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盛会邀请 尊者难道,有私心吗


    阿丑看向天空, 看向迦叶和老君各自背后的祥云,一团一团累叠在一起,像一座座山头, 山里像藏着更多的神佛。


    她将迦叶打量, 很是奇怪, 如果佛门盛会允许她去, 那老婆应该很早就跟自己提及, 毕竟老婆知道她就是爱占便宜的。如果有允许占小便宜又不伤和气、不伤佛法的事,老婆肯定不会瞒着, 老婆可是连唯一的坐骑都给了自己呢。


    即便是老婆事情繁忙疏忽了,疙瘩头真好心请她去, 邀请她之事也是老婆传达最方便,怎还让西牛贺洲的迦叶特意跑过来。


    “那什么盂兰盆会, 定是我占不到什么便宜的事。”阿丑盯着迦叶说,“难道, 是个辩禅大会?是你想找我去和你辩禅的?”


    迦叶不由笑了笑,说:“你愿意辩禅自然更好,此盛会由佛祖之宝盆而来, 中有百样奇花, 千般异果等物。佛祖将此与众分享,以百味斋食, 施十方僧众信众。合诸佛之力,超度僧侣信众历代之亲。”


    阿丑还真被说动了, 奇花异果,百味斋食……


    这世上定还有很多她没吃过的东西,便问:“有大鱼大肉吗?我原本就没吃过多少肉,到那些个仙山福地也只有果子, 不给我肉吃。”更不说人间供奉了,有米饭都是极少的。


    迦叶笑容略微收敛,重新挽起一个和善的微笑,说:“出家人的斋会,怎会有肉呢?观音大士难道从未与你说过佛门戒律?”不仅是吃荤,竟还要吃大鱼大肉。


    “当然和我说过了!老婆是佛门的尊者呀,我知晓,信奉佛法慈悲为怀,信奉那个疙瘩头什么佛法无边,我也知晓。那些清规戒律,也都和我说过的,你别冤枉我老婆轻慢佛法。”阿丑瞪着迦叶回答。


    迦叶缓缓点头,又笑问:“既然你知晓佛门戒律,怎还能指望斋会上吃肉呢?”


    阿丑看了看笑眯眯的太上老君,又重新看向迦叶,说:“我之前在天庭跟踪吓唬李靖,这可不算做错事,不过天上神仙都说我犯了大错,是罪孽,将我带到灵霄殿,玉帝见我跟随太乙天尊学本领,又说我无罪。有罪无罪,全在玉帝一言。”


    阿丑不满地哼哼两声,接着说:“既然是佛祖举办的斋会,他又是佛门的玉帝,我能不能在斋会上吃肉,不也是他说了就算吗?”


    “……”迦叶笑不出来了,不由争辩说,“佛祖怎能允许你在斋会上做出此等大不敬的事情来,盂兰盆会上,五方揭谛、诸菩萨与地藏、十八罗汉,十方僧众,还邀请天庭一些仙人,更有诸多地仙!你在盂兰盆会上公然坏佛门清规,叫别人如何看待!”


    “要是能吃到大鱼大肉的话,怎么看待我都行。”阿丑说完自己点点头,又说,“你别误会,我可没有向我老婆要求吃大鱼大肉,我知晓的,就算是你们什么尊者菩萨,都要听那个疙瘩头的,他若不同意,别人同意了也要算轻慢佛法。”


    阿丑又颇为嫌弃地摇头。


    太上老君哈哈哈哈笑起来,拂尘打在手臂上,说:“佛祖好小气哇,盂兰盆会邀请天仙地仙,就是不邀请贫道。”说时还扒拉了一下阿丑,一副说人坏话的表情,“他们不能吃肉,规矩太多,你去帮我看炉子,想吃什么肉都行。个别肉除外。”


    和端坐金色莲台永远不走下来的佛祖相比,道祖有时候过于接地气,甚至都不像个神仙,尤其是和阿猴对骂时。


    “你们能吃肉?”阿丑惊奇看向太上老君,又问,“既然能吃,为什么我在天庭的时候,只给我吃果子,不给我吃肉,真小气!”


    老君继续笑着,说:“你那时候也没说要吃呀,我们神仙寻常是不吃肉的,你要吃也不拦着。”说时故意摇头晃脑语调古怪,“即便是那~灵霄~宝殿~之上,你啃一块肉,也不会因为吃肉而不敬神灵,顶多目中无人的失礼。”


    迦叶心里不高兴太上老君如此诋毁佛门度量,可他只是佛祖的徒弟,没有到能反驳道祖甚至于道祖争论的地位。


    迦叶只能继续微笑,可阿丑不会因为他神叨叨的微笑而去反思自己,这笑就显得有些尴尬。迦叶也只好不以常理,说:“观音尊者大慈悲,盂兰盆会也多忙碌,又要超度亡魂,又要与诸僧讲经,你这个做丈夫的,也该分忧才是。”


    用这样的理由劝说实在是有失佛门颜面,迦叶说完双手合十,心里默念数遍阿弥陀佛。


    “你们佛门那么多菩萨罗汉,怎一个都不分忧,难道我比你们还慈悲吗?”阿丑听到这什么佛门盛会邀请那么多神仙菩萨罗汉,却要自己的老婆忙那么多事情,简直可恨,“你还是佛祖大徒弟呢,你在盂兰盆节上做哪些事?”


    “……”迦叶干笑不说话。


    老君悠哉悠哉捋胡子,心想这一次的抢人已经赢定了。


    阿丑却瞪过来,说:“迦叶是娘家佛,请我过去吃饭也正常。你那么抠门,阿猴吃了你几颗仙丹都要进炉子里,怎这么好心,算下来要送我四十多个法宝呢。”


    老君脸上变了变,强调说:“怎么是几颗呢,他都吃完了!”


    山风阵阵,天上的云却没有随着风飘走,祥云散发的金光普照大地,让这山间生灵植物都更有活力。


    站在一旁沉默许久的两位土地人,通过阿丑和老君迦叶的对话也听明白些事情。夫妻二人在俗世生活几十年,经历过战乱和改朝换代,得了开国之功的封赏后自然也难免卷入到宫廷关系之中,多方想要拉拢时,就和眼下的情况差不多。


    高位者,如曾经的太后也曾宣见过他们,不会明说什么好处,该站哪一边。其实只要答应进宫去,就已经是站队了,即便自己不那么认为,知晓他们进宫的人,也都会认为是站在了太后那边。


    英娘将阿丑拉到边上,小声说:“阿丑,他们定是见你在人间得了供奉,想要拉拢你。你去了哪边,便是帮哪边的意思。哪怕你真的只是想要去盂兰盆会看热闹,或者只是想要多些法宝,都解释不清楚的。”


    再小的声音,这点距离也能轻易被神佛听到。


    老君和迦叶并未反驳也并未承认,不答应自己可以,但也不能答应对方。


    阿丑听后,却是立即做出了选择,说:“我就说,你们怎么可能没任何条件就请我吃饭,还送我东西。原来是不希望我皈依。”她还记得以前哪吒带自己去找老君要仙丹的时候,老君开的条件就是不可以皈依佛门。


    “嗯……是,也不是。”老君捋胡须,如今和以前不同,以前她可以不皈依任何,当个凡人就行。如今她有了供奉者,即便不信佛门/道门,也会演化出另一个门。


    阿丑琢磨起来:我拒绝去盂兰盆节,老君看来便是不皈依佛门,也是达成了老君的条件。我拒绝去看炉子,疙瘩头看来便是不皈依道门,也是达成了疙瘩头的条件。


    我都拒绝,是两个条件都办到了,可我一无所获。


    她浑浊的眼睛看向天空中的祥云金光,眼珠子一转,说:“我白天去盂兰盆会玩,晚上去看炉子睡觉,都答应便是了。”


    如此一来,能吃到很多东西,多囤些吃的,还能和老婆多相处一会。会上诸多神仙菩萨,定有各自的法宝珍奇,他们都慈悲,没准自己讨要,能白得几个呢,都留着等炉子空出来后炼法宝。


    待离了佛会困乏,就去兜率宫看炉子休息。炉子里的是阿猴,若是火熄灭了最好,若是火太大炉子炸了,阿猴出来也不会伤害自己,完全可以安心睡觉,不管那炉子。


    “这……”迦叶颇为犹豫,想了想说,“盂兰盆会十分盛大,非一个白天能结束,期间都在会上不离开的。”


    老君若有所思,他知晓阿丑讨厌逼死哪吒的佛门,自己天然就赢一筹,所以并不在盂兰盆会的事情上说什么,反而大度道:“无妨的,就以半天为准。你既然应下看炉子的赌约,可不能缺时,少一刻都算输,届时前功尽弃,你可别耍赖。”


    迦叶想到佛祖交代,只要她答应就行,也没强求必须参与全程。


    迦叶说:“好,便也是半天为准。”说时又想到了什么,好意补充一句说,“待盂兰盆会时间结束,我亲自送阿丑前去兜率宫。”


    老君似乎从这话里听出些言外之意,点头说:“有劳了。”


    山间花果香味阵阵,老君和迦叶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才仔细端详这座没有名字的新山。


    它坐落在一个人们曾经因洪涝、干旱、瘟疫多重苦难死尽的荒凉之地,山上的每一块石头都来自不同的山。从别人的山里偷走一块石头泥块,只可能是随意挑的,而不是山中最好的地段所取,否则早被发现围攻……


    甚至可能是遗落在边角无人留意的石头,堆在这里成为一座新的山。天庭和雷音寺都听闻过此事,南赡部洲多了一座拼凑出来的山,谁也没有过多留意。


    就像一件缝缝补补满是补丁的破旧衣裳,会有人想要争抢得到吗?阿丑眼里独一无二的山,在神佛们眼里是不入流的,是没用的石头泥土堆起来的破烂山。


    可真当来到这山里,看到那肥沃的农田、繁茂的桑树、往来在田埂间的鸡鸭,还有在池塘里戏耍的小鱼青蛙,扑面而来一股朴素的、踏实的氛围。


    那是洞天福地的清幽无法给到的。


    太上老君笑着与迦叶说:“今日盂兰盆会还没开始,阿丑就先与我去兜率宫吧?”


    “反正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呢,我过几天自己去找你。”阿丑没有立刻出发,她还有事情要安排。


    等到太上老君和迦叶都离开了这座山,阿丑将腰间的海螺摘了两个下来递给英娘和她的丈夫,说:“时间不一样真是讨厌,每隔一天就回来一趟,期间要是有人坏人要抢我们的山,你们吹海螺,听到声音海龙王就会过来听从调遣,唔……这两个我也不记得对应谁了,反正都一样。”


    两个土地人虽长生,万一被猛兽咬死、被人打死,还是会死。阿丑不放心,又摘了两个腰牌给他们,说:“要是被勾魂了,就把腰牌给阎王看,桀桀桀——报上我名号!”


    老实的青牛哞了一声,难得主动开口说:“我在这呢,无需龙王来。”


    “还是你好。”阿丑夸奖一句青牛,然后拍了拍青狮,青狮不想多事。


    “嗯,放心,这山我们会好好看着的。”英娘接过海螺和腰牌,反而更担心阿丑。他们住在长安那些年,见多了争斗,而神仙的争斗只会比朝堂更可怕,卷入其中如何全身而退。


    可他们两个土地人,渺小得没有任何能帮到她的事。


    英娘握着阿丑的手说:“有些事情,实在危险的话……该答应就答应。”


    “想答应就答应,什么叫该答应。”阿丑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只知道很多应该的事情,往往都不该。


    阿丑坐上青狮往落伽山去,没看到老婆。


    龙女说:“菩萨前往灵山去筹备盂兰盆会之事,近来都不会回南赡部洲。”


    这让阿丑很是不高兴,如果不是迦叶过来邀请,她都不知道老婆已经回西牛贺洲忙那什么盂兰盆会了,她哼了一声,先往天庭去。


    此时此刻灵山,雷音寺,观音菩萨并没有在忙盂兰盆会的事宜。


    金色莲台上的大佛眼睛微睁,有些失望,道:“尊者为何不肯应下让阿丑前来参会之事呢?本就是你度她结下善缘,她能有今日造化,皆尊者指引。”


    观音站在宝殿中间,双手合十沉默不语。


    本不该想起一些事情,却就是在此刻想起。那天哪吒也站在这个位置,阿丑说,跳蚤的声音那么小,根本谁也听不到。


    苦海中的人,喉咙里灌满苦水,说不出,也无法被听到。


    “阿弥陀佛。”观音诵一声佛号,缓缓说,“佛祖,阿丑并无……皈依佛门之想,亦无……皈依道门之想。南赡部洲,多杀多争,正因如此,两家约定,共同传度,是为人间能更早些时间,脱离苦海。阿丑既然也能度苦厄,何必拘泥于……入什么门呢。”


    金色莲台上的大佛又睁开些许眼睛,失望更甚,道:“尊者难道有私心?”


    大雄宝殿之中,诸菩萨罗汉以及僧侣纷纷看向观音菩萨,又缓缓低头。观音大士所言,是动摇了向佛之心,尊者岂能相信外法也能度人。而佛祖又质疑大士有私心,佛祖怎能怀疑观音大士呢。


    观音说:“贫僧无有私心,始终以度人为己任。盂兰盆会,诸神佛前来参与,多事搁置,贫僧愿放弃赴盂兰盆会,留人间普度。”


    一如当初见证成佛之日,观音没有来,在人间普度。


    第72章 质疑轻慢 金蝉子落泪跪在观音脚边


    盂兰盆会还在筹备, 西牛贺洲的诸佛菩萨罗汉们都收到了邀请,将赴会数日。伽蓝僧侣也因此斋戒,斋戒期间仍开门受香火供奉, 但无解惑之人, 那些修为功德很高能够得到圣言的大僧也将赴会。


    金蝉子从伽蓝离开, 心里总觉得盂兰盆会不妥, 本意虽是慈悲斋会众生, 结各家善缘。可……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在灵山上举行的盂兰盆会, 倘若十天,人间就是十年。


    金蝉子向来不敢也不会质疑佛祖, 遇事必定:佛祖这么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


    如果佛祖真有怎样的大安排,观音菩萨为何放弃赴会呢?


    因此, 犹豫过后,金蝉子决定去询问燃灯古佛。


    燃灯古佛也是满头的宝髻, 极少出现在大雄宝殿,常在自己的道场。金蝉子过来拜访的时候,竟看到弥勒佛也在。


    “阿弥陀佛。”金蝉子双手合十, 与两位佛见礼。燃灯是古佛, 弥勒则是未来佛,而现在佛, 便是如来。


    问起对盂兰盆会的安排,弥勒佛乐呵呵笑着, 眉毛弯弯,眉尾几乎到眼角,十分和蔼,大肚皮随着他的笑而动弹, 说:“如来佛祖与诸菩萨罗汉们常在灵山,一如神仙常在天庭,待久了,便忘记了与人间的差异。”


    金蝉子不敢置信,摇头说:“怎会是这个原因呢?”他宁可佛祖是有什么安排,比如要看看西牛贺洲离开佛法庇佑的年岁里,人们能否将佛法铭记,通过苦修等方式,自成正果到雷音寺来。


    如果是因为忘记了灵山与人间的时间不同,才设置了如此不合理的盂兰盆会,岂不是说明……诸佛之谬误。


    面对这样的可能,燃灯只沉默不言,弥勒还是乐呵呵的,说:“如今知晓谬误,也不算迟嘛,众生离不开警醒,我等亦如此。”


    金蝉子低头,双手合十说:“小僧不敢僭越,不可僭越。”指出佛祖的过错,不是自己一个尚未得正果的徒弟应该做的。可是……为何观音尊者也不说呢,还是说尊者也以为佛祖另有安排?


    从那天佛祖说要举办盂兰盆会至今,西天诸位就没有察觉到出了错吗?佛祖全知全能,一时疏忽后,难道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失误吗?


    他们都和自己一样,其实都知晓,只是不敢说,不可以说。


    就连佛祖自己,也是那般。


    燃灯缓缓睁眼,看向金蝉子,说:“金蝉子,或许,这该是你可得到的功德。你与如来师徒一场,你师兄迦叶已得菩萨果位,为大罗汉,得未来成佛之预言,不可质疑轻慢佛法。你则不同,你还在修行路上。”


    得功德?是如何的功德?是点醒佛祖之谬误的功德。


    金蝉子为燃灯的话语感到心颤,世上怎敢有人说点醒佛祖,何况……何况是佛祖的徒弟。


    “贫僧……贫僧不敢为,贫僧不可为。”金蝉子低头合目,说时也为自己的无能而垂泪。


    离开了燃灯道场,金蝉子眼泪汪汪地往落伽山去,希望能够得到观音尊者的劝导,或者能对盂兰盆会的谬误有另外的解读。


    落伽山洞天福地,入眼皆是幽美景色。


    金蝉子方落地,却听到一阵好动静,并不符合印象里清净幽然的印象。


    紫竹林一阵攒动,像是有什么大东西在里面奔跑。


    “救命救命吱——小青发疯啦吱!”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树木攒动的方向也改往潮音洞去,那声音似是在被那个大东西追。


    潮音洞没有菩萨在,小灰老鼠急得汗毛根根竖起,后面传来小青气急败坏的声音。


    “死耗子,我吃了你!!!”


    金蝉子将脖子里的佛珠摘下扔下去,霎时向着青蛇方向过去,套在蛇脖子上后用力一勒,恰好在蛇七寸的位置,青蛇感到一阵无力倒在林间。


    金蝉子落地,老鼠也立刻跳到他手上寻求庇护,说:“金蝉子尊者,小青疯了,要吃我!”


    原来是在落伽山修炼的两个动物打架,还以为是有吃人的妖怪胆大包天闯来落伽山呢。


    地上的青蛇骂骂咧咧说:“金蝉子尊者,你瞧瞧它干的好事!”只见长长的青蛇身躯上,竟长出了人的四肢,可谓是相当怪异,“这东西太影响我游走了,四脚蛇,多丑呀!”


    金蝉子将佛珠收回,顺便帮青蛇恢复了正常。


    老鼠动了动胡须,说:“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刚学会化四肢就教给它秘诀,我是好心的。”


    金蝉子将老鼠移到地面,摇摇头说:“修行之事没有诀窍捷径,每个修行者都不一样。”说完又问,“观音大士今日不在落伽山吗?是去哪里了?”


    这才想起来,今天过来都没见龙女和惠岸行者迎接。


    老鼠说:“好像都在山顶上。”


    金蝉子又往山崖上去,果真看到了观音菩萨,但没见到龙女和惠岸行者。


    有菩萨在的地方,应该总是风和日丽。


    可菩萨似乎有意放任山崖上的风吹拂,吹得衣物猎猎作响,不断翻飞,平静披在肩后的浓密乌发也混乱地与头纱缠绕。


    “大士,为何如此?”金蝉子过于疑惑,都忘记了先行礼,直接站到观音身边询问。


    观音已经知晓金蝉子过来,侧首问:“金蝉子,你可知为何佛道传度南赡部洲缓慢,阿丑却在短短时间得了诸多供奉。可知为何盂兰盆会出现如此大的疏漏?”


    金蝉子重新站定,双手合十认真说:“请大士赐教。”


    观音说:“天庭诸仙,西方诸佛,都忘记自己曾是人太久了。”说时只意念一动,风就停歇下来。


    因仙法、佛法庇护,神佛所到之处晴空万里,风调雨顺。很久没有被狂风吹过,没有被暴雨淋过,没有感到痛,没有挨过饿。


    连自己曾经是人都忘记了,那么忘记“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这样更不重要的事,也就没什么好惊奇的了。


    菩萨望着此时平静的海面,微微摇头。在很久之前,自己就已经犯了忘记时间差距的过错,导致阿丑等了很久,但那个时候,竟没有因此悟出更深层的意思,仅仅是当做一个不重要的疏忽。


    想要向人间传法,又怎能忘记人间的时间流逝?如果那天回雷音寺不是一天,而是一百天,等回到人间时,所度之人只剩黄土一抔了。


    金蝉子深吸一口气,又问:“大士为何不告知佛祖呢?西天诸佛菩萨之中,只有你有那样的资格,你是佛祖最敬重的菩萨。”


    观音垂目,说:“佛祖是佛法之根本,如果连佛祖都忘记了,便说明如今的佛法,无法远传。”


    “……!!大士!”金蝉子甚为惶恐,摇头盯着观音说,“大士身为佛门尊者,岂能说出如此轻慢佛法的言语?倘若连你都质疑佛法,佛门又如何久盛?大士!难道,难道你被波旬所惑,要与佛祖为敌?”


    “……”观音看着金蝉子,无奈摇头,说,“我读人间各朝之法,历朝历代修改编整,未必完善,向完善去。”


    说着,观音严肃问金蝉子,说:“金蝉子,我问你,质疑佛法究竟是不是轻慢佛法?”


    金蝉子感觉自己在颤抖,这样的问题从观音尊者口中说出来,令他感到恐惧,有一种触及魂魄的瑟缩,让他嗓子发堵,无法回答。


    观音收回视线,修行至今,自己从未想过背叛佛门。也许,正因向佛之心坚定,更想佛法普照各地,普度世人,才会质疑其不可远传的原因。


    人都在一年年修改完善人间的法,神佛在修行初期拟定的法却为何在成正果后仍旧保留。


    如何能让曾经不圆满的修行者,约束如今圆满的佛。


    圆满的佛,应该修改掉不圆满修行者所写下的佛法。因为修行时是人,写的是有私心的人法,而非佛法。


    金蝉子已泪流满面,他已被观音大士说服。


    如果那样,就要承认:自己最尊敬的佛祖恩师谬误,自己曾经信奉的并非是真正的佛法,是存在缺点诸多谬误还没成佛的人法。


    “大士、大士……我该如何是好?”金蝉子哭着跪在观音脚边,捧起洁白无垢的裙衣,虔诚询问,“请大士为我指明方向。”


    观音说:“我已让龙女与惠岸行者入世,不报法名,不以传度为由,只行善,倘若有人问起,再回答,也只是回答。”


    金蝉子抬手抹掉眼泪,也学着观音的样子站在山崖边上,看向远处的海岸线,那里是南赡部洲的陆地,是苦海中的阎浮提。


    “阿弥陀佛。”金蝉子双手合十,感悟道,“大士,我明白了。”


    “且道来。”


    金蝉子说:“佛法在经书上,我记下,入心里,我以我心论证佛法,此后佛法在我心里,不在经书上。我心境有变,心里佛法亦变,不是我质疑轻慢了佛法,是经书上的佛法,已经陈旧。”


    观音笑了笑,点头道:“阿弥陀佛。”


    落伽山和煦的风吹过,吹过南海,吹过大地山川,也混一缕到那座无名新山。


    自从阿丑跟着太上老君去看炉子后,新山的两位土地人如往常一样生活,耕种纺织,喂养家禽牲畜。两人都是在俗世长大的,不习惯隐居生活,时常会往山外头去,有时候帮人农作、有时候教人打渔,也有时候是过路的异乡客,在大树下给人们讲故事。


    英娘会讲一些神话故事,从前东海边有个小渔村,小渔村里有个特别凶的丑姑娘,有一天,观音菩萨前来普度众生,设下考验……


    听故事的人就会问,观音菩萨是谁?是神仙吗?


    英娘回答说:“对,是一个神仙,但那不重要。我要讲的故事主人公,是那个丑姑娘。”


    英娘的丈夫不爱讲神话故事,他叫郑获,便给自己化了个名叫赵收,讲一个弃暗投明跟随汉高祖建功立业的故事。


    “太祖高皇帝以前是亭长出身,赵将军也只是个小渔村莽夫。自我汉朝开始,不必出身富贵才能有作为呢。”说完,又看了看英娘,说,“听说呀,那位丑娘娘和观音菩萨还救过太祖呢,不然天下怎样,就未可而知了。”


    人们听得入神,更好奇那丑娘娘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阿丑说每年都会回来看望他们,可一年过去,两年过去,五年过去,阿丑都没回来。


    两位土地人相信阿丑不会失信,必定是有事情无法走开。他们还是照常生活,去帮忙、去讲故事,有时候偶然听到有人祈求事情,也会尽力帮忙。


    他们不说自己是丑娘娘的朋友或者下属,也不要求任何回报。


    但被帮助过的人,会自觉在别人遇到困难时,也伸出援手,不求回报。


    在阿丑离开人间的五年里,信奉者非但没少,竟还更虔诚更多了,因为供奉者也不求回报,不求,便不会失望。


    至于丑娘娘本人,此时此刻。


    “哎呀……这样我哪睡得着。”在兜率宫看炉子的阿丑累了,打算睡觉,可脑海里信众的声音越来越多。他们虽不是特意祈求,只要是在她的泥块神像前说话,就能被她听到,她也尝试过很多次老婆说的不去感知,实在是太难。


    太上老君捋胡子笑,说:“阿丑,睡不着?这样吧,老道我教你一部《清静经》,虽不能让那些声音不见,但只要心里清净,就不会觉得吵。”


    阿丑时刻警惕,说:“条件是什么?”


    “唉?我知晓你喜欢白占便宜,我赠你的,没有条件。”老君狡猾地笑。


    只需你背下,记住,在用了,即便没有皈依,不也是信了吗?——


    作者有话说:补充:西游记里盂兰盆会是在镇压孙悟空后500年才第一次举行,与镇元子500年前认识金蝉子对不上。【自伏乖猿,安天之后,我处不知年月,料凡间有半千年矣,今值孟秋望日。我有一宝盆。具设百样花,千般异果等物,与法等享此‘孟兰盆会’】


    本文改动较大,盂兰盆会提前出现,此事是第一次举行,才会出现设置在灵山的错误决策。


    第73章 观空亦空 我这十天,没有浪费!


    “……观空亦空, 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 欲岂能生;欲既不生, 即是真静。真常应物, 真常得性;常应常静, 常清静矣。”①


    阿丑只听老君念了两遍, 就能背诵下来,且果真是脑海里清静了不少。


    太上老君笑得眼睛都成一条缝, 乐呵呵捋胡子说:“嗯,对, 对,竟是一字不差呀!”


    阿丑没搭理老君, 而是对八卦炉说:“阿猴,我明天再和你说人间的事情, 现在我太困了。”说完,也不等炉中猴子回答,倒头就睡。


    原本笑嘻嘻的太上老君顿时从喜悦里撤回, 那泼猴都被炼了好几天, 还能对话自如呢。


    “好,明日再说, 俺老孙也困了,嘿嘿。”炉子里孙悟空的声音颇为挑衅, 一听就是故意气老君的。


    “泼猴,哼哼,瞧你做的孽,你的朋友都要来看炉子看你怎么死呢!”老君气得开始阴阳怪气胡言乱语。


    孙悟空自然不上当, 说:“老官儿!你还说什么清静经呢,挑拨离间真不要脸!你自己心清静吗?”


    老君骂骂咧咧道:“是你这泼猴坏我道心!”


    一人一猴又吵起来,才刚躺下的阿丑翻了个身,嘀咕道:“好吵呀你们。”


    “哼哼。”老君还想拉拢阿丑,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哼哼。”猴子也停止了争吵,阿丑来看炉子和自己讲人间发生的事,是来给自己解闷的,兜率宫里无趣得很,她才歇下别又吵醒了。


    第二天睁开眼,阿丑仍旧在兜率宫看炉子,随意和孙悟空闲聊。


    只是她说一阵子就眉头紧皱,在琢磨什么事情。时不时在兜率宫里踱步,有几次走到门口打算溜,又折返回来。


    太上老君端坐在席案上,半睁着眼睛自言自语念着清静经,然后又停顿下来,故作一副自己背忘记了的为难状态。


    阿丑回头看了看老君,说:“你怎么自己的经都忘记了?”


    老君说:“我年纪大了嘛,记不住,你记得?说说看。”


    “你都记不得,我怎还记得?”阿丑反问。


    “……”老君睁开眼,欲言又止,自己是故意装作忘记,想看看她昨天熟背的经文今天能接上多少,只要记住一半,也算成了。


    老君又试探说:“半点不记得了?观空亦空,空无所空……”


    “唔。”阿丑认真地回忆着,说,“空不异色,色不异空?对吗?”


    “……”太上老君气得举起拂尘指着阿丑,“那是观音菩萨的心经!不是我的清静经!”


    阿丑不理解,说:“不都是空吗。”


    太上老君噎了一会,若要追求其意,也能说是殊途同归,都是让人不要有执念。他长叹一声,回归到背诵本身,问:“你昨天只听两遍就背下了,怎睡一觉就全忘了?”


    “也没全忘,我记得呢,清静经呀。”阿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那些声音还在,只要我不是总想着声音很吵,其实和人间的风声、树叶声、山林的鸟鸣声是一样的,一直都存在。就像我特意去听鸟鸣时,就会觉得山里也很吵。”


    老君盯着阿丑看了很久,不禁也有些恍惚,如果能够达到某个境界,何须执着是否念了经,念了什么样的经。


    话题虽是结束,但因提到了观音菩萨的心经,阿丑拧起的眉头更似山峦了。


    老婆去筹备盂兰盆会不告知自己,自己答应了迦叶的邀请会去参加盂兰盆会却又迟迟没动静。原本美滋滋打算好的,半天在盂兰盆会好吃好喝囤东西,然后中途回人间一趟,把东西都放到自己的山头去,后半天再去看炉子,把见闻和阿猴分享。


    却因为盂兰盆会还没开始,得看一整天的炉子,也就回到了最初打赌的那样,中途不能离开,否则就白看一天的炉子,不会得到新的法宝。


    老君虽是对她很好,一天三顿都是灵果灵露,自己还能和阿猴说说话,可感觉自己和阿猴也差不多,都被约束在范围内。


    其实第二天的时候阿丑就想走了,她答应了英娘每年至少会回去一趟。他们夫妻很担心她在天上遇到危险,自己一年没回去,他们就会担心一年。


    但是老君说:“阿丑呀,你昨天看炉子一整天,按照约定,我会帮你多炼制一个法宝。如果你现在走了,就是白白浪费了一天。”


    阿丑自然是不甘心,看炉子多无聊的,又热又闷,有时候还会听到阿猴被火燎到的痛呼声。她本以为阿猴自己答应的赌约,没什么好计较的,如今想来,根本不公平,阿猴根本对八卦炉的威力不了解,而老君不仅知道八卦炉的厉害,也知道阿猴大意轻敌。


    阿丑就继续看炉子,旁边一起看守炉子的两个仙童闷声不响,十分无趣。炉子里火太大的时候,里外声音就不通,丹房内就静悄悄只有火焰呼呼的声响。


    第四天阿丑更觉得难熬想走,老君就又是语重心长地说:“阿丑呀,你已经看了三天的炉子了,按照约定,我会帮你多炼制三个法宝呢。你法宝多了,还能送人,你那些老婆朋友,也能沾你的光呢。如果你现在走了,就是白白浪费三天了。”


    “唔。”阿丑的感觉是很难受的,可一想到离开后什么也得不到,还失去了三个法宝,岂能甘心呢!


    她继续看炉子。


    一直到今天,就这么难熬地看了六天的炉子。


    算下来人间都已经过去六年,阿丑心里更难受了,两个记挂着自己的土地人肯定担忧了六年了。等回到人间了,自己一定要多送几个法宝给他们!


    哎呀,那什么盂兰盆会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呀?迦叶说到时候会来接她去,难道……


    “老头,是不是你安排人在外面拦着迦叶不让进,否则怎会过这么久都没人来找我赴会?”


    太上老君摆摆手,说:“怎会呢?如此卑鄙手段,老道我还是要脸的。”


    说话间,门外有人仙童前来禀报,说玉帝请老君去灵霄殿,因安排在蟠桃园的齐天大圣擅离职守多日,不见踪影,担心孙大圣又下界摇旗聚妖了,想找老君商议下看法。


    “哎哟,我老糊涂了,把这事给忘了。”太上老君正要亲自过去解释,瞥见阿丑眼珠子提溜转,就知道她肯定会偷溜回人间。


    老君又重新坐回到位置上,看向看守丹炉的另两个仙童,说:“金童儿,你往灵霄殿一趟,就说泼猴……就说孙大圣助人为乐,在兜率宫帮我整理药材,请陛下宽心。”


    “是。”金童子领命,便离开兜率宫往灵霄殿去。


    过了一阵子,太乙天尊又来做客,看到阿丑在也很是高兴,又瞥了眼八卦炉,疑惑道:“我怎么好像听到了猴子叫。”


    老君也不避讳太乙,直言道:“我和孙悟空打赌,又和阿丑也打了赌。”


    听了概述后,太乙天尊若有所思,没直接对此事发表任何看法,而是看向阿丑腰间的那些木牌,说:“阿丑,这些腰牌,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吗?”


    阿丑低头看了看腰间的木牌,回答说:“公平公正的人是能找到的,我遇到的讨厌的人也很多。可是,我还没遇到过又讨厌又公平公正的人。”


    太上老和太乙天尊都很是惊奇,太乙再次确认说:“这腰牌可是十殿阎罗的腰牌,是用来选幽冥界的管理者的,如此的机遇,你要给你讨厌的人?”


    “当然了。”阿丑说,“那阴森全是鬼的地方,我怎么可能让我喜欢的人去,当然是希望我讨厌的人在那里待着了。”


    两位老道不说话了。


    太上老君坐回到席案上,琢磨着太乙天尊怎会让阿丑去选十殿阎罗的人选,岂不是太儿戏?她是天地新灵,这身份说特殊也特殊,可只要死过一回投胎转世,也就和芸芸众生没有区别,还没有特殊到能够改变天地规则的地步……


    没到那地步吗?


    地律已经改了。


    太乙天尊也坐到席案上,说:“对了,我前来有件事情,是收到了黎山老母的传信,听闻灵山在办辩法大会呢。”


    “咦?不是盂兰盆会?”阿丑惊奇询问。


    太乙天尊只笑了笑,眼中藏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态,说:“办什么会,那是他们佛门的事情,我岂知晓呢?”


    阿丑一琢磨,如果盂兰盆会改成辩法大会,怎也没人通知她呢?如果盂兰盆会遥遥无期,自己那半天半天混人间的轻松想法就彻底不可能了,得完完整整在兜率宫待到阿猴出炉为止呢。


    阿丑又纠结起来。


    太乙天尊只小坐一会儿,便离开了。


    丹炉里的孙悟空哈哈笑着,说:“老官儿!你打赌必定要输得很惨,俺老孙还好着呢!阿丑也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嘿嘿!”


    阿丑听到孙悟空的夸奖,那种古怪难受的感觉更翻涌起来,连阿猴都说她该坚持下去保住那些白得的法宝,她当然得坚持下去。


    又看了几天的炉子,今日已经是第十天。


    阿丑越发坐不住,即便是能和阿猴说话,她更多时候也不是坐在炉子前,而是坐在丹房的门口,这里的视野最开阔,能够看到少许没被屋檐遮挡的更高处的天空。


    “十天,是十年了……”阿丑突然很伤心,英娘一定牵挂了自己十年,一定以为那么久没回去是出了事。


    而老婆那边,最慈悲的老婆难道一点也不担心自己那么久没去落伽山吗?盂兰盆会等了那么久,却成了辩禅大会,迦叶总纠缠她要辩禅,怎不邀请她去?


    自己的山还好吗?山里的东西还在吗?如果英娘他们遇到事情吹响海螺,龙王会听他们吗?


    “我要回山去!”阿丑再一次与老君这么说。


    老君也和之前那样,说:“阿丑,你看了十天炉子,就是十个法宝。你现在走,可就失去了十个法宝呀。”


    “坏老头!”阿丑越想越气,说,“你年纪这么大一个神仙,怎么好意思骗我!什么十个法宝,都没到我手里!我怎么这么笨,为了空无一物的假话,失去了十天……不对,是十年的时间!我为了你一句话,把自己困在这十年!”


    老君还是厚着脸皮说:“阿丑,这赌约是你自己答应的,怎是我骗呢?你再想想,只要你坚持下去,这十天就没有白费呀。”


    阿丑重重踢了老君一脚,老头根本不会痛,还故作一副老年人被欺负的模样捂着小腿。


    阿丑自然知道神仙不轻易会受伤,更生气了,又踢一脚,说:“我这十天,是来陪阿猴说话的,没有浪费!现在我要走了!”但如果她为了那些根本还没到手的法宝继续耗在这里,就是浪费更多的时间。


    老君只说帮忙炼法宝,没说一个法宝需要炼多久,没有到手里的就是没有。


    “阿猴,等你出炉了,自己来新山找我。”阿丑急匆匆说一声,路过端坐看守炉子的金银童子,也气得踹了一脚再走。


    两位童子委屈地看向老君。


    “……唉。”老君不语。


    阿丑坐着柳叶舟匆匆回到新山,一直悬着的心是放下了,两个土地人还在山里正常生活。


    阿丑松了口气,先落地和两人知晓一声自己很好,又往灵山去。她要去找迦叶算账,害她乱了计划,在兜率宫熬了十天,他自己却办起了最喜欢的辩法大会!


    从她去兜率宫后,狮子就自己跑回落伽山去了。柳叶舟去灵山太慢,所以找老实青牛帮忙,驮自己一程。


    越过山川河流,穿过层层云雾,来到那金光冲云,佛音深深之地。


    阿丑骑着青牛莽撞落到大会上,却见辩法的两人,竟是如来和观音——


    作者有话说:①《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小剧场:


    道德模范健身老人碰瓷小姑娘:她踢我!我的腿哟!你有没有素质有没有道德呀!


    阿丑:对呀,我没道德。(踢)


    出警的阿观查看两人身份证:(999999+岁老人,17岁女孩)她还是个孩子呀!无罪!


    第74章 对话波旬 可是你说的这些,人也都在干……


    青牛脚踩祥云降到灵山的辩法大会之上, 平地两侧摆放诸多供桌,上面素斋供果陈列。供桌后上方飘悬着好几层的罗汉菩萨,越高处是法力越高深的佛。


    平地上诸多蒲团坐着僧侣, 双手合十虔诚轻诵, 一缕缕佛光萦绕在后山的场地周围。


    层层台阶往上, 高台坐着两位正在辩法之人。


    一个是端坐金色莲台, 不动如山的金色大佛, 浑身都是金色的光芒。因不在佛光环绕的大雄宝殿之中,身后光相更为耀眼, 金光蒸腾冲天,如火焰一般看出几分空气的扭曲。


    另一个手托净瓶端坐朴素莲台, 青底粉瓣,真如坐在一朵清幽的莲花上。洁白的纱衣在金色大佛的光照下, 更是白得发亮,也将身上的华宝映衬出斑斓的彩光。背后光相温润, 如悬挂一轮明月,微光蒸腾也肃穆庄严,却不似金色大佛那般给人一股无形的威压。


    一佛一菩萨面向高台之下的信众们, 不看彼此, 陈述着对佛法理解。


    “老——”阿丑牵着青牛就要跑过去,边上突然有一条长长的胳膊伸过来将她嘴捂住。


    阿丑吓了一跳, 甩开那长胳膊,说:“怎么还有妖怪参加?”


    两侧菩萨罗汉移开观看辩法的视线投向阿丑, 一个个神色惊异,只有少数几个早就见过阿丑的才没有特别诧异,但也还是对她的到来感到惊讶。


    那拦着阿丑不要惊扰两位尊圣的,乃是长臂罗汉, 被她嘀咕一声妖怪,忍不住想反驳你长那么丑才该说是妖怪,竟还敢辱骂本座是妖怪。


    嗔怒之想才刚冒头,恰好佛祖再次开口,佛音沉沉,顿时将他心里的恼怒压下,方知自己差点犯了嗔戒。


    有关观音菩萨在人间普度时遇到的丑姑娘,西天诸位菩萨罗汉都是略有耳闻的,知晓是个丑到会被误会成妖怪的姑娘,可真见了,第一反应也还是妖怪,而不是观音菩萨在度的那一位。


    迦叶从云上飘下来,拉着阿丑说:“阿丑,你不是该在兜率宫看炉子吗?”说完又看向青牛,这可是老君的坐骑,她骑着青牛过来,难道看了十天炉子就已经被老君说服皈依了道门?


    “该看炉子?我不想看炉子了,就不看了。我想来辩法大会看看,我就来了。”阿丑一手牵着青牛,一手指向高台上的一佛一菩萨,问迦叶,“不是你最喜欢辩禅辩法吗,怎么让我老婆和疙瘩头辩。”


    疙瘩头如此不尊敬的称呼,让天上的佛菩萨罗汉们深感不悦,也让坐在地上的僧侣们眉头紧拧。


    青牛一直想走,自己是道祖的坐骑,驮她一程是自己心善,留在这就过于尴尬了。


    “不许走。”阿丑牢牢牵着青牛的缰绳,她虽莽撞却也不傻,知晓要给自己留个退路。这里可是灵山,是当初逼死了哪吒的灵山,万一自己讨说法不成,反而被他们找个理由拘下岂不是完蛋?


    先不说那时候老婆会不会救自己,就算有心救,定也不是疙瘩头和那么多佛菩萨的对手呀。


    所以她是绝对要时刻牵着青牛的,稍有不对劲就跑!而且她也想明白了,神仙和人一样,都喜欢欺负形单形只的人,青牛是老君的坐骑呢!不看牛面看道面,若是打起来,就把青牛推到前面去,他们肯定不敢打伤青牛的。


    “哞——”青牛轻轻叫了几声,理解老君想拉拢阿丑的心态,也不想在佛门圣地停留太久,只能假装要走是被拽着走不了。


    迦叶仍旧拦着阿丑,说:“辩法大会还在进行,不管你是有什么事情,都等过后再说。”


    阿丑看了看高台上的老婆,低垂的眉目平静慈悲,正望着高台下的僧侣们,也落在这一小方地,看到她莽撞落到灵山的一幕。


    云端又飘下来一位菩萨,正是灵吉菩萨。


    “阿丑,佛法庄严不可轻慢,且小声些,你有什么事情问我便是。”灵吉菩萨无奈摇头,带着阿丑和迦叶飞到云端,青牛也不情不愿地一起站在菩萨堆里。


    左手边是坐在白象上的普贤菩萨,右手边是坐在青狮猁上的文殊菩萨。


    文殊菩萨很喜欢这只新养的狮猁,有心度化传授佛法,干脆就带来听辩法大会。


    站在高高的云端,阿丑不喜欢这样的视角,总让她回想起眼睁睁看着哪吒被逼死的那一幕。菩萨老婆是佛门尊者,断不会遇到那样的事情,可她心里就是觉得不舒坦。


    阿丑视线扫过对面的菩萨罗汉们,在第一排罗汉的位置最前面一位,看到了金蝉子。金蝉子端坐在云上,双手合十闭目,仿佛听不到外界的一切。


    阿丑问灵吉菩萨:“为什么盂兰盆会改成辩法大会了,是不是迦叶想辩,害我在兜率宫连着看了十天的炉子。”


    迦叶摆手,说:“可不是我的缘故,是因金蝉子而起。”


    十天前,金蝉子在大雄宝殿听经时,与佛祖说盂兰盆会的不合理之处,佛祖叹息一声,说自盂兰盆会筹备至今,竟只有金蝉子一人发现不合理,对诸僧十分失望。诸僧羞愧低头,纷纷赞扬金蝉子。


    佛祖便发话,将盂兰盆会安排在灵山脚下,这样十几天就只是人间的十几天,不会导致人间十几年缺少佛法的庇佑,也能让一些虔诚的普通信众能有得见尊灵的机会,是对他们虔诚信奉的奖励。


    诸僧称善。


    金蝉子心里高兴,质疑佛祖但得到了夸奖,说明错误只是佛祖的一个考验。他就又说出自己近些年对佛法的其他疑惑,尤其是赏善罚恶上的一些例子,为何恶人向佛可免罪孽,而不是受罪之后可得向佛的机会?


    此言一出,云端的菩萨罗汉们纷纷让金蝉子住口,此乃大不敬。正因众生平等,所以恶人向佛不会拒之门外,给了向善的机会,才会减少罪恶。


    “如此对善者,又是否公平呢?”


    便有菩萨罗汉说,佛法神圣不可质疑,这与盂兰盆会的错误考验完全不同。金蝉子是佛祖的二徒弟,更该清楚这道理才是,人人可以向善,便是平等。


    金蝉子之前与观音菩萨讨论了佛法陈旧之后,心里就坚定了一个想法,正是燃灯与弥勒所说:点醒佛祖。


    正因为自己是佛祖的徒弟,才更该保证佛法的威严,褪去陈旧,向完善而去,维护恩师的庄严肃穆。也是希望佛法能够传遍四洲,而不是因为存在谬误受阻。


    可是,佛法岂能更改?因为一个尚未得正果的弟子,而进行修改佛法这样的大事,便是天大的乱子了。佛祖全知全能,所修佛法必然也是如此,必定一开始就是完美无缺的。


    金蝉子与几位菩萨罗汉辩论,其中有一位伏虎罗汉脾气暴躁,因意见不合竟与金蝉子斗起来。


    原本已经放弃赴盂兰盆会的观音菩萨担心金蝉子多言出事,前来想要制止,却不料已经打起来。


    观音出手拦下二者,抬手与佛祖及诸僧见礼,说:“金蝉子所言,是与贫僧辩法而知,是贫僧有疑问,非金蝉子。”


    “大士。”金蝉子见事态严重,后悔鲁莽前来点醒。


    而观音菩萨亲口说质疑佛法,霎时让殿中诸僧佛心破碎,他们信奉的佛法根本乃是佛祖,而阐释佛法的代表则是观音菩萨,佛祖如果和观音菩萨的佛法不同,他们又该如何?


    便有了辩法大会。


    阿丑听完灵吉菩萨的解释,又问:“现在辩得怎样了?是不是我老婆赢了?”


    灵吉并未回答。


    高台上,佛祖双手禅定,眉目庄严慈悲,缓缓张口说:“佛法无边,盖有过去、现在、将来,尊者此时觉得谬误,未必将来之谬误。”


    观音则说:“佛祖定下佛法宗旨之时,已遥远千万,正因佛法无边,累年光大,更该除弊改新。时为人法,非佛法,此觉悟大乘,当作完善佛法。”


    佛祖并未立刻回答,此顷刻的犹豫,便说明动摇了佛法的根基,佛祖也认同佛法之中存在陈旧之谬误。


    “……”佛祖突然睁眼,又无奈缓缓闭眼,沉沉道,“祸至矣。”


    在座者面面相觑,不知祸事为何?


    天上金灿灿的云光逐渐转为沉重的乌黑,雷云闪动,天空裂出一道口子,一团黑色的云缓缓飘下,盘旋在佛祖头顶。


    呼咧咧的风将悬在高台两侧的佛幡吹得翻动狂舞,像是一条遇到危险挣扎着想逃开的蛇。


    “糟了。”文殊菩萨轻呼一声,普贤灵吉也眉头紧皱,已经落到地面准备保护僧侣们。


    其他佛菩萨罗汉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少许惊慌后,竟都纷纷怒视阿丑。


    阿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那乌云看着就不是好东西,盘旋在高台之上会不会对老婆不利?


    她牢牢拽着青牛的缰绳,心想一会要是真有什么不对劲,就让青牛撞过去,自己拉着老婆就跑。


    “那个乌云是什么?”阿丑问迦叶。


    迦叶说:“是魔王波旬。”


    和道家的三十六重天相似,佛家有二十八重天,其中欲界有六重天,掌管欲界者便是魔王波旬。他憎恨佛法,杀害僧众,以诋毁、败坏佛法为乐趣,曾在佛祖成佛之前几次三番设计想要陷害。


    佛祖成佛前后,与波旬多有对话,最终佛祖以末法时代的预言辩论赢下波旬,将波旬永远封锁在欲界之中,只要佛法坚定,波旬就永无出头之日。


    今日因辩法大会,佛祖认同佛法存在陈旧需要修整完善,却也的确是动摇了佛法的根基,使得伺机已久的波旬终于等到了机会,离开欲界来到灵山。


    “是魔王波旬——是波旬——”僧众里有人惊呼一声,有些的僧人盘膝坐下念诵佛经,有的僧人扭头就跑。


    黑漆漆的云逐渐幻化出一个人形,竟也是盘膝而坐的姿态,满头疙瘩,一尊黑漆漆的黑金佛。


    阿丑眨眨眼又问迦叶:“怎么除了黑了点,和疙瘩头长得一样,连疙瘩头都一样。”


    迦叶皱眉,说:“这是波旬的惯用伎俩,他常扮佛祖,他的弟子扮僧侣,混在伽蓝之中败坏佛法。”迦叶看向阿丑时也带了恼怒,眼里嫌弃厌恶越来越多,“此都是你的罪孽,若不是你让大士存了私心,大士岂会与佛祖辩论?佛祖向来尊重大士,才会考虑话语的对错,叫魔王有了可趁之机。”


    不仅仅是迦叶,甚至就连普贤文殊和灵吉看向阿丑时的视线都带了敌意。


    阿丑眉头紧皱,不觉得自己有错,更不觉得老婆有私心。她低头看向青牛,本想让青牛这个外牛说句公道话,却见青牛也恨恨盯着自己。


    “阿弥陀佛。”忽一声沉沉雷音,金光穿破黑云,天光又洒落下来。


    “……”在座诸僧皆盘膝打坐念经护体,意识到刚才竟着了魔王的蛊惑,可因为此时正在辩论佛法是否完善,而佛祖又肯定了佛法存在陈旧之弊,导致佛法对付波旬时也减弱了许多力量。


    这种落差,又不由地要找个怪罪,视线就忍不住往阿丑身上移。


    波旬缓缓往下飘,与佛祖并肩,说:“辩法大会,本座也来辩一辩,若是本座输了,即刻回欲界。若是你们输了,在座僧侣入我口腹,灵山为我所掌。释迦摩尼,你往欲界去。”


    不等回答,波旬自顾自就开始辩论。


    顺着诸僧的视线看向那个丑姑娘,读取到诸僧们心里的怨恨,波旬看向观音菩萨,有些惊讶,他双手合十故作礼貌,语调却有些揶揄,说:“本座也很敬重大士,大士怎糊涂,竟为这么丑的一个东西犯了私心。”


    阿丑原本只是看着,心想这么多佛菩萨罗汉在呢,要打架肯定不怕一个波旬的,岂料他们只是盘膝打坐。


    然而,并不是众佛菩萨罗汉不想打退波旬,而是应了一个劫数,当佛法动摇时,波旬会离开欲界再次降临。


    只有佛祖才能击退波旬,而击退波旬的办法并不是斗法比本领,是与波旬对话辩论。此时佛祖动摇了佛法,天然受到了压制,波旬所言便成了魔法,只有坚定地质疑魔法,才能打败波旬。


    此时波旬所说的话,在座者并未全部坚定不移地相信大士,有僧侣认为大士动了私心。


    “你放屁!”一声粗鄙之语穿过空旷的场地,齐刷刷的视线看向从云端跳下来的那个丑姑娘,


    阿丑一手牢牢攥着青牛的缰绳,一手指向黑金色的大佛,说:“你放屁!我老婆怎么可能有私心!全天下的菩萨罗汉甚至佛祖有私心,我老婆也不可能有私心!你黑漆漆的还变成别人的样子,定是见不得人,竟还说我丑!我再丑,我也见得了光!”


    波旬笑了起来,通过那些心里有杂念的僧众们得知前尘过往,说:“让你过上了好日子,让你长生不老了,还不是偏私吗?”


    阿丑说:“只对我好才叫偏私,老婆总是在各地普度,对谁都好!如果对所有人都好,恰巧我是其中一个,又怎是偏私!”


    波旬又说:“观音不是嫁给了你吗,他如果偏私,你应该高兴才是。”


    阿丑瞪着波旬说:“如果老婆会偏私,就不会到没有供奉的南赡部洲,就不会普度到我。他如果偏心我,我当然高兴,如果我不是我,我没有被偏心到,那我就一无所有。如果他从不偏心,我是谁都能得到慈悲,那我就不会一无所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波旬大笑起来,试着蛊惑说,“愚蠢!不偏心,你只能得到万众之一。偏心,你能得到所有!”


    “什么王什么帝都一样讨厌,难怪你叫魔王。”阿丑嘀咕着,“明明已经有很多东西,总想着把别人的也拿走。”她一边说着,牵着青牛往老婆那边靠近。


    波旬见这人竟不怕自己,还敢靠近想救观音?不对,她不过是个凡人,怎么可能救观音呢。


    “丑东西,你不怕我?你看看那些菩萨罗汉,我可是轻易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我是丑东西,你也不必总说,这我知晓。”阿丑不悦地说,“他们怕你兴许是见过你杀人,我没见过就不怕,我更怕佛祖。”


    波旬又大笑起来,更像赢了,说:“释迦摩尼,听到了吗?世人怕你,不怕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话间,阿丑已经来到观音身边。


    观音摇摇头,说:“阿丑,波旬尚未完全成形,拦不住青牛,你走吧。”


    阿丑试着抱动老婆到青牛身上一起走,自然是不可能的。她万分不理解,问:“它就一个人,你们这么多佛菩萨罗汉的,总不可能加起来都不是它对手呀。”


    观音说:“因为质疑波旬所言者,不足够动摇他的根本。”


    也就是说,不是一个两个僧侣认为菩萨有私心。


    波旬又大声笑起来,打算给佛门弟子们更沉重的一击,他看着观音问:“观音,你有私心吗?”


    观音回答:“贫僧没有私心。”


    波旬说:“哦,如何证明呢?”


    眼看着坏家伙还在为难自己的老婆,让信众们不相信老婆的无私慈悲,阿丑更生气了,拦在观音面前,说:“你先说我老婆有私心的,你又怎么证明私心呢?”


    波旬说:“丑东西,难道你一个凡人想和我辩论?”


    “我讨厌辩禅辩法,我只是想带我老婆走,其他的菩萨罗汉我才不管,他们本来就不同意这门婚事,坏得很。死了也不是我杀的。”


    波旬大笑,又说:“你皈依佛门可惜了,该当我的门徒。”


    “你的门徒?哦!波旬门徒,想起来了,光头们说是专门败坏佛法的,你都是干些什么事?”


    波旬阴恻恻笑起来,说:“偷盗抢劫、杀人越货、欺凌弱小、辱骂佛祖,穿上袈裟行不端之事,败坏佛法。”


    听到这些话,阿丑眉头紧皱,满脸疑惑,问:“你的门徒,和人,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他们是魔王的弟子!”


    “可是你说的这些,在没有佛没有魔的南赡部洲,到处都有。”阿丑嘀咕一声,又纠正说,“不过辱骂佛祖没有,那边不知道佛祖。”


    波旬哑言。


    阿丑又说:“成为波旬门徒,可以多干一件骂佛祖的事?可那不是有嘴就行的吗?除此以外,你们和人还有什么区别吗?”


    “……我有无边法力!”


    “可是那些事情,不用法力也能做到。”


    “……”波旬一阵恍惚,是因为他的存在蛊惑着人们作恶,可她说的也没错,南赡部洲没有自己的信众,人们还是作恶。身为魔王,他听到作恶是很高兴的,但那也说明,恶并不是专属于他的能力。


    阿丑疑惑问:“南赡部洲有不少人成神成仙的传说,从来没有人成魔的传说,所以,魔是西牛贺洲对坏人的称呼吗?”


    “不!我是魔,不是人!”波旬感到一阵无力,更让他惊恐地否认。


    金色的大佛却叹息一声,说:“是,诸僧成佛之前,皆是人。”


    认同自己是人,才会存在修成佛,于是有了佛。


    波旬不认同自己是人,便没有成魔,则波旬不存在。


    “怎么可能!我是魔王!我是魔王!!”波旬尖叫起来,感觉自己在不断消退,他化作一团黑云又回到裂缝之中,欲界的门关闭。


    黑云散去,灵山再次恢复灿灿金光。


    波旬并不会真的消失,人有贪念恶念,波旬就永远存在。


    只是在这一场与凡人的对话中,输了。


    第75章 十八罗汉 我要在灵山留下一句话


    随着乌云散去, 天光再次照在灵山,山间生灵重新活跃起来,紧张不安的氛围也从僧侣之间消失。


    凶狠的风变得温和起来, 拂过莲池的花叶, 拂过缠绕在一起的佛幡, 解开纠缠再次舒展。


    诸僧皆是双手合十沉默不语。


    一场浩劫悄然化解, 阿丑却一头雾水, 不明白那个看上去很厉害吓得那么多菩萨罗汉都坐着不动的魔王,怎么就走了?她又看向身边的老婆, 和同在高台上的金色大佛,疑惑问:“你们趁着他和我说话, 把他偷袭打伤逃跑了吗?”


    “阿丑,你有大智慧。”佛祖的视线从高处投来, 说一句算是夸奖的话,之后又侧向观音, 定印的双手缓缓抬起一只执礼。


    佛祖还未说关于此处辩法的结论,见高台下的迦叶兴致冲冲跑过来,双手合十先与如来观音行礼, 随后看着阿丑称赞问:“阿丑, 你是如何想到这般绝妙的对话?”


    “什么?”阿丑更疑惑了,一手还固执地拽着青牛不放, 自己不就是和那个坏东西说了几句话吗?


    迦叶说:“波旬上一次被封锁在欲界,是与佛祖对话, 讨论即便末法时代到来,佛法也将永存。波旬说,他的徒子徒孙将混入僧宝之中,穿袈裟坏佛法。曲解经文, 破坏戒律,腐化佛徒。”


    当时,听完波旬的话后,佛祖慈悲落泪,随后说:


    ——“那时,我的真弟子会脱去袈裟,穿起便衣到世间去。世间将会成为我新的归所,而伽蓝将成为囚禁魔子魔孙的牢笼。”


    波旬落败,被永封在欲界。直到今日,因如来与观音辩法,认同佛法之中的陈旧需要完善,导致动摇佛法根基,让波旬有了可趁之机。


    只是谁也没想到,能来灵山参加辩法大会的僧众们,竟有不少听信波旬言语怀疑菩萨产生了私心。


    他们惶恐,不知该如何回应波旬的质疑。就连佛祖也不知晓,如何能在除弊陈旧的同时再次与波旬对话赢过他。


    佛菩萨罗汉们,已经很久没有觉得自己是人了,也不会认为“魔”是人。也就说明在他们心里众生平等并不包括自己,是众人平等,自己与魔凌驾于上,人可以是辩法的话题,但不会是破局的关键。


    听完迦叶的解释,阿丑扫视诸僧,惊讶问:“你是说,现在的僧宝伽蓝里,其实都是波旬门徒?”


    “当然不是!”迦叶连忙反驳。


    可高台上的观音菩萨与如来佛祖却微微摇头,比波旬门徒穿上袈裟败坏佛法更糟糕的是虔诚的僧众真的背弃信仰坏乱佛法。


    高台下佛门弟子们,竟有一些身上泛起缕缕微光者,亦如刚才波旬逐渐消退的模样。


    如来视线扫过诸僧,此次辩法的结果已经不必说也知晓,观音尊者已经说服佛祖,承认了佛法中的陈旧,只是,革新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对应的事件来验证。


    最终视线落到阿丑身上,如来问:“阿丑,你说你不怕波旬,却怕我,是为何?”


    她牢牢拽着青牛,随时就要跑的样子,又往观音身边靠近几分,回答说:“你帮着李靖逼死了哪吒,自然是坏蛋,你还不同意我和老婆的婚事,也很坏!”


    她对哪吒一事的看法,佛祖已经通过地律上的新条文得知是如何。至于不同意婚事,出家人断绝尘缘,更何况是佛门的菩萨尊者。神佛可以因度人变化万千,结下不同的关系,可对神佛而言,只是度人的手段。对被度的人来说,可以说是善果,也可以说是劫数,唯独不是尘缘。


    因此,对她所言之事,如来避而不答,说:“你辩退波旬,有大功德,便封你为降魔圣辩菩萨。”说完,弹指轻去,一道金光打在阿丑身上。


    阿丑在金光里不断摇头,金光散去,无事发生。


    如来也有几分惊讶,怎会有人不愿意成仙成佛呢?


    青牛急得扯缰绳,阿丑差点就直接成了佛门菩萨了!要是让主人知晓自己眼睁睁看着阿丑变成菩萨,它怕是要生生世世耕地了。


    然而,阿丑格外生气。


    “谁要当菩萨呀!我才不要对所有人都好呢!那些我讨厌的,等我有了本事,一定把他们都打一顿!打了还是惹我不高兴,我就打死他们!”阿丑十分生气地跺脚,随后当着诸佛的面紧紧抱住自己的老婆。


    她说:“谁对我好,我对谁好!老婆对所有人好,我对老婆好!”


    “阿丑。”观音无奈唤了一声,岂能在佛门圣地说些打打杀杀的事情。


    僧众们虽感激阿丑刚才辩退波旬,也有些认为她是误打误撞,可……若是误打误撞都能退了波旬,他们这些深谙佛法修行多年的佛门弟子却坐以待毙,岂不是更可笑?


    此时见她在佛门圣地对菩萨做出如此逾越之举,心里觉得冒犯大不敬,可谁也不敢第一个开口指责。


    飘在天上的诸佛并无多少介意,相信观音大士不会有私心,认为一个十几岁的凡人在大士面前不过算是个无知孩童,不知晓那些规矩,便不算罪孽。


    阿丑不管那些,对疙瘩头更讨厌了,居然直接动手想将把自己变成菩萨,岂不是以后都要听他安排?呸!坏蛋!幸好那金光没什么影响,自己要是真成了菩萨,和老婆是更般配了,却没准第二天因为不肯做好事就被他们找理由治罪呢。


    “既然辩法大会已经结束,我要接我老婆回家。”阿丑向如来提出自己的想法。


    如来点头,不笑也没有其他情绪,再次看向一些正在消退的佛门弟子,大多都是罗汉之位。


    如来与阿丑说:“你以‘人’破题,辩退波旬,是因波旬不认可自己是人。辩法大会,在场者皆听题,故而,波旬以寡之质疑辩断众之虔诚。你的问题也是如此。”


    在波旬反驳自己是魔而非人的时候,佛法之下诸弟子的内心也需要回答,所以当时如来开口说西天诸佛、菩萨罗汉,得正果之前都是人。也是想给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弟子们一个提醒,一个指引。


    可即便那样,仍旧有数位罗汉不认同自己是人的身份,修成正果跳出轮回,就不是人了,如何此时回头说自己是人呢?岂不白白修行?


    如来问:“阿丑,他们答不上辩题,将要消亡,我也不能挽救。你是出题者,你觉得当如何?”


    阿丑到现在都还没明白这辩法大会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和之前迦叶与自己辩禅完全不一样,辩输的人像是会得到惩罚,而这种惩罚却并非由赢者另外指定,而是藏在对话之中。


    阿丑心想:我何时出题,出的什么题,不过是和波旬随便说了几句,我哪知道这些罗汉该如何?哼哼,不过嘛……


    桀桀桀——阿丑心里怪笑起来,这些个疙瘩头教出来的佛门弟子,整天说南赡部洲多杀多争,度人还总有向善的条件,真是讨厌极了!该叫他们也常常挨饿,无缘无故被人讨厌,偷点吃食就被毒打!


    “我觉得,他们该到南赡部洲去,当人,没有法力没有钱财。”阿丑恶狠狠地说。


    听到这话后的罗汉们并不生气也不恐惧,反而是感恩戴德,一改她刚闯到大会上时那副对她轻蔑不屑的神情,双手合十说:“多谢阿丑施主慈悲!”


    出题者若不愿意救他们,他们只有两个去处,一是往欲界投靠波旬,二是消退成为三界五行外的游魂,永不超生哇!


    “……”阿丑更奇怪了,他们不承认自己是人,可让他们当人却很高兴。哎呀!怎偏偏这时候忘了自己的山头,早知道就让他们去新山当耕牛、当肉猪、当会下蛋的鸡鸭。


    心中听到所有想法的观音:“……”


    现在改口让他们当动物已经来不及,随着出题者的慈悲批语说出,罗汉们更快速地消退,逐渐形成一团光,飞入幽冥界转世轮回去。


    罗汉堆里因此空出了不少的位置,金蝉子深深叹气,上前点数,回禀道:“佛祖,共有十八位罗汉转生。”


    如来点头,双手合十,传音地藏菩萨告知前因,可谓是他们的劫数难逃。


    此也为旧法变革的开端,不知要经多少的年月。


    佛祖化作金光闪动,霎时回到了大雄宝殿之中。后山辩法大会上的诸佛菩萨罗汉们,以及被发生的种种离奇事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僧侣们,也因辩法大会的结束将要退场。


    他们看向牵着青牛的阿丑,在为她质朴归真的智慧感慨感激的同时,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


    他们都沉默,都知晓,都不愿意做第一个说破的。


    “阿弥陀佛。”观音与诸位见礼,也要离开辩法大会回落伽山去了。在灵山耽搁几日,便是耽搁了人间普度几年。


    诸位也合十见礼,纷纷回了自己道场,或回到大雄宝殿参悟佛法,为除弊革新参悟更完善的可能。


    迦叶和金蝉子原本想跟随观音往落伽山去询问事情,但得到佛祖传音,要往大雄宝殿商议,有关在西牛贺洲人间举办的盂兰盆会,该如何规划。


    灵山的祥云舒舒卷卷,金光朦胧祥和,佛幡在风里飘动,一声悠长的磬音作为法会的终结。


    观音垂目,因知晓阿丑所想,正在思考着一会怎么拒绝她邀请同坐青牛。让一位菩萨坐着道祖的坐骑,实在是太容易误会。


    但阿丑并没有着急回落伽山,或者自己的山,她拉着观音从后山往前山去,往大雄宝殿的后面去。


    “阿丑,你是在找什么东西?”


    “桀桀桀——”阿丑得意笑,说,“我学会写字后就一直这么想啦,疙瘩头和那些佛门弟子真讨厌,一边谢我夸我,要封我做菩萨,可又还是不同意这门婚事!”


    阿丑说:“我要在灵山留字,就写:阿丑带老婆观自在,到此一游!”


    “……”观音不说话。


    “……?”阿丑盯着老婆看了又看,又桀桀桀笑了起来。她明白了,老婆没有拒绝,只是觉得在大雄宝殿墙壁上写字,不敬佛法。


    她是能理解老婆的向佛之心的,自己也是最喜欢老婆的不偏私。


    于是她想了个好主意,她拉着老婆又回到了灵山后山。


    阿丑来到莲花池前,池中混着一朵朵金色的莲花。


    她趴在莲池边上,指尖在水面写下:阿丑带老婆观自在到此一游。


    水面什么也没有留下,但她切切实实是在灵山写下了这样一句话。而老婆也不必担心会有任何字迹留在灵山,被人说成菩萨大不敬。


    “桀桀桀——我是不是很聪明!老婆你不夸我吗?”阿丑得意叉腰。


    观音视线落在莲池中,水面的涟漪阵阵尚未平歇。


    “嗯,阿丑。”菩萨理了理她乱糟糟的头发,说,“你有大智慧。”——


    作者有话说:学校小剧场:


    班长阿观决定请全班同学喝奶茶,一杯杯发到同学们手里。


    “阿丑,这杯是你的。”阿观递给阿丑,又去给下一个同学。


    阿丑:班长真是好人[奶茶]


    某天阿丑请假,阿观也还是请全班喝了奶茶。


    第二天阿丑来上课,阿观只买了一杯奶茶,单独补给阿丑。


    阿丑:班长真是好人[奶茶]


    阿莲阿猴放学后拦住班长:“我们逃课那次,怎么没给我们补奶茶!”


    阿观:我忘了[无奈]。


    第76章 可唤法号 我不想伤心,也不愿你伤心……


    实现了在灵山留下话语的心愿后, 阿丑高高兴兴准备回自己的山去,她坐到青牛身上,说:“别看青牛慢悠悠的, 飞起来不比青狮慢呢。”


    说时特意留了很大一个空位出来, 示意老婆可以坐上来一起走。


    观音脚下祥云已经腾起, 一手托净瓶一手掐诀说:“除弊革新, 非一日可就, 我还要回落伽山继续参研佛法。”


    阿丑不明白,那不是骑牛回去更快嘛。


    今日灵山那些佛呀菩萨罗汉呀, 都知晓他们的婚事了,难道骑牛比这件事情更让光头们难以接受吗?所以身为佛法榜样的老婆, 才不愿意骑道门的青牛?


    阿丑拍拍青牛脑袋,说:“好吧, 你先回去耕地,我先去落伽山一趟。”


    青牛一刻也不想在灵山多待, 高高兴兴就飞走了。


    没有了坐骑,阿丑也没把柳叶舟掏出来,她径自跳到老婆脚下的祥云上, 说:“我没那么多忌讳, 我的那些信徒也不在意我坐什么坐骑,我就是想和你一块。如果我的信众介意我坐老君的青牛, 菩萨的青狮,那是他们管的太宽!因此不信我, 那更好呢。”


    菩萨是并不认可这句话的,修行是一种自我约束,不可以逾越固有的规矩。即便今日辩法,佛祖也认同佛法之中存在陈旧, 但那并不代表所有都陈旧。


    对佛门弟子的戒律是无论如何不会变动的,那是想要成佛必须经历的苦难。更多的陈旧变动,是在对信众、对众生,更为宽容仁慈。


    正沉默,腰间感觉到一股力量抱住。


    “桀桀桀——”阿丑笑得很高兴,牢牢抱着老婆不松手,“虽不知晓你们这辩法大会是什么,我来这一趟也不算白来,疙瘩头就算不同意婚事,也没有把我们拆散呢,也没有让你在娘家禁足。快走快走,万一疙瘩头后悔了。”


    “佛祖宽厚,岂会如此。”观音叹一声,脚下祥云催动,便往落伽山方向去。


    在落伽山修行的几位,自从菩萨去辩法大会后也是很久没见,又不敢贸然前往灵山,只好等待。


    “菩萨回来了,菩萨回来了。”莲池里的鱼脑袋探出水面,早早发现了空中的祥云,高兴地跳出水面溅起水花。


    龙女和惠岸行者原本按照菩萨的安排,往人间去救苦救难,可他们不习惯单独行动,以往都是随同菩萨普度,或者就留在落伽山修行。因此只坚持了两年,就回了落伽山继续清修,自己领罚面壁思过。


    这事还被留在落伽山修行的三只动物给嘲笑了呢。


    得知菩萨从佛法大会回来的消息,两人赶紧前去迎接,三只动物也风风火火放下经书,一同往前山去。


    “恭迎大士。”龙女双手合十,站在最前面迎接,看到阿丑也一起过来倒是已经习惯,不会因为她丑陋的面容而惊吓误会成妖怪,也不会觉得她不该来,但就是……总归是觉得太奇怪。


    龙女自知心境不足,因此也没有多说别的。


    “阿弥陀佛。”观音将此次辩法大会的事情与他们讲,讲到佛祖认同佛法存在陈旧的部分将允许上呈不同的解读,讲到波旬的出现差点给灵山带来浩劫,又讲到阿丑以最简单朴素的言语辩退波旬,以及罗汉之中有十八位应劫转世。


    “啊……竟、竟发生了如此大事。”龙女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不知是惊恐波旬的出现,还是惊恐波旬被阿丑辩退。


    惠岸行者双手合十,说:“阿丑有此觉悟智慧,正显菩萨慈悲度化。”


    阿丑点点头认同老婆就是慈悲的,观音微微摇头不认为阿丑的觉悟智慧是靠佛法的度化。


    观音又说之后的安排,自己将在潮音洞重新参研佛法,十六年后还要去寻找十八位罗汉的转生情况,看看他们在总被诟病“多杀多争”的南赡部洲能有如何的造化。而这期间,各地度化更要由龙女和惠岸行者分担。


    二人惭愧,将他们只坚持到人间救苦救难两年之事与菩萨告知。


    菩萨不生气,只是有些失望,二者都是跟随自己修行多年,却没有单独普度众生的能力吗?他们是有那能力的,只是在跟着自己各处度化的那些时候,他们已经习惯了充当不重要的协助者。


    “觉得艰难可以少行善,但不能停下行善。”观音要求两位弟子,再次往人间去修行。


    “是。”


    除了两个徒弟外,在落伽山修行也有一段时间的小动物们,再修炼些时间化出人形,也该往人间去行善,传递他们的机缘福报。


    “哼。”阿丑听到老婆那么多事情要办,不高兴嘀咕道,“我今天在那个辩法大会上特意仔细看了呢,天上飘着很多很多的菩萨罗汉,还有一些位置太高看不清的佛,他们都没空吗?怎么又把事情交给你!你又要普度众生,又要重新参研佛法除弊革新,还要盯着罗汉的转世……”


    以前和老婆在一起的时间就不多,自己有了新山后也忙,难得才在落伽山见一面。如果老婆有那么多事情忙,岂不是很久都不回落伽山。


    观音犹豫了一下,说:“只需唤我法号。”这是最开始对她说过的神通,只要她虔诚信佛,遇到危难时高呼菩萨的法号,菩萨就会前来相救。


    但自从瓶中阎浮提的事情之后,她因瓶中观音的见死不救再也不愿意求菩萨,自然也不会唤法号求见。


    旧事重提,菩萨想知道,那时自己对度人的执着,是否能够被原谅。


    “不要。”阿丑很果断就拒绝了,她看到老婆那双平静慈悲的眼睛更垂落微合。


    观音平静问:“为什么呢,阿丑。”


    阿丑说:“你都那么忙了,我若是唤你,未必就空闲着呢。倘若正在救人,你不立刻过来,我自然以为唤了也没用,又要失望伤心。你若立刻过来,正在救的人遇害死了,你心里又要难过。我也不希望你难过的。”


    竟是这样的缘故?


    阿丑思索着办法,比起为难老婆,她还是更想找到个两边都不为难的办法。她灵机一动,笑着说:“桀桀桀——我有好主意了!得过段时间你就知道啦!我这就回山去。”


    观音将跑回落伽山的青狮唤来,让青狮驮阿丑回新山去。


    “哼!”阿丑一见到青狮就捶了一下狮子脑门,说,“你还是佛门狮子呢,居然偷跑!”


    青狮趴在地上捂脑袋,说:“你瞧呀,我如果在你的山里没跑回来,此时你如何有我驮回去?我也是修佛的狮子,法力高强,我就是为了驮你回去,才跑来落伽山的。”


    “狮儿。”观音摇头唤了一声,既然认同修佛的身份,就不该打诳语。


    青狮仍旧捂头,眼珠子察言观色,说:“我无怨无悔,这就带阿丑回去。”


    阿丑坐到青狮背上,还没坐稳呢,青狮就刷地一下子窜出去。


    “哎呀你!我还没和我老婆好好道别呢!我们都十多天没见了!换成人间就是十年!”阿丑气得又给青狮脑袋邦邦两拳。


    青狮委屈,它就是知道她不敬菩萨的心思才要赶紧走的呀!转念一想自己已经被菩萨半送给阿丑了,驮她去新山后就是在那边生活,得罪她没准让自己变成牛一起耕地呢。


    想要日子过得舒坦,还是得让这位暂时的主人高兴。


    于是青狮又折返回去。


    阿丑坐在狮子背上,与观音说:“坏狮子走太快,都忘记我们还没道别呢,上次也是被它赶路没来得及,一起补上。”


    只不过这一次,阿丑没有等老婆来亲自己额头告别,她拉过老婆那只掐诀的手,展开白玉般的掌心,学着当初老婆赐福给自己时的样子,在掌心亲了一下。


    “桀桀桀——”阿丑亲完松手,然后用双手捧着自己的脸轻轻拍打说,“可不能只有我想你,你也该想我,想我的时候就这样,就可以每天都亲一次啦。”


    “……”观音垂眸没有接话。


    阿丑心满意足准备再次坐上青狮离开,见老鼠沿着青狮爬上来。


    “阿丑,我去你山头修行吧,留在这,我总和青蛇吵架。”灰老鼠抖动着胡须,语气听出些委屈。


    青蛇也游过来,生气地解释说:“分明是你仗着自己会了些法术,胡乱用!将我变得人不人,蛇不蛇的!你如此离开,倒似是我不讲道理逼你走,哼,我也走就是了!”


    青蛇是打算去蜀地找白蛇,同为蛇类,同样得了机缘,肯定是比臭耗子更有话题的。


    “好。”阿丑答应了老鼠的请求,如果老鼠能修炼出人形,正好自己的山还缺个山神呢。


    阿丑带上老鼠回新山,顺便也带了青蛇一程,到蜀地后分开。


    回到新山后,阿丑立刻将辩法大会的事情与英娘概述,又问自己去兜率宫看炉子的这十年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有没有哪位神仙菩萨来抢地盘?


    英娘和她丈夫将这十年里的事情也简单说了些,说到他们去各地帮助老百姓,有时候会讲丑娘娘的传说。


    因此,在两位土地人的帮助下,丑娘娘的信众非但没有减少,还变多了。


    阿丑对此没有什么想法,反正她也不会听了心愿去实现的。


    “可是,既然都是你们在帮忙,为什么还是信的我呢,该信你们才是呀。”阿丑好奇地问,那些人真是奇怪,该信的不信,不该信的却信。


    两位土地人也不在意这些,他们帮到了人感到快乐,不用回报什么供奉,自己得到的喜悦和成就感就是回报。


    阿丑的眼睛看向他们,隐约能看到他们身上有微弱的光,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功德,反正看着应该是好事!


    西方那边又发来盂兰盆会的请帖,这次写明了时间地点,是安排在灵山脚下,每四年设盂兰盆会,进行三天,人间的三天。如此既能让佛祖的恩泽遍布,也不会耽误各地神佛们的事情。


    这一次阿丑拒绝了,既然常有,哪一年想参加了再去也行。佛祖全知全能,万一计较她在莲池水面写字要降罪呢,总之她还是很怕那么多光头的场面的。


    之后的日子里,阿丑也都在忙新山的事情,她和老婆说的解决见面难的好办法也很简单。


    在新山塑个像不就行了?


    老婆说过的,有神像供奉的地方,菩萨可以显灵,显灵不必赶时间跑过来,非常快就能见到,缺点就是没办法真实抱到。


    除此以外,阿丑每年也会去看望一次阿猴,每次去兜率宫都听到老君在骂猴。


    “你背什么清静经!你个泼猴,还偷师!你不许背!”


    “嘿嘿嘿,果然清静多了呀,没那么热了。”


    第77章 哄哄就好 情爱困扰,是俗世的麻烦……


    八卦炉中的六丁神火能炼化世间一切, 当年大禹治水的定海神针,也就是孙悟空从龙宫得来的如意金箍棒,都是老君有用六丁神火炼制的。


    孙悟空虽是石猴, 天不怕地不怕, 一进到炉子里逐渐也回味来, 自己恐怕是无法承受这炉子长久烧炼的。


    不过嘛, 叽叽叽, 他向来好奇心重。那天和阿丑来到兜率宫借牛的时候,阿丑和老君在聊天, 他就拉着仙童询问这八卦炉的神奇。


    他见那丹炉高大,好奇问仙童炼完一炉如何清理?若是一不小心摔进去摔晕了, 岂不是危险?


    仙童轻笑一声,说他连这都不知道, 这里又不是人间,还需要爬到丹炉里去清洗, 只需在巽位扇风,风就会自己将炉子内的污垢卷干净。


    当时他只觉得这炉子神奇,没想到竟还能有用上的时候。


    躲在巽位风口的孙悟空没有就此放松, 他深知打赌七七四十九天炉子里的温度只会越来越高, 一直待在巽位未必稳妥,所以期间他也时不时往炉子中间去, 只待一小会又蹦回巽位。


    石猴主动锻打自己的铜筋铁骨,提高耐烧程度, 唯一让他难受的就是巽位的火烟,熏得眼睛难受,只好闭上眼睛。他又是个急躁闲不住的猴,总忍不住睁眼, 又被熏痛,闭眼走向炉子的时候分不清方向,踩在错误的位置时炉火格外凶猛,又被烧得痛。


    在炉子里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幸好阿丑愿意来看炉子,给他讲讲人间发生的事情。


    不过,听老君和阿丑所说,阿丑好像也被骗了,亏得阿丑想得通透,只浪费了十天时间就明白其中的卑鄙。


    老官儿很器重阿丑,非常希望她能皈依道门,还亲自传授《清静经》。奇怪的是,传授的时候不藏着掖着,也不是给书籍让阿丑自己看,竟是大声诵读出来,猴子在丹炉里也能听清呢。


    “嘿嘿,老官儿,多亏了你这《清静经》,俺老孙莫说待个四十九天,就算是九九八十一天也不惧哩!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


    太上老君气得胡须都快扬起来,骂又骂不过泼猴,只能扇扇子加大火候。


    离开了兜率宫的阿丑,第二天没来,第三天来了。


    “阿猴,我这回可厉害了!疙瘩头都打不赢的坏魔,被我打跑了!”阿丑其实还没弄明白波旬败退的原因,尽管她已经找菩萨老婆解释其中缘故。


    因为一句话而定百年千年的胜负,在阿丑看来还是太匪夷所思了。就像有人指着她说:你长得丑,所以你一辈子都一无所有!太荒唐啦,这怎么能是别人说了算的。


    太上老君听后不知为何在那捶胸顿足,早知道说什么也让她在兜率宫多留一天!辩法导致佛法被毁,正是有利于……


    啧,老君突然一惊,自己修逍遥自在之法,怎能有如此的念头。倘若波旬掌管灵山,波旬门徒成为庙宇的僧众,受难的不还是凡人吗?那时即便道法救世,被世人追捧,也是用凡人的苦难鲜血换来,坐视不管幸灾乐祸,又与魔头何异?


    “……”老君用芭蕉扇向自己扇风消解心里的愁绪,大风扇得胡子眉毛全笔直往后飞,扎好的发髻都被吹散,等到风停下时乱糟糟蓬松白发满头。


    “噗嗤——”金童子与银童子最先笑出声,努力憋着,结果就是越憋笑得越大声。


    丹炉里的孙悟空抓耳挠腮,问:“外头出什么事了这么好笑?阿丑,你与我说说呀。”


    “老君的头发被风吹乱了。”阿丑简单回答,不理解哪里好笑,她的头发也乱糟糟。不过她比老君少了要打理头发的烦恼,看他又是梳理又是用簪子束发,束得头皮勒紧,难怪额头光秃秃。


    阿丑这些年天上地下往来,吃了很多仙果灵果,延长寿命的同时也让生长变得缓慢,头发每一天细微的变化不曾察觉。


    阿丑喜欢在天上飞时风能拂过每一根发丝的感觉,直到某天落地时发现头发恼人得缠在一起,她就知道该找剪刀了。


    她自己剪掉头发,一块多一块少,一块长一块短,让本就乱的头发更是乱上加乱。老婆就总是摇摇头,然后轻轻抚过她的头发,帮着让头发看上去整洁些。


    只需不到半天的时间,阿丑的头发就又乱了,被风吹的、在地上打滚的、和青狮打闹的、被生气的青牛当草啃的。


    英娘在新山教过阿丑打理头发,阿丑只试了一天,发现要把那么多时间花在整理头发上,立刻就放弃了,她双手挠头笑着说:我这样乱糟糟的头发,若是脑袋不舒服能使劲挠呢,如果打理得很整齐,就要憋着不能挠,否则就全浪费了。


    “唉。”老君叹息一声打断了阿丑的思绪,他将头发梳理好,把芭蕉扇扔给看炉子的金童子,佯装生气说,“童儿,竟敢笑话我?”


    金银童子连连磕头认错,领下抄写《清静经》一百遍的责罚。


    阿丑如今没有看炉子的打赌在身,因此每天也只过来一小会儿,就会回人间去,到了人间则相当于一年之中抽空小半个月去天上看望阿猴。


    无名新山逐渐也滋长出灵气,花草树木格外繁茂。


    阿丑简单用泥块捏了一个手臂高的“神像”,这样当她想要去落伽山找老婆的时候,就先问“神像”一声。若是过了一会儿都没答复,就说明老婆在忙。


    老婆不忙的时候就会显灵,从那有点人形的“神像”上走下来,问她什么事。


    “无事,就是想知道你在不在落伽山,你在,我现在就过去,我很想你。”


    观音沉默一会,回答说:“嗯,我在。”


    得到回答的阿丑就会坐上青狮,高高兴兴往落伽山去和老婆相见,然后在落伽山游玩几天,和锦鲤吵几句,就又回自己的山头。


    其他时候阿丑往人间去,知晓如今人间还是汉,只不过皇帝又换人了。


    这个皇帝修生养息不爱打仗,内部还算稳定,可外头总有人惹事,百姓们的生活总是有很多烦恼,供奉丑娘娘的信众们,念叨的事情也和以前不一样。不再是简单的想要吃饭,还希望外头的人不要再来骚扰汉,希望明年风调雨顺。


    人间一年一年过去,天上也一天一天过去。


    阿丑又到兜率宫做客,数了数说:“好像已经四十多年了,阿猴你再坚持几日就能出炉了。”


    炉子里的孙悟空也一天比一天激动,高兴笑着说:“好,好!待俺老孙出来了,旧账可就消了!”他是因赌约进丹炉的,信守承诺不过是消了吃仙丹的罪过。


    老君则听得满头是汗,闭目打坐不接话。


    阿丑数着剩下的日子,与孙悟空说:“对了阿猴,我已经存了一些钱,等你出炉的时候就能当我老婆了,至于娃娃,你不用在意,以后我多注意不拉你手就是了。唔,不过为什么我老婆拉手没有娃娃呢。”


    “……”孙悟空都忘了自己当初吃仙丹吃多了肚皮大,撒谎用的借口是有了娃,人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阿丑还不知道那是胡言乱语吗?她还在坚持拉菩萨的手,以为那样能让菩萨有娃吗?


    孙悟空哭笑不得,心想也是,俗世繁衍的事情,菩萨怎么可能教阿丑呢。


    至于自己这只好心猴,也不适合与阿丑说那些呀。只能让这个误会继续下去,孙悟空憋笑说:“哎呀,这也看缘分的。”


    阿丑自然是相信阿猴不会骗自己,又问:“要怎样才会有缘分呢?难道也要行善?”


    原本坐在桌案边闭目打坐的太上老君好奇地睁开眼,疑惑说:“阿丑,你在人间也几十年了,男女之间的情爱是什么,你怎好像仍旧完全不懂呀。”


    “我不懂?”阿丑听后立刻反驳,说,“你孤零零一个老头,既没有老婆也没有老公,你肯定比我更不懂,怎能说我不懂呢!”


    太上老君呵呵笑起来,说:“我虽是孤家寡人,我肯定比你懂。”才说一句,老君又觉得不妥当。他是传道受业的道祖哇,岂能因为想看佛门的热闹和笑话,竟教一个凡人姑娘俗尘的事情。


    这事要是被别人知晓,不说佛门会不会笑话他,他在天庭也是晚节不保,面子全没了。


    “咳咳。”老君恢复正经神色,说,“情爱困扰,当神仙就要斩断那些。菩萨是出家人,你有如此造化又是注定成仙的,其实嘛,俗世的情爱咳,不懂也没事。”


    然后就故作高深地捋胡子。


    阿丑听了不高兴,只觉得这话是在反对她讨老婆们。她想起老君和杨戬的关系好像不错,当初杨戬去捉拿阿猴的时候,他还想帮忙偷袭呢。


    “我知晓了!杨戬老婆是不是听了你的挑拨离间,才不认我是他丈夫的!哼,他和他的下属说,我只是他的朋友,所以我被你害得少了个老婆!”


    “哦?我为何要挑拨离间这事呢,岂不是少个热闹?”


    闻言,孙悟空笑得翻倒在地,猴毛被火烧到呲牙咧嘴,仍旧要缺德贱兮兮地说:“唉?依我之见那杨戬脸皮薄,不好意思罢了。哎呀,老婆嘛,得多哄哄的,哄两句就好了的。”


    “真的?”阿丑信以为真,连忙就去灌江口。


    听到守卫通报的消息后,杨戬有些心虚,毕竟自己之前因为凑热闹主动说要当她老婆,没热闹就不认了。后来还把她得供奉的事情告知老君去抢人,导致她去看丹炉,还有听闻的一些灵山的事情。


    “呃,阿丑,你怎来灌江口了?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妖怪要我帮忙?”


    阿丑毫不犹豫,直接回答说:“我是来哄你的!”——


    作者有话说:学校小剧场:


    愚人节,校霸阿丑和校霸阿猴打赌打输了。


    阿猴递给阿丑一封表白信,让她给杨戬表白。


    阿丑将表白信塞到杨戬手里,说:我喜欢你!


    “啊?!”杨戬吓得将表白信往楼下一扔,拒绝得非常干脆。


    信落在楼下经过的学霸阿观头上。


    第二天,阿观找到阿丑,把信还给阿丑,说:“写信格式开头要有收信人,结尾要有寄信人,我帮你改过了。”


    阿丑接过信件重新看了看,收信人被写了阿观,寄信人是阿丑。


    阿观说:“不知道是给谁的,填名字只是举例。”


    杨戬正巧经过,和好友阿莲吐槽:“吓死我了,阿丑昨天给我表白,想起来昨天是愚人节!幸好幸好!”


    隔天,阿观请全班喝奶茶,少了杨戬的份。


    阿观淡淡说:“好像是被哮天犬叼走了。”


    第78章 我的心肝 都是孙悟空的错!


    杨戬坐在真君殿供桌宝座上, 当着守卫的面,本想端起一些真君该有的架子,听到阿丑如此直言不讳, 他立刻下来站在阿丑边上, 怕她再胡言乱语就立刻捂住她的嘴。


    “阿丑, 你方才说什么?找我什么事?”杨戬披风一甩, 示意守卫退下。


    两个守卫听到那句“我是来哄你的”已然大惊, 连忙退出去,却躲在墙边偷听。上回这丑姑娘过来, 真君说是朋友,争执几句后又急匆匆往落伽山去, 过了几个月才回来,念叨着什么供奉、信众、佛道之类的话语。


    今日这个丑姑娘过来, 却说是来哄真君的……


    “咱们真君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被哄的那方呀……”两个守卫小声交流。


    和三圣母的兄妹关系中,真君向来是保护妹妹, 哄妹妹开心的。以前和哪吒的好友关系,也是谦让哪吒的小孩心性,哄哪吒开心的。即便是玉鼎真人的师徒关系, 秉承着尊师重道的原则, 也都是二郎真君这个徒弟哄师父开心。


    “这丑姑娘好像就是如今人间有诸多供奉的丑娘娘呀,大西天灵山糟了波旬的劫, 也是她辩退波旬,救了灵山呢。”


    “即便如此……真君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会因为这事生气吧?特意来哄, 总有个需要被哄的前因。”


    两个守卫还在悄悄讨论,看见哮天犬巡逻回来,很是自在地踮着脚尖,突然, 它鼻子一抖,闻到了一个熟悉的气息,立刻警戒起来。


    哮天犬正要往殿内去,却被两个守卫一把逮住,正是看热闹的时候呢!


    真君殿内,杨戬按着阿丑到一旁坐下,试图扯开话题说:“阿丑,孙悟空和老君打赌进了八卦炉,如今是个什么状况?”他对义士猴还是很关心的,中途有安排人去兜率宫看过,确定孙悟空没什么问题,此时乃是明知故问。


    阿丑说:“阿猴挺好的,就是他跟我说的,你脸皮薄,不敢承认是我老婆,哄哄就——唔。”


    杨戬连忙捂住阿丑的嘴巴,说:“听那猴子瞎说,他都在八卦炉里被炼了,还管别人的事。”


    阿丑低头看了看杨戬捂着自己的手,她双手将他的手移开后就盯着掌心看。


    “?”杨戬不明所以,问,“怎么了,我手上有什么吗?”


    “我明白了!”阿丑认真点点头,说,“你不是脸皮薄,你是觉得我偏心了。”


    “……”杨戬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疑惑地看着阿丑。


    阿丑说:“因为我以前只记得和菩萨老婆好好道别,没有和你好好道别过,你觉得偏心。我明白的!凭什么别人有,你没有。”


    “啊?”杨戬更疑惑了,他可从来没这么想过,只想过看佛门的热闹和笑话。


    阿丑仍旧双手握着杨戬的手,说:“哎呀,我补偿给你就是啦,不要生气了,我毕竟不是神仙呀,做不到博爱所有人,肯定会有偏私的。”


    还没等杨戬反应过来补偿是什么意思,就看到她对着自己的掌心亲了一下,又亲一下。


    “我不记得我们分别多少次了,多亲几次肯定就不欠了。”阿丑抓着他手还要再亲。


    “这是作甚呀!”杨戬连忙将自己的手抽走,颇为不自在地站起来背过身去。掌心被亲的位置格外温热,手放也不是抬也不是,即便是往衣服上抹了抹,感觉不像水渍一擦就没了。


    墙边的两个守卫和哮天犬完整地听到了室内的对话,也瞄到了阿丑亲杨戬掌心的那一幕,皆是大为震撼。


    惊得快要落地的下巴还没合上,又听到里面在说话。


    阿丑踩到桌案上,踮起脚趴在杨戬背上,用她在人间听到的一些哄人的话语说:“心肝呀,只要你当我的老婆……”


    她在人间听到的原话后半句,是:我什么都听你的。


    但阿丑不愿意什么话都听别人的,所以后半句琢磨着修改了一下,说:“心肝呀,只要你当我的老婆,将来要是遇到难题,我和其他老婆都能帮你的。”


    “……”后面说的什么完全没听,杨戬已经被那一声凑在耳朵边的心肝叫得浑身鸡皮疙瘩,连忙往边上躲。


    阿丑没了依着便往前倒,杨戬将她接住,看佛门笑话的心态却反而激动起来,问:“阿丑,你也这么叫观音菩萨吗?我是说,心肝这种……”


    “没有呀。”阿丑摇头,说,“菩萨老婆又不会像你一样,说不认我就不认我了,才需要我哄。”


    杨戬大失所望,又说:“你只这么叫我,岂不是让你其他老婆吃醋吗?到时候菩萨也觉得你偏心,也不认是你老婆了呢。”


    哎呀,杨戬说得有道理呀!阿丑认真思考后点点头。


    杨戬趁机提建议,说:“观音菩萨神通广大,掐指一算就知晓很多事情,你今天来哄我的事必然早就知晓,恐怕早就醋翻了,你该现在就往落伽山去哄菩萨才是呀,毕竟,你最喜欢的老婆,是,观音菩萨吧?”


    语调循循善诱,暗示明示。


    “那当然!”阿丑并不避讳自己的想法,只是觉得菩萨老婆会误会她偏私的概率很小,老婆是最慈悲大方的,岂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和杨戬一样突然就不认身份了。


    杨戬见她没有要回落伽山的意思,为了看菩萨的热闹,再次厚脸皮说:“阿丑,你哄得很好,我很喜欢,以后哄其他老婆都这么叫。我不生气了,我继续当你老婆。既然我这无妨了,要不陪你回落伽山一趟,问个明白心里才踏实嘛。”


    “唔,你说的也对。”阿丑点点头,拉着杨戬就要往外走。


    走到门口,她突然松开杨戬的手,又高兴又心虚又愧疚,说:“哎!我忘记不能随便拉老婆的手了!会有娃娃的!”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杨戬大笑起来,又有几分无奈说,“你上一回来灌江口的时候,就有这般的误会。相隔也有三四十年了,怎还以为拉手就会有娃娃呢?”


    “拉手不会有娃娃吗?难道阿猴骗我。”


    杨戬笑着想了想,没有帮孙悟空解释其中真相,也怕她刨根问底,更叫自己尴尬。于是,他说:“哦,孙悟空是石猴嘛,和人不太一样。你想呀,一颗石头都能生出猴子,那么生出来的猴子,是不是也很容易就能有娃。”


    “唔……对!你说的有道理。”


    敷衍过去后,两人走出真君殿,立刻就看到了靠墙站着偷听的两个守卫,还有被守卫捂着嘴巴的哮天犬。


    两个守卫用一种惊恐难以置信的表情盯着杨戬:真君!你背着我们在外面给人当小老婆!


    “……”杨戬面色冷峻,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站得板正说,“我有事离开一段时间,若有情况,照旧例安排。”


    “是。”两名守卫松开哮天犬,目送杨戬被阿丑拉着手离开,哮天犬急得咬住主人的披风一起飞到云端。


    等云端看不见真君影子了,两个守卫大笑起来,一人掐着嗓子喊心肝儿,另一人笑得捂肚子应声喊丑老公。


    真君殿里的神像发出微微金光,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射出一道锋芒,让两个不敬上司的守卫嘴巴牢牢闭上,一直磕头认错也没用。


    南海落伽山。


    观音菩萨正在后山潮音洞整理经书,手边悬浮一面镜子,是用于观察转生的十八位罗汉现状的,在适当的时候可以给到些许指引。


    “老婆——我回来了,你今天在家吗?”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过竹林,伴随着一阵急促奔跑过来的脚步声,脚步声有些杂乱,不像是只一个人。


    观音抬头,看见杨戬一脸新奇看热闹的表情。


    观音无需掐指一算,阿丑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就全部知晓,自然也知晓杨戬的提议。


    二郎真君不好好镇守在灌江口,整天想着看佛门的热闹笑话,看样子之前吃两个月的素斋还是不够澄清内心,又来胡闹。


    阿丑跑过来,抱着观音便说:“心肝老婆,如果我这么叫杨戬老婆,你会吃醋吗?”


    杨戬憋笑,看向面容平静的观音,试图从那白玉般的脸上找到一丝窘迫。


    可观音不在乎称谓,尤其早就知晓了前因。观音指尖掐诀,心念一动,便在紫竹林布下一道屏障,想要离开此地者,必须心有佛法,否则就要等九九八十一天之后才能离开。


    待布置下屏障后,观音回答说:“有相无相,有名无名,都是一样的。人本就是不同的人,称谓不同乃是常理,何须计较呢。”


    “桀桀桀——我就知道!老婆你最宽容大方了,果然不会像杨戬那样因为一点小事就生气!还需要别人哄了才好呢,之前都不承认是我老婆了。”


    杨戬连连摆手,不对呀,怎么感觉自己才是尴尬的那一个。


    观音平静地说:“阿弥陀佛,贫僧也记得,二郎显圣真君之前是主动要当阿丑老婆的,不知是发生了怎样的误会。阿丑,你是怎么哄好他的?”


    “别别别——这就不必说了吧。”杨戬心道不妙,虽只是哄了一句无所谓的话,可他脸皮薄,真的。


    阿丑如实道来,概括说:“他一听我喊他心肝,就说哄得很好,很喜欢。”


    杨戬站得笔直,尽量也让自己显得并不在意什么称呼。脚边哮天犬气得呜呜叫,主人怎么就那么乐意给阿丑当老婆呢!


    此事不过笑闹两句,结果却是杨戬被困在落伽山无法离开,又吃了三个月的素斋。


    杨戬思前想后,得出结论:都是孙悟空的错!


    第79章 情爱为何 谁对我好,我对谁好,不是情……


    观音菩萨设下的屏障, 使得只有心存佛法的人才能离开,否则就要九九八十一天之后。


    杨戬是断不可能心存佛法的,被迫留在了落伽山吃素斋, 哮天犬同样也被迫吃蔬果。


    至于阿丑, 她是来去自如。


    阿丑背诵过完整的《妙法莲华经》, 心里自然有佛法, 也信一点佛法, 但她既不信奉也不指望佛法。


    同样,阿丑受太上老君指点背诵《清静经》, 心里有道法,学以致用, 却也既不信奉道法也不指望道法。


    杨戬对此很不服气,自己是来看佛门菩萨的笑话的, 笑话没看成,又搭上几个月的素斋生活。他看向想来就来, 想走就能走的阿丑,颇为不服气的开口。


    “阿丑,你既心中有佛法, 也信佛法, 怎不皈依他们呢?而且,哪有佛道两家都信的。”


    阿丑吃着灵果, 用袖子随意一抹嘴,回答说:“谁对我有好处, 我就信谁,桀桀桀——我背了全篇莲华经,能得到漂亮老婆,所以我信佛法。老君的清静经也的确解决了脑袋里的声音, 所以我也信道法。”


    她又咬了一口果子嚼了吞下,说:“如果他们要罚我下地狱,或者问我索要回报,那我就不信他们了。”


    杨戬哑言,竟是想不出半句能反驳的话。


    灵果吃完只剩下个果核,阿丑将果核收好,要带回去种树的呢。


    阿丑将东西收好,就要离开落伽山,突然想起了什么,跑到杨戬面前,说:“这回我可记得跟你道别呢,今后可不要觉得我偏心了。”


    说完,杨戬就见她站定在自己面前,仰头看着自己。


    “嗯?”杨戬不太确定,之前阿丑说道别仪式后,是拉起他的手亲了几下。但她此时双手背在身后,仰着脑袋,不像是让人亲手的样子。


    啊??不会吧。


    杨戬大为震撼,难道阿丑所说的道别仪式,是亲……啊?她又说她之前只和菩萨有好好道别,以为别的老婆吃醋了。


    嘶……啧啧,还出家人呢,没想到啊没想到。


    杨戬脸上又浮现起看热闹的兴奋笑容,问:“阿丑,你每次道别都是需要大士亲你的吗?”


    阿丑点点头,说:“是呀,不过有的时候我也会亲老婆的,桀桀桀,我们是互相亲的!”


    “哦!哦!”杨戬更激动了,毫无疑问,亲这个行为绝对是超出了度人所需要做的范围,他按住看笑话的喜悦,摆摆手拒绝这个道别仪式,“我就不必了,我是个大度的神仙,不计较这些的。”


    “那你就是又不想当我老婆了。”


    “怎么会呢,我当然是愿意的。”杨戬笑着反驳,编了个理由说,“我有三只眼,这第三只眼睛想看多远就能看多远,所以,即便离别,我仍旧能看到你,就不算离别。”


    阿丑摇头,说:“可是我没有三只眼睛呀,我想你的时候,你就不像是在身边了。唔,虽然很少会想起你,万一想到又见不到呢。”


    “……”杨戬一口气憋着,不被阿丑惦记,是好事还是坏事,怎么听着那么不舒服呢。


    阿丑仍旧仰头等着杨戬老婆亲额头,杨戬却对此事存在一定的误会,颇为抗拒地后仰脖子。他只是来看笑话的,断不能把自己搭进去了。


    阿丑皱眉,想到阿猴说杨戬脸皮薄,嗯,那他不好意思亲自己道别也正常!


    于是,阿丑双手抬起搭在杨戬的肩膀上,用力一跳,往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杨戬当场愣在原地,后悔!一万个后悔!好好待在灌江口什么事也没有,来看什么笑话呀!堂堂二郎显圣真君,为了凑热闹竟被一个凡人丑姑娘亲了!哪怕只是额头,也觉得一万个别扭呀!!


    他还在原地纠结,等这次离开落伽山,再也不凑热闹了,安心修行才是根本。却见阿丑已经跑向潮音洞方向,想必是和菩萨去道别的。


    杨戬此刻已经没了凑热闹的心态,也更能理解菩萨为了度人的付出,哪怕被外人议论,也没有放弃阿丑。


    杨戬抱着如此尊重的心态也往潮音洞去,叹息着穿过竹林,看到两人道别的一幕。


    阿丑就那么双手背着站定,高兴地仰头看着观音,观音没有任何的辩解托词,也没有犹豫和心虚,就那么坦然地亲了亲阿丑的额头。


    “……!”杨戬目瞪口呆,深吸一口气,哦!哦!已经这么老夫老妻了吗,菩萨居然半点都不排斥。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在思考着这点小牺牲和大热闹比,是否值得。


    道别之后,阿丑没有立刻离开落伽山,她好奇又疑惑地问:“老婆,我都有老婆那么多年了,而且有好几个老婆呢,可为什么老君和阿猴,还有杨戬老婆,都说我不懂人间情爱,是不是因为如今我在人间的时间太少了?”


    观音顿了顿,垂目慈悲道:“人间情爱有很多种,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是不懂情爱的。你已经从俗尘跳出来了,阿丑。”


    “哦。”阿丑若有所思点点头,却没有因此停止好奇。


    离开了落伽山的阿丑和往常一样,有时候在人间转悠,有时候在无名新山种树。灰老鼠来到新山后一直很认真修行,已经步入需要行善积攒功德的地步,因此也常跟着阿丑往人间去。


    灰老鼠尚未能完全化人,化一半反而容易被人当做妖怪打死,便仍旧是用老鼠的形象,能做的善事有限,无非就是半夜钻进坏人的家里,咬坏衣物偷点粮食。


    阿丑则因被说她不懂情爱而感到困惑,她在人间隐了身形闲逛,若是看到家里有供奉三块泥块且是夫妻的,便会显灵帮点小忙,然后询问他们相同的问题。


    “你们知道情爱是什么吗?”


    新婚夫妻羞涩看对方,说:“情爱是美好之事,是苦日子里的甘泉。”


    白头夫妻拉着对方的手说:“情爱是长久的陪伴,是风雨里的互相搀扶。”


    也有成婚几年的贫穷夫妻说:“什么事情都没吃饱重要,搭伙过日子嘛,哪有什么情什么爱。”


    也有争执不断甚至动手打架的夫妻,说:“谁说夫妻就一定有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的,嫁的,能有几个心爱之人!什么夫妻情义,还不如手足之情呢!”


    阿丑听后更觉得疑惑,问:“自己不喜欢的人,为什么要成婚呢?父母之命如果都是正确的……你们又怎么会痛苦呢。”


    打架的夫妻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如果他们能够反对自己的父母,又岂会成就这段怨侣婚姻。


    还有算不上是夫妻的人在祈祷,供奉丑娘娘石头的也不是两个人一起,而是一个人趁着夜色偷偷供奉。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脸上全是泪痕,哭诉说自己家的田被霸占,家里没米揭不开锅只好去借钱买米,父亲因不识字被人骗着写下了欠条,家中哪掏得出大钱,父亲就被那伙人毒打一顿病逝,母亲去官府告状无果,一头撞死在门口,仍旧没有任何作用。


    为安葬父母,才十几岁的姑娘给那霸占了田地的人家当妾。


    “情爱?丑娘娘,那些东西即便是富贵人家都未必有,何况在我的身上,妾算不得夫妻。倘若非要说有什么情什么爱,也只有爹娘对我的爱。可是……他们都不在了……”


    阿丑不理解妾的意思,以为就和自己的其他老婆一样,都是平等自由的,甚至可以像杨戬老婆那样,说不当了就不当了。


    她以前在小渔村边上的小镇,也听说过哪个旧贵族家中有几个妾。后来离开渔村去咸阳的时候,还知道皇宫里住着皇帝的老婆们,只不过称呼不一样。


    但都仅仅是听过知晓,而非真切明白其中代表的诸多痛苦。


    阿丑还是没有找到“情爱”的答案,又去其他地方找,她感应到有一处供奉竟是在皇宫里,不过只是孤零零一人,不知道能不能回到她的问题。


    叠起三块石头说话的,是一个很美丽的歌女,正因没有钱送去家里给亲属治病而苦恼。


    阿丑直接掏出一串钱币给美丽歌女,然后问了相同的问题:“我想知道,情爱是什么样的呢?你懂情爱吗?”


    美丽歌女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羞涩又无奈地摇摇头,说:“我倾慕的人,注定是不会有男女情爱的人,或许君臣的情谊、百姓的爱戴会更多些。”


    “你倾慕的人,是个神仙吗?”阿丑听不明白君臣情谊,只能听明白百姓的爱戴,百姓们是凡人,需要凡人爱戴的不就是神仙吗?


    美丽歌女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伏拜在地感谢丑娘娘恩赐的救命钱。


    阿丑本来以为自己是懂的,情呀爱呀不都是一样嘛,当然是想要对人好的意思。谁的对自己好,这叫情,自己就也对谁好,这叫爱。两个人对彼此都好,合起来就是情爱!


    可听了那么多回答,她反而不懂了。


    “哎呀。”阿丑突然想起那个被霸占的田地的年轻女子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但自己还没帮她忙呢,便又凭借记忆寻找回去。


    才回来,却看见那年轻女子头上血迹斑斑倒在地上。原来是那女子打算杀了歹人报仇,常年贫苦自然不敌对方力气,被器皿砸在头上,一命呜呼。


    此刻两个家丁正抬着尸体离开院子往城外的乱葬岗去埋尸,黑白无常从虚空中走出来,锁链往那女子脖子上一套。


    “等下!”阿丑上前拦住黑白无常,说,“不许带走她,我还有事情呢。”


    黑白无常看到阿丑,魂都吓得颤抖了一下,连忙鞠躬抱拳问:“哎呀丑娘娘,好巧遇到呀……这个,你也知道的,寿命到了的凡人不能在阳间继续待着,莫要为难我们呀。”


    阿丑说:“我知道,但她回答了我的问题,其他回答我问题的人都得到了我的帮忙,所以她也得有。等我帮她一个忙,你们再带她去幽冥界。”——


    作者有话说:校园小剧场:


    学校组织暑假互助活动,安排了几名差生到班长阿观家补课。


    休息时,班长贴心地去给同学们榨果汁,阿猴阿莲立刻去客厅打游戏。


    阿丑和杨戬因为两人的校园绯闻吵了起来,不小心摔倒,阿丑将杨戬咚在地板上。


    “……”班长没说话,默默让杨戬帮忙来端果汁。


    果汁递过去的时候不小心没拿稳,全部打碎在地板上,弄脏了新地毯。


    于是,杨戬打扫卫生洗地毯,阿猴阿莲打游戏,阿观让阿丑到厨房帮忙一起切水果。


    “这个好吃。”阿丑啃一口西瓜。


    “这个好吃。”阿丑啃了口桃子。


    “还有这个我也尝尝。”阿丑看向切好的苹果片。


    她左手西瓜右手桃子,无赖道:“没多的手了,你喂我。”


    “……嗯。”


    第80章 鬼魂还阳 不许说凡人的事是小事!……


    被黑白无常拘着的魂一片茫然, 直到阿丑将她拽过来才清醒一些,见到身边一身白一身黑还头戴高帽手拿哭丧棒的两个鬼,立刻惊叫一声, 连忙躲到阿丑身后。


    “丑娘娘救我……丑娘娘救我……”


    黑白无常互相看了看, 脸上露出谄媚的表情, 黑无常与阿丑说:“哎呀丑娘娘……我们真不知晓你认得她, 只是按规章办事, 照着生死簿上的寿命来拘魂的。倘若你想给她加寿命,这……这也得先与阎王汇报, 不是我们能做主的呀。”


    白无常扯了扯黑无常的袖子,又说:“丑娘娘既然说要帮这女鬼完成一个心愿, 就由她说嘛,说完了, 丑娘娘去帮忙,我们将鬼带走交差, 两不耽误。”


    死掉的女子将对话听在耳中,也没有能复活的奢求,突然跪倒在阿丑面前连连磕头, 说:“丑娘娘, 我……丑娘娘?”


    阿丑一看此人扑通跪下,立刻就绕到边上, 见她还跟随自己调整方向,干脆躲到青狮的背后去, 青狮以为阿丑怕鬼呢。


    行这么大的礼,磕这么多的头,万一自己办不到,对应自然也是那么大的失望。


    阿丑认真与那女鬼说:“我可不是拜了就会答应神仙, 何况神仙都不是拜了就答应的……你先说说帮什么忙,我挑一个简单些的。”


    “丑娘娘……我……只有你能帮我了呀……此时此地我如何再去拜别的神仙呢……”女鬼伏在地面哀凄地哭泣着,说,“我只有一个心愿,若是丑娘娘也无法帮我,就让我自己去报吧,哪怕是不能要做孤魂野鬼,我都认了。”


    阿丑还没听她说什么心愿,黑白无常却好像已经知道,劝说道:“啧,你这鬼怎么想不明白呢,如果那人今天要死,说明是寿命尽了。既然寿命尽了,我们定是一并拘走了。”


    他们来这只拘了她一个魂,就说明她要报复的人,寿命还没到呢。


    “咦。”阿丑疑惑地思索着,猜想鬼差们可能是翻看生死簿知晓那女子的前尘恩怨,也说明幽冥界的官吏差役们是清楚在这女子身上发生了哪些不公平的事。田地被霸占、父亲被打死、母亲去讨公道却无果绝望撞死在门口,为有钱埋葬爹娘,她不得不给仇人当了小妾,最后还被仇人打死埋在乱葬岗。


    阿丑想到竹家夫妻,想到曾经的自己,一无所有遭到外界的排挤,还差点被砍了手。也想到虽然得到了父母的爱,却并不幸福的阿绸。也想到了两个土地人夫妻,他们的孩子们生长在爱里,拥有一切,很幸福。


    可其实,在阿丑到兜率宫看炉子的那十天里,人间十年发生了很多事。英娘和她说有趣的事,避开了伤心事,但阿丑的慧眼能够看到。


    即便是那么幸福的英娘的孩子们,也死了,死于朝堂上两股势力的争斗,他们站队的那位宗亲,输了。宗亲本人并没有被处死,但那些追随他的,支持他的,越重要的人,越是没有留下活口。


    阿丑想,如果英娘向自己开口要救两个孩子,自己一定是愿意往地府去要人的,哪怕这事触犯自己修改过的地律,她也认罚。


    可英娘不想让阿丑为难,也知道一旦开了这样的口子,便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一代代都仰仗着这层关系得长寿。难道要把阿丑的无名新山,变成自己家族的山吗?所以英娘什么也不说,只说十年里人间一些无关自己的事情。


    后来,英娘看阿丑对自己似乎欲言又止,也猜到阿丑或许能够知道一些前尘,便让她宽心。


    ——“阿丑,我的孩子们非常幸运非常幸福,他们已经拥有过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生活和享乐。如果他们仅仅因为我认识你而得到了还阳的机会,对别人也不公平。”


    阿丑回过神来,又看向伏在地上哭泣的女鬼。


    不幸的、幸福的家,可走出来的每一个孩子都还是会面临不同的不幸。或许是偷食物要砍手的严苛律法、或许是人相食的饥荒、即便锦衣玉食也还有朝堂纷争,而平民百姓寻常生活也会被找茬夺走一切,坠入深渊。


    幽冥界的生死簿不仅仅是记载生死,还会记载每个人的生平,小到偷一个鸡蛋都会被判官量刑在地狱受罚的年限,他们知道得那么清楚,可从来没有谁冒到地上来,将那些真正的恶人拖下地狱。


    他们说阳寿未尽,便纵容歹人继续活着,等阳寿尽了再到阴间审判,可是,那歹人都逍遥快活一辈子了。


    很多人行善积德,轮回几世,都未必能达到一天那般的快活日子。


    “你不必说了!”阿丑看着地上的女鬼重重回答,在女鬼绝望的眼中抬起手指向不远处的府宅,“你的心愿必定是要那霸占田地、害死你爹娘、又命人打死你的歹人偿命!要他下地狱,一天好日子都不该多享!对吗?”


    “对!对!”女鬼大哭起来,连连磕头说,“丑娘娘明鉴,求求你,我只有这一个心愿了!”


    阿丑一手叉腰,使唤黑白无常说:“我未必打得过歹人,住那么气派的院子,肯定有很多护卫。你们在就方便了,直接将他魂勾走!我不会下幽冥的法术,你们把我的魂一起勾了,我去和阎王解释。”她说着,拍拍自己腰间的那一串木牌。


    黑白无常站定不动,阿丑皱眉,拍了拍青狮脑袋说:“他们不肯动手,你跑过去把歹人咬死,若是我老婆计较你杀生,我一定帮你解释。”


    “……”青狮伏在地上不肯行动,嘀咕说,“我可以将人踩住,你来杀生,若是菩萨计较你杀生,我也帮你解释。”


    阿丑琢磨了一下,觉得也行,就像十八罗汉被打入轮回,不也是一种死吗?自己不是想杀生,是想将歹人打入地府受审判。


    “这……这……”黑白无常开始冒冷汗,脸上表情格外为难,小声说,“丑娘娘,如果是个无名小卒,此事……也能商量,可是,可你们口中的歹人,并非普通人呀。”


    此言一出,阿丑更生气了,说:“你们当初在花果山勾我和阿猴的魂,是觉得我们是普通人普通猴好对付吗?你倒说说,那歹人有多特别,难不成,也是个在人间的神仙?”


    黑白无常尴尬笑着不回答,看向女鬼。


    女鬼与黑白无常的视线对上,突然就崩溃了,大喊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人间的权贵,官府不敢惹,阴曹地府也不敢惹吗?那岂不是他死后,还能作威作福?啊!啊!?”


    女鬼崩溃地扑向黑白无常,面容变得青黑,双目泛红,平短的指甲快速变成黑长且锋利的模样,强大的怨念让她成了厉鬼。


    见状,黑白无常也是神色一凛,最后劝说:“成了厉鬼可就没有投胎转世的可能了!你若敢伤鬼差,只能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等下!”阿丑大喊一声,不理解地拽住女鬼,“你们倒是有个人告诉我呀,那人多特别。”


    女鬼双眼滴血,说:“那人是当朝的丞相,皇帝的舅舅。”


    黑白无常低头不说话。


    阿丑疑惑,问黑白无常:“所以呢,那人是哪个神仙?”


    黑无常说:“他不是神仙,只是人间的身份特殊,寿命未尽……牵扯诸多大事。即便他将来还有恶事,也说明需要恶事的发生,乃是天地恒定之数。”也就是说,如果有谁因为这个歹人而糟了害,便是注定的劫难。


    “怎有这样的道理!”阿丑气得捋袖子,说,“好,既然是人间皇帝的舅舅,人间的法不敢管,幽冥界的法也不敢管,那我去找玉帝!他一句话就能赦免,同样也能一句话就定罪!”


    “哎呀丑娘娘,你冷静些!不过是一个凡人被打死的小事,你要玉帝来处理,岂不是自找麻烦吗?”


    阿丑气得往黑白无常脸上各一拳头,说:“我也是凡人!不许你们说凡人的事是小事!”


    阿丑心意已决,又担心在天上耽搁太久,人间时间飞快,没准黑白无常直接把人带去地府。如果带着往天庭去,也不确定鬼魂能不能适应那里的阳光。


    “皇帝的舅舅身份特殊,你们不能改。那我要改她的寿命,现在就还阳。”


    即便是普通人的寿命也不能随便改,能改也要汇报阎王批准。可此时阿丑眼神凶狠,若不答应,只会闹得更大,已经没有好好商量的余地。


    黑无常抱拳说:“行、行,即刻还阳!阎王那边我们会解释清楚的。但是……她成了厉鬼,无法还阳。”


    阿丑苦恼地抿抿唇,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她记得老婆给过自己赐福。


    阿丑拉住女鬼的双手,说:“我有一座全新的山,如果你愿意就去那里生活。那里没有战乱饥荒,也没有强占田地、伤人妻女的混蛋。田地里谁种的粮食就是谁的,纺织的细布丝绸可以自己穿。”


    浑浊的眼睛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但在听者耳中却格外虚妄,怎么可能存在那样的地方呢?如果真的存在,自己当然是一万个愿意。


    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递,阴冷的鬼魂感觉到生命的温度。她看向丑娘娘,感觉到一阵微弱的金光。


    这一个只简单由三块石头形成的神像信仰,没有付出过很多的东西来供奉,自己也不过是回答了丑娘娘一个问题,但丑娘娘竟愿意为了自己到天庭去告状……甚至还邀请自己到丑娘娘的山里居住。


    厉鬼流下了眼泪,身上的黑气消退,指甲也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血红的双眼也如从前黑白分明,厉鬼恢复成了普通鬼。


    青狮一爪子推搡了下女鬼,女鬼跌跌撞撞掉入浅浅的埋尸坑中。


    “唔唔——”女子在土下挣扎,一双手破土而出,自己挖开地面坐了起来,大口地喘着粗气。


    还阳后的女子无法看见黑白无常,只能看到阿丑和青狮。


    阿丑让青狮驮女子回自己的无名新山,她自己则掏出柳叶舟独自往天庭去,在阿丑看来,这事非常简单,不过是陈述在人间遇到的事情,因为涉及人间皇帝的舅舅,所以只能找天上的玉帝来管。


    阿丑坐着柳叶舟飘到天上,才到南天门,就看到太乙天尊匆匆忙忙过来,做出一副偶遇的模样。


    “呵呵,阿丑啊,什么事往灵霄殿去呀?”


    阿丑还记得十殿阎罗都是太乙天尊化身一事,猜是黑白无常已经和阎王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至于太乙天尊为什么来拦自己,就不清楚了。


    阿丑回答说:“重要的事。”


    “唉!”太乙天尊重叹一声,“先去我妙严宫坐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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