看来是很难受了。”他听见安洛说:“要不要抱一下?”
曾经在山洞中的画面再度闪回到眼前,泥土的腥气和磅礴的雨声一起从记忆中侵入现实,安洛如同那时一样伸手抱住了梅厄瑞塔。
造物主再一次抱住了他最心爱的造物。
梅厄瑞塔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手足无措,他的四肢仿佛都变得陌生。
他想回抱过去,但最终只是僵僵地站在那里,仿佛真的成了一尊栩栩如生的惨白石膏像。
安洛感觉到了梅厄瑞塔的僵硬,他慢慢地说道:“我的确不想来到这个世界,但你也是没办法,对吧?”
“更何况,我来到这个世界并没有吃什么苦啊,在巫师塔里有你照顾我,我吃好穿好,后来我自己跑出来了,整个世界都对我很友善,仔细一算,我来这里这么久了,还没有吃过什么苦,到哪里我都有钱花,不愁吃穿,也没人欺负我。”
“我是会觉得很孤独,很想家,但是梅厄瑞塔,你也很难受吧?”
安洛拍了拍梅厄瑞塔的肩膀:“如果你拉我进来是为了解决轮回的问题,那我们就想办法一起把它解决掉,等结束后,你再带我回家,好不好?”
“而且,”安洛的声音低了一点,但很清晰:“我很高兴能遇到你,梅厄瑞塔。”
这一刹那,梅厄瑞塔完全明白了为什么“旅客”时的自己要封掉所有记忆,放弃所有依仗,就连巫师们最重视的巫师塔都送进世界之流,不惜重新回到他最弱小,最糟糕的过去,也要将安洛拉进这个世界。
如果让他重新再来一次,他也依旧会这么做。
毫不犹豫。
因为他真的有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造物主。
在安洛传达来的信息中,有一首歌的歌词是:“谁能凭爱意将富士山私有?”
后来演变成了网络上的一个流行语:
“谁能凭爱意将月亮私有?”
梅厄瑞塔闭上眼睛。
我能。
我能凭爱意将月亮私有。
我的月亮。
梅厄瑞塔换回了黑色的巫师袍,其实也就是十天没穿,重新上身后,安洛说不出自己有什么感觉,梅厄瑞塔穿巫师袍的样子是他最熟悉的,但总觉得有点新奇。
不过这一次梅厄瑞塔的巫师袍底下不再是简单的白衬衣和长裤,换了一套修身的西装,偶尔有宝石袖扣从黑色的宽袖袍里露出来,在太阳光下一闪,又收了回去,反而引人探究。
安洛看着梅厄瑞塔在窗前的大桌上奋笔疾书,久违地响起了羽毛笔的沙沙声,安洛坐在另外一边看他,梅厄瑞塔的侧脸显得很冷峻,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双薄薄的嘴唇,金色的光拍在他脸上,半明半暗。
明明梅厄瑞塔的样貌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么冷冷的,仿佛一柄闪着寒光的剑,吹毛断发,稍不注意就会被割伤,然而安洛的心态变了,于是伤人的寒气尽皆褪去,他得以从从容容地欣赏梅厄瑞塔的美貌。
梅厄瑞塔真的长得很好看,就是那种明知道他很危险,但还是无法否认他的颜值的那种好看。
好像一架线条流利的战斗机,明知道它是危险的武器,和战火与硝烟挂钩,但就是忍不住去欣赏它简约的线条和表面的涂漆。
安洛看不懂梅厄瑞塔写的是什么,一长串一长串的字迹像是印出来的一样,没有丝毫停顿,笔记本的页面翻了又翻,唯有羽毛笔的尾部的白羽毛一直在颤动。
梅厄瑞塔的手相当漂亮,修长宽大的一双手,一只压着纸面,一只握着羽毛笔,他的手指格外修长,每个指节都比其他人更长一点,总体加起来就长很多。
安洛看一会梅厄瑞塔,又看一会手上的小说,时不时隔着窗户望出去,突然感觉到一切非常美满。
梅厄瑞塔去布朗太太家交房租的时候,顺便把安洛所有的东西都带过来了,完全是搬家,安洛找了一下,很快找到他那一叠叠手稿,压在最下方的是《神圣帝皇》,这没法发表的升级流爽文。
过去了太久,纸页有点泛黄发脆了,像一片片太大的薄饼干,怕一不小心弄碎了。
安洛打算把它好好的装订一下,先将手稿平均分成几个小叠,再慢慢用胶水封边,剪下一条布边充当书脊,再裁剪几块硬纸板当书封。
书封光秃秃的不太好看,安洛想在上面弄点装饰,然而他是灵魂画手,打了几遍草稿都不满意。
梅厄瑞塔悄无声息地来了,微凉的黑色巫师袍轻轻搭在安洛手上,安洛转头看去,是梅厄瑞塔表情淡淡的苍白的脸。
“正好。”安洛把硬纸板往旁边一推,拉了拉梅厄瑞塔的袖袍,让他坐下,“你帮我画个书封吧。”
梅厄瑞塔灰绿色的双眸像两颗玻璃球,冰冷地从书封上滚动到一旁堆叠着的稿纸上,他的视线移动的格外慢,恍惚间仿佛碌碌有声。
“这是什么?”梅厄瑞塔在安洛身旁坐下了,“我没看过这本小说。”
“哦……”安洛解释道:“这是我之前写的第一本小说,但因为各种原因,没办法出版。”
梅厄瑞塔提起笔,“你想画什么样的书封?”
安洛:“就加点花纹,然后中间写上‘神圣帝皇’就行了,不用太花哨。”
梅厄瑞塔控笔很稳,不用打草稿,一条条漂亮优美的弧线就出现在了硬卡纸上。
“所以这本书叫《神圣帝皇》?”梅厄瑞塔低头看着硬卡纸,又一个花纹在他手下诞生,线条流畅,“主角叫什么名字?你喜欢他吗?”
他的语气平淡,好像只是随口一问,但安洛没忍住笑了起来:“你先看看嘛,你看完就知道我喜不喜欢他了。”
梅厄瑞塔在书封的中央画上了镂空的花体字,手稳地像在做外科手术,精确,灵巧,连一点细微的错漏都没有。
他画完了,安洛拿去上色,一点一点慢吞吞地涂:“喏,稿纸就在那里,你看看嘛。”
梅厄瑞塔瞧了安洛一眼,伸手把稿纸拿过来,薄而脆的稿纸,像大块的黄饼干,上面略微褪色的黑色墨迹就是饼干上一格一格的孔洞,透过小洞可以看到饼干另一边的世界。
梅厄瑞塔看书的速度很快,几乎像是直接在翻书。
安洛的颜色还没有涂完,梅厄瑞塔就已经看完了。
“怎么样?”安洛语气里带着促狭,“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以你的看法,他有什么优点吗?还是说,依旧全是缺点?”
梅厄瑞塔抬眼看安洛,他“哼”了一声,两片唇轻轻颤了颤,想说什么,然而话出口前,又咽下去了。
他看着安洛,安洛也看着他,最后安洛忍不住先笑了:“哎呀,怎么不说话了,梅修先生,我还等着你的精彩评论呢。”
梅厄瑞塔看了安洛半晌,语气略微有些起伏地道:“我不喜欢‘曼弗蒙狄’这个名字,其他的……都还不错。”
“哦,原来是这样。”安洛换了一种颜色,继续填涂:“那么,梅修先生,你觉得‘梅厄瑞塔’这个名字怎么样,合适不合适?”
梅厄瑞塔不说话了,他咳嗽了两声,看向窗外。
安洛还没有放过他,“那你是怎么看他的呢,能不能给我点评点评,我其他的书里的主角,你通通点评了一遍,长篇大论,旁征博引的,除了口头上的,还有一沓一沓厚厚的信纸,这本书你是唯一一个读者,别偷懒嘛,再照样来一遍。”
梅厄瑞塔还是没说话,一双眼睛盯着窗外,好像外面有什么格外吸引他的事物,就连风吹动树叶,仿佛都显得特别有意思,让人不想挪开目光。
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响声和安洛的笑声混在一起,梅厄瑞塔忍不住回头去看,安洛把他抓了个正着:“怎么样,你觉得我喜欢这个主角吗?”
梅厄瑞塔过了一会,才低声回答道:“……喜欢。”
他这句喜欢没有头尾,像是回答安洛的问题,又像是含混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两者兼而有之,界限模糊不清。
“真有眼光。”安洛说:“他是我最喜欢的主角了,你知道吗?”
“……嗯,知道了。”
安洛:“你不评论评论吗?”
梅厄瑞塔眉间一跳:“……还是不了。”
安洛:“哈哈哈哈哈!”
他在笑,梅厄瑞塔心里也随着安洛一起笑,他早就看过这本书,那时的心情犹如狂风骤雨,跌宕起伏,现在只是想重看一遍,他想听安洛说“最喜欢这个主角”了。
从前梅厄瑞塔根本不相信话语的约束力,那只是曲调不同,带有意思的声音而已,说完了就散在空气中,根本没有任何约束力,真假与否也十分混沌。
他自己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不遵守,别人也可以随便在什么时候不遵守。
然而现在,他喜欢听安洛说话,尤其是与他自己有关的,因为安洛的语言像是一串串链子,掷出的时候叮当作响,等说完了,虽然声音逸散在了空气中,但链子还在,一圈一圈捆上来,弄得梅厄瑞塔简直无所适从。
安洛的笑声像一排小小的白牙齿,轻轻地在梅厄瑞塔的灵魂上咬了几口,梅厄瑞塔感到颤栗,一阵难耐的痒意从灵魂深处涌了上来,莫名的渴望在心底煮开了,咕嘟咕嘟冒泡。
他想和安洛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直到皮肉紧紧相贴,连衣料都嫌多余,然而他知道他不能,梅厄瑞塔的愿望是吻安洛一下,但他知道这不可能。
梅厄瑞塔想起刚刚那本书里的“曼弗蒙狄”,那个苍白而阴冷的帝皇,统一了整片大陆,又给自己戴上双重的冠冕,帝王和教皇的结合,因此是《神圣帝皇》。
安洛给他安排了辉煌的结局,然而直到结局,他依旧是那么苍白阴冷,像是冰封的石膏像,梅厄瑞塔知道那是另一个他自己,然而不过是一个凡人,可悲的凡人。
他庆幸自己是一个巫师,巫师有巫师的力量。
安洛对《神圣帝皇》的情节还是不满意,他个人偏爱的是玄幻侧,他不想让主角当个凡人,凡人有生老病死,安洛就是凡人,他生过病,很难受,于是他总想让笔下的主角拥有更超脱的生命形式。
他决定填补一点情节,反正也不指望出版,当然可以爱怎么写就怎么写。
梅厄瑞塔在研究知识的时候,安洛也在奋笔疾书,添了六页新稿,和原本的稿纸一起装订成册。
梅厄瑞塔翻开一看,“曼弗蒙狄”已经不再满足于当一个统治全大陆的帝皇,新的雪白的纸上,浓重的墨黑延续着他的辉煌,他修改神像,引导信仰,最终成为神明,拥有更强大的力量,高高地超脱在九天之上。
“怎么样?”安洛对这个结局非常满意,“在我们家那边有一种说法,做了好事或者有香火,死后就能成神,所以信仰能够让凡人成为神明。”
梅厄瑞塔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但他还没有死。”
安洛笑了笑:“我为什么要让我的主角死?我改一下设定不就好了?我是作者我最大,我说怎样就怎样。”
梅厄瑞塔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想起旅客的一小段记忆,那时安洛坐在桌上列接下来的大纲。
安洛写的是网文,又是新手,有时候只比读者提前几天知道剧情,他一边编排接下来的剧情走向,一边低声唱着“最好的请过来,不好的请走开,哦~礼多人不怪!”
他的舍友听到他这样唱,也笑了,调侃道:“你是写小说还是养儿子啊。”
安洛故作深沉:“没想到吧,虽然我年纪轻轻,但我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爸爸了,真是世事难料啊。”
他的舍友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旅客也笑了,胸腔和笑声一起震动,梅厄瑞塔的笑声和旅客的笑声混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是回忆里的,哪个是现实里的。
安洛把书合上,往外走了,梅厄瑞塔看着他的背影,灰绿色的眸子像是紧紧团在一起的绿色大网。
谁能凭爱意将月亮私有?
我能。
我的月亮。
第83章 “你想咬哪里?”
自从梅厄瑞塔恢复身份后, 整座鸢尾花庄园就对外部封闭了起来。
今年的冬天来得早,安洛从窗户往外看,尖而长的窗户外, 雪花悄无声息的飘落, 手贴在窗户上, 感受到一点点淡淡的凉意。
安洛去过其他贵族的庄园, 虽然推说自己身体不好,但不能总拂人家的面子, 因此碍于情面也去过几次。
他留宿一个晚上,清早起床的时候往外看,仆人们早就在外忙碌着了。同样是冬天, 他们要忙着铲雪,维护花坛,把冻死的花铲走,再种上新的。
库尔特城里有一个巫师学徒的孩子,据说是某次出来收集新学徒时春风一度留下的,他就靠了他父亲给的一点巫术道具,专门培育四季不凋的鲜花, 既让自己赚得盆满钵满,也用大量金钱反哺自己的父亲,两人建立起了更深的利益关系。
本来冬天的花坛里没有花,但贵族们很快开始从对方那里买花, 然后栽种到自己的花坛里, 哪怕这些可怜的花只用一天就会被冻死。
后来这种行为从纯粹的攀比变成了衡量穷富的手段,有的贵族天天如此,有的贵族只在宴请宾客的时候弄一次,所以只要去卖花的那里打听一下, 就知道谁有钱谁没钱。
有能力天天买花的人还要互相攀比,谁的花园更整齐美观,谁隔一周就换一个新花样,谁的花园里名贵的花多……
贵族们整天闲着没事干,就搞这些花样。
类似这种的事情还有很多。
安洛实在是搞不懂这些贵族们都在想些什么。
现在下雪了,估计他们又要开始了。
梅厄瑞塔也走到窗前,“是不是到了该种花的季节了?”
冬天,下雪,种花的季节。
好小众的句子。
安洛忍不住笑了:“是到了该穷折腾的季节了。”
“唔,你不喜欢?”
“称不上喜欢不喜欢的。”安洛道:“我觉得这样很无聊。”
他看着外面的雪花,已经将一切铺上了一层浅浅的白,像是洒在蛋糕上的白色糖霜,“也可能是森*晚*整*理因为我比较穷吧,理解不了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我明白了。”
梅厄瑞塔点点头。
“你的研究怎么样了?”
“大约还要几天。”梅厄瑞塔说:“我要多做些实验。”
“真快。”安洛忍不住感叹。
在他写的原著里,梅厄瑞塔研究时空巫术是以“百年”为单位的。
因为这是一个从来没人涉足过的领域,梅厄瑞塔独自研究,期间还走了不少岔路,有一次研究了一个问题整整三年,最后才发现研究方向错误了。
安洛写这些的目的是为了说明时空巫术有多高级。
梅厄瑞塔那么厉害,研究这个巫术都花了这么长时间,足以说明这个巫术的逆天。
他还在梅厄瑞塔研究巫术的过程中安排了几个反派,严格遵守“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原则,梅厄瑞塔被那个“老的”追杀,勉强逃生后继续研究时空巫术。
等他终于研究出来后,原本只能在老巫师追杀中狼狈逃窜的梅厄瑞塔一下子就轻松反杀。
前后一对比,更显得时空巫术逼格高。
然而,逼格这么高的时空巫术,梅厄瑞塔直接略去了在虚空乱流里几年的体悟过程和后来几百年的研究过程,直接变成了一周速成。
这逆天程度,也让安洛对梅厄瑞塔的说辞没有什么怀疑。
——要不是学了几百次,哪儿能这么快?
两天后,梅厄瑞塔说他理论研究已经结束,剩下的是实验。
“我们去外面吧。”
安洛不明所以,但也跟着去了。
外面虽然下着雪,但安洛戴着蓝宝石吊坠,没感觉到什么寒冷。
梅厄瑞塔没做什么特殊的动作,忽然之间,片片飘落的雪花开始往天上飘去,周围的一切开始倒带,厚厚的雪地逐渐变薄,最后消失不见。
光秃秃的树木重新披上绿装,四周的颜色越变越鲜艳,冬天退回了秋天,秋天退回了夏天,夏天再退回春天,银装素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园春色。
安洛瞪大了眼睛。
他从来没写过时空巫术的这种用途。
在原著里,时空巫术主要是作为一种杀人利器,哐哐哐乱杀,比如说给敌人的寿命摁下快进键,让他一分钟走完一千年的时光,又或者是倒退键,让敌人十几秒变回孱弱的巫师学徒,这一招对炼体巫师最好用。
对待那种正统的,追求知识的元素巫师,更好办了,直接扭曲他周围的时空,这样他释放法术的时间就会大大提升,而在他施法的这段时间里,梅厄瑞塔就可以很轻松的把他干掉。
对付诅咒也很好办,直接把自己的时间倒退到中诅咒之前就行了。
干死这个,弄死那个,冲啊梅厄瑞塔!
当时安洛写了一大串,每一行都杀气腾腾。
而现在,这个作为杀人利器的巫术竟然能有这么漂亮的用途。
“在雪地里种花确实是无聊的。”梅厄瑞塔说:“春天的花园是最好看的。”
时间被改变了,于是空气中吹来的风也变得温柔。
在安洛写的小说里,时间虽然在流逝,却仿佛是没有春夏秋冬的,梅厄瑞塔也从来不去注意这些,他的人设就是对这些东西没有兴趣。
然而现在,他却说了“春天的花园是最好看的。”
安洛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想法,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我要是敢把这句话写小说里,绝对会被认为是ooc了。”
这句话又反衬出了梅厄瑞塔如今的鲜活,他已经从书里走下来了,安洛下意识去摸他的手,带着点微微的凉意,却又不是全然的冰凉,还有点温,粗糙的掌心像是廉价书的内页,伸手去搓搓两下,仿佛能搓下一点纸的纤维,然而在这纸手的内部,是坚实的骨骼和奔涌的血液。
梅厄瑞塔是个活过来的纸人。
安洛的手被反握住了,安洛的手心突然出了点汗,他借口说“有点热”,把手抽了出来。
梅厄瑞塔没再说话,他看着眼前的春日花园,心里没有什么波动,很多人喜欢反衬,用绿叶衬红花,把漂亮的东西送到不很漂亮的环境里,来将它凸显得更美。
然而梅厄瑞塔不是这样,他有一朵漂亮的花,他不会将花放在冬日里,用萧索来反衬花的美丽,他会把春天移植到他的花旁边,在万紫千红间,浓烈的春天会反哺他的花朵,让他的花感到快乐。
花园里有长椅和亭子,他们在椅子上坐下了,安洛心里没怎么看景,然而春天像一件披风一样披在他肩上,毛绒绒的,梅厄瑞塔有时想伸手拂去安洛肩上的落下的花瓣,然而最终却因为是他看错了,安洛肩上没有落下的花瓣,有的是世界对造物主的眷恋和偏爱。
突然间,梅厄瑞塔想到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旅客不将安洛的身体带过来?而只是带了他的灵魂?
灵魂和身体相互影响,相互拥有联系,如果只是带了灵魂,其实并不保险。梅厄瑞塔现在知道的更多了,他清楚灵魂和身体有本能的相互寻觅的反应,哪怕间隔了一个世界,安洛的灵魂也有概率回到他本来的身体中。
梅厄瑞塔知道这件事,旅客不可能不知道,但他还是这样做了,是不想,还是不能?
不能是不可能的,将灵魂和身体分开,还不导致损伤,比将灵魂和身体一起带来困难多了。
那就是不想了,为什么呢?
梅厄瑞塔不清楚,他不知道为什么旅客要留下这么一个隐患。
而且他更不明白,为什么旅客要将时间倒转到一切开始前,还要封住记忆和能力。
明明拥有记忆和能力更加保险,更加安全,不是吗?
梅厄瑞塔不明白,但他知道,他的困惑在找到了巫师塔后应该会得到解答。
很快,他的困惑被一种新的恐惧所占据了,他担心旅客留下的隐患爆发,如果安洛的灵魂忽然和他原本的身体共鸣,从而顺着联系离开了,那他该怎么办?
他现在对从前的自己有非常多的怨怼,梅厄瑞塔一向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这一信条的忠实拥趸,为什么旅客要给自己留下这么一笔糊涂账?
梅厄瑞塔这段时间因为安洛而有些安心的状态被打破了,不安全感又卷土重来,他伸手握住了安洛的手腕,这实实在在的触感让他不安的心得到了些缓解。
安洛转过头来看他,他这段时间一直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想,但总觉的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然而梅厄瑞塔的表现就很可疑,安洛的心有点像被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
今天的这花园让安洛做下了决定,他打算试探一下。
安洛不喜欢这种迷迷糊糊不清不楚的状态,要么就是,要么就不是,是与不是之间的空隙太小了,待在里面会让人喘不过气,就连心也会被挤到喉咙眼,那状态不舒服。
如果不是,那安洛就可以心平气和,放心的享受现状。
如果是,那就需要做一点慎重的考虑。
安洛做了决定,却没有马上行动,现在他们的处境虽然看着挺舒适,但不远处还有一个上古巫师在那里虎视眈眈,在这紧要关头扰人心弦是糟糕的,就像趁高中生高考前夕向人告白一样,不管对方答应不答应,总会乱了人家的心思。是一种不合适且不道德的行为。
然而一旦有了这种想法,安洛便觉得好像到处都是线索,人会下意识注意自己在意的东西,一个人没买车的时候可能并没有注意街上来往的车是什么牌子,一旦他买了宝马,他就会发现街上到处都是宝马。如果换了奔驰,那街上到处跑着的,又全变成奔驰了。
安洛也是这样,现在他觉得梅厄瑞塔每句话都有什么别样的意思,平时习惯的肢体接触也像是一种鬼鬼祟祟的证据。梅厄瑞塔因为不安,下意识想更多的碰碰安洛,于是这又成了新的证据。
安洛像是新开业的菜鸟侦探,接下了第一个案子,但案子里到处都是线索,还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发掘出更多的线索,根本不愁,但问题是,这些线索究竟哪些是真的,哪些是他的主观臆想?
吃晚餐的时候,桌上的中餐朝着安洛眨眼睛,可乐上冒出的密密麻麻的气泡,每个气泡爆炸了,也飞出一个个字来,梅厄瑞塔包裹在黑色巫师袍里的修身西装也变得不一样了。
上床睡觉的时候,安洛更觉得不对劲了。
但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他安静地等待着。
终于,梅厄瑞塔的研究宣告完成,安洛比他还松了一口气。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走?”安洛迫不及待的问。
他的积极落到梅厄瑞塔眼里,就变成了对回家的渴望,正好和他的不安撞在了一起。
两个人两种心思,即将离开的前一个晚上,安洛有点遗憾:“要走了,还是有点可惜的,你把这里弄得这么漂亮,不过以后说不定我们可以再回来看看。”
“不用。”梅厄瑞塔道:“明天我把整座庄园带走。”
“这也行?!”
“可以。”梅厄瑞塔回答:“对时空巫术的一点简单运用。将这里的空间切割走,再填补上。”
安洛:“哇,你好厉害。”
梅厄瑞塔“嗯”了一声,他原本正在安排接下来的行动,现在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安洛一眼。
安洛伏在另一张桌上处理善后事宜,给布朗太太和埃菲尔的临别信之前早已寄出去了,唯独出版社的需要费点心,那边竭力挽留安洛,说去其他城市了也没关系,他们有分部。
人家满是好意,安洛自然要斟酌一下用词,免得伤人心。
好在他之前刚写完一本书,现在还处于休假阶段,倒是不用纠结更多。
第二天早上,安洛进了梅厄瑞塔的巫师塔,塔顶的卧室十分讲究,厚重的绒地毯,像是密密的软草地,中央是一张挂着床帐的四柱大床,床帐有两层,一层是纱,一层是厚厚的,窗帘一样的布料。
这间卧室的最中心是床,最大的重点也是床,六边形的房间像是一朵盛开的花,而床就是花中心的花蕊。
安洛说:“你还挺有生活情调的嘛。”
他话刚说完,忽然疑心这似乎和梅厄瑞塔的生活情调没有关系,因为屋子里的一切都像是尘封的,像是开发商交付的精装房,可以让人拎包入住,然而终究没有人住进去过。
梅厄瑞塔也不反驳,淡淡地“嗯”了一声,安洛没有再问,他把注意力转移到更重要的地方,“接下来要小心,好吗?”
“好。”梅厄瑞塔回答,两人沉默了一会,临走前,梅厄瑞塔有点犹豫,安洛便主动抱了他一下。在拥抱的时候,梅厄瑞塔迎着光看到了安洛脸上细细的绒毛,只有在光下才能看到的一层半透明的小东西,此刻却像一把刷子,直刷到他的心上来。
离开的时候,梅厄瑞塔把中央卧室的门封上了,理由是保证安全,其实整座巫师塔都是安全的,否则他也不敢把安洛安置在里面,他为什么这么做,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穿越世界之膜的过程很顺利,梅厄瑞塔早已发现了守株待兔的追兵,他本可以利用时空巫术甩开,然而最终他却决定按着原本的道路走。
上古巫师布置的这些手下能够轻而易举的对付小世界的所有巫师,如果逃走得太轻易,难免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梅厄瑞塔做出狼狈的样子,向着虚空乱流一跃而下。
混乱扭曲的时空在他周身掠过,却没有伤到他分毫。
几个追捕到这里的上古巫师手下见梅厄瑞塔的身影消失在了虚空乱流中,纷纷止住了脚步。
领头的那个声音沙哑地道:“不用追了,这家伙必死无疑。”
他没有多解释,其他的几个人也心知肚明,虚空乱流是最危险的地方,里面蕴含着无比混乱扭曲的时空,就连八阶大巫师都有去无回,何况是一个从小世界里出来的,实力只有三阶的普通巫师呢。
“可惜了这么一个好苗子。”几个巫师往回走:“这个小世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一个这么优秀的巫师了,这个资源点里的巫师整体实力都在下滑,如果按照这个趋势,再过几千年,恐怕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巫师了。”
“他的好东西也没有多少,看上去好像很多,实际上都是些最普通的材料,那个小世界本身也很贫瘠。”
“怕什么。”另一个巫师道:“反正资源点多得是。”
他们随意地说着,并没有因为梅厄瑞塔的逃脱而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资源点里有时也会出现一些天赋绝伦的天才,虽然大部分这些天才都被他们抓住了,但也有那么一两个进入了虚空乱流,等同于死亡。
这种程度的损耗是可以接受的。
他们还是将这个损耗登记了下来,预备等着他们主人查看。
梅厄瑞塔在混乱的虚空乱流里,这里是混沌的,时间和空间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然而那些狂暴的乱流都避开了他,他周围是一小圈绝对安全的真空地带。
梅厄瑞塔一开始有点茫然,然而很快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他像是一个装着漂亮脆弱瓷器的箱子,这个世界害怕磕伤了他藏着的瓷器,因此对梅厄瑞塔这个箱子也格外小心起来。
易碎物品,轻拿轻放。
仰仗着安洛,这世界对梅厄瑞塔这个主角也格外仔细起来。
梅厄瑞塔原本就掌握了时空巫术,此刻本可以趁着这个安全的时机在虚空乱流里寻找他的巫师塔,他也理应那样做,然而他却没有,安洛所属的那个车水马龙的世界在他眼前一闪,一种庞大的不安全感向他袭来。
他担心那座巫师塔所处的时空链接着安洛所在世界的时空,而安洛的灵魂会借由那个时空回到他所处的世界,梅厄瑞塔却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去追赶。
他当然会送安洛回家,但这前提是他要跟着,而不是站在遥远的岸上目送船开得越来越远。
“再过一段时间吧。”梅厄瑞塔喃喃自语:“顶多半年。”
他找到了那艘幽灵船,处理了船上的尸体,设定好了航路往前开,目的是巫师的主世界。
梅厄瑞塔看着巫师塔里的安洛,因为时间长了,安洛已经上床睡觉了,在世界之流中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梅厄瑞塔不想放他出来,睡美人的故事又印了上来,他刚想这么做,安洛就醒了,揉着惺忪的眼睛靠在床头,于是梅厄瑞塔知道他不能这样做,带着不安和黯然,他解除了封住的墙。
安洛从梅厄瑞塔的巫师塔里出来,发现已经在幽灵船上了,他透过舷窗往外看,窗外是那种很亮的黑,犹如被灯照着的一块黑布,很像是没有星星的宇宙。
他看着窗外,确认现在安全了,转身想去找梅厄瑞塔,却发现梅厄瑞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边。
安洛在之前等待的时候,急着想要试探,到了现在可以试探的时候,他又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是因为踌躇和犹豫,而是因为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母胎单身,一点恋爱经验都没有。
好在现代社会各种关于爱情的作品并不缺少,安洛花了一点时间在自己的知识库里检索,然后回头牵住了梅厄瑞塔的手。
梅厄瑞塔任由他牵,两人也不是第一次牵手了,安洛原本想试探梅厄瑞塔,自己却先急得心砰砰跳,手心冒汗,赶紧地又收回来了。
忽然又觉得空气有点稀薄,往旁边走了一步,可很快又走了回来。
梅厄瑞塔这段时间隐约感觉安洛的反应有点不对,他心底有一种模糊的希望,却不知道在希望什么。
幽灵船上的晚餐比庄园里的简单了一点,安洛说:“没关系,俗话说秀色可餐,看着你的脸,我就吃饱了。”
他学着电影里的人说话,生涩地试探,说出来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有今天,他就多读点言情小说了。
梅厄瑞塔看着他,过了一会回答:“秀色可餐么?”
他的牙根泛着点痒,想起了之前轻轻在某个城主府里,他轻轻咬了安洛一口,隔着衣料,那丰软的血肉感又回到的了他唇齿间,他不知怎么的,重复了一句他从贵族群里听到的话:“不咬一口怎么知道呢?”
油滑的话,他刚说出口就后悔了,梅厄瑞塔混入贵族圈里的时候听过看过很多,他觉得那些东西肮脏,却也悄悄地记了下来,也许是本身就有着一颗那样的心,所以情不自禁被吸引。
他正想说点什么补救,就听见安洛说:“真的吗,那你肯不肯让我咬一口试试看?”
魔法灯很明亮,在灯光下,安洛朝他看过来,两颗黑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濯石,睫毛飞快地忽上忽下,先是看着梅厄瑞塔,然后又撇开眼睛,两只手像是格外忙碌,有许多小动作。
饭还没有开始吃,安洛已经有点被噎住了,他觉得两边脸颊的温度急剧上升,深吸口气,想表现得满不在乎一点,就听到梅厄瑞塔的声音,仿佛有些缥缈地:
“好啊,为什么不肯?”
他答应了,安洛却有点打退堂鼓,他觉得心里很慌,但还是壮着胆子站起来,假装自己只是开个玩笑。
梅厄瑞塔问他:“你想咬哪里?”
安洛支支吾吾,觉得哪里好像都不好,有点太露骨了,梅厄瑞塔帮他挑了一个:“你觉得肩膀怎么样?”
他的声音很柔和:“之前去招收新巫师学徒的时候,你下棋下输了,我就咬了你一口,还记得吗?”
梅厄瑞塔这么一说,安洛立刻又想起来了,他感觉两只手都在出汗,短短的几步路,重若千斤,空气中仿佛有一种潮湿的氛围,湿热热的,像是夏天的雨。
但梅厄瑞塔却是凉的,巫师袍是凉的,皮肤也是凉的,安洛伏在他肩上,一口咬下去,又怕咬重了把梅厄瑞塔咬痛了,基本上只是虚虚地含着,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来,梅厄瑞塔灰绿色的双眸看着他,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安洛不知道梅厄瑞塔知不知道他的意思,胡乱说了几句话又坐回自己饭桌前了。
晚餐吃的什么他完全不知道,吃饱了还在吃,梅厄瑞塔把他的碗拿走,声音柔和地道:“已经吃饱了吧?”
安洛顿时脸红到了耳根,“好像……好像是饱了。”
第84章 “我也……我也喜欢你。”
安洛不知道其他人谈恋爱是什么样的, 他读大学的时候,宿舍四人全都是单身狗。安洛忙着写小说,另外三个人, 两个忙着打游戏, 还有一个忙着跑各种活动。
大学四年, 他们宿舍四个, 一个脱单的都没有,所以安洛也无从参考。
他现在总是喜欢盯着梅厄瑞塔看, 他觉得梅厄瑞塔仿佛变成了流动性的,一会一个模样,明明其实还是同一个人, 只是正常的行动坐卧,但每一个姿势的变动,都显得非常新奇。
安洛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像是正在学习人体结构的美术生,梅厄瑞塔一点姿势的变动,都足以让他在心里研究大半天。
有时候梅厄瑞塔洗了澡出来,发尾带着些湿意,水珠从黑头发尖尖的底部往下滴, 身上也带着水汽,像是淋了雨的石膏像,表面蒙着一层水雾,白也白的柔和了些。
与此同时, 安洛发现了一件新的事。
梅厄瑞塔之前说那些元素拟态生命两年前就学会了中式菜品, 安洛一开始没多想,梅厄瑞塔也没提,但现在他觉得很好奇,梅厄瑞塔是怎么训练它们的呢?
要知道, 严格意义上,它们并不算是真正的生命,也没有什么自主学习的能力,所会的一切都是主人直接灌输给它们的,要它们变成什么样,就可以变成什么样,并不能像是人当厨师一样,一点一点锻炼自己的厨艺。
答案简直呼之欲出,但安洛无法想象梅厄瑞塔研究菜品的样子,也是穿着黑色巫师袍,像研究化学药剂那样一点点实验么?
以梅厄瑞塔的性格,安洛知道如果真是梅厄瑞塔研究的,那他肯定还有一本专门的笔记,用来记录研究过程,就像研究员的实验记录那样。
于是安洛装作不经意地问:“梅厄瑞塔,你能把你的菜谱研究给我看看吗,我现在好闲啊,想找点事做。”
梅厄瑞塔正在伏案工作,专注地刻着符文,听了安洛的话,也没多想,拿出一本黑色的皮质笔记本给安洛,正要递过去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动作停住了,他有点犹豫,但安洛已经伸手抓住了,稍微用点力一扯,梅厄瑞塔就放弃了,把笔记本给了他。
没想到真有,安洛好奇地打开来看,发现还真像是研究记录。
安洛挑了一页来看:
【目的:青沙鸡肉与魔植的合适搭配与调配剂量(汤)】
【原料:青沙鸡肉、天冬藤、鹿角果、乌虫叶、芥湿芽】
【记录:
先将青沙鸡肉等分为五份,浸泡于清水中,清水刚好没过鸡肉,以同样的温度煮开。
调配五份不同搭配与剂量的魔植
1.天冬藤50g、鹿角果20g、乌虫叶5g、芥湿芽10g
……
将五份调配好的魔植处理后分别投放入沸腾的青沙鸡汤中,静待三十分钟。】
【结果:样本一到样本三全部失败,样本四和样本五可以作为原始数据进行下一步改进。】
……
【实验成功,获得精确数据与方式如下……】
【注意事项:
青沙鸡汤沸腾时水分蒸发,实验结束时减失重量应当控制在20%左右。
天冬藤(粉末状)、鹿角果(块状)、乌虫叶(液体)】
【结论:符合预期,可灌输于元素拟态生命。】
安洛:“……”
我看不懂,但我大为震撼。
往后再翻一翻,发现基本上都是这种类似的过程。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前面十几页的流程比较长,样本也多,但后来梅厄瑞塔似乎找到了窍门,就更得心应手起来了。
有时候半页就能解决一个“实验”。
他从头到尾仔细地翻了一遍,然后鬼使神差地低头俯身去闻书页,安洛以前也这样做,有些书的味道很刺鼻,有些书的味道带着书墨香,小时候买书,一是看封面图画漂不漂亮,二是闻书的味道香不香。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梅厄瑞塔的影响,笔记本的味道也带着些凉意,墨水味有些苦,略微有些黄的纸页散发着一种古旧的草木的味道。
安洛本来以为笔记本会染上一些菜的味道,结果事实和他想象的截然相反,但想想也是,梅厄瑞塔估计是等“实验”结束后再记录的,他记性很好,不会一边把调料投入汤锅里,一边抽空在笔记本上添几行字。
他把头从书本里抬起来,梅厄瑞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面前,正平静地看着他。
安洛顿时脸红了,觉得自己的行为好像痴汉,他强装镇定:“本来想闻一闻书上有没有菜的味道,结果发现干干净净的,都是墨水和纸的味道。”
梅厄瑞塔扫了一眼安洛摊开的书页:“那午餐就吃这个吧。”
安洛把笔记本还给了他,交接的时候,和梅厄瑞塔的手略微擦碰了一下,赶紧收了回来,像被电了一下似的。
一道闪光从梅厄瑞塔的袖口一闪,很快又消失了,安洛知道那是西装袖扣,半遮半掩更引人窥探,安洛有点想掀开黑色的巫师袍,更清楚的看看里面。
“你符文刻完了吗?”安洛问。
梅厄瑞塔平淡地点一点头:“刻完了。”
两人嘴上说的话很平淡,但对视的双眸里仿佛有着更多的东西。
安洛心砰砰跳,几乎有点想直接挑明了,干脆地问梅厄瑞塔,得到一个“是”或者“不是”。
不行,安洛鼓不起勇气,这种感觉有点像赖床,嘴上说着再睡五分钟就起,实际上一个五分钟过去了,就再来一个五分钟。
而且说到底,虽然“是”与“不是”之间的空隙太狭小,让人喘不上气来,但也是处于一个双重的叠加态,象征着无限可能,虽然被挤得很难受,但也有一种希望在。
安洛先自己暗自思考了一下。
他想和梅厄瑞塔保持目前亲近的状态吗?答案毫无疑问。
那么,更进一步,如果成了恋人,他想和梅厄瑞塔接吻,或者做一切更亲密的事吗?
梅厄瑞塔那双薄薄的嘴唇浮现在眼前。
“嘶……”
安洛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可以接受……
但他决定还是要更谨慎一点。
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关系这么亲密的人,不管是维持现状,还是更进一步,都要小心一点。
梅厄瑞塔小时候看了很多肮脏的事情,一直选择单身禁欲,显然对这种事还是有抵触的,安洛决定试探看看,如果梅厄瑞塔的抵触心理太强,那就算了,安洛不想让他重复体验童年时期的糟糕经历。
如果梅厄瑞塔的抵触没有那么强烈,或者说比较无所谓,到时候再走一步看一步。
做好了决定,安洛就开始行动了。
他挖空心思,找出各种理由来试图碰一碰梅厄瑞塔,晚上睡觉前,梅厄瑞塔帮安洛取下脖颈上戴着的蓝宝石吊坠。梅厄瑞塔微凉的手指在安洛的脖颈上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蜻蜓飞走后,水面还泛起一阵一阵的涟漪,安洛没忍住哆嗦了一下。
梅厄瑞塔穿着一件白色的绸衬衫,摸上去光滑冰凉,两个人躺进被子里后,安洛隔着衬衫去摸他的手腕,梅厄瑞塔安静地看着安洛,他的脸上是一种完全的中立表情,没有躲开也没有回应。
安洛摸不清他是忍受还是默许,他觉得弄清这一点还是很有必要的,如果梅厄瑞塔不喜欢,那他就是骚扰。灯关了,安洛悄悄地问:“梅厄瑞塔,你讨厌我碰你吗?”
“不讨厌。”
梅厄瑞塔的回答很快,斩钉截铁,十分干脆,没有一点勉强。
安洛进一步道:“我现在动不动就想碰一碰你,你会觉得很烦吗?”
“不会。”
安洛顿时心中大定,很高兴地睡了。
他睡得无忧无虑,但梅厄瑞塔翻来覆去,一个晚上都没睡着。
梅厄瑞塔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段时间安洛对他的亲近,他享受的同时又很紧张,他知道安洛也许并没有什么意思,但每次安洛碰他,梅厄瑞塔的心里都会浮现出一大堆肮脏的情境。
他必须保持自控,不能让安洛察觉到自己究竟想对他做出多么亵渎的事情,但是这越来越困难了,有时候他觉得安洛简直是在故意折磨他,只不过这是一种甜蜜的痛苦。
有时梅厄瑞塔简直想直接把一切挑明了,但每当他想要这样做的时候,他眼前总会闪现出安洛厌恶的目光。
如果安洛知道梅厄瑞塔看着他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或许他就再也不会想要靠近梅厄瑞塔了。
他勉强睡了一会,睡得很浅,还做了糟糕的梦。
他梦见安洛知道了他的心思,从而一脸厌恶地道:“梅厄瑞塔,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恶心,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梅厄瑞塔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上满是冷汗。
安洛还在一旁睡着,两边的脸颊睡得热腾腾的,梅厄瑞塔看了半晌,下床去了浴室。
第二天,安洛从书堆里找出一些纯净版的骑士小说,一边翻书一边感叹:“我的爱情小说写得不好,也许是因为没有谈过恋爱,我觉得如果我谈了恋爱,说不定能写得更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梅厄瑞塔。梅厄瑞塔仿佛没什么表示,“你准备去哪里谈?”
“回家吗?也是,那才是和你同一个世界的人,有共同语言。”
安洛听梅厄瑞塔的话,恨不得直接说:“我准备和你谈啊!”
但是梅厄瑞塔这平平淡淡的态度又让安洛踌躇了,担心提前挑明反而适得其反。
他在想是不是应该多撩一撩梅厄瑞塔,既然梅厄瑞塔不反感他的触碰,等到梅厄瑞塔有点感觉,他再挑明,成功率也许会大一点?
安洛不知道的是,梅厄瑞塔刚刚回答他的时候,手上的力道太大,手背的青筋都绽了出来,笔尖一划,把纸页都划破了。
他想了想,问:“梅厄瑞塔,你巫师袍里面穿的是什么?”
没等梅厄瑞塔回答,他就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主动去解梅厄瑞塔的衣服,他觉得他这暗示够强烈了吧,然而梅厄瑞塔依旧没森*晚*整*理有什么反应,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书本。
但他也不反抗,任由安洛解开了他巫师袍上的纽扣,露出下面修身的西装。
安洛两手按着梅厄瑞塔的肩膀,干脆更过分地爬到了他身上,梅厄瑞塔往后靠了靠,让安洛可以更方便地爬上来,然而依旧不说话,安洛感觉到梅厄瑞塔浑身肌肉紧绷,“怎么了?”
“没什么。”梅厄瑞塔竭力控制着自己,以免在安洛面前失态。
他坐在椅子上,安洛面对着坐在他腿上,梅厄瑞塔感觉他们接触的地方仿佛都有火在烧,不是那种炽热的大火,而是低温的小火,一点一点,慢腾腾地烧着他的皮肉,火苗窜到他的血管里去,他的血液仿佛都成了油,一路摧枯拉朽地烧上去,直烧到骨头里,骨头仿佛也给烧脆了。
梅厄瑞塔偏过脸去看其他地方,竭力表现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想借此向安洛传达出一种“安全”的信息。
没关系的,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靠近我是很安全的,不用担心。
他这副表现落在安洛眼里,就显得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安洛心里觉得梅厄瑞塔真像一块木头,但想想这木头是他自己写出来的,于是回旋镖又扎到脑袋上。
苦也,这也回旋?!
安洛伸手把梅厄瑞塔的脸微微偏转回来,几乎是明示了:“梅厄瑞塔,你觉得我怎么样?”
梅厄瑞塔立刻回答:“很好。”
然而他虽然这样说着,脸上却仍旧是一副中立的表情,安洛没能从他脸上看出任何特殊的情绪。
两个人都在微微地颤抖,彼此互相看着,过了一会,安洛伸手抚摸梅厄瑞塔的眉毛,在他的手下,梅厄瑞塔仿佛一尊石膏像一样沉默,连睫毛也一动不动,安洛看了一会,忽然俯下身朝梅厄瑞塔的眼睛里吹气,梅厄瑞塔的眼睫毛被吹得乱抖,然后整个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
他抬起眼看安洛,仍然没说什么,脸上完全中立的表情破裂了,露出藏在其下的表情,就像鸡蛋破壳后钻出黄嫩的小鸡来一样。
梅厄瑞塔灰绿色的双眸像是被磁铁吸住了一样,无法从安洛的脸上挪开了,两人靠得太近,梅厄瑞塔能看见安洛脸上微不可见的细小的毛孔,他怀疑安洛身体里奔涌着的血液气化着,从这一点点小小的地方喷了出来,热气和血气让他头晕目眩,然而过了一会才发现,血腥味是在他自己的口腔里,他咬牙咬得太用力,于是铁锈味便漫上了舌尖。
他们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安洛的手指游移到梅厄瑞塔脸上,梅厄瑞塔的脸微微带着凉意,肉却是软的,不是真正的石膏像。梅厄瑞塔觉得安洛的指尖像是烙铁,碰到哪里,哪里就烧起来。过了一会,又觉得自己像是一架老旧的钢琴,安洛手指一点,就是按下一个琴键,他的灵魂和骨头血肉一起共振,发出一种吃力的,嘎啦嘎啦的声音,不太好听,他希望安洛没有听见。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反应,好让自己显得“正常些”。
安洛看着梅厄瑞塔,下意识地把手指按在梅厄瑞塔的嘴唇上,鬼使神差地道:“梅厄瑞塔,你的嘴唇真好看。”
梅厄瑞塔的唇是薄薄的两片,抿着时有一种生人勿近的冷酷,仿佛也是硬硬的白石膏,只是上面涂了一层淡红色的漆,摸着却也是软的。
说完他自己也愣住了,脸“腾”地红了,加上刚刚那一些动作,量变引起质变,他跳下地去,说:“时间到了,我要去睡午觉了。”
说是睡午觉,其实也睡不着,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过了一会,门突然动了,是梅厄瑞塔推开门,安洛赶紧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了,但眼皮底下眼珠乱转,一看就知道是装睡。
黑暗中,身体的其他感官变得更敏锐了些,他听到衣料摩擦窸窣窸窣响,忍不住睁眼朝旁边飞快地看了看,梅厄瑞塔脱了外衣挂在衣帽架上,然后也掀开被子上了床。
卧室里一片沉默,没有说话,两个人各自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安洛原本就是装睡,这下更睡不着了,过了一会没听见梅厄瑞塔的动静,他睁开眼睛想看看梅厄瑞塔现在睡了没有,然而一睁眼就发现梅厄瑞塔也在看他。
“轰”地一声,血顿时全往脸上涌,安洛觉得好尴尬,很不好意思,梅厄瑞塔却没有笑他,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冬天被冻住的湖面,一片冰封,连风也吹不起涟漪,然而湖面之下,深水中有许多暗暗的漩涡在旋转。
忽然间梅厄瑞塔开口了,问安洛道:“你怎么突然想谈恋爱了?”
他顿了一顿,又道:“你之前说不想谈的。”
安洛含含糊糊地道:“人的想法总是会变的嘛,遇到合适的,谈一谈也挺好的。”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梅厄瑞塔,梅厄瑞塔垂下眼去,“那么,你准备和什么样的人谈呢?”
安洛心一横,想着成败在此一举:“我觉得像你这样的就很好。”
说完之后,他屏住呼吸,仔细观察梅厄瑞塔的反应,梅厄瑞塔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冰面彻底被凿子和锤子凿裂开了,冰块碎碎地落进水里,扑通扑通,溅起冰冷的水花。
梅厄瑞塔没说话,他先是僵硬了好一会,然后他的手试探性地伸过来,握着安洛的手,虚虚地环着,安洛稍微用点力就能挣脱。
安洛伸手握过去,两个人都觉得对方的手像是一只温热的小鸟,过了一会,安洛靠过去,压低了声音问:“梅厄瑞塔,我喜欢你,想跟你谈恋爱,你喜不喜欢我?”
他的每一个字落在梅厄瑞塔耳朵里,都像是一柄锤子,梅厄瑞塔感到脊背一阵颤抖,灵魂仿佛也有点飘摇,然而他很快地点了头,虽然略带吃力,还是回答道:“我也……我也喜欢你。”
“那我们就在一起了?”安洛靠得更近了一点。
“嗯。”梅厄瑞塔点头,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几乎以为自己只是在做梦,然而如果这是梦的话,也有点太逼真了。
梅厄瑞塔感觉到安洛靠了过来,安洛的身形比他小一些,温软丰润的一汪血肉涌进了他的怀里,几乎像是命中注定一样适合他的怀抱,他的两只手自动地抱住了安洛,安洛笑了笑,低低地又说了一会话,兴奋过头后困意上涌,生物钟在催他进入梦乡,他说着说着,眼皮开始打架,到后来说话说得有点颠三倒四了,最后睡着了。
梅厄瑞塔听着,听着,直到安洛已经睡着了,他耳边还依旧响着安洛的声音,像是幻听,然后过了很久,周围才慢慢静了下来,只剩下安洛的呼吸,安洛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上,带来一种暖融融的,懒洋洋的感觉。
他伸手去拨弄安洛散在枕头上的黑发,安洛还是保持了剪头发的习惯,库尔特城里的理发师的手格外灵巧,脑子也很活络,很快就知道该如何剪好安洛想要的发型。
这世界对安洛总是贴心的,梅厄瑞塔想,心里突然妒忌起来,但不是妒忌安洛,而是妒忌这三年间朝安洛献殷勤的活物。
凭什么?他想,他们在安洛的笔下甚至没有姓名,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一个接一个的来?
然而很快,安洛那句:“梅厄瑞塔,我喜欢你,我想和你谈恋爱。”又在他耳边荡了起来,他的血液奔涌间仿佛唱着春天的歌,他的心情很快又好了起来。
他到现在还不敢置信,因此一动不动,生怕惊醒了这个梦境,安洛在他怀里仿佛一团火,直烧得梅厄瑞塔头晕目眩,慢慢的,他感觉到快乐,又有一种走钢丝的感觉,身体在云端之上,沐浴着温柔的月光,然而脚下是极细的钢丝,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如果他和安洛稍微疏远些,梅厄瑞塔可以完美的隐藏自己肮脏的欲望,然而现在他们靠得太近了,如果安洛发现梅厄瑞塔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完美无缺的主角,反而时时刻刻想着怎么用肮脏的手段折辱他,欺负他,他会怎样?会甩手离开吗?
得到的越多,越怕失去,梅厄瑞塔看着安洛,心中有一种近乎痛苦的悲哀,然而让他放弃,他也是不肯的,他闭上眼睛,把那些糟糕的猜想推远了,专心致志地,细细的咀嚼他当下的快乐。
梅厄瑞塔相信他能够管得住他自己,不,不是相信,他必须这样做,为了让安洛可以一直喜欢他,他必须伪装得更完美,更无懈可击。
为了永久占有这幸福,他必须做到。
第85章 “那你想不想亲亲我?”
安洛醒来的时候, 周围的光很昏暗。
世界之流里一直挺暗的,他睡在幽灵船里,有时候也感觉到一点点颠簸, 他和梅厄瑞塔占据了船长的卧室, 把里面的东西更换一新, 船长室里有魔法灯, 此刻没有打开。
被子里很暖和,这是安洛第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
等过了一会, 他较为清醒了一点之后,他就发现了,暖和的不是被子, 是梅厄瑞塔热腾腾的身体。
之前他总把梅厄瑞塔比作石膏像,确实,如果遵循“眼观手不动”的准则,梅厄瑞塔就是一尊石膏像,还是那种精心雕刻打磨,可以送到展览馆供人欣赏的,非常好看的石膏像。
苍白的, 冷硬的,每一处线条都那么优美利落,就连气质也是雕塑一般的,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 或者两者仿佛不存在于同一世界的气质。
不过安洛不是规规矩矩, 老老实实的游客,他看得太喜欢了,就伸手去摸,开口去要了, 结果发现石膏像并不是石膏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也属于他了。
安洛自顾自美了一会,突然想到皮格马利翁。
在很早之前,大概是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也想过皮格马利翁这个神话。
只是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并不是神话中的国王,虽然梅厄瑞塔是他的小说主角,并且从文字幻化成了人,但并不是他精心雕刻的,他也没有热烈地想要梅厄瑞塔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
说来惭愧,那时候安洛正想着下一本书的题材,因为玩了《2077》这个游戏,加上又上班了,对资本家可太恨了,就想写一篇赛博朋克题材的小说,主角从底层爬起,一路往上冲,干掉各路boss,一路爽爽爽。
中心主旨就一个:我打不过老板,我的主角还打不过吗?王八蛋拿命来!
主角也不再像是梅厄瑞塔这样的学术型,而是暴力型,因为安洛从学校毕业了,上班上得怨气浓重,对于智慧的崇拜让位给了对暴力的渴望,不想思考,只想一拳打爆地球。
结果还没开始,就穿越到了这里。
梅厄瑞塔现在居然还成了他的男朋友。
这一系列发展实在是非常神奇。
安洛靠着梅厄瑞塔热腾腾的身体,觉得自己好像是烤炉里的一块面包,随着热力的烘烤渐渐膨胀,整个地鼓了起来,细小的纤维有着密密麻麻的空隙,全是空气。
梅厄瑞塔闭着眼睛,安洛不知道他有没有睡醒,梅厄瑞塔从不睡午觉,他连晚觉都睡得少,按理来说现在应该是闭目养神,然而也难说。
他伸手去抚摸梅厄瑞塔的眼皮,就用指尖轻轻地点一点,感受到柔软的眼皮和眼皮下柔韧的眼球。梅厄瑞塔的眼窝很深,然而他的长相不是那种西方人的长相,而是漫画上或者二次元游戏立绘上的长相,说不出是东方人还是西方人,只是单纯的好看。
安洛现在的心情很像是刚得知了自己中了彩票大奖,除了快乐外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然而梅厄瑞塔是真实的,安洛忍不住就想多摸摸他,指尖从眼窝往下,顺着他脸的轮廓转了一圈,又跳到他高挺的鼻梁上来。
他凑到梅厄瑞塔耳边悄悄地道:“梅厄瑞塔,你醒了吗?”
梅厄瑞塔睁开了眼睛,灰绿色的双眸里没有一丝朦胧,安洛伸出一只手按在他狭长的眼角,“你中午是不是没睡?”
“嗯。”
“我就猜到。”安洛笑了:“没睡你还陪我躺这么久,你真好。”
梅厄瑞塔看着安洛,沉默了好一会,才轻轻地道:“你也好。”
安洛原本就笑着,梅厄瑞塔这句话让他的笑意更深了,腮帮子都有点酸了,他收回手自己揉了揉,梅厄瑞塔也帮他揉,动作很轻,四根手指几乎覆盖了安洛半张脸,微凉的指腹顺时针有规律地揉着。
被窝里的暖气和体温交换带来的热度,让安洛舍不得起床,等到终于起床了,时间已经快要下午五点,一整个下午滴溜溜地飞走了,悄无声息的。
走在正确的航道上,巫师大陆很快就到了,幽灵船抵达时,梅厄瑞塔按照在船上搜罗来的资料,很熟悉的办好了手续,把幽灵船收进了空间裂隙里。
这是很平淡的一件事,大陆边缘的港口极多,不停有船停靠和驶离,梅厄瑞塔和安洛只是其中平平无奇的一员。
在原著里,梅厄瑞塔只是一个三阶巫师,有能力向外探索的巫师,基本上都是五阶起步,加上船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就显得非常可疑,好不容易才过关。
但现在有了安洛在,于是一切都非常丝滑,没有任何人怀疑,检查的人看了看安洛,又看了看梅厄瑞塔,好心地提醒了安洛一句:“下次最好和五阶巫师同行,世界之流里很危险,万一船出了问题,只有五阶巫师可以离开船进行修补。”
安洛:“谢谢,我们下次会注意的。”
梅厄瑞塔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去。
“不高兴了?”安洛拉住他的手,巫师大陆整体显得非常蒸汽朋克,因为有专精机械的巫师。
他们顺着人流的朝向,到站台上坐了一辆公共飞行器。
公共飞行器看着像是飞机,又像是大号的蜻蜓,完全无人驾驶,顺着规划好的航线前进。这里的一切用的都是魔石,原本梅厄瑞塔储备的魔石不多,在原来的小世界里,魔石虽说是巫师间真正的等价物,但因为稀少,所以金币还是大量流通,魔石只用来交换真正贵重的物品。
但是知道了剧情后,梅厄瑞塔在虚空乱流里收了不少老前辈的遗产,现在压根不缺钱花。
能进虚空乱流的基本上都是八阶巫师,目的都是为了突破成九阶巫师,因为想成为九阶巫师,必须领悟时空法则,从而自创时空巫术,将自己的生命彻底定格,这样就能完全遏制灵魂的衰败,达到真正意义上的永生。
巫师的寿命都是按灵魂寿命来算的,然而灵魂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衰败,八阶巫师的灵魂寿命能达到一万年。
只有掌握了时空巫术的九阶巫师才能真正意义上的永生。
然而除了传说中,巫师世界还没有真正到达九阶巫师的人。
原因嘛……不管多高阶的巫师,只要进了虚空乱流,那是一死一个准。
只有梅厄瑞塔,安洛在他还是三阶巫师的时候,就给了他成为九阶巫师的入场券。
安洛关上小包间的门:“别不高兴嘛,你以后可是能成为九阶大巫师的。”
“再说,你现在才二十一岁,二十一岁的三阶巫师,简直是天才中的天才,有多少人五十岁了还是巫师学徒呢,三阶巫师的平均年龄可是五百岁往上哦,你的年龄还不到他们的零头呢。”
“而且我就只喜欢你,除了你我可不找其他巫师。”
梅厄瑞塔深深地看了安洛一眼,“我知道了。”
因为提前“继承”了许多死在虚空乱流里的巫师们的财富,梅厄瑞塔不用像原著时那样,刚来就急着为生计发愁。
公共飞行器飞到最后一站,车上已经空荡荡的了,周围也冷清了许多,安洛和梅厄瑞塔下了飞行器。
基本上来说,三阶巫师的谋生方式是去巫师学院里当导师,教授巫师学徒,等成为了四阶巫师,就可以去接一些高阶巫师发布的委托,通常都是解决资源点里的麻烦。
等到了六阶巫师,就可以去尝试购买或者自主征服一些小世界成为资源点,然后靠着资源点的供养成为七阶巫师。
突破八阶巫师需要掌握一些世界的本质规则,而九阶巫师则是掌握时空规则。
在原著里,梅厄瑞塔一开始也去了巫师学院里当导师,但目的主要是为了熟悉巫师大陆的环境,等到熟悉得差不多了,立刻就走了。
巫师学院里的环境太安逸,报酬也不足,梅厄瑞塔去接了委托,在纷争战斗中收集资源,成就四阶巫师。
总之一直都在鲨鲨鲨。
梅厄瑞塔目标明确,很快到了一个规模较小的巫师学院,这里当导师的巫师多是一阶和二阶,只有一个院长是三阶巫师。
这也是原著里他待过的地方。
“我新升了三阶巫师。”梅厄瑞塔对院长道:“想要沉淀一段时间,好为接下来升四阶做准备。”
院长点点头,目光转到安洛的身上,一眼看出安洛的水平只是巫师学徒,“那么,这是你的学生吧?”
“不是。”梅厄瑞塔摇摇头,顿了顿,又解释了一句:“家人。”
院长呵呵笑了,也没多问,叫了声好孩子,送了安洛见面礼。
他年纪比较大,大约有七百多岁,但巫师们从来不论年龄,梅厄瑞塔的年龄虽然只有他的零头,但仍然是平辈相交。
梅厄瑞塔在导师居住区找了个空地放上了他的巫师塔,这就算是安顿下来了。
离开了世界之流,空间稳定下来了,梅厄瑞塔把鸢尾花庄园的空间入口和巫师塔里相连,平时他和安洛起居就在鸢尾花庄园里。
巫师塔则专门用来做实验,以及培育一些有用的魔植。
梅厄瑞塔是三阶巫师,并不需要朝九晚五,每个月只需要上一节课就行,所以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巫师塔里。
巫师学院的导师们给梅厄瑞塔办了一个欢迎晚宴,宴会上各个导师们都带了自己的学生来,安洛是巫师学徒的水平,所以理所当然的和那些弟子们待在一块儿。
安洛很久没和这么多人交往了,虽然有点社恐,但巫师学徒们都很和善,他很快融入了进去。
巫师们的宴会向来是学术交流会,巫师们就不像巫师学徒们那样只是单纯的享受宴会,这些一阶二阶的巫师们争着向梅厄瑞塔讨教问题,虽然他们中最年轻的也有一百五十岁了,但因为梅厄瑞塔是三阶巫师,他们还是以晚辈的姿态虚心请教。
梅厄瑞塔话语寥寥,但总能一针见血,几句就解决了一个问题,他的目光往另一边看,安洛正和几个巫师学徒不知道在说什么,看起来笑得很开心。
“让他们多享受享受现在的时光吧。”一个巫师注意到了梅厄瑞塔的目光,也跟着看过去,语调显得很慈爱:“年轻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梅厄瑞塔:“……”
然而这些巫师们言语间,已经很娴熟的以长辈自居,顺便把梅厄瑞塔也归入和他们一派的“长辈”之流。
虽然他今年才二十一,比很多巫师学徒还年轻。
但巫师的规矩可不管这个,讲究的就是达者为先。
三阶巫师,妥妥的老前辈。
晚上回到巫师塔后,安洛牵着梅厄瑞塔的手,笑着道:“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和梅厄瑞塔成为恋人后,安洛和梅厄瑞塔的关系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改变,日常除了牵手和多了一些拥抱之外,也没有更近一步的举动了。
安洛觉得也许是梅厄瑞塔对这方面不感兴趣,比较讲究柏拉图式的爱情,但安洛可不是这样的,作为一个俗人,他有时候就很想亲一亲梅厄瑞塔。
但梅厄瑞塔一副禁欲冷淡的样子,安洛觉得也不能太急色了。
正常人刚确立男女朋友关系的时候,也不可能一上来就接吻,还是要多相处一段时间,增进一下感情的。
“没有。”
梅厄瑞塔简单地道,他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但安洛想了想就猜到了,“是不是觉得被当成我的长辈了,所以不开心?”
梅厄瑞塔沉默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
安洛顿时觉得梅厄瑞塔太可爱了。
“你才二十一呢。”安洛道:“比我小了五岁,还年轻着呢。”
“嗯。”
梅厄瑞塔在巫师学院的图书馆里借了很多书,他挨着安洛坐了,翻开书来看。
安洛手上虽然也拿着书,但是他的心思完全不在书上面。
他回忆着这段时间来梅厄瑞塔的表现,梅厄瑞塔从来不会拒绝安洛的亲近,他甚至表现得很欢迎,然而他并不主动亲近安洛,就连牵手也是安洛主动牵。
安洛一开始以为这是梅厄瑞塔慢热,但这段时间以来,他觉得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难道还是在抗拒吗?
想想梅厄瑞塔小时候的经历,倒也说得过去。
但安洛可没有这么无欲无求。
他觉得梅厄瑞塔的嘴唇看着就让人很想亲。
入睡前,梅厄瑞塔从盥洗室里出来,他身上是阴冷冷的水汽。
他没有直接掀被上床,而是在壁炉前的扶手椅上坐下,将身上的冷气消除。
一滴冰凉的水滴从梅厄瑞塔的额角往下流,他垂着眼将它擦掉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越来越无法自控,有时候安洛笑一笑,梅厄瑞塔都忍不住想要吻他。
他对睡眠的需求越来越少,但他仍旧会每晚上床,因为安洛会钻进他怀里睡。
梅厄瑞塔看似一切正常地上了床,然而等安洛睡熟后,他就睁开了眼睛,看着安洛一无所知的睡颜。
他的目光贪婪的从安洛的睫毛滑到安洛的嘴唇上,安洛的唇色不浓,淡粉色的两片,像是两片漂亮的花瓣,毫无防备地展露在他的面前。
梅厄瑞塔心底有道声音怂恿他:“还在犹豫什么?只要动作够轻,悄悄地吻一下,安洛是不会知道的。”
然而另外一道声音却道:“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你真的能承担被他发现的后果吗?确定要为了一时之快,被心底肮脏的欲望所驱动,从而失去你目前拥有的一切?”
梅厄瑞塔沉默着,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再一次将心底汹涌的欲念重新压下。
安洛打定了主意,想要主动出击。
鸢尾花庄园里的时间还是春天,午睡起来后,安洛说要到花园里散散步,梅厄瑞塔也和他一起,他们牵着手在路上走,有时一阵风吹过,唰唰地吹下几片树叶来。
他们在一片树荫下的草地上坐了下来,安洛一开始老老实实地和梅厄瑞塔并肩坐着,然而很快,他就推了梅厄瑞塔一把,梅厄瑞塔并不反抗,仰面躺在草地上,一双灰绿色的双眸看着安洛,平静地像是冻僵了的树叶。
安洛一边看他,一边道:“梅厄瑞塔,你觉得我好看吗?”
“好看。”梅厄瑞塔回答,他的目光在安洛的脸上一转,很快又转向其他方向。
安洛看梅厄瑞塔似乎不讨厌,于是就得寸进尺地爬进他的怀里,“那太好了。”
他伸手捞起一缕梅厄瑞塔的黑发,梅厄瑞塔的发质很好,乌黑如墨,安洛拿起那尖尖的发尾去戳梅厄瑞塔的脸颊,带来一点痒痒的感觉。
梅厄瑞塔看着安洛,安洛是软的,面对面趴在他的怀里,像一颗很有分量的宝石。
他忽然害怕这颗属于他的宝石被人偷窃走,连忙伸出手环住安洛的腰背,安洛感受到腰背上梅厄瑞塔手臂的重量,轻轻伸手戳了戳梅厄瑞塔的嘴唇:“你的嘴唇好软。”
他伸手在梅厄瑞塔的唇上点来点去,往下一按,柔软的唇肉就陷了下去。
梅厄瑞塔牙根泛起一阵痒意,他很想咬住安洛那根作乱的手指,然而还是竭力地压制住了这不该有的念头。
安洛盯着梅厄瑞塔看了一会,忽然飞快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软软的,带着淡淡的凉意。
梅厄瑞塔一开始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过了好几秒,他才意识到一切,灰绿色的双眸睁的比平时大了些,牢牢地盯着安洛。
“你不喜欢吗?”安洛问。
梅厄瑞塔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过了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喜欢。”
“那你想不想亲亲我?”安洛问。
“我……”梅厄瑞塔的眉眼间露出了明显的困惑和挣扎的交织:“我……我可以吗?”
“为什么不行?”
安洛笑吟吟地看着他,梅厄瑞塔觉得自己在做梦,他犹疑地,充满困惑地吻了一下安洛的脸颊,然后飞快地退开。
安洛的脸很软,带着温热,梅厄瑞塔甚至感觉到了安洛脸上细小的绒毛在他唇上拂过的感觉,轻轻的,痒痒的,像是被羽毛尖尖轻轻的挠了一下。
阳光亮的几乎有些刺眼,梅厄瑞塔眼前跳动着光斑,他恍惚间觉得这一切可能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然而安洛的重量又是那么切实地存在着。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又被亲了一口,安洛唇瓣轻轻的一点挤压,让他的脊背紧张地颤了一下。
“好喜欢你啊,梅厄瑞塔。”
“我也喜欢你,安洛。”梅厄瑞塔说,快乐中又有几分悲哀,因为他发现他的手竟然游移到了安洛的领口,那一瞬间,他想要脱掉安洛的衣服。
梅厄瑞塔迅速收回手,避免让安洛察觉。
他闭上眼睛,既享受着快乐,又忍耐着痛苦。
第86章 这合理吗?
梅厄瑞塔童年时偶尔会在入夜后潜进厨房取暖。
厨房已经关了火, 但空气中还留有一些余温,炉灶里的灰偶尔还露出一点红光。
但自从梅厄瑞塔长大一些,比较能够抵御寒冷了, 他就再也没有这样做过。
挨冻挨久了, 身体麻木了, 也就渐渐适应了。但如果一边是寒冷, 一边又带着些细微的温暖,两相结合, 反而比纯粹的挨冻更冷。
梅厄瑞塔看着安洛,忽然就想起这段早已被他忘却的记忆。
如果他和安洛之间的界限更分明一些,他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久而久之,甚至也许会不再去想。
然而现在,他和安洛成为了恋人的关系,变得比以往更加亲密。安洛会主动牵他的手,和他一起相拥而眠,后来甚至主动亲吻他。
每一次皮肤的接触,都会让梅厄瑞塔感到一阵阵心悸。
而同时, 他也更难压抑自己的渴望。
梅厄瑞塔想要完全地占有安洛,像野兽将配偶叼进巢穴里那样。
然而他知道这是肮脏的。
他看过的书籍,以及曾经在贵族圈子里的见闻全都指向这一点。
如若是真正的爱,那应该是纯洁的, 完全是精神上的, 不掺杂任何身体上的欲望。
浪荡的骑士在面对真心相爱的恋人时,将对方奉若女神,不敢越半步雷池,一丝肮脏的欲念也没有, 只想亲吻她的手背,默默地守护在她的身旁。
爱上了同性的一个贵族,悄无声息地帮助对方,却没有明说自己的所思所想,看到对方组建了一个幸福的家庭,甚至感到发自内心的高兴,极度愿意成为对方孩子的教父。
当时梅厄瑞塔平静地坐在椅子上,听一个醉醺醺的年轻贵族道:“爱情……哈哈哈,我最喜欢爱情,你爱我么?那你为什么不肯把你给我?”
他一边说,一边放声大笑,周围的人也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对这话很认同,梅厄瑞塔低头看着杯子里琥珀黄的酒液,恍惚间觉得自己的身上有那个年轻贵族丑恶的倒影。
梅厄瑞塔希望自己能高尚一些,然而他不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对安洛究竟是不是爱,因为他一想到安洛组建了一个全新的家庭,他就怒火中烧,恨不得毁灭一切。
除此之外,他也并不满足于就此止步,他想要更多,更多更多,安洛雪白的象牙一般的身体,像蝶翼又像细小的刷子一样漆黑的睫毛,略微圆润的眼睛,唇上的褶皱以及两片唇中含着的濡湿。
安洛亲吻他脸颊的时候,他甚至想要就此将安洛压在草地上。梅厄瑞塔心中涌动着许多的欲望,都是那种完全不能见人的,无比肮脏的。
安洛的作品里都没有一丝和欲望有关的描写,唯有的是亲吻,更深一步便没有了,而且安洛在原来的世界长到二十三岁,还没有任何相关的经验。
所以梅厄瑞塔更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肮脏。
只是最近他越来越难以忍耐了,可他又舍不得,或者说根本无法抗拒安洛的主动亲近。
“爱情……哈哈哈,我最喜欢爱情,你爱我么?那你为什么不肯把你给我?”
梅厄瑞塔皱起眉,这句话伴随着恶臭的酒精味道一起从回忆中涌现,让他觉得有点反胃,不仅是对这句话的反胃,还有对自己的反胃。
梅厄瑞塔很想做到这一点,他很想给安洛完全纯洁的爱,然而他不能,森*晚*整*理他无法做到,于是做贼心虚一样,不敢主动去触碰安洛,好像连他的指尖都往下滴着污水似的。
这座巫师学院的名字叫做碎星学院,名如其院,也像是一颗碎掉的星星一样不起眼,安洛有时候也出来逛逛学院,这里的一切都很符合他对魔法学院的想象,学校里虽然不算特别和谐,但对安洛来说都一样。
回家不再像之前那样遥不可及,于是原本撇下的种种都重新捡了起来,他重新开始构思下一本小说的情节,不过这一次他决定给自己的主角找个对象,因此开始认真的研究该如何写女主。
《至尊巫师》这本小说会演化成一个真实的小世界,安洛是真的没想到,现在他和梅厄瑞塔谈了恋爱,也要预防一下自己写的小说会成为一个真实的世界。
安洛之前就看出梅厄瑞塔对他新小说的反感,这也是人之常情,安洛能理解,不过倒也还好,没有什么特别刺激他的地方,因为女主角们都有了对象。
但安洛不会就此不写了,因为他喜欢写小说,他喜欢创造出一个主角,然后让他去披荆斩棘,最后赢下一切,成为人生赢家。
所以他还是会继续写,但他愿意做出一点让步,比如说给他接下来的主角添一个可爱的对象。
只是女孩子该怎么写呢?
安洛沉思了几天,终于发现了一个诀窍!
先别把主角的对象当成恋人,给她安排一个重要的剧情身份,当成主角的兄弟或者对手或者仇人或者师父……等等一系列身份来写。
一下子安洛就思如泉涌了。
写兄弟,可以写肝胆相照兄弟情义,写对手,可以写亦敌亦友惺惺相惜,写仇人,那就是相爱相杀恨海情天,写师父,那就是师恩如海无以为报……
安洛打开了新思路,只要把这些角色标签放在主角的对象身上,就能写出很不错的感情线了!也不用担心随着剧情的发展女主就此掉线,因为除了主角的恋人这一身份,她还有其他的身份,承担着推进后续剧情的重要作用。
然后等剧情完结的时候,说一声他们爱上了,就可以安排他俩回老家结婚了!
完美!
他打算每天都练一点笔,虽然没办法发表,但写多了总会有点进步。
写小说是安洛的爱好,就像有人喜欢钓鱼一样,虽然总是空军,赚不来多少钱,还倒贴钱打窝,也不妨碍他们每天下班后就扛着根鱼竿出门,在河边一坐就是几小时,有时候好不容易钓上一两条可怜巴巴的小鱼,还都填饱了流浪猫的肚子。
不过安洛决定先写些几万字的短篇。
说干就干,他来了好多灵感,安洛之前为了谋生,写的都是爱情小说,顶多往里面掺点爽文私货,没写过纯粹的爽文,现在开闸放水,简直一发不可收拾,立刻水漫金山了。
梅厄瑞塔从实验室里走出来,正看见安洛在奋笔疾书,他灰绿色的双眸一扫,立刻明白了安洛在写些什么。
心里顿时就阴了下来,然而也说不出阻止的话。
他不声不响地坐在安洛对面,往桌上放了一本书,书页摊开了,然而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安洛低头看着纸页,一缕细细的黑发坠在他白皙的额头上,随着晃动一跳一跳的,笔尖晃动,末端的羽毛也跟着晃动,安洛写小说的时候表情总是很丰富,皱起眉头,抿着嘴唇,有时候眉开眼笑的,下笔的速度极快,有时候表情沉郁,写得也缓慢了起来。
不过安洛不是体验派,也不是沉浸派,有点类似游戏派,他将笔下的主角和自己分得很清,主角是主角,他是他,虽然他写出了主角,但更多像是操控游戏角色一样,他是玩家,操控着主角去升级打怪,战胜强敌。
梅厄瑞塔忍不住想,安洛写以他为主角的这本书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呢?
安洛注意到了动静,知道梅厄瑞塔来了,他写完一个句子,然后放下笔:“实验还顺不顺利?”
他绕到梅厄瑞塔身边,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他一下:“看见你好高兴啊!”
他那个养了猫的朋友总说,在家里看见小猫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摸摸亲亲抱抱小猫,安洛现在深刻地理解了那个朋友,因为他看见梅厄瑞塔也忍不住,总想要摸摸亲亲抱抱。
梅厄瑞塔顿时觉得从脸颊边传来一阵阵酥麻,他伸手把安洛抱到怀里坐着,也吻了吻安洛的脸颊:“看到你我也很高兴。”
他是惯于计算分寸的,一开始极力和安洛保持距离,只是担心安洛反感他,而现在安洛主动亲近,梅厄瑞塔立刻知道了安洛在拥抱和脸颊亲吻上是不反感的,于是他便扩大了自己的行动范围。
一开始带着些紧张,但是脸上不会表现出来,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然后渐渐熟练起来,心里虽然还在颤抖,手却很稳。
虽然这样的亲近会让他感觉到更加难以忍耐,心中的恶兽蠢蠢欲动,然而梅厄瑞塔却不愿意放弃这点甜头,尽管极度的寒冷中有一点微微的温暖,会让严寒更加难以忍耐。
“哦……”安洛瞧了梅厄瑞塔一眼,“你不高兴了。”
“没有。”梅厄瑞塔嗓音淡淡,矢口否认。
“真的吗?”安洛歪了歪头,突然拉近了和梅厄瑞塔之间的距离,梅厄瑞塔瞳孔一缩,安洛压低了声音,秘密一般地问:“真的没有不高兴吗?你要是不高兴的话,我可以哄哄你哦。”
梅厄瑞塔沉默半晌,最终低低地道:“是,我有些不高兴。”
“为什么呢?”安洛明知故问。
“因为我就是你的主角。”梅厄瑞塔垂着眼睫,“你写其他主角的时候,我会担心,如果他们也跟我一样,该怎么办。”
“还有呢?”安洛问。
梅厄瑞塔闭了闭眼,“你喜欢你的新主角,会在他们身上投注精力,我很……嫉妒。”
安洛故作严肃地点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
“那我补偿你几个亲亲好不好?”
安洛在梅厄瑞塔脸上亲了好几口,又埋在他脖颈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梅厄瑞塔的气息,顿时有了一种吸猫的幸福感。
梅厄瑞塔两手环着安洛的腰背,垂眸看着弯着唇的安洛,心里漫上一股无可奈何。
他低低地叫了安洛一声“母亲”,安洛一震,立刻有点不自在起来,不像一开始那么坦然了,梅厄瑞塔又低低地喊了一声“母亲”,这回嗓音压得比之前更低,有种带着禁忌的亲昵意味,安洛忽然觉得热,他的右手被捧了起来,梅厄瑞塔微微低头,逐一吻过他的指尖。
安洛能明显感觉到,梅厄瑞塔不是保守,或者对亲近感到排斥,自从安洛亲过他之后,梅厄瑞塔也会主动吻一吻安洛,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地问了问安洛讨不讨厌,安洛摇头后,他便日益亲近起来。
“我是这么想的。”安洛慢慢地道:“也许我之后写的小说也会成为一个世界,也可能不会,但我会给我之后的主角都安排一个对象。这样他们也各自有了归宿。”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安洛说,他望着梅厄瑞塔灰绿色的双眸:“你是我的第一个主角,对我的意义很特殊,我最喜欢你了,虽然我也会喜欢我笔下的其他主角,但你是不一样的,梅厄瑞塔。”
安洛开了个玩笑:“你既是他们的哥哥,又是他们的继父,怎么样,这样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比如说,我只会这样亲你。”安洛在梅厄瑞塔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梅厄瑞塔沉默着吻过安洛的手背,“嗯,感觉好一点了。”
眼看着现在气氛正好,安洛决定直接了当的问一问梅厄瑞塔:“你是不是很排斥和人亲近?”
“我并不排斥。”梅厄瑞塔道,他的右手轻轻按住了安洛的肩膀,安洛感觉到梅厄瑞塔的肌肉突然紧绷起来,“我只是……”
后面的话含在舌尖,仿佛含苞待放的花,然而梅厄瑞塔没有给它们绽放的机会,咬碎了重新吞下了,喉间慢慢有了一股涩意。
安洛看梅厄瑞塔这副样子,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在他脸上又亲了亲,暂时结束了话题。
等到晚上入睡前,他拿了一本精装版的骑士小说,翻开来和梅厄瑞塔一起看。
安洛一边看书,一边看梅厄瑞塔,梅厄瑞塔的目光从页面上巡梭过去,遇到劲爆的情节时,他也没有害羞或者厌恶,只是平静和漠然,也并不发表什么评论。
他只是陪着安洛一页页看下去。
因为是临睡前,两人都只穿着一件薄衬衫,靠在一起的地方能模糊的感觉到对方的皮肤。
书上的情节慢慢烧到他们身上去,一点一点,如同慢腾腾冒泡的汤汁,安洛推开了书,转头去看梅厄瑞塔。
梅厄瑞塔看了安洛一会,像是慢慢懂了安洛的意思,他先是垂下眼,抿着唇,下颌线绷地很紧,然后伸出另一只手覆盖在安洛原来的那只手上。
“我会调配一种药剂。”他说:“喝下后也会让你很快乐,所以……”
安洛震惊地看着他,他震惊的表情落在梅厄瑞塔眼里,仿佛有了另外一种意思,他咬了咬牙:“我不是一个高尚的主角,我没有办法保持纯洁的精神之爱,安洛,我……也许我很卑劣,但我不会看着你和别人成立家庭,我也不想你从其他人身上找到快乐,在一切开始前,我就会杀了那个人。”
安洛一开始被梅厄瑞塔弄糊涂了,作为一个刚谈了恋爱的年轻人,他只是想趁机会和梅厄瑞塔聊一聊这方面的事,要是能接吻就更好了,然而梅厄瑞塔似乎理解错了?
他花了好一会才理解了梅厄瑞塔的意思,简直有点哭笑不得:“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怎么会去找别人呢?”安洛道:“要找也是找你呀。”
他觉得两人之间对于这方面似乎存在误会,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其实我拿这个和你一起看,只是想和你接吻。”
安洛说着,也有点不好意思,蓝宝石吊坠在他脖颈间一闪,又掉进领口了,他的皮肤像是牛奶布丁上撒了点淡红的果粉,粉馥着,带着淡淡的热气。
梅厄瑞塔的心震了一震,困惑地看着安洛。
“我不知道你想了些什么。”安洛道:“我怎么可能会一边跟你谈恋爱,一边去和别人组建家庭?我肯定是一心一意地喜欢你。”
“你不觉得这很肮脏吗?”梅厄瑞塔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一点微光,然而依然不敢置信,他心里迅速的整合信息,结合安洛这段时间的表现,他有了一个并不敢轻信的结论。
安洛作为一个现代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先是困惑了一会,然后立刻就懂了梅厄瑞塔的顾虑,他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有点坏坏的,伸手指了指梅厄瑞塔:“梅厄瑞塔,没有想到,你竟然是崇尚柏拉图式恋爱的,禁欲系,嗯?”
“可惜你碰到了我。”安洛伸手环住梅厄瑞塔的脖颈,两人的脸靠得极近:“但我可不是这样的噢,梅厄瑞塔,是时候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另一面了,其实我很喜欢搞颜色。”
“正所谓食色性也,你知道吗,跟你谈恋爱之后,我就很馋你的身子。”
梅厄瑞塔看着安洛,灰绿色的双眸里闪着某种奇异的,略显狂热的色彩,然而他的语气还是平静的,犹如注视着猎物的掠食者:“那么,你想怎么馋呢?”
安洛其实没有想得太远,他主要就是想和梅厄瑞塔接吻,更亲密一些的事情,似乎还有点早,但这并不妨碍他信口开河,“当然是和你做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说到这里,安洛忽然想起在巫师塔时,因为荆棘兽的追击,梅厄瑞塔和他在地下实验室度过的那几天,因为换洗衣服不够,梅厄瑞塔脱了衬衫给安洛穿,露出上半身,满是漂亮的肌肉线条,充满着力量的美,然而又不显得壮硕。
以前安洛还不怎么觉得,现在一回忆,顿时有点想入非非。
不过他也发现了盲点。
之前他相信了梅厄瑞塔,但现在想想,那些魔植和魔兽对安洛的态度也许和梅厄瑞塔说的完全相反。
但安洛先把这件事搁在一边,准备以后再说。
“哦,你不排斥吗?”
“为什么要排斥?没有感情就随便乱来当然是不行的,但我们不是已经谈恋爱了吗,男朋友?”
安洛的话如同带着热力的太阳,将他捆缚着自己的冰锁链融化成一滩滩水,他一向观察敏锐,这一次有了这么大的误会,只是因为先入为主,又太患得患失,担心自己被厌恶,然而安洛让他重新镇定了下来。
其实早该明白的,只是梅厄瑞塔太担心失去,因此不敢越雷池半步,没有足够的信息,便不敢轻易下判断,宁愿维持现状,保持安稳。
然而现在,他全明白了。
安洛正想再说些什么,梅厄瑞塔就主动靠过来,他靠得太近,两人的呼吸绞在一起,安洛是个十足的理论派,虽然想着说要和梅厄瑞塔接吻,但心里想得虽然很澎湃,一旦真要实施了,他又紧张起来,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完全没有之前亲吻脸颊时那么坦然。
梅厄瑞塔慢慢地靠近,速度并不快,一寸一寸,一点一点,他时刻注意着安洛的神色,直到最后两双唇贴在了一起,他们的眼睛还是互相看着,安洛是有些不知所措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梅厄瑞塔却很镇定,虽然灵魂因为长久的压抑得到满足,有点颤巍巍地,饱胀地鼓起来,然而他还是时刻注意着安洛的情绪。
发现安洛没有任何排斥或者厌恶的情绪后,他伸出一只手压着安洛的后脑,深深地吻了下去。
先是慢慢地磨着,干燥的唇瓣很快感觉到几分烫意,然后梅厄瑞塔微微张开唇,舌尖如同挑开帘子一般挑开安洛的唇,安洛感觉浑身过了电一般,这种感觉既新奇又古怪,突然间,梅厄瑞塔粗韧的舌尖在安洛的上颚重重地舔舐了一下,勾起一阵痒意,安洛整个人一颤,随即梅厄瑞塔又挑弄地慢慢勾磨着安洛舌下那层薄薄的黏膜。
安洛有点受不了了,想往后退,后脑却被梅厄瑞塔提前扣住,像抵着一层柔软的海绵墙,退无可退。
安洛本来做好了引导梅厄瑞塔的准备,都已经在心里打好腹稿了,没想到梅厄瑞塔压根就不需要他教,话一说开,他比安洛这个见多识广的现代人还会!
这合理吗?
一吻结束,梅厄瑞塔拿来手帕,替安洛擦拭唇边亮晶晶的唾液,安洛濡湿的唇像水滴滴的花瓣,沾着清晨的露水,他擦完后,又俯身吻了一下。
安洛不知何时出了点汗,鸦羽一般的黑发贴在额头上,梅厄瑞塔用指尖拂开了,感受那柔软潮湿的皮肤,他垂着眼看安洛,灰绿色的瞳孔显得有些暗,慢条斯理地轻声道:“母亲,您感觉如何呢?”
安洛:“……”
他看着梅厄瑞塔,两颊烫的像火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第87章 “一个亲吻,怎么样?”
过了好一会, 安洛脸上的热度才慢慢褪了下去。
他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梅厄瑞塔,嘴唇微微颤栗着,想要说话, 但总觉得措辞措得不好, 在脑子里考虑了半天, 终于道:“我还以为你不懂这些。”
真的, 看梅厄瑞塔之前那么拘谨的样子,安洛是真的以为他不懂这些。
“我对这些并非一无所知。”梅厄瑞塔很镇定, 他看着安洛,轻声道:“我只是以为你不喜欢。”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安洛不知道梅厄瑞塔怎么会产生这种误解。
他也不像性冷淡吧,他还看小黄书呢……
梅厄瑞塔道:“你在原来的世界已经二十三岁了, 但从来没有尝试过欢爱。穿越到这个世界后,这三年间,你独自一人居住,也没有尝试过。”
他的声音淡淡的:“你的小说里,也没有任何有关这方面的描述。”
安洛:“那只是因为我是单身,在我们的世界,正常情况下, 一般不会在没有确定关系之前就……呃,这样的。”
“嗯。”梅厄瑞塔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我现在已经明白了。”
安洛看着他,觉得自己无意中打开了什么开关,就像鬼故事里听到敲门下意识去开门, 结果不慎将亡灵放入家中的人一样, 许可是他自己给的,但此后的发展就不由他控制了。
但……问题也不大吧?
梅厄瑞塔是他的男朋友,又不是其他人。
这么一想,安洛虽然还有点不好意思, 但已经比较坦然了。
他躺下了,刚才那个吻让他有点手脚发软,身下的床随着他的体重微微陷下去一块,安洛还有点遗憾:“本来还以为你不懂的,都做好教你的准备了。”
梅厄瑞塔轻轻的笑了,他随手将骑士小说合上,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也微微掀开被子躺下:“那么,你准备教我些什么呢?”
被子覆盖在他们两人的身上,温度逐渐升高,他们靠得比原来更近,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吐息:“我洗耳恭听,母亲。”
安洛:“……”
他的脸又红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梅厄瑞塔在比较亲密的时候就喜欢称呼安洛为“母亲”,这个称呼一出,就让安洛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一点违背伦理的禁忌感。
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地感到羞耻。
但梅厄瑞塔看起来就没有这种感觉,反而很乐在其中。
他轻咳两声,掩盖自己的不自在,他觉得自己好歹是现代人呢,生活在一个信息爆炸的新时代,可不能给梅厄瑞塔看扁了。
在一种诡异的胜负欲的驱使下,安洛迅速搜索各种理论知识,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一般来说,接吻应该闭上眼睛。”
虽然安洛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这种说法广为流传,肯定有它的道理。
“哦,原来如此。”梅厄瑞塔轻声道:“您真是见多识广。”
他微微一笑,“那么,就让我弥补一下我刚刚的错误吧。”
安洛还没反应过来,梅厄瑞塔又揽着他的肩,倾身吻了过来。
安洛前脚刚说“接吻要闭眼”,但现在被忽然亲住,眼睛又一眨不眨地看着梅厄瑞塔。
梅厄瑞塔胸腔微微震动,传出闷闷的笑意,伸出一只手轻轻地盖住了安洛的眼睛。
微凉的手心覆了上来,安洛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所有的光明都被剥夺。
视线被剥夺,身体其他的感官反而变得更加敏锐,梅厄瑞塔揽着他肩的手,唇上被不断碾磨的轻微的麻痒,潮热的吐息,梅厄瑞塔的吻有一种不慌不忙,慢条斯理的感觉,每一个步骤都仿佛心中有数。
就像从前和安洛一起下棋时那样,他也是这样,从边缘开始包围,一颗一颗吃掉安洛的棋子,直到最后的将军。
安洛口腔内敏感的黏膜被他刺激性的舐过,脊背传来一阵阵恍如过电般的感受。然后又轻轻在安洛的舌尖咬了一口,安洛感到一阵细微的疼痛,但很快,尖利的牙齿轻轻衔着那一小节淡红色的舌尖,缓缓施加压力,一点一点慢慢碾磨。
安洛感觉到自己的唾液在不受控制地分泌,然后梅厄瑞塔粗糙又高热的舌尖舔舐过安洛的唇角,勾走了溢出的晶亮的唾液。
他从来没想过接吻也有这么大的刺激性,他的口腔仿佛变得格外敏感,如同一架紧绷的竖琴,梅厄瑞塔轻轻一拨,琴弦就震颤地发出声响。
等到一吻结束,梅厄瑞塔覆盖着安洛双眼的手才慢慢移开,安洛的视觉重新恢复,然而周围原本昏暗的光对他来说也有点太亮了,生理性的泪水让安洛的眼前满是散碎的光斑。
安洛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被抽走了,像一只无骨的水母,只能软塌塌地躺着。
“母亲。”梅厄瑞塔靠在安洛的耳边,一边说话,一边轻轻含着安洛的耳尖:“果然,您的建议真的非常实用,视力不起作用后,其它感官就会补偿性地变得更加敏感,这对接吻有相当大的好处。”
安洛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已经可以煎鸡蛋了。
可恶啊,梅厄瑞塔一个“古代人”,怎么懂得这么多?
我写的不是无CP爽文吗?
按理来讲,梅厄瑞塔应该没有点亮这方面的技能点吧!
安洛又是不好意思,又是觉得有几分匪夷所思,但不管怎么样,自诩“见多识广”的现代人已经撑不住了,他往被子里躲了躲,“我睡觉了,晚安。”
“晚安。”他听见梅厄瑞塔含笑的声音:“祝你做个美梦。”
安洛穿上了久违的巫师学徒的黑袍,混杂在一群巫师学徒里去听梅厄瑞塔上课。
三阶巫师授课,碎星巫师学院里的巫师学徒们将教室挤得满满的,整个教室变成了大号的鱼罐头,巫师学徒们一身黑色的巫师袍,像是一条条被腌渍的小鱼,挤挤挨挨的靠在一起。
安洛找了一个中间的的位置,撑着下巴等。
很快,上课时间一到,教室的门就被推开了,梅厄瑞塔表情平静地走进来,在讲台上站定。
他看上去显得很年轻,比在场的有些巫师学徒都年轻,只是他一向早熟,还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淡淡地扫视了教室一圈,原本还有些兴奋的巫师学徒们在他的目光中紧张起来,教室顿时鸦雀无声。
唯有安洛不受影响,朝他眨了眨眼睛。
梅厄瑞塔无奈地闭了闭眼,嗓音平稳的开始授课。
他将巫术书籍上的元素配比公式拆开,重新推导了一遍,又将随意两种元素组合的公式推导了一遍,总结这些公式的共性。
之后直接现场创造出了一个新的配比公式,并且详细地说明自己的创造思路和推导过程。
“想要顺利成为巫师,并在巫师之路上走得更远,就不能满足于只从巫术书上学习知识。”
梅厄瑞塔淡淡地道:“虽然身为巫师学徒,暂时还无法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巫术,但已经可以开始尝试推导巫术书上总结出的成果,丰富自己的知识储备,等积累了足够多的知识后,便可以开始尝试创造属于自己的巫术了。”
像梅厄瑞塔这样的创造型巫师是比较少见的,大多数巫师都是不断学习前人的成果,通过掌握一个又一个巫术,不断学习新的知识,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然而那样的巫师再强大,也就止步于“优秀”这一个阶段了。
他态度冷漠,语气也没有什么起伏,然而听课的学徒们显得很狂热,恨不得将梅厄瑞塔的话一个语气词都不漏的全部抄下来。
安洛看着周围反响强烈的学徒们,忍不住产生了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一堂课结束后,梅厄瑞塔还未走下讲台,一群热情的巫师学徒就已经围住了他,非常热情地希望梅厄瑞塔能收他们当学生。
梅厄瑞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这些巫师学徒就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我并没有收学生的打算。”
他平静地说。
眼前这一幕和安洛原著中的剧情完全一模一样。
巫师学徒们顿时不敢再恳求,让出了一条路,供梅厄瑞塔离开。
安洛比梅厄瑞塔早一步回到巫师塔里,梅厄瑞塔刚进门,就看到了堵在门口的安洛。
“哎呀。”安洛道:“梅厄瑞塔导师,您今天在课上说的内容,我一个字都没有听懂,你可以给我补课吗?”
梅厄瑞塔脚步一顿。
安洛此时还穿着巫师学徒的袍子,他的外表看起来比年龄小了许多,和已经长得十分高大的梅厄瑞塔相比,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入门的巫师学徒。
“哦?”梅厄瑞塔灰绿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非常快速地进入了自己的角色:“是这样吗?”
“可惜我不收学生。”
“不能通融通融吗?”安洛一看,更来劲了:“我可以给您报酬哦!”
梅厄瑞塔微微地笑了:“你只是一个巫师学徒,能拿出什么让我心动的价码呢?”
安洛上前一步,搂住了梅厄瑞塔的脖颈,狡黠地眨了眨眼:“一个亲吻,怎么样?”
“相当令人心动。”梅厄瑞塔保持着他不紧不慢的语速:“如果是这样,我可以考虑考虑。”
安洛就喜欢梅厄瑞塔这副高智冷淡的调调,“那我先给您付定金,好不好呢?”
没等梅厄瑞塔回答,安洛就亲了上去。
他之前几次被梅厄瑞塔亲吻总是很被动,这让他觉得有点丢面子。
安洛穿越前天天在网上冲浪,还看过不少本子,却总在梅厄瑞塔面前的丢盔弃甲,他很不服气。
他先是有点莽撞地亲了上去,然后略有些生涩地试图撬开梅厄瑞塔的齿关,梅厄瑞塔如他所愿,微微张开了双唇,安洛心中一喜,觉得自己的技术也不赖。
安洛的手揽着梅厄瑞塔的后颈,把他拉得更下来了点,试图复刻梅厄瑞塔之前的举动,但他忙活了半天,梅厄瑞塔依旧是一副平静的样子,看起来压根没受什么影响。
他再接再厉,但直到自己的舌头都酸了,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象中的结果。
没办法,只好暂时放弃了。
等安洛结束这个吻,微微后退了一步,梅厄瑞塔拿出手帕来,先是将安洛唇边的唾液擦拭干净,随后又将手帕折了折,压在自己的唇角边,慢条斯理地道:“果然是个笨拙的学生。”
他低声笑着道:“也许在和人接吻前,你应该先上一堂人体解剖课,好好认识一下人体口腔内哪些部位的神经比较敏感,又应该用什么办法去挑弄。”
“不过没关系。”梅厄瑞塔灰绿色的双眸紧紧盯着安洛:“你的定金我收到了。”
“接下来,让导师好好教教你,嗯?”
他说着,捧着安洛的脸,俯身吻了下去。
他一边吻,一边像个真正在教导学生的导师那样,时不时暂停一下,谆谆教导:
“这是上颚,用粗糙的舌面用力舔舐摩擦,可以造成显著的刺激。”
“这是舌根,不断挑弄拉扯,直至舌根酸麻,可以让人不受控制地分泌大量唾液。”
“这是舌系带,将舌尖挑高,使其绷紧,再轻轻刮擦,就可以像……这样……”
在梅厄瑞塔和话语含混着的笑中,安洛的身体忍不住抖了一下。
“当然,身为巫师。”
梅厄瑞塔搂着安洛的腰背,将人半搂着带到客厅的大扶手椅上,“如果想要更好的刺激对方,我们不妨使用一些巫术,比如说,提升口腔内神经的敏感度。”
安洛不知道梅厄瑞塔做了什么,他的口腔突然变得极为敏感,梅厄瑞塔稍微碰一碰,他就颤栗不止,而当梅厄瑞塔粗糙的舌面刮过口腔内的软肉时,安洛简直觉得自己含了一团小小的闪电。
火花在他的口腔里噼里啪啦地炸开。
“怎么样?”梅厄瑞塔结束了这个吻,他两手撑着椅子的扶手,一只膝盖压在安洛分开的两腿间的椅子软垫上,几乎是轻哼着地道:“我的乖学生,你学会了吗?”
安洛哪儿还能说得出话?
“真是个笨拙的学生。”梅厄瑞塔道:“不过没关系,导师会好好的,一点一点地教你。”
安洛简直受不了了。
怎么角色扮演梅厄瑞塔也这么行啊?
哦……好像在安洛的原著设定里,梅厄瑞塔就很擅长伪装,通过假面欺骗他人信任什么的……
安洛此时大脑还是一团浆糊,尽管梅厄瑞塔已经收回了巫术,但之前的感觉还残留着,安洛完全靠在宽大扶手椅的椅背上,红色的天鹅绒衬垫映着他漆黑的头发和白皙的皮肤,两颊上的红色仿佛是从天鹅绒上染来的。
一双唇被吻得有些肿,颜色比原来更深些,蒙着一层淡淡的水光,像是多肉植物胀鼓鼓的叶片,叶片里藏着许多甜蜜的汁水,轻轻一刺,粘稠的蜜水就会淌出来。
梅厄瑞塔看着安洛,想起了经过繁华的商业街道时,从精美的橱窗里看见的洋娃娃,用漂亮的玻璃纸包裹着,静静地坐在合乎它比例的小凳子上,一双大眼睛透过玻璃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空茫而精致的微笑着。
安洛也像个洋娃娃,只是更生动,更漂亮,梅厄瑞塔想在他身上堆满蕾丝,然后再一点一点剥掉,像拆去礼物的包装。
在遇到安洛之前,梅厄瑞塔此生从未收到过什么礼物,或者说他没从其他人那里得到过什么,除了恶意,他习惯了为生存去抢,森*晚*整*理直到遇到安洛。
安洛给了他很多东西,他一直给着,给着,直到最后,把自己也给了梅厄瑞塔。
梅厄瑞塔忽然觉得有点不真实,也许这一切是一场太过美好的梦境。他俯下身去吻安洛湿润红肿的唇,绵软甜蜜的唇肉将他虚飘飘的心拉回了厚重的大地。
安洛感觉到梅厄瑞塔又吻了上来,他的目光还有些迷离,在模糊泛彩的视线中,梅厄瑞塔周身仿佛泛着一圈光晕,这个由文字变为真人的存在在安洛眼中显得如此完美,真的像是皮格马利翁中神明的恩赐。
他创造主角,基本上都是依据自己的需要,安洛的主角都是自己喜欢的类型,比如说梅厄瑞塔,好看,聪明,有能力有手段,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世界。
如果没有发生穿越这个意外的话,他很快会沉迷在自己的下一本小说里,主角的人设他都想好了,是一个可靠的,非常能打的半改造人,人设有点类似电影《杀手不太冷》中的那个杀手,有原则有底线,锄强扶弱,照顾弱小,和梅厄瑞塔迥然相异。
没办法,人的爱好总是会随时间变化的嘛。
然而在安洛开新文之前,他就被梅厄瑞塔拽进了《至尊巫师》的世界。
在安洛还没来得及转向,喜欢上他的第二个主角之前。
第一个主角,又陪了安洛将近两年的时间,总是很特殊的。
迷离间他看见了梅厄瑞塔灰绿色的双眸,那暗暗的绿揉碎了一样散成了一片一片的,像是滴进了清水里的颜料,迅速扩散成一大片,有点像是阴沉的初夏。
安洛伸手抚摸梅厄瑞塔垂下的发尾,尖尖的,柔软的,他听见梅厄瑞塔的笑声,有些闷闷地,因为还在接吻,有一半是从安洛的口腔中传出的,声音仿佛成了一颗实质的糖果,在两人相贴的唇舌间滚来滚去,越变越小,直至最后消失了。
他被梅厄瑞塔的笑声感染,也忍不住笑了。
梅厄瑞塔虽然是初次登上讲台,但在台下挤挤挨挨沙丁鱼似的学徒们面前,一点也没有露怯,他讲得东西安洛虽然听不懂,但通过身边巫师学徒的反应也知道他讲得很好,气势十足的,真的像个颇有威望的导师。
安洛没过够角色扮演的瘾,而且说句实话,被叫“乖学生”总比被叫“母亲”来得好。
晚饭的时候,安洛在桌前坐下,吃了几口道:“导师,您家里的菜味道真不错,比我一个人吃的好。”
梅厄瑞塔平静地道:“那么,你以后可以到导师这里来用餐。”
“走来走去太麻烦了,我可以直接住在这里吗?”
“学院里没有导师和学生住在一起的先例。”梅厄瑞塔道:“但如果你想,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这里只有一张床,你要和我一起睡么?”
“为什么不?”
“也好。”
两人一边说,一边互相看看,梅厄瑞塔吃得不多,越是高阶的巫师,对进食的需求就越少,但他每次用餐都会陪着直到安洛吃完,用餐在他那里,由实用性逐渐变成了观赏性,像求偶期的雄鸟展示自己绚丽的羽毛和矫健的身姿。
“现在来谈谈你的问题吧。”
梅厄瑞塔道:“今天的课上你有什么不懂的吗?”
安洛往椅子靠背上一倒,十足的坏学生:“我都不懂,一个字也听不懂,也许是导师你讲得不好。”
“真是无礼的学生。”梅厄瑞塔微微沉了脸:“也许在传授知识前,我应该先教教你什么是尊师重道。”,安洛看着他这副沉郁的样子,忽然觉得很像剧情末尾的“旅客”,梅厄瑞塔似乎越来越像“旅客”了。
“导师别生气。”安洛伸手去碰梅厄瑞塔的脸,略微有些凉,又带着点柔软,皮肉之下是硬硬的骨头,梅厄瑞塔的手覆在安洛的手上,魔法灯黄澄澄地照在安洛的脸上,原本白皙的皮肤也变得黄了一些,仿佛是白色的面粉团在烤箱里变成了香甜的黄面包,安洛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梅厄瑞塔眼里有多么香甜可口,他像一个软蓬蓬的小面包:“我给您赔礼道歉。”
梅厄瑞塔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安洛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角,他的眉眼就软下来了,伸手把椅子上的安洛抱起来,一手扶着腰背,一手圈着后脑,俯身亲吻,声音也有含混了,带着笑意的:
“真乖,好孩子,导师原谅你了。”
第88章 “我会对您很温柔的。”
一吻完毕后, 安洛懒洋洋地道:“导师,我不想学习了。”
梅厄瑞塔淡淡地笑了一声:“怎么,那你想干什么?”
安洛一本正经道:“是这样的, 导师, 我学习不好, 也不爱学习, 我要潜规则你,让你帮我作弊。”
他瞧着梅厄瑞塔:“要不然我就告诉所有人, 三阶大巫师梅厄瑞塔导师,居然和自己的学生搞在一起了!”
“导师,你也不想你的一世英名就此毁于一旦吧?”
“真是个坏学生。”梅厄瑞塔眉头紧锁, 做出一副头疼的样子:“被你抓住把柄了,看来我只好照你说的做了。”
他演的惟妙惟肖,恍惚间看起来还真像一个被学生胁迫的年轻导师。
安洛本来还想继续往下演,但是实在是忍不住了,他一边笑一边道:“梅厄瑞塔,你演得好像啊。”
“只不过你是不是妥协得太快了?”
安洛道:“面对学生的无理要求,作为导师, 你应该严词拒绝!”
“是这样吗?”梅厄瑞塔低声道:“我还是第一次当导师呢,当然很不熟练,不如你来教导教导我?”
“安洛导师。”梅厄瑞塔笑着在空白的纸面上写了一道和时空巫术有关的公式定理:“这个该怎么理解呢?”
安洛:“……”
“哦。”梅厄瑞塔通情达理地点点头:“也许这对导师来说也有点难,那我换一个吧。”
他列了许多问题, 安洛一个也答不上来, 他觉得一味不答也不好,随意胡诌了几句,梅厄瑞塔脸上的笑淡了,原本柔和的笑容变得薄薄的, 仿佛水面上的一层浮油,稍微一搅,就被水波推开了,露出底下冷冷的凉水。
“安洛导师。”梅厄瑞塔轻轻叫着:“怎么这么容易的问题,你也都说错了呢?”
“我请你来教导我,可是付了好大一笔钱的,怎么也没想到请来的是一位名不副实的导师。”
这剧情走向和安洛想的有点不一样,他硬着头皮演下去:“你既然知道答案了,为什么还要问我?”
“当然是为了要试一试导师的成色。”梅厄瑞塔语气有些阴沉:“没有想到,我亲爱的安洛导师,水平竟然连我也不如。”
安洛站起来,清了清嗓子:“你这是诽谤。”
他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坏学生,我要走了。”
“当然。”他忍住笑:“钱是不退的。”
安洛作势要走,脚刚迈出一步,右手手腕就被拉住了,被硬生生地扯了回去,梅厄瑞塔轻轻一按他的肩,就将他推到了椅子上。
“安洛导师,你是新来我们学院的。”梅厄瑞塔慢慢地道,“马上就要登台上课了,如果以现在这种水平,你觉得你能过关吗?”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安洛很镇定:“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原来如此。”梅厄瑞塔灰绿色的双眸在安洛身上一扫:“怪不得安洛导师您有恃无恐,原来是人脉很广呀。”
他有意将那个“呀”字拉长了,随后眸光一转:“但是我也不能白白损失那么多钱,作为一个贫穷的学生,那可是我一大笔积蓄。”
“太可惜了。”安洛故意叹了一口气:“我已经把钱拿去花掉了。”
“现在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你想怎么样呢?”
安洛作出一副无良导师的样子:“你向我讨钱吧,我没有。你想向人告发我吧,学生里不会有人相信你的,导师们呢,又都是我的朋友,你尽管去试试看嘛。”
“原来是这样。”梅厄瑞塔说:“但我也不能白白损失。”
他眉眼深邃,狭长的眉微微皱着,脸色逐渐变得阴沉起来,安洛观察着他的变化,在梅厄瑞塔打算开口之前,先勾住他的脖颈,把他扯下来,然后迅速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梅厄瑞塔惊愕地看着安洛,安洛反客为主,站起来,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推到椅子上,敏捷地爬上了他的膝盖,笑吟吟地搭着他的肩。
“安洛导师,你这是做什么?”
安洛坏坏地笑了两声:“你还没看出来吗?”
他靠过去,又吻了吻梅厄瑞塔的眼睛,然后慢腾腾地说:“今天的事情,如果你不保守秘密,我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和我搞在一起了。”
安洛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梅厄瑞塔的眉峰,有恃无恐道:“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学院里最优秀的学生吧?好多巫师学徒对你不服气呢,如果你要把事情闹大,我就污蔑你,说你其实没有那么厉害,你之所以门门优秀,都是因为和导师有了某种秘密的交易。”
“啧啧啧。”安洛跨坐在梅厄瑞塔的腿上,脸上满是痛心疾首,倒打一耙道:“梅厄瑞塔,你也不想自己的名声就这样毁掉吧?”
梅厄瑞塔定定地看了安洛一会,突然笑了,他悠悠地道:“导师,正常情况下,您的说辞很有说服力,如果换做是其他的巫师学徒,也许就顺从了。”
安洛搂住他的脖子,靠近了问:“梅厄瑞塔学徒,你的意思是,你还是准备跟我对着干喽?”
“为什么不行呢?”梅厄瑞塔伸手环住安洛的腰背:“你看,连这么简单的问题,您都弄不明白,这说明您的造诣其实并不如我。”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慢腾腾地在安洛的脊骨上游移,一节一节按着,安洛没忍住哆嗦了一下。
“所以,其实是您没有弄清楚情况。”
梅厄瑞塔微笑着道:“为什么一位导师要自降身份,和我这么一个巫师学徒搅在一起呢?”
他的话语变得有点轻:“会不会是这位导师的水平实在不行,只好靠我这么一个巫师学徒的帮助,才能在学院里站稳脚跟?”
梅厄瑞塔附在安洛的耳边,轻轻地道:“您的讲课内容是我帮忙拟定的,学徒们的问题也是我帮忙解答后告诉您的。”
“当然,这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不太能够令人相信,那么就只好公开较量一下了,一旦您的真实水平曝光,那么我的说辞就变得很可信了,不是吗?”
安洛的表情变得有点难看,他皱眉想了想:“算你厉害,好吧好吧,我会把你的钱还给你的,我们就当这事没发生过,怎么样?”
他正准备从梅厄瑞塔的腿上下来,后腰就被按住了。
梅厄瑞塔灰绿色的双眸一眨不眨:“不好。”
“我现在已经不想要回我支付的报酬了。”
梅厄瑞塔低低笑着,拉长了声音道:“导师,既然你这么想威胁我,我想不如就让一切坐实了,怎么样?”
梅厄瑞塔的手慢悠悠地探向安洛的衣领,一点一点解开他的外袍,露出安洛白皙的脖颈和细瘦的腰:“您最好的选择,就是真的跟我搞在一起。”
他唇边泛着微微的笑意:“即便您有关系,课堂也是很重要的吧?”
“如果您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就好好地帮您拟定课堂内容,保证让所有人都看不出任何破绽,怎么样?您要不要好好考虑一下?”
他说完就沉默了,只是微微地笑着,看起来真是要给安洛一段时间“好好考虑”。
然而他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丝绸衬衫在安洛的身上缓慢地游移着,指尖在安洛的肩骨上用力往下按,他不紧不慢地按着,安洛没过一会就软绵绵地倒在了他的怀里,他这才慢悠悠地道:“怎么样,我亲爱的导师,您考虑好了么?”
“你先把手……拿开。”
安洛不知道梅厄瑞塔按了哪些地方,总觉得仿佛有点像武侠小说中的点穴,安洛被他按得有点昏昏欲睡,精神也有点不集中了。
“我拒绝。”梅厄瑞塔轻笑着道:“您还是好好考虑该怎么回答我吧。”
他的指尖在安洛的后颈微微按了一下,安洛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他撑不下去了:“好吧好吧,我同意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很高兴我们达成了一致意见。”梅厄瑞塔道,语气还是那么不疾不徐:“我会对您很温柔的。”
他抱着安洛站了起来:“从今以后,我就是您最忠实的学生,我亲爱的导师,您可以吩咐我做任何事。”
安洛被梅厄瑞塔抱起来,他一开始还觉得这次应该也是亲几下,没想到梅厄瑞塔抱着他往卧室的方向走了。
通往鸢尾花庄园的空间连接门在意念下敞开,厚厚的地毯掩盖了脚步的声音,作为一个早已成年的人,安洛已经隐隐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倒不是他不愿意,他只是觉得有点太快了,不过也不是不行,安洛有点紧张,虽然他看过很多本子,理论上能说得头头是道,但真刀真枪地来还是第一次,有种初尝禁果的忐忑感。
但他都二十六岁了,还是决定表现地淡定一点。
梅厄瑞塔把他放在了柔软的床褥上,修长的手指一颗一颗解开安洛衬衫上的纽扣,指尖没有一丝颤抖。
然后他解开自己的巫师袍和内里的西装外套,随意丢在一旁,膝盖压着床沿,一只手随意扯开暗红色的领带,将它丢在一边,仿佛猛兽解开了脖颈上束缚着的锁链。
安洛的衬衫扣子已经被解开,在昏黄的灯光下,像是白皙的象牙蒙上了一层淡橘色的轻纱,安洛感觉心脏砰砰跳,但他竭力保持平静:“我来帮你解扣子吧。”
“谢谢您。”梅厄瑞塔挑了挑眉,笑着道:“我亲爱的安洛导师,您真是太贴心了。”
他这么一说,安洛的脸立刻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他坐起来,伸手去一颗颗解梅厄瑞塔的衬衫纽扣,头一回觉得衬衫上的纽扣又多又小,费了好大劲才解开一颗。
梅厄瑞塔并不催促,他安静而耐心地等待着,伸出手,指尖沿着安洛的鬓角轻轻摩挲,按着那柔软白皙的脸颊。
安洛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他折腾了一会,总算是把所有的纽扣都解开了。
白衬衫敞开了,露出梅厄瑞塔苍白的身体。平时梅厄瑞塔穿着巫师袍时,看起来颀长清瘦,像是那种常年待在书斋内的学者,然而现在,解开衬衫的纽扣后,安洛立刻看见了他小腹上排列整齐的腹肌。
肌肉线条优美,让安洛想起了希腊的大理石像。
他忍不住就伸手去摸了一下,触感柔韧,稍微有点硬,手感非常好。
然后他抬起头,注意到了梅厄瑞塔灰绿色的双眸,薄薄的两片唇挑起一个笑:
“看起来您对我很满意?”
冰凉的指尖挑开了安洛的衣领,梅厄瑞塔慢条斯理地道:“我感到非常荣幸,我亲爱的导师。”
都这个时候,梅厄瑞塔还没出戏。
安洛感觉到自己双颊滚烫,但还是深吸了口气,咳嗽了两声,道:“梅厄瑞塔学徒,你可要好好表现……等结束后我是要给你打分的……”
“哦,是这样吗?”
梅厄瑞塔轻笑着将安洛推到枕头上,俯身道:“原来是一场考核呀。”
他轻轻舔舐着安洛的耳尖:“导师您放心,我一定好好表现,争取让您满意。”
紧接着安洛就被吻住了,虽然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但他还是对接下来的事很期待。
然而很快,他就有点后悔了,梅厄瑞塔总会在安洛最快乐的时候在他耳边轻轻说:“母亲,您对我还满意吗?”
安洛说“满意”,他就笑着说:“您的认可让我很高兴,我会继续努力。”然后彻底把安洛吃掉。
安洛说“不满意”,他就略略皱起眉头,“都是我的错,我会再接再厉的。”然后折腾一番后把安洛吃掉。
后来安洛累的说不出话了,他就一边亲吻着安洛,一边含混地道:“难道我的表现实在太差了,让您连评价也不愿意评价么?”
安洛意识模糊,像是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在大海上颠簸着漂浮,时而被推到高高的浪尖,时而被重重摔下低低的海面,咸涩的海水和泡沫似的浪花劈头盖脸的砸过来。
他恍惚中睁开眼,听见了梅厄瑞塔低低的喘息声,那如墨痕一般的长眉也微微皱了起来,灰绿色的双眸微微眯着,紧紧地看着安洛,虽然和平时的冷淡大不相同,依旧很自持。
安洛看到他额头上微微渗出的汗,伸手去触摸那透明的汗珠,然后鬼使神差地将濡湿的手指含进嘴里,舌尖尝到了微微的咸意,有些模糊的视线中,梅厄瑞塔一贯苍白的面颊上也带了些红晕,显得有些病态,但又很性感,安洛吃吃地笑了起来,声音有点断断续续的:“梅厄瑞塔……你真好看。”
梅厄瑞塔的动作先是一停,然后瞳孔猛地一缩,他从喉间逸出些笑意:“啊,母亲。”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安洛,安洛躺在暗色的丝绒枕被上,白皙的身体真如梅厄瑞塔此前梦中的象牙一般,也许是因为有些脱力的缘故,他脸上泛着一层粉色的红晕,皮肤表面带着些潮湿的汗,像是清晨时滴落在水蜜桃表面的露水。
原本圆润有神的双眸半睁半闭,鼻尖上滚落了几滴晶莹的露珠,淡色的唇已经有些肿了,颜色也因为充血的缘故更深了。
鸦羽般黑色的发散乱的压在脑后,有几缕紧贴在脸侧,黑与白与红,浓烈的颜色对比鲜明,像是肖像画中的人物被带入现实,仿佛画家在作画时,蘸取的颜料太过鲜艳饱满。
枕被更潮湿闷热了,安洛感觉自己流了好多汗,汗留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流眼泪,带着沙哑的哭腔,梅厄瑞塔轻咬他的鼻尖,指腹擦去安洛眼角的泪,“母亲,你看起来好快乐。”
安洛感觉无比羞耻,但是此刻大脑一团浆糊,想说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好伸手虚虚地捂住梅厄瑞塔的唇,梅厄瑞塔闷闷的笑意从他指缝中传出来。
等到了天光微亮时,梅厄瑞塔低声问道:“我亲爱的导师,在这场考核中,您准备给我打几分呢?”
安洛已经觉得自己快散架了,“满分……满分……到此为止吧,好困,我想睡觉了。”
梅厄瑞塔低低地笑了,在安洛潮红的脸颊上吻了吻:“母亲,您真柔弱。”
“不过,好吧,我总是听话的。”
你还听话……安洛模糊地想着:可恶的逆子,纯纯带孝子一位,根本一点也不听,叫停也不肯停。
不过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安洛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只胡乱地应了两声表示自己很赞同,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安洛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但除了没什么力气之外,身上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梅厄瑞塔灰绿色的双眸瞧过来,瞳孔中暗暗的一点深邃的绿,乌黑的长眉一挑,略带些自傲:“我是巫师。”
哦,好,很有说服力。
安洛也笑了,他抬起软绵绵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梅厄瑞塔的脸颊,“好孩子,真厉害。”
梅厄瑞塔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安洛眨了眨眼,摆出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子:“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梅厄瑞塔无奈地叹了口气,安洛笑了起来,捧着他的脸左亲亲,右亲亲,声音里还带着些沙哑:“梅厄瑞塔,你怎么这么好啊,太喜欢你了,男朋友。”
他伸手去揉梅厄瑞塔眉心的褶皱,忽然邪恶地笑了笑:“我想起来了,你今年二十一岁。”
梅厄瑞塔“嗯”了一声,就听见安洛道:“在我们那边,流传一种说法,说男大学生比钻石还硬,我也是吃上好的了。”
说完这句颇有挑逗性质的话后,他就看着梅厄瑞塔笑,飞快地眨了眨眼,显然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梅厄瑞塔虽然很无奈,但也笑了,意有所指地道:“现在是下午一点,距离晚上已经不远了。”
安洛:“……”
他立刻摆出一本正经地样子:“哎呀好饿,我要去洗漱吃饭了。”
他变脸太快,梅厄瑞塔低低地笑了两声,吻了他两下,“母亲,来,我服侍您穿衣服。”
安洛:“……”
他从储物巫具里拿出照相机,开启录像功能:“来,你来啊。”
本以为梅厄瑞塔会在镜头前有所收敛,以免被拍下黑历史,然而梅厄瑞塔完全没有,他一点也不在乎,放慢了语速又重复了一遍:“母亲,来,我服侍您穿衣服。”
安洛被打败了。
柔软的衣料披在身上,安洛低头看自己,发现身上并没有什么痕迹,依旧是白皙的皮肤,没有青紫,但他记得昨晚梅厄瑞塔圈腰圈手时力气并不小。
梅厄瑞塔微微垂着眼,给安洛扣白衬衫上的纽扣,一颗一颗,两块布料服帖地拼在一起,柔和地道:“我是巫师。”
安洛亲了亲他苍白冰凉的额头:“谢谢你,你好贴心啊,男朋友。”
梅厄瑞塔扣纽扣的手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一路扣了下去,只是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久久也没有平复下去。
初次特别亲密的接触后,安洛觉得梅厄瑞塔仿佛更有魅力了,他反思了一下是不是自己太涩了,但想想涩就涩吧,食色性也嘛。
梅厄瑞塔虽然时隔很久才上一堂课,但他并不闲,他要尽快掌握旅客拥有的知识,所以每天也很忙碌,不是做实验就是在伏案书写,空墨水瓶堆成了一座小山。
然而即便如此,他晚上还是很有精力,往往折腾安洛到天亮,然后略微睡一会,就起床了。
安洛抚摸着他眼睛下方的一小块皮肤,那里依旧是苍白的,一点黑眼圈的迹象都没有。
他伏案书写时,安洛就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羽毛笔晃动,笔尖摩擦书页沙沙响,时而停一停,翻一翻放在一旁厚厚的巫术书。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安洛看着梅厄瑞塔,心想梅厄瑞塔还特别帅,所以魅力X2,双倍的魅力。
梅厄瑞塔一直都感受到安洛的视线,他写下最后一个句子,然后抬眼瞧了瞧安洛,带着笑意道:“导师,您下一堂课的内容我已经帮您拟定好了,要来看看吗?”
“哦?”安洛靠过来,瞅了眼梅厄瑞塔笔记本上的内容,句子很长,而且一堆晦涩的学术用语,根本看不明白,他装模作样地点点头:“看起来还不错。”
“很高兴您对此感到满意。”梅厄瑞塔灰绿色的双眸盯着他:“那么,您准备怎么报答我呢?”
“报答?报答什么报答?”安洛邪恶地道:“我就是要压榨你,让你给我打白工,你一分钱都别想要。”
梅厄瑞塔慢悠悠地:“那我可要自己来拿了。”
“你来嘛。”安洛扬了扬下巴:“我兜里一个硬币都没有。”
“哦,是嘛?我不太相信。”
安洛拿起羽毛笔,用羽毛尖尖去挠梅厄瑞塔的下巴,“那你来找呀,找的到算你有本事。”
梅厄瑞塔闭了闭眼,“您真是刻薄啊,既然如此,那我可要好好的找一找了。”
他一把将安洛抱起来,安洛搂着他的脖颈,装模作样地道:“你这个坏学生,你怎么一点也不尊师重道啊。”
话没说完,他自己先绷不住笑了。
梅厄瑞塔也笑了,他一边走一边吻了吻安洛的唇,声音里带了点叹息:“孩子往往像母亲,我有一个很坏的母亲,自然就学坏了。”
安洛:“……你真是个孝子啊,梅厄瑞塔。”
“多谢夸赞,我很快会让您看到我的孝心的,虽然您是一个这样坏的母亲。”
安洛:“……”
第89章 “好孩子,我最喜欢的主角。”
“隐没之月, 十轮落日,黯淡的群星……”
一头紫发的巫师学徒看着自己得到的启示,表情十分挫败。
他向周围的几个好友摇摇头道:“看来梅厄瑞塔导师是真的不会收学生了。”
紫发巫师学徒:“我刚刚问, 梅厄瑞塔导师是否会有学生, 结果你们也看到了, 全都是否。”
“奇怪。”一个瘦长的巫师学徒道:“我记得他不是有一个学徒吗?”
“是啊, 我也记得。”声音嘶哑的巫师学徒道:“就住在梅厄瑞塔导师的巫师塔里,平时不出来上课, 都由他私下里教导的。”
“他偶尔也出来,有人跟他搭过话,我记得他的名字是安洛。”
虽然梅厄瑞塔只上了一节课, 但他那节课含金量十足,有不少巫师学徒都得到了启发,有了突破。因此很多巫师学徒都想要成为他的学生。
在场的这几个巫师学徒也有这种想法,只不过就占卜结果来看,并不乐观。
“该不会是你的占卜出错了吧?”
“怎么可能!”紫发学徒想给自己申辩一二,但想想安洛的存在,又有点中气不足, 而且他只是个巫师学徒,占卜的对象却是三阶巫师,错误的可能性的确存在:“那我再试一次。”
他闭上眼睛,摆开了架势, 重新占卜了一遍。
然而结果并没有任何改变。
“奇怪……”
紫发学徒想了想:“我先算算他们的关系吧。”
“这还用算?”
其他巫师学徒耸了耸肩:“一个三阶巫师, 一个巫师学徒,住在一起,不是导师和学生的关系,还能是什么?稍微被导师看重的学生, 都会被带到巫师塔里悉心培养的。”
“没错,只不过梅厄瑞塔导师管学生似乎管得有点太严了,安洛能出来的时间也不多,有几次出来没多久,梅厄瑞塔导师就找过来了,一看就知道课业非常繁重。”
“别吵了。”紫发学徒道:“让我占卜一下。”
按理来说,占卜目前还未曾发生的事情,远比占卜已经成立的事实要困难,且占卜的难易和准确度也和被占卜的对象有关,对象越强大,占卜起来就越困难,准确度就越低。
但如果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倒也没有那么严格。
比如说梅厄瑞塔虽然是三阶巫师,和巫师学徒之间有很大差距,但紫发学徒专精占卜,且又不是占卜梅厄瑞塔的秘密或者弱点,只是一个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信息而已,正常情况下,成功的概率很大。
这一次紫发学徒的占卜对象是安洛,同为巫师学徒,他的占卜结果应该是非常清晰,且准确度极高才对。
然而,紫发学徒得到的启示非常模糊不清,而且非常混乱,他勉强试着解读了两句:
“呃,神和子民……国王和骑士……?”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解读太离谱了,绝对不可能是真的。
安洛是个巫师学徒啊,在和梅厄瑞塔导师的关系里,怎么会是“神”或者“国王”呢?
而且这两个意向一向是不受巫师们欢迎的,巫师们并不崇敬神,巫师大陆也没有什么国王。
这两个意向基本上都是凡人才会有的,毕竟只有凡人才会向神明和国王弯腰。梅厄瑞塔是个三阶的巫师,怎么会和凡人一样呢?
“也许是我今天的状态确实不好吧。”紫发学徒承认了:“说不定我之前的占卜也是错误的,毕竟梅厄瑞塔导师是三阶巫师啊,差距太大了,准确度低也正常。”
他这么一说,其他巫师学徒倒很高兴。
“也许我们在接下来的异种考核里有机会。”
“希望如此吧。”紫发学徒有些心不在焉,还在回想着刚才的占卜结果。
怎么和他同为巫师学徒的安洛,占卜出来的结果却比梅厄瑞塔导师还模糊不清呢?
“异种考核?”
梅厄瑞塔收到了巫师学院发来的通知,微微皱起眉看着上面的信息。
异种考核是大部分巫师学院中都有的一种考核形式,一开始是为了纪念巫师大陆上曾经的历史。
在人类掌握巫术,懂得运用知识增强力量前,这片大陆上的主宰者曾是各种异族,人类作为食物链最底层,既要充当奴隶,也要成为异族们的血食,直到后来巫师诞生,彻底摆脱了悲惨森*晚*整*理的现状,不仅成为了巫师大陆的统治者,还能向外搜罗其他小世界成为资源点。
在异种考核中,导师们作为考核者,扮演强大的异族,巫师学徒们扮演刚刚诞生,力量还很孱弱的巫师们。
标准当然不是要求巫师学徒们打败导师们,这就有点太困难了,主要是围攻,表现地越出色,考核结果越好。
除此之外,导师们扮演的异族还需要随身携带一个珍宝,不过不由他们决定,而是由巫师学院的意识来选取,以免他们拿出不够重视的东西来。
如果学生能偷走导师的珍宝,导师就需要答应学生一个条件,好赎回自己的宝物。
而且,因为巫师学徒和导师们的实力差距太大,巫师学院的意识还会在各方面偏向巫师学徒,让巫师学徒能够更容易的达成目的。
由巫师学院的意识指定,也是为了防止导师随意拿出一个不重视的东西来,被学生夺走了也不在乎,不想赎回,从而拒绝学生提出的条件。
往年也不乏特别优秀的巫师学徒偷走了导师的珍宝,从而让导师答应收自己为学生。
所以总体而言,这个考核是双向的。
对于巫师学徒来说,只要你够优秀,你就可以成为你喜欢的导师的学生。
对于导师们来说,只要你够强大,你就可以继续贯彻你的观念,不收学生。
因此,一些不愿意收学生的,在这个时候就会成为学生们的重点目标。
很显然,梅厄瑞塔现在就成了这个重点目标。
他看着学院指定的“珍贵之物”,脸色并不好看。
安洛低头看着自己,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加上了什么“高亮滤镜”,皮肤表面散发着一层柔和的亮光。
“原来还有这一出。”安洛在原著里是直接把梅厄瑞塔在学院里的生活一笔带过的,所以即便他是作者,他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活动。
“别不高兴。”安洛抚摸梅厄瑞塔紧皱的眉头:“我相信你肯定不会让巫师学徒把我偷走的吧?”
梅厄瑞塔面容柔和了些,但是看到安洛身上泛起的淡淡的白光,还是感到十分不快,他无法容忍他最重要的存在被这么堂而皇之的摆上台来,成为供他人抢夺的目标:“绝对不会。”
“那不就结了。”安洛笑了笑,对接下来的发展并不担心,有点好奇的问:“那么,梅厄瑞塔,你打算扮演什么样的异族呢?”
梅厄瑞塔虽然还是不愉快,但基于对自身实力的自信,也并没有多少担忧,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问了问安洛:“你想要我扮演什么样的异族呢?”
安洛脑子里跳出了非常多的奇幻种族,什么精灵、天使、兽人之类的,但转来转去,心中抽奖大转盘的指针最终停在了“吸血鬼”上。
“血族怎么样?”安洛有点兴致勃勃:“说起来,我当时给你做人设的时候,也参考了一点血族的特性呢。”
当然,不是恐怖故事里的血族,而是爱情电影里的那种,苍白,优雅,强大。
“原来如此。”梅厄瑞塔微微地笑了,他看起来并没有做什么,不过变形巫术很快起效了。
他的皮肤更苍白了些,原来就已经很白,但现在的白像是那种病态的,死去一段时间的尸体的白。
梅厄瑞塔张开唇,露出两个略有些长的,尖利的獠牙,仿佛亮着一点危险的寒光,“是这样的吗?”
他刻意展露了些危险的气息,安洛看得有点呆了,伸手触摸他的獠牙,但是梅厄瑞塔的獠牙太尖了,安洛感觉到了一点轻微的酸麻,再一看,手指的指腹已经颤巍巍的挤出了一滴红艳艳的血珠。
梅厄瑞塔捉住安洛的手腕,低头含住了他受伤的指尖,粗韧的,高热的舌尖在安洛的指腹上翻卷,带着湿润的热意,还在安洛的指节处轻轻的咬着。
他虽然略微低着头,但那双灰绿色的眸子还是直直地盯着安洛,安洛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了两声:“我感觉你这样非常好看。”
“非常高兴你对我的外表感到满意。”梅厄瑞塔笑了笑:“但现在,我有点渴了。”
安洛看着梅厄瑞塔,眨了眨眼睛:“那你要喝我的血吗?”
“唔,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安洛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谁让你是我的男朋友呢?”
梅厄瑞塔往前一步,安洛靠着沙发,白皙的脖颈毫无防备的展露出来,梅厄瑞塔压了上来,尖尖的牙齿轻轻地在安洛的脖颈上碾磨着。
安洛很快就感觉到了头晕目眩,被吸血的地方仿佛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快乐源泉,被吸血明明应该不是什么好事,但安洛此刻却觉得有点头皮发麻。
梅厄瑞塔并不是真正的吸血鬼,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吸血的需要,他浅浅地咬着安洛的脖颈,血没怎么吸,反倒灌了些其他的东西进去。
曾经在巫师塔的时候梅厄瑞塔就有点感觉,现在他成了正式的巫师,愈发觉得安洛很娇贵,柔软的皮肤,包裹着脆嫩的骨骼和温热的血肉,像一个热腾腾的,表皮雪白的灌汤包。
和梅厄瑞塔相比,安洛就显得更加脆弱,像个漂亮精美的水晶人偶,不能磕着碰着,一点伤都不能受。
然而这脆弱的存在,却创造出了梅厄瑞塔,梅厄瑞塔像一尊水泥钢筋塑成的像,冰冷且坚硬,和他的造物主相差甚远。
他轻轻地舔舐着安洛脖颈上细细的伤口,很快将它们治愈。随后捧起安洛的双手,十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捧在一起的时候像脆脆的白色嫩芽,梅厄瑞塔亲吻安洛的指尖,正是这看起来脆弱的十指,在键盘上将他的存在和这个世界一点一点的创造了出来。
安洛低头只能看到梅厄瑞塔乌黑的发顶,发顶上有一个发旋,黑色的发顺着那旋转的纹路泼泼洒洒地往外分,随意披散的半长发尾尖微微向上勾起。
他感觉指尖一阵阵酥麻,觉得大概有一半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梅厄瑞塔总将安洛当成易碎品,仿佛安洛动辄便会受到什么伤害,因此总是很小心的护卫着。
安洛觉得这有点夸张了,他在现代平平安安的一路长大,期间不乏摔摔打打的经历,也没有什么问题。到了巫师世界,一开始在梅厄瑞塔的保护下,后来恢复了自己的身份,有了“造物主的权威”,所到之处全是一片善意。
“不用这样小心的。”他说。
然而梅厄瑞塔并不怎么听,他不和安洛辩论,也不限制安洛的行动范围,就抽出时间陪着,有时候安洛觉得有点闷,打算到学院里去走走,梅厄瑞塔就放下进行到一半的工作,陪着安洛出去。
他似乎总觉得安洛会受到什么伤害,安洛虽然对于梅厄瑞塔的念头有点无法理解,但想想他多疑的人设是安洛自己添上去的,安洛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安洛看着梅厄瑞塔的发顶,突然觉得自己的主角非常可爱,低头亲了亲梅厄瑞塔的发顶,笑着道:“好孩子,我最喜欢的主角。”
他知道梅厄瑞塔最喜欢听这个,梅厄瑞塔非常执着于他的主角身份,而且还相当有嫉妒心,比如说一个约翰,久别重逢的时候,安洛早都把他忘在脑后了,梅厄瑞塔却还记得。
安洛把手抽出来,环抱着梅厄瑞塔,又在他发顶上亲了亲,梅厄瑞塔的发丝冰凉干燥,但是发质非常好,墨一样的浓黑,虽然没有费心打理,但因为身体里的魔力反哺的缘故,比用了各种护发素和精油的人的头发还好看。
他干燥的唇印在发丝上,感觉到了许多散碎的,微小的凸起,他轻轻的吻了两下,梅厄瑞塔双手搂着他的腰,沉静地闭上了眼睛。
异种考核一共持续三天,学院在不同的地方给导师分配了住所,也就是一个属于异族的巢穴,导师们必须每天把“珍宝”留在巢穴里一段时间,自己离开,但只能以异族的方式布置防护手段。
导师们都是巫师,虽说用变形巫术伪装成异族并不困难,但麻烦的是只能用异族的方式布置防护手段。
如果用巫师的办法,就算是一个一阶的巫师,也能完美的保证自己的重要之物不被学徒们偷走,可加了一个限定条件,那一切就都不好说了。
吸血鬼的力量来源是血液,梅厄瑞塔割开手腕,将逸出的鲜血撒向空中,形成一道血幕,在学院意识的注视下,低于五阶的巫师都无法作弊。
时间一到,梅厄瑞塔就必须离开了,临走前他吻了吻安洛,“我很快就回来。”
安洛在他准备站起来的时候伸手压住他的脖颈,又深深地亲了一下,轻轻地咬了咬梅厄瑞塔的下唇,随后又安抚似地舔了舔。
梅厄瑞塔灰绿色的双眸看过来,安洛朝他眨眼睛,长而直的黑色长睫毛上下抖了抖,两颊鼓起一点笑意,柔软的颊肉中央浮着一层淡淡粉色,看起来相当鲜嫩可口,伸手点了点梅厄瑞塔的鼻尖:“好了,时间到了,快去吧。”
梅厄瑞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声叫了声“母亲”,安洛挑高了眉毛朝他笑,“怎么了?”
“时间不够了哦。”
梅厄瑞塔闭了闭眼,却也拿他没办法,在越来越急促的警告声中往外走了。
导师们并不是真正的异族,离开的这段时间,他们就在礼堂中央集中,梅厄瑞塔推开礼堂大门,冷冰冰地走进来,路上他遇到许多躲躲闪闪的巫师学徒,全都是冲着安洛的所在地去的,他的眉心深深地皱在了一起。
其他的导师们已经经历了许多次,看到梅厄瑞塔这样的神情,忍不住笑了起来,但碍于他是三阶巫师,不敢笑得太明显。过了一会,有人问他:“梅厄瑞塔前辈,您不打算收学生吗?”
梅厄瑞塔点了点头,语气有些冷:“我不需要学生。”
旁边有巫师听了他的话,就道:“那您需要留心一些,学院里有一些学徒非常优秀。”
梅厄瑞塔听了这句话,不由自主地想到前一晚,闷热潮湿的枕被里,安洛柔软的一双手臂环上来,指尖轻轻拨弄他的发尾,一圈一圈缠在手指上,轻轻一勾,带着微微的拉扯感。梅厄瑞塔俯身亲吻他,安洛便捉弄地轻拍他的头,潮热的掌心和微微蓬起的,潮热的头发碰在一起,微微地往下压,调高了点声音的腔调,道:“梅厄瑞塔,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厉害的学徒了哦,乖孩子,做得好。”
他知道这是安洛在捉弄他,梅厄瑞塔笑了,他喜欢被安洛这样捉弄。
柔软的雪白的肉颤巍巍的,好像晃动的布丁,梅厄瑞塔垂下眼,原本有些森冷的面庞柔和下来,他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拿出笔记本,继续吸收整合脑子里属于“旅客”的知识。
很快了,不需要多长时间,他就能达到旅客的状态。
他不需要像其他巫师那样为了升阶不断搜罗各种资源,他的灵魂早已经过锻炼,只要知识跟上了,升阶便是水到渠成的事。
安洛独自一人待在梅厄瑞塔的“巢穴”里,倒也不觉得无聊,他拿出一本小说来消遣,巫师大陆上的小说种类丰富多了,不乏有非常精彩的。
血幕上传来一阵阵动静,波纹动荡,但始终没有任何巫师学徒能够闯进来。
安洛看了几次,从一开始的新鲜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也没过多长时间。
一波又一波的巫师学徒试图突破梅厄瑞塔设下的防御,从而得以向他提出成为他学生的要求,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成功。
“水晶冠冕巴尼也失败了,本来以为猩红女王安德萝很有希望,毕竟她是研究鲜血巫术的,但还是失败了。”
在那阻挡了一切的血幕前,一头紫发的巫师学徒苦恼地皱着眉头:“梅厄瑞塔导师设下的防护也太严密了吧,简直一点机会也没有啊!”
“但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呢?”
学院里会占卜的巫师学徒不止他一个,无论是哪一个,占卜出的结果都惊人的一致,梅厄瑞塔导师藏起来的宝物是极其珍稀的,有些学徒甚至得到了更离谱的信息,如“得到宝物的偏爱,就会得到世界的偏爱”这种明显错得无厘头的答案。
有些巫师学徒还询问了学院意志,可一向不吝啬向学徒们透露信息的学院意识此刻给予的却只有沉默。
一连三天,没有任何一个巫师学徒能够突破梅厄瑞塔设下的屏障,想通过这种办法成为他的学生,看来是不可能的了,他们唉声叹气,却也无可奈何。
第三天结束时,梅厄瑞塔的变形巫术还没有撤掉,安洛突然有了个想法,回到巫师塔后,他就从鸢尾花庄园里的衣帽间里找了一套衣服出来。
梅厄瑞塔伪装成“梅修”的时候,给安洛做了许多的衣服,安洛挑了一套样式有些像神父装的穿上,他和梅厄瑞塔玩了很多种play,梅厄瑞塔每次都能无缝配合他演出,根本不需要安洛解释什么,这感觉有时候让安洛觉得梅厄瑞塔其实和他一样是现代的人,非常特别。
他拿着随手做的十字架往梅厄瑞塔额头上贴了贴,清了清嗓子,故作庄严地道:“邪恶的生灵,在圣光的照耀下净化吧!”
十字架发出澄澄的光芒,当然是没有任何作用的,梅厄瑞塔一挑眉,勾起一个笑,和他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那是从容的贵族般的笑,安洛在他扮演梅修的时候见过。
“神父阁下。”他露出两颗尖利的牙,游刃有余地道:“你的圣光对我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安洛故作惊慌地后退了几步,“你等着,吸血鬼猎人马上就要来了。”
“唔,真吓人,看来我得快点逃走了。”梅厄瑞塔道:“不过,带走一个人质作为要挟,似乎很不错。”
安洛忍住笑:“我是不会屈服的!”
“真的吗?”
梅厄瑞塔衣袍一卷,真的像是一个血族一般,将安洛裹挟在黑雾里带走了。
吸血鬼的体温是冷的,人类神父的身体却很温热,血族恶劣地笑了笑:“唔,不如这样,我将你也变成我们的一员,如何?”
他看着躺在他身下的安洛,微笑着道:“放心,我会让你很快乐的,我亲爱的神父阁下。”
第90章 梅厄瑞塔,我赦免你
安洛第一次当神父, 没有什么经验,手里的十字架摇摇晃晃,面对梅厄瑞塔这个巫师吸血鬼没有任何用处。
他想装出大义凛然的样子, 然而实在装不好, 主要也是自己色心起了, 梅厄瑞塔扮演的吸血鬼实在很有魅力, 白惨惨的脸上,乌浓的剑眉, 灰绿色的双眸,还有那双仿佛染了血的薄唇。他白如纸的肤色把一切颜色衬托得更鲜艳,样貌还是那个样貌, 但整体看上去,有一股浓重的非人感。
好像某种强大的掠食者,正在慢条斯理的逗弄爪下的猎物。
于是安神父把十字架往旁边一丢,放松了往枕被上一躺。
“怎么了,神父阁下?”
梅厄瑞塔微微张开的唇中,尖利的犬齿若隐若现。
安洛的身体陷进了柔软的枕被中,身上的衣服白绸为底, 金丝勾勒花纹,柔和的白,然而从袖子中探出的手又是另一种白,温热鲜红的血液在白皙的皮肤下奔流着, 往上冒出红红的雾气, 那雾气熏染着白皙的皮肤,于是奶液般白皙的皮肤晕着一层热热的粉色。
他的唇色是淡的,像是花苞里的花瓣,还没做好绽放的准备, 略微圆润的双眸此刻弯着,黑黝黝的瞳孔里闪着笑意的亮光,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像是白沙滩中围着一个圆形的深海,深深的水里藏着无尽的奥秘,几乎要将梅厄瑞塔的灵魂也吸引进去。
梅厄瑞塔想起自己年幼时候在教堂中见过的神父,那神父站在女神的雕像面前,便仿佛觉得自己和女神一样伟大。人很矮小,头也是秃的,人们很少看见他的眼睛,因为他通常都用鼻孔代替了眼睛的职能。
安洛和那个神父有很大的差距,他不像神父,却像是伪装身份下凡的神明,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的确是神明,属于梅厄瑞塔的神明。
安洛没说话,只是看着梅厄瑞塔笑,笑了一会,伸手去摸他的脸,凉凉的,带着一种薄薄的,皮肉的触感,梅厄瑞塔撑着手臂俯视着他,两人靠得很近,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梅厄瑞塔俯身亲吻安洛,真实的触感冲淡了他的不安。
梅厄瑞塔用舌尖描摹着安洛的唇,安洛唇上的颜色浓了起来,仿佛是涂了一层深色的口红,安洛抱住了梅厄瑞塔,这是他的主角,也是他的男朋友,他忽然想到神话故事中,上帝取出亚当的肋骨,变成了夏娃。
原本是你的骨中骨,肉中肉,但现在成了一个独立的人,成为了你的伴侣。
安洛的视线抖动着,他想起从前有一次假期时,他乘坐着老式绿皮火车的卧铺,火车一开动,就哐当哐当地晃着,那有规律的“哐当哐当”的声音仿佛催眠曲。
两人之前同样是第一次,但梅厄瑞塔就显得很老练,安洛虽然有很多理论知识,但都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并没有什么实践上的加成。
单单亲吻就足以让他颤栗,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口腔中有那么多的敏感的神经,迷离间他在快乐中也很困惑,问了一句,梅厄瑞塔回答他,声音里有一种愉快的紧绷:
“我解剖过许多人体。”
梅厄瑞塔在寻找安洛的那三年中,遇到过无数穷凶极恶的土匪或逃犯,这些人最后全成了他实验室里流干了血液的实验体,梅厄瑞塔使用完他们之后,会用火焰巫术将他们烧成灰烬,以免尸体腐坏污染水源,造成瘟疫。
他从不觉得人体有什么值得敬畏小心的地方,不过是一团团晃动的肉,然而安洛不同,安洛总是不同的。
梅厄瑞塔听过神明创世的神话故事,在神话中,神明以自己为形象创造了人类,追根究底,人类不过是神明本身的仿制品,真品和赝品间虽然很相似,可终归是不一样的。
安洛就是这个“不一样”,他和梅厄瑞塔周围的那些人很相似,然而终归是不一样的,太不一样了。
梅厄瑞塔总是让安洛很快乐,有时候梅厄瑞塔简直不知道该拿他如何是好,安洛是他快乐的源泉,他也给安洛快乐,但他总觉得给的不够,不够,需要再多一些。
他把造物主拉下神坛后,在潮热与迷离中,又对自己的造物主顶礼膜拜起来,仿佛虔诚的信徒在圣地巡礼,然而他巡礼的地方和他巡礼的方式结合,简直算是最大的无礼。
安洛在他怀里,像是一条白生生的鱼,因为缺氧而挣扎着,梅厄瑞塔则是不断收紧网的渔夫,一寸寸断绝了安洛逃走的空隙,直到那条银白飘逸的长长鱼尾无力的垂下,才将他安放在人造的玻璃缸中。
他把他的神明捉了来,困在怀里,然而他的神明却也不生气,温柔的,包容的。
安洛伸手环着梅厄瑞塔的脖颈,梅厄瑞塔的额头上冒出的汗滴在他身上,他略微抬起身体去亲吻梅厄瑞塔,蜻蜓点水的一下,然后又顺着重力倒回床上,梅厄瑞塔更深地俯下身来,他们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安洛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梅厄瑞塔吻去安洛脸颊上的泪,他的样子也变得更朦胧了一点。
他看到梅厄瑞塔笑着低下头,然后是低醇的,带着点挑逗的,甜蜜的声音:“我亲爱的神父阁下,我有事想向您忏悔。”
安洛听不清他都说了什么,因为他的听觉视觉嗅觉都让位给了触觉,刺眼的白光在他眼前和大脑中一起炸开,他含糊着说:“赦免你了……”
梅厄瑞塔笑了起来,俯下身又低低地叫安洛“母亲”,安洛模糊中听到了一点,忽然想到了之前在巫师塔里看过的一本精装版的骑士小说,那句尘封已久的“儿子也是男人”突然破土而出,他终于懂了:
梅厄瑞塔肯定看过了那本书!
第二天安洛起床后,看见梅厄瑞塔在修剪他的指甲,原本梅厄瑞塔为了实验方便,会留一点指甲,但后来他全剪了,一点也不留。
安洛听着那轻微的“咔嚓”声,想起梅厄瑞塔那双修长的手,耳根有点发热。
原先他觉得梅厄瑞塔的手适合弹钢琴和打篮球,但现在看来,还得再添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久而频繁的实验锻炼了他,梅厄瑞塔的手简直像蛇一样灵活,他的指腹很粗糙,触摸时像是被蛇的鳞片摩擦,如同一条冷白的蛇,安静缓慢地巡梭而过,让安洛头昏脑胀,一阵阵颤栗,分不清方向。
安洛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花样,但做这一切的时候,梅厄瑞塔的脸上依旧带着一种压抑的镇定,显得冷静而自持,只有灰绿色的瞳孔里能看到一些端倪。
安洛拥着被子靠在床头,一夜过去,身上依旧清爽干净,皮肤仍旧是白皙的,没有留下任何印子,好像昨晚的一切都是黄粱一梦,他看着梅厄瑞塔,忽然笑着道:“梅厄瑞塔,你有没有什么想向我忏悔的?”
梅厄瑞塔看着他,心里涌起了许多事,一桩桩一件件,欺骗,恐吓,故作玄虚……过往的一切在他眼前浮现,他忽然觉得心虚了,然而脸上还是很镇定。
“有没有呢?”安洛道:“比如说在巫师塔里?”
“我……”
梅厄瑞塔有些犹豫了,他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了,安洛伸出一只手让他握着,梅厄瑞塔却没有握,而是将额头抵在安洛的手心上,略微沉闷的声音从下方传上来:
“我曾经欺骗了你,在巫师塔里,我骗你说魔植和魔物对你有恶意……”
安洛那身伪装神父的衣服早已脱掉了,还是梅厄瑞塔一件件剥下来的,然而现在他没有了这身衣服,只搂着被子靠坐在床前,白皙的脖颈下是曲线弧度柔和的肩,反而像一尊白瓷神像,美丽的,脆弱的,却又是神圣的。
安洛听着梅厄瑞塔的声音,一点一点,一滴一滴,对照着他的记忆,全都严丝合缝起来了,然而他没有生气,只是想笑,然后渐渐的笑意也软了下来,变成一种有点奇怪的平和。
梅厄瑞塔并没有全部说出来,尤其是他的那桩最大的秘密,“旅客”并不是无可奈何才把安洛拉进这个世界里的,但他也说了绝大部分的,有些本想不说的,然而额头下的掌心温软的让他有点恍惚,他有一种不得不说的感觉。
安洛坐在床边,他看着梅厄瑞塔抬起头来,半长的黑发散在鬓边,他伸手抱住梅厄瑞塔,低声道:“做得好,好孩子,我赦免你,梅厄瑞塔,我赦免你的一切罪过。”
他知道梅厄瑞塔没有全盘托出,但是没关系。
谁让梅厄瑞塔是他的主角呢?
半年多的时间,梅厄瑞塔基本上把时空巫术和旅客的一切较为高深的巫术重新理清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连跃两级,成了五阶巫师。
这么快的跃升速度,让整个学院里的人,不论是导师们还是学生们,都感到十分不可思议,更热切地想要成为他的学生,然而他始终没有收下任何一个。
他朝老院长道别,老院长早有预料,呵呵笑着说让他别忘了碎星学院,梅厄瑞塔点了点头。
对于他来说,告别没有什么值得伤感的,他很快准备好了一切所需,和安洛乘着之前那艘载着他们前来的幽灵船离开了巫师大陆。
他对安洛说了情况,安洛没怀疑,觉得这大概是上一次轮回中梅厄瑞塔留下的后手。
这确实很像是梅厄瑞塔会做出来的事。
又一次在虚空乱流中行走,凭借着灵魂的感知,梅厄瑞塔隐隐约约找到了巫师塔所在的方位,虚空乱流的一切危险都避开了他,不过其实并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安洛。
虚空乱流里的时间和空间都是混乱的,里面还有许多规则怪异的空间,是某些大世界扭曲后掉进来的一些碎片,梅厄瑞塔周围存在一片绝对安全的真空,于是穿行在虚空乱流中,像是穿过了无数播放着怪异片段的大屏幕。
然而,就在快到巫师塔所在的地方时,梅厄瑞塔周围的真空被前方的阻隔缩小,他先是一停,然后闭上眼睛静静感知了一下,知道这是“旅客”所做的保险。
这片包围着巫师塔的时空碎片,并不完全是这个世界的产物,梅厄瑞塔感知到这上面有安洛的气息,除了安洛以外,任何投身于时空碎片的人都会被困入其中。
梅厄瑞塔想和安洛说一声,但他现在处于虚空乱流,虽说环境较为安全,但因为时间与空间的混乱,他无法进入自己携带的那座巫师塔所在的空间裂隙。
稍稍犹豫了一会,他还是纵身跃入了眼前的时空碎片。
安洛原本以为这次寻找虚空乱流中巫师塔的旅程会像之前那样一帆风顺,然而忽然之间,他就从巫师塔里掉出来,周围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许多圆形的,玻璃球一样东西漂浮在周围,仔细观察后,才发现那是一个个小小的世界。
他感觉到他在这个空间里仿佛有一种神明的力量,这太古怪了,不过安洛没有困惑太久,他遥遥地看到了另一边悬空而立的黑色高塔,便反应过来,这大概是旅客所做的保险。
“只不过这保险也太严厉了吧。”安洛摇摇头:“连自己也不放过吗?”
但是回想一下他的设定,梅厄瑞塔就是那种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的人,所以也没有太稀奇。
周围的小世界一颗一颗,安洛试探着将手放上去,那个世界的一切信息便柔和地涌入他的脑海,这个小世界里困住的是一个八阶的巫师,他预感到这里有他成为九阶巫师的机遇,于是做足了准备找了过来。
但很奇怪的是,他仿佛拥有进入虚空乱流的记忆,只是比较模糊,但那点记忆带来的感悟也已经足够他摸过来了。
唔……难道《至尊巫师》这本书轮回的迹象,不仅被梅厄瑞塔察觉到了,一些高阶的巫师也隐约有感觉吗?
安洛触摸这个玻璃球一般漂浮在空中的小世界时,被困在里面的人也敏锐地感知到了外部的信息,他竭力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传达出去:
“不论你是谁,只要你帮忙放我出去,我能给你无上的权力和无尽的财富!帮帮我!你不会后悔的,吾乃多米尼克,八阶大巫师!”
安洛毫无留恋地收回了手。
他明白了这里是哪里了。
安洛曾经写过一篇短篇的科幻小说,或者说是幻想小说,小说名叫《世界收藏家》。
里面的一个场景和现在的不能说是很相似吧,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故事中有一个场景,就是主人公站在虚空中,周围是一颗一颗水晶球一般的世界,每一颗水晶球里都是一个小小的世界,而他所在的是一个更大的世界。
他俯视着这些小小的世界,他是这些小世界的神明,因此他觉得很满足。
然而他所在的这个更大的世界,也被一个更更大的世界所包裹着,像俄罗斯套娃那样。
而一个更更大的世界里,也有一个人俯视着包括主人公所在的这个世界的一群小世界,觉得很满足。
这篇短篇故事还有立意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界的高峰是没有终点的,没有最高,只有更高,不要满足于现状,要继续努力攀爬。当你觉得你很厉害的时候,不要忘了世界上还有比你更厉害的人。”
——安洛大学时文青病犯了的产物。
当时写完后,他美滋滋的欣赏了好几天,觉得自己就是下一个XX奖的候选人。
看,多有内涵,多么发人深省啊!而且设定也很有意思,天,我真是太厉害了!
往事不堪回首,现在安洛想起来,只觉得老脸一红。
旅客怎么会知道这篇小说的?
该不会当时安洛自恋的自言自语也被他听到了吧?
脚趾抠地,抠出一套三室一厅。
尴尬,好尴尬……
然而他也懂了旅客的意思。
在《世界收藏家》中,有一个设定,那就是小世界的人没有任何办法从自己所在的世界脱困,除非收藏家愿意亲自进入那个小世界中帮助他们,领着他们出来,否则小世界里的人永远也无森*晚*整*理法离开。
然而没有任何一个收藏家愿意这样做,因为小世界里的人待在小世界的时候,就是收藏家的收藏品,可如果收藏家将他们带出来,在法律意义上,他们就成了和收藏家平等的人,再也不受控制了。
除此之外,就算有收藏家不在意这些,但想要将小世界里的人带出来,也很麻烦,意识到自己被困在小世界的人还好说,要是意识不到,那就要费很多功夫了。
想想看,你在自己的世界里生活得好好的,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告诉你说:你被困在一个小世界了,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这个世界。
别人的反应安洛不清楚,但就他自己而言,如果他遇到了这么一个人,他不仅不会相信,还会立刻拨打报警电话,说精神疾病患者走失了,医院或者家属赶紧来认领一下。
安洛当时觉得自己的这个设定实在是太妙了,还颇有一点对人性的探讨,然而隔了这么长时间回望,《世界收藏家》其实就是一篇比较蹩脚的短篇小说而已。
甚至因为通篇都在堆砌设定,没有什么具体的情节而显得很无聊。
但现在,安洛感觉到,旅客正隔着无尽的时光看向自己,灰绿色的双眸沉静而带着疑问:
那么,安洛,你现在身为收藏家,你会怎么做呢?
你愿意把你的藏品从小世界里带出来,让他成为和你平等的,不受你控制的人吗?
你会选择我吗?
这是旅客最终极的保险措施,诞生于这个世界的所有存在,包括他自己,只要试图接近他留在其中的巫师塔,就会被困在这样一个个小世界里,永永远远,无法挣脱。
除非,这个世界的收藏家,造物主愿意俯身,将他们带出来。
“这还用犹豫吗?”
安洛突然有点想笑,他猜旅客梅厄瑞塔把自己拉进来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俩会处成恋人关系。
悬浮在周围的玻璃球一样的小世界并不少,光凭外表,安洛没办法准确地找到梅厄瑞塔所在的那一个小世界,只能一个一个地摸索过去。
被困在小世界中的几乎都是八阶的大巫师,还有一些已经接近九阶了,他们在小世界里困得久了,从一开始的懵然无知,到现在过了这么长时间,全都意识到自己被困在了某个小世界里,感知到了安洛的存在后,不断地向安洛许诺。
他们许诺财富,权力,永生,无尽的知识。
意识到安洛不为所动后,他们感觉等待了这么久出现的希望破灭了,威胁并咒骂起来:“如果你不肯帮我脱困,等我找办法离开了这里,我一定要抽出你的灵魂,放在幽火里永远炙烤!”
然而安洛对这些许诺并没有什么动容,对他们的威胁也没有什么感觉。
他收回了了覆盖在世界水晶球里的手。
——想来抢我家主角的巫师塔,我能把你们放出来就有鬼了。
还想抽出我的灵魂搞烧烤呢,别想了,没机会的。
他只是一个一个地找过去,直到终于找到了梅厄瑞塔所在的那一个小世界。
梅厄瑞塔刚刚进入这个世界,处于被蒙蔽的状态,还没弄清楚自己被困在小世界里了。
安洛本可以安静地等待,小世界内部和外部的流速不同,他可以耐心等一等,等到梅厄瑞塔意识到自己被困后,再进入小世界将他带出来。
然而他看到了小世界里漫天的大雪,还有那个站在雪地里的少年。
不知道是不是小世界的关系,在原本的设定中,这个雪夜的剧情原本应该发生在梅厄瑞塔的童年时期,然而现在却变成了少年时期。
然而即便是少年时期,安洛也不忍心让梅厄瑞塔就这样挨冻。
他没法等了。
好冷……
梅厄瑞塔一向是很能忍耐严寒的,然而独自站在冰天雪地里度过夜晚,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月光皎洁,洒在雪地上,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晶莹剔透,如梦似幻。
然而梅厄瑞塔根本无心欣赏眼前的景色,他只觉得一阵阵寒气如同锐利的冰针,不断地刺进他的皮肤,融化在他的血液里,让他感到发自深处的刺骨寒意。
“你这株杂草还挺顽强的嘛,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顽强。”兰里安笑嘻嘻的:“所有人都听清楚了,不许这个家伙进室内,谁要是偷偷把他放进来,哼……”
梅厄瑞塔突遭横祸,夜里雪停了,然而寒风呼呼地刮,如同带着冰的长鞭,一鞭一鞭抽在他的身上。
他感觉自己的四肢都慢慢失去知觉了,便慢慢走动着,活动身体,他不想死,也绝不愿意就死在这里。
冷到极致的时候,梅厄瑞塔想起了教堂里的神明。
他从来不相信神明的,女神像高高矗立,俯瞰着所有人,然而梅厄瑞塔冷眼旁观着,信神的人也并没有因为相信了神明而有什么好处。
神父说女神爱每一个人,然而梅厄瑞塔对此颇为怀疑,但他很聪明的没有表达出来,每次也规规矩矩的去教堂祈祷。
然而现在,即便他再不相信神明,他也多少有点幻想了。
好冷,我是不是快要冻死了?
如果真的有神明存在的话,为什么不来救救我?
如果神明真的存在,为什么要让我过得那么辛苦?
神明真的存在吗?
他抖抖索索地念了一段祈祷词,然而念完后,神明没有降临,只有一阵冷风。
冰冷的寒气灌进他的肺里,梅厄瑞塔麻木地来回走着,心里的一点希望已经彻底断绝了。
神明根本不存在。
就算存在,高高在上的神明也根本不爱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在朦胧而有些迷离的月光中,渐渐凝结出了一个人形。
梅厄瑞塔冷冷地看着,没有靠近。
终于,月光织成了一个人形,他和教堂中的女神像截然不同。
梅厄瑞塔根本对眼前的这个“人”没有任何印象,但他莫名觉得他仿佛一直在等待着。
他看到对方朝他跑过来,焦急地喊他“梅厄瑞塔”,然后脱下身上的衣服罩在他身上,问他:“梅厄瑞塔,你跟我走好吗?”
梅厄瑞塔忽然觉得有些鼻酸,仿佛他等了很久很久,而现在终于等到了。
他不应该答应的,毕竟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人的底细,如果贸然地离开,会被认定为逃奴,被找到就会被毫不留情的处死。
然而,他却说:“好,我跟你走。”
那人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很柔软,很温暖。
十五岁的梅厄瑞塔站在雪夜中,独属于他的神明终于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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