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池怀秋抽回手, 盯着自己的手指有些出神。
平时他也不是没有喂过秦阙吃东西，偶尔碰到手指也是发生过的。
只是这一次他却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微微蜷起手指，指尖似乎还残存着那抹湿意。
池怀秋莫名有点脸热。
他强装若无其事的把手在身上擦了擦, 随后把转身把打开的药盒又给合了起来。
正收拾着药盒, 身后传来秦阙疑惑的声音：“秋秋，你还没说你怎么认识的那个人。”
池怀秋指尖又抖了抖。
他甩甩头, 把刚才升起的那股怪异感抛到脑后。
……
把药放好后池怀秋坐到床上, 开始向秦阙解释了起来。
不管秦阙能不能真的听明白, 在很多事情上池怀秋尽量的会让自己就把秦阙当成一个普通人。
他不会随意糊弄过去, 而是会认真仔细的讲给秦阙听。
咳, 当然，某些小事上他还是会糊弄一下的。
比如什么不喜欢吃啊，哄着对方多吃点的小把戏这些。
至于通永元这个人, 其实池怀秋也是偶然见到过。
见到的也不是本人，而是一张照片。
这还要说到他前世的经历去了。
当时是他到了X城的第四个月，某一天在餐饮店收拾碗筷时，从客厅的电视新闻上看到过一张高价寻人启事。
当中提到：如果有人能够提供线索，都会有几百至几千元不等的奖金。
他还记得在看到电视里播出的那则寻人启事时，他身边的同事还在他耳边吐槽过，要是找到了人那岂不是能一夜暴富。
毕竟光是提供线索就有几百至几千元不等，真找到人了那岂不是一万起步。
因为同事在耳边念了太多次的缘故，池怀秋也连带着把那些信息记了个七七八八。
没想到在兜兜转转居然还真派上了用场。
而面前的这个老人的脸，非常神似那张寻人启事上的照片。
更重要的是，寻人启事上照片中的老人身上穿着的衣服，和他看见老人时身上穿的衣服似乎也是一样的。
不过前世的时候, 他后续并没有继续关注，最后到底有没有人找到他也不知道。
没想到这一次提前来X城, 阴差阳错之下居然能碰见。
更多的细节因着记忆的模糊而记不清晰。
池怀秋选择上前，也只不过是赌了一把。
他在老人面前试探性的问出那个名字时，已经做好了自己认错人的准备。
万幸的是，他可能真的赌成功了。
他算了下时间，距离他前世看到那则寻人启事的时间，应该就是在一个月以后。
池怀秋隐去上一世的事，把在寻人启事上见过那人的情况说给了秦阙听。
说完后他补充道：“不过我电话号码没记下来，等他休息好我再问问看。”
那则寻人启事的具体内容他早已经记不清，能记得照片还有名字这件事，都多亏了那个做着一夜暴富美梦的同事。
导致当初这件事给池怀秋留下了的印象。
“可是我看他不像记得电话号码的样子。”秦阙还记得遇到通永元时对方那个状态，对于老人很是怀疑。
其实池怀秋也不确定，只能说：“如果不记得的话，那我就只能重新想办法了。”
这一等，就是等了一下午。
老人大抵是太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一觉睡到了天黑。
池怀秋和秦阙把晚饭做好的时候，通永元才堪堪醒了过来。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嗅了嗅鼻子，被诱人的香味勾着，主动推开了房门，一步一挪的来到桌边，看着桌上的饭菜又发起了呆。
池怀秋舀好饭转身就看到这一幕，连忙快走几步上前，把碗放到桌上后他小心的扶住老人。
“爷爷，你是不是饿了？想吃东西吗？”他轻声问道。
通永元听到池怀秋的问话，连连点头，摸着自己肚子说道：“饿……吃饭。”
“好，咱们吃饭哈。”池怀秋把碗筷端到老人面前。
老人颤颤巍巍的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老人现在的情况，池怀秋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就目前表现出来的样子对方很像是老年痴呆症。
他在旁边的位置坐下，一边吃着饭一边琢磨着怎么开口。
见老人吃的差不多了，他试探性的问道：“爷爷，你现在有没有很想去的地方？”
通永元抬起头，望着池怀秋，浑浊的眼中满是疑惑：“你是谁？我这又是在哪？”
他忽然站起来来，惊慌的看着四周。
“我要去医院！我要去找雅雅！”他大声喊着，踉踉跄跄的朝着房门走去。
医院？
池怀秋想起昨天遇到老人的地方也是在医院门口。
而且听对方口中的雅雅，应该是一个人的名字，难道医院里有什么是对方记挂的人吗？
池怀秋心里猜测。
见老人一副马上就要去医院找人的架势，他连忙上前扶住人，“爷爷，今天太晚啦，雅雅肯定已经下班了，我们明天再去医院好不好。”
听到他的话，老人在原地很费劲的想了很久，最后像是听明白了，没有继续喊着要去医院。
他失落的垂下脑袋，又继续喃喃着什么。
池怀秋松了口气，把老人重新送回房间。
转回头时，看见秦阙坐在桌子边也不吃饭，就望着他。
“怎么不吃？”池怀秋走过去重新坐下。
秦阙重新拿起筷子，闷闷说了一声：“等秋秋一起吃。”
“好，我回来了，继续吃吧。”池怀秋给秦阙碗里面夹了块菜。
吃完饭后秦阙抢先站了起来。
“秋秋你去洗澡，我洗碗。”
池怀秋正在想事情，起身的动作慢了一拍，就只能看着秦阙拿上碗筷进了厨房。
他愣了愣，倒也没有去争着洗碗，不过也没有马上去洗澡。
而是撑着下巴拧眉陷入了沉思。
雅雅这个名字一听就是个小名，明天就算去了医院找人问，可能也问不出什么来。
而老人的状态也很难沟通。
想要问出一个电话号码来，恐怕非常困难。
总不可能就这么等到一个月以后，先不说老人的状态他确定不了，光说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要多一张嘴吃饭，他供不起。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秦阙擦干手走出来时，就看见池怀秋还坐在位置上，甚至动作都还是他洗碗之前的没变过。
他走近几步，坐在了池怀秋身边的椅子上。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只是这么默默的陪着。
……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池怀秋叹了口气，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明天到医院以后再看吧。
他现在再怎么想也解决不了问题。
次日。
问诊室的医生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往后靠在椅背上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门口忽然又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医生疑惑的抬眼望去。
一张略显眼熟的脸从门口探了进来。
“嗨。”池怀秋不好意思的挥手打了声招呼。
“请进。”医生重新带上眼镜，开口问道：“是又有什么事吗？”
“额。”池怀秋开口问道，“我想找您打听一下，这个医院里有没有一个叫雅雅的人？”
医生奇怪的重复一遍：“雅雅？”
“对。”池怀秋踏进诊室，通永元被秦阙带着一起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
看着医生一脸疑惑的表情，池怀秋又解释道：“是这样的，昨天我们回去碰见了这位老人家，他好像得了阿尔兹海默症，他一直说要来医院找雅雅。”
说完他往旁边走了一步，露出了一直挡在身后的老人。
医生的视线随着池怀秋移开，落到了通永元身上。
在他看清池怀秋所说的老人脸上时，他手里转着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通老先生？！！”他震惊的站起身，上前两步，一把搀住了通永元的胳膊。
老人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向医生，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一会儿，“你是小宋？”
宋华容惊喜的点头：“是我！通老先生您居然还记得我！”
“我当然记得你啦……对了，你看见雅雅没，我跟她吵架了，她几天不回家啦。”
“这不，我来找她回家，真是的，一吵架就要人哄。”老人的脸上露出了幸福又无奈的笑容。
宋华容的表情定格了几秒。
在老人的话语中反应过来了什么，这时他也知道了池怀秋问的雅雅是谁。
看着老人的模样，他脸上的惊喜已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和悲伤。
见状，池怀秋疑惑的问道：“宋医生，听你刚才喊他通老先生？你认识这位老人家吗？”
宋华容看向池怀秋，点点头，缓缓开口：“认识。”
“那雅雅是？”
在没有见到通永元之前，宋华容的确不知道池怀秋问的雅雅是谁。
医院里每天的病人都非常多，光是他遇到过的病人里面名字中带有雅字的都不知到有多少了。
更何况连个全名都没有，他从哪儿找出那个雅雅来。
然而，现在他已经知道那个所谓的雅雅了。
宋华容转身把电脑关上，收拾了一下东西后站起了身。
“走吧，我带你们去找雅雅。”
听到雅雅的名字，通永元瞬间看了过来。
宋华容上前两步，和池怀秋一人一边搀住了老人的手。
“找雅雅……”老人嘴里嘀嘀咕咕着，“回家。”
宋华容带着几人出了门，朝着走廊走去。
电梯按下，他们来到了医院五楼。
走出电梯就是一个长廊，感应灯随着几人的走动一一亮起。
照亮了墙壁上的一张张人像与生平介绍。
“这里是？”池怀秋打量着走廊开口问道。
宋华容目光扫过那些人像，解释道：“这一个走廊上挂着的全都是在医学上有巨大贡献的伟人。”
池怀秋点点头，这些人名他虽然生平事迹并不是很了解，但是大名都是听过的，全都是一些赫赫有名的人物。
只不过，这和老人要找的雅雅又有什么关系呢？
看着没有继续说话的宋华容，池怀秋没有继续问，安静的跟着走着。
四人拐过一个弯后，宋华容才重新开口：“这一条走廊上挂的是我们医院获得过许多荣誉的前辈。”
他的脚步停在了其中一个人像面前。
池怀秋抬眼看去。
目光触及那个人名，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上官雅：享年76岁。】
这个姓氏，池怀秋不受控制的联想到了昨天，宋华容和他提起的那个S市的上官医生。
这是巧合吗？
他的视线落在面前的生平介绍上。
华国杰出的神经内科医生之一，曾主刀过几千次手术，成功率高达80%以上。
去世原因为肝癌晚治疗无效。
于手术台上辞世。
并且在生前便签订了捐赠遗体协议，将全身心都贡献给了她热爱的医学事业。
池怀秋眨了眨眼，转头看向自从进到走廊后就安静下来的老人。
此时的老人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墙上的照片中。
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小心翼翼的伸手触碰着照片中上官雅的头发。
“雅雅，都说了你笑起来好看了，你总是这么严肃干嘛呀。”
“我在家里找了你好久都没找到你，我就想着来医院找你，哈哈，你果然在医院！”
老人絮絮叨叨的对着一张照片说着话。
然而他的对面却只是一张被定格了时光的相片，并不能回应面前思念着她的老人。
秦阙怔怔的望着这一幕。
不知为何，忽地从胸口涌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
似乎在他不知道的角落，他也和面前的老人一般这么痴痴的看着一个人。
宋华容轻轻碰了碰池怀秋的胳膊。
池怀秋转过头看去，宋华容指了指旁边房间，示意过去说话。
池怀秋点点头表示明白，转头想要拉上秦阙一起过去。
然而他这一拉却没拉动人。
他疑惑的看去，然后发现秦阙一直望着那边的通永元。
池怀秋伸手在秦阙眼前晃了晃。
秦阙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的望着那边。
宋华容推开门后看向这边，池怀秋见秦阙入神的模样，又想着这里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宋华容进了旁边的房间。
房门轻轻关上。
宋华容拉开椅子坐下，伸手示意池怀秋也坐。
见人坐下后，他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你刚才想问什么。”
“是上官医生和上官雅前辈的关系吧？”
池怀秋点头承认。
宋华容眼神暗了暗，叹了口气，慢慢讲起了一段故事。
那是一个穷小子和大小姐的爱情故事。
年轻时的通永元意气风发，各地战争爆发，学成归来的上官家大小姐奔赴前线，用她拥有的医术尽可能的想要挽回更多的生命。
而当时的通永元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伙子。
跑去参了军。
一次战役中，通永元不幸中弹，在弥留之际被来到战场进行救援的上官雅发现，捡回了一条命。
再到后来，谁也不知道上官雅看上了通永元这个愣头青什么，他们在战火纷飞的年代恋爱了。
他们不幸于生活在那个年代，但也幸运于熬过了战乱，来到了新生的华国。
再后来，被人们津津乐道的便是上官家大小姐没有和门当户对的公子哥们结婚。
而是入赘了一名叫通永元的无名之卒。
直到华国飞速建设发展时期，通永元这个名字再次进入了大众的视线。
短短十年时间，由他白手起家建立起的［爱雅集团］更是赫赫有名。
成了房地产商中领头羊一般的存在。
这时候人们又开始觉得对方入赘有点可惜了，连生个儿子都不能跟自己姓。
大众的想法并没有影响到这对夫妻的感情。
通永元的事业蒸蒸日上的同时，上官雅在医学领域中也在发光发热。
人们的关注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的。
在通永元人到中年时，就把集团全权交到了子女手中。
他们两人反倒是开始低调了起来。
渐渐的，随着老人去世，许多年轻一代的人甚至都不知道通永元这个名字是谁。
他们只知道有个房地产集团是上官家的，医疗界也有上官家的。
宋华容能知道这些，全都得益于他进入医院时，曾经跟在当时已年满70高龄却还在岗位上的上官雅当过小小的助手。
他在了解过自己跟着的这位导师的丰功伟绩后，由衷的敬佩着对方。
后来，他能力得到认可，慢慢不再是助手，变得独当一面了。
他也成了其他人口中医术了得的医生时，他听到了上官雅在手术台上与世长辞的消息。
在那之后，宋华容在工作之余，偶尔还是会关注上官家的动态。
这也是他昨天给池怀秋提起上官家的原因。
他也曾听到过一些传言，说通老先生接受不了上官雅离世的消息，受到的打击太重导致老人得了阿尔兹海默症。
他当初还不信。
但是万万没想到，他会在医院里看到传言中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的通老先生。
故事讲完，宋华容声音已经有些艰涩。
他现在作为一个就诊经验无比丰富的医生，他没法欺骗自己。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通永元，原来真的在打击下成了一名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阿尔兹海默症患者。
听完宋华容的讲述，池怀秋也陷入了沉默。
他想过老人很多可能的身份，但是没有想到居然这其间还有这么一个故事。
就连上一世他看见的寻人启事。
那可能也只不过是一位老人抛下一切寻找他记忆中的爱人之旅。
“那你有他家人的联系方式吗？”故事听得入了迷，池怀秋差点忘了自己来医院找宋华容的本来目的。
“没有。”宋华容摇摇头。
见池怀秋失望的模样，他继续说道：“不过网上可以查到的。”
“等通老先生再和上官前辈说会儿话吧。”宋华容目光投向窗外，轻轻开口，“能遇到通老先生说不定是上天都在帮你们。”
池怀秋缓缓点头：“我知道，我也这么觉得。”
“我会联系那边，通老先生现在一个人在外面很不安全，在通老先生家里派人来接之前可能还要劳烦你们照顾了。”
池怀秋和宋华容对视一眼，已然明白了对方的话中有话。
池怀秋感激的笑了笑：“这是肯定的。”
在今天之前，宋华容提起上官医生这件事，对他们来说更多的是一种给他们希望，想让他们不要放弃。
至于能不能有机会，一切都很难说。
但是现在却不同了，有收留了通永元这份人情在，池怀秋想要让对方为秦阙主刀做手术的概率就无限提高了。
网上只能查到集团的前台，但好在宋华容还有点关系，一番打听后要来了一个——据说能和通永元直系家属直接联系的电话号码。
宋华容在窗边把电话拨了过去，很快那头被接通，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宋华容嘴角露出了笑容。
“好的，那我这边等您的消息。”
他走回桌边，面对着池怀秋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可以了。”
“真的非常感谢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表达我的谢意了。”池怀秋惊喜的站起身，非常想握住宋华容的手使劲晃一晃。
但好在他理性还在，没有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来。
……
时间慢慢流逝，宋华容抬起手看了眼手表，看时间差不多了，他站起身来，招呼池怀秋道：“走吧，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可以的。”池怀秋点点头，也跟着起了身。
走出门，老人已经靠在墙边睡着了。
但是即使已经睡着了，他的手却还虚虚的搭在面前的墙壁前，仿佛还抚摸着照片中的上官雅。
嘴角还噙着一个满足的笑。
像是小孩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玩具，也像是迷途的人终于找到了归所。
而另一边的秦阙状态却很不对劲。
他还站在两人进房间前的位置，但是现在秦阙却眼睛闭着，眉头也紧紧的皱着，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池怀秋脸色一变，快走几步上前，担忧的摸了摸秦阙的额头。
发现对方的额上已经被冷汗占领了。
他的手摸上去时摸到了一手的冷汗。
池怀秋瞬间慌了神。
他急切的在秦阙的耳边呼喊着对方的名字。
“阿阙阿阙，你快醒醒！”
宋华容看到情况不对，也走了过来：“这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池怀秋连连喊了一分钟，秦阙却仍旧没有一点反应。
宋华容神色一凝，当机立断开口：“你把人背着，我们现在马上去急诊。”
说完他几步跑到睡着的通永元身边，把老人背到自己背上，快步走到前面带路。
池怀秋也回过神，连忙伸手把秦阙的的胳膊搭到自己的肩膀上，鼓了一股气把人背了起来。
电梯运行。
红色数字不断跳跃，当上面的数字跳到1后，池怀秋和宋华容目光紧紧盯着电梯门。
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两人三步并两步的冲了出去。
“直走右拐就是急诊，我现在先去把通老先生放我休息室，很快就过来。”宋华容边走边说道。
“好。”池怀秋背着秦阙大步向前跑去。
急诊的医生和护士全部都在有条不紊的工作状态中。
看到池怀秋背着个人跑过来，立马有两名男护士上前帮忙。
一个在池怀秋背后撑着秦阙，减轻池怀秋的受重。
另一个则快跑去找了一个轮椅推过来。
宋华容把通永元安顿好后一路小跑来到急诊时，门口已经只剩下了池怀秋。
他喘了口气问道：“怎么样了？”
池怀秋坐在急诊室门口的椅子上，脑袋垂着，手指用力的搅在一起，声音都有些发抖：“刚刚才推进去。”
见状，宋华容也只能安慰道：“别担心，从检查报告来看，应该不会有大事的。”
“我也希望是。”池怀秋抹了一把脸。
急诊室内会是什么景象，池怀秋无从想象。
可偏偏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便是未知。
池怀秋闭了闭眼，心脏在胸口蹦得快要跳出来，跳得他心口生疼。
……
秦阙觉得自己的视角有些奇怪，身边的景象也让他感到非常陌生。
画面每过一会儿就会闪起雪花样的白点，随后便会破碎消失。
这样的情况大概持续了十几次，画面终于清晰了起来：
平整的大路边，漆黑的天色表明着现在正是深夜。
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青年被闯红灯的一辆车撞倒在地，青年狼狈的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有暗色的液体从青年额头上缓缓流下，滴落在黑色的衣料上。
车主惊慌的开门下车，跑到路中间和青年说着什么。
秦阙只见那个青年摆了摆手，车主又拿出钱包往青年手里塞了好几张红色票子，然后就三两步跑回车上，把车门一关。
车子绕过路中央的青年扬长而去。
路灯照耀下，青年额上流出的鲜血让秦阙觉得无比刺目，刺疼了他的眼睛。
他着急的想要上前拉住对方，然后惊愕的发现自己的手从对方身上穿了过去。
放佛自己只是一道不存在的虚影。
又像是是很多故事中的鬼。
看着青年从地上艰难爬起来，慢慢挪到马路对面的背影，秦阙心口无法抑制的泛起疼。
他还想上前，但是面前的画面却再一次闪起雪花样的白点，破碎消散成了一块块碎片。
画面重新出现。
这一次的背景是一个很暗的房间。
木头凳子上摆着一瓶碘伏和已经开过的一包棉签。
坐在旁边的青年沉默的用嘴咬着绷带一角，另一只手熟练的给自己胳膊上缠着绷带。
还没有被缠上的位置能看到一大片青青紫紫。
伤处被碘伏胡乱的擦过一遍后，便被其主人不在意的用绷带遮挡了起来。
仿佛绑起来以后伤就不会疼了一般。
活动了几下胳膊后收好碘伏的青年起身出了房间。
画面随着房门的关闭再次破碎。
紧接着，无数个画面开始闪现。
一幕幕画面在眼前飞快略过。
有青年被几个喝醉的人拎着衣领破口大骂，身边散落着一地的物件，旁边还有人在嘻嘻哈哈的看热闹时，青年身侧紧握的拳头；
有青年在酒桌上一杯一杯的喝酒，结束后狼狈的回家；
还有……青年在银行汇款时嘴角挂着的笑。
画面中的青年眼里始终有着光。
——直到青年跪倒在一座墓前，他的眼中再也没了神采。
那是谁的墓？？
秦阙目光缓缓挪动，看向了墓前的那个石碑……
【秦阙】
在看清墓碑上的名字时，秦阙彻底懵掉了，如同被一道晴空霹雳劈中，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
他自己的墓？？
他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不对…不对！
如果那是他的墓，那这个青年又是谁？？
那是……秋秋吗？
可是他记得秋秋比他还小才对……
太过庞大的信息量在脑袋里炸开，秦阙感受到了一阵被鼠蚁啃噬一般的疼痛。
啊啊啊！！！！
“病人醒了！”
秦阙猛地睁眼，入目便是一道刺目的白光。
他眼中不受控制的分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眼角悄无声息的流下，没入枕中。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阿阙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池怀秋紧张的扑到了刚刚从急诊推出来的秦阙身边。
秦阙茫然的睁着眼, 看着正上方池怀秋焦急的脸庞。
他缓缓眨了眨眼，在池怀秋的注视下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池怀秋连忙上前按住了秦阙的肩膀：“阿阙你先别起来，先躺着！”
秦阙顺着池怀秋的力道, 重新躺回了床上。
他望着池怀秋, 眼泪控制不住的一直往下掉。
池怀秋心疼的伸手捧住秦阙的脸，手指擦过少年的眼睑：“阿阙, 别哭。”
秦阙哭得都有点一抽一抽的了。
他的脸颊贴着池怀秋的手心, 偏头蹭了蹭, 声音中带着哽咽。
“我、我又做了个噩梦……”
梦里的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让他不愿意相信那些是事实。
“什么噩梦把我们阿阙吓成这样了。”池怀秋垂眼, 一下下摸着秦阙头顶的发丝安抚着, “阿阙别怕，你前两天不是还安慰我噩梦都是反的吗？”
“噩梦都是假的，不是真的。”
池怀秋耐心的安慰着秦阙。
跟着出来的护士见两人还在说话, 赶紧上前提醒：“您好，我们现在要不先进病房再说话好吗，路上有点不太方便。”
池怀秋回神，连忙点头，不好意思的给护士道了歉。
滚轮响动，秦阙被推进了病房中，被转移到了病床上。
随后护士把池怀秋喊出病房说了一下情况。
因为秦阙送过去的时候没有外伤，意识也不清醒，经过初步检查，只能判断为急性休克。
采用急救手段后，很快秦阙就恢复了过来。
具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还需要进一步排查。
经过这么一打岔, 池怀秋回到病房时心情更加沉重了。
面对着情绪清醒过来的秦阙，他走过去坐到了病床边的椅子上, 没有立刻说话。
而床上的秦阙也在费劲的运转着脑袋思考。
噩梦里的细节他记不太清了，梦中的那个青年的脸庞他也并没有看清。
但是他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那个青年就是池怀秋。
而且就算已经醒了过来，秦阙都记得那股心悸，以及在刚刚睁眼后看到池怀秋时内心那种心痛到无法呼吸的感受。
此时，他偏头望着坐在椅子上的池怀秋，张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连想说话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表达自己的想法。
嘴唇张开又合上，来回几次后秦阙泄气了。
池怀秋在椅子上坐着发神，也并没有注意到秦阙张嘴又闭嘴的动作。
这时宋华容从外面推门而入，看着病房里沉闷的气氛，他轻轻敲了敲房门。
池怀秋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宋医生你来了！”看到门口的宋华容，他连忙站起身迎了上去。
宋华容这才上前，伸手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你看看。”
“这是什么？”池怀秋疑惑的接过，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很快，他的表情就从一开始的疑惑变得僵硬了。
这是一张脑部CT检查图。
只是日期和他们上次做的只相隔了两天。
让池怀秋脸色变难看的不是检查报告本身，而是上面的诊断。
不知道什么原因，只不过两天的时间，秦阙脑内淤块的位置和形态就有了变化，虽然大小没有变，但是淤块却在移动。
这是一个很糟糕的现象。
淤块一旦扩散，那么损伤大脑是迟早的事。
这种情况是非常罕见的，宋华容也是第一次遇到。
看着池怀秋难看的脸色，他没有继续说什么。
退出房间，给对方留下一个单独的空间。
池怀秋就这么呆呆的在椅子上坐了很久。
久到宋华容买好了盒饭敲门进来。
他把盒饭放到病床边的柜子上，“先吃饭吧。”
“谢谢。”
池怀秋站起身，把盒饭打开，又把床给摇了起来，让秦阙能够在床上半躺着，床上的小桌板也支了起来。
“明天通老先生的家人就会赶来，大概中午的时候到这里。”
宋华容告诉池怀秋。
池怀秋动作一顿，看向宋华容。
“谢谢。”
宋华容无奈的也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笑道：“你今天都给我说了无数遍谢谢了，我耳朵听得都要起茧子了。”
池怀秋也没忍住笑了一声，他郑重的说道：“不管怎么样，您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宋华容也不说笑了，上前拍了拍池怀秋的肩膀，“行，我也记住了。”
宋华容的视线又移到了床上的秦阙身上，他安慰道：“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你弟弟可能是受到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刺激，情绪剧烈波动之下才引起的。”
“淤块虽然改变了位置，但是并没有变大的迹象，目前还是不需要太担心，今天这种情况应该是偶然的。”
“其实，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先准备好足够的钱，如果要做手术的话其实也不会那么快，一般把病人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后才会进行手术。”
“所以你还有一段时间。”
因为检查完秦阙目前并没有住院的必要，所以在下午的时候，池怀秋就带着秦阙和通永元回到了家里。
第二天中午时，前来接通永元的家人来到了他们的小房子。
一头短发，身姿飒爽的女生敲响了面前这栋房子的门。
前来接老人的是老人的孙女——上官静。
在几天前她们家里就发现老人失踪了，这几天一直在找，当昨天接到电话，知道老人又跑到了X城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在发现爷爷失踪后，她们已经报了警。
只是没有想过老爷子会跑这么远，寻找范围只在S市。
这不是通老爷子确诊阿尔兹海默症后第一次出门，但是这却是他第一次跑这么远。
一个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在外面会遭遇些什么，不用细想，已经知道有多难了。
上官静很感激电话中那两个素不相识的人，愿意把爷爷带回家照顾。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会不会是因为认出了老爷子的身份。
但是经过连夜的调查，她已经知道了老爷子来到X城后大致的经历。
这两个人碰见老爷子完全是意外。
两个从山里出来的小孩儿，其中一个智商还有问题。
攒钱来医院看病，离开时碰见他爷爷后伸出援手，对于这么两个有情有义的小孩来说，上官静愿意相信，这不是别有目的。
“你好，你是什么人？”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人脸，门内的少年眼神中带着警惕。
“我是来接我爷爷的。”上官静笑了笑。
“原来你就是爷爷的家人！”少年惊喜的神色溢于言表，但高兴后他神色一顿，没有直接拉开门，而是迟疑的问道，“你怎么证明你不是骗人的？”
上官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她对少年的印象更好了。
抱有善良却也不天真。
她拿出手机，从里面翻出了自己和爷爷的合照，翻过来递到池怀秋面前。
“这是我和爷爷的照片，这样可以证明我的身份吗？”
池怀秋低头认真看了看，又抬头对比了一下照片的女生和面前的人的确是同一人，他这才放松了下来。
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把手机递回给对方，拉开了房门：“可以了，姐姐你进来吧。”
上官静拿回手机收起来，跟在池怀秋身后踏进了屋里。
她左右打量着这个房子的内部。
应该是初来乍到的缘故，进门的客厅里东西很少，一眼看上去非常空旷。
摆着一个有些年头的沙发。
一眼看上去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头顶的灯泡光线也不太亮。
得亏窗户比较大，才让这个房间不至于太过昏暗，只有靠近厨房那边的灶台处，东西稍微多点，摆着一些锅碗瓢盆，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池怀秋在前面带路，推开了里面房间的门，探了个头进去，小声的说道：“爷爷现在可能还在睡觉。”
“好。”上官静也压低了声音，跟在池怀秋，从池怀秋的旁边看向房间里。
通老爷子的确还没睡醒，他们在门口还能听见老爷子的呼噜声。
池怀秋轻轻关上房门，转头看向上官静，神情变得有些局促。
“那个，我们去坐着说话吧。”
看出少年的紧张，上官静点点头，率先一步走向沙发。
这时，另一个房间门打开。
上官静转头看去，里面又走出来了一个少年，不过这人看也没看她一眼，直直的走到池怀秋身边，拉住对方的手才朝她这看过来，满脸都是警惕。
这人应该就是那个傻弟弟了。
上官静心里有些可惜，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①
池怀秋拍了拍秦阙的手，走到上官静对面的位置坐下。
他沉了一口气，开口道：“我昨天在宋医生那儿已经知道了爷爷的身份，也知道姐姐你们家里很厉害。”
“我知道我可能有点冒昧，但是我还是想请您帮个忙。”
上官静目光沉静，看着面前两个少年交握在一起的手。
“你说。”
这一点她其实已经知道了，但是她很好奇，面前的少年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
在知道他们的身份背景后，会狮子大开口呢，还是保持住本心。
她也很好奇。
池怀秋舔了舔干燥的唇，继续说道：“我想求你们能够给我弟弟做手术。”
池怀秋直接说了自己的请求。
说完后，这片空间都陷入了一阵沉默。
等了一会儿，池怀秋也没有听到对面人的回答。
他心里有些不安，难道这个要求也过分了吗？不应该啊。
难道是因为这一次找到老爷子的时间提前了一个月，老爷子的家人还没有发出寻人启事，所以也没有给报酬的前提。
而他只不过是收留了老爷子一天，就想用此来让对方——
“可以。”两个字在安静的房间中响起。
简单的两个字打断了池怀秋脑子里的思绪。
他猛地抬头，一脸惊喜的望着上官静：“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上官静点头肯定了池怀秋刚才并没有听错。
“谢谢您，真的谢谢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了！只要我弟弟好了，您就是我们兄弟俩的恩人！”池怀秋郑重的说道。
而上官静此时的心情却也有些复杂。
池怀秋提出做手术这一点，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她并不意外。
然后她就在等着对方继续说，结果等了半天，她发现对方好像根本没有继续提要求的意思了。
一时之间，她有一种不真实感。
用两个字形容她的心情的话，大概是：就这？
不趁着这个机会多要点，这是傻呢还是傻呢？
看来不止弟弟傻，这个哥哥也傻。
不对，说傻不太好，这俩小孩就是太实诚了。
见面前的小孩紧张的握紧了旁边弟弟的手，心里还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上官静赶紧开口答应了下来。
和小孩惊喜的目光对视上，上官静冷硬许多的心里不可避免的柔软了许多。
“其实应该是我们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们带回我爷爷，我们都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外面会吃多少苦。”
“你提的要求并不过分，对我们来说是举手之劳，你弟弟的病你不用担心，交给我吧。”
上官静站起身，朝对面伸出手。
池怀秋愣了下，反应过来连忙也站了起来，握住了上官静伸出的手。
交握两秒后放开，上官静站直身体，“还没有自我介绍，上官静，目前就任于S市第一医院。”
她停顿两秒后，笑着问道：“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机会，给你弟弟主刀呢？”
池怀秋瞳孔蓦地瞪大。
“当然可以！”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麻绳专挑细处断》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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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那就这么说好咯。”上官静笑了一下, 身体也成了放松的状态往沙发上一靠。
她的目光落在一直没有说话的另一个少年身上，开口道：“你弟弟的检查情况先给我看一下吧。”
既然已经答应了下来，那现在对方就是她的病人了, 她会对病人负起责来。
“好, 我马上去拿！”池怀秋把秦阙按在原位坐下，自己站起身跑进了房间。
很快, 他就拿着检查报告跑了回来, 把东西朝上官静递了过去。
上官静伸手接过, 认真的看着上面的检查项目与结果。
在对方看的过程中, 池怀秋就在旁边紧张的盯着。
很快, 上官静放下检查报告，抬起头来。
对面两个少年同步的抬头。
“噗——”她没忍住笑出了声，捂住嘴问道,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没东西吧。”
池怀秋连忙摇摇头，“没有没有。”
上官静随口开个玩笑，缓解了俩小孩紧张的情绪后才开口说正事。
“从检查报告和图上来看，的确问题不大，给你弟弟开的药也可以先吃着。”
上官静说着，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她话语一顿，做了个稍等的手势，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了窗边，从包里拿出手机接了起来。
“嗯，对，已经见到爷爷了。”
“放心, 情况还好。”
“我知道的，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
“好了好了, 我这还有事，晚点联系。”
上官静挂掉电话走回来，看向池怀秋说道：“等爷爷醒过来我就要走了，你们去收拾点东西，跟我一起回去吧。”
池怀秋一愣，“啊，今天就能走吗？”
“嗯。”上官静点点头，歪头笑着问道，“我想，你应该也希望你弟弟的手术能尽快，没错吧？”
闻言，池怀秋重重的点头。
“是的！”
“那就赶紧去收拾吧。”上官静伸手摸了摸池怀秋的头。
池怀秋刚想点头答应，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他激动的神色渐渐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成了忐忑。
“姐姐，我还想问一下，做完手术和后续的治疗一共需要多少钱。”
了解他们情况的上官静当然明白面前的小孩在担心什么。
她宽慰道：“你放心，我知道你们钱不够，你弟弟的治疗费我们会全部承担，这就当是感谢你们收留我爷爷的报酬了。”
“可是这有点太多了！我们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做了点力所能及的事。”
上官静的一番话让池怀秋有些惭愧。
对方并不知道自己是重生的，之所以出手帮忙，在最初就是抱有目的的。
不过他最初只是想要一笔报酬当启动资金，怎么也没有想到通永元的家人还会有另一层身份。
就这么阴差阳错下，秦阙的治疗反而是有了眉目。
池怀秋千盼万盼的就是能够治好秦阙，自然不可能说出真相，把这到手的机会丢掉。
但是就这么心安理得的接受对方的谢意他却也有些过意不去。
“不，你不用过意不去，可能你觉得只是帮了个小忙，但是对我们来说，如果爷爷出了意外，是再多钱做再多事情也挽回不了的。”
“是你的收留，才避免了我爷爷发生更多危险事件的可能性。”上官静正了脸色，再次说道。
看见自己这么说完后，对面的池怀秋沉默了下来，上官静以为自己终于把人说服了。
下一秒，面前的小孩又张口说道：“真的很感谢，我们现在的确没有那么多钱可以治病，我愿意接受姐姐你现在的帮助。”
上官静眼神柔和下来，刚想着终于把人说服了。
下一秒，池怀秋再次说道：“但是现在我的付出和回报是非常不对等的，姐姐您到时候把账单给我，我以后有钱了一定还您！”
上官静：？啊这？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有便宜都不占的人，而且这便宜都递到嘴边了，对方勉强吃下去后说以后还要还回来。
她无奈的扶额。
这小孩怎么这么犟呢？
上官静的视线落到另一个见面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小孩身上，“你也不劝劝你哥？”
“谢谢你，我们会还你钱的。”秦阙第一次给了上官静一个正眼，但是语气还是很生硬。
秦阙回完就继续低头拉着池怀秋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捏着。
反而是上官静不淡定了。
她刚才这话其实已经是无奈之下的吐槽了。
看过对方的检查报告后上官静其实没想过对方会回话。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对方居然对她这句话有反应，还回了她。
她有些惊奇的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个未来的患者。
“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
池怀秋连忙帮秦阙解释道：“阿阙他在外人面前都不怎么爱说话。”
“看出来了。”上官静点点头，表示这一点她一早就看出来了。
不然也不会有这么一问了。
“行吧，如果你坚持想还钱的话，那我回头把账单给你一份。”
见自己的患者都这么说了，上官静想了想，也干脆的答应了下来，不过她还是补充了一下：“还钱的前提是你们有钱，并且能保证正常的生活后，再提还钱的事啊。”
“好。”见上官静终于答应了下来，池怀秋也松了一口气。
对方答应了，他心理负担反而没那么重了。
“那暂时就这样，我去守着爷爷，你们收拾好了来喊我。”上官静走到通老爷子休息的房门前，转身说道。
“好。”池怀秋应下来，看着对方的身影走进房间，关上房门。
轻微的“咔哒”一声，提示着房门已经关好。
池怀秋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他仰起头，看着头顶垂眸望下来的秦阙的目光，他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对方的脸颊，奈何手不够长，摸不到。
秦阙见状，配合的半蹲在了沙发面前。
让池怀秋一伸手就能摸到。
“阿阙……你马上就可以好过来了……”池怀秋说着这话时声音都有些虚幻，他轻轻的说出这几个字，不敢说太大声。
生怕是一场美梦，稍微大点声就会被吵醒。
这一点也不真实。
他上一世一直以来想要做到的事，马上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而且不止是上一世，自打他重生以来，他就以这个为目标。
但现在离开村子不过三个月，他的阿阙就可以去到大城市做手术了。
而且对方还愿意在这个时候承担手术所产生的所有治疗费。
他眨着晶亮的眸子，忽地凑上前，在秦阙额头珍重的亲了一下。
“阿阙，我好开心。”
说着这话的同时，他的双手也握紧了身侧秦阙的手。
“嗯嗯！”秦阙用没有被握住的另一只手摸了摸刚刚被亲到的地方。
脸上慢慢的、慢慢的红了起来。
他在池怀秋耳边小声的说道：“秋秋开心我也开心。”
“都开心！”池怀秋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任谁都能看出他此时此刻的心情是多么的好。
“好了，我们现在去收拾东西吧！”
池怀秋的高兴劲虽然还没有过，但是理智占据上风习惯的他，现在又让自己强行冷静了下来。
万事都切忌半路开party！
虽然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但是在结果出来之前，不能提前庆祝。
池怀秋暗自在心里给自己说着。
一切待到尘埃落定时再开心也不迟。
……
通老爷子是在将近中午时醒过来的。
他一醒过来就开始喊饿，这动静成功把在床边小憩的上官静给吵醒了。
睁开眼后，发现通永元已经醒了过来。
“爷爷你醒了！”
她连忙站起来凑了过去，把老人扶着坐了起来。
老人眯着眼打量着上官静，片刻后，他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笑容：“静静是你啊！怎么一年不见长这么高啦？去年才到我小腿高呢。”
“雅雅，你看看，静静一年不见长这么高啦！”
老人转头朝着旁边的位置说笑道。
上官静看着这一幕，有些无奈。
但是她也没有办法。
爷爷这个症状已经很久了。
经常会和旁边的空气对话，仿佛他身边真的有一个旁人看不见模样、听不见声音还在世的爱人说话一般。
“爷爷，你刚刚不是说饿了吗？我们起床去吃饭好不好？”上官静知道自己爷爷一说能说大半天的性子，连忙趁通老爷子说完一段话后，上前转移话题道。
“啊，对，我饿了，要吃饭。”通永元很容易的就被上官静的带着走了。
上官静上前扶起老爷子，推开房门。
客厅里，池怀秋和秦阙在她推门后瞬间望了过来。
两人脚边放着已经收拾好的东西。
见状，上官静挥挥手，示意两人跟上一起。
池怀秋试探性的提起包裹，望着上官静左右摇了摇，又指了指自己。
“走吧。”上官静点点头，告诉池怀秋没有猜错意思。
“阿阙，跟着我一起。”池怀秋回头叮嘱道。
“我会的秋秋。”秦阙认真的点头。
上官静是开车来的X城，因为小巷太窄开不进来，她的车停在外面的路边。
几人走出小巷后，上官静把爷爷扶上副驾，又打开后备箱让俩小孩把东西放好。
“上车吧，我爷爷饿了，先去吃个午饭，然后我们就出发。”
“不过到S市后我还是得先把爷爷送回家，然后才能带你们去医院。”
上官静坐到驾驶位上，偏头向后座的池怀秋说着接下来的安排。
“好的，没问题。”池怀秋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点头应了下来。
车子发动，在轰鸣的引擎声中，池怀秋偏头看向窗外。
在车窗的倒影中，他看见自己和秦阙重叠在一起的身影。
池怀秋嘴角勾起一抹心满意足的笑。
身边的秦阙还是一如既往地粘人，在上车后也要紧紧贴着他一起坐。
池怀秋伸出手，摸索着拉住秦阙的手，感受着对方手心的温度，他轻轻往秦阙的方向偏了偏身子，把头靠在了秦阙肩上，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于是，他也没有看见，低头望向他的秦阙眼中那不断翻涌着的情绪。
那其中有浓烈到极致的思念，有无法言喻的心疼，还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那是——
不属于被留在大山中小村子的、那个傻傻的秦阙的目光。
这些情绪只是很短暂的出现，短暂到没有一个人发现它们，就再次隐匿了起来。
片刻茫然后，那双漆黑的眸子中只剩下了对池怀秋单纯的依恋。
身侧的人忽然轻微咳嗽了两声，秦阙手上动作娴熟的从包袱里翻出一件外套，单手把外套搭在了池怀秋身上。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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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鹦鹉穿书后》小鹦鹉养成大反派后被嗷呜吃掉
文案：
柏灵是附近花鸟市场里最聪明的一只鹦鹉，只要来过店里的客人，离开时都会夸它。
雷雨交加的一个夜晚后，柏灵穿书了，还知道了所有剧情。
新主人是书里的大反派。
大反派执着于和主角作对。
反派往往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最后的结局是被主角丢到公海喂鱼了。
而作为反派的鸟。
被搬家公司的员工顺手逮回去炖汤了。
柏灵傻了。
它的鸟命这么不值钱的吗！
不行！绝对不行！
告官！它要告官！告到中央！
*
幸好，现在的反派还是个小包子，它有时间耗得起。
为了改变自己被炖汤的命运，它开始严格要求反派，立志让对方成为德智体美劳的新时代好学生。
于是，每天早上六点，简家别墅里就会出现这么一幕。
一只鹦鹉飞在小少爷旁边，不是背法律就是背毛概，偶尔穿插着古诗和单词。
十年后。
剧情节点开始。
柏灵惊悚的发现，自己化形了？！
然后柏灵被欺压多年的简大少拎住命运的后颈皮，丢进了“锅里”——
攻视角：
父母常年不在家，毫不关心的爸，只顾自己的妈，大洋彼岸的爷奶，和十二岁的他。
忽然有一天发现他家里无缘无故多出了一只鹦鹉。
这只鹦鹉叽叽喳喳的，一点也不怕他。
和其他鸟都不一样。
于是他就这么纵容着它。
转眼过了十年，鹦鹉不见了，鹦鹉变成了一个少年。
很好，终于不用再觉得对鸟都能ing起来的自己是变态了。
:-D
第27章
上官静打着方向盘, 把车开到家门口的停车位上，解开安全带。
“你们在车上等我一会儿，我把爷爷送进去, 很快就回来。”上官静转头向池怀秋叮嘱道。
“嗯嗯。”池怀秋乖乖点头, “姐姐您不用急，慢慢来。”
中午上官静请客吃饭, 吃完饭后就直接开车上了高速, 经过六个多小时, 他们才终于到了地方。
天色已然黑了下来。
身边的秦阙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池怀秋偏头垂眼看着秦阙的睡颜, 内心一片柔软。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上少年额头的碎发，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 睡梦中的秦阙轻轻皱起了眉，手也伸出来在脸前挥了挥。
池怀秋轻笑一声，眼疾手快的收回手，没让秦阙的手碰到自己的手。
最后他凑近了对方的脸，轻轻朝少年碎发吹了口气。
车门被打开，把通老爷子送回家里的上官静重新回到车上。
她系上安全带，一边给车掉头，一边说道：“我刚才已经安排好了一间病房。”
她从后视镜看了一眼靠在一起的俩小孩，继续说道：“我猜你应该也想和你弟弟在一起，所以我安排的是双人病房，手术前后的这些天你们可能都要待在那里了。”
池怀秋惊喜的抬头。
这安排简直不要太符合他的心意。
见小孩一张嘴，上官静已经猜到对方会说什么了, 连忙提前开口打断：“先别说谢谢了，我希望再听到谢谢这个词是你弟弟康复出院那天。”
池怀秋张开的嘴合上了。
他抿抿唇, 忍住了想要说出口的感谢：“好。”
车辆在路上疾驰着，路灯的光在秦阙的睡颜上明暗交替，池怀秋的手轻轻摩挲着秦阙的脸。
……
上官静的车开到医院，直接驶入了内部员工的地下停车场。
“阿阙，醒醒，我们到了。”池怀秋在秦阙耳边唤了几声。
秦阙慢慢睁开眼，从池怀秋肩上抬起头，眼神中还有些茫然的望了望四周，“秋秋我们到哪了？”
“到医院了弟弟。”上官静转过头，一手撑在下巴上，眼带笑意。
秦阙一愣，下意识看向池怀秋求证。
“嗯，阿阙我们到医院了，这些天咱们住医院里，等手术做完我们就可以出院了。”池怀秋说道。
“好了，下车吧，我带你们去病房。”上官静伸了个懒腰，落下这句后打开车门下了车。
池怀秋连忙拉着秦阙一起下了车，跟在上官静身后。
夜晚里的医院依旧是灯火通明，医院走廊里不停的有人走动着。上官静走在前面
几人从电梯走出，迎面碰上一行从对面走来的医护人员。
“上官医生，今晚你不是不值班吗？怎么回来了？”为首的人奇怪的问道。
“临时有事，今晚医院情况怎么样？”
“今晚上运气挺好，没有严重的急诊病人。”
简单寒暄几句后上官静就和几人挥手告了别，继续朝前走。
“就是这里了。”上官静推开一间病房的门说道，“浴室有一次性洗漱用品，用完了从下面的柜子里拿备用的就好。”
“好。”池怀秋拉着秦阙进屋，把带来的包袱放到墙边，认真的记下。
“对了，医院食堂在对面那栋楼，进去就能看到，你们饿了可以去那。”上官静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卡，“这张是医院的饭卡，食堂可以直接刷这张卡。”
对方考虑得实在是太过周到了。
池怀秋没有矫情的不要饭卡，直接从上官静手里接了过来，刚想说谢谢又想起对方之前说的，于是默默把谢谢咽了回去，只应了一声“好”。
上官静看到池怀秋欲言又止的小表情，满意的笑了一声：“那我就走了，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就找我。”
“嗯嗯。”池怀秋点点头。
关上房门，池怀秋转回身来，打量着这个病房。
他叹了口气，不愧是S市，医院的病房环境比起县城的医院要好上不知道多少。
他让秦阙去洗漱，自己则是拿着上官静给的饭卡去了医院食堂。
走出一楼门口，前往食堂那栋楼的路上，人肉眼可见少了起来。
一阵夜风吹来，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外，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一片寂静中。
池怀秋的脚步一顿。
他脑海中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自从上官静上门说可以为秦阙主刀后，他就一直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
一时之间没有发现秦阙的异常。
但是就在刚才，他回想起来才发现阿阙今天好像太安静了。
安静得不正常。
他还记得上官静说秦阙安静的时候，他还向对方解释，说阿阙只是外人在的时候不喜欢说话。
但是正如他所说，外人在的时候阿阙会不爱说话，然而在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阿阙话还是很多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池怀秋仔细想着。
时间退到秦阙昏迷后醒来，说是做了个噩梦。
当时的他被对方没有预兆的休克吓到了，只顾着安慰秦阙噩梦都是相反的。
不想刺激到秦阙，以至于他没有问过梦到了什么。
秦阙的异样会是因为那个噩梦吗？
那个噩梦？
到底是什么样的梦？
池怀秋往后偏了偏头，向侧上方望去。
某间病房窗户后，远远的能看到有个身影在望着下面。
池怀秋呼出一口气，转回头，继续朝食堂走去。
就算想问，也等先把饭打回去再说。
池怀秋拎着打包好的饭回到病房时，秦阙已经洗漱好了。
他推门而入，入眼的便是站在窗边巴巴望着外面的清瘦背影。
果然，他在楼底下看到的就是秦阙。
他把盒饭放到旁边：“阿阙我回来了，怎么站窗边，快关上，外面冷，小心别感冒了。”
岚/生/宁/M秦阙听见开门的动静就已经转过了身来，池怀秋把东西一放下他就过来接到了手里。
一丝不苟的解开活结，把里面的盒饭盖子打开。
池怀秋洗了把手回来，秦阙就已经把筷子也给摆好了。
吃饭过程中，池怀秋好几次想张嘴询问。
却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饭吃完了，他也没问出来。
……
上官静贴心安排的是双人病房，自然的，房间里有两张床。
只是池怀秋和秦阙两人都习惯了睡一起，即便现在有了两张床，两人睡觉的时候还是不约而同的上了同一张床。
“啪嗒——”
灯被关上，池怀秋收回手，缩回被子里盖上。
在并不宽敞的病床上，身侧是少年人温暖的体温。
池怀秋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有些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的少年忽然有了动静。
秦阙用右手撑起上半身，凑到了池怀秋上方，池怀秋下意识的闭上眼睛，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声，假装自己早就睡着了。
他能察觉到近在咫尺的轻浅呼吸声。
阿阙这是……要做什么？
疑惑涌上心头，池怀秋放在枕边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又被他强行忍住了。
下一刻，他的手心被在场另一个人的手入侵，那只手毫不客气的插进了他的指缝。
随后紧紧相扣。
上方的秦阙压低了身体。
几乎整个人都伏在了池怀秋的身上。
池怀秋呼吸一滞，没明白现在这是什么状况。
正在他纠结要不要睁眼时，耳边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嘶哑的呢喃。
“秋秋，你终于回来找我了……”
伴随着呢喃声，池怀秋感觉自己的手被越扣越紧。
“我终于又能碰到你了……秋秋，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呜……”
少年撒娇般的磨蹭着池怀秋的侧脸。
“我好高兴，秋秋你出去以后一直带着我送你的小兔子……小兔子陪着秋秋，我也陪着秋秋！”
碎发随着秦阙的动作不断扫在颈侧，带来一阵又一阵细微的痒意。
而池怀秋却已经顾不上这点痒意了。
听着秦阙不断在耳边呢喃的话，池怀秋已经呆住了。
不知想到什么，秦阙的语气一变，气冲冲的小声骂了起来。
“那些人真该死！趁我不在欺负秋秋，我还不能替秋秋报仇。”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秋秋，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一定……”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消失不见。
在池怀秋忍不住想要睁开眼时，池怀秋肩膀忽地一沉。
伏在他身上的秦阙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池怀秋偏了偏头，借着微弱的光线怔怔的看着秦阙的脸庞。
他张了张手，发现还被对方十指相扣着。
他抬起另一只没有被扣住的手，慢慢落到了秦阙的头顶，轻又缓的摸了摸。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罪魁祸首倒是已经睡着了。
然而池怀秋却因为刚刚所听到的这些话语，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阿阙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终于回来找他了？他重生以后没有一个人离开，而是带上了秦阙一起。
那么在阿阙看来，他不应该是一直待在村子里的吗？
什么叫终于又能碰到他了？？
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阿阙有碰不到他的经历吗？还是说阿阙觉得碰不到他？
还有什么叫他出去以后一直带着小兔子……
出去以后？？！！
池怀秋的脑海中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这些话渐渐在他脑海中连成了一条线，但是那个推测出的可能却让池怀秋有些不敢置信。
这一世的秦阙为什么会知道他上一世的经历？
而且——
那些话，就像是对方作为旁观者见证了他失败的上一世。
这真的不是他在做梦吗？
胸腔里的心脏因为这个猜测不可抑制的狂跳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如果……
如果秦阙真的如他猜测的那般, 有他上一世离开后的记忆，那整件事都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按他回到村子得知的消息，秦阙在他离开的那年冬天就因为那场大雪, 永远停留在了17岁。
就算上天垂青, 让他重活一世的同时，还附加了他的阿阙。
那也不能解释为什么对方会知道他上一世在外面打拼的经历。
池怀秋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
他就这么想了一个通宵, 一直到天亮, 走廊都开始变得嘈杂了起来。
看着已经亮起来的天色, 池怀秋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把秦阙搭在腰上的胳膊拿开, 掀开被子坐起身，趿拉着拖鞋起床来到了窗边。
他站着昨天看到秦阙站的位置，注视着楼底下的景象。
在玻璃窗的倒影中, 池怀秋看着自己模糊的身影，轻轻朝上面呼了一口气。
室内室外的温度差之下，玻璃窗上瞬间凝起了一层白雾。
遮掩住本就看不清晰的身影。
池怀秋伸出手指，在窗户上轻轻滑动，写下了一个“阙”字。
这时身后传来动静。
同时传来了秦阙还带着困意的嗓音。
“秋秋，你不睡了吗？”
池怀秋转回身看去，秦阙已经从床上半坐了起来。
池怀秋放在窗上的手指飞快抹了几下，抹掉了刚刚写的字。
徒留指尖一片湿意。
“醒了睡不着了。”他摇摇头回道。
见池怀秋不睡了，秦阙揉了揉眼睛，也掀开被子下了床。
看着秦阙的动作，池怀秋上前两步，按住了秦阙的肩膀, 阻止了他想要起身的动作。
秦阙疑惑的抬眼：“秋秋怎么了？”
池怀秋抿了抿干涩的唇，还是直接问了出来。
“阿阙, 你昨晚上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想了一晚上了，脑子里想过了各种可能性。
但是一切的真相只能由当事人告诉他。
然而，他这句话问出口后，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另一个当事人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秋秋你在说什么呀？什么话？昨天晚上我们不是很早就睡了吗？”秦阙的眼中是真切的疑惑。
并不像是假装的。
池怀秋喉头哽了一下，有点不死心的继续问道：“就是你说我终于回来了那些……”
后面的话语他渐渐小声了下来。
浓浓的失望席卷上了他的心头。
不用继续问，他已经从秦阙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
难道他的猜测都是错的吗？
又或者是因为阿阙快要得到治疗太过兴奋，从而产生了这样的幻觉吗？
“秋秋！你脸好白，是不是饿了？”见到池怀秋苍白的脸色，秦阙着急的上前扶住了有些摇摇欲坠的人。
“是有点饿了。”池怀秋暂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便顺着秦阙的话说道。
“好，我现在就去买吃的！”听池怀秋这么说，秦阙把他扶到床边坐下后就一个健步冲出了病房。
池怀秋半靠在床上，额头突突跳着。
他伸手揉了揉难受的太阳穴，缓解因为一晚上没睡造成的不适。
昨晚上他想着今天直接问就能得到答案，但是秦阙的反应却是一点不记得了。
那么……那些话到底是他的幻觉？亦或是秦阙睡着后的梦话？
各种思绪在脑海中打着搅，理不清剪还乱。
房门处忽的又传来了开合声。
池怀秋思绪一顿，他有些奇怪的想：阿阙不是刚出去没一会儿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睁开眼，朝门口望去——
和穿着白大褂的上官静对上了视线。
嗯？上官静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池怀秋一惊：“姐姐你这么早！”边说着他立马就站了起来，想要迎上去。
然而，他刚踏出一步，眼前一片发黑，一股天旋地转之感传来。
他脚步踉跄的往前摔去。！！
上官静大惊，大踏步上前，在池怀秋摔在地上之前拉住了他的胳膊。
这才避免了池怀秋以脸着地的悲剧。
上官静架着人把人又重新按回了床上：“怎么了这是？见到我也不用这么激动的行大礼吧？”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池怀秋，盯着对方眼睛下方的乌青，伸手指了指：“还有，你这么深的黑眼圈是咋回事，昨晚上干啥了，没睡觉吗？”
池怀秋缓了两秒，等眼前重新能看清事物后，下意识伸手想遮一下眼睛下方。
“真的很明显吗？”池怀秋尴尬的问道。
怎么只不过一晚上没睡，黑眼圈就已经出来了吗？
“很——明显！反正你手遮不住的。”上官静故意拖长了语调，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说道。
池怀秋不自在的放下手，眼神不敢和人对视，低声解释道：“其实没什么，就是很快就能做手术了，感觉不太真实，我太开心了，所以昨晚上有点睡不着。”
实话是肯定不能说的。
除了这个说法，池怀秋也不知道还能怎么说。
见池怀秋的模样，上官静其实不太信，不过她也没有继续追问，转移话题到今天的正事。
“好吧，骗你的，其实不是很明显。”
“对了你弟弟呢？这么没看到人？”
“他去买早饭了，刚出去没多久，还没回来。”
池怀秋回道。
“行。”上官静点点头，继续说道，“那正好，趁他不在我给你讲一下。”
“另外我把你弟弟手术日期安排到下个月三号，也就是两周后。”
“等会儿他回来以后，我们先带你弟弟去再详细检查一次，我好根据现在的检查结果确定手术方案。”
“从他之前的检查报告来看，我能保证的手术成功率在八成，不过更具体的还要等新的检查结果出来以后，我才能告诉你。”
上官静有条不乱的把事情交代清楚后抬头问道：“流程清楚了吗？还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好，我记住了，都明白，不过等会儿检查的话，早上他可以吃早饭吗？”
池怀秋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回道。
“早饭是可以吃的，但是如果不吃的话检查效果会更好一些。”
正说着话，房门传来动静。
把手转动，这一次是他们谈话的主角踏了进来。
秦阙提着透明塑料袋推门而入，看见站在房间里的上官静呆了一下。
他下意识的看向床边的池怀秋，在池怀秋点头示意后，关上房门慢步走了过去。
池怀秋把刚才上官静的话转述了一遍，询问秦阙的意见。
“阿阙，我们等会儿要去检查，不吃东西的话效果会更好，我们忍一会儿，做完检查再吃东西好不好？”
“好。”秦阙没有做过多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他答应完，手上却没有把东西放下，反而是打开袋子，把里面的肉包子凑到了池怀秋嘴边。
“秋秋，你要吃。”
嘴唇被温热的包子皮轻触，池怀秋眼眶一热。
他吸了一口气，把那股泪意憋了下去。
“好，我吃。”
上官静因为工作走不开，和池怀秋交待完以后，就让自己的助手带着两人去做检查，自己则是回到了办公室。
“我叫薛小萍，你们叫我小萍就好，等会儿你们跟着我，静静姐已经交待好了，你们去不用排队，很快的。”
“好，要麻烦薛姐姐你了。”池怀秋客气道。
“不麻烦。”
有薛小萍在前面带着，秦阙这一路的检查果然如她所说，十分顺利。
做完一个直接转战另一个，根本没有排队的苦恼。
“好了，这是最后一个检查，现在已经做完了，你们现在可以回病房休息了。”薛小萍翻了翻自己的记录本，说道。
“麻烦姐姐你带我们跑一趟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池怀秋挥挥手告别。
薛小萍也朝两人挥了挥手转身去找上官静了。
检查做完了，接下来就是等待通知了。
在第三天的时候，上官静敲响了病房的门，来告诉了池怀秋具体的手术方案。
第五天，秦阙在上个医院开的一周的药吃完了，经上官静观察后，决定再做一次检查……
第八天，秦阙再次做了一次检查。
……
在等待手术的两周里，秦阙习惯了那些检查，而池怀秋则逐渐养成了晚睡的习惯。
他总是会在秦阙睡着后，等上个半小时，长的时候能等一个多小时。
他企图再次听到那天晚上听到的话，到时候他不会再装睡，他一定会当面询问清楚。
他不止一次后悔，为什么那天晚上要装睡。
然而，在这两周时间里，池怀秋再也没有听到过“另一个”秦阙的话。
这样的结果让他的自我怀疑越来越深。
真的是幻觉吗？
四月三日。
秦阙即将做手术的日子。
池怀秋又失眠了。
从凌晨到天亮，他听着身边秦阙的清浅呼吸声，紧张得根本睡不着。
他偏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秦阙的侧脸。
根据上官静告诉他的信息，经过两次的检查，秦阙现在的手术成功率已经提升到了九成。
这样的结果无疑是让人喜悦的。
但是压在这份喜悦上的，还有失败的一成可能性。
不是百分百，就会有失败的可能。
只是他们都在赌，他们会是那九成。
池怀秋望着秦阙躺在床上被推进手术室的身影，两手在胸口合十，心里默默祈祷着。
“放心，我会尽我全力的。”上官静踏进之前，向池怀秋保证道。
“我相信你。”池怀秋点点头，认真的注视着上官静。
上官静定了几秒后，点头应下。
“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
“叮——”手术中三个字亮起。
直到门被关上。
在门上的“手术中”三字也亮起了刺眼的红色，散发着让人不喜的光。
池怀秋退后两步，坐到了走廊边的长椅上，目光落在“手术中”三个字上。
不要紧张，不要紧张，会成功的！
这可是九成把握，比之前X城检查后给出的成功几率高多了！
池怀秋在心中不断的安抚着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池怀秋身侧还有同他一般的，紧张的等待着手术结果的病人家属。
在这一刻，所有人似乎都是平等而又相同的。
面对死神，拼尽全力后，也只剩下无力的等待。
“叮——”
红灯跳绿灯的声音不大。
然而已经快麻木的池怀秋在听到这一声后，几乎是瞬间抬起了头。
紧接着，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上官静从门内走出。
池怀秋几步踏上前，紧张的看着上官静。
他嘴唇颤抖的问道：“手术结果怎么样……”
上官静看向面前紧张的等着结果的池怀秋，摘下口罩，露出了一个笑容。
“手术很成功。”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窗外的阳光明媚, 透过窗帘缝隙洒落进病房。
在病床上少年的脸上撒下一道金色的光。
池怀秋在床边的椅子上坐着，双手握着少年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人看。
躺在病床上的少年因着刚手术完的缘故, 头上一块头发被剃秃了, 现在还用纱布包着。
模样看上去凄惨极了。
池怀秋想起上官静临走前叮嘱的话，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
不出意外的话, 这个点阿阙差不多就要醒了。
醒了以后就只需要在医院里住着, 等到恢复期结束就可以出院。
池怀秋盯着秦阙的侧脸出着神, 脸侧忽然感受到一点细微的动静。
他一愣, 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贴在脸上的对方的手动了。
他抬眼望去, 和秦阙慢慢睁开的双眼对视上了。
池怀秋在那双黑而亮的眸子里看见了小小的自己的倒影。
“阿阙你醒了……”
池怀秋伸出手，下意识想去摸了摸秦阙的头，伸出去后看到秦阙脑袋上的绷带, 连忙把手伸了回来。
他现在有点不知所措。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秦阙醒来之前他一直期待着，期待着他的阿阙能恢复，能和正常人一样生活。
然而现在人真的醒了过来，他反而望而却步了。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
如今愿望成了真。
美好得像是一场幻梦。
池怀秋就这么怔怔的看着秦阙，张口想说什么，却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最终，是刚醒来的秦阙打破了这个安静的氛围。
“秋秋，你过来些。”
“哦哦好。”池怀秋听见秦阙的话，下意识就凑了过去。
然而，他只是刚靠过去，就被对方一把抱入了怀中。
身体失去平衡，他下意识把手撑在了秦阙身体两侧, 脸埋入了对方的颈侧。
池怀秋一僵，想挣扎又想起秦阙刚做完手术, 根本不敢用力，只能焦急的喊道：“阿阙你别用力！你刚做完手术要注意不要扯到伤口！”
“嗯……我知道。”秦阙低低应了一声，却没有松开抱着人的手。
他把脸埋在怀中人的颈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对方身上的气息，安心的闭上了眼。
再也不是幻觉。
再也不是虚无缥缈。
他可以实打实的把对方拥入怀中，而不是一次次的从对方身体中穿过。
只能徒劳的虚握双手，无力的、眼睁睁的目睹对方遭遇那些……
“阿阙，你先放开我，这样容易碰到你伤口。”池怀秋小声的喊着。
然而，池怀秋这次并没有听到想象中的话。
他印象中那个、会乖乖答应的秦阙这次不仅没有放开他，反而还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后说：“不放。”
池怀秋难得的呆了呆。
秦阙又继续说道：“秋秋你别动，不动就碰不到我伤口了。”
说完他伸出手去拉池怀秋撑在身侧的手，池怀秋没防备，一个泄力，下一秒直接摔在了秦阙身上。
“阿阙别闹……”
池怀秋下意识又想撑起来，然而身下的秦阙像是看出了他的动作，直接一个翻身把池怀秋压在了身下。
池怀秋瞳孔蓦地瞪圆了。
他仰躺在床上，看着上方秦阙的脸，一时失了声。
见池怀秋没有继续动作，秦阙满意的眯了眯眼，重新把头埋入了池怀秋颈侧，低低的喟叹着。
病房之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宁静氛围。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一道惊讶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打破了秦阙刚营造出的氛围。
秦阙抬起头，眉头微拧的看向病房门口，想看看是谁打扰了他。
门口的上官静则是一脸莫名的看着床上的俩小孩。
见秦阙望过来，她几步上前，蹙眉轻斥道：“这是干什么？不要命了？伤口都没恢复就乱动什么！”
秦阙动作一滞。
他知道面前的这个人算得上是他的恩人，他也是从内心真的感谢对方。
被说了以后，他恋恋不舍的放开了池怀秋的手腕。
池怀秋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尴尬的朝上官静解释道：“我弟弟刚醒，可能有点兴奋。”虽然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听完他的话，上官静轻轻反问道：“那你也不喊着点。”
“行了行了，先不说了，我来检查一下。”
上官静检查完后看着紧张盯着自己的池怀秋，庆幸的说道：“这次算你们运气好，没碰到伤口，要是碰到伤口了就有的好受了。”
就这么——
秦阙和池怀秋被上官医生耳提面命了一番。
池怀秋被叮嘱一定得看好病人，再这样乱动，后遗症是真的很容易出现的。
把池怀秋吓得再三保证，一定不让病号再发生类似的情况。
而病号本人被上官医生训的时候，也只敢低着头挨骂。
上官静看着两个低头角度都一样的小孩，又重重叹了口气。
“记住了没？”
“记住了记住了！”池怀秋连连点头。
被叮嘱脑袋暂时不要大动作的秦阙，也小幅度的点头表示明白。
见状，上官静这才满意的转身离开了病房。
经过这么一个突然的打岔。
池怀秋紧张的情绪反而是好了许多。
他转回头，重新看向秦阙，轻声问道：“阿阙，你现在情况怎么样？能跟我说说吗？”
秦阙的床被摇起来了一半，此时他上半身斜靠在床上，眼睛一直落在池怀秋身上，舍不得移开。
听到池怀秋的问话，他眨眨眼，没有立刻说话，像是在思索怎么回答才能让池怀秋不失望。
在池怀秋的注视下，秦阙缓慢的摇了摇头。
池怀秋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应，一时呆在了原地。
“为什么？”他直直望着秦阙，想要知道答案。
秦阙也还是认真的望着池怀秋，在听到对方问他为什么后，他诚实给出答案。
“我脑子里现在有很多……像是碎片的画面，我不知道从哪开始说，脑子很乱……”
秦阙的话语有些断断续续，但池怀秋却一下子听懂了。
“好！没事的阿阙，你慢慢来，我们不着急。”池怀秋甚至想给刚才一直逼问对方的自己俩巴掌，这么急干什么，真是的。
“对了，阿阙你饿不饿？医生说你现在刚做完只能吃流食，得等过个几天才能吃正常的饭。”
池怀秋一边说着，自己的肚子倒是轰鸣了起来，他这时候才想起来他还没有给自己买饭。
他听到了咕咕叫声，就在旁边的秦阙自然也听到了。
“秋秋，我现在没有胃口，你先去吃饭吧。”秦阙自己不饿，开始劝池怀秋去吃饭。
池怀秋本来还想忍会儿的，然而他的肚子实在是不争气。
似乎是知道了主人想要再饿它一会儿，当即开始造反了起来。
要是胃能说话，那它肯定会控诉池怀秋一点不爱惜身体，连着一天多都没吃东西了，还想继续饿它。
胃部的绞痛让池怀秋脸一白，意识到自己很久没吃东西后，难熬的饥饿感就席卷了他。
从秦阙做手术到做完手术，等待对方清醒的这段时间里，池怀秋一直守在旁边，什么东西都没吃，不饿才怪了。
没办法，池怀秋只好去食堂先填一下肚子。
离开前，他不放心的叮嘱道：“阿阙你有什么事就按旁边的那个铃，一定不要自己一个人下床，等我回来再说。”
池怀秋一时之间思维还没转过弯来。
他如以往一般，把秦阙当成一个小孩子，出个门需要千叮咛万嘱咐。
而秦阙也很配合的乖乖点头：“好。”
注视着少年的背影离开病房。
房门轻轻关上。
秦阙收回视线。
他低下头，抬起刚才一直被池怀秋握着贴在脸侧的左手，轻轻放到自己脸颊边，微眯起了眼。
时间差不多了。
秦阙一改刚才在池怀秋面前的乖巧，直接掀开被子，穿着一身病号服缓步走到窗边。
他把自己的身影隐藏在天蓝色窗帘背后，只露出一双眼睛，专注的望着楼下。
楼下，刚走了一半的池怀秋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奇怪的揉了揉鼻子，纳闷道：“也没有要感冒的感觉啊。”
像是想到了什么，池怀秋忽地转头，目光落到了楼上某扇窗户处。
他总感觉暗处有一股视线在盯着他，他还以为又是秦阙不听话下床跑窗边看他了。
然而那处空空荡荡，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身影。
他想错了吗？
池怀秋挠挠后脑勺，没想明白。
腹中的饥饿感还在催促着他。
池怀秋摇摇头，干脆不想了，加快脚步继续朝食堂走去。
病房内，秦阙在池怀秋转头的瞬间就往右侧跨了一步，把自己完全隐藏在了窗帘背后。
只从窗帘缝隙中望着下方池怀秋走的远背影。
直到那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范围之外，秦阙才收回视线。
他抬起手，握住胸口被体温捂热的小兔子木雕。
轻轻扯了出来，看着小兔子脸上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和小短爪子挂着的小篮子，秦阙也是越看越可爱。
脑海中闪过对方将红绳穿过小孔，又目光温柔的给他戴上时的画面，秦阙的嘴角轻轻翘了起来。
他就这么在窗边站了许久，直到从窗户中看到池怀秋返回的身影，他才一个转身——一米七五、一米七的走回床边。
重新上床，把被子原归原位的盖回身上。
仿佛自己真的很听话，那个偷偷下床偷看秋秋的人不是他一般。
就连拖鞋的位置，他都严谨的记了下来。
并且在上床后，把拖鞋都恢复到了池怀秋离开时摆的位置。
力图不被池怀秋看出一丝破绽。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晚安！
第30章
“阿阙, 想不想出去透透气？”池怀秋在路上看到许多家属陪着散步的病人，于是在回来之前去问了一下上官静，看秦阙现在的状态能不能出门。
上官静的建议是可以适当的出门散散心, 同时也可以加快秦阙的恢复。
“我都行。”
秦阙自身对出去没什么兴趣。
只要是和池怀秋一起他就没意见。
他偷偷观察着池怀秋的神色。
确定对方并没有发现自己做的那些小动作, 暗暗松了一口气。
池怀秋根本没注意到秦阙的小心思，他担心对方出去吹个风就受了凉, 决定晚点再出去。
“不过现在外面还有点冷, 阿阙你午睡一会儿吧, 睡醒我们再去。”
“好。”秦阙乖乖点头。
……
午睡结束。
池怀秋把外套翻出来递给秦阙, “来, 阿阙，把外套穿上。”
秦阙接过外套，三下两下穿好, 就站了起来朝池怀秋走去。
池怀秋给自己穿好外套转头，看见朝自己走来的秦阙，眉头轻皱了一下，他喊住秦阙说道：“阿阙你再走两步。”
秦阙脚步一顿，在池怀秋的注视下，又走了几步，从池怀秋面前走回了床边，随后奇怪的回头望着池怀秋。
黑眸中充斥着疑惑。
而被他望着的池怀秋此时也陷入了疑惑。
阿阙的伤口明明在脑袋上，没伤到腿啊，为什么走路会一瘸一拐的。
池怀秋两步上前，蹲在了秦阙的面前，几下卷起了秦阙的裤脚。
秦阙吓了一跳, 下意识想缩回腿，小腿却被池怀秋的手牢牢的握住了。
“腿疼不疼？”少年仰起头问道, 目光中尽是担忧。
秦阙眸光低垂，缓缓摇摇头：“不疼。”
得到他的答案，池怀秋仍旧不太放心，他又按了好几处地方，一一向秦阙确认，都得到了不疼的结论。
“秋秋，你别担心，我腿没事的。”他忍不住开口安慰道。
池怀秋却没法不担心。
不放心的他当即推迟了出去散心的方案，把秦阙哄回床上后就马不停蹄的去找上官静了。
片刻后，房门推开，上官静跟在池怀秋后面走了进来。
秦阙当即又从床上站了起来，想要迎上去，却被池怀秋和上官静同时制止了。
“先别动，让上官医生检查一下。”
“先别动，让我检查一下。”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的话让秦阙一愣，想要踏出去的脚又默默收了回来。
上官静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又问了秦阙的反应后，松了一口气安慰道：“不用担心，这是正常的，他的腿没有伤，走路一瘸一拐的原因可能是机体的平衡系统暂时性功能障碍，也是手术后常见的后遗症之一。”
“那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啊？”听到上官静的解释后池怀秋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他继续问道。
“不是说让你们多出去散散步吗，多走走就好了，不用太纠结，因为恢复时间并不准确。”上官静直起身，安慰道。
“好。”虽然没得到准确的答复，但是池怀秋已经满足了。
等上官静走后，池怀秋看向秦阙，“听到了吧，上官医生也让我们多走走好得快。”
秦阙摸摸鼻子：“知道了，那我们走吧。”
走在小道上，看着身周精心栽培的植物们。
池怀秋平视着前方，忽然开口：“阿阙你现在还想不想上学？”
秦阙在出门后就拒绝了池怀秋的搀扶，坚持要自己走，还用自己走更有利于恢复来说服了池怀秋。
现在听到池怀秋的话，他愣了一下，没有犹豫的说道：“上。”
池怀秋点点头：“好，等我们回去以后，攒攒钱我就送你去上学……”
“不。”秦阙打断了池怀秋的话，在对方望过来后说道，“不是我上，是秋秋你去上学。”
啊？
池怀秋看着秦阙坚定的神色，神情恍惚了起来。
秦阙又重复了一遍：“秋秋你比我小，我你为了照顾我才退的学，我现在好了，我可以打工挣钱让你去上学。”
他的神色认真，甚至还想好了说辞来劝池怀秋。
池怀秋站在原地一时没有说话，他此时此刻终于明确的认识到，他的阿阙和以前太不一样了。
他的阿阙真的好了。
可以思维清晰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只不过，就算秦阙这么说了，池怀秋也不可能答应让对方挣钱自己去上学的。
“不行，你现在还是病号呢！不准想着去打工挣钱，乖乖养伤才是真的，听到没有？”池怀秋正了脸色。
秦阙目光微微向旁边偏移，不看池怀秋。
快速小声的说了一句：“没听到。”
池怀秋一噎，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秦阙。
他此时的震惊难以言喻，“阿阙你再说一遍？”
秦阙看他一眼，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快速重复了一遍：“没听到。”
说完就又偏过头去不看池怀秋。
很好，秦阙还会耍赖了。
池怀秋无奈的扶额，看着秦阙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
“好，现在先不跟你说这些，等我们出院再说行吗？”他妥协道。
“好。”秦阙这次倒是答得又快又大声。
“你呀。”池怀秋伸出手指戳了戳秦阙的脸。
秦阙看着前方，嘴唇轻抿，压住想要上翘的嘴角。
……
养伤的时间过得飞快。
秦阙的伤势恢复得很好，在第三天的时候他走路颠簸的情况也不再出现。
一周后，秦阙脑袋上的绷带拆了下来。
被剃掉的头发那一块能看到粉色的肉，那里有一道突兀的疤横亘在其上。
池怀秋不敢伸手摸，只能揪心的看着。
反倒是秦阙自己不当回事，他仰着头，看着池怀秋笑得很开心，“秋秋，我们是不是可以出院了？”
他话一说出口，就被给他拆绷带的上官静拍了一下，“伤员就好好的别乱动。”
“噢。”秦阙只好重新坐好。
“怎么这么想出院？”上官静收拾着器具向旁边的池怀秋问道。
“主要是一直住在这也不是个事，而且我弟弟现在手术也成功了，我想挣点钱以后让他去重新上学。”池怀秋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了。
上官静沉思了会儿，说道：“实在想出院的话，再观察个三天没什么问题你们就可以出院了，至于你想送你弟弟上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她从胸前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名片，抽出笔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递给池怀秋：“这个是我私人号码。”
池怀秋没有矫情，伸手结果名片握在手里，认真的鞠躬道谢。
秦阙见状也跟着池怀秋鞠躬道谢。
“行，你们的感谢我收到咯。”
这一次，兑现了之前上官静所说的话。
她说，她希望下一次听见对方说谢谢是在秦阙康复的时候，而现在，她做到了。
池怀秋和秦阙在医院平静的度过了剩下三天时间。
出院完全没有问题了。
池怀秋和秦阙向上官静告了别，婉拒了对方送他们回去的提议，问了路后朝公交站台走去。
上午的天气还有点凉意，池怀秋在医院附近的小夜摊上看中了一个毛线帽，一番讲价后买了下来。
此时他从包里翻出来，拉了拉秦阙的胳膊，示意对方停下。
秦阙疑惑歪头，但还是配合了池怀秋的动作。
下一刻，身前的池怀秋踮起脚。
一顶蓝色毛线帽就被戴在了秦阙头顶。
帽子尖尖还有个白乎乎的小毛球。
“秋秋你给我戴的什么？”
秦阙微微睁圆了眼。
“你伤口露在外面要吹风，给你挡伤口的。”池怀秋解释完，左右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点头，给出评价：“好看！”
秦阙手轻轻挠了挠后脑勺，终归还是忍住了把帽子摘下来的动作。
既然秋秋说好看那就带着吧^_^~
坐上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他们一路颠簸来到了车站。
池怀秋又照常晕车了，一下车就跑到路边上难受的蹲下了。
等到他缓过来以后，两人才进入了车站。
车站的人流量非常的大，以防被冲散，一路上秦阙都紧紧的拉着池怀秋的手。
“你好，请给我们两张去X城的车票。”秦阙走在池怀秋前面，低着头朝售票口的工作人员说道。
“两张车票，请收好。”工作人员快速操作，几秒后将车票递了出来。
“好了，票买好了，秋秋我们走吧！”秦阙拿好票回头，挥了挥手里的车票。
接下来的路上，秦阙很熟练的按照标识找到了上车点，又带着不舒服的池怀秋上了车。
池怀秋一开始还强打着精神，但后来见秦阙做这些事情完全没出差错，也就放松了下来。
在迷糊睡过去之前，池怀秋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阿阙这么多年一直待在山里，就算手术非常成功，智商不会再受影响。
但也不应该对外界适应做到无师自通才对啊。
还没想明白，池怀秋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秦阙把两人的行李往自己椅子下方塞了塞，让池怀秋的腿能放得更舒服些。
做完这些，他往后靠在椅背上，偏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景色在飞快倒退着，载着车上的人从繁华的S市重返X城。
然而秦阙的眸中没有一丝对大城市繁华景色的向往，相反，他对这座城市充满了厌恶。
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却有无数的底层人为了获得金钱、名利，费尽心思的向上爬。
而他的秋秋也是其中之一。
在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城市里，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除了池怀秋本人以外，秦阙是最清楚的那一个。
不对，说不定，就连池怀秋本人都没秦阙记得清楚。
作者有话说:
秋秋（无恶意）：阿阙做完手术是不是有点太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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