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海棠醉日 她是他的药引
周苑表情微恙, 青一阵白一阵。
她刚刚是被气昏头了,才不分场合,但没想到这一次, 谢青缦也不说场面话了。
“你——”
“你什么你, ”谢青缦不咸不淡地打量了她一眼, 扯了下唇角, “大中午的跑出来找晦气, 你急着回家奔丧啊。”
杂志社来来往往都是人,听到动静都讶然地望了过来, 有意无意的,都想看热闹。
“看什么!都不用工作吗?”
主管正陪在品牌方pr的身边, 目睹现场后,扬声呵斥了句, 聚拢过来的视线马上散了, 什么八卦探究看乐子的小心思,通通收敛。
周苑脸色难看得像吃了苍蝇,“你得意什么?你不过也是仗着……别人的势, 才能压我一头。”
短暂的停顿,连发疯都知道恢复两秒理智,避开叶延生这个名字。
谢青缦只觉好笑。
她和她姑姑周毓, 还真是一路货色,周家一脉相承的欺软怕硬。
“你还挺会自我催眠,周苑,拼家世,你给我提鞋都不配,如果不是拉曾家下场,你都没机会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谢青缦淡道, “周家还能苟延残喘,那是我心情好,赏你们一条活路,你别不识相。”
周苑被她的话撩得心头火起,“你不是一样?等他哪天厌弃了你,你什么都不是。”
“那你现在就回去和曾昱告状啊,我不拦着你。”谢青缦红唇勾起,恍然想起了什么,“啊,瞧我这记性,他还理你吗?两年时间,够他身边人换好几轮了吧?”
周苑难看的表情和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谢青缦盯着周苑青白交加的脸,只觉她今天跳出来挑衅的行为,实在招笑。
曾昱就不是个什么专情的主儿,维持不了多少新鲜感。港城的布局又全被打乱,周家早已沦为是废棋,失去最后一分利用价值,自然而然就被踹了。
谢青缦用一种同情又怜悯的眼神审视着周苑,“投胎投不好是天命,可你挑男人的眼光也差劲,自己的本事,更是烂得不行。”
似乎还嫌效果不够,她又冷嘲了句:
“无命无运又无能力,但凡你有一点自知之明,就该夹着尾巴做人,每天烧香拜佛求我心情好,可怜可怜你。”
这一番话杀伤力可太强了。
周苑好半天没说出话来,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真被这句警告点到了。
小助理少见谢青缦发脾气,又是稀奇又是震惊又是崇拜地望着她,表面镇定,其实心里特想掏出手机往群里分享战况。
杂志社主管和品牌方pr听了这么一出大戏,也是表情各异,但捕捉到话里的名字,就知道话该不该往外传,并不会多嘴。
谢青缦视线掠过这两人,笑了下,简单打了声招呼说要走,才将视线转回周苑身上,轻飘飘地撂下一句:
“回家等着掉资源吧你。”
她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进了电梯,眸中含了几分鄙薄的意味,更像是在说:
“等死吧你。”
电梯门叮的一声闭拢,隔绝了外面的视线,谢青缦的眸色淡了下来。
内贴镜面映出她清冷的脸来。
她直接交代在君港的总助,砸钱动人脉,截周苑的影视角色、广告代言还有时尚圈资源,顺带着查她的黑料和周家的底。
教训完不顺眼的人,让她心情舒畅了不少,但想起昨天的事,还是不痛快。
昨天她气急了,也是难过得太厉害,陷在情绪里完全说不出话,吵架都没发挥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删除拉黑也操作得太早了,她没先骂叶延生一顿解解气,真是便宜他了。
谢青缦想想就觉得不爽。
正郁闷呢,手机弹窗跳出一个好友添加申请,她一眼就认出了头像属于她刚才“心心念念”的人,叶延生。
她果断点进“新的朋友”,对着好友申请的方框,回复了言简意赅的一个“滚”字,然后心满意足地息屏。
好了,现在心情好多了TvT-
叶延生看到回复时,气笑了,懒散地垂着视线,目光格外沉静。
“还真是翅膀硬了。”
他正在靶场里玩枪,袖口在手臂上卷了两道,露出修长有劲的手臂,此刻斜靠在台面,还紧绷着一股张力。
会员制的靶场,不对外开放。处在京城这种地方,能跑下来审批流程,自然意味着背后人能量不小。
靶场分室内和户外两部分。
室内有高精度战术训练的100m室,户外绿草如茵,背面有一座山做掩体,山林环绕间的空地,视野十分开阔。
靶场的枪声阵阵。
对着那一个“滚”字盯了半晌,叶延生没回,也没继续添加申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还玩不玩?”
贺京叙的声音如他的射击节奏一样平稳,每一发间隔均匀,精准无误命中十环。
叶延生有时候觉得他无聊得像机器,懒洋洋地笑了下,“固定靶有什么意思?”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换上新的弹匣。
而后他突然转身,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完全是肌肉记忆,举枪快如闪电。
砰!砰!砰!……
一阵连续疾射,枪声在靶场内回响。
没有刻意瞄准,全凭感觉,但仔细看能发觉,即使是这么随意的一个动作,叶延生手臂肌肉绷紧,姿势标准,稳如磐石。
全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暴力的美感。
子弹也像长了眼睛一样,发发命中十环,弹孔几乎重叠。
打空一个弹匣,叶延生利落地卸下。
他抬了下手,工作人员开始调动移动靶,他也将新的弹匣组装好——两者几乎同时进行,而后凭借着千锤百炼过的直觉和动态视觉,又是一阵枪响。
速射,逐一命中。
叶延生漆黑的眼底像擦亮了一团火,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张扬,和未被驯服的野性。
他垂下持枪的手。
贺京叙面上始终平静无澜,只在发觉他叶延生兴致缺缺时,似笑非笑地问了句:
“要不要录下来发你前女友?”
叶延生笑骂了一声“有病”,心说他还不如保持无聊,舔一下嘴唇能把自己毒死。
枪声还在靶场上空回荡,余声在扩散的同时渐渐消弭,工作人员开始更换靶纸。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们俩杵在哪儿干什么呢?”
叶延生和贺京叙几乎同时举枪,转身瞄向了薄文钦的方向。
弹匣空不空,有没有拉保险栓,都不知道,但这动作看着真挺危险的。
特容易擦枪走火。
薄文钦罕见地“靠”了一声,闪避着举了下手,“你俩没事儿吧?”
两人前后垂下手来,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不是,几天不见,我怎么觉着你俩都挺不对劲呢?”薄文钦眯了眯眼,面露疑色,“我感觉到了很大的敌意。”
叶延生和贺京叙对视了一眼。
几分钟后,叶延生在薄文钦的忍笑中,做了非常不客观的总结:
“我真想不明白,你看贺九这种性格,被分手可太正常了,但我不一样啊。”
他在贺京叙冰冷的,有些忍无可忍的眼神中,我行我素:“我真想不通。”
薄文钦笑得像一只狐狸。
直到叶延生抄起枪杆子,打算直接动手砸他一顿了,他才停止了幸灾乐祸。
“其实我之前也觉得,你是因为她跟过去相关,才对她不一样。”
他耸了耸肩,“就像我一直以为,你不会离开战场。从商这条路不适合你,只有过去的人和事,才能带给你刺激。
我还以为,你是在她身上寻找心理慰藉,毕竟当年,只有她一个幸存者。”
知晓叶延生过去的人并不多,而知晓细节的,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
当年负责处理该事件国际影响是薄家的人,薄文钦和叶延生关系又好,才了解始末:
当年叶延生在国外协助执行任务,谢青缦是无意卷入事件的,也是唯一一个生还者。因为当年的事影响太大,再加上怕有海外犯罪团伙的余孽报复,出于保护的目的,谢青缦的经历被掩盖为豪门争斗引起的“海外绑架案”——她失踪后,霍家也报了警,寻求了政府帮助,港媒又闹得沸沸扬扬,各种阴谋论豪门深似海,定性为豪门绑架案,顺理成章。
而叶延生,转业从商,对过往的事讳莫如深,似乎很抵触。可他偏偏从港城带回了和过去唯一一个相关的人回来。
薄文钦是真看不懂了。
他不知道叶延生靠近谢青缦,是出于什么心理。有时候他真怀疑,叶延生也许并不抵触过去,甚至还想在谢青缦身上找当年的影子,来缓解压力和情绪。
——她像是他的药引。
他三番两次地试探和提醒叶延生,也是出于担忧和顾虑。
这要是让叶延生父母看到,估计也和他一个想法,觉得叶延生在找解药。
“拜托,是我救她,我怎么会对受助者产生感情。只听说过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哪有救人之后以身相许的?”
叶延生眼底闪过一丝无语和不耐,最后化为无奈,“我喜欢她,真就是和她接触后才喜欢她,没别的意思。”
“那你,跟她解释了没有?”
“我反应了两秒,然后什么解释都没用了。”叶延生拆掉弹匣,一颗颗去掉子弹又原样装回,带着几分郁闷,“不过我觉得很奇怪,她当初失忆了,应该不记得这些……但我都没来得及问,话说了一半,她就更生气了,看起来再继续说,就快被我气死了。”
他昨天错愕了一瞬,想问她“你听谁说什么了,还是想起来了”。
但这个问题似乎只能适得其反,才问了一半,就激得她情绪失控。
他现在都不知道谢青缦记忆恢复没有。
“不过你提醒我了,我好像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了。”
说着,叶延生还不忘瞟向贺京叙,挑了挑眉,“我有预感,我复合比你快。”
贺京叙不冷不热地哼笑了声,懒得理他-
说是要解释,但白天是遇不上了,谢青缦去机场接朋友了。
顾娆今天返京。
她和顾娆是大学舍友,只是顾娆成名早,忙得要命,不怎么回宿舍住。后来两人相继成名,双双爆红,一个视后一个影后,旗鼓相当的实力,势均力敌的容貌,再加上两人私交不错,台前幕后从不避讳互动,被媒体和网友称为“申戏双姝”:
一个是浅淡春水千山雪,一个是海棠醉日万国花。
不是没有对家粉挑拨,也不是没有毒唯不满,但这俩人进娱乐圈都是玩票性质,根本不在乎这些,任粉圈和营销号怎么折腾,都不受半分影响。久而久之,媒体倒也消停了。
私人飞机落地,顾娆走的是要客通道,不经航站楼,成功避开了人群。
隔了老远,谢青缦就一眼瞧见了她。
女人红裙如火,微卷的长发垂落在身前,平添了几分慵懒的风情。巨大的墨镜夸张地盖住了半张脸,但盖不住她的气场,天生一副媚态,有精致得无可挑剔的长相,和比长相还要惹眼的身材,绝对的尤物。
“嘿,亲爱的。”
顾娆纤细的手指将墨镜勾下来,红唇妖冶,“好久不见。”
谢青缦和她拥抱了下,清冷的眉眼似远山含烟,眸底带着一种风雪俱寂的冷感,纤腰如柳,不盈一握,全然不一样的气场,在此刻冰火相触。
“你要先回家一趟吗?”
顾娆听到这个就烦,“我回家跟坐牢可没什么两样儿,趁现在,赶紧走。”
家里来接机的人,正准备把她“押”回去呢,她要是真跟着回去了,就等着每天困死在家里吧。顾娆娴熟地带着谢青缦一路东躲西藏,前往地下停车场,那里有她让人预先停好的一辆的法拉利SF90 V8 Spider,特拉风的红色。
“上车,我带你出去兜风。”
谢青缦沉默了两秒,对顾娆车技靠不靠谱表示质疑,但盖不住顾娆期待的眼神,最后还是选择舍命陪君子-
赶上晚高峰,京城的交通堵得水泄不通,过个路口都费劲,根本没机会风驰电掣。
顾娆耐性都被耗尽,没什么好脾气地骂了句,“离开这么多年,京城的交通还是这个死德性。”
谢青缦倒无所谓。
她的习惯,在任何交通工具上,都会犯困。所以一上车,她就闭着眼假寐,在不知不觉间,睡了一路。
车内正流淌着Lena 的《boundaries》,鼓点节奏感强烈。车窗半落,风掀起她的长发。
半梦半醒间,风不知何时停了——是车停了。有什么声音,夹杂在车内流淌的音乐声里,很吵。
朦胧地睁开眼,视线内,对面横着一辆兰博基尼,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兰博基尼Sian FKP37,紫色的车身,金色的线条和轮毂,特花哨的风格。有一年轻人,看上去是车主,正站在驾驶座旁边,和顾娆说了什么。
他穿得也挺骚包,满印logo的深色外套,标准一玩咖风格,跟京城这处处要“低调”的作派格格不入。
谢青缦被吵醒时,没反应过来状况。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到哪儿了,她只轻轻懒懒问了句:“怎么了?”
顾娆坐在车上,扫了一眼对方车牌,京A打头的车牌,非常招摇漂亮的数字。
“没事儿,小事情。”
顾娆也没着急跟谢青缦解释,只冷笑了一下。她连车门都没下,在年轻男人的注视下,踩了一脚油门,直接朝他的车撞了过去。
砰——!动静非常大。
谢青缦直接清醒了,“我靠?”
完全没反应过来,是被震醒的,也是吓醒的,她的困意就这么直接被弄散了。
第52章 根正苗红 他将她抗在肩上,朝楼上走去……
错愕的不止谢青缦, 还有那辆兰博基尼的车主,看着特嚣张的年轻人。
“你丫有病吧?”
他气得几乎要跳起来了,指着鼻子顾娆骂, “你知道老子这车多少钱吗?”
兰博基尼和法拉利哪个更绝有争议, 但两人车的型号和价格摆在那呢, 她那辆法拉利SF90 V8 Spider才几百万, 他开的兰博基尼Sian FKP37两三千万, 都几倍杀了?
这女的是真敢撞啊!
谢青缦虽然刚睡醒,还没听到顾娆的解释, 但从这人嚣张的态度,和气急败坏的“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爹是谁吗”、“要你个微信是给你面子, 你他妈装什么装”和“老子能看上你,那是抬举你, 你算个什么东西”……一连串骂声中, 很轻松就理清了大致事情经过:
这男的应该是家里小有势力,刚刚见色起意,在这里别停了顾娆的车, 特自信地上来和顾娆搭讪。
搭讪没什么,别车也不到罪该万死的地步,但偏偏他嘴贱, 说话还不干不净。
顾娆哪可能惯着他。
本来被家里强制召回,她就不爽,正缺个人杀杀气,这人纯粹撞枪口上了。
再者,她是什么身份,生在权力核心圈的顾家,虽然没怎么出现在京城, 她比这个叫嚣的公子哥流出来的血都根正苗红。
她看着这男的用身份压人,就像看狗在吠,根本不怵他毫无杀伤力的威胁。
“我管你是谁,要不你把你爹喊来,我当着他面儿撞?”
顾娆一手搭在车窗上,红唇微勾,笑里带嘲,在他的注视下倒车。
年轻人看她倒车,还以为她怕了,只是嘴硬,怒气未消,“别以为你现在认怂,我就会放过你,你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这不怪这男的头铁。
零几年的时候,顾娆被送到北美,后来在欧洲学芭蕾,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京城,见过她的人不多。所以大部分人只知道京城贵女里有这一位,但对不上号。
不出意外,这话彻底把顾娆惹毛了。
谢青缦已经可以预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无语地瞥了眼那男的,抬手扶额,厌蠢症都要犯了。
她低头检查了下安全带,微叹了口气,调高了车载音乐的音量,闭上了眼睛。
果然。
顾娆懒洋洋地朝那男的翘了下中指,在他的视线中,又是一脚油门。
砰——
又是一下,这次撞车力度比刚刚暴力多了,直接把那哥们看傻了,暴跳如雷:
“我操!”
动静闹得有点大了。
两辆车处在锦棠胡同口——锦棠就是一茶楼,特色是这里人工引了热泉,海棠一年四季不败,幕后老板背景挺硬的,来这儿的大都非富即贵——车辆过了安保,往内圈胡同开,然后才过地库。
这么一闹,直接把路堵了。
外面等闲之人进不来,来这儿的都知道规矩,倒也不怕会有路人拍下来传网上;里面的客人对衙内间争强斗狠都司空见惯,也不太在意,只是今天瞧见陌生面孔,还是个漂亮妞儿,行事作派这么硬,多少有点好奇,消息很快就扩散开了。
锦棠的经理一听有人闹事儿,先是纳罕谁那么不长眼啊,赶过来时,冷汗都下来了。
车外站着个小衙内,搁在往常,他上去劝两句,该私了私了,该报警报警,都会冲幕后老板卖他个面子,很快摆平。
但车内——
驾驶座上那人怎么瞧着那么像顾二的妹妹,顾家那位千金,顾娆呢?
副驾驶闭眼假寐的那位,也好眼熟啊,谢家的小姐,叶家那位的女朋友,之前在府右街四合院会所出了点事,就导致那地儿差点被叶延生扬了的活祖宗,谢青缦。
我靠,这人傻缺吗?
找死能不能换个地儿啊?惹她俩干什么,他不想活了,他生意还想做呢。
“快,快快快,赶紧给顾二少打电话。”
经理头皮都要炸开了,吩咐了手底下的人一句,忽然想起什么,脸色都白了,“叶少今天是不是也在啊?”
他眼前一阵发黑,恨不得把自己分两半:
一个去给这俩活祖宗磕头,一个去给那几个京城大少表忠心。
他只希望这票人高抬贵手,别殃及池鱼-
叶延生确实在楼上,很快就收到信儿了。
他和贺九、薄文钦从靶场出来,天色还早,谢青缦又没回去,也就不着急回家,索性寻了个地儿喝茶,松泛松泛精神。
锦棠处在皇城文脉腹地,移花栽树,叠石迭景,有庭院也有二层小楼,大都是历史建筑,私密性高,又特有意境。内里也古香古色,包厢内有人调琴,有人烹茶,环境清幽又雅致。
只是还没清净几分钟,外边儿就闹开了。
薄文钦推开窗,角度问题,先瞧见的是驾驶座上的顾娆,啧了声:
“我怎么觉着,外面那个那么眼熟呢?那是不是顾二的妹妹?”
贺京叙瞥了眼,转了转手中的茶盏,漫不经心又气定神闲。
“我看旁边那个更眼熟。”他的视线朝叶延生身上一掠,似笑非笑,“好像和你前女友,长得一模一样。”
叶延生疑问似的挑了下眉。
本来没把外面的动静当回事儿,他连个眼神都欠奉,听到贺九提才瞟了眼。
哪儿是像啊,根本就是谢青缦。
不等他有什么反应,锦棠的人已经上来敲门了,顶着包厢内的低气压,冷汗涔涔地复述了一遍经过-
同一时间。
经理已经陪着笑脸,一口一个“姑奶奶”,一溜小跑过去了,谄媚得像个大内总管:
“小姑奶奶,两位姑奶奶,这是什么了?先消消气,有什么话下来说,这……这也太危险了,别伤着自个儿。”
开玩笑。
不赶紧处理一下,他就要完犊子了,怎么着也要拿个态度出来,把自己摘干净。
可惜他的劝解,没什么效用。
顾娆根本不心疼自己车,对着那辆兰博基尼连撞了好几次,眼都不眨一下。
看起来是想把那辆车干报废。
谢青缦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被震得睡不着,就低头玩手机,甚至还有心情切个音乐,烘托一下气氛。
霎时间,《Final Warning》响彻四周。
This is your final warning
(这是给你的最后警告)
Theres a dark cloud overhead
(就像一块乌云笼罩在你头顶随时可以劈了你)
This is your final warning
(这是我最后一次拉响警报)
……
并不算劲爆的曲调,甚至还有点舒缓,但歌词格外应景,挑衅意味儿特别浓。
这举动,跟拱火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俩人,一个明拽,一个暗狂,其实都不是什么好性儿的。
经理对着谢青缦,一副求爷爷告奶奶的憋屈样儿,笑得比哭还难看:
“姑奶奶,您可不能跟着一块闹啊,得帮我劝劝,我这儿不好交代啊。”
谢青缦扫了一眼经理,心说跟他确实没什么关系,反正气也出了,差不多得了。
她正要劝顾娆一句,忽然听到那男的不依不饶地追着骂:
“你们他妈的一伙的吧?看不到我车被撞了?这俩女的跟你有一腿,你上赶着凑过来拉偏架?”
谢青缦的脸色一寸寸冷下来了。
其实经理这卑躬屈膝的态度,已经让这男的意识到,情况好像不太对了。
他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顾娆本来也打算算了,听到这话,心头的火蹭的被撩起来了,直接下了车。
“你嘴巴放干净点儿!”
不等这边继续冲突,谢青缦已经换到驾驶座了,冷嘲了句“脑残”,而后调了下角度,油门踩到底。
砰——
车载音乐和着车辆碰撞的声音,不偏不倚,就卡着那句歌词:
But you wont win this fight,youre just fucking yourself(但你不会赢得这场斗争,你只是在找死而已)。
谢青缦虽然不怎么玩车,但她大哥喜欢收藏跑车,耳濡目染,她对车子构造和性能也很熟稔,知道哪里最薄弱。
这一次,那辆兰博基尼直接被她干报废了。
“你他妈找死吧!”
怒气完全冲昏头脑,那男的也顾不得对方是女人了,扬起手臂就要冲上来。
巴掌和拳头都没落下,他“哎呦”了一声。
叶延生钳制着他的手臂狠狠一扭,骨骼错位的“咔嚓”声里,将人甩了出去。
“你找死呢。”他嗓音冷而不耐。
谢青缦怔了下。
她抬眸望向挡在外面的背影。男人身形颀长,肩膀宽厚,像经雪不坠的松。光将他的身影投在她身上,严严实实地遮住。
贺京叙和薄文钦就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踱步过来,一个比一个斯文清贵,但也面热心冷,就这么冷眼看着。
与此同时,顾娆也被人握住了肩膀。
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力道控着她不可抑制地往后仰,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顾娆这边,同样立着两个年轻人。
一个扶着她的腰,微皱了下眉,面色冷淡,气质疏离,是她男朋友沈良州;
一个面上带笑,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乖戾阴鸷的感觉,一身杀伐气,是她亲哥的好哥们,告她黑状,导致她被强制召回京城的罪魁祸首,齐晟。
他还有心情打招呼呢,“呦,顾妹妹,这么快就回来了?”
顾娆刚因见到男友的开心,散了大半,格外想骂人,“这不是拜您所赐吗?”
现场一瞬间陷入了死寂。
经理的腰就没直起来过,全程战战兢兢,先看了一眼谢青缦旁边的叶延生、贺京叙、薄文钦,又看了一眼顾娆身后的沈良州和齐晟,心说何德何能同时惊动这五个人。
京城权贵子弟,也是分派系的。
权力核心圈有亲近的,有敌对的,也有中立坐山观虎斗的。其中叶、贺、李三家,和陆、顾、齐三家,势头最猛,也彼此看不上眼,政军商各方面对立。沈家本来中立,但因为沈家这位喜欢顾娆,有联姻的意思,无形中等同于站队。
所以眼前这五个人,算上还没到的顾二公子,确切来说是六个,本来应该算对手,此刻却微妙又诡异地站在了统一战线,就因为这俩姑奶奶。
场面一时间变得热闹且轰动。
多少人想看热闹,但又不敢凑上去找死,锦棠之内,明面上风平浪静,其实私底下的议论已经如沸。
那男的摔地上还没爬起来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骂骂咧咧地抬头,“是谁他妈……叶、叶少。”
他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你好威风啊,哥们,还要教训我女朋友。”叶延生似笑非笑地俯视着他,眼底天寒地冻,“我都没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是挺威风的,”顾娆身后的男人面如寒玉,眉下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疏冷得摄人,“搭讪都搭到我女朋友身上了。”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跟有重量似的,压得人抬不起头来。
刚还嚣张跋扈的公子哥,都要跪了,但他跪都不知道该先跪谁。
两边都是衙内里的衙内,祖宗里的祖宗,个顶个的疯批,没一个他能开罪的主儿。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来,”他一条手臂还疼得不敢动,另一只手已经对着自己连扇三下耳光,“冒犯了两位。”
叶延生轻嗤了声,语气和姿态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却透着阴恻恻的威胁感:
“你给谁赔罪呢?”-
十分钟后,现场恢复平静。
按这几个人的身份地位,有什么想法,不必张嘴,底下人都能揣摩着心思,给他们办了,实在用不着亲自教训一个小喽啰,传出去挺掉价的。
事实上,他们也没怎么样,就要了句道歉,该赔钱赔钱,一点便宜都不占。
就这么了了。
那个公子哥已经面如死灰,心里无比悔恨自己见色起意,踢到铁板了。他是真放下自尊追着顾娆和谢青缦磕头赔礼,然后换来一句“受不起”,就知道自己完了:
这几个活阎罗,不把今天的事算在他头上,那就是要算在他家头上了。
锦棠的人也在请他出去了。
那边顾娆的亲哥已经到了,教训了一通欺负她妹妹的人,转头就翻脸,对着妹妹也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
“顾娆你一天不闯祸,是不是难受啊?我很闲吗?一天二十四小时要给你收拾烂摊子,你等着回家跪祠堂吧!”
其中夹杂着顾娆的不满和抗议,沈家那位的维护,和齐家那位的落井下石。
这边叶延生将谢青缦堵在了锦棠门口。
他自上而下地打量着她,也就一天没见而已,他的小女朋友已经一脸冷漠了,看得他心里发痒。他笑了下,“阿吟,我们聊聊。”
“我们没什么好聊的,叶延生,我们已经分手了。”谢青缦见他看自己是这种眼神,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故作镇定,“别挡我的路,让开!”
她想跑,他不给机会,躲了没两步,他直接上前一把将她扛在肩上,朝楼上走去。
“叶延生!你讲不讲理!”
谢青缦真是惊了。她知道叶延生向来强势,说一不二,不给别人反抗的余地,但也着实没想到,他当着那么多人面儿,还是这副强硬的作派。
她肯,今天就是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聊。
她不肯,他就强制她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聊。
“你不觉得你变态吗,叶延生?你放我下来!”
第53章 福大命大 泪痣 佛坠 画像 替身
叶延生短促地笑了声, 不为所动,语气里染上了几分促狭的意味。
“不觉得,但你叫得再大声一点, 所有人都会看着, 我是怎么对你变态的。”
谢青缦噎了下。
见她迟疑了, 叶延生尤嫌不足, 抬手照着她身后落下一巴掌, “所以你最好安分点儿,别给我机会收拾你。”
我靠, 他打她哪儿呢?
谢青缦被他顺手的动作震惊得无以复加,只觉眼前一阵发黑,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还是血液倒流的缘故。
她涨红了脸, 想骂他又不敢高声,气急又无力,“叶延生你还要不要脸?”
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人在看, 但确实经过了不少人,视线内是倒转的环境,耳边是接待低声唤“叶少”和一路的喧嚣又寂静。
其实没人敢肆意窥探。
但这种所有人心知肚明只是不敢明目张胆注视的感觉, 更让人羞耻。
谢青缦抓着叶延生的衣角装死。
包厢的门被一脚踹开,里面的接待还在调琴和烹茶,古琴悠扬,弹的是《秦桑曲》,曲调柔和又缠绵,茶气扑鼻,香高而持久。两人连忙起身低头, “叶少。”
“出去。”
叶延生嗓音冷淡,眼风都没掠过去,直接将谢青缦抱到了窗口的血檀木桌上。
格扇门在他身后合拢,两人退了出去。
包厢内静了下来,有风掠过窗口,是微风,带着盛夏的炽热和闷燥。
不合时节的绚丽海棠树长得高大又繁盛,枝干探到窗口,红妆春成,却在盛夏开到糜艳,花影重重,犹如烈火般燃烧。蝉鸣声阵阵,聒噪不休。
谢青缦抬腿就踹他。
叶延生似乎早有防备,攥着她的脚踝一抬,将她掀翻在桌面上拖近。
谢青缦猝不及防地后仰,“喂!”
意识到身后是窗口,虽然不至于摔下去,但过于惊悚。她轻呼了声,条件反射地抓他的肩膀,心有余悸地喘着气。
叶延生抬手揽着她的腰,护了下。
明知她是不得已,他却故意提醒她此刻有多“主动”,“原来阿吟这么迫不及待吗?”
谢青缦面带微笑,心说我靠,要不是还抓着他维持平衡,怕摔下去,她早就一巴掌甩过去了。
叶延生抬手关了她那一侧的窗,将她扶稳,指尖已经摸上她的脸颊,“聊聊?”
“起开!”谢青缦拍开了他的手,不让他碰,“你离我远点。”
想躲想逃离,但没有机会。
叶延生握着她踝骨的手向上,虎口卡住了她的腿弯,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她的腿抵到两边,禁锢在桌面上。
绝对圈占的姿势,完全掌控的距离,她的任何挣动,都只会贴他更近。
她左右看了看,咬牙切齿,“我们都已经分手了,叶延生,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叶延生一哂。
他打量着她,视线落在她因恼怒骂他张张合合的红唇,眸色深了深。
“嗯,我也不是特别想跟你说话。”
他顺着她点头,轻笑,抬手勾她的下巴,拇指按着她下唇来回碾了一下。
“我想亲你。”
在谢青缦错愕的视线中,叶延生低头,掐着她的脸颊迫她迎上自己。
并不着急弄她,浅尝后,叶延生就贴着她的额头问她,“想我吗?”
“想你去死。”
叶延生望着她眸色里的羞愤,哦了一声,在她恶语相向之前,再次低头。
谢青缦大脑宕机了几秒。
想推开却推动不了分毫,他甚至没去管她的挣扎;想踢他也踢不到他,反倒像要用腿勾他的腰,最后只能垂在他身侧。
“聊聊吗?”叶延生再次问她。
谢青缦没好气地一句“我不想听”,只说了一半就被叶延生用吻堵了回去。
她不愿听,他就继续,说不出来就做出来。
茶盏被打翻在地,香气馥郁如兰,在包厢内迅速弥散开。
茶的价值先看风水宝地和树龄树种,再看工艺,市面上的大红袍大都是拼配的,和锦棠的不一样,这里用的大红袍取自母树和自然繁衍的子树,连龙井都能搞到乾隆钦点的御前十八棵,能贵到千万级别。也就是特贡茶,不在市面上流通。
价值千金的茶水,洒得桌上和身上都是,茶盏骨碌骨碌滚落在地,直接磕碎。
叶延生的掌心贴上她的脸颊,食指抵着她的耳根,一圈又一圈地摩-挲。像是在安抚,他在让她放松。
换气的间隙,他引导她,“张开。”
谢青缦根本无法放松,只觉委屈和气恼。
她理解不了他怎么能像个没事人一样,一夜过去,又恢复到从前强势的状态。
明明昨天还对她有点愧疚,眼看要放手了,今天又心安理得地欺负她。
见她不肯配合,叶延生便掐着她的脸颊让她配合,在她被迫张唇时,他继续引导:“乖,再张。”
谢青缦忍无可忍,抬手去掐他的脖子,下了狠劲儿。
叶延生松开了她。
他挑了下眉,看她的眼神很奇特,似乎是在意外她的新反应,又像是被她的反抗勾起了兴致,想继续。
“怎么这么不听话。”
他修长的手指勾着她的发带一扯,单手攥着她双手一拢,绑在了身前。
“阿吟这么冷漠,真让人伤心。”
青丝垂落如瀑,他捞起她被缚的双手,往自己脖子上套。
而后修长的手指将她颈间的长发拨开,弄到身后,唇压了上去。
现在的情景,仿佛她在勾着他脖子一样。她推拒不了,锁骨一阵刺痛。
就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谢青缦张口想骂他,一个音节都没出口,就被他预判了——他捂住了她的嘴——实在是被他闹得没辙了,这回谢青缦真有点愿意听了,但他看起来,似乎不太想停了。
谢青缦穿的是一字肩,白玫瑰栩栩如生,点缀在抹胸黑色长裙领口,纱裙以各种膨胀的形状展开,铺在血檀木的桌面上,纤腰不盈一握,被他单手握住。
叶延生压着她,吻往下落,有继续的意思,手也没闲着,握住了她的柔软。
眼泪滚落,掉在了他的手背上。
叶延生身形一顿,像是被她的眼泪烫到了一样,松开了钳制她的手。
“我算什么,叶延生?你想要就要,想扔就扔?”谢青缦冷冷地盯着他,眼底全是恨意,“昨天愧疚打算放手了,今天想起这张脸了,你又后悔了?”
“我没有,阿吟,”叶延生有些慌乱又无奈地去擦她的眼泪,“我只是没想好怎么和你解释,我不知道你已经——”恢复记忆了。
“你有什么好解释的!”谢青缦的声音瞬间尖锐,“你不知道什么?不知道我已经发现了?如果我不提,你打算一直瞒着我是吗?你在把我当傻子吗?”
“我从来不是因为过去的事情和你在一起,阿吟,”叶延生握着她的肩膀,诚恳地望着她的眼睛,“如果我有那种念头,从墓园那次见面,我就会留下你,何必等到后来?”
昨天和薄文钦的交谈提醒了他。
港城重逢,他便认出她来了,但他也只是因为落雨,带她回去换了衣服,次日也没见面。出于过去认识的情分,他还帮她料理了港媒的事,警告了林宗明。但那些,还谈不上爱情,他也没执着于把她留下。
到此,本该结束,再无交集。
直到申海又见,京城潭柘寺巧遇,一步一步,机缘巧合到她蓄谋已久的接触,他在相处中产生了感觉。
他是因为过去才在重逢时停留视线,但他从没把她当成一个缓解情绪的出口。
可谢青缦听完只是沉默了两秒,语气也没好到哪里去,“那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你后来后悔了,发现还是替身好玩。”
不提还好,提完她越想越气。
最恶心替身那一套,打着深情的旗号,同时侮辱正主和替身。
能玩替身,就说明感情极其廉价,纯利己主义,为自己朝三暮四找借口。
“死渣男,你对那女的那么深情,你干嘛要拖上我?你怎么不直接下去陪她!你爱她,你干脆殉情好了!我把你们俩葬一起,祝你们百年好合永不分离。”
谢青缦是真想抽他,突然反应过来手还被他绑着,也不影响她朝他砸过去。
“你跟我做的时候,在想谁?你跟我睡完,还要去洛杉矶,你去给她上坟吗,你那么殷勤?你说给我带礼物,带的什么东西?你是不是把她的裙子穿我身上了!”
“什么替身?”一个接一个问题砸过来,叶延生突然意识到,她跟自己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什么女的?哪来的另一个女的?”
“你还不承认!”谢青缦踹了他一脚,“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破佛坠就是她送的!你把她遗物带身上也就算了,我碰一下你还绑我,你怎么不把她骨灰带身上?”
她头一次对着他这么发疯,一时气急了,大脑都有些缺氧,“你还有脸来找我!”
“阿吟!”叶延生捕捉到关键字眼,表情有些复杂,“不是,你在说什么呀?你到底记不记得,佛坠是你以前送给我的?”
他知道她当初失忆,昨天她跟他吵,他还以为她想起了以前的事。
可现在看,她似乎毫无印象。
谢青缦愣了下,看他的眼神更复杂,复杂中透着冷漠,“哦,我送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极力遏制了自己的愤怒,心平气和地问,“既然是我送的,那Eva是谁?她为什么戴我送你的佛坠?”
如果不是她看到那副画像,她说不定就信了,信了他们以前有过过往。
叶延生只反应了一秒就想到了放在港城那副素描,“你进我书房了?”
他眸色沉静,很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那画的就是你,几年前在国外的时候,我救过你,我们有一段相熟的经历。”
我靠,真是张口就来啊。
“行,”谢青缦怒极反笑,她是真想看看,他还能编出什么花样,“既然我们是同一个人,那她为什么比我多了一颗痣?”
这回真把叶延生问到了。
他抬手去摸她的眼尾,循着记忆摸到了那颗泪痣的位置,“你点了吧?”
他也很好奇,“我当初见你的时候,你确实有颗泪痣,就在这里。”
“叶延生!你真的够了!”
谢青缦这次是真恼了,她就想象不出来,有人能如此巧舌如簧,简直无耻得无以复加。
“你也太不要脸了吧,叶延生,你玩替身还不够,被我拆穿了还狡辩,现在又死不承认,编瞎话哄骗我!还是这么拙劣的瞎话。”
她觉得要被气死了,“我就没有Eva这个名字!我英文名叫Ivy,你别说你不知道。还有那个泪痣,我从小到大就没长过泪痣!你还敢说我们是一个人?而且——”她顿了下,气到发笑,“你昨天怎么不提?是没编出来吗?”
叶延生第一次束手无策了。
他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按住了快暴起的她,耐心地解释,“我真没骗你,我昨天还以为你想起来了。我以为你在说,我因为我们之间的过去才喜欢你。
我当时不知道怎么让你相信,阿吟,你又那么生气,所以我才没继续。我根本不知道,你误会成自己是替身了。”
“好,既然你非说我们认识,那我怎么不记得了?五年前我根本不在洛杉矶。”
已经这样了,话都说得这么难听了,谢青缦也不介意听他继续编。
“五年前,你在美西看演唱会,结束后你去了拉斯维加斯,在那里,你误入了一个犯罪现场,是我救了你。”
“当时我在执行任务,当卧底,为了保护你,只能把你留在身边。我本想在LA送你离开,但你当时发现了重要信息,为了告诉我,没有上那架飞机,错失了回国的机会。所以后续你才会继续待在我身边,一起到了墨西哥那片丛林。”
“那幅素描,就是在LA画的,在圣莫妮卡海滩,你踩到了一个黑人摆在地上的画像,被讹钱,当时也不方便争执,干脆多加钱让他给你画了一幅。”
“那枚佛坠,也是你送的,是你说佛坠挡灾,裂了就不能戴,不吉利。但它确实保我平安回来,这些年我都没舍得摘。虽然我不信这些,但我怕你说的不吉利作用在你身上,怕你会忌讳,所以我才不让你碰。”
“那场行动损失惨烈,只有你一个幸存者。但你是误入事件,国内一直以为你是因为豪门争斗才出事。出于保护目的,避免后续有人报复,才会顺势把这件事定性成海外绑架案。只是你失忆,都不记得了。”
他一字一顿,“所以从来没有另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是你。”
谢青缦沉默了好长时间。
听着好像有鼻子有眼的,五年前她确实去美西看演唱会,最后也确实是从墨西哥的丛林里逃出来的。
她不知道自己如何从美国辗转到了墨西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逃出来的,醒来后,全靠港媒的各种猜测,构建那段记忆,她想,也许自己真遭遇绑架了吧,只是她命大——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家里人似乎也不希望提及,也就没执着于想起。
正因没有中间那段记忆,他说的东西,她毫无印象,根本无从辨认真假。
“虽然你讲的故事比较有逻辑,但是我总觉得不太靠谱。”
她像是受到了什么启发,狐疑地望向他,“叶延生,该不会,你花了一天时间查到我失忆了,刚编好的小故事吧?”
她真的,像是在听另一个人的故事,毫无触动,也毫无代入感。
第54章 来日方长 致永恒的美与瞬息万变的危险……
叶延生沉默了足足十几秒。
他低声笑了, 大概是气的,“你有这种想象力,怎么不转行当编剧?”
“那也不能怪我嘛, 我又想不起来, ”谢青缦轻哼了声, “换谁听这段自己没有的记忆, 都会觉得匪夷所思的。”
叶延生心思一转, “那我调档案给你?”
“以你的本事,伪造个档案, 应该很容易吧?”谢青缦诚恳质疑。
“那你想怎么样?”叶延生捏了下她的脸颊,语气无奈, “总不能等到你想起来吧?”
谢青缦也就灵光一闪,才随口问了句。
其实没真想让他证明。
但她若有所思的模样, 落在叶延生眼里, 撩起了他心底的一阵躁意。
“霍吟,你是不是忘了?”
他挑了下眉,懒洋洋地朝她倾身, 轻描淡写地提醒她:
“我要是想让你就范,还编什么小故事?直接把你关起来,甚至不用关你, 我们都可以继续那几天的事。”
距离拖近,压迫感也欺近,满是野性难驯的张力。
谢青缦凉凉地对上他的视线,“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吗,叶延生?”
但确实比之前的保证更能说服她。
像他这种一言不合就强取豪夺的变态,真不想放手,完全能够直接玩强制。威逼、利诱, 太多手段可以选,哪用得着绕这么一大圈,编个小作文出来哄她开心。
谢青缦沉吟片刻,态度微微松动,“行,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吧……”
叶延生唇角勾起,语气里都透着几分愉悦,“哦,我们是不是可以直接和好了?”
“不行。”
“凭什么?”叶延生不爽。
谢青缦没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举了下手,提醒他干的好事——
她双手还被发带绑着呢。
叶延生凝视着她,笑了下,修长的手指勾着她腕间的活扣一扯,发带落下。
漆黑的碎发下,他的眸子里溺着几分深情,中和了往日不羁的锐利。
“这样可以了吧?”
“可以什么可以,”谢青缦扯起一个假笑,“你要不要看看我怎么出去?”
她的颈侧和锁骨,挂着他刚留下的痕迹。
还有一处,在锁骨下方,被一字肩半遮半掩的,藏在领口里。
好死不死地处在胸的边缘,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情-事,暧-昧得让人浮想联翩。
罪魁祸首毫无愧疚心,只是拽着她领口的白玫瑰,掩耳盗铃似的往上提了提。
他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她那里。
谢青缦呼吸微窒,没好气地拍开了他的手,“你别给我扯坏了。”
“那怎么办啊,阿吟,”叶延生眉眼深邃又轻佻,语气里隐有笑意,透着几分坏,“我让人送衣服来,你在这儿换?”
那不就坐实了他在这里弄她吗?
谢青缦听得眼前发黑,谢绝了他的馊主意,“起开吧你,别添乱了。”
她低着头整理头发,试图掩盖他的罪证。
叶延生的手臂从谢青缦身后缠了上来,牢牢地抱住了她。
他的声音泛着懒,贴近了她的耳垂,“那我们要分多久才能和好?”
谢青缦也没挣脱他,任由他抱,语气不带什么温度地提醒:
“我是去年知道这个画像的,前男友。”
叶延生不满地嘶了声,圈着她的手握住她的柔软,狠狠捏了下。
“你不会是想分一年吧?”他嗓音低沉,有威胁的意味,“那我觉得,我们今晚就可以继续之前的事了,前女友。”
谢青缦狠狠踩了他一脚,“那你这辈子就别跟我和好了,你孤独终老吧。”
她可太了解他了。
再让他发散下去,他能整出个分手play。
叶延生闷哼了声。
他也没撒手,反倒抱她更紧,将脸埋在了她的肩颈间,低沉的嗓音很郁闷:“可是宝宝,你不能这么对我。”
呼吸掠过她颈间,弄得她浑身一颤。
他的声音也是。
他又唤她,偏冷的音色磁性又抓耳,蛊惑人心,“宝宝。”
谢青缦心尖一跳。
她偏头躲了躲,反手抵着他埋在自己颈间的脑袋,推了两下,十分冷漠,“你现在叫什么都没用,我不吃这一套。”
叶延生动也不动,“那我们的两周年怎么办,就剩一天多了。”
“……”
老天,他怎么还记得这个。
谢青缦觉得好笑,但还是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你自己过吧。”
她朝他偏了下头,“而且我真的没空,这几天我要去趟欧洲,你不是也有事吗?”
Space AI在美国牵扯进的法案比较麻烦,跨国反垄断法本来就不好打,美国联邦政府又一贯爱压制别国产业,这一次想平稳落地,指不定要放多少血。他跟她待在一起的几天里,每天都有国外的电话会议打来,总要去处理的。
重逢两周年,又不是恋爱两周年,过不过的不都一样吗?
也不知道他执着个什么劲儿。
叶延生抱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终于想通了,做出妥协,“那你不能出去住。”
“行啊,”谢青缦笑吟吟地,“我们分床睡。”
叶延生装听不见,还在她身后箍着她,手贴在她那里,不太老实地要继续。
砰砰砰——
一阵短促的敲门声搅散了包厢内的旖旎。
谢青缦推开他,迅速躲闪到了一边去。叶延生低冷的嗓音里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谁啊?”
锦棠的经理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耐,心里咯噔一下。
但门都敲了,他还是硬着头皮汇报,说外面有人找,是那个挑事的公子哥的父亲,要亲自给谢青缦道歉。
反应够快的,姿态也够低的。
但这并不见得是对方多有诚意,之所以委曲求全,不过是因为今天得罪了一堆活阎罗,怕断送前途而已。
对方心知不痛下杀手处理这个逆子,事情很难收场,很快就会牵扯到整个家族。虽然事后补救不见得奏效,但一点都不表态,那就真成了坐着等死了。
可他来得不是时候,叶延生兴致都被搅和没了,见谢青缦也躲他远远的,更加不痛快。
“让他滚蛋。”-
因为这个小插曲,和顾娆的聚会,碰面不到两小时,就彻底夭折了。顾娆被弄回了家里,少不了一顿教育,还不知道哪天出来。谢青缦也直接跟着叶延生回去了。
当晚,她把叶延生拒之门外。
解决了一个心结,谢青缦心情大好,哼着歌冲了个澡,又哼着歌吹干头发。
她总觉得一切都像做梦似的。所有想要的都得到,所有遗憾的都以她期望的方式改变,奇迹来得那样不真实。
发现那副画像后,她又去了一次潭柘寺。梵音阵阵,香火袅袅,她在宝殿之中跪了许久,对着法相森严的佛祖,心有不甘。
她想,是不是第一次来的时候不够尊敬,弥补也没有用?她那么虔诚地许愿,还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可她依然挨着每一个大殿跪拜叩首,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忘却伤痛。
她没奢望过事情能以这样的方式收场,圆满得可以消弭一切嫌隙——这原本是个死局。
她当时祈求事有转机,却也心知只要有另一个人存在,就无解,万幸,这个人是她自己。
可能老天始终是怜惜她的,在将她失去的一切慢慢归还。
谢青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来越清醒。
……
五分钟后,叶延生拉开敲门声不止的房门,对上了一双明亮如秋水的眼睛。
谢青缦抱着枕头,直勾勾地看着他:
“我睡不着。”
叶延生一手撑在门框上,低垂着眉眼,嗓音带着被吵醒的低哑:
“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谢青缦一弯身,从他胳膊下钻了过去,自己哒哒哒跑上床,心安理得地占据一角。
她闭上了眼睛。
房间内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在角落里映出一团毛茸茸的光晕。
叶延生扭头,利落的碎发下,五官精致又冷淡。他看她缩在一角,安安静静地要睡,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道,心情莫名愉悦。难得没闹腾她,他关了最后一盏灯。
身侧一沉。
谢青缦感觉到叶延生躺在自己身侧,微屏住呼吸。在他的手臂揽住她的腰时,她忽然出声:
“叶延生,你说你会不会搞错人了啊?”
“嗯?”
谢青缦迟疑了几秒,在黑暗中,将身子转向他,“如果这个世界上,其实有Eva,她跟你经历生死,她送你东西,只是你搞错了,你把她认成我了……”
“想什么呢?”叶延生觉得好笑,“没有这个如果,你的信息就是我看着处理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谁。”
“可是……”
谢青缦声音轻了轻,很小声地说了句,“我不记得了,我可能永远都想不起来。”
从现实到梦境,她都没办法清晰地构筑过去。已经五年了,她没有任何恢复记忆的迹象。虽然她近来时常做梦,可是毫无意义,她看不清梦里的人影,也想不起两人的曾经。
这种状态,可能会持续一辈子。
“那就不想了。”叶延生敲了下她的额头,很无所谓,“为什么要强迫自己想起?本来我也没指望你能记起来。”
谢青缦怔了怔。
叶延生将她往怀里带,“我们之前不也相处得很好吗?不管你记不记得,都没关系。”
他摸了摸她的长发,“我喜欢的是你,回忆这种东西,只要在一起,就能一直制造,总会越来越多的。”
眼前灰蒙蒙一片,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柔,深情得不可思议。
“阿吟,我们的日子还长。”
谢青缦感觉自己的心脏重重跳了下,而后扑通扑通,越来越快。
她捂了捂自己的心口,“叶延生,你能不能坐起来?”
“干什么?”叶延生在黑暗中挑了下眉,不解但配合。
视野内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隐约看到对方跟自己面对面而坐的人影。但他好像,能想象到她清亮的眼睛。
谢青缦又出声,凑在他身前,很近,呼吸都洒在他下巴上,“低个头。”
鬼使神差地,叶延生再次照做。
他看着她抬手,似乎要搂住自己脖子,但没有——有什么东西挂在了他脖子上,沉了一下,垂感不轻。
他抬手去摸,触感微凉,很熟悉,还是一条蛇骨链,坠着的,应该也是一枚翡翠。
也不知道雕刻的是什么东西。
“是杨柳观音,”谢青缦的声音清泠泠的,却异常温柔,她很认真地为他祝祷,“护佑平安,诸事顺遂。”
说完她又忍不住找补,想装作漫不经心,“不是刻意送给你,之前那个被我摔了,所以……唔。”
叶延生在黑暗中吻住了她的唇-
三日后,谢青缦去欧洲的行程,除了视察海外产业,也是因为前不久收到的信息。
有人在海外公司异常登录公司内网。
本来异常登录应该归信息安全部门管,但这个异常,不是指入侵,而是对方使用了最高权限:除了她和黎尧,有这个权限的就是她已过世的父亲和大哥了。
巧的是,登录时间刚好在当月监控检修时间范围内,至今还没查出来是谁。
明知道安全入侵或者故障的可能性更大,谢青缦还是隐隐有了一丝期待。核查和升级安全系统后,她在英国的别墅又待了几天,只是没等到记忆里那个身影。
知道是妄想,短暂的失落之后,她又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
这段时间叶延生一直送东西来。
他浪漫起来是真不遗余力,谢青缦都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花样,每天都有新惊喜。
回去拆礼物,已经成了她每晚的保留项目。
结束一天的日程后,车子驶入伦敦肯辛顿区的豪宅。
安静的街道,法式别墅处在伦敦的心脏区域,离荷兰公园和海德公园都很近。红砖白石的立面,雕花的门廊立柱,干净得像旧时代的肖像画,蕴藉深沉。
谢青缦一回来,管家便将一个礼盒送到她手上:
“小姐,今天上午有人送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先生安排的。”
来送东西的,不是这几天叶延生经常使唤的人,而是Uber connect的配送员。送的礼盒,也没有任何明显logo,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白盒子,系了根丝带。
管家还让安保检查了下,没发现有什么爆炸或者其他风险,便留下了。
一连几天各种花样都见惯了,谢青缦也没太在意,随手拆开。
里面是鲜切花束。
整整一盒子的花朵,满目的金红,四枚三角扇形的花瓣铺展开,挂着水珠,边缘是细微的锯齿状,色彩绚烂又糜艳,泛着丝绸般的光泽,有种不属于人间的美。
第一眼有点像虞美人,橙金色的变种。
淡淡的草木香混着泥土气息,扑面而来,莫名带给她一种熟悉感。
谢青缦怔了怔。
说不出来这种熟悉感的来源,她也没太执着于此,只是给叶延生发了个消息:你给我订花了?
然后拿起了上方放置的卡片。
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只有一行手写英文,漂亮的花体:
「To the timeless beauty,and the ever-changing danger.」
——致永恒的美丽,与瞬息万变的危险。
叶延生回她消息一向快,近乎秒回。
【谁送你花了?不许收,我给你订一车。】
谢青缦哑然失笑,也没把这花放心上,递还给管家让他处理。
【别订了,浪费。】
【应该是送错了。】
白色纸盒落盖的前一刻,夏日的阳光折过花瓣上的水珠,闪过一丝光芒。
妖异,又危险。
卡片被封存进盒子里,也被她抛之脑后。
第55章 厄尔多瓜 掠夺
伦敦的夏令时很短, 8月已经十分清凉,没有高温的炙烤,只有阵雨, 时来时停。夜幕降临得晚, 泰晤士河在灯火中蜿蜒, 桥影交错, 别墅附近倒很宁静。
谢青缦半夜被风吹醒了。
通往露台的门没关, 应该是睡前忘记了。她捂了下有些昏涨的额头,起身, 赤脚踩在地毯上,迷迷糊糊去关门。
转身的瞬间, 身后“扑通”一声,有重物坠地的声音。
谢青缦没回头。
她看到了地上有团影子, 从她身后投射而来, 正缓缓拉长。
按方位,应该就在露台,离她不到两米。
有人。
那人就在她身后, 正站起来。
困意被恐惧吓散,谢青缦猛然清醒了,但她不敢喊, 也不能喊。
别墅里有不止有安保系统,还有保镖,院落里甚至还养了两条卡斯罗,她不知道这人是怎么避开一切上来的,但很明确,按对方这个身手,两米的距离, 挟持她轻而易举,她喊完了可能出事更快。
谢青缦强装镇定,浑然未觉一样朝卧室门走去,一步、一步,心跳如擂鼓。
但对方并不给她机会。
男人目标太过明确,毫无停留,直接闪身进门,动作快如闪电。
谢青缦看到地上影子一晃,就知道最稳妥的办法不管用,眼下不想惊动也得惊动,她拔腿就跑,想喊,“救——”
一个音节还没发出,男人如鬼魅般贴了上来,手掌捂住了她。
谢青缦曲起手肘,狠狠向后撞去。
男人钳制住她手臂的瞬间,她也不挣脱,顺势反身,另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
脚下踩着床边一点,借力,她抬腿就是一记侧踢,骤然击向对方太阳穴。
但对方反应始终比她快。
他不慌不忙,抬起手臂格挡,任由力道相撞。而后下一秒,他反握住她的踝骨,手上一用力,将她撂向床面。
天旋地转。
谢青缦摔在柔软的床面上,倒没磕疼,但这感觉着实惊悚。
绝对的武力压制,不等她爬起来,男人已经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控住了。
力道禁锢得彻底,他以一种极度强势的方式,将她钳制在原地,无法反抗——我靠,这是遇上绑架了吗?
“是我。”
熟悉的声音,还有熟悉的气息,带着夜风的微冷和潮凉,沁人心脾。
谢青缦愣了下。
叶延生修长的手指贴向她颈侧,摸到了她快速跳动的脉搏,勾了下唇:
“有进步,虽然不多。”
“叶延生,你有毒吧!”谢青缦惊魂未定,抄起身边的枕头往他身上砸,“你知道自己刚刚多吓人吗?我差点以为自己要被绑架了!我靠,你为什么不走正门?”
叶延生没回答,只是迎着她的动作倾身,握住她的脚腕扯了下,拉近距离。
谢青缦被他突然的孟浪,惊得说不出话来。
想要后缩,又被紧紧钉在床面上,挣不过他的力气,动弹不得。
“别动。”
叶延生一手握着她脚踝,一手将一串凉凉的珠宝戴了上去。
夜色深浓,室内只有月色几许。
流光一闪,一条银色细链扣在了她脚踝处,水滴形切割的宝石坠落。
——是脚链。
上面还有一串可摘取的铃铛,声音清脆,她稍一动弹,就阵阵作响。
叶延生一手还撑在她身侧,一手拨了下细链,让它垂落在她脚面,玩铃铛玩得不亦乐乎,“本来想放个东西就走的,没想吵醒你,谁知道这么巧,你醒着。”
他回答的是她之前的问题。
“……”谢青缦凉凉地问他,“8月份啊,亲爱的,你cos什么圣诞老人?”
不对,说圣诞老人都客气了。
哪个圣诞老人会送这么色气的礼物?
腹诽归腹诽,她抬手摸他的脸,“你忙完了?要跟我一块回国吗?”
“没,”叶延生漫不经心,“只是来看看你,我时间不多,很快就走。”
谢青缦稍怔,便反应过来了。
“你也太胡来了。”她忍不住出声,像责怪,又不是责怪,“想送东西,让别人来就好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纽约到伦敦5570公里,来回一趟,要十六小时航班,加几小时的路程耽搁:他费上将近一天的功夫,就为了见她片刻。
未免太疯狂。
叶延生闻言不过一哂,回答得自然而然,又顺理成章,“因为我想你。”
谢青缦张了张唇。
“我想你,阿吟。”叶延生顺势压了下来,一手勾着她腰身一抬,抱住了她。
谢青缦很轻地“哦”了一声,在黑暗中翘了翘唇角,有点小得意。
她冰凉的手指隔着衣料,摸向他的腹肌,“就单纯想我吗?”
指尖一滑,她故意问道,“没想点别的?”
叶延生按住她的手腕,呼吸明显加重了几分,他嗓音低哑得吓人,“你打算跟我去机场吗?”
“啊?”谢青缦没跟上他突然的思路。
“虽然从这儿到机场的路程不长,但在车上也可以,”叶延生低垂着眉眼,手探她的风光,“或者直接把你带上飞机……”
谢青缦指尖一缩,紧急叫停,“我我我我们还没和好呢!”
恶作剧的心思一下子没了。
叶延生见她爱玩又秒怂,有些好笑,但也没打算把她怎么样,只是唬她:
“那我也要提前索点利,前女友,谁让你刚刚占我便宜?”
不就是摸了下他的腹肌吗?
好小气。
抗议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叶延生捏住了脸颊。他俯身埋在她身前,倾身而下,木质香冷冽地覆盖了她。
谢青缦抬手去推他,感觉更厉害。
“叶延生,”她唤着他名字,呼吸微促,微啜着气呜咽,“会不会破皮?”
叶延生抬头,不疾不徐地抚过刚留的印记,“哪有阿吟想得那么严重?”
他嗓音低冷又沉缓,“希望下次见面前,阿吟身上还带着我留给你的痕迹。”
谢青缦大脑轰的一声。
她不想搭理他,将脑袋埋进枕面上,只觉耳根发麻,一边装死一边催他快走,“你赶紧回去吧。”
叶延生勾了勾唇,指尖拨了下她脚链上的宝石,握住她脚踝,“下次想要阿吟戴脚链。”
谢青缦还趴在床面上,心说还没复合他就许上愿了,好不要脸。
她头也不抬,踹了他一脚,“快滚。”
铃铛又是一阵声响。
叶延生低笑了声,嗓音里透着几分愉悦,起身时,和她说了一声“晚安”。
周围静了下来。
谢青缦趴了会儿,才翻过身来,室内空荡荡的,似乎不曾有人来过-
翌日,伦敦微雨。
雨幕锁雾都,玻璃窗上都蒙了一层雾气,模糊了窗外的一切景致。整座城市浸在雨水中,潮湿而迷蒙,像毕沙罗的油画,色彩流动,加了一层朦胧的滤镜。
外面的雨稍停,谢青缦也刚醒。
刚一翻身,就听到一阵细碎的铃铛声,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坐了起来。
银链长度恰到好处,微垂下一个漂亮的弧度,一枚泪滴形的红钻,落在她踝骨处,光芒璀璨到迷炫,流光溢彩。随着她的动作,宝石微微晃动。
她低了低视线,身前的痕迹错落。
脚链和那些暧昧痕迹提醒着她,叶延生昨晚来过,一切不是梦。
她抬手捂了下眼睛。
缓过神后,谢青缦起身,习惯性地推开露台门,通风换气,在外面略站了站。
不经意地一瞥,满目艳丽。
从露台俯瞰,恍若置身花海,整个庭院铺满了厄尔多瓜玫瑰。
雨水浸过的色泽如丝绸,花型优美,花头厚重又高级,极光色勾勒出一个心形,中间堆满了浓烈的红,渐变交织出鎏金般的光晕,随着光线变幻,美得动人心魄。
谢青缦张了张唇,“天呐。”
管家已等候多时了,看她醒来发觉,在楼下朝她微微躬身,“小姐,先生让人布置的,希望你喜欢。”
伦敦的鲜花市场厄玫颜色少,这还是昨夜空运过来的,连夜布置。
粗略算算,要达到这个效果,庭院里起码堆了几万朵玫瑰。
谢青缦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昨天有陌生人送花,叶延生不许她收,说要送她一车。她还以为是他吃醋,幼稚了一小下,开个玩笑罢了。
竟然真送啊,就因为她一句话。
美国FAA空域申报需要提前几小时,算一下私人飞机航线申请时间、航班时间和行驶时间,加在一起,十多个小时。
也就是说,昨天他收到她消息后,就打算来伦敦了,并且立刻付出了行动。
他从工作中抽身,飞机来回折腾一天,连夜让人布置了一庭院的玫瑰,就是为了见她几分钟,换她一句喜欢。
谢青缦捂了捂心口。
她一边提醒自己清醒点,一边忍不住沉溺在这一刻,小心脏不争气地扑通扑通乱跳。
他真的好会-
纽约和伦敦有时差,但谢青缦给叶延生发消息时,私人飞机还没落地。
飞机舷窗外万里高空,北美的方向正当夜色。天际一抹不浓不淡的灰蓝,将夜幕和无边的海洋分割开,远处是城市,华灯错落如星火,汇成一条条黄金血脉。
香槟的气泡在杯中细密地散开,调暗的阅读灯在手边落下一道。
叶延生点开和谢青缦的聊天框看。
“我很喜欢”四个字之后,附了一张表情包:小企鹅抱着一竹篮小红心,朝他撒心。
他半垂着视线,懒洋洋地将聊天截图,转发给贺九。
【快看,我老婆说喜欢我。】
往上还有他发的照片,拍的是谢青缦送他的翡翠吊坠,观音法相慈悲,翡翠通透温润,一看就价值不菲。
附字:阿吟送我的,说要保佑我平安顺遂。
贺京叙上次就回了一个“?”和微笑,这次更简洁,只有一串省略号。
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并且骂得很脏:
哥们,复合了吗?就叫老婆。
什么阅读理解水平,“我很喜欢”和“我很喜欢你”有本质区别。
你前女友知道你这么自恋吗?
但这么活跃的语气明显不符合贺九的风格,他能赏脸发一个字符就不错了。
至今没拉黑,都算他给面子。
叶延生无所谓好兄弟是否捧场,他会继续犯个贱:不要难过,等我复合了就教你-
曼哈顿高楼林立,阳光将这片钢铁森林勾勒出金光,从帝国大厦到自由女神,从哈德逊河到中央公园,这座城市一如既往的喧嚣忙碌,冷冽又具有生机。
这座城市曾经是洛克菲勒、摩根、卡内基的战场,这些巨头的石油产业、钢铁帝国、银行体系和金融市场,都在纽约进行角逐。百年之间,并购与反并购、垄断与反垄断的战争,在此无数次交锋。
纽约,既是资本竞争决一生死的斗兽场,也是政府监管机构和垄断资本定高下的棋盘。
会议室厚重的实木门被推开,冷气扑面而来,正对的玻璃幕墙上拢了一层金辉。
“司法部的初步意见对我们不利,你觉得有多大概率赢这场官司?”Nolan踏入会议室时,朝身后挥了挥手,会议室门合拢。
双方带的律师团队都是最顶尖的,同样不看好这场官司,给出的方案也无法稳赢。
玻璃幕墙外的天光勾勒出一道身影。
叶延生立在那儿,身形颀长,肩背宽阔,熨帖的西装线条利落,气质矜贵又硬朗,那是在实战压力下淬炼出的挺拔与力量感,像一把收拢鞘中依然锋芒毕露的名刀。
“百分之五十。”
“那不就是抛硬币的概率,”Nolan嗓音里透着一丝烦躁,“你打算听天由命?”
“我就没打算在这场官司上下功夫,”叶延生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这场官司本来就是以反垄断为名,行技术掠夺之实,你们政府政策又几天一个花样儿,花这个时间,没意思。”
他转身,朝Nolan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看会议桌上的那份档案。
Nolan随意地坐下,随手翻了几页,面色逐渐认真起来,他扬眉:
“你要掀桌子?”
档案袋中记录的不是这场官司的资料,而是对方的软肋,足以让市场地震,股价跳水的信息。本来就没有稳赢的官司,何况是在美打反垄断官司,价值几千亿的AI基础设施项目,他不可能拿来赌一个可能性,不如釜底抽薪,直接不让对方上场,大家都省心。
叶延生语气始终漫不经心,“话别说得那么难听,这场官司本来就没什么公平可言,我只是让他撤诉而已。”
他半侧着身子,光线穿过玻璃自他身后劈落,将他的脸庞映亮了一侧。
一半阴影,一半明亮。
漆黑利落的碎发下,五官精致,轮廓分明,断眉平添了几分野性和血性。他的视线很平静,只是在光影错落中,有一种冷淡的、近乎傲慢的感觉。
“我只跟遵守游戏规则的人讲规则。”
Nolan一瞬间就知道该怎么做,“后续就交给我吧,我这就让助理安排,给他送上这份大礼。”
谈完正事,会议室内的氛围和缓了太多。叶延生视线在Nolan身上一掠,淡道,“你迟到了。”
“别提了,”Nolan按了按太阳穴,“欧洲的一批货轮出了点意外,今早又有处产业意外爆炸,我一大早就被吵起来了,一路上电话就没断过,全在听那群废物汇报和老东西发难,想想真晦气。”
“确定是意外?”叶延生挑了下眉,“你被人报复了吧?”
“谁敢这么明目张胆找我麻烦?”Nolan不屑一顾,“唯一一个真给我造成麻烦的,还是5年前,不已经被你弄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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