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大和敢助忍不住上前一步:“你到底……”
“我知道!”时田术猛地打断他的发言, 贴在两侧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知道是错的还要去做!”
“你们认识的那个人是金田一三,但是, 对我而言,金田一三和月桥槿根本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我不是你们, 脑袋里有那么多大道理,每一条都能说服自己理智, 去好好的遵守法律。我压根做不到看到月桥同学那么痛苦!!!”
“话不能这么说!”柯南顾不得自己在别人眼里到底像不像个小学生, 大声反驳道:“我们的确不知道金田一姐姐以前是什么样子,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没有看见她心里的伤疤。正是因为大家都能看见她的难过和痛苦,我们才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 就像人死不能复生一样,这样的恨意是永远没有结果的!你口口声声说金田一姐姐以前不是这个样子, 她是被仇恨影响的。那我问你,你能保证她复仇之后就一定会幸福吗?原本在你眼里那么美好的月桥同学堕落成不被世俗容忍的杀人犯就真的会幸福吗?那个凶手死在她的手里她就能忘掉过去10年里不堪回首的记忆, 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
接二连三的质问让时田术无言以对。
“我不知道。”
最后, 他面容苦涩的摇了摇头。
“但那是她的事情, 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什么都改变不了。”
“可你现在……”
柯南想要称热打铁,但时田错却挥了挥手, 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你们想要策反我也没那么容易。”
“我欠了她很多, 她让我做什么, 我就应该做什么。应该赎罪的人并不止是被她盯上的杀人凶手,还有我。”
在场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时田术和金田一三同龄,十年前命案发生时也只是一个初中少年罢了, 能在这中间做什么事?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瓜,马上就想到了他那个做尽了坏事的父亲。
安室透甚至更想深了一层,看来,金田一三当初来时田家也并不是什么巧合。
“会造成这种局面……”青年用力眨眼,抑制住自己想哭的冲动,但语气还是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一抹哭腔,“和我有血缘关系的那个人固然是当年的帮凶之一,但什么都不知道,傻乎乎想向所有人炫耀暗恋女生画作的我也是破坏了月桥同学家庭的犯人。”
“画作?”柯南听得更糊涂了些。安室透则是想到了金田一三当时去平野家的目的,心里涌起一丝明悟。
他问:“也就是说,你当初把金田一三的东西带回了家,引起了你父亲和凶手的注意?”
“谁告诉你的?金田一吗?”
“请不要这样污蔑月桥同学!!!”时田术对他怒目而视,“她是个很好的人,为了不让我有心理负担,什么都没告诉我!”
“这些事情……”他脆弱的闭上了眼睛,艰难吐出那个名字,“是在监狱里的雨山告诉我的。”
为了祈求对方的原谅,他几乎每周都会过去看他。一开始,雨山莲谁都不想见,就连他生父生母的照片也拒绝接收。
后来的某天,他忽然就想通了,主动让时田术过来。
时田术在接到狱警电话时,本来还很高兴,以为对方终于想开了一点点,但真正隔着一道玻璃面对面时,望着那双淬了毒的眼睛,他才明白,只要雨山莲还活着,时田错亲手埋下的复仇剧本就永远没有停歇的那一天,这个人已经被时田错养成了错误的性格,即使知道了真相,也只不过是怨恨的人变了而已。
“没想到你这个大少爷,还真的把家里的财产都捐献了。”雨山莲打量着变得普普通通的时田术,倒是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对方时的样子。
他第一次违背时田错的意愿,跑到他家附近,本来是想看一眼自己许久未见的父亲,但见到的,却是时田错让他去怨恨的时田术。
装扮精致的小少爷被佣人簇拥着坐上豪车,行动举止间,虽然是他看不上的文弱,但周身那股单纯的气息,却是给多少钱都无法伪装的。
也许是他直勾勾盯着别人的目光太明显,对方若有所感地回过了头,望向的正是他所在的方向。
雨山莲吓了一跳,连忙在被人发现之前躲到了阴暗的墙根下,即使时田错口口声声的和他说:“我最爱的孩子是你”,但潜意识里他也知道,自己永远只能躲在见不得人的暗处,光明是属于另一个孩子的。
他也不得不承认,时田术是个让人无法生出厌恶想法的乖孩子。
但其中不包括他这个被刻意养出来的坏种。
现在也是如此。时田家的丑闻在报纸上闹得沸沸扬扬,但时田术无论是当着媒体的面道歉,还是捐财产,尽力补偿受害者的诚恳模样,还是慢慢挽回了一些声誉,报纸上对他不再是一面倒的批判,争论逐渐平息,他在监狱里都能听说时田术在散尽时田家的产业后又另外找了一份慈善工作,工资微薄,但他却做得很努力。
这算什么?求心安吗?
雨山莲现在已经不恨时田家的其他人了,但那股怨毒却如淤泥一样堵在胸膛,拉坠着他周边的一切异化。
这股恨意在见到时田术沧桑却显得轻松的表情时达到了顶峰。
雨山莲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卑鄙,死了也要拉人垫背的做法并不像他那个据说为了保护市民拿过许多功勋的生父或是听闻很温柔从来没有和人红过脸的生母。他的行为仿佛名为时田错的恶灵仍旧笼罩在他上空,用前尘往事捆绑着他的四肢与头脑,驱使他像个木偶般继续着对方生前最爱的行为。
但这又怎么样呢?
他就要死了,待在监狱里,报复不了任何人,也找不到任何能报复的人。
唯一和他见面的,是他摸不到的时田术,和小时候一样站在他永远都摸不到的自由和光明里,时田错虽然不是个好父亲,也还是把这个人照顾得很好,时田术的世界即使曾经被谎言包裹,也不会像他一样无法挽回。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无法不恨。
“我待在监狱里,大脑放空的时间变多了,很多从前想不起来的事情也都想起来了。”雨山莲死死的盯着时田术,语气饱含嘲弄,“要怪就怪你的亲生父亲吧,他不止是对我狠毒,也亲手葬送了自己儿子可能会有的幸福。”
时田术木木呆呆的走出监狱,如果说黑曜馆给了他第一次致命冲击,雨山莲的话就给了他第二次冲击。
他也许真的是和雨山莲死说的那样无可救药,只要是能求心安的救命稻草就会不顾一切地抓住。
在得知雨山莲死讯的那一天,他哭着打通了月桥同学的电话号码,拼命和她说着对不起。
面对他哭得不能自己的模样,月桥同学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话:“我知道。”
他的哭声终于停了,带着一丝不可置信:“月桥同学你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电话那头的女声很淡然,明明不同于雨山莲的歇斯底里,却总是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这个人,“时田同学,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时田错也已经死了,没关系了。”
不,不是没关系……
时田术脑海中闪过雨山莲那双怨毒的眸子。
压根不是没关系!
“月桥同学!”他在她要挂电话的时候突兀地叫住了她。
“求你了,请给我一个机会赎罪吧!”
“我一定,一定不会背叛你的!”
※※※※※※
“所以我不能背叛她。就算她要和全世界为敌,我也必须站在她身后。这是我欠她的。”
一口气说完这段往事,时田术很是自觉的说: “我知道,协助杀人也要被抓的,到时候,你们要抓就先抓我吧。”
“……那个,”没等柯南他们说什么,弱弱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比起逮捕自首的犯人这种事情,是不是先把我从这个奇奇怪怪的装置里放出来比较重要一点?”
大家这才想起,他们身后还有一个被关了很久的怪盗基德。
“既然你都要自首了,能不能先把钥匙给我啊?”基德对时田术可怜兮兮的说道。
“抱歉,这个装置的钥匙不在我手里。”
“哈?”基德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它唯一的解除方式就是用地上那把铲子把里面的土全部翻一遍,找到被藏在土里的磁铁碎片,拼凑成功之后就能组成一把钥匙,对应的锁也同样是藏在地下,需要你找到它。”
“哈?!!”
“月桥同学说了,太复杂的机关容易产生变数,我身上如果有钥匙的话,很容易被你用花招骗过去。既然这样,不如就把钥匙和你关在一起,让你凭本事取。”
呵呵,好个凭本事取。
怪盗基德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小声吐槽了一句:“她绝对是在报复。”
安室透从刚刚开始就沉默不语,盯着自己的手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被基德一打岔,他如梦初醒般,猛地看向了时田术:“不对。”
“虽然你没有钥匙,但你一定有联系她的方法。”
“如果我是金田一三,我一定会让你发消息告诉我这里的情况。毕竟,再怎么算无遗策,也得靠预先的信息收集。”
“!”
江户川柯南也马上反应了过来,“时田哥哥,你发了吗?”
“你们在想什么?我是不会背叛月桥同学的!”一个大男人被四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时田术忍不住退后了几步。
“也就是说,你还没发是吧。”柯南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我如果到了时间没发的话,月桥同学也会知道我这里出了问题的!”他急急忙忙的强调道,又不着声色的往后退了退,安室透和大和敢助给他的压迫感都太强了。
“我们也没说不让你发啊。”大和敢助嘿嘿嘿的痞笑着,笑得有点可怕。
柯南的镜片适当闪过一丝幽光,“但是,你可以适当的运用一下语言的艺术。”
“我是不会背叛……”
“别说了。”大和敢助直接打断,“我们都知道你不会背叛金田一了。”
“你把我们这四个人困在这里,已经很成功了,并不算是背叛。”金发青年也恰到好处的插话道。
“但是,刚刚我们也和你说了,金田一三的仇人,已经是警方的通缉对象,即使没有了她,警察也还是会把他绳之以法。”
“现在我们都被你困在了这里,不能往外界传消息,也没有人知道金田一真正的去向,所以,我们之间来打个赌怎么样?”
“你们到底想说什么?”时田术警惕地盯着眼前的三个人,生怕被他们蛊惑了。
“大哥哥你就发消息说:计划顺利,他们都钻入了陷阱。就这一句就可以了,不要发其他话。”
“没错,这样就可以了。”安室透赞赏般的看了眼柯南。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时田术简直莫名其妙。
“这个嘛。”待在陷阱里的基德不急着挖陷阱,忽然从怀里变出了一束灿烂的红玫瑰,陶醉地放在鼻间嗅了嗅。
“这招叫做听天由命。反正我们都被你困在这里了,你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也耍不了什么花招,所以,不如大家都来赌一把。”
“看是金田一三能赢,还是抓她的警察先生能胜。”
“最重要的是——
爱到底能不能创造奇迹。”
“事先说明,我赌能!”大和敢助目光炯炯,笃定的说道。
“那我也赌一把可以好了。”安室透耸了耸肩,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景光。
“我也觉得可以哦,大哥哥你呢?”江户川柯南兴致勃勃的询问着时田术。
后者犹豫了半天,到底妥协了。
“好,就赌这一次。”
“你赌什么?”基德好奇的问,“不能?”
“……我希望可以。”青年弱弱的说出这一句,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完了……被月桥同学知道的话,她会骂死我的吧。”
时田术不是真的笨蛋,一开始他就发现了,人群里,并没有那位诸伏警部。
第282章
岩立恭平虚无地张大了一张嘴, 但声带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其实发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前排开车的恶魔早在一开始就告诉过他了:“整辆车都是我特别订制的,无论车子里有什么动静,都不会被他人发觉。”
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天天不应, 叫地地不灵。
长相酷似琉生的女人并没有琉生的好心肠,她父亲明明是看到花落地都会突如其来感伤的细腻个性, 但到了她这里,这份细腻全用在了其他地方。
“很难受吗?”耳畔边是她状似关怀的提问。
但下一句, 就变成了:“放心吧, 我试过了, 这点痛感不会让你死的。”
岩立恭平恨不得自己干脆死了算了。
从未体验过的痛苦不断袭击着他,电击手掌显然只是一道开胃菜, 这辆车里装载的各种各样的气体状的药品才是主要的折磨手段。
他上一秒痛苦到捂着胃不断干呕,下一秒便难受得不断自扇巴掌, 才刚刚被烟雾呛得无法呼吸,下一秒, 他就真的不能自主呼吸了。
前排金田一三的声音隔着防毒面罩不甚清晰地透了出来:“放心吧, 你是不会死的。”
“这只是治哮喘的药而已, 不过呢, 因为它的能力太强了,早些年就退出了市场。”
“搭配一点点麻醉剂,就能迅速让你的气管肌肉变得非常平缓, 简单来说就是会让人暂时没办法自主呼吸呢。不过你不会真的就这么死掉的。我提前试过了, 每隔五秒你就能喘一口气。肺活量够好的话, 应该没什么感觉才是。”
她像个合格的药品导购,每在他身上做点什么, 都会温柔的讲解一次。
即使车里唯一的听众此时已经无暇顾及这番细致入微的讲解了。
岩立恭平捂着喉咙,因为窒息, 他本就通红的眼球此时更是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红血丝,像是要爆开一样恐怖。
但就像她说的那样,每隔五秒钟,他就能喘一口气,一秒天堂,剩下的时间,又是无边的地狱。
求生欲迫使他张大了嘴,祈求般地望着后视镜里的那一双眼睛。如果他现在可以说话,他一定不顾形象地向她跪地求饶,求她放过自己。
如果时间能倒退,十年前,他一定不会去东京找琉生。
又或者……
可惜,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可以买。而面对他无声的祈求,后者也不过不经意的抬了抬眸,假意曲解了他的意思:“你觉得药效不够?”
“好呀,那我们换下一种吧。”
呼吸刚刚恢复正常,五脏六腑就开始疯狂绞痛,岩立恭平的后背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他下意识地张开了嘴,想通过嚎叫来降低痛苦,但身体却已经没力气支撑声带的震动了。
“离到家还有点时间,你慢慢享受吧。”
他听她慢悠悠的说道。
可在剧烈的疼痛面前,身下的车子仿佛根本没有挪过位置,一直待在原地。
“你……”
身体刚从缓下来的疼痛中汲取了一点力气,他便咬着牙,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着哭的还是老掉牙的那套说辞:“我求求你了!让我死吧!我求求你了!”
出发去东京前想的那些美好画面已经全部破碎,如果可以,他宁愿被那些警察抓到,也不想死在这个人手里。
可他悲凉的请求没有换来铁石心肠之人一丝一毫的怜悯,“那些被你杀掉的人,死前应该也这么求过你吧。”
她凉薄而不带任何感情的视线通过后视镜和他对上了,“那个时候,你答应了吗?”
……
他怎么会答应。他怎么可能答应。
想逃走的欲望压住了一切,本身他也不是一个诚实的人。
岩立恭平毫无心理负担地撒了谎,喘着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加可信一点:“我……我当然……同意了。”
所以,你也快点同意吧。
他的内心里藏着这样的迫切。
“好啊。”
话音刚落,前排的女人就很爽快的答应了。车门甚至传来了咔哒一声,是解锁的声音。
岩立恭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那一瞬间,他甚至忽略了身上的疼痛。
就这么轻松的……?
“不跑吗?”轻飘飘的话语落下,吓得岩立恭平连忙伸手去抓旁边的车门锁,能逃出生天的计划仅此一回,近在咫尺,哪怕心里还有疑问,他也怎么样都不愿意放弃掉。
锁是松动的,居然真的没锁!
岩立恭平眼底冒出狂喜,但还没等他高兴完,他忽然发现,锁是能开,但他用尽了力气,也根本推不动车门。
希望瞬间变成了绝望。
他顾不得辱骂前座那个不讲信用的女人,发了疯似的将自己所剩无几的力气都放在了那扇车门上。打砸踹踢……各种方法都试了一遍,却根本无济于事。
到了最后,他终于受不了了,拼着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的念头,张牙舞爪地扑向前排的女人,“你敢耍我!去死吧!!!”
金田一三冷静的按下一个按钮,熟悉的电击再度降临。
等人瘫在了座椅上,她的声音夹带着一股幸灾乐祸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响起,“你这么生气干嘛?我的确说了放你走,但你也不至于要死磕一扇门啊。”
为了证明自己信守了承诺,后排另一扇被岩立恭平冷落忽视的车门缓缓开启。
光线照在黑色的皮垫上,岩立恭平费力地蠕动着,想要去抓住那一缕光。
指尖触碰到光线的那一刻,还没来得及奔向他想要的自由,车门啪的一声,又自动合上了。
他呆怔地望着空荡荡的手,金田一三轻描淡写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真以为我会放走你吗?”
自始至终,她都是在耍人。
岩立恭平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一点,也许是崩溃过头,也许是出于泄愤,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我从不后悔杀了你父母,也不后悔杀了他们所有人!”
“我后悔的只有一件事!!”
“我应该早早的杀了你!!!”
“我应该在十年前就藏在那间房子里等你回家!!!”
“你和你那对该死的父母就应该死在一起!!!!!”
“嗯,我也猜到你会这么想了。”
金田一三低头看了眼手机上弹出的信息,不甚在意的说道。
“你要是能坚持忏悔到死,说不定我杀你的时候还能略感诧异。”
第283章
你这个贱人!和琉生一样的贱人!”
大抵是明白自己这回真的栽了, 彻底破防的岩立恭平骂了很多市井里都很难听到的污言秽语,企图占尽最后一点优势。
金田一三的回答仅仅是沉默,后座岩立恭平情绪接近崩溃边缘, 但占据上风的她却变得意兴阑珊了起来。并没有报复成功的快感。
就是这样吗?
就只有这样吗?
明明应该拍手称快,再用更多可怕的手段尽情折磨眼前的人, 可她偏偏已经累了。
不该在这个时候犯的抑郁症躯体化又在此时找上了门。金田一三很想按下按钮让后排的人立刻闭嘴,稍微挪一个指尖就能完成的工作在此时此刻却该死的艰难, 握住方向盘的手不受控制的轻微抖动, 四肢一点力气也没有, 安放心脏的地方像是被人从前到后挖了个大洞,血液也是凉的。
这场看不见终点的马拉松大赛, 金田一三已经漫无边际的跑了整整十年,等到即将抵达终点时, 伤痕累累的她已经变成了一台缺油的机器,常年驱使她行动的那股愤怒也像是被冰封的火焰, 尽管还在跳动着, 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冷静。不能在这时候出问题
今天已经吃过药了, 也许是昨天进行的手术影响了药效金田一三拼命进行着深呼吸, 用残余的理智去对抗无缘无故开始崩溃的情绪。
“你这个”
稍微好点,金田一三当机立断的按下了按钮。
后排的声音终于变成了痛苦的喘息,车里重新安静, 但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在这条单行的路口, 从旁边小巷拐进来的车辆已经开始鸣笛了。她再不走, 恐怕车上的司机就要下来看情况了。
她强迫着自己乱颤的视线聚焦到后视镜上,后头的车没看清楚, 却不小心看到了那个栗色头发的小女孩。
那个孩子她记得是柯南的同伴,怎么会在这里?还是她的病已经进化到了除了有关高远遥一的幻觉, 还能看见其他人的地步了?
金田一三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那个女孩子还在那里。
这次,她看得更清楚了些,女孩躲在电线杆后,用手机隐晦地观察着她这辆车的动向。
要不是她刚才不小心瞥到了,可能还真发现不了对方。
要不是时机不对,搁平时,金田一三可能会忍不住夸一句聪明的小孩。胆量谨慎和智慧都不缺,跟踪也做得非常到位。
但此时,看见这个孩子,她却有了一种计划被破坏的不安感。
刚才时田术发来的短信她并没有仔细看,那只是一条很平常的讯息,但现在,潜意识里,金田一三又觉得有必要仔细读一读。
现在时间还早,金田一三先把车开出这里,停到了不远的路边。假装没看见后面一直跟着的灰原哀。
后面的车终于停止了催促,金田一三得以争取时间服用随身携带的药。过了十五分钟,她感觉稍微好点,想要拿起手机的时候,另一只手比她更快的覆了上去,为她送上了手机。
修长的手指天生比别人更冷,皮肤接触的那一刻,金田一三忍不住寒颤了下,视线不受控制的一寸寸向上移动,直到看见了凭空出现在她副驾驶位的男人的全貌。
穿着西装的男人有一张能欺骗全世界的斯文脸庞,交叉着两条长腿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剩下的那只手指尖勾着一只木乃伊玩偶,掌心撑着脸饶有兴致的向她发问:“金田一,到了这一步,你打算放了后座的那个可怜虫吗?”
“你在胡说什么?”
哪怕知道眼前这个人只是她的幻觉,金田一三还是被恶心得连手机都不想拿了,手立马就缩了回去。
听到高远遥一的问题,她目光变冷,为了证明自己并不像高远遥一说的那么软弱,后座的岩立恭平发出了一阵瘆人的惨叫。
惨叫声中,高远遥一也只不过是勾了勾唇角,摇晃着玩偶的那只手动了动,虚点着她的眉心。
“这样是不够的。”他说,像是老师在教导愚钝的弟子,指责中带着亲切,然后不断给予提示。“你看,你折磨了他那么久,他也并没有真的失去什么,还有力气骂你。”
他话语温和,仿佛真是在教导学不到位的小孩子。但金田一三从很久以前就明白一个事情——高远遥一向来爱用厚厚的蜜糖裹着致命的毒药。
为了满足他的欲望,他并不在乎手里的傀儡最后会是什么结局。
即使知道,这是自己生病的幻觉,但金田一三还是忍不住冷笑出声。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你只是想亲眼见证我犯罪的模样。”
“不管我杀的是谁,就算是你,为了见证所谓犯罪的艺术,你也相当无所谓吧。”
说话间,后排的声音逐渐降低,金田一三毫不犹豫地按下了专用于折磨的按钮。
背景音重新响起。前排的两个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还能接着刚才的话题。
“有什么不好吗?”男人大方反问。
“在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是坏人能比好人活得更加自在,因为好人需要遵守的公序良俗坏人一条都不需要遵从。我们可以和全世界为敌却不会遭到任何指责,偶尔帮别人一把,还能让对方感激涕零。”
“别忘了,你可是金田一,这辈子是,上辈子也是。拥有这个姓氏的人,注定会和犯罪纠缠在一起。”
白皙冰冷的手越界地伸了过来,轻轻捏住她的下巴,逼着她直视他的眼睛。
“我很久以前就教过你了。犯罪的时候,给别人留余地,就是不给自己留活路。”
“想想你的父母。金田一,想想一直追着你不放的那群自诩为正义使者的警察和侦探。”
“但凡你能表现得再决绝一点,那些人也不会到现在都还在追着你不放。”
“无可救药的渣滓处理了另一个更加无可救药的渣滓,带来问题的社会废物自行销毁,我要是警视厅,甚至会在暗地里给你安排助力,让你能毁得更彻底一点。”
“他们为什么到现在还在努力?”
“当然是因为你还没正式跨越坏人的这条红线。”
他若有所指的瞟了眼后座不断翻滚的男人,微笑着鼓动着她:“这些小打小闹的折磨可以停止了,再去分析黑曜馆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也非常没必要。是时候缩短进度直接快进到最后一场戏了。”
“赶在那个发现不对的孩子把所有人都叫来之前,让我看到你筹划十年的剧本顺利杀青吧。”
“毕竟,你也察觉到了吧。现在,只有藏在你脑海里的我是完完全全站在你身边的了。”
※※※※※※
加速的汽车一脚油门便轻易地甩开了一直跟在身后的小尾巴。
这次,金田一三没有在路上做任何停留,正如高远遥一所说,她所有的戏码都只是在给最后的死亡做铺垫罢了,少了也无所谓。
汽车没有任何停顿地被开到了小区地下停车场。搬家的事情本身就是幌子,只不过是左手套右手,借搬家一事装修室内,让周围人察觉不出任何异常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避开早已熟悉的摄像头,不能动弹的岩立恭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如死狗般被人装进了行李袋里,用后备箱早已准备好的推车推到了一处贴了维修字样的电梯前。全副武装的金田一三戴着黑色手套将贴在电梯门口的警戒线扯掉,打开了电梯门。
电梯在维修的事情也不能算是假的。因为这层电梯的按钮早被破坏,只能通往她要去的那个楼层。
站在阔别已久的大门前,金田一三没有过多感慨,只是利落地开门关门,将行李和自己都悄悄的藏进了屋子里。
许久不回家,再加上装修的原因,屋子里自然的有了一层灰尘。这样的因素其实对谋杀案的凶手来说,并不算太好。房间越脏,留下的痕迹反而越显眼。但金田一三并不在意这些,事实上,她如果想悄然杀人,早在刚才就已经可以动手了,完了之后车丢进某处水库里,她就可以在警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逃之夭夭。
但她想要的并不是脱罪。
灯开了,金田一三首先检查了家里的监控,一切都没有异常,屋子里也没有被人闯入的痕迹。她慢条斯理的给房门上了锁,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许久未用的平底锅。上面还带有斑驳的血迹。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她将行李袋丢到了地上,拉开拉链,差点窒息死的岩立恭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但当视线逐渐习惯眼前光亮时,水果刀锐利的光又刺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惊惶地想要后退,也许是药力消散掉一点的原因,他还真成功了。但这样的惊喜连一秒都没持续到。因为金田一三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她就是要他尽力挣扎。
低眉顺目的女人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惊悚的话:“人身体里的血液有限,可惜另外两个人都在我找上门之前死掉了。所以,只能用你的血来覆盖曾经的血迹了。”
“放心吧,我策划多年,不会乱砍的。”
这句安慰的台词不如没有!!!
岩立恭平眼睁睁地看着她手里的刀子就这么朝他腹部捅了过来,曾经见过无数死亡的男人在面临自己的死期时,也还是如同那些他曾经笑话的人一样,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刀尖离他还差五厘米时,一只戴着雪白手套的手将金田一三细瘦的手腕牢牢抓在了手心里,并且是第一次毫无保留地使用力气,将人拽得生痛也不让她动弹分毫。
第284章
“东京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大早就这么堵?路边的商店好像都还没开门吧?”
上原由衣心急如焚地按着喇叭, 她万万没想到,大和敢助那边都快到了,她这里还被堵在半路上。
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 她徒劳地按着喇叭,嘴上急得冒泡, 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由衣,你把车停在路边, 我在这下车吧。”后座本该睡着却从刚才开始一直在纸上写着什么的人突然出声。
“高明, 你要下车?”上原由衣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然后又马上回过神来,拒绝道:“不行!一大早的, 到处都是堵车,那么长的路, 你不会打算跑着去吧?”
“嗯。”
简简单单的一个语气词,让上原由衣瞬间瞪大了眼睛。要不是她的手还抓着方向盘, 她真想回头摸一摸诸伏高明的额头, 看这位是不是在发烧。
“喂!你的理智呢?你自己看一下导航长度, 从这里出发去到金田一的公寓, 你是打算一大早就来个马拉松大长跑吗?”
她的劝诫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用途,哪怕她把手机导航举在诸伏高明面前,让他看清楚那条导航路线的实际长度, 诸伏高明还是很坚持:“抱歉, 由衣。麻烦你待会在路边停车。”
“……你这家伙。”上原由衣的额角冒出了大大的“#”, 前方交警的人工疏导还在继续,一时半会到不了他们这里, 所以她直接转过整个上半身生气地瞪着不省心的搭档,恨不得摇匀对方脑子里进的水。
“我知道你很担心金田一!我也很担心金田一, 但是,首先这个距离就不是你用两条腿随便走走就能马上到得了的距离。”
“再说了,我的手机导航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响个不停,这里的交通又不是我们到了之后才堵的,而是一直都在堵,所以,根据时间来推算,金田一三也一定还没走到公寓附近。”
她的信誓旦旦换来的,是诸伏高明直接的反问:“如果从早上开始,所有的堵车都是她算计好的结果呢?”
“……”
上原由衣愣住了,然后喃喃道:“这不能吧?那么多个路口,而且,也不是一直在堵啊……”
虽然反驳了,但说得并不是很肯定。
“这种留一线的手法才是她最擅长的。如果车流一直不往前走,我们早就下车了。”
对于习惯各种恶劣情况的刑警而言,汽车开得再稳当他也没办法真的睡得昏天黑地。诸伏高明在察觉到汽车不自然停顿的时候就从车上醒来了,之后便一直在观察周围的路况,在算了几页纸的概率后,他发现,待在这辆车里,只是在浪费本就不多的时间。
“你是没亲眼见过她算数的能力。十五岁就能被东都大学数学系破格录取的天才,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诸伏高明叹了口气,“只要她想,计算路口堵几分钟能最大限度控制我们的概率,不要太简单。”他是见过金田一三做数学题的,再复杂的公式加上再多的变量放在她手里,都会变得和一加一等于二一样轻轻松松。
高智商犯罪和一般人犯罪不具有可比性,上原由衣的警察生涯里也见过那么几个,虽然没有金田一三那么夸张,但每个人都给警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但是,敢助已经去了黑曜馆,如果那个地方是个实打实的陷阱的话,她不至于还在路上设障碍吧?还是这么临时的障碍。”
这话说出来,上原由衣更加不确定了。
毕竟金田一素来都是计划套计划,A计划失败还有B计划,B计划失败了也还有计划CDEFG,甚至连计划的失败和众人的反应都会被她一一算计,极少失手。
他们这回要追到东京,也是因为金田一三算准了只要她受伤昏迷,任何人包括高明都不会怀疑她。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哪怕在她闭着眼进手术室的时间里,完全失去意识的金田一三还是靠着一招险棋直接将嫌犯岩立恭平提前送出了长野,完虐他们这些醒着的警察。
最打击人的是,这根本不是她提前做的准备。
想到这,上原由衣发现,好像再这么说下去,自己都要被高明说服了。
她自暴自弃地转过身,不再和高明对话,而是焦灼地看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期待着敢助那边能传来好消息。可是,直到紧凑的车流逐渐变得松散,交通终于开始好转,她也没等到敢助发回来的任何讯息。他唯一发来的那条‘一切顺利’的消息,还停留在半小时前。
上原由衣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咬着唇操控着方向盘,在又一次被堵在车流前,将车开了出去,停靠到了路边。
“高明。”
在黑发警部打开车门的那瞬间,沉默了许久的她终于再度发声。
透过后视镜,上原由衣和他对上了眼睛,脑子里乱糟糟的,想说的很多,既担心敢助的安危,又担心高明的将来,也期盼着他们两个人的判断都是对的,一定要快点挽救人生即将脱轨的金田一小姐。
现实里很短的时间,她却想了很多。
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了一句话:“你要加油。”
连带着我们的份一起。
诸伏高明没有用语言回答,只是在下车前默默朝她比了一个有些复杂的手势。
上原由衣坐在车里,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最终化作一个点消失在她的视野中,用了好一阵才回想起来,那是敢助为了抓捕犯人第一次受伤住院时,怕她生气,拉着高明一道琢磨出的无声承诺。
‘相信我,我会解决案件,然后安全归来。’
※※※※※※
“喂,你这家伙,到底把我们这些交警当什么了?觉得我们是交通科又长得这么美丽可爱就可以在道路上为所欲为吗?!!”
一辆载满自行车,被迫停在路边的小货车旁,两名女警正在审讯违反交通规则的犯人。
“咳咳,由美,克制点,克制点。”旁边的同事猛烈咳了起来。
被抓的司机也表示自己有话要说:“……我也没觉得你长得好看啊。”
“那就是从头到脚都看不起我们这些交警喽?”
一大早被迫从温暖被窝里爬起来的宫本由美可谓是怨气慢慢,这份怨气又化为了怒气和毒气,张牙舞爪地发泄到了一大早就不讲规则,非要和警察上演追击战还嘴硬的黄毛司机身上。
对方眼见要糟,急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警官大人,不好意思,刚刚是我说错话了。但我也是赶时间有事要办,想就这么一点点距离……”
“哈?”女警双手叉腰,愈发不爽了,“这么点距离?”
“就一条短短的人行道……”
“那是人行道吗?那可是这个世上最长的距离,生与死的距离你懂不懂?!!你家自行车店明明就在旁边不到五百米的地方,你为什么一定要开着货车闯红绿灯?”
“对不起,我也是着急开店做生意。我家店都开业三个月了,好不容易才谈到一次生意,结果……”
不用说,看他幽怨的眼神就知道,这单生意到底是黄了。
“那也不能开着货车闯人行道呀。”宫本由美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可教育还是要教育的,“还有人比你更着急,但人家不也是老老实实遵守交通规则吗?”
“比如……”她眼角余光捕捉到一抹影子,连忙让司机跟着她一起看,“你看那个上班族,人家那副模样遇到的事情绝对比你更着急,但他宁愿跑步都……”
看清楚来人是谁时,她一时卡了壳。
“诸伏警部?”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在警视厅女警内部也颇具人气的儒雅警官这么狼狈的模样。不但浑身是汗,应该好好扣起来的西装外套也为了散热而被解开了扣子,领带更是由于在长期奔跑中显得太过碍事,而被粗暴的摘下,塞进了口袋里。
“诸伏警部,你怎么跑成这样了?”宫本由美也顾不得教训眼前的司机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高明面前,“你是在追捕逃犯吗?需不需要我们交警帮忙?”
她本想说可以坐我们交警的车,但回头看见前后左右长长的车流时,表情又有点不确定了。
就算她们是警察,但面对堵成这样的车流也有点没辙。说不定还真没有人家跑步来得快。
“谢谢你的好意,我的确有重要的事情,但并不是在逮捕逃犯。”手铐和枪支其实都在兜里,但他下意识的拒绝将金田一三称作犯人,“那个货车上的单车可以借给我用吗?我可以买下来。”
“这个。”
宫本由美还没说什么,一边竖着耳朵听的黄毛司机瞬间狂喜:“可以可以,我就是单车的主人,你要哪一辆,我现在就卖给你。”他正愁几个月了都还没开过单,今天这一出柳暗花明可谓是意外之喜。
女警很想再教训几句被抓了还不安分的司机,但她还是忍住了,交通教育这种事情可以再提,同事的事情不能耽搁。
她帮着诸伏高明挑了一辆性能不错的车,还利用常年当交警所获悉的各类车辆知识三两句就帮对方谈了个适合的价格,中间花的时间五分钟都不到,等诸伏高明要走的时候,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
他回头,撞见一张因为殷切显得更加红扑扑的脸。
“诸伏警部!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请带着我的份好好加油!”
她估计还是误会了,误以为他是去执行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任务。
诸伏高明感动又好笑,“谢谢,我会的。”
长腿一蹬,单车一下就骑出了很远。宫本由美忍不住在他身后拉着同事一起犯花痴:“诸伏警部骑单车的样子都很帅呢,可惜名草有主。”
结果,同事不但没接茬,还语气沉重的告诫她:“你刚刚不应该说那句话的,由美,不,或者说,从一开始你就错得离谱。”
“幸好诸伏警部不是个计较的人呢。下次,面对刑警我们也不能随口就问他是不是去抓犯人,不然问错了多尴尬呀。”
“哈?你在说什么呢?”宫本由美一头雾水。
“笨蛋。”同事翻了个大白眼,“诸伏警部在单车上固定手机时,我不小心看见那上面的最终定位了。”
她念了小区的名字,脸上流露出了暧昧的神情,“这个名字是不是很耳熟?”
“?”
“由美你真是一点记性都没有!”同事不得已重新提示,“你忘了诸伏警部上次是在哪里被人举报违规占道?”!
后者立马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用手捂住了上翘的嘴。
“难道……”她特地停顿了一秒,语气暧昧,“求婚?”
“很有可能哦。”
“我今天还真是做了件大好事,晚上要不要去居酒屋坐一坐,好好庆祝一番?”
“还是先解决白天的工作吧。”同事白了她一眼,“再说了,主角又不是你,你庆祝什么?只是想找个借口喝酒吧。”
“嘿嘿,被你识破了。”
她讪讪的笑了笑,然后,伸了个懒腰,又恢复成了以前那种干劲十足的模样,掷地有声地握拳发誓:“我要痛痛快快的喝酒,勤勤恳恳的工作!今天任何人都逃不出我的法眼。”不遵守规矩的人就等着被她贴罚单好了。
狠话放出的一小时后,宫本由美的面前站了一位不断哈腰点头的讪笑青年。
“==高木,你又是怎么回事?”这穿着沙滩服沙滩裤,还脚踩一双拖鞋的模样,实在不像是当值的打扮。
“抱歉,由美,我刚接到了案情,一定要过去看看,但是这里太堵了。其他事情我之后再和你解释,能不能先让我过去?”高木手忙脚乱的解释着,两条腿甚至还在原地奔跑,他本来迎来了好不容易的休假,却接到了突如其来的报警电话,在电话那头的催促声和周围刺耳的喇叭声中,他果断选择了弃车跑步。
“……那你等我一下。”
多亏刚才诸伏高明给的灵感,宫本由美这回和旁边司机砍价要单车的速度更快了,高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付了一笔钱出去,到手了一辆单车。
“好了,你过去吧。”宫本由美让出了前方道路。
“哦……哈哈哈,多谢。我都没想过还能这样。”
高木涉现在都有点懵。
“我也是别人给的灵感。”
宫本由美没把这功劳归在自己身上,不过,因为此情此景太过巧合,她顺带问了一嘴,“你不会也是去金田一小姐所在的公寓吧。”
其实这个提问比起问高木问题,更像是随便八了一句浅显的八卦。办公时间暂时无人能分享这种心动不已的粉红事件,她稍微有点难忍。
但没想到,高木涉的脸上不但没出现疑惑的表情,甚至有些惊恐。
“你怎么知道?”
嗯?这反应不对啊。
宫本由美也跟着瞪大了眼睛,“等等,那栋公寓真的发生案情了吗?”
高木涉看她的反应就知道由美知道这个事情只是一场巧合,回想起电话里的内容,他连忙打了个哈哈混了过去,“那附近有点事情,好了,不说了,我先走了。”
脚踩踏板蹬得飞快,生怕由美再抓着他问东问西。
“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徒留留在原地的交警小姐一脸茫然。
※※※※※※
布局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诸伏高明顶着众人诡异的目光骑车到附近,步履匆匆的他本想向门卫出示自己的警官证,却在靠近门岗之前被人拦下了。
“不要过去哦。”拦住他的是一个浑身漆黑的老太太,宽大的帽檐盖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之前这里发生过命案,借此机会,一个匿名的好心人帮忙把这栋公寓一直没能升级成功的的监控系统全面升级了,新的摄像头,不但可以自动锁定人脸,还能针对某些陌生面孔启动报警系统,让这附近的警署都赞不绝口。”
“不过,这样的好心,当然不可能是免费的。”
诸伏高明马上就从她的话语里猜出了那个匿名的好心人是谁。
“跟我走吧。”
老太太说。
她说她不住在这里,只是路过。
和这句话相矛盾的,是她对小区的熟悉程度。
诸伏高明敢打赌,就算是长期住在这个小区里的住户,也未必能有对方那么熟悉这个小区的环境。
“什么都不问就跟着我走,不怕我和她是一伙的吗?”
“这样的话,诱使我直接出现在那些有问题的镜头下不是更快吗?”诸伏高明不假思索的说道。
“这倒也是。不过,你不怕我会想办法把你困起来吗?”
“我并不是一个人。就算你把我困起来,甚至是把我杀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而且,你特意守在这里,应该也并不是为了我。”他开门见山的说道,“就今天的堵车情况来看,那样做的效率太慢了。如果我还在汽车上,你大概再等半天也等不到我。”
对方噗嗤一笑,苍老的声音里又透着一股不符合状态的年轻,“好吧。我本来是为了找我家的笨蛋同伙,没想到没等到他,倒是遇上了你。”
“基德?”
对方肉眼可见的是真惊讶了。
“很明显不是吗?”黑发警部说:“以金田一的性格,她不会把她家的后门告诉任何一个人。”
“但你对这里过于熟悉了。”
一般人很难做到这一点,能做到的,诸伏高明只能想到那位月光下的魔术师。
话题突然变了。
“你和茜很像呢。”
太过亲昵的称谓了,诸伏高明也是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在说的,应该是金田一三的母亲月桥茜教授。
“她父母的死,并不止内部卷宗能查到的那些东西。里面还有很多原因。甚至还牵扯进了一个警方一直在追踪的跨国犯罪组织。”
“无论哪一方,都不是一个没成年的孩子所能抗衡的。警方内部,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不计后果的保护她。也有人觉得,既然她对自己父母的死恨之入骨,为什么不能顺势给她洗脑一番,再让她去那个组织做卧底?反正她父母会死,很大程度上也有对方在幕后推波助澜的原因。”
“他们和其他人的目的不同,从一开始想要的,就是小槿。”
“一些人是真的想要争取这个政绩,另一些人做了亏心事所以要隐瞒,还有一些人选择了沉默。最后,反对的人倒变成了被孤立的少数。”
“那个时候,我家也被其他人盯上了,再加上她早些年一直都是被监视的重点,连警视厅高层想要收养她最后都变得不了了之,我的身份就不再适合了。”
“琉生和茜有预想过这种情况。早在舆论逆转时,茜就敏锐的察觉到了这里头的不对劲。只是她当时并不清楚躲在暗处的到底是谁,也没想到居然有那么多人因为一点贪欲就毫无理由的想要把好端端的一个家从头到脚的破坏掉,所以,她和琉生表现得很乐观,只是在背地里给我留了一封信。信上写着,如果他们没事,我不必采取任何措施。如果他们中有人出了事,就拜托我在暗地里寻找茜在日本的亲人。”
“她只听她的母亲说过一点点往事,知道那是个富豪家庭,但具体情形一概不知。”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找了很久,又观察了迹部家好几年,才把消息透给了他们。”
“有了迹部家的庇护,再加上小槿常年待在精神病院,无论哪一边都觉得她没价值了,这才让她彻底安全。”
“不过,我还是太低估她想复仇的心了。”
那个社长破产时,黑羽千影其实就猜到了是金田一三的手笔,但那名社长的遭遇在她看来是罪有应得,金田一三只是让对方破产也并没有要对方的命,她就也没去管。
但她也没想到,这孩子一直以来想的,居然是手刃仇人。
而且这十年来,在他们眼皮底下布置了太多。
现在看,那位社长的破产倒像是金田一三为了试探各方反应而投出的石头了。
她在等有人沉不住气。
还真被她等到了。
“有些案情没有写在任何记录上,所以小槿不知道,但能凭她见过的东西推理到这一步,该说不愧是他们夫妇的宝贝女儿吗?”黑羽千影苦笑了一声。
后辈太聪明也是罪过。
“这里到处都是她设置的警报装置,只要她发现一点不对,她应该就会直接放弃这里去另一个场所。她在东京都内设置了不少和她父母死亡现场一模一样的房子,我只知道一部分,有些房子,即使是我也没办法锁定位置。”
所以,最好就是让她来这里,不要去其他地方。
她让他去金田一三家楼上。
那里有一个直通楼下房间的楼梯,是金田一三自己装的。
“所以在她回来前,你最好坐在楼梯上等,那里的几个小监控,都被我提前做了手脚。楼梯很窄,只能容纳一个人,我就不一起过去了。”
“您既然知道,为什么……”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她打断了他,“不过,你知道为什么铃木顾问那个人,在明知道金田一三找他不怀好意的情况下,还是帮她联系了怪盗吗?”
“因为他一直都觉得很对不起她。”
“我也是同样的理由。”
“当初什么都没做的人,现在帮上一点忙都会觉得自己很伪善。坦白说,我并不是完全站在你这边的。我过去可能只会想办法帮她遮掩犯罪痕迹,想办法让她脱罪。毕竟岩立恭平那个人,的确是罪有应得。”
“但无论如何,我还是不希望那孩子的后半生都活在地狱里。”
“我想,我的两位好友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
当金田一挥刀时,一只手从背后抓住了她。
谁?
这个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他们两个都太熟悉彼此了。
意外是有,但金田一□□应不慢,右手被固定住,还能动弹的左边身体立马回以最大力度的肘击。
被抓住的那只手也没有闲着,干脆利落地顺着对方的力道划了过去,毫不留情。
如果不是诸伏高明躲得够快,刀刃已经划开他的脖子了。可躲过了最脆弱的脖子,腹部也还是被重重的打了一下,让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闷哼。
但金田一三压根不为所动,一招打中了,下一招便接着袭来。
她是认真的。
熟人评价金田一三的说法里总能带上这么一句:只要是下定了决心,这世上就没有她做不成的事情。
现在也是一样。
她并没有因为阻止她的对象是诸伏高明就停手的意思,甚至因为对方的阻碍,反击得更加狠辣了。
对着岩立恭平想要发泄出的那些恨意被原封不动甚至更进一步地释放到了黑发警部身上,招招都奔着被刺中就可能会大出血的部位。
水果刀被夺走卡在桌上,她就抄起了桌上的餐刀,然后是叉子,碗,碟,杯……
屋内的家具接连被踹翻踢到,碎裂的玻璃发出尖锐声响。
一直以来悉心维护现状的房间变得一团糟,但金田一三已经不在乎了。
明明就差最后一点点,就差最后一点了。
她不愿意留手,意识到这点的诸伏高明也没了留手的理由。
上一秒她刚对着诸伏高明刺过去,下一秒她就被他抓着头发反压在墙上,剧烈的痛让习惯疼痛的金田一三也不得不松开手里的餐刀,但刀子落地的下一秒,她便拼着全力踹向他的腿间。
……
一番打斗下来,两个人的身上都添了伤。
男女之间的力量差距悬殊,而金田一三常年住院和服药,哪怕平时有锻炼,身体素质也还是比诸伏高明要差上一大截。
优势正在逐渐向诸伏高明倾斜。
金田一三不甘心,极度的不甘心。
她不是没想过趁乱直接杀了躺在地上蠕动的岩立恭平,但诸伏高明压根不给她这个机会。每次她想去杀人都会被他挡住,次数多了,金田一三的注意力干脆都集中到了诸伏高明身上,暂时没空管岩立恭平的事了。
屋子再度被打红了眼的两个人砸得一团糟,大型家具被打翻在地堵住了出路,能搬动的小型家具则几乎都在完成自由落体运动后变成了四分五裂的状态。
药效还没过的岩立恭平躺在地上,被诸伏高明用力踢了一脚,虽然腰椎因此隐隐作痛,但到底是远离了金田一三的攻击范围。他勉强支着身体靠在墙上,心惊肉跳的看着这近在咫尺的战斗,既害怕被波及,又恨不得他们两败俱伤。
那两个人缠斗得越久对他越好。岩立恭平可没忘记诸伏高明是个警察,等对方抓了金田一三之后,下一个就是他了。
要杀他的金田一三,要抓他的诸伏高明,如果可以,他希望他们两个人都能快点去死。
抱着这样的想法,趁着两人缠斗无暇顾及,岩立恭平偷偷挪动位置,从地上捡起了一把餐刀,并将它藏在身后,又一次装成了没力气的样子。
他杀人太多,险些被反杀的经历也是有的,因此,耐心不足的他也在这种稍有不慎就会要命的勾当里学会了等待。
他在等一个契机,等他们两人都松懈下来的契机。
金田一三给他下的药在逐渐的失去效果,手脚已经能动了,但岩立恭平的头却开始愈发疼痛,像是有一把锯子在头皮上来回拉扯。
这样的感觉,在这半个月里已经有过很多次了,岩立恭平并不陌生,他觉得很难受,却又对自己充满信息。
他笃定自己是神明的使者,受神的眷顾。只要能把眼前这一对凡人的血液吸食干净,他的怪病就能治好。
等啊等,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他麻木地盯着地板上的花纹,直到有一截头发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岩立恭平精神一振,发现是诸伏高明将金田一三摔倒在地,恰好摔在他面前,而金田一三显然也并不想就此认输,她抓着诸伏高明的脑袋,直接来了一个头槌。
就是现在!!!
他两眼放光,大笑着朝离他只有两步远的金田一三他们冲了上去,“你们两个都给我去死吧!!!”
但变故就是这样来得猝不及防。
诸伏高明只来得及第一时间用自己的身体护住金田一三,可刚刚站起来的岩立恭平却突然跪倒在了他们面前。
“你……”
他恨恨的看着金田一三,似乎想说什么,眼神却在转瞬间变得无比迷茫。
“我……”
“我……”
连自称都没能坚持太久,只是几秒钟,就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单音节。
看着他这般模样,金田一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用力推开诸伏高明就要冲过去。
但还没迈出一步,就被眼前的男人死死抱住了。
“诸伏高明!你放开我!让我过去!!!”
她咆哮着,嘶吼着,甚至是哭求着,用这辈子最难看的姿势在地上四肢爬行,像疯子一般企图穿越男人设置的防线,“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但这些并没有什么用,抱着她腰的两条手臂如铁钳般,死死地卡住了她,任凭她怎么打骂哭求,就是不松开,逼到最后,临近崩溃的她发泄似地咬住了他的肩膀,恨不得从他身上生啖血肉,他也强行忍了下来,没有挣脱她,只是抱得更紧了。
“放弃吧,金田一。”
“他现在这个样子,你杀了他,又有什么用呢?”
她听见他这么对她说。
“岩立恭平的不对劲,你也意识到了不是吗?”
身上难闻的气味,红色的眼睛,紧缩的瞳孔,还有时不时变得狂躁的情绪和那些类似于失忆断片的症状……
金田一三压根不想听这些,挣扎得愈发厉害,但诸伏高明的声音还是源源不断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他现在这个样子不是装的。长野那边的检测结果今天早上已经发过来了。”
“你闭嘴!”
“被他杀死的流浪汉里,有人感染了梅毒。岩立恭平在杀人的过程中接触了大量受害者的体液,因此也被感染了。”
“快闭嘴!”
“如果是初期,被检查出后还能依靠药物达到控制。但他不信医院……”所以,症状只会越来越严重。
“我不要听!!!”
她近乎是尖叫着喊出来的,但向来对她无比温柔的黑发警部却第一次残忍的告诉她,这样没有意义。
“他已经到了晚期,梅毒入脑,就算你现在杀了他也没用,他很快就会死,脑子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最后的遮羞布被揭开,望着地上一点反应都没有的人,她终于停止了挣扎。
“这算什么?”
她望着他,扯起了唇角,明明在笑,却比哭还要难看。
“这就是你希望的,皆大欢喜的结局吗?”她木然的问他。
“如果你拼命阻止我是为了爱的话,我的恨又是什么呢?”
“……”
诸伏高明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但她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了,自言自语的说道:“既然你们都认为杀他没有意义的话,那就我死吧。”
“金田一!!!”
诸伏高明瞳孔一缩,他压根没想到,金田一三身上居然还藏了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身体再一次比大脑先行反应,而与此同时,大门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求求你!不要!!!”
隔着门缝第一眼就看见金田一三自杀场面的栗发女孩声音凄厉,不顾高木涉手里还有正在往下落的消防斧,就不管不顾地想要冲进屋内。
因为这道声音,金田一三的动作因此顿了一秒,趁着这一秒,诸伏高明抓着她的手,将危险的刀片带离了她的脖颈。
但那一条细线还是在女孩惊恐的眼神里迅速变红。
又一次……
以为已经忘却掉的梦魇再度当面袭来,灰原哀惨白了一张脸,步伐停留在了原地,和因为失血而同样惨白了一张脸的金田一三遥遥对视。
“金田一小姐!”迟一步的高木涉也终于看到了这个场景,吓得丢掉了手里的消防斧,来不及问清楚前因后果,下意识地掏出了手机,“我马上叫救护车。”
“不……”
在金田一三的视角里,栗发女孩的身影逐渐变成了另一个人。
穿着国中的制服,神色惶恐,步履蹒跚地绕开了地上的血迹,逐渐走向她不愿意面对的一切。
“求求你……”
她的语气里,已经满是哭腔,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前方不想要面对的事实上,因此没能注意,脚下避开的那些黑色血迹,正在慢慢聚集,逐渐在边缘勾勒出一个人的形状。
不,这不是错觉。
来不及呼喊,来不及预警,甚至来不及抓住这个机会复仇,她不顾一切地飞扑了过去,用身体将她护在了怀里。
不知何时又清醒过来的岩立恭平目光浑浊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孩子,几乎是本能地从背后掏出了他藏起来的那把刀。
但他的速度没能快过想要保护孩子的女人,也没有快过黑发警部的飞踢。
本还在走廊打电话的高木涉被这个动静吓了一跳,赶忙先协助诸伏警部将犯人拷上了。
屋子里的动静没有惊扰到互相抱在一起的两个人。金田一三甚至感觉不到脖子上的疼痛。
“你没事吧?” 她嘶哑着声音询问被抱在怀里的孩子,“你全身都在抖。”
“不……”
不是我……
灰原哀否认。因为此时此刻,抱着她因为害怕而颤抖不已的人,是金田一三。
“但是……”栗发女孩眨了下眼睛,视线有些模糊,只有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我好像也哭出来了。”
她想抬手擦眼泪,却后知后觉的发现力气早在刚刚破门的时候就用完了,现在她的身体僵硬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眼泪是金田一三抖着手帮她擦掉的。
但下一秒,更多的泪水又流了出来。
“别自杀了。”她说,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的哽咽,“死亡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对不起。”更大的那个胡乱的道着歉,声音里也带上了哭声,“对不起……”
高木涉解决了犯人,觉得她们抱着互相哭的画面实在可怜,刚想上去劝一劝,却被诸伏高明拦住了。
“再看看吧。”他朝他摇头,让他先去联系搜查一科,处理后面的事情。
金田一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直到她开始觉得头晕,缺氧,抱着怀里的孩子脱力地往后倒。
戴着手套的手出现在她的后方,稳稳地拖住了她的头和背,最后让人好好的躺在了自己身上,让力竭昏睡过去的她平稳降落。
“放心吧,已经没事了。”黑发警部朝女孩温和的笑着,一如当初在长野向她保证时的样子。
“还有,谢谢你。”
沾满灰尘的白手套在她头顶犹豫了一下,没等撤离,女孩抓着他的手主动在自己头发上蹭了蹭。
“我想要下一个承诺。”
栗发女孩盯着他,仿佛自己的头发就是阿拉丁故事里的神灯,“你救了她,以后就要好好照顾她。”
被比自己小的孩子用一副老道的口吻教训也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诸伏高明郑重承诺:“我会爱她到永远,一辈子好好照顾她。”
昏睡过去的金田一三没有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只是下意识往自己熟悉的地方靠了靠。
从今天开始,她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第285章 番外篇
有些故事的结束并不代表人生的结束。
金田一三从病床上苏醒时, 已经是深夜了。
她只是坐在床上稍微动了一下,细微的声音就吵醒了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你醒了,要喝水吗?还是喝点粥?”
“水和粥都给我吧。”
他们之间难得这么平静的对话, 不存在任何试探和猜疑。
被捅了一刀的伤口终于在这时候唤起了金田一三的疼感,她只吃了一点东西就放下了手里的碗筷, 然后这些也还是由诸伏高明在帮她收拾。
看着他脸上的青紫,金田一三的目光移到了他的肩膀上, “你肩膀那里打了狂犬疫苗吗?”
她记得那一口咬下去是用了死力气的。
“把你送到这里之后请医生帮我包扎了一下, 消了毒, 也打了疫苗。之后还要打第二针。”
“痛吗?”
“很痛。”
说是这么说,但他却露出了一抹微笑。
金田一三最见不得这种笑了:“活该, 你不过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病房里又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说起来真是很奇怪。金田一三忍不住走神了。明明两个人还是敌对状态的时候,他们还能扯上很多事情到处掰扯, 现在尘埃落定,他们倒是没什么共同话题可以聊了。
最后, 是诸伏高明主动打破了这份沉默:“岩立恭平已经被送到监狱里了。”
“嗯。”
“他时日不多, 但警方已经给他找好了医院, 希望能尽量缓解一下他的病情。”
“嗯。”
她嘴里淡淡的应着, 换成平时,也许一套阴阳怪气的嘲讽已经上线了,多少得骂警方一句‘税金小偷’。
诸伏高明继续往下说:“他杀了太多人, 小区附近失踪的人口还有很多, 未能认领的尸体也有很多, 警方和检察院那边希望能尽可能多的从他嘴里套出这些讯息,也希望能让他在清醒的状态下认罪, 所以才会让医院帮忙缓解他的病情,让他现在尽量保持清醒。”
“但最迟在下个月, 就会进行第一次起诉。因为案件内容太过耸人听闻,所以这次庭审内容不会被公开,但你是受害人家属,可以去看,你要去吗?”
这个问题,金田一三终于认真的想了三秒,然后果断的拒绝了:“没必要了,他是不会真心认罪忏悔的,我也不是很想听他那套胡言乱语。”
“说起来,”她嘴角终于勾勒出了一个弧度,常见于她嘲讽时的状态,“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让我接触他。不怕我在法庭上再杀他一次吗?”
“你已经不会了。”
黑发警部笃定的说道,“那个最好的机会,已经被你亲手放走了。”如果不去管站在那的灰原哀,她是可以亲手杀掉他的。如果速度够快,也许小女孩也并不会受到伤害。但向来权衡利弊的金田一三,第一次没有去赌那个概率。从那个瞬间开始,他就知道她已经不会去复仇了。
“……”
金田一三突然叹了口气。
“他们都说我很可怕,但我觉得你也挺可怕的。”只是彬彬有礼的外表完美的掩饰了这一点。
“?”他不解的看向她。
“你好像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
麻药一过,经过二次缝合的地方痛得厉害,金田一三干脆重新躺了下去,望着天花板,而不是去看诸伏高明那张显得有些烦人的脸,“我输了?还是算平手?”
“果然……”她自言自语的说道:“去迹部家的那天早上,我眼皮一直在跳,左眼跳完右眼接着跳。当时还以为这是面瘫的前兆表现,没想到是老天爷在拼命暗示。”
“果然还是不应该去参加那天的化妆舞会。黑曜馆也是,反正时田同学不会不听我话,我远程遥控他就行了,实在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诸伏高明从善如流的接过话茬,“那我们就会在其他场合见面。比如之后的东都大百年校庆。”
“……我都忘了你还是我学长了。”她不满的啧了一声。东都大也不应该读的,真麻烦。
……
“所以,接下来我要做什么呢?”
她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像是在问他,但更多的是在问自己。
“复仇成功后的事情,我都没规划过,更别提复仇失败之后了。”
“先住院,医生说你身上的刀伤需要休养两周。”
“然后?”
“去搜查一课接受笔录调查。”
难为他还要特地提醒自己笔录的事情。金田一三在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翻了个白眼。
“然后?”
“回迹部家和你受惊不轻的叔叔阿姨好好道歉。”
“……”她开始头疼了,但还是问道:“然后?”
“认真的挑礼物去看望你快要生产的好朋友。”
“……”他居然记得比自己清楚。
“然后,”不等她问,他便掏出了手机,“圣诞节,除夕,新年,烟花大会……情人节之后的一天在品川有一个吉祥物纪念日,你可以去看看。”
“好长一串……”她被念困了,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我觉得我现在变成白痴了。脑袋空得可怕,一个都记不住。”
“你只是太累了。日程我明天发你,再睡会吧。离天亮还早。”他关了灯,借着窗外的点点光亮,重新坐到了她的床前,帮她掖了掖被子。
不管是谁,都默契地没有提那个赌注的事情。
※※※※※※
两周后,缺席已久的诸伏高明终于再度回到了长野的警署。
早早就和大和敢助一起等他的上原由衣不死心地往他身后看:“高明,你一个人回来了?”
“是。”
“东京的事情呢?”
“都解决了。”
“……”他明明知道自己想问的不是这个。
上原由衣放弃地破罐子破摔:“金田一小姐呢?”
“昨天刚出院,去警视厅报道后应该会去她在东京郊外的别墅待上一阵,她说她想要一个人静静。”
“你不跟着?”她惊讶的问。
结果,对方淡定得像是没这回事一样:“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
“……”你现在这么说,两周前还在东京街头拼命狂奔的是谁?
等诸伏高明走远,上原由衣忍不住跟大和敢助嘀咕:“我有点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了,你说呢?”
大和敢助也配合的压低了声音:“我也不太懂。但是,感觉他心情还不错。没有之前那么苦大仇深了。”
“这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啊?”上原由衣的眉毛揉成了一个团。
和她这种一时的纠结相比,江户川柯南受到的刺激大概要更多一点。
鉴于他奇特的体质,他必须要在各种各样让人意想不到的场合里充当侦探的角色。
但最近,这种让他习以为常的侦探日常,又加进去了一些诡异的元素。
他经常会在各种奇奇怪怪的地点看见金田一三。
客串几天波本咖啡厅的服务员还只是小事情,只是让某位金发青年小小的破防了一下而已,但在这之后,金田一三就开始扮演各种各样神奇的角色,比如深山里的神秘钓鱼佬,街头卖画的新人画家,各路电视剧里的倒霉龙套……有次他和少年侦探团的人一起去水族馆还看见金田一三扮演的美人鱼在水缸里朝他们挥手,遇上这种剧情,见识多广的小学生侦探也很难绷住自己的表情。
不过,在国外豪华度假酒店附近的牛郎店里一掷千金的客人又是什么鬼?
他都想报警了。然后就被灰原哀凉凉的警告了一句:“女人的事情你少管。”
“……道理我都懂,但是,你后面这个一直跟着你,帮你买单给你撑伞的人又是怎么来的?还有,为什么他们给你上的冰激凌都比我的要大?”
“酒店服务。”灰原哀的回答永远那么的言简意赅。
“我和你住的不是一家酒店吗?”
“我升级了,总统套房。”
“为什么?我不是和你是一个旅行团吗?”
盯————
好吧,他问了个傻问题,还能有谁。
“……明明当时我也在的。”看着豪华冰激凌,他忍不住幼稚的嘀咕了一句。
“万能的大侦探,你当时不是在山上吗?”:)
“……”无言以对。
不过要走的时候,柯南还是主动跑去问了金田一三,总是见面,再不熟也熟了、
“金田一姐姐,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金田一三在手机上勾了一下自己的计划表,随口说道:“我预约了滑翔跳伞和矿洞探险,暂时不回国内了。”
“……” 小孩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还真是能折腾。
高明警部不管管吗?
那双眼睛虽然没看他,却轻易看出了他腹诽的内容:“牛郎店我提前报备过了,还有,大人的事情小孩少管。”
神情真是和灰原如出一辙。
柯南转头回家的时候还在想,她和诸伏警部两个人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啊?
殊不知,大人的事情,有时候大人也不会知道。
“高明和金田一怎么回事?”
憋了很久的上原由衣忍不住问大和敢助。
“我也不知道。好像没在一起,但又好像在一起。”
“你也很奇怪,我看你最近好像很少去高明家找高明喝酒了。”
提起这个,大和敢助抽了抽嘴角:“去不起。”
“啊?”
“我本来什么都不知道的。结果,半夜酒醒去他家卫生间看见两个漱口杯和两只牙刷,吓得我把尿都憋回去了。”更别提情侣款的洗脸巾和浴巾,大和敢助瞬间酒醒,实在没办法在这个情侣味满分的卫生间里待下去,最后跑到外面的公厕解决了生理问题。
“说起来,”提起这件事,他狐疑的看向了她:“你好像也不爱去高明家里了。”明明之前她也很爱往高明那边跑。
“……我看见阳台上挂着的女士内衣了。”别问,问就是同款冲击。明明没看到本人,却扎扎实实吃了一顿狗粮。
“说实话,由衣,你今天突然问我是看见高明的打扮了吧。”
上原由衣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刚解决命案就打扮一新,我中午还听见他订了一束鲜花,真是想猜不到都难。”
“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话题又回答了原点。
※※※※※※
诸伏高明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开灯就有一具曼妙的身体撞进了他的怀里,略一低头,他便急切地吻住了她,同时将人死死的箍在怀里,贴得更近了。
成人湿热的夜晚就此拉开帷幕。
事毕,她趴在他怀里,无聊的把玩着他的手指,随口抱怨,“好困。”
“前一天没睡好?”
“伦敦永远都是阴天,我不喜欢,天气糟糕,景点也没去成几个。”
“有吃到什么好吃的吗?”
“炸鱼薯条。去半个月就胖了整整六斤==”
女人永远对体重数字很敏感。
“是吗?”他聪明的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我没看出来。”
但这样似乎也很容易踩雷。"我变胖了这么多,有这么不明显吗?"
她直接掀开了被子。
男人的目光逐渐变沉,语气也是。
“的确……好像是胖了一点。”
然后他就用身体力行表明了胖这么点体重只会让她更受欢迎,完全不会成为问题。
本就想睡觉的金田一三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呵,男人……”
不过一肚子的气,在看到第二天的豪华早餐时,悄悄的不见了。
“你打算待几天?”餐桌前,诸伏高明问她。
“大概五天左右?然后我要去冰岛看极光。在英国的时候听人说过一嘴,好像很有趣的样子。芬兰好像也不错……我还没想好,算了,不管了,先随便买张票重回欧洲,等到了再说吧。”
诸伏高明只是在笑。
可能金田一三自己都没发觉,一开始时,她还会找资料做详尽的计划,现在她已经变得越来越随性了。
她在逐渐学着放松和享受生活。
“你不问我打算再玩几年吗?”
吃完早饭,两个人并排刷碗,她突然说了一句,像是闲聊一般。
“我还有很多没体验过的东西,也许还需要很久很久。如果你不想等我,可以不等。”
他挑眉:“我什么时候说不等你了?”他都没在这件事上催过她。弄得敢助他们一直觉得他处在薛定谔的恋爱状态,时常怀疑他分手了,但是想问又不敢问。
“我27的话,你就37了哦。”
他因为这句话哭笑不得。
“你90岁的时候,我就100岁了。反正我们都会慢慢变老。等变成两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老奶奶的时候,就算相差20年30年也不会明显的。”
“那就再耐心等我一下吧。”她笑盈盈地用双臂勾住他,在他嘴上轻啄了一下。
“好。”
所以,决定结婚的那天也变的非常的突然。
她突然就拿出了一份已经签字盖章了的结婚申请,说她什么都体验过了,唯独没体验过结婚。
“……”
“你不同意?”她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完全没想过他居然会在这当口沉默。
“不……我只是觉得你可以不用什么重要的事情都在床上宣布。”
他难得狼狈的在地上的衣服堆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枚买了很久的结婚戒指。
由于从来没有提前彩排过,戒指的尺寸稍微出了点小问题。
“……你的确胖了很多。”
他诚实的话语差点让新鲜出炉的未婚妻变成前妻。
再然后,就是签字,画押,在亲友们的祝福下正式变成真正的夫妇。
出落得愈发漂亮的栗发女孩充当了婚礼的花童,在悠扬的乐声中给他们送上了互相交换的婚戒。
再再然后,金田一三坐在新家的马桶上,对着一样东西研究了半天。
“亲爱的!”
“老公!”
“学长!”一开始觉得羞耻的称呼现在也能熟练的花式换着叫了。
“老婆,怎么了?”男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门口,看样子,还端着一口平底锅。
“你说让我有重要消息不要老是在床上宣布对吧?”隔着一道门,金田一露出了一抹坏笑。
“什么?”
此时的他,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
直到她打开门,给他看了眼验孕棒。
上面的两道杠清清楚楚。
向来稳重的黑发警部差点砸了手里的锅,紧接着,眼圈控制不住地变红了。
“去神龛放新的鲜花时顺便告诉他们一声吧,你的父母和弟弟,还有我的父母。”她轻轻吻去了他的泪水,朝他灿烂的笑了起来。
“我们家要迎来新成员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