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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冬夜


    一个人的眼睛里竟然能盛满这么多的眼泪, 一个人的哭声里竟然会藏着这么多的委屈。


    周子斐前胸布料被哭湿了一片,他一手搂着那还在不断细细发抖的肩头,一手搭在盛嘉的头顶, 手指一下下温柔地穿梭在柔滑的发丝之间。


    盛嘉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变成打颤的哽咽,但依旧不愿意从这片温暖的胸膛前抬起头, 他紧紧揪住周子斐的衣服, 额头抵在锁骨处,任皮肤传递来的温度熨帖着酸涩的眼眶。


    “我……我真的有那么好吗?”


    在你的心里,我真的是全世界最勇敢、最善良的人吗?


    你爱我真的是因为我很好,而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吗?


    盛嘉沙哑的声音闷闷地从胸前传来, 周子斐从他轻声的疑问里听出了再一次的试探。


    “宝贝,你很好,只是你自己一直都没有发现。”


    周子斐揽着盛嘉的腰背, 轻轻将人往上托了托, 手臂穿过膝弯, 把盛嘉整个人都抱到腿上。


    他向后靠在床头, 掌心捧起那张泪痕交错的脸, 取过纸巾, 极尽轻柔地擦拭着。


    柔软的纸面拂过湿润的脸颊, 温热的呼吸也随着动作轻轻扑洒。


    “不过没关系, 老公和医生都会教你的, 宝宝以后也试着多去看看自己很棒的那些地方, 好不好?”


    周子斐的语气完全像是在哄慰孩子, 他叫盛嘉宝宝时,表情总是一片温柔,凌厉凶悍的眉眼都随着这个称呼变得柔和。


    每一次盛嘉听到他这样叫自己, 都觉得身体变得很小很小,小到可以蜷缩在周子斐的掌心之间,被温暖又安全地包裹起来,无论外头风吹雨打,他都能做个什么也不用管的“宝宝”,只需要全心全意地享受被爱。


    “我做不好……”


    盛嘉一个劲儿地往周子斐怀里钻,发丝蹭得凌乱翘起,懊恼又带点不高兴地开口。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年和周子斐遇见的盛嘉了,他什么也做不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总比话语先一步涌出,曾经拥有的勇气如同指间流沙,现在早已经无法拾回。


    可是……


    这个拥抱是如此的温暖,胸膛也坚实可靠,盛嘉从这些事物中再一次隐约感觉到自己是被支撑着的,即便走向那个目标的每一步很艰难,但似乎也是可以做到的。


    正如过去无数次那样,每当周子斐在他的身边时,盛嘉偶尔也会挣扎着,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想要努力变得更好一点,想要和这个人在一起更般配一点。


    “不会做不好的,宝贝现在就已经做得很好了啊。”


    周子斐笑着揉揉盛嘉的脑袋,在盛嘉自己蹭得泛红的白净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吻,他握住盛嘉的手,掰着那细长柔软的手指,替人数道:


    “说看医生,就乖乖地去看医生,一次都没有出门前反悔。”


    “还有吃药也是,从来都不需要老公操心,每天自己捧着水杯按时吃药。”


    “最近吃饭表现也很好,老公夹什么菜,宝贝就吃什么菜,不像之前一样,还会闹脾气不说话。”


    “睡觉就做得更好了,睡不着知道找老公,不会再自己硬撑到天亮。”


    话音刚落,周子斐便低下头,亲昵地咬了一下盛嘉的鼻尖,随后又凑上去,和人鼻尖相触,语气笑吟吟地夸:“这还不棒吗,简直就是最好带、最听话的乖宝宝,估计比盛老师幼儿园里所有小朋友加起来都棒吧?”


    盛嘉对上周子斐因为这点小事,就骄傲得意的像拿了比赛冠军一样的眼神,莫名脸一红,他睫毛乱颤,只觉得自己快烧起来,又羞又慌地要推开面前的人。


    “这算什么、什么很棒的地方……你老是瞎说……”


    手掌所撑着的胸膛忽而轻轻震动起来,低沉的笑声响在盛嘉耳边,这让他一下子软了力气,原本想推开周子斐的手也只是搭在了温热的胸口处。


    盛嘉依偎在周子斐怀里,猛地偏过了头,只拿绯红的半张侧脸对着周子斐。


    他咬住自己的唇,气自己没出息,不过是听人笑了几声,就心跳加速、手脚无力,完全不想从这个怀抱中撤出。


    “在别人看来确实不算什么很棒的事情,但是对我来说,现阶段没什么能比这些更让我高兴了。”


    周子斐俯身,将脸埋在尚带红痕的雪白脖颈处,深嗅盛嘉身上的气息,手臂收紧,搂住那纤细的腰肢,手掌又不禁摩挲了一下盛嘉随着呼吸起伏的柔软腹部。


    对周子斐来说,盛嘉能够积极治疗、吃好睡好,就足以让他感到满足。


    当初能找到盛嘉已经是一种难以奢求的幸运,后来和人在一起,周子斐觉得这辈子做成这一件事就够了,再到如今,盛嘉生着病,他眼睁睁看着前不久被养得花一般的人迅速枯萎……


    如今他想,让盛嘉健康吧,只要盛嘉健健康康地,什么都不需要了。


    在无数次盛嘉因为睡不着,难受得默默流泪的深夜里,周子斐只能一边轻拍盛嘉消瘦的脊背哄人睡觉,一边向上天祈祷:


    让我的宝贝睡一个安稳的觉吧,至少让吃不下饭的盛嘉,能睡一个好觉吧。


    想到这里,周子斐又不禁开始担心,自己告诉盛嘉这件往事是否是正确的,盛嘉会不会反而为此困扰。


    要爱一只敏感的小猫不容易,你既不能给的太多,让他感到害怕得跑走,也不能给的太少,让他没有足够的安全感。


    这份爱要给得多轻多重,周子斐至今仍在小心翼翼地掂量。


    “只有你才会这么想……”


    盛嘉手掌搭在周子斐的手臂上,轻声喃喃自语道。


    这世上还有谁会像周子斐这样,因为一场年少时的救命之恩,就固执地寻找这么多年,甚至甘愿将余生都倾注其中。


    “如果让别人来说,盛老师身上的优点就更多了,估计要说好久好久。”


    周子斐知道让盛嘉转变长期以来自我否定的观念并不简单,这是一件需要耐心的事。


    “等过几天,宝贝稍微好点了,我们请几个朋友,就是宝贝经常提到的蒋老师和李老师,来家里做客,你听听他们的想法怎么样?”


    盛嘉听到这句话,当即转过了身,他慌张地开口阻止:“不行!我还不能见他们!”


    他还在生病,状态看起来这么糟糕……


    盛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腕骨突出,显出嶙峋的消瘦模样。


    “宝宝,别去想能不能。”


    周子斐捏住盛嘉的下巴,在这双温凉的唇上落下一个安抚的吻,低哄一般地问:“你只要告诉老公,你想不想见他们?”


    盛嘉抿住唇,垂下眼眸,倔强地不肯回答。


    他想,他当然想。


    怎么会不想呢?


    他无数次惦念着班上那些活泼的孩子,想知道蒋禾代课是否顺利,也一直挂心着李老师孕期的身体状况。


    那些编辑了又删去的问候,那些深夜翻阅的朋友圈,都是他未曾说出口的牵挂。


    可他害怕。


    害怕自己状态不佳会让人失望,害怕好不容易建立的情谊会因自己的笨拙而破碎。


    那些年只围绕婚姻和余向杭的时光,让他早已忘记了如何从容地维系一段友谊,如今这来之不易的温暖,他捧在掌心,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摔碎。


    见盛嘉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周子斐的眼中难掩心疼,他懂这个人此刻所有的担忧和犹豫,也懂这个人沉默背后所有未说出口的话。


    正要将人搂进怀里,开口道还是先算了等之后再说吧,但没想到下一秒,盛嘉忽然抬起了头,看着他认真地开口:“我想见他们。”


    在这个世界上,周子斐是为他而来的,那他又是为了什么而来呢?


    曾经,他以为他生活的意义就在于和余向杭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然而当婚姻走到尽头,生活却并未随之崩塌。


    他遇见了周子斐,结识了真心待他的朋友,渐渐明白——


    他的人生不该只为成全他人的幸福而存在,更不会因谁的离去而失去全部意义。


    从小时候陆荷选择留下他的那个深夜,到余向杭背叛他的那个夏季傍晚,每一步都曾撕心裂肺、痛彻心扉过,可最后他还是站在了这里,呼吸着,坚持着。


    或许和周子斐说的一样,他真的很了不起呢,一个人坚强地、好好地长大可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啊。


    所以,盛嘉,再勇敢一点点吧。


    你有爱你疼你的恋人,有始终牵挂你的朋友,也收获了那么多、那么多的温暖和善意,何必去害怕?


    “我想见他们,老公,我想见他们的。”


    盛嘉转过身,他和周子斐面对面坐着,像给自己打气一般,两手握成拳头搭在膝盖上,表情绷得很严肃,柔软的声音叫着周子斐老公,又一次强调了他的回答。


    周子斐闻声一愣,但心头积压的担忧如春雪消融,化作一阵酸涩又甜蜜的暖流,使得他即便只是这样安静地注视着盛嘉,胸口就泛起滚烫的悸动。


    盛嘉不是要依附他的菟丝花,是狂风中、暴雨下顽强生长的野草,看起来会脆弱地倒趴在地,但独自挣扎着,很快会再次挺直脊梁,重新焕发生机。


    这是扎根在他心尖上的一株野草,是用爱意浇灌后,最终会开出花的野草。


    周子斐的目光落在盛嘉身上,温柔无比,直到盛嘉被看得不好意思,脸颊都发起热,不得不挪开和周子斐对视的眼神。


    盛嘉小声问:“怎么了?”


    周子斐这才作出反应,他缓慢展开双臂将人搂进怀里,将这个瘦弱的身体包裹进怀抱的深处。


    “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


    盛嘉的耳垂被人用温热的唇抿住,依恋地吻了一下。


    随后周子斐磁性而沉沉的嗓音响起,直带着叫盛嘉浑身滚烫的爱意。


    “宝宝,能和你再遇见真的太好了。”-


    叮咚。


    门铃声突然响起,盛嘉原本微闭着眼,正控制不住地一声声轻哼着,瞬间吓得咬紧了唇,更是睁大了眼睛,像被人提起后颈的猫咪,条件反射地蹬了一下脚。


    砰的一声,周子斐猝不及防直接被他踹到了沙发下。


    “嘶——咳、咳咳,宝贝,你怎么劲这么大?”


    周子斐痛呼一声,捂住自己被盛嘉一脚踹上的胸口咳嗽了几声,他的嗓音尚带着刚刚被磨过的沙哑。


    盛嘉当即从沙发上坐起来,他顾不上穿好自己的衣服,就要去看周子斐。


    “对、对不起,子斐,你有没有事?”


    他跪坐在沙发边,伸手要去拉周子斐起来,周子斐一边揉着钝痛的胸口,一边抬起右手,却握住了还在面前晃的猫尾巴。


    “唔!”


    盛嘉立刻软倒了下去,上半身无力地靠在面前肌肉紧实的肩头,两只手紧紧抓住了周子斐的右手臂,但那手臂并不受他的约束,直接飞快地动了起来,叫盛嘉气息不稳,带着哭腔地叫人松开。


    “松——松开,不行……外面、外面——”


    周子斐充耳不闻,他满头是汗,后背的衣服湿透,几乎咬牙切齿地在盛嘉耳边道:“先让你结束。”


    他不乐意让盛嘉以一副yu求不满的样子去见人,天知道盛嘉每次将到未到的模样有多动人,眼睛里含着春水,嘴唇红艳欲滴,白皙脸颊上全是蒸腾而出的粉晕……光是这样回忆着,周子斐不禁手中力气更大,他一手死死按着盛嘉的后颈,一手收紧。


    直到搅拌打出白色泡沫,终于炼成了咸奶油,周子斐才放过手中的人,盛嘉眼泪、口水流了他一肩膀,早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就那么乱七八糟地躺在沙发上,目光发直地、愣愣地看周子斐收拾残局,又一弯腰将自己抱去卫生间。


    “老、老公,快点。”


    正给小猫洗尾巴的周子斐动作一顿,他好笑地看盛嘉,告诉怀里的人:“宝宝,早都结束了,怎么还没回过神?”


    盛嘉红着脸摇了摇头,握着周子斐拿着毛巾的那只手的手腕,声音细若蚊呐地解释:“我、我是说你洗快点……他们还在外面等……”


    周子斐眼睛一眯,毛巾恶狠狠地擦过去,看盛嘉一抖,故作凶他:“老公伺候你还催来催去的,嫌慢下次自己洗pg。”


    盛嘉闻言不敢说话了,每次结束他都手软脚软的,浑身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事后清理这活还是交给周子斐吧。


    “好了,来,穿裤子。”


    周子斐先是给盛嘉套好裤子,又动作利索地将弄脏的衣服搓洗了几下,挂在了衣架上。


    “走,咱们去开门。”


    此时,在外面等的马上要再按一遍门铃的蒋禾,终于盼到门开了。


    “盛老师,你可算开门了,累死我了!”


    蒋禾明亮的声音响起,他手里提了两个果篮,大冬天的硬是拎得一头汗。


    “抱歉,你快进来吧——”


    盛嘉连忙拉开门,抬手就要接过蒋禾手里的东西,但身后的周子斐先一步探出了胳膊。


    “你是蒋老师吧,还带了东西来,实在太客气了。”


    周子斐将那两个果篮轻松接过去,他替人拿好拖鞋,又笑着打招呼。


    而蒋禾看着面前这个红发的年轻男人,震惊地叫了一声:“你、怎么是你!”


    “你不是周佳奕的家长吗,你怎么会和盛老师住在一起!?”


    蒋禾直愣愣地盯着两人,但很快,在注意到他们同款的睡衣,还有盛嘉和周子斐站在一起,就会不自觉地身体朝那边靠近的模样,他反应了过来。


    “你们……你们这是不仅谈恋爱了,还同居了?”


    听到“同居”这个词,盛嘉忍不住耳尖发热地看了一眼周子斐。


    他们之间从来没说过要同居,只是刚确定关系,周子斐就以各种理由,极其自然地登堂入室,睡到了他的床上。


    盛嘉也没说过要人搬出去,他们默契地都同意了这件事。


    但正因如此,此刻忽然听到别人提及这个概念,盛嘉才猛地意识到,原来他们已经同居好几个月了,已经是如此的亲密了。


    周子斐将果篮放在玄关处的鞋柜上,一手揽住了盛嘉的肩膀,像个真正的男主人那样,分外主动地朝蒋禾伸出手。


    “你好蒋老师,我是周佳奕的舅舅,叫周子斐。”


    “现在的确和盛老师是伴侣关系,很高兴能认识你。”


    盛嘉感觉自己的肩头被轻轻握了一下,似乎是周子斐在提醒他说些什么。


    他下意识便朝那结实温暖的臂弯靠了靠,接着斟酌片刻,才语气歉疚地朝蒋禾开口:“抱歉蒋老师,其实我和……和他已经在一起差不多两个多月了,之前一直没跟你说,也是怕你觉得我们这样、这样——”


    “不不不,盛老师,这没什么可道歉,我只是有点惊讶,而且你现在能走出来,建立一段稳定的恋爱关系,我很为你高兴!”


    蒋禾先一步打断了盛嘉的话,他赶忙摆摆手,示意盛嘉千万不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话音刚落,他又看向周子斐,握住了这只手晃了晃,不禁感慨:“能和盛老师谈恋爱,周先生可真有福气啊。”


    周子斐闻言笑起来,点点头应声道:“的确是很幸运。”


    “我们进去聊吧,门口还是有点冷的。”


    他将人迎进屋内,三人边朝屋内走,边聊起了天。


    “蒋老师,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李老师呢?”


    “哦、哦,李老师她刚要和我一起过来时,有个学生家长找她,她就让我先过来。”


    “李老师一个人过来?”


    “放心吧盛老师,到时候是她爱人负责接送,现在李老师怀孕了,她爱人几乎都成李老师的专职司机了。”


    盛嘉这才放心地点点头,此时蒋禾又一拍脑袋,忽然想到什么似地开口道:


    “对了盛老师,今天幼儿园放学有个余先生来找你,说是你的朋友,最近辞职了,想和你见一面,但是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盛嘉的脚步顿了一下,周子斐皱起眉,他不着痕迹地看向盛嘉,眸光闪烁着担忧和紧张,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啊……他啊……应该是来借钱的,不用管他就好。”


    盛嘉语气平静地回答。


    “我就说既然是盛老师的朋友,怎么还会找不到你,幸亏我留了个心眼,没说你最近不在幼儿园,也没给他联系方式。”


    这让盛嘉转而又意识到了什么,他转头去问蒋禾,声音带了几分焦急:“他、他没影响你们工作吧,要是他做了什么事,蒋老师你一定要告诉我——


    “这倒没有,就是那人看起来挺狼狈的,像在哪跟人打了一架似的……”


    盛嘉听说余向杭没做什么,这才放心一些,但紧跟着嘱托道:“下次还是叫保安把他拦下来吧,幼儿园小朋友多,要是没注意出了点事就不好了。”


    余向杭情绪不算稳定,盛嘉实在不敢去想这人一冲动,会做出什么事。


    而周子斐见盛嘉始终没太大的波动,一颗高悬的心总算缓缓落地,在听到盛嘉语气认真地嘱托蒋禾千万要叫保安把余向杭拦住时,更是险些没忍住笑出声。


    话语间,周子斐主动进了厨房准备晚餐,将客厅留给盛嘉和蒋禾聊天。


    没一会儿,李老师也打来了电话,表示找不到方向,需要来个人去接一下。


    外头夜晚正是天冷的时候,周子斐没让盛嘉出门,只叫人老实在家待着,自己去了楼下。


    “宝贝,你和蒋老师在家把菜择一下好不好,这样等会儿我回来,咱们就能早点做好饭了。”


    周子斐低头让盛嘉给自己系围巾,又捧着这张柔软的脸颊开口问。


    “好。”


    盛嘉踮起脚,手指拉着灰色围巾的两端,凑上去在周子斐的唇印上一个吻。


    “辛苦老公今天做饭了……”


    他眼眸水润,带着羞意,双颊因为今晚的聚餐泛起期待的红晕。


    周子斐追上去咬了一口那红润的唇,齿关松开的间隙,湿热的呼吸扑在盛嘉的唇上,他嗓音带笑地沉声道:“平时做饭怎么没这个待遇?”


    “今天……比较辛苦。”


    盛嘉抿住唇,手指在周子斐围巾上缠得更紧。


    “是挺辛苦的,一个吻估计不够吧?”


    周子斐轻声问,话语里满是暧昧的暗示。


    盛嘉不禁脸颊发烫,他抬起胳膊,搂住周子斐的脖子,在人耳边小声给出更多。


    “那、那今晚,我给老公马奇……”


    这个字眼还是他们某次亲密,周子斐说出来的,那时他一边握着盛嘉的长发拽了拽,一边在上方问:“宝宝是不是老公的小马,就喜欢被拽着头发马奇?”


    听到这里,周子斐浑身一僵,唇齿间挤出一句脏话。


    他拇指发狠地掐了把盛嘉的下巴,告诉这已经彻底学坏了的猫:“今晚你哭湿了整张床也别想我对你慢点。”-


    “盛老师,你和你对象感情真好啊——”


    蒋禾站在水池边感慨,周子斐出个门,盛嘉都要跟上去送,还一送,送好几分钟,这都能称得上是腻歪了。


    盛嘉眉眼弯弯的,却还在抑制笑意,看起来格外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直叫蒋禾看了,不禁心中叹气,盛老师这是完全沦陷了。


    从朋友的角度,他当然由衷地觉得,能与盛嘉相伴终生的人该是何等幸运,而见他终于走出前段婚姻的阴霾,愿意拥抱新的感情,这份欣慰也再真实不过。


    可心底某个角落,还藏着曾经那份未说出口的好感,此刻正泛着淡淡的酸涩。


    复杂的情绪在胸中翻涌,静默片刻后,他还是轻声问出了口:


    “盛嘉,和他在一起……你现在觉得幸福吗?”


    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周身笼罩着驱不散的孤寂?还会下意识地把所有试图靠近的人都推开吗?


    这个男人……有没有抚平你心底不愿示人的伤痕,让你重新找回笑容?


    蒋禾垂着头不敢看盛嘉的表情,生怕泄露了自己那点不甘与落寞。


    突然被唤全名,又被问及这样私密的问题,盛嘉略显诧异地看向身旁专注择菜的人。


    蒋禾始终没有抬头。


    虽不解其意,盛嘉在思忖片刻后,还是决定坦诚相告:


    “有幸福的时候,当然也会有烦恼,但和周子斐在一起后,幸福的重量总是能压过那些烦恼。”


    “我们还闹过分手呢,幸好……他从来都不舍得真的放开我。”


    “以前总觉得,不吵架、没矛盾就是最好的感情,现在才明白,原来偶尔闹别扭,再被他耐心哄好……也可以是幸福的一种模样。”


    听着盛嘉语气里那份藏不住的柔软欢欣,蒋禾忍不住抬起头——


    他太想看看,这个人在诉说幸福时会是怎样的神情。


    厨房白炽灯下,盛嘉侧脸映着光,唇角轻扬,细眉弯成温柔的弧度,虽然被长睫遮住了眼神,但蒋禾知道,那双眼睛里一定盛满了笑意。


    原来是这样。


    原来永远温柔得体、从不与人争执的盛老师,也会在谈起某个人时,笑着说“吵吵架也挺幸福的”。


    ……


    ……


    一餐饭吃得自然是尽兴,盛嘉一直眉眼弯弯地笑,那张生病以来始终苍白病弱的脸颊,也在今晚难得泛起漂亮的红,像个熟透的苹果,看起来总算气色好了一些,叫桌上另外三人见了,一同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盛老师,最近身体有好点吗?”


    饭后,盛嘉和周子斐送蒋禾、李老师下楼,周子斐去车库开车,蒋禾去小区门口带李老师爱人进小区,盛嘉便和李老师并肩站在单元门廊下等着。


    “已经好很多了,李老师呢,我记得应该是八个月了,现在一定很辛苦吧?”


    盛嘉对所有怀孕的女性都抱有一种好感,觉得她们是非常伟大的母亲,毕竟生育一个小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需要极大的勇气。


    “是有点辛苦,我怀的这个特别闹腾。”


    李老师笑起来,她抚摸了一下隆起的肚子,从前总是神情严肃的人,如今提起孩子也多了几分柔和的笑意。


    盛嘉的目光也一同落在了李老师的身上,他同样眼神柔和,却有一点不明显的落寞。


    “盛老师,要不要摸摸看,可能会感受到宝宝踢你呢。”


    见盛嘉一直看着自己的肚子,李老师主动开口问。


    “我、我就不了吧,我怕宝宝会……”


    “没事的,我的孩子没那么脆弱,何况根本就没有小孩子会不喜欢盛老师的。”


    李老师拉住盛嘉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盛嘉一动不敢动,只轻轻地搭在上面,就在这时,他的掌心被用力地踢了一下。


    “这是……”


    他瞪大了眼睛,惊喜地看了一眼李老师。


    李老师笑盈盈地回答:“看起来这个小家伙很喜欢盛老师呢,听到我让你摸一摸,就高兴得动来动去的。”


    盛嘉眸光晶亮,他好奇地感受着掌心所接触到的一切,很快又被踢了一下。


    “盛老师,以后孩子生了上幼儿园,我就把宝宝放到你的班上吧。”


    李老师看向面前的人,盛嘉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长头发扎在脑后,整张脸在楼道的暖黄色灯光下,显得格外清隽温柔。


    “放到我的班上吗?”


    见盛嘉一副愣神的模样,李老师想起周子斐晚饭前在路上和自己说的话。


    “盛嘉一直很关心你们这些朋友,也想快点去幼儿园和你们见面,但是……现在他的状态不太稳定,或许还需要长时间的修养。”


    李老师隐约知道盛嘉是心理状态出现了一点问题,却难以相信往日里总是浅笑着的人,竟然已经病到了需要长期修养的程度。


    “我们有什么能做的吗?”


    她听到周子斐的话,只在一开始有些惊讶,很快便冷静下来,询问起她能帮到盛嘉的地方。


    当时,那个看起来不太靠谱的红发年轻男人,认真地告诉她:“让盛嘉知道他是一个值得被爱的人,让他明白你们是真心在意他。”


    “盛嘉……只是需要一些证据来证明自己,依然有活下来的理由。”


    想到这里,李老师主动抬手覆盖住盛嘉的手背,随后轻轻拍了拍。


    “盛老师又有责任心,又温柔,把孩子放到盛老师班上,我相信他将来一定会成长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掌心下的手细细颤抖了一下,李老师适时地收回自己的手,有些心意,点到即止就好。


    “好,以后李老师的宝宝上幼儿园了,就放到我的班上吧。”


    盛嘉眼眶泛红,却朝李老师展露出一个明亮的笑。


    第52章 生一个


    “宝贝, 我去送蒋老师回去,餐桌不用你收拾了,你回去开好空调, 放点热水就行, 洗澡也等我一起。”


    “还有,等会儿我开车出去, 你不许站在外面等, 赶紧回家,知道没?”


    外头下了点小雨,蒋禾撑着伞送李老师去车上,周子斐便抓紧时间嘱咐盛嘉各种琐事。


    盛嘉嘴里“嗯嗯”地点头, 眼睛在门廊灯下亮晶晶地看着周子斐,似乎心情很好。


    周子斐絮絮叨叨的声音慢慢小了下来,目光逐渐落在了盛嘉的脸上。


    见人忽然就不说话了, 只安静地注视着他, 盛嘉疑惑地摸了摸脸, 下意识开口问:“怎么了?”


    周子斐在冬夜的寒风中捧起盛嘉热乎乎的脸, 没忍住揉搓了起来, 他手劲大, 揉的盛嘉东倒西歪, 连忙抓紧了周子斐的袖子。


    “肿、肿么惹?”


    盛嘉两颊软肉被周子斐手掌挤压着, 艰难地冒出几个音节。


    周子斐垂眸看着掌心下这张脸, 白净脸皮上泛起被他搓红的痕迹, 一双弯弯的眼眸水光透亮, 嘴巴也微微嘟起,配上这幅迷茫的神情,显得格外可爱又可欺。


    他没忍住低头咬了口盛嘉的脸, 像野狼咬住猎物一样,凶狠地张口叼住,最后却只用牙齿轻轻磨了磨。


    “哎,你咬我干什么——”


    盛嘉被放开了脸,他捂着脸颊上湿润的牙印,右手握成拳头捶了下周子斐的肩头。


    “宝贝太可爱了,总忍不住想欺负你一下。”


    周子斐手掌抱住盛嘉的右手,放至唇边亲了一口,语气调笑地回答。


    盛嘉又伸出左手捶了周子斐一拳,他带着脸上的牙印,两颊泛红,没什么威力地瞪了眼面前的人,直叫周子斐心尖发颤,又想欺负这软绵绵的人。


    “盛老师,李老师人我已经送到了——”


    蒋禾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周子斐这才歇了心思,而盛嘉连忙拿袖子擦了擦脸,他怕蒋禾看到脸上的牙印,拉起衣领和围巾,整张脸都红通通地埋进去半截。


    好在蒋禾并未发现盛嘉的这点不同,只以为是风大天冷,盛嘉才会躲在单元门廊后方,把脸挡得严严实实。


    几人简单告别几句,周子斐便带蒋禾上车,准备送人回去。


    他们坐上了车,周子斐试图和人聊几句,蒋禾一直反应平平,虽说态度还算和善,却也称不上多热情,似乎和周子斐没什么聊天的想法。


    最后周子斐也只好沉默地开车,终于到了地点,车子逐渐停稳,一直偏头看着窗外的蒋禾也转过了身。


    “蒋老师,到地方了,今天……很高兴你们能来陪盛老师说说话。”


    周子斐脸上是温和的笑,面对盛嘉在意的人,他的态度总会比对其他人要更好一点。


    蒋禾半晌没说话,其实在这十几分钟的车程里,他的心情一直很复杂。


    几天前接到周子斐电话时,他还在脑海中勾勒这个自称“盛老师伴侣”的男人该是什么模样,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得体,对盛嘉近况的描述既坦诚又克制,面对他所有的疑问都耐心解答。


    那时,蒋禾还在心中生出了一点比较的想法,直到今晚见了面,才发现竟然是这么年轻的一个男人,还染了不着调的红头发。


    蒋禾隐隐觉得这样的人和盛嘉不太般配。


    盛老师应该是和一个温柔体贴又成熟稳重的男人在一起,对方既要能逗盛老师开心,也要能像父亲、像兄长一样全方位地照顾好盛老师,还得长得和盛老师一样好看。


    而眼前这个看似不羁的年轻人,真能担起这样的责任吗?


    他怀着这样矛盾的心情,一方面衷心祝福盛嘉获得幸福,另一方面又忍不住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周子斐。


    但不过一顿饭的工夫,他所有的疑虑都在细枝末节里消融。


    餐桌上,周子斐的手始终护在汤碗边,不让盛嘉碰到滚烫的碗壁,夹来的热菜总是细心吹凉,凉菜则不许体虚的盛嘉多尝,这边刚放下筷子,那边纸巾已经递到手边。


    周子斐的厨艺也挺好,至少盛嘉很喜欢,夹进碗里的菜都会全部吃完。


    一路上,蒋禾较劲一般地不肯和周子斐多说话,说到底,还是不甘心最后让周子斐抱得美人归。


    他总觉得盛嘉值得更好的、最好的。


    然而无论有再怎么多的想法,只要盛嘉喜欢,盛嘉高兴,蒋禾也无权去干涉。


    “周先生,你会好好对他的吧?”


    下车前,蒋禾忽然一把握紧了周子斐的手臂,他紧紧盯着面前年轻的男人,虽然是在询问,眼神里却是固执的恳求。


    周子斐沉默地回望着蒋禾,他从这句话中读出了某种掩藏的、隐秘的关心。


    在这样执着的注视里,周子斐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慰藉,原来这世上,不止他一个人把盛嘉放在心尖上。


    手臂被攥得很用力,似乎不得到保证,就绝不松手。


    于是,周子斐郑重地点头,给出认真的承诺:“我会的,一辈子都会的。”


    蒋禾一愣,接着缓缓松开手,他垂下头,终于还是释然地笑了笑。


    “盛老师是个很好的人,祝你们永远幸福。”


    他给出自己的回答,语气真挚,心里和此刻说出的话一样,不断重复着,盛嘉一定会幸福的-


    在和蒋禾又聊了几句,周子斐这才匆匆往回赶,等他打开家门时,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电视机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沙发旁,果不其然盛嘉正靠着抱枕,一下一下地朝下点头,打起了瞌睡。


    “嘿,宝贝,我回来了。”


    周子斐用手背轻轻碰了下盛嘉的脸颊,盛嘉顿时一激灵,睁开了眼睛,尚且眼神迷蒙地看向周子斐。


    待眨了下睫毛,他才看清面前的人,下一秒便扑了过去,撒娇似地埋怨道:“怎么去了那么久,我都困死了……”


    周子斐把盛嘉从沙发上抱起来,拍拍那单薄的后背,哄着:“是老公的错,回来晚了,都让宝贝等困了。”


    盛嘉哼唧着蹭了蹭周子斐的肩头,黏黏糊糊地说要去洗澡。


    周子斐就这样抱着盛嘉,任由对方考拉一样挂在身上,去卧室拿好了衣服,又把怀里的人抱去已经放好热水,一片温暖的浴室。


    等伺候盛嘉洗完澡,叫人在滴了精油的浴缸里泡会儿,周子斐继续赶去客厅收拾餐桌,刚把洗好的碗筷放好,盛嘉又在浴室里叫他了。


    周子斐朝浴室边走边长舒一口气,眉眼间尽是一种甜蜜的无奈。


    “来,粘人精,起来吧。”


    他展开宽大的浴巾把赤条条的盛嘉裹住抱起来,给人擦好头发、换好衣服,正想问问盛嘉自己吹头发,让他先洗个澡行不行,就见盛嘉心安理得地坐在吹风机旁,等他梳头发。


    今晚已经有点晚了,盛嘉还得在十一点之前睡觉,睡觉还必须要有他上床陪着。


    周子斐只得哄盛嘉先自己梳头发,顺便站在旁边飞快地冲了个澡,最后总算赶在十点半收拾好了一切。


    ……


    “然后,我就摸了一下李老师的肚子,你猜发生什么了?”


    盛嘉身上套了一件鹅黄色的厚睡衣,上面印着白色的小花,是周子斐亲自选的款式。


    他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在呼呼的吹风机声中,声音轻快地开口。


    周子斐摸了摸已经被吹干的柔顺发丝,他关上吹风机,笑吟吟地问:“发生什么了?”


    “你猜一下呀。”


    盛嘉仰起脸,一双笑眼眯成月牙,白皙脸颊在灯光下显得光洁温润,如同上好的暖玉。


    周子斐单手托起盛嘉下巴,指腹缓慢摩挲着那一小块软肉,故作艰难地猜测:“难道……是宝宝踢你了?”


    盛嘉脸上的笑容当即扩大,他兴奋地小声叫起来:“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周子斐眼里的笑意加深,将吹风机收好后,弯腰一把抱起盛嘉,朝卧室走,而怀里的人很熟练地搂住他的脖子,又继续凑到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我也没想到宝宝会踢我,李老师说这是因为宝宝很喜欢我呢。”


    “子斐,我真的只是刚把手放上去,宝宝就踢我了。”


    “虽然宝宝还没出生,但是力气竟然能这么大,早知道就应该问问李老师,能不能让你也摸一下的——”


    周子斐将盛嘉放到床上,拿被子给人盖好腿和脚,听到这话,没忍住隔着厚厚的睡衣,掐了一把那腰,调笑道:“盛老师这么喜欢小孩子,没想过自己生一个?”


    盛嘉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窝在绵软的被子里,一张脸朝后缩在睡衣毛茸茸的衣领里,只露出弥漫着绯红的脸颊和水润的眼眸。


    “我生不了呀……”


    他的语气很轻很柔软,不知何时,双腿屈起,正靠在床头小臂环着膝盖,有点羞怯和歉疚地看着周子斐。


    和这双眼眸对上,周子斐一怔。


    沉默片刻,他掀开被子坐上了床,直接将盛嘉搂进怀里。


    “生不了就不生了?”


    周子斐温柔低沉的嗓音在盛嘉耳畔响起,盛嘉背靠着那温热坚实的胸膛,原本抱着小腿的手,也被宽大一些的掌心覆盖住。


    背后湿润的呼吸扑在他的脖颈处,盛嘉轻轻挣了挣,却像一个被折叠起的布偶娃娃,牢牢地困在了周子斐身前,从头到脚全部都落入这个人的掌中。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盛嘉低头躲开周子斐要落在自己耳朵上的吻,他背对着周子斐的那张脸早已经红透了,他不知道周子斐好好地说这些想干什么,然而自己尾椎处被硌到的东西是什么,却是一清二楚。


    “听不懂?”


    周子斐轻笑一声,手指从衣服下摆钻进,触手一片滑腻温热,他手掌抚摸盛嘉平坦而柔软的腹部,那里最近养回了一点肉,摸起来手感不再像之前一样能碰到肋骨。


    他贴在盛嘉耳根,朝盛嘉耳内吹了一口气,刻意把声音压低:“我在问宝贝……是不是想给老公生孩子呢。”……(删除九十七个字)


    “不、不……”


    “不?不想吗?”……(删除八十六个字)


    “宝宝,痒吗?”


    周子斐忽然问了一个和前文毫不相干的问题,他另一只手托起盛嘉的下巴,低着头眸光深邃地问怀里早已面颊红艳的人。


    “啊、啊?”


    盛嘉眼中水光盈盈,下意识张开口,发出了疑惑不解的声音。


    周子斐拇指缓慢地蹭过盛嘉发烫的唇,勾唇笑起来,那淡淡的笑容里,藏着一点坏心思。


    “是不是一提起生孩子……就痒得想老公了?”


    盛嘉猛地呜咽一声,……连带着脚也踢了一下被子,周子斐眼疾手快地将要被踢飞的被子捞了回来,重新给人盖好。


    “你不许这么说……”


    “不许说什么?不许说你发s,还是不许说你想给老公生孩子?”


    见盛嘉羞恼地直接将头埋进了膝盖里,不肯再抬头,周子斐手指动了动,逗小猫一样。


    周子斐那只作乱的手令盛嘉没忍住叫了一声,因为叫到一半就被盛嘉自己强行压下来,反倒显得短促甜腻。


    周子斐开始了晚间的哄睡服务,小猫起初很不乐意,一直在喵喵叫,但他对小猫很温柔。


    而小猫第一次被周子斐用这种姿势哄睡,整只猫曲着腿蜷缩在周子斐怀里,无论怎么躲都躲不开。


    就连睡得太热难受要踢被子,也被一只滚烫的大掌牢牢按住被面,根本动弹不得。


    就在小猫快要合上眼睛的时候,周子斐用力将他翻了个身压在下面,同时手里拿了一个枕头垫到了小猫的腰后,有吻落在小猫的后腿上。


    周子斐俯身,拨开盛嘉汗湿的额发。


    他直直望进这双已经有些涣散的眼眸中。


    春天的小猫想揣崽了,不停在叫唤,主人便耐心地教导着,摸摸小猫尾巴,摸摸小猫的脑袋,教他到底该怎么做……


    盛嘉模糊的意识里只记住了这一句话。


    无论是周子斐给他的什么东西,他都有牢牢地留住……


    盛嘉一开始不让周子斐拿毛巾擦拭,还是被哄了几句,才清醒过来一般,将脸埋在了周子斐肩头。


    “这是怎么了?”


    周子斐拿热毛巾缓慢地擦着,明知故问地开口问怀里的小猫,这只小猫正垂着尾巴伏在周子斐肩头。


    一头黑色长发倾泻而下,露出白玉一般的耳朵,只是耳朵尖上完全红透了。


    “你……”


    盛嘉小声嘟囔了一句,周子斐没太听清,又凑近问了一遍。


    那柔和羞恼的声音,这一次清晰地传递到他的耳边。


    “你是坏蛋……”


    周子斐擦拭的手停了下来,只觉得盛嘉说出的这四个字像兜头浇过来的热水,淋得他浑身滚烫,更叫他处在某种无可避免的兴奋和战栗中,指尖隔着一层毛巾用力,陷进了白皙的软肉之中。


    爱意和迷恋一同涌上来,周子斐的呼吸声略略加快,紧接着,他一把握住盛嘉上臂,将人提起来,按在了洗漱台上。


    “啊——”


    盛嘉后背碰到冰凉的镜面,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他抬起头看周子斐,面前的人眸光闪动着炽热的光芒,宛如一只饿久了的狼紧紧盯着他。


    盛嘉莫名缩了缩肩头,有点怕地拿指尖戳了戳周子斐的胸口,正欲问怎么了,就被周子斐猛地握紧了手,这具强悍的身体直接压了下来。


    周子斐有时会对盛嘉产生一种与众不同的yu望,如果要解释,大概类似于食欲。


    一旦升起,就会喉咙干渴、牙齿作痒,如果不和盛嘉接触,不去亲吻盛嘉甜蜜的唇,不去抚摸盛嘉细腻的皮肤,饥饿感会从胃部直接烧到心口,折磨得周子斐无比痛苦,进而产生更加强烈的“将这个人从头到尾吃进嘴里、吞到肚子里”的想法。


    盛嘉在哭,眼泪一颗颗地掉在他的脊背上,像是熔岩滴在了大地上,灼烧出一片滚烫的痕迹。


    可周子斐还不想停。


    他像一头耐心十足的狼,在雪地里圈定了独属于自己的猎物,看着眼前这只软乎乎的小猫,喉间压抑着低低的喘息,只想用气息将他彻底浸透,让那双朦胧的眼睛里,再也映不出别人的影子。


    他用鼻尖轻轻蹭着,看似轻柔,却藏着不容拒绝的力度,像是猛兽在进食前,最后一遍确认猎物的归属。


    “乖宝宝……再等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他声音沙哑地哄着,如同狼叼住了幼兽的后颈,利齿却小心地收敛着力道,这头早已按捺不住的狼,终于开始细致地拆解他的盛宴,不疾不徐,从最柔软处开始品尝。


    直到猎物脱力地陷在他怀里,仿佛连骨骼都变得绵软,他仍不满足,仿佛最贪婪的猎食者,连最后一点味道都要反复确认,从骨髓到骨缝,不肯遗漏分毫。


    盛嘉早已迷糊得辨不清身在何处,只觉得被温热的气息全然包裹,他无意识地呜咽着,像一只被叼住命脉的幼兽,只剩下本能的依从,更紧地贴向那份不容抗拒的温暖-


    卧室内窗帘紧闭,环境一片昏沉。


    深蓝色的被子动了动,床头处散落着几件衣服,随后一只白皙的胳膊伸了出来,像是有桃花瓣一片片印在上面。


    在瘦峋的腕骨处有一个明晃晃的牙印,这只手在被子外摸索了片刻,甚至连指缝内都有红痕。


    盛嘉摸索半天,总算找到了裤子,但现在又面临了新的问题,周子斐的一只手正搭在他的……


    感受到温暖干燥的手掌紧紧按在皮肤上的触感,盛嘉的脸热起来,被这人占有欲十足的怀抱闷出一身汗。


    但是他现在真的很想上厕所。


    抬头看了看睡得正熟的周子斐,盛嘉小心翼翼地抬起那条肌肉遒劲、沉重的胳膊,又翻了个身,在被子里悉悉索索地穿起衣服,待满头大汗地套好上衣和裤子后,盛嘉掀开被子,正要下床,猛地被勒住了腰——


    “干嘛去宝宝?”


    周子斐沙哑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有挠痕和牙印的手臂横在盛嘉腰腹间,这收紧的力道让盛嘉顿时一抖,险些……


    “你、你快松手,我要去卫生间……”


    周子斐闻言松了松手臂,放人下床,看盛嘉进了卫生间,也坐起了身,结果才刚套上裤子,下一秒,就听到卫生间响起了盛嘉慌张的声音。


    “子、子斐——”


    周子斐被盛嘉恐慌的语气惊得来不及穿上上衣,光着脚就跑到了卫生间。


    “怎么了?”


    他冲到卫生间门口推开门,只见盛嘉站在马桶前,转过身正泪水盈盈地看他。


    “我上不出来……”


    盛嘉刚刚努力了一会儿,却只有轻微的酸痛感,最后什么也做不到,难受得他脸憋得通红,眼泪当即就冒出来,委屈又羞恼。


    周子斐皱起了眉,他走到盛嘉身边,先搂着满脸泪痕的盛嘉安抚。


    “没事没事,老公看看,怎么会上不出来呢?”


    他手掌摸了摸盛嘉微涨的腹部,又看了看盛嘉的东西,有点泛红,碰一下就轻颤。


    周子斐的生理知识非常丰富,为了能让盛嘉舒服,阅读并学习过大量资料,此刻脑子一转,大概知道为什么盛嘉会这样了。


    他的心里浮出一丝愧疚,暗暗骂自己下次绝不能再这样,面上却心虚地不敢告诉盛嘉。


    只一派温柔地开口:“没事,应该有点上火,不怕啊,老公帮你。”


    温热掌心按压打圈,按摩着盛嘉腹部,另一只手帮盛嘉扶着,指腹轻蹭。


    “谢谢老公……”


    盛嘉全然信任周子斐,不太好意思地将脸埋在面前人的胸口上,鼻息轻盈地扑在皮肤上,带来一片暖意。


    就这么按了一会儿,很快,有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听着这动静,一开始的慌张褪去,盛嘉的理智终于重新上线,如今觉得脸颊更烫。


    怎么能让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周子斐替自己做这种事,太丢脸了。


    周子斐将这一切做得自然,他帮盛嘉擦干净,又给人穿好裤子,才带着不肯抬头也不肯吭声的盛嘉去洗手。


    等他们重新回到卧室,盛嘉还像一颗熟透了的西红柿,就连指尖都泛着粉,整个人羞到恨不得变小钻到地缝里去。


    周子斐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又怜惜又疼爱,还有一点莫名的好笑,但他声音一如往常地道:“宝贝,现在时间还早,咱们上床再躺会儿。”


    盛嘉顺从地依偎在周子斐怀里,让人捏自己腰间,那里薄薄的一层软肉贴着骨头,摸着其实算不上软乎,周子斐却很喜欢随手就去捏一捏,像在玩某种解压玩具。


    被子里仍然留有余温,他们重新躺进去后,很快又变得温暖,盛嘉被极有安全感地包裹住,周子斐的气息也浸润在呼吸中,他舒服地觉得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只想被周子斐这样抱着,一直待到天荒地老。


    但周子斐的心里并未像盛嘉一样全然放松,他在想盛嘉为什么会产生“生育并养育孩子”的想法。


    面对病中的盛嘉,周子斐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哪怕盛嘉只是随口而出的一句话,他都忍不住去探究背后的原因。


    “和老公说说,今天还和李老师聊什么了?”


    周子斐状似无恙地开口,想听听盛嘉更多的想法。


    “也没聊什么,子斐——”


    盛嘉在周子斐怀里转了个身,他望着恋人,忽然道:“你觉得我要是有了孩子,会是一个好的家长吗?”


    “当然会啊,宝贝这么温柔,这么有耐心,肯定能把小朋友教得很好。”


    周子斐毫不犹豫地给出肯定的回答。


    盛嘉眼睛弯弯地笑起来,露出一口小白牙,声音难掩雀跃地说:“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要是我有自己的孩子,一定会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他,每晚给他唱摇篮曲,讲睡前故事,带他去所有想去的地方,生日要准备最用心的礼物,要是被欺负了,我第一个冲去学校保护他。”


    “我不会要求他做个多优秀的人,只要他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我会每天都跟他说,宝贝,我特别爱你——”


    他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长睫垂落,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那些美好的想象,终究只能停留在想象里。


    周子斐在这沉默不语的一瞬间里,忽然读懂了盛嘉话里未尽的一切。


    盛嘉对孩子的喜爱,源于那个从未被妥善安放的童年。他是在透过每个被珍视的孩子,拼凑自己曾经渴望却未曾得到的母爱。


    这个人的心,明明布满伤痕,却依然想要把从未得到过的温暖,毫无保留地给予他人。


    周子斐心脏冒出苦涩的酸胀感——


    盛嘉怎么会这么好,怎么会这么让人心疼?


    他张开双臂,将面前垂着头的人搂进怀里,哽咽声在喉咙里滚了几个来回,才堪堪压住。


    “宝贝,你不是想养育你的小孩,你只是想重新养育一遍小时候的自己。”


    周子斐温热的唇贴在盛嘉额角,他语气低沉轻缓,却如一道惊雷,在盛嘉灵魂深处骤然炸响。


    “盛老师,你说你喜欢小孩子,那你喜欢过去那个年幼的自己吗?”


    又是轰的一下,刹那间盛嘉大脑一空,眼泪便不自觉从眼眶里滚落了出来。


    他喜欢过去的那个自己吗?


    盛嘉不喜欢,甚至是厌恶的。


    他恨那个在盛千龙施暴时,只会蜷缩在角落发抖的自己,恨那个在陆荷离去的夜晚,连一句“妈妈别走”都哽咽在喉间的自己,更恨那个被锁在地下室的年月里,竟还愚蠢地盼望着父爱,默默吞咽所有苦难的自己。


    他唾弃自己那份与生俱来的软弱,厌恶自己那永远止不住的眼泪,更痛恨那些总是试图用原谅来挽留别人的想法。


    最恨的是自己每一次都只会做出最差的决定的心,仿佛选什么都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用最刻薄的目光审视着记忆里那个瘦小的身影,仿佛一切的苦痛,都源于那个孩子本身的存在。


    “我……”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盛嘉再一次无法开口。


    “公平一点吧宝宝,在喜欢别的孩子的时候,也看看那个被你讨厌了很久的自己,好不好?”


    周子斐摸了摸盛嘉的头,手掌的温度和语气柔和的话一同落下来。


    “他也还是个小孩子呢,需要关心和理解,需要你的爱,也试着去抱一抱他吧。”


    盛嘉的眼泪彻底决堤,泪眼朦胧间,他仿佛看见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孩站在面前,仰着头委屈地哭号。


    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蹲下身问这个孩子怎么了。


    那张小小的、布满泪痕的脸蛋面向他,抽噎着回答:“爸爸妈妈不爱我……我是没人要的孩子。”


    盛嘉静默了片刻,那些责备的话在舌尖打转,最终化作颤抖的低语:“难道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吗?”


    男孩用那双和一模一样的眼眸凝视着他,声音轻得像羽毛:“对不起,我已经很努力了,但什么都没有改变……如果是长大后的你,或许可以做得更好。”


    这些年来,盛嘉总是在后悔,总忍不住想,如果能回到那一天就好了,如果能重新再选一次就好了,可人永远无法跨越时间去做决定。


    这句话让他尘封的记忆被打开——


    是他忘了,当年的自己已经在那片黑暗中,用稚嫩的双手做出了力所能及的最好选择。


    他总在责怪那个孩子不够坚强,却忘了那时的自己始终怀着最天真的期盼:


    只要再努力一点,一切都会变好的。


    其实比起那些伤害过他的人,他最该先原谅的,先放过的,是那个从未被他温柔以待的“自己”。


    就在这时,盛嘉的肩被轻轻推了一下,他走至男孩跟前,又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是周子斐正安静又鼓励地注视着他。


    “宝贝,他也还是个小孩子呢,需要关心和理解,需要你的爱。”


    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盛嘉慢慢转过身,和另一个年幼的自己对视。


    他颤抖着伸出手,突然将那个孩子紧紧拥入怀中,哽咽着坦白:“对不起……是我不该怪你那么久,你已经很棒了。”-


    盛嘉猛地抱住了面前的周子斐。


    他把脸埋在对方肩头,任凭泪水浸湿衣襟,周子斐什么也没问,只是轻柔地吻去他脸上的泪痕,连同那些无法言说的痛楚与释然。


    学会相信自己值得被爱,对盛嘉而言注定是场漫长的修行,但好在,有人愿意用尽全部的耐心,陪他慢慢练习。


    ……


    ……


    嗡嗡。


    床边的手机于此时震动了几下,两条短信先后显示在盛嘉的手机屏幕上,一条联系人上写着“陆荷”,另一条则是陌生的号码。


    “嘉嘉,能和妈妈见面聊一聊吗,我已经知道那件事了。”


    “盛嘉,我是余向杭,我们能再见一面吗,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作者有话说:没招了,大家就这么看吧


    第53章 脐带


    怀里人的哽咽声渐弱, 周子斐揉着盛嘉的黑发,让人抬起头。


    “宝贝,来——”


    温暖干燥的掌心贴在盛嘉的脸颊, 那里挂着冰凉的泪痕, 很快被周子斐一点点擦去。


    盛嘉眼角和鼻尖都是一片通红,睫毛湿哒哒地, 还在时不时打着哭颤, 他透过尚且朦胧的泪眼,看到周子斐半个肩头被自己哭湿,下意识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声音含糊地:“衣服湿了……等会儿要着凉……”


    周子斐正要起身去给人倒水, 听到盛嘉的话,对怀里这个拽着他袖子、语气尚带哭腔的人,心生出无奈的怜意。


    “行, 老公先换件衣服, 再去给宝贝倒水。”


    他站在卧室床头灯下脱下上衣, 随后为图方便直接套上了盛嘉的睡衣, 衣服尚带盛嘉身上淡淡的肌肤香气, 看了眼正低头揉眼睛的盛嘉, 他没忍住拎起衣领轻轻嗅了嗅。


    “子斐, 眼睛……”


    盛嘉嗓音发哑地开口, 他的眼睛里似乎有睫毛掉了进去, 格外地不舒服, 岂料一抬头, 就看见周子斐微垂着眼眸,鼻子埋在他的衣领内。


    “你、你怎么又这样——”


    这瞬间让盛嘉回忆起这人第一次留宿家中,就闻着他的衣服, 说他很香,还顶着那么明显的反应。


    盛嘉的脸烧起来,顾不得自己下半身还光溜溜的,直接就扑了上去,嘴里说着不许周子斐穿自己的衣服。


    周子斐见人朝床边扑过来,生怕盛嘉会摔倒,当即伸出手臂将人一把搂住,触了满手的饱满圆润,温暖的大掌包裹半边软肉,他托住这挠着爪子的小猫,直接抱在了怀中。


    发现盛嘉还要乱动,周子斐皱着眉,掌心拍了下那绵软,语气严肃地训道:“别这么往床边扑,等会儿从床上摔下来了怎么办?”


    盛嘉坐在周子斐肌肉坚硬的小臂上,只觉得那一片皮肤都变得滚烫,下意识就要挣扎,但在落下的巴掌发出一声清响后,他软了下来,脸颊绯红地不说话。


    “老实点儿啊,老公给你穿裤子。”


    周子斐见人不再乱动,他抱着盛嘉坐在床边,先套上裤子,又握住盛嘉纤细的脚腕,替这只温度略凉的脚穿好袜子。


    “脚这么冰,晚上泡脚的时候再多泡一会儿,不许撒娇说水烫泡着热。”


    说到这里,周子斐又气又无可奈何,只能抬手轻轻打了下盛嘉的脚背,才弯腰给人穿上棉拖鞋。


    盛嘉手臂搭在周子斐肩头,闻言小声抱怨道:“可是我就觉得好热,不舒服啊……”


    周子斐眯起眼盯着人看了看,一口咬住盛嘉因为嘴唇抿起,脸颊边挂起的那个小小的梨涡。


    “还想不想身体好了,现在虚的那么不禁c,还没弄几下就说不行了。”


    周子斐低声恶狠狠地教训着,盛嘉猝不及防听到这一句粗话,羞恼地抬手捶了一下周子斐的胸口。


    “你别一大早就瞎说这些话……”


    他两腮染着薄粉,一双笑眼水波流转,虽说是在生气,却更像是在gou引。


    周子斐轻声笑起来,他凑近这脸红的小猫,非要问清楚是哪些话,温暖结实的手臂搂着人,嘴唇轻吻盛嘉发烫的耳尖,湿润的气息顺着一连声的追问,钻进盛嘉耳内。


    盛嘉禁不住缩了缩脖子,手掌按在周子斐脸上,掌心顶着周子斐的鼻梁,他一手不停将人往外推,一手握住周子斐的手腕,不然这只手就要摸进他的衣服里了。


    他的腰现在还酸软着使不上劲,胸口更是和上衣面料轻轻摩擦一下,就刺痛发痒。


    无论如何,他也是一次都来不了了,可能确实像周子斐说的,他实在是有点太虚了。


    “别、别摸了……我渴,我、我想喝水。”


    盛嘉腿直发颤,他揪紧周子斐的头发,艰难地拽起这颗红色的脑袋,想让人不要再靠在自己腹部,也别揉捏着不放。


    头皮传来轻微的拉扯感,周子斐终于肯松开手,而听到盛嘉沙哑的声音,他才意识到他的宝贝现在还渴着呢,不管是眼泪,还是别的东西,盛嘉都流失了太多水分。


    “走,给宝宝喂水去——”


    周子斐理好刚刚被自己弄乱的衣服,在盛嘉的惊呼声中,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朝客厅走-


    盛嘉看见消息是在午饭后,那时他正窝在周子斐怀里在阳台晒太阳。


    昏昏欲睡之际打开手机,陆荷和余向杭的消息接连蹦出,让他的动作霎时一顿。


    “怎么了?”


    周子斐发觉趴在胸前一下一下玩着纽扣的人,忽然没了动静,低下头去看。


    “这个……”


    盛嘉仰起脸,将手机举高,阳光透过纱窗在他白净皮肤上留下几道跳跃的光斑,乌黑水润的眼眸在光下宛如玻璃珠般晶莹剔透。


    周子斐并未先看手机屏幕,而是拇指指腹轻蹭盛嘉眼尾,指尖拂过那纤长的睫毛,才看向那两条消息。


    经历了上次私自拦截陆荷联系盛嘉的事情后,周子斐再也不敢随意干涉,更愿意把决定权交给盛嘉自己,但余向杭竟然也有脸说想要见面……


    周子斐心中冷笑,这个人就别想再见到盛嘉了。


    “宝贝是怎么想的呢?”


    他将盛嘉搂紧了几分,语气耐心温柔。


    只见靠在胸膛前的人低垂着头,长发从肩头滑落,遮挡住了所有神情,让人无法窥探出他心中的想法。


    看不见盛嘉的脸,周子斐感到一丝焦躁,正要掌心托着人的脸抬起,盛嘉却先一步将脸放了上来。


    “我去和他们见一面吧。”


    他柔软的侧脸贴着周子斐手掌,像小猫歪头撒娇那样,用脸颊蹭了蹭。


    周子斐确信这个“他们”里也包含了余向杭。


    “虽然上次沈医生不建议我和他们见面,但是我觉得……我应该去正式地结束这些事。”


    盛嘉脸侧挤压出一点白皙的软肉,弧度圆润的眼睛就这样自下而上地望过来,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话,却带有不符合年龄的稚气可爱。


    周子斐表情微动,手腕用力,随后手心掂了掂盛嘉的脸颊肉,无可奈何地开口:“宝宝,其实我真的不太想你去……”


    “为什么?”


    “怕你受伤。”


    盛嘉闻言笑起来,唇红齿白的,苍白消瘦的面容因为此刻的笑容,竟也展露出几分明艳动人,他笑着问:“只是见面聊一聊,我能受什么伤?”


    周子斐默默收紧手臂,将脸埋进盛嘉颈侧,鼻尖触着柔软、散发甜香的皮肤。


    随后,闷声说道:“怕你心里会难受。”


    盛嘉缩了缩因湿热呼吸而发痒的脖子,他反手搭在周子斐的脑袋上,也学着这人的动作,揉了几下那头红发。


    “不会的,我现在……已经变得很厉害了。”


    他轻声开口,感受着身后温暖的胸膛,全身都似乎浸润在热水之中,暖乎乎的,格外安心。


    盛嘉摸到周子斐修长宽大的手掌,与其十指紧扣。


    他已经有了坦然面对一切伤害的勇气,哪怕没办法真正地去克服,至少不再惧怕了。


    “我总该去解决这些事的,这也是为了……你。”


    盛嘉偏过头,在那红发上落下一个吻,周子斐的头发发质略硬,扎着他的嘴唇,带来一点痒意。


    “我?”


    周子斐闻言抬起头。


    “是啊。”


    盛嘉眉眼弯弯地和人对视。


    “子斐,我想没有任何负担地和你在一起。”


    周子斐一怔,几乎是喃喃自语道:“没有任何负担……?”


    “从前你说,你很高兴看见我有支撑自己人生的能力,但是在感情里你愿意做替我遮风挡雨的人。”


    “我这些日子想了想,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盛嘉眼眸中是轻盈的笑意,里面也闪动着一点羞涩的爱意,还有难得袒露的勇气。


    “因为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我也应该强大起来,早日能和你一起并肩作战,以后共同面对那些风风雨雨。”


    周子斐感到心脏猛地一跳,随即剧烈地鼓动起来。


    为盛嘉此刻说出的话,也为盛嘉此刻的神情。


    这是他第一次听盛嘉提起“以后”,而且是他们共同的“以后”。


    “宝贝……我……”


    太多热烈的情感涌上来,堵住了周子斐的声音,使得他除了一个劲儿地抱紧盛嘉外,别无所选。


    而就在这时,盛嘉食指按住了周子斐颤抖着要发声的唇,他的脸颊边浮现出娇小的梨涡,周子斐在这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听到盛嘉小声地、无比清晰地说——


    “我知道你爱我,我……我也爱你,老公。”-


    和陆荷见面的地点约在了家附近的一家餐馆,但盛嘉并不打算和他们一起吃饭,周子斐说会在附近等他,他们要一起逛超市买好晚饭的食材。


    “宝贝,要是有什么事,马上就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周子斐蹲下身替盛嘉拉好羽绒服拉链,还是没忍住又嘱咐了一句。


    “知道了——”


    盛嘉和站起身的周子斐抱了一下,随后便抬脚朝另一边走,他一边走,一边笑着转头和站在车边的周子斐挥了挥手。


    周子斐莫名眼眶一热,但盛嘉还没走远,他忍住想要流泪的感觉,也扬起唇和盛嘉挥了挥手,直到看人推开门走进餐厅,才缓缓放了下来。


    一种迷茫惘然席卷上心头,盛嘉想要尝试自己去解决这些问题,他既为此欣慰,又感到失落,好像盛嘉渐渐变得不再和之前一样那么需要他。


    但看到盛嘉正在走出过往的阴影,朝着更好的未来大步走,周子斐又觉得心满意足。


    这株曾憔悴萎缩的花,于凛冽的冬日,于他的照顾下,正逐渐绽放出本该有的光彩。


    这其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不是吗?


    周子斐想,自己的目标一直以来都很确定,就是让盛嘉变得更好、更幸福,只要这些能够实现,什么都不重要。


    ……


    ……


    盛嘉没有想到陈乐康会和陆荷一起来,还是鼻青脸肿,一副被人打了的模样。


    “这是?”


    他皱起眉,有些困惑地看了看不说话的陈乐康。


    “当小三被人找到了学校,对方说他破坏了自己的家庭,两个人打了一架,他还把对方打进了医院。”


    陆荷语气疲惫地开口,没说陈乐康今年刚读研究生,被人闹了这么一通,现在还在等学校的处罚结果。


    盛嘉沉默片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换了个话题:“你在消息里说的知道了‘那件事’是说什么?”


    陆荷肩头轻颤,她看向盛嘉,嘴唇嚅动,几度张合却什么也没说出。


    盛嘉此时才发现,陆荷眼眸中遍布红血丝,眼下也挂着浓重的青黑色。


    “嘉嘉,他是不是破坏了你的家庭?”


    陆荷声音干涩地问。


    她被盛嘉拉黑后,一直联系不上人,陈乐康见她心焦到睡不着,主动说他有认识的人应该知道盛嘉的联系方式。


    结果陈乐康那天和对方聊了几句,两个人就大打出手,她本想去拉架,却忽而听见对面那个被压在下面打的男人说:


    “都是你害我和盛嘉离婚,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人!?”


    接下来的一切都发生得那么自然。


    而陆荷听明白所有的事后,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她推开陈乐康要扶着自己的手,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狠狠扇了陈乐康一巴掌。


    她泪流满面地指着这个儿子,半晌说不出话,最后竟是当着陈乐康的面直接吐了出来。


    ……


    盛嘉闻言,神情一空,但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抿了抿唇,语气平静地回答:“是,但是已经——”


    “嘉嘉,你怎么不告诉妈妈?”


    陆荷的声音带着哽咽,打断了盛嘉未尽的话语。


    她凝视着眼前这个已然长大的孩子,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


    “以前不是在学校被小朋友抢了块橡皮都要跟妈妈说吗,为什么这么委屈的事都不告诉我?”


    “你不是说有妈妈在,就什么都不怕,谁也欺负不了你吗?”


    “嘉嘉,你……你……”


    陆荷说不下去了,她握住盛嘉放在桌面的手,掌心一片冰凉。


    血缘是无法割舍的一根脐带。


    当她看着面前这个表情凝滞、不知所措的盛嘉时,她总会想起多年前那个小小的身影。


    每次受了委屈就扑进她怀里,哭得像个花猫,那时她总是揉着他的头发说,被人欺负了就打回去,妈妈给你撑腰。


    “嘉嘉,妈妈永远不会因为这件事生你的气,你把谁打了,妈妈就去付医药费,绝不能让我儿子受委屈。”


    记忆里年幼的盛嘉一边抹眼泪一边用力点头,说记住了。


    可为什么现在……为什么遇到这样的事,他却把她瞒了这么久?


    盛嘉不由自主地回答:“我、我以为你不会帮我……”


    这句话像一把刀扎进陆荷心里。


    她紧紧攥住儿子的手,就像多年前在人潮汹涌的街头,生怕一松手就会把他弄丢。


    “嘉嘉……这些年来,我没找过你,我知道你一定恨我,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了。”


    “甚至那天我们遇见,在看见你打了乐康时,还下意识说你和盛千龙一样,我——”


    陆荷的话顿住,她说不下去了,此刻任何语言和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事实就是,她抛下了盛嘉,一抛就是二十余年。


    “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太懦弱了,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呢?


    一切都太晚了。


    盛嘉轻轻抽出手,转而覆在陆荷颤抖的手背上,安抚一般地拍了拍。


    “我知道的。”


    陆荷猛地抬起头,她的目光浮现出一缕希冀。


    “嘉嘉……你、你能原谅妈妈吗,能再叫我一句妈妈吗?”


    自从重逢以来,除了最初相遇那次,盛嘉再也没有唤过她“妈妈”。


    仿佛这个称呼,连同他对母亲那份与生俱来的爱,都一同被埋葬在了时光里。


    “我……”


    盛嘉沉默地垂下眼眸。


    往事的千钧重量在这一刻凝成一根细线,横亘在他与陆荷之间。


    一端系着他溃烂的旧伤,另一端是陆荷颤抖着伸来的手。


    他站在那条细线上进退维谷,像走在悬空的钢丝,每一步都牵扯着撕裂的痛楚。


    最终,盛嘉在摇晃中停下,给出了第三个答案。


    “我没办法原谅,但是我放下了。”


    他看向陆荷,轻声低语。


    “子斐还有医生都告诉我,放下不是代表原谅受到的伤害,而是表示,我愿意去拥抱新的生活。”


    盛嘉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既不是一个豁达到可以轻松放下的人,也不是一个能够狠心报复回去的人。


    他只是……


    一个有点软弱、有点拧巴的普通人。


    而对于这样的他来说,他现在所能做到的只有暂时搁置有关陆荷的一切。


    或许,要等到很久之后的某一天,他才能有足够的勇气和能力去解决、去面对这件事。


    人生中不是所有问题都有最终的解决答案,盛嘉也只是选择了最普通的一个结局,那就是不去解决,将一切交给时间。


    面对陆荷的道歉,盛嘉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原谅?那些年缺失的陪伴不会因此回来。


    说不原谅?他清楚地知道,当年陆荷在暴力下的逃离是无奈之举。


    他什么都说不出,他理解陆荷当年在盛千龙的暴力下选择了离开,可他无法原谅这些年来陆荷将全部的母爱给了陈乐康,却唯独缺席了自己的每一次成长。


    陆荷是生育他的人,他也确实感受过母亲独一无二的爱,为了这一点爱意,盛嘉永远没办法真的憎恨陆荷。


    盛嘉看向一旁鼻青脸肿的陈乐康。


    但——


    留在他心里的伤害是那么深刻,痛苦得叫他几欲想死。


    他曾被摔碎了,最后却是由别人一片片拼凑起来,而不是这个世界上和他有着最亲近的血缘的人。


    盛嘉捧着温暖的杯壁,指尖无意识摩挲了一下,才轻声开口。


    “我做不到再去叫你一声妈,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没有亲人的日子。”


    这份迟到了很久的亲情,他果然还是不能坦然地接受。


    ……


    陆荷在这一刻真正品尝到了撕心裂肺的滋味。


    她泪眼朦胧地看向坐在面前的盛嘉,从这个孩子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眉眼,到他坐下来也比自己高一截的身量。


    一瞬间,恍如隔世。


    大多数时候,所谓感同身受不过是一句安慰的托词,可陆荷却从盛嘉这句轻飘飘的话里,鲜明地感受到了那么多的委屈,那么深的失落,口中甚至弥漫出眼泪的咸涩味。


    这根连接着母与子的脐带,还是被咔嚓一声剪断了。


    她无法再拥有这个孩子像过去一样依恋又明亮的目光,也无法再听到他软乎乎地叫她妈妈。


    大概从当年她选择离开的夜晚开始,从这些年来无数次被胆怯压倒的想念开始,她便已经在一步步远离他。


    直到现实中的距离蔓延至心中,在她没有回头的日子里,那个小小的、守望着她的男孩,逐渐也转过了身,走向属于他的人生。


    一个没有母亲的人生。


    “嘉嘉、嘉嘉,妈妈……妈妈真的……”


    陆荷哽咽着,试图再去说些什么,可却泣不成声,所有声音都堵在喉咙里。


    盛嘉的眼眶也泛起红,他强忍着即将决堤的泪水,将一张纸巾缓缓推向坐在陆荷手边的陈乐康。


    从今往后,陪伴在母亲身边的,将会是这个人了。


    这场对话里一直没说话的陈乐康,怔怔地看着递到面前的纸巾,抬眼与盛嘉四目相对。


    那张秀丽的脸上除了微红的眼眶,依旧保持着初见时的沉静温和,仿佛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他妥善地收纳在了心底。


    这个人,是他的哥哥。


    是他亲手拆散的家庭里,最无辜的受害者。


    是母亲为了保护他,不得不舍弃的另一个孩子。


    是……


    他永远亏欠的人。


    一股混杂着悔恨与羞愧的悲伤涌上心头。


    陈乐康曾天真地以为母亲与盛嘉之间的纠葛与自己无关,直到此刻,或许更早,从几天前开始,他才惊觉,自己的存在与幸福,对盛嘉而言就是最残忍的伤害。


    盛嘉本可以哀求母亲留下,也可以执意跟随母亲离开,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地目送着那个背影远去。


    这些年,盛嘉是如何独自熬过来的?


    面对家暴的父亲、离去的母亲,还有一个从未听见他灵魂呼救的爱人。


    陈乐康颤抖着接过那张纸巾,指尖触到盛嘉掌心的瞬间,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


    他第一次体会到某种血脉相连的痛楚,原来兄弟之间的感应,竟是这般沉重。


    “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泪水夺眶而出,陈乐康的声音嘶哑,说出的话牵连出泣音,手抖得连一张纸巾都握不稳。


    道歉早已失去意义,也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可望着盛嘉平静的面容,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作了无力的“对不起”。


    在盛嘉灰暗的二十年人生里,陈乐康并非有意,却占尽了本该属于兄长的关爱,二十年后,他再一次重蹈覆辙。


    那天余向杭骂得对,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为了一时的欢愉,他伤害的竟是为他牺牲了幸福的家人。


    这份亏欠,陈乐康永远无法偿还,更没有资格肯求盛嘉的原谅。


    无论是母亲,还是他,他们都是施害者。


    而施害者,从来都不配得去乞求受害者的宽恕。


    尽管盛嘉始终无法真正原谅母亲,却依然在意着她的喜怒。


    但当他看见陈乐康为陆荷拭去泪水、轻声安慰的画面时,那份萦绕心头多年的酸楚,终于还是化作了解脱的释然。


    ……


    ……


    “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来找我。”


    他们没再多聊,时间也差不多到了该告别的时候,盛嘉站起身,准备离开。


    他原以为这一刻会情绪失控,或是临阵退缩,但出乎意料地,内心深处始终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也许,今天这场对话,这个结局,早已在他潜意识里预演过无数次。


    只是从前一直缺乏面对的勇气,而一旦迈出第一步,剩下的路反而变得清晰起来。


    陈乐康哑声应下,陆荷依旧哭得不能自已,盛嘉没有去看母亲的脸,也没有再听她的哭声。


    在原地静立片刻,他终于迈开脚步。


    眼前相拥的母子二人,让他突然无比渴望见到周子斐。


    就在这时,衣袖传来轻微的拉扯感,他低下头,看见陆荷颤抖的手正攥着他的袖口。


    “嘉嘉,妈妈真的……希望你幸福。”


    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幸福。


    永远不再为谁流泪,永远笑得开怀。


    陆荷紧紧抓着儿子的衣袖,目光急切地搜寻着那双弯弯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不舍——


    她真的要失去这个孩子了吗?


    失去那个曾经每晚蜷在她怀里,瘦小得像只猫崽,还会用脸颊亲昵蹭着她的孩子?


    盛嘉沉默片刻,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他轻轻握住陆荷的手,温暖的掌心短暂相触,随后却转向了陈乐康,语气郑重道:


    “陈乐康,你要照顾好她。”


    目光重新落回陆荷脸上,他怀着最后的眷恋,细细描摹这张被岁月改变的面容。


    许久之后,当记忆里母亲的模样渐渐被眼前这张脸取代,盛嘉终于不再犹豫,轻轻松开了那只属于母亲的手。


    现在,他该去见周子斐了——


    作者有话说:下章可能会很刺激,啥时候更提前跟大家说[求你了]


    第54章 门缝


    从餐厅出来, 寒风迎面一吹,盛嘉忽然就忍不住了。


    他摸出手机,立刻拨通了周子斐的电话。


    他想见他。


    这股想念来得又凶又急, 像涨潮时的海水——


    他现在、立刻、马上就要见到周子斐。


    “喂, 宝宝,你……”


    “你在哪儿?我想见你!”


    他几乎没等那边说完, 就对着手机抢白, 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听筒里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周子斐的声音裹着电流,温柔地钻进他耳朵:“宝贝,往街对面看。”


    一辆公交车恰好驶过, 短暂地遮挡了视线。


    待车流远去,盛嘉抬起眼,望向对街明亮的路灯下。


    周子斐不知何时早已经站在那里, 正在朝他咧开嘴笑, 穿着那件熟悉的黑色羽绒服, 手里拎着个纸袋, 印着街角那家甜品店的logo, 是盛嘉最爱吃的那家。


    心脏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随即疯狂地跳动起来, 一股强烈的酸意直冲鼻腔和眼眶, 那种被稳稳接住的安心感, 让他几乎落泪。


    红灯的数字在倒计时。


    五……


    四……


    三……


    二……


    一……


    他紧紧盯着那跳动的数字, 在绿灯亮起的一刹那, 便小跑着冲上了斑马线,夜风拂过他的长发,发梢在空中划出轻快的弧度。


    每一步靠近, 眼眶就更热一分。


    而当盛嘉看见周子斐同样向他张开双臂,大步迎上来时,他最后那点克制也瓦解了,加速扑进了那个为他敞开的、温暖的怀抱里。


    “诶,宝贝——”


    周子斐被这只小猫撞得后退半步,刚稳住身形,就被盛嘉的手臂紧紧环住了脖颈和肩膀,缠得死紧。


    他手里给盛嘉买的甜点袋子跟着晃了晃,他赶忙一手托住盛嘉的腿弯,将人稳稳抱牢,另一只手把纸袋放在身后的车前盖上。


    “怎么了,宝贝?”


    他无视了周围投来的目光,只轻柔地拍抚着怀里人微微发抖的脊背,声音放得极轻。


    然而,掌下的动作却突然微微一顿。


    脖颈处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意,紧接着,是盛嘉把脸更深地埋进他颈窝的动作。


    “老公……”


    他听见怀里传来闷闷的、带着鼻音的小声咕哝。


    “我想你了。”-


    “先吃点蛋挞垫垫,咱们马上回家做饭。”


    周子斐将甜品袋子递给盛嘉,又侧身替人系好安全带。


    盛嘉打开盒子,里面放着四个烤至焦黄的蛋挞,正散发着一股诱人的甜香。


    “可、可是我们不还要一起逛超市吗?”


    他小心地拿起一个蛋挞,虽然确实有点馋了,但却抬手递到了周子斐的唇边,让人先咬一口。


    “谢谢宝贝。”


    周子斐笑吟吟地咬了一口,顺带着在盛嘉的唇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盛嘉抿住唇,悄悄用舌尖尝了尝,是很淡的甜味,有蛋挞的香味。


    “今天有点晚了,刚刚等你的时候,菜我已经买好了,我们下次再一起逛超市,好不好?”


    盛嘉发出不太高兴的“唔”声,却没有回答。


    “好不好,宝宝?”


    在车内昏黄的照明灯下,周子斐凑近正在小口小口吃蛋挞的盛嘉,看人鼓起的腮帮动来动去,就像一只小松鼠在捧着松果,眼眸的光不禁轻微闪动。


    盛嘉偏过头看周子斐,唇角挂着一点碎渣,却又严肃地绷着一张脸。


    “你保证?”


    自从周子斐住进家里后,买菜洗菜、做饭洗碗之类的事,盛嘉是再也没有机会插手,好不容易可以一起逛超市,盛嘉还暗自期待了一会儿。


    “我保证……”


    周子斐的话隐没在靠近的唇中,盛嘉手里吃了一半的蛋挞轻声掉在了盒子里。


    口腔内蛋挞残留的甜味被掠夺走,车内的照明灯忽然被周子斐抬手暗灭,盛嘉的视线短暂陷入了黑暗中,暖气呼呼地吹在他的脸上,让他不禁脸颊更加发烫。


    正当盛嘉眼神迷蒙、思绪放空之际,只听周子斐沙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宝贝今天聊得怎么样?”


    他艰难地平复着那种汹涌,断断续续开口,很乖地回答了周子斐的问题。


    周子斐很欣慰地点点头,夸道:“宝宝长大了,现在已经能自己处理好这些事了。”


    盛嘉按在坐垫上的掌心收紧,他靠在周子斐肩头,泪眼朦胧地看向这个人,咬着唇问:“那你、你可以快点吗……”


    太磨人了。


    无论是周子斐时快时慢的手,还是窗外车辆驶过的动静,都让盛嘉的神经绷紧,始终在临界点不上不下。


    周子斐抚摸了一下怀里人通红的脸,随后脱下羽绒服盖在盛嘉腿上,语气很怜爱,很疼人地开口:“宝宝这么棒,该奖励你的。”


    他抬手掀开衣服,低头钻了进去。


    盛嘉失去支撑,宛如被扔上岸的鱼扑腾了一下,但朝前倒的身体又被安全带紧紧拉了回去。


    放在中控台上的蛋挞慢慢变凉,原本车内的甜香味,逐渐被另一种气味所代替。


    现在,周子斐和盛嘉在晚饭前都吃到了满意的东西。


    ……


    ……


    盛嘉是什么时候回到家里的,已经没了印象,只记得结束后,他看着周子斐拿着湿纸巾擦这擦那,最后眼皮一沉,就昏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他已经躺在了客厅沙发上。


    “子斐……”


    刚一醒过来,他便下意识要去找周子斐,从沙发上起身后,正好和厨房里端着碗的周子斐撞上。


    “醒了?”


    周子斐身上系着围裙,比起尚且困倦的盛嘉,整个人都精神奕奕的。


    “快去洗手吧宝贝,可以吃饭了。”


    他放好碗筷,顾忌着一身的油烟味,没有去抱盛嘉,只轻轻摸了摸盛嘉的手,发现是暖的,便很快放开。


    盛嘉愣愣地看着周子斐。


    从前他没怎么注意过每次晚饭前周子斐的模样,可今天这人的一举一动,都像是透过放大镜呈现在了他的眼中。


    也许就是这一刻,某种“家”的实感,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盛嘉的眼眶再次蓦地一热。


    “老公……以后,你会每天晚上给我做饭吗?”


    他上前紧紧搂住周子斐的腰,整张脸埋在人胸口,突然开口问。


    以后的万家灯火里,会永远有这一盏,是为他而亮的吗?


    那些细碎的日常,柴米油盐,酸甜苦辣,都会在这个小小的家里,一直延续下去吗?


    “当然会啊。”


    周子斐似乎察觉了他这份没来由的不安,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可紧接着一句“不过——”,又让盛嘉的心倏地悬起。


    “偶尔也得出去约个会,吃顿浪漫的晚餐吧?”


    周子斐搂住盛嘉,低头亲吻那头乌黑凌乱的发,语气带笑地说完接下来的话。


    盛嘉终于没忍住,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他仰起脸,眼底潋滟的水光映着顶灯,那目光专注又柔软,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欢喜。


    “真的吗?”


    他开口问,语调里带着一丝被宠溺惯了的、不自觉的求证。


    周子斐闻言挑起眉梢,反问道:“宝贝这是不相信我?”


    盛嘉下意识就要开口解释,却被对方俯身贴近,一个带着惩罚意味的轻咬落在了唇上,不重,却激起一阵微妙的战栗。


    “没关系。”


    周子斐的声线低沉下来,温热的气息拂过方才自己留下的浅浅痕迹,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与承诺。


    “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他抵着盛嘉的额,声音里含着纵容的笑意。


    “宝贝,你可以慢慢检验。”


    无需更多保证,无需犹疑,无需不安,他们还拥有一眼望不到头的以后-


    在陆荷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唯独和余向杭的见面,让盛嘉犹豫不决。


    “要是不想去,咱们就不去了。”


    晚间运动结束,周子斐翻身将盛嘉楼进怀里,温柔劝道。


    刚刚两人缠绵时,盛嘉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后来周子斐压着他吻,才开始像往常一样,紧紧抱住人肩头轻蹭。


    “我不是不想去,我早该跟他彻底讲清楚的。”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去说……”


    他将汗湿的脸贴向周子斐温暖的胸膛,耳朵靠在心脏处,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轻声开口。


    “宝贝……”


    周子斐的吻轻柔地落在盛嘉发间。


    “你只需要把心里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周子斐既心疼怀中人的挣扎,又难以抑制对余向杭的憎恶。


    那个人曾亲手为盛嘉描绘幸福的图景,又毫不犹豫地将其打碎,如今怎敢奢望重来?


    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让盛嘉卸下所有负担,将那些年积压的委屈尽数倾吐。


    盛嘉沉默着,将整张脸都埋进那片温暖之中。


    对余向杭,他怎么可能没有怨恨。


    只是那些尖锐的话语,真的能够说出口吗?


    长久以来,他早已习惯在余向杭面前隐藏真实的自己,即使离婚后的这几个月,心中有再多的愤懑与不甘,他也始终选择沉默。


    但这一次,他不想再继续沉默下去。


    余向杭确实做错了,确实深深地伤害了他,辜负了他的真心。


    他要让对方清楚地知道这一切-


    收到盛嘉消息的瞬间,余向杭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喉间压抑着一声险些冲破而出的欢呼。


    他紧紧攥着手机,心想:太好了,盛嘉终究还是愿意见他的,终究还留着一线希望。


    顾不得脸上那日与陈乐康扭打留下的青紫伤痕,他匆忙整理了下自己便夺门而出。


    推开那间约定好的包厢门时,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在了那个坐在柔和灯光下的身影上。


    盛嘉的头发比上次见时稍长了些,脸颊也丰润了几分,气色明显好了很多。


    暖黄的光线落在他温润秀致的眉眼间,宛如一幅静默的画,听到门口的响动,他平静地抬眼望来。


    “坐吧。”


    盛嘉的声音没有波澜,他将一杯倒好的水推向桌子对面那个离自己最远的位置。


    “盛嘉……”


    余向杭喉头干涩,试图开启话题。


    “那天我遇见陈乐康了,他是——”


    “我知道。”


    盛嘉平淡地打断了他,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让余向杭没来由地心慌。


    “他是你当初的出轨对象,也是我的亲弟弟。”


    听到盛嘉如此直白、不加掩饰地说出这一切,余向杭心头猛地一沉,不安如潮水般涌来。


    “余向杭,我今天来见你,是希望我们之间能有一个彻底的了断。”


    “也许过去我说得不够清楚,也……始终顾忌着从前的情分,没有真正说出我心里的想法。”


    “盛嘉!”


    余向杭急切地打断他,声音因慌乱而发颤。


    “我知道我错了,我做了太多混账事,伤害到了你……可、可我不是有心的!”


    说到一半,余向杭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看见盛嘉望过来的眼神,那目光里没有丝毫动容,只有一种近乎荒谬的、如同在听什么天方夜谭般的意味。


    似乎正在朝他无声地反问:“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他喉结滚动,硬着头皮继续,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眼眶阵阵发热。


    “我只是想知道你还爱不爱我,当时我只是想试探你……我们、我们重新回到过去,好不好?”


    我们回到过去好不好?


    回到那些相互依偎、眼中只有彼此的岁月。


    我们还能不能重头再来?


    余向杭透过模糊的视线,死死盯着盛嘉的脸,试图从这张依旧秀丽的容颜上,捕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心软或犹豫。


    然而,什么都没有。


    盛嘉沉默地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伸手握住桌上的水杯,轻轻啜饮了一口,那天然微翘的唇瓣被水色浸染得湿润光亮,依旧如同往昔般,带着一抹天生的、让余向杭曾为之心动的温柔笑意。


    可紧接着,从这双唇中吐出的话语,却让他如坠冰窟。


    “第一次发现你出轨那晚,我睁着眼直到天亮,反反复复地想,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余向杭,你以为我要的是什么?是富贵,是体面?”


    盛嘉曾经爱余向杭的方式里,始终藏着这样一个卑微的期盼,那便是渴望有人能这样爱他——


    无论他如何笨拙,怎样任性,都能被全然地接纳与包容。


    每当看见余向杭脸上绽开笑容时,盛嘉总会恍惚地想:


    原来被爱是能让人幸福的。


    既然这样,只要有人愿意这样爱他,他也一定能获得幸福。


    可他付出的爱,从未得到同等的回应。


    将自己对“被爱”的渴望,寄托在“去爱”的行为上,何尝不是一种饮鸩止渴?


    盛嘉静静望着余向杭,神情如水般沉静,那不再是最初刻意的回避,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疏离,源于心底最深处的不在意。


    “我告诉你,从始至终,我唯一想要的,不过是结婚那天我说的,一个安稳的家。”


    余向杭搭在桌面的手指猛地一颤,不祥的预感如潮水漫上心头,他几乎要惊慌地打断盛嘉,求他别再说下去。


    可盛嘉依然一字一句,清晰而平静地说了下去:


    “但先毁掉这个家的人,是你。”


    “而我也已经不想再回到过去了。”


    十年相恋,六年婚姻,如今回望,盛嘉心里竟已泛不起半分涟漪。


    他记不清具体是从哪一刻开始死心的。


    或许是在发现余向杭出轨后,那无数个辗转难眠的长夜,或许是在对方日复一日的冷漠与忽视中,又或许,是在余向杭一次次地告诉他“除了我,不会再有人爱你”,让他长久地活在自我怀疑的阴影里。


    爱意从来不是顷刻间崩塌的。


    它更像一尊被置于桌沿的瓷器,在一次次不经意的碰撞与摇晃后,终于坠地,碎裂成再也无法拼凑的残片。


    人与事皆成过往。


    直到此刻,他能如此平静地将这一切说出口,盛嘉才恍然发觉,原来在远比想象更早的时间里,自己早已悄然松开了手。


    “盛嘉……”


    余向杭的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


    他张了张口,试图像从前那样,用言语挽回什么,最终却只是徒劳地重复着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名字。


    来时那份自以为坚定的确信,在此刻彻底瓦解,消散无形。


    他终于清晰地认识到,盛嘉再也不会回来了。


    ……


    ……


    短短半小时的对谈,却仿佛抽干了余向杭所有的精气神。


    他双颊深陷,眼下泛着青黑,整张脸上笼罩着一层枯槁的灰败。


    “我走了。”


    余向杭站起身,声音轻得像叹息,目光仍不舍地投向座位上正专注回复消息的盛嘉。


    盛嘉闻声抬眸,视线在他脸上短暂停留,语气平静无波:“好,我就不送了。”


    说罢便重新垂下眼睫,指尖在屏幕上轻快地跃动,与周子斐的对话显然更牵动他的心绪。


    余向杭在原地僵立片刻,像一尊等待唤醒的雕塑,见对方再无回应,他终于挪动脚步,僵直地朝门口走去。


    就在他推门的刹那,一道熟悉的身影恰好出现在走廊。


    一头红发在灯光下格外醒目,周子斐身着与盛嘉同款不同色的大衣,步履从容。


    看见余向杭的瞬间,他脚步微顿。


    此刻的余向杭早已无心纠缠,侧身欲走,却被周子斐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去路。


    “你干什么?”


    余向杭哑声质问。


    周子斐不语,只漫不经心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那目光轻飘飘的,却带着取乐的意味,像是在欣赏什么可笑的场景。


    这近乎嘲弄的注视让余向杭怒火中烧,他正要发作,却听见一声极轻的嗤笑。


    周子斐侧身让开通道,再未多看他一眼,而是径直朝包间里那个等待的身影走去-


    余向杭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几秒后,一股灼热的不甘猛地窜起,他骤然转身,几乎要追着那道身影而去。


    可当他真的走近那扇虚掩的门,脚步却像被钉住般猛地停滞。


    门缝里漏出了细微的声响。


    衣料暧昧的摩擦声,间或夹杂着几不可闻的、湿润的轻响,还有那曾是他最熟悉,如今却最刺耳的,压抑的喘息。


    他的手指猛地扣紧了冰冷的金属门把,攥得指节发白,却终究没有勇气推开,甚至不敢朝里望上一眼。


    一种近乎恐慌的情绪攫住了他,心跳猛烈地撞击着胸腔,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凉意彻骨。


    “宝宝,把嘴张大点……”


    周子斐沙哑的声音响起,带有一种yu望翻涌的难耐,余向杭深呼吸着,他还是不受控制地缓慢抬起了眼,窥探向这条门缝之内——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它正牢牢地按在盛嘉的后脑,黑色发丝缠绕于指间,这只手动作轻缓地从头顶抚摸至后颈,周子斐低着头,只露出了一点红发。


    余向杭不知道背对着他的盛嘉是何副情态,穿着浅米色打底衫的人微微仰头,整个身子向后折起,两只手搭在了周子斐的肩头。


    而周子斐将头埋得更低,大概是如愿让盛嘉在他面前张大了嘴,于是深深地吻了下去。


    余向杭听见盛嘉的呜咽声,一种从未在他面前出现过的声音,很轻很甜,像在哭,又像在喘。


    很快,余向杭便能够看清盛嘉的模样。


    只一眼,就叫他内心升腾起强烈的妒火和愤怒,以及对周子斐的深切的憎恨。


    周子斐将盛嘉推至一旁的桌沿,将人一把抱上了桌,两人正侧身对着那条门缝。


    盛嘉的上衣被拉开,露出雪白纤细的腰肢,皮肤覆盖着深深浅浅的红痕,是已经发酵过一夜的吻痕,周子斐肤色略深的手压在侧腰抚摸,随后向上,而盛嘉挺起xiong,猛地一抖,紧紧搂住了周子斐的脖子,修长两腿也缠上周子斐的腰背,就连脚跟都在上方急切地蹭着。


    余向杭眼眶顿时被灼烧出一片赤红,他看到了盛嘉侧脸上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神情。


    睫毛潮湿地黏在眼角,脸颊绯红,鼻尖都泛起了可爱的红晕,他在和周子斐接吻换气时,还会一直伸着粉红的she尖,皱起眉梢,唇内溢出不满的轻哼。


    盛嘉在周子斐面前就像一个缠人的妖精,全身都散发着se情的气息,他完全被这个男人浇灌到一刻也离不开的程度了,周子斐只不过稍微吻一下他的唇,盛嘉便主动贴上去,靠在人怀里不停地要摸要抱。


    一条门缝之内的两人依然在拥吻,余向杭的目光始终无法挪开,他看着自己向来无趣的前夫,在别的男人怀里软着腰肢,脸颊绯红地开成了一朵最艳的花,风情地任其吸吮花蜜,蹂躏花瓣。


    先是直冲脑门的怒气,随后是苍白无力的嫉妒与不甘。


    余向杭难以想象两人在私下又会是什么样,过去只会躺平在床上,抓着床单忍耐的盛嘉,在周子斐面前也是如此吗,还是说会展露出此番他十年都未见过的风情?


    他想象不到,就算动用所有的想象力也想不到,心中涌出一脚踩空坠落至悬崖底部的恐惧,浑身僵硬得一动不能动。


    就好像……在这一瞬间,全世界都在飞速离他远去。


    室内周子斐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他粗暴地扯开外套纽扣,在盛嘉同样稍显着急的动作下扯了下来。


    “宝宝,想不想要老公……”


    剩下几个字被周子斐压低了声音模糊住,但盛嘉却随之一抖。


    很快,外套被盖在了盛嘉腰部以下,挡住周子斐所有的动作,但余向杭听到了金属拉链轻微碰撞的声音。


    而盛嘉今天穿的正是一条带有金属拉链的牛仔裤。


    余向杭布满红血丝的眼瞳,映照出盛嘉猛地扬起下巴的模样,他雪白的脖颈上飘起一片淡粉,喉结在上下滚动。


    “想、想!”


    盛嘉竟然还会发出这样的哭声。


    随即,周子斐按住盛嘉的后颈,让人将头埋在自己肩头,除了黑发下发红的耳尖,其余部位都被周子斐此刻密不透风的怀抱,藏得严严实实。


    余向杭控制不住地走近一步,然而就在这一刻——


    周子斐忽然转过了头,直直和他对上了视线。


    黑沉深邃的眼眸里明晃晃地亮着恶意的挑衅,那双嘴唇也轻微动了动。


    余向杭一怔,向前的脚步也一瞬间顿住了。


    “废物。”


    他模仿着周子斐嘴唇的动作,轻声念出了这两个字-


    砰!


    垃圾桶被撞翻的巨大声响从门外传来。


    “怎、怎么了?”


    盛嘉被吓得浑身一激灵,他边张口喘气边仰起脸问,一张秀丽的脸遍布红晕,双眸含着雾气,嘴唇刚刚在周子斐毛衣上磨得发红。


    周子斐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低下头吻了吻盛嘉的唇。


    “没事,是谁把东西撞翻了吧。”


    顿了顿,他收紧掌心滑动。


    “是我伺候宝宝伺候得不好吗,怎么还有工夫去关注别的事?”


    盛嘉轻咛一声,很快被疾风骤雨般的动作扰乱了思绪,他重新攀附在周子斐肩头,像被雨打湿的一株梅花,面上透出湿润艳丽的动人姿态。


    ……


    ……


    收拾好残局,又给盛嘉擦干净,喂了半杯水,周子斐抱住怀里手脚发软的人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他轻轻拍着盛嘉的脊背,另一只手缓慢梳理盛嘉潮湿凌乱的头发。


    几分钟后,直到余韵渐消,盛嘉才仰起绯红的脸,目光复杂地看着周子斐。


    “你是故意的吗?”


    他的嗓音尚且带着发甜的沙哑,说起话来就像在撒娇。


    周子斐动作一顿,他故作困惑道:“什么故意?”


    盛嘉没再说话,只是搂紧了周子斐的腰,将脸埋进面前结实的胸口,又恨恨地咬了一口。


    周子斐疼得倒吸一口气,他按住怀里人,不轻不重地抬手打了下盛嘉的pg,这牙尖的小猫才松口——


    作者有话说:大概还有一个剧情点就要走向完结啦


    第55章 伤疤


    “紧张?”


    周子斐在休息室看盛嘉坐不住的样子, 笑着开口。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你专心比赛就好”


    盛嘉轻声嘟囔着,身体却诚实地靠向身旁的人,指尖钻进周子斐温热的掌心, 与他十指相扣。


    在家陪他待了好几个月的周子斐, 最近恢复了训练,今天是第一场正式比赛, 盛嘉担心得昨晚便没睡好, 他远比周子斐本人更在意这一切。


    他不愿周子斐因为这段感情,而失去曾经那个“明星赛车手”的生活。


    “没事宝贝,亲一下就不紧张了。”


    周子斐揽过盛嘉的肩膀,掌心稳稳托住他的后脑, 呼吸渐渐靠近,却在即将触碰时倏然停住。


    “怎、怎么了?”


    盛嘉勾着周子斐的脖颈,见那唇迟迟不落, 不禁开口问道。


    “宝宝, 你想我赢吗, 想就……自己亲上来。”


    周子斐拇指摩挲着盛嘉柔软的唇, 眼眸温柔。


    盛嘉抿住唇, 不让人手指往里探, 脸颊却早已染上绯红。


    门外的催促声适时响起。


    盛嘉终于仰起脸, 将一个轻盈的吻印在周子斐唇上。


    “加油, 老公。”


    他垂下颤动的睫毛, 声音很小, 却清晰地落进了周子斐心里。


    ……


    ……


    引擎的轰鸣声如同野兽的咆哮, 在赛道上空回荡。


    盛嘉站在观众区的护栏边,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最夺目的红色赛车身影,它像一团流动的火焰, 在蜿蜒的赛道上一次次惊险地超越,最终以一个漂亮的甩尾,率先冲过终点线。


    “第一!”


    盛嘉忍不住跟着周围的人群一起欢呼起来,激动俯身朝下看。


    片刻后,夺得头名的赛车缓缓驶回维修区,车手们纷纷下车。


    那头标志性的红发在阳光下愈发耀眼,周子斐摘下头盔,额发被汗水浸湿,他随意地拨了拨,脸上带着胜利后肆意又畅快的笑容,径直朝观众区走来。


    他和几位热情的车迷击掌庆祝,脚步却并未停留,而是目标明确地、一步步小跑向盛嘉所在的位置。


    这一幕,与记忆中某个珍藏已久的画面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盛嘉忽然愣住了。


    时光仿佛瞬间倒流——


    那是他们第一次正面相遇。


    同样是一场赛车比赛,年轻的红发车手在冲线后,兴奋地跳下车,同样是这样与观众席上的所有人击掌。


    那时刚离婚的盛嘉只是被蒋禾带来观赛的观众,他对赛车一窍不通,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着赛场,直到周子斐夺下第一名后,他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个红发赛车手沿途小跑。


    心中泛起轻微的涟漪,为这份张扬的意气与热血稍稍动容。


    他清楚地记得,那个耀眼夺目的冠军,一路击掌,穿越了欢呼的人潮,最终停在了他的面前。


    周子斐的手掌带着刚摘下头盔的温热和汗意,牢牢握住了他微凉的手指,那双明亮的眼睛带着笑意,直直地望进他眼底,说了句:“要击个掌吗?”


    现在想来,那眼神里除了胜利的喜悦,分明还藏着些别的东西——一种得逞的、狡黠的亮光。


    ……


    周子斐从一开始,就是故意走向他的。


    那穿越人海的击掌,根本不是随机或兴之所至,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明目张胆的接近。


    这时,周子斐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带着与记忆中如出一辙、却更加温柔的笑容,再次向他伸出手。


    这一次,他清晰地听到那低沉的、带着一丝邀功意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怎么样,宝贝?我没给你丢脸吧?”


    盛嘉看着伸到眼前的手,又抬眼看向周子斐含着笑意的眼睛,心头猛地一热,一种被珍视了如此之久的、后知后觉的巨大甜蜜将他彻底淹没。


    他没有去击掌,而是直接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眼前这个汗涔涔却无比耀眼的人。


    “你早就是故意的,对不对?”


    他把脸埋在周子斐带着热气的肩颈,声音闷闷的,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从那天拿冠军的时候,你就是故意来找我的。”


    周子斐先是一怔,随即回抱住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传来愉悦的震动。


    他坦然承认:“是啊,不然你以为呢,我第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宝贝了。”


    甚至蒋禾抽奖抽中的VIP座位票,也是他的手笔。


    赛场的喧嚣仿佛在瞬间褪去,盛嘉只觉得,自己仿佛也赢得了某种等待已久的、独一无二的冠军。


    盛嘉忽然捧起周子斐的脸,重重地吻了上去。


    身后先是寂静了一秒,随后口哨声和起哄声瞬间爆发。


    周子斐愣住,很快,盛嘉滚烫的唇舌让他紧紧扣住人后颈,同样步步深入-


    两人匆忙回到家,刚推开门,周子斐便拽开盛嘉的外套,盛嘉嘴唇红肿地呼呼喘气,顺从地抬起手让那双滚烫的手替自己脱毛衣。


    “啊——”


    盛嘉握住周子斐露在自己毛衣外面的小臂,被手劲极大的动作捏得叫出声。


    “宝宝别叫……”


    周子斐贴了上来,用吻封住盛嘉的唇,盛嘉浑身一抖。


    滚烫的、坚硬的、避无可避的。


    他连连腿软,额头浮出一层热汗,随后被周子斐直接勾起膝弯抱到了卧室。


    窗帘还是早上拉开的状态,阳光洒满了房间,让满室春色暴露得一览无遗。


    ……


    ……


    手机在床头锲而不舍地震动。


    “等、等一下,手机——”


    盛嘉两手无力地要推开周子斐,似乎手机那头的人有很重要的事。


    “就这样看。”


    周子斐沉着脸放慢速度,伸长手臂拿过手机递给盛嘉。


    竟然又是余向杭发来的。


    盛嘉此刻无瑕去看,手指颤抖着直接回复:


    “别再发消息了,我——”


    字还未打完,盛嘉就被周子斐忽然加重的力度,压得发出控制不住的声音,直接就这样发送了过去。


    “回完了吗?”


    “还、还没——”


    “我帮你回。”


    周子斐接过盛嘉的手机,用汗湿的手飞快打下几个字,随后亮给盛嘉看。


    盛嘉在朦胧的泪光中睁开双眼,在起伏的眩晕里努力辨认着屏幕上的字迹:


    我已经有老公了,他不接受任何男人和我单独见面。


    “老、老公——”


    盛嘉的声音里带着柔软的哭腔,像是被卷入了一场温柔的浪潮。


    每一寸感知都被温暖地占据,他在恍惚间不自觉地贴近那份令人安心的温度,声音里带着柔软的祈求,断断续续地呢喃着周子斐的名字。


    ……


    ……


    当激烈的浪潮渐渐退去,只剩下午后阳光里相拥的慵懒。


    盛嘉安静地仰躺在柔软的床铺间,周子斐像只满足的大型猫科动物,将发烫的脸颊埋在他的腹部,温热的呼吸有节奏地拂过肌肤,带来一阵阵细微的痒意。


    盛嘉忍不住轻轻吸气,薄薄皮肤下肋骨的轮廓若隐若现。


    但他却没有推开周子斐,只是一手搭在这人汗湿的后颈,一手穿梭在红色的发间。


    “这些疤……是不是有点丑?”


    盛嘉忽然轻声开口问。


    在周子斐这里,他所感受到的有关xing和爱的一切都是热烈的,周子斐每一次也会在亲密时夸奖他的漂亮,但他们却从未正式谈论过这些陈年伤疤。


    周子斐对待这些疤痕与对待完好的肌肤别无二致,照常地亲吻、抚触,仿佛它们本就是盛嘉身体天然的一部分,盛嘉便不主动询问他真正的想法。


    似乎,袒露身体的伤痕是安全的,但重新揭开伤痕形成时的疼痛与不堪,则需要莫大的勇气。


    然而在这个被阳光和爱意浸透的午后,在被周子斐细致而珍重地吻过每一寸、每一处之后,一种想要倾诉往事的冲动,悄然破土而出。


    周子斐没有开口,指腹从盛嘉腰侧的烫伤,游移至胸口的陈年刀伤,他的力度那么轻,像在触碰脆弱的花苞。


    “不,它们是你的勋章。”


    “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评价这些伤疤,哪怕是你最爱的人也没有资格。”


    他支起上半身,垂首在盛嘉起伏的胸口处落下一个吻,那颗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着,叫他那么幸福满足。


    “宝贝,这是你坚强长大的荣誉,我没有资格去说它们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我唯一想说的就是你真的是一个很勇敢的人,你遭受了那么多苦难,却还能拥有爱人的勇气,你真的很厉害。”


    周子斐手指抚摸着那些像爬行的蜈蚣一样蜿蜒的肉色伤疤,他不否认盛嘉的痛苦,他不强调自己接受一切的爱,他只夸赞盛嘉的勇敢。


    什么都比不过爱人的勇气和坚强。


    周子斐感谢盛嘉的勇气和坚强,如果不是盛嘉一直顽强地生活下去,他无法和盛嘉相遇、相爱。


    他抚摸的动作很温柔,原本像大火热烈燃烧的欲望变得温驯,转而变小,咕噜咕噜地让盛嘉的心口冒着泡。


    “你肉不肉麻呀……”


    盛嘉耳尖泛红,转身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阳光流淌在他光洁的脊背上,如同奶油淋上一层浅金色的蜜糖,散发着温暖而诱人的气息。


    周子斐低笑,俯身贴近,温热的胸膛贴住那片沐浴着阳光的肌肤。


    他的吻和低沉嗓音一同落在盛嘉耳畔:“不肉麻,真心话永远都不肉麻。”


    周子斐轻轻啄吻着盛嘉背上跃动的光斑,像在进行一场温柔的追逐游戏,用唇捕捉光影,用气息描摹轮廓,在那片光洁肌肤上留下若有似无的印记。


    盛嘉在这轻柔的追逐间渐渐失了力气,奶油被蜜糖般的暖意包裹着缓缓化开,散发出愈发清甜的香气,让人忍不住想要珍藏这份甜蜜。


    视线里,那抹温暖的红时远时近,令他无从捕捉,也寻不到依托,仿佛漂浮在无边的云海之中,每一步都陷入柔软的云絮,摇摇欲坠间,却被稳稳接住。


    “真的……一点都不难看吗……”


    盛嘉轻声地问,尾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周子斐俯身,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微红的眼角,声音低沉而温柔:“你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小猫。”


    仿佛被温暖的云团轻轻包裹,盛嘉不自觉地仰起脸,呼吸化作轻盈的节拍,在静谧中轻轻起伏。


    ……


    ……


    这一天,周子斐吻过盛嘉身上的十三个烟疤,两道刀伤,一道烫伤。


    每落下一个吻,他都要盛嘉重复“我不丑”、“我是老公最漂亮的小猫”这几句话,不说就不动,盛嘉从一开始的不肯开口,到最后只能声音沙哑地哭着一遍遍喊出来。


    事后去清洗,盛嘉被抱在镜子前摆弄,周子斐又凑到他耳边,手指指着伤疤和遍布的吻痕,让盛嘉看。


    “以后看到它们别再想以前的事了,想想老公今天是怎么亲你的,好不好?”


    盛嘉抓紧周子斐的手,流着眼泪无声点头。


    第56章 报复


    手机屏幕的冷光, 映照着余向杭扭曲的面容。


    这条娱乐新闻的推送照片抓拍得极好——


    赛道旁,所有正在欢呼的人群沦为模糊背景,而画面中间, 身着赛车服的周子斐捧起盛嘉的脸, 正深深地吻下去。


    那头红发在阳光下灼灼燃烧,盛嘉搂住周子斐的脖子, 闭着眼, 微仰的脸上是全然的信赖与依恋。


    这条新闻标题更是刺眼:


    明星赛车手周子斐夺冠后拥吻爱人,两人高调恩爱!


    “砰”的一声闷响,手机被他狠狠掼在副驾驶座上。


    车内死寂一片,只有他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他看着那张照片, 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曾经盛嘉只会对他露出的依赖神情,如今却毫无保留地给了另一个人,是这个叫周子斐的男人, 夺走了本属于他的一切。


    自那天早上在盛嘉家门口遇上这个男人开始, 盛嘉就在一步步远离他。


    从盛嘉的笑容, 到盛嘉的目光, 还有盛嘉的依赖, 乃至美好的未来……


    凭什么?


    凭什么是这个人?


    凭什么他被悔恨和落魄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而盛嘉却能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笑得那么幸福?


    一个阴暗、疯狂、且无比清晰的念头, 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如果周子斐消失了就好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周子斐, 盛嘉是不是就会回头看自己一眼?


    是不是……一切就能回到原点?


    这个念头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傍晚的天色像一块浸了水的灰布, 沉甸甸地压下来。


    今天是盛嘉复工的第一天。


    他原本悬着一颗心,担心同事们探究的目光和欲言又止的询问,但好在一切担忧都落了空。


    幼儿园里的一切照常进行着, 久未见面的同事见到他,也只是眼睛一亮,笑着道了声“好久不见”,便又各自忙碌去了。


    众人这份心照不宣的体贴,让盛嘉紧绷的心终于松弛下来。


    放学的铃声在走廊回荡。


    盛嘉在活动室里归位着最后几本童话书,指尖抚过封面那只憨态可掬的咧嘴小熊,动作轻柔。


    孩子们像一群雀跃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在门外排好队,等待家长来接。


    他又一次不受控制地看向窗外,想起半小时前收到的那条讯息:


    “宝贝等我,马上到。”


    文字末尾,周子斐发来的那个熟悉的小狗表情包也得意地摇晃着脑袋。


    一丝笑意忍不住从盛嘉唇角浮现,连带着窗外那灰扑扑的天光,在他眼里都变得可爱起来。


    人群渐渐散去,喧闹的园所重归宁静。


    盛嘉看向围栏外的街道,却始终没看到那个说好会准时出现的身影,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眉心微微蹙起。


    周子斐从来不会迟到,也不会出现意外来不了却不提前告诉他。


    突然之间——


    轰隆!


    一声惊雷炸响天际,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砸在地面上。


    盛嘉站在幼儿园廊檐下,望着眼前被密集雨幕笼罩的模糊世界,每一个在雨中匆匆走过的身影,都让他的心随之提起,又失落地沉沉落下。


    一种隐约的不安,悄然攀上了心头。


    手机再次响起,屏幕上跳动着“周子焕”的名字。


    盛嘉心头莫名一紧,划过接听键的指尖微微发凉。


    “喂,盛嘉,你先别急,听我说——”


    电话那端周子焕的语气冷静,声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子斐出了点意外,不算严重,我们已经到市医院了,你……”


    后面的字句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


    盛嘉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不详的预兆在这一刻得到了验证。


    他甚至来不及回应,抓起背包就冲进了滂沱的雨幕中,完全忘记了伞的存在。


    听筒里断续传来的词语,像碎裂的冰锥,一下下扎进他心里。


    车祸、抢救、昏迷。


    坐在出租车上,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化作一片模糊的色块。


    一阵阵眩晕袭来,他下意识地攥紧手,指节泛白。


    司机透过后视镜,频频看向后座上面无血色的年轻人,忍不住出声关切。


    可盛嘉仿佛与全世界隔绝,什么也听不见,只是死死咬住下唇,连齿关都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上天难道真的如此残忍,要再一次将他触手可及的幸福狠狠夺走?


    眼眶阵阵发热,他猛地低头,用指甲狠狠掐进自己的小臂。


    尖锐的刺痛感传来,他强迫自己把涌到眼边的酸涩逼回去。


    不能哭,不许哭。


    可那冰冷的惧意,却像无声蔓延的潮水,一丝丝渗进四肢百骸。


    盛嘉紧紧交握双手,却依然抑制不住那从灵魂深处透出的颤抖-


    医院走廊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盛嘉浑身湿透地冲进来,柔软的黑发黏在脸颊两侧,发梢还在不断滴着水珠。


    他平日里布满笑意的眉眼此刻写满了惊慌,嘴唇失去血色,微微颤抖着。


    周子焕当即快步迎上前,一把扶住踉跄的他。


    一只冰冷的手立即紧紧攥住了她的衣袖,力道大得手背青筋显现。


    “怎、怎么样……?”


    盛嘉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周子焕强压下心头的担忧和惊慌,努力维持着镇定:“他在幼儿园附近的第二个路口被撞的,刚进手术室,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她顿了顿,补充道:“司机说不是故意的,人也跟着过来了——”


    话音未落,盛嘉的目光已死死定格在长廊尽头那个垂头坐在长椅上的身影上。


    那人头发凌乱,衣衫沾满污渍,却有着一张盛嘉无比熟悉的脸。


    是余向杭。


    盛嘉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刹那间,胸口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尖扎穿,泛起尖锐的痛楚。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入脑海:是他害了周子斐。


    如果不是因为他,周子斐根本不会和这个疯子产生任何交集。


    这个认知几乎要将他击垮,酸涩猛地冲上鼻腔,他狠狠用指节按压住发烫的眼眶,力道重得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红痕,硬生生将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再抬眼时,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里只剩下冰冷的恨意。


    “余向杭,你是故意的吧。”


    他一步步走近,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后的、令人心寒的平静。


    余向杭缓缓抬起头,涣散茫然的目光撞上盛嘉那几乎化为实质的仇恨,浑身剧烈地一颤,像是被那眼神从外至里刺穿。


    “什么叫……我是故意的?”


    他喃喃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干裂的嘴唇发颤,声音陡然拔高:“明明是他!是周子斐一直在逼我!他该死!”


    “他不是威风凛凛的赛车手吗?一个赛车手被车撞死,岂不是很可笑?!”


    盛嘉扬手狠狠扇了过去,清脆的巴掌声在走廊里响起。


    极致的愤怒与恐慌让他的手臂僵在半空,抑制不住地颤抖。


    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祈祷:


    周子斐不会有事的。


    周子斐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打我?”


    余向杭偏着头,脸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指印。


    他愣怔数秒,才难以置信地转回脸,望向这个第一次对他动手的盛嘉。


    积压的委屈与不甘瞬间决堤,他变得口不择言:


    “我当初就不该救你!狼心狗肺的东西!”


    “盛嘉!你活该被欺负,活该挨打!你妈丢下你根本就是对的!”


    他终于吼出了最深的嫉恨:“凭什么……凭什么离开我之后,你还能过得这么好?而我却失去了一切!”


    从前最熟悉的丈夫,如今口出恶言,那面容似恶鬼般狰狞。


    盛嘉陷入一种巨大的虚幻感之中,地面也像在轻微摇晃。


    好像一切都是假的。


    就连盛嘉对过去余向杭无数次救过他、始终留有一丝感恩的回忆,也哗啦一声碎了个干净。


    “你不肯复合是吧?好……我今天敢开车去撞周子斐,改天就再去你幼儿园,反正那么多小孩子——”


    余向杭已经完全疯了。


    盛嘉听着他一句句癫狂的威胁,慢慢攥紧了拳头,一股从未有过的荒谬感从心底骤然浮现。


    他当初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


    又怎么会一次次对这样一个人心软?


    下一秒,盛嘉猛地挥拳砸向余向杭的脸!


    指骨重重撞上这人的鼻梁,发出一声闷响。


    余向杭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击中,整个人歪倒下去,狼狈地摔在走廊的长椅上。


    “余向杭……你听清楚。”


    盛嘉喘着气,声音异常平静,却像淬了冰的刀刃,一字一句扎进余向杭耳中。


    “我不爱你了,不管你拿谁的命来威胁,我都不会再回头。”


    他上前一把拽起余向杭的衣领,用尽全身力气将人狠狠掼向墙壁。


    那张总是温柔含笑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近乎凶狠的神情。


    “所以,余向杭,你最好祈祷周子斐能平安无事。”


    ……


    ……


    走廊里一片死寂,只有余向杭压抑的喘息和血滴落地的滴答声。


    他颓然靠在斑驳的墙边,指缝间渗出的鲜血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刺目的红痕。


    当他抬起猩红的双眼,望向站在面前的盛嘉时,那个内心纠缠已久的问题终于颤抖着问出口:


    “为什么不能回头……你是真的爱上周子斐了?”


    盛嘉静立在医院走廊的灯光下,柔顺的黑发衬得他脸色苍白,而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此刻凝着一层薄冰,连一丝波澜也无。


    他秀丽的五官像是被冻结的湖面,不见往日的柔和,只剩下拒人千里的寒意。


    “是。”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半分犹疑。


    “我早就爱上他了。”


    这简短的回答如同一把冰冷的利刃,彻底斩断了余向杭最后的希望。


    明明离婚已近半年,明明那天盛嘉已经说得很清楚,明明早该接受现实……


    可直到此刻亲耳听见,余向杭才真正意识到,他们之间,彻底完了。


    曾经相守的岁月,终究走到了形同陌路的终点。


    对于盛嘉来说,他们还是成为了仇人一般的关系。


    “那我们以后……”


    余向杭喃喃着,延续几个月的悔意甚至都开始变得麻木。


    “以后?”


    盛嘉的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他的面容显得更加冷漠。


    那双曾经对余向杭盛满柔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彻骨的冰寒。


    “余向杭,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


    他微微停顿,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余向杭耳中。


    “而你,也没有以后了。”-


    “周子斐先生的家属在哪?”


    手术室上方的红灯“啪”地一声熄灭了,门被推开,走出来的医生疲惫地摘下口罩。


    盛嘉立刻冲了过去,周子焕紧随其后,仍不忘递给余向杭一个冰冷的眼神。


    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化不开。


    周子斐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白得刺眼的床单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厚厚的绷带缠在他头上,遮住了往日神采飞扬的红发,也遮住了他眉眼间的锐气,此刻的他安静得让人心慌,只有监测仪规律的滴答声证明着生命的痕迹。


    盛嘉屏住呼吸走近,指尖在半空中微微发颤。


    他多想碰碰这个人的脸颊,确认周子斐的温度,最终却只敢用指背轻轻掠过那只插着输液管的手,冰冷的触感从指尖窜上心头,一直强撑的镇定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滚烫的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一滴,两滴,在雪白的床单上晕开深深浅浅的痕迹。


    周子焕站在他身后,目光在弟弟缠满绷带的头上停留片刻,轻轻将手搭在盛嘉颤抖的肩上。


    “盛嘉,外面那个人……”


    “你打算怎么处理?”


    周子焕的声音压得很低,她不必明说,两人都清楚指的是谁。


    盛嘉没有回头,视线依然紧紧锁在周子斐毫无血色的脸上,仿佛一移开眼,这个人就会消失。


    “不用顾及我。”


    他深吸一口气,每个字都清晰而语气平静。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盛嘉的手覆在周子斐微凉的手背上,像是要透过肌肤,将自己的温度一点点渡过去。


    周子焕凝视着盛嘉单薄的背影,目光在他微微发抖的肩头停留片刻,那双与周子斐极为相似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动容,随即被冷厉取代。


    “我明白了。”


    周子斐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别担心,子斐会没事的。”


    她的手在盛嘉肩上轻轻按了按,那力道既像是安慰,又像是一个无声的承诺——


    作者有话说:没有狗血剧情,还有差不多两章就正文完结了qvq


    第57章 嫁给我


    熙攘街角, 一个红发男人格外醒目。


    他低头看着手机,侧脸线条分明,唇角噙着温柔笑意。


    左侧口袋微微鼓起, 隐约可见一个方形轮廓, 同时露出了一点红色绒布。


    “宝贝等我,马上到。”


    绿灯亮起, 他按下发送键, 迈着轻快的步子踏上斑马线。


    就在这一瞬,刺耳的引擎轰鸣撕裂了街景。


    余光里,余向杭狰狞的脸在驾驶座一闪而过,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中, 周子斐的第一反应竟是死死护住左兜那个小盒子。


    剧烈的冲击将他掀翻在地。


    天旋地转间,周子斐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拼命对抗着席卷而来的黑暗。


    不能就这么昏过去, 盛嘉会害怕的, 会把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他的病才刚好一点, 他会撑不住的——


    鲜血顺着额角滑落, 周子斐掌心颤抖收紧, 没有让那个红丝绒盒子摔开。


    还有这个……


    这个……不可以弄脏-


    周子斐缓缓睁开眼睛, 模糊的视线里, 最先映入的是一道坐在床边的纤细身影, 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头。


    “宝贝……”


    他艰难地发出沙哑的声音, 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了被单。


    那人闻声转过身来——


    是周子焕。


    她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闻声看向病床,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


    “子斐,你醒了?”


    看清是姐姐的瞬间, 周子斐的眼神缓慢清明起来。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虚弱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盛嘉呢?他有没有事?”


    “别急。”


    周子焕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盛嘉去取你的检查单了,马上就回来。”


    这句话让周子斐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他长舒一口气,重新躺回枕头上。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是子斐——”


    盛嘉站在门口,手里还捏着一叠检查单,他的目光与周子斐撞上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检查单从指间滑落,散了一地。


    “你怎么才醒……”


    他语气委屈,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


    连日来强撑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扶着门框,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周子斐望着他,眼里也不自觉闪动着细微的水光。


    不过三四天的功夫,盛嘉便瘦了。


    乌黑长发贴着两颊,称得那张脸不过巴掌大,下巴更是尖尖的,嘴唇憔悴失色,一双眼睛看过来,泪光盈盈。


    周子斐的心脏一瞬间揪紧,他抬起手,朝面前的人伸出手,嘴角努力扬起一个弧度,声音带着安抚的语气。


    “宝贝别哭,我没事了。”


    这句话让盛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他快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周子斐伸出的手,将脸埋进那只温热的手掌里,任由泪水浸湿对方的掌心,没一会儿呜咽着哭出声,肩头细细地抖动,周子斐搂住人,轻拍盛嘉的脊背。


    周子焕瞧见病床依偎的两人,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


    ……


    “好了好了,没事了……”


    周子斐抱住怀里依旧在轻微颤抖的人,掌心从头顶轻抚至肩头,他的声音还有几分刚刚苏醒的虚弱,盛嘉呜咽一声,依旧紧紧揪着周子斐胸口的面料。


    他害怕。


    这几天的晚上,他没有一次能安心地合上双眼,一旦陷入黑暗中,周子斐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就会浮现在眼前,盛嘉想,他果然还是没办法做到一个人坚强地好好生活。


    周子斐不可以给了他那么多的爱和关心,又撒手不管。


    “你怎么、怎么才醒——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盛嘉泄愤一般,张口咬住了周子斐病号服前的纽扣,随后含含糊糊地开口。


    “知道什么?”


    周子斐无比耐心地低头去问,他宽大的手掌轻轻蹭着盛嘉湿润的脸颊,擦去那些冰凉的泪痕。


    盛嘉不说话,只是松开口,随后仰起脸,透过濡湿的睫毛,带着盛满眼眶的泪水注视周子斐,嘴唇动了动。


    周子斐顺势靠近到盛嘉面前,下一秒——


    他的衣领被一双手恶狠狠地拽住,温热的触感在嘴唇上袭来,紧跟着是一阵刺痛。


    盛嘉第一次在他面前亮出尖牙,咬住他的唇不放,直至有淡淡的铁锈味在唇齿间弥漫开。


    周子斐先是一愣,面前人突然强硬的动作,令他一时之间感到不知所措。


    盛嘉颤抖灼热的鼻息扑在他的面颊,唇上的疼痛逐渐唤醒了他,周子斐心里也后知后觉地浮现出一种害怕和恐慌。


    怕自己真的没有醒过来。


    怕盛嘉要一直这样守在病床边,吃不好,睡不好,总是流泪。


    怕他们之间的结局如此令人难以接受地戛然而止。


    “唔——”


    盛嘉猛地被一双手臂搂紧,出乎意料的力道将他一把掼到了病床上,随后一个熟悉的身体压在了他的上方。


    紧接着,不断有吻落在了他的额头、眉眼和嘴唇。


    “宝宝……我好害怕。”


    周子斐沙哑的声音在盛嘉耳边响起,压抑着轻微的哽咽。


    “怕我真死了,你每天都要哭好久。”


    “等过了几年……就把我忘了,和别人在一起……”


    盛嘉整个人当即头晕目眩,浑身僵硬,和身上的人僵持着不肯动。


    这些夜晚,他有无数次在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周子斐抱住了他,可一旦抬起胳膊或是睁开眼睛,面前的人都会瞬间消失不见,只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盛嘉牙关咬得死紧,这一句没说出口的话顶在喉咙,令他呼吸都感到疼痛。


    “我……”


    周子斐听到盛嘉嘟囔着说了句什么,他俯下身,指腹揉开盛嘉自己咬住的唇,凑近去听。


    盛嘉先是呜咽了声,随后用力抱住周子斐的肩头,颤抖的手握成拳头,狠狠砸下去。


    “我恨死你了!”


    “有车过来你怎么不知道躲?为什么睡了这么久,是不是不想见我,才一直不想醒过来?”


    “周子斐,你——”


    周子斐低头堵住这双唇。


    这是两人这么多天来的第一次吻,盛嘉当即尾椎一麻,原本捶打周子斐的手软了下来,被周子斐按在了头顶。


    十指缓缓交握。


    被这双带有薄茧、手掌宽大的手握住的一瞬间,盛嘉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晕湿枕头。


    周子斐边吻他的耳廓,边轻声开口。


    “我爱你……真的很爱你。”


    盛嘉始终高悬的心终于在此刻安稳落地,疲惫感和安心感像潮水一般涌上来,渐渐带走了他的意识-


    周子斐手指轻柔地从一头乌黑的长发中穿过,盛嘉靠在他的怀里,蜷缩着半个身子,额头抵住他的肩头,手臂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爱人就这样热乎乎地、完全信任地贴在他身旁熟睡。


    真希望未来每一天都能看见这样的场景。


    周子斐在心中默默地感慨,忽然之间,他轻抚盛嘉头发的动作一顿,抬起手就要去拿床边的手机。


    刚刚两人在床上办事的时候,手机便响了两声,现在周子斐才拿过手机看消息。


    “这个在我这收着,打算什么时候拿走?”


    发来的图片里,周子焕手上放着一个红丝绒盒子,正是周子斐想找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将盛嘉从自己怀里挪出,给人盖好被子,又轻轻吻了吻那泛着红晕的脸颊,才从床上起身去找周子焕。


    门外,周子焕果然已在走廊等候多时。


    她慵懒地倚在墙边,虽神色依旧淡然,但眉宇间已不见了前些日的凝重,多了几分松快。


    “有什么打算?”


    她目光扫过弟弟身上宽大的病号服,以及那头因手术而剃短的头发,语气温和:“需要我帮你准备什么吗?”


    周子斐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又理了理衣领,轻咳一声:“东西呢?”


    周子焕从外套口袋取出那个丝绒盒子,放入他掌心。


    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轻声问:“真的想好了?”


    周子斐握紧盒子,指尖抚过盒子表面。


    “早就想好了。”


    他回过头,看向病房内,视线似乎能透过这扇门看向正在熟睡的那个人。


    “一秒都不想多等。”


    周子焕静静注视他片刻,终于微微一笑,伸手为他正了正歪斜的衣领:“那就去吧。”


    握着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周子斐转身回到病房。


    盛嘉还在沉睡,像只小猫一样抱着枕头,睡得一无所觉。


    周子斐在床边坐下,静静注视着他安静的睡颜。


    就是这一刻了。


    周子斐想。


    不是因为他准备了多久,不是因为场景多么完美。


    恰恰相反,此刻他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头上还缠着纱布,而盛嘉眼下挂着连日守候留下的青黑,衣衫也带着褶皱。


    但正是这样真实的、甚至有些狼狈的彼此,让他那颗心再也按捺不住。


    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过求婚的场景,要在铺满鲜花的庭院里,要有摇曳的温暖烛光和浪漫悠扬的音乐,要在一个他们都打扮得体体面面、人生最完满的时刻。


    可是——


    想和盛嘉永远在一起的冲动来得这么突然。


    现在没有鲜花,没有烛光晚餐,没有盛装出席。


    没有周子斐原本设想里的一切。


    他却觉得,就应该是现在。


    不知过了多久,盛嘉的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刚醒来的眸子还蒙着一层水雾,迷迷糊糊地望着周子斐。


    “醒了?”


    周子斐柔声问。


    盛嘉下意识地蹭过去,脸颊靠在周子斐掌心,被人托着脸从床上带起。


    “来,宝宝,喝点水。”


    温水递到唇边,盛嘉乖乖地小口喝着。


    周子斐握住他空着的那只手,指尖轻轻摩挲着,最后停在那根无名指的指根处。


    那些精心设计的求婚方案都不重要了。


    他想起车祸瞬间自己本能护住左胸口袋的动作,想起昏迷中反复挣扎着要醒来的执念,想起刚睁开眼时,看见的那双红肿的眼睛。


    生命太脆弱了,而他们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


    他想立刻、马上,不再犹豫一分一秒,与这个人订下余生的约定。


    “宝贝,其实那天你上班之后,我去了一个地方。”


    周子斐缓慢地开口,认真地注视盛嘉的眼睛,带有某种意味非凡的神情。


    盛嘉若有所感地意识到,似乎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即将发生,他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地和周子斐对视着,讷讷地问:“你……你去哪了?”


    周子斐朝盛嘉靠近一步,背在身后的左手缓缓展露在盛嘉眼前。


    “我去拿了一份礼物,想把它送给你,包括……这个。”


    话音刚落,盛嘉的手腕被轻柔握住,牵引着贴向周子斐左胸的位置。


    掌心下那颗心脏正在鲜活而剧烈地跳动,砰砰作响着,有句话正抑制不住地要涌出。


    ……


    ……


    病房里很安静,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温暖的光斑。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周子斐缓缓单膝跪地,受伤的身体让这个简单的动作显得有些吃力。


    他小心地打开那个红丝绒盒子,随后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面前表情一片空白的盛嘉,声音温柔又藏着一丝颤抖:


    “请全世界最好的盛老师,嫁给我吧。”


    戒指要给盛嘉,心也要给盛嘉,往后周子斐的人生都要归盛嘉所有。


    就是现在。


    就是这个人。


    这辈子,下辈子,永远都要是这个人。


    盛嘉在医院病房的白炽灯下,愣愣地看着面前单膝跪下的周子斐,还有他掌心托着的那个小盒子。


    他的眼眶瞬间泛起红——


    一枚铂金戒指立在正中,外围刻着的一圈花纹流转温润的光辉。


    盛嘉从没想过自己还有机会再收到这样一枚戒指。


    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再被人选中成为共度一生的伴侣,和另一个人组建家庭。


    面前这个跨越七年时间,一步步走向他的年轻爱人,见证了他的狼狈不堪、眼泪伤痕,却还要执起他的手,给他余生的幸福。


    要答应吗?


    要接受吗?


    盛嘉听见如同暴雨坠地一般的心跳声。


    在这场大雨落尽之后,留下的是因周子斐而萌芽的崭新希望。


    往日种种的不幸和痛苦,如今都随之逝去。


    “好。”


    “请全世界最帅气的周子斐赛车手,带我走吧。”


    带我走吧。


    带我去只有鲜花和爱的远方,我愿意为你再次奔赴未知的前路。


    盛嘉声音哽咽,却又语气坚定地回答,眼泪霎时从弯弯的笑眼里溢出,滚落在周子斐替他擦泪的掌心中。


    原来人在幸福的时候,也会流泪。


    只不过——


    从今以后,落下的每滴眼泪,都会被人珍惜地接住——


    作者有话说:正文还有最后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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