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他的话瞬间引起平野秀的警惕。
“你什么意思?”平野秀下意识皱眉, 但他反应很快,马上想起了自己不应该发这么大的火,忍了忍, 勉强压下了心中涌动的暴虐之情,语气平淡的问道:“突然提起这件事干什么?”
“二哥, 别人你骗骗你算了。你不会连我这个知情人也想骗吧?”平野伊吹夸张的朝他挤眉弄眼,眼角余光发现平野秀背面的纸门隐隐约约透出一道熟悉的身影时, 笑得愈发得意了。
“你什么意思?”平野秀本打算装傻到底, 但平野伊吹的表情, 还是让他心里一紧。
那件事发生后,他大致绕了湖边一圈, 匆匆忙忙确定没什么痕迹,就紧张的跑了, 跑到了镇民家里,用福音传教这个借口, 在乡下待了整整两天才回来, 平野豪和平野伊吹都是知情人, 前者负责替他打通各种关节, 想办法让案件定性成意外,而后者则帮他做了不在场证明——主要是在其他家人面前撒了一点点无关紧要的谎言。
现在平野豪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而平野伊吹, 他一直瞧不起的弟弟, 居然敢拿这件事来威胁他了。
还真是好胆。
平野豪都快被气笑了, “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你不会现在才想借这件事来敲诈我吧?”
“尽管去。”他笃定平野伊吹手里没有证据, “正好这里有现成的侦探,你大可以告诉他们, 让他们为你可怜的侄女主持公道,怎么样?”
“什么侄女。”平野伊吹假惺惺的笑道,“她不是你亲生女儿吗?二哥。你这样说就生疏了。”
平野秀的眼神瞬间恐怖:“心月不是我亲生的。”
“哈哈哈哈哈哈……”平野伊吹像是听到了什么超级搞笑的笑话一样,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要出来了,“二哥,你真行。”
“人活着的时候,你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还有周围所有人,她是你亲生的女儿,靠这个赚了不少好名声,现在人死了,倒不愿意承认你和她之间的血缘关系了。”
“怎么?你难道想说我可怜的侄女只是一个被强迫后生下来的可怜产物?我本以为我已经够不要脸了,没想到二哥你更加无耻冷情。”
“也是,不无耻,不冷情,也不会……”
谋——杀——亲——人——
他用嘴型隐秘而无声的说道。
没等平野秀暴起,他又丢了一个惊天炸弹:“我已经告诉二嫂,心月的死,和你有问题了。”
门后那道身影果然一僵。
平野秀暗自磨牙,虽然不知道平野伊吹这个混蛋到底透露了多少,但他仍旧不输阵,“你以为你告诉了她,就能扳倒我?”
他无不嘲讽的真诚发问:“老三,你脑子没事吧。”
“你以为告诉我的枕边人,就能逆风翻盘拿到遗产?”
“就算心月的死有问题,绫那个高中都没读完的家伙能干什么?”
“你别忘了,她一个人孤立无援,如果不是靠我娶了她,她的下场只会更惨。她家里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无论我怎么打她也不敢吭声,甚至每个月都会主动上供他们的渔获给我,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这是个小镇。”平野秀不住冷笑,“也许你从有记忆开始就住在东京,不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多么重要,而名声这种事情又有多么要紧。可在这里,你以为是秘密的东西很多都不是什么秘密。一条似是而非的流言就能逼人上吊,相反,一点好名声也能让人神化。”
“绫就是那个在大家眼里上吊都死不足惜的贱人,而我,这个镇里潜心修行的牧师,捐了那么多善款,做了那么多善事,从不会被人怀疑。这么多年来,身上的缺点也只有三个。绫,心月,还有你。”
“所以说,你怎么能把什么都告诉你二嫂呢?”他不遗余力的嘲笑着,“她怎么敢对我干什么,有问题也得憋在肚子里。”
无视平野伊吹被咬得咯吱作响的牙齿,他上身前倾,缓缓凑近,状似亲昵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放弃吧,你以为你凭你这种脑子,能斗得过我吗?”
“我早在我10个私密邮箱里都设置了一份邮件的发送,如果我死了,这些有关你真实身份的邮件,就会自动被发送到警视厅。”
“二哥我也不是什么吝啬的人,你最好乖乖拿你自己的那一份。不要妄想其他。”
留下这句,平野秀便带着古董起身离开了,似乎心情极好。
徒留呆滞的平野伊吹,后者缓缓看向被关上的纸门,却发现站在那里的人早就不见了。
可恶!
可恶!!!
偷鸡不成蚀把米,本以为平野秀会表现得惊慌失措,结果对方反而把他嘲讽了一通,又抓住了自己的死穴。平野伊吹气得要命,发狂地将桌上所有的摆件都扫落到了地上,犹嫌不够,又从自己房间找来了一个高尔夫球杆,双眼发红地返回砸坏了餐厅里一切能砸的东西。
正在玩耍的悠太路过院子里,听见了餐厅刺耳的打砸声,脸上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妈妈……妈妈……”
他的哭喊声一下子就被暴怒的平野伊吹捕捉到了。
身形高大的男人红着眼拎着高尔夫球棒走近了小孩,后者无可避免的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
吃完饭后,金田一三就跟着平野裕子去到了平野家的温室。
相比迹部家占地百亩的植物园,平野家的温室更像是个人的兴趣爱好。密密麻麻的植物为了阳光争先恐后地向上攀岩,基本都是可以吃的东西,金田一三一下子就理解了平野兄弟炸掉楼梯的底气。
就这自给自足的程度,别说是五天,估计一个月都不成问题。
温室大门常开,平野裕子介绍说:“我嫁过来时,就已经有这间温室了,一开始以为是大嫂置办的,后来才知道这是婆婆的兴趣爱好,不过她因为痴呆的原因,已经不会再每天过来了,一个月大概有三次会来这里转一转。”
“真没想到老夫人还擅长园艺。那现在是真由美女士打理还是你负责打理呢?”金田一三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这个温室虽然不大,但是能看出主人打理得很仔细,里面有不少娇嫩的反季节蔬菜水果,没点功力,还真种不出。
“我和大嫂二嫂三人轮流负责照料。”平野裕子不好意思的说道,“不过我比较糙,做事没有她们两个人仔细,所以还是她们照顾得多一些,我反倒是摘得多。特别是大嫂,她很爱来这里看植物的长势。”
说到这,金田一三顺势问道:“我之前听死去的平野豪先生说,平野真由美女士原来在东京工作,请问她是在东京哪个区工作?我总感觉她给我一种熟悉感,但又总是记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她。”
“这大概是你的错觉吧。”平野裕子捂着嘴笑,“大嫂比我和二嫂来这里的时间都要早,金田一小姐你这么年轻,怎么会在某处遇见过她呢?别开玩笑了。”
这话很有道理。金田一三愣了一下,就接受了,又问道:“我看这间温室设计得很不错,是请有名的设计师设计的吗?”
“不是。是我婆婆她自己设计的。”
“诶?”
“很惊讶吗?”平野裕子又习惯性捂嘴,笑了笑说,“一开始我知道这件事时也很惊讶。这间温室看上去既华丽又前卫,实在很难想象它出自一个老人家之手。”
“不过,我后来才听大嫂她们说,老太太年轻时,才华横溢,是东都大的学生。据说,还是第一批女学生。”
“诶?!”金田一这下是真的惊讶了。
“她现在痴痴傻傻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吧。”平野裕子叹气,“二嫂告诉我,老太太本来是好人家出身的大小姐,有个在东京的恋人,但一次回乡下后,突然就嫁给了喜欢赌博的公公,她的娘家陪嫁了不少钱财,这所房子的地契也是其中之一,之后,她娘家就搬离了这里。镇上的人都在传,她和公公有了私情,怀孕了没办法藏所以才……”
平野裕子顿了顿,“但谣言其实不太可信。一直到现在,婆婆也还是会做噩梦,梦见公公的片段里,一直在尖利的叫着不要!伊吹有一次喝酒之后对我说漏了嘴,是公公他……”
后面的事她没提,但是金田一三秒懂。
“总之,婆婆很喜欢养植物,这间温室也是在她丈夫死后慢慢建起来的,所以他们三兄弟都要求我们必须照顾好这里的花花草草,不能出任何差错。”
“对了,晚上你想吃什么?”她转头问金田一三。
“黄瓜?”金田一三随便说了一个。
“好。我来摘。”
……
等摘好瓜果从隔音的温室出来,她们便听到了悠太刺耳的哭声:“妈妈!妈妈!救救我!妈妈!”
“悠太!”平野裕子脸色一变,丢下手里的篮子就朝声源地跑了过去。
金田一三紧随其后。
她们赶到时,只见平野伊吹一脚踩在小孩后背,高高举起的高尔夫球杆,俨然要朝小孩脑袋砸去。
“快住手!!!”
阻止的不止一个人。
但说时迟,那时快,平野裕子想也不想的以比谁都要快的速度推开了男人,重重的球杆直接打到了她后背,她不受控制的吐出了一口鲜血。
“老二!你在干什么!搞谋杀吗!!!”平野秀震怒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你甚至敢当着母亲的面!!!”
迟来一步的安室透一个箭步冲上去制服了还想砸第二下的男人。金田一三跑上去,帮忙检查伤势。
而反应最大的,当属被平野绫搀扶的老太太。
她几乎是一下便瘫倒在了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第102章
“老三, 你是不是疯了!”看见母亲的反应,平野秀再也忍不了了,冲上去给了弟弟一拳。
这一拳他是真用了力道, 平野伊吹的侧脸瞬间就肿了起来。
“可恶!”平野伊吹气急败坏,连哥哥也不叫了, “平野秀!你发什么神经!”
但后者压根没空搭理他,飞奔到了母亲身前, “怎么样了?母亲, 你可别吓我!”
“装模作样。”平野伊吹不屑的评价道, 被挟制的胳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见他痛呼, 金发青年朝他歉意一笑,“不好意思, 我手滑了。”
疼痛加屈辱,平野伊吹脸上一阵扭曲。
“金田一小姐, 悠太和裕子女士的情况怎么样?”安室透牢牢挟制着身下挣扎的男人, 分心问道。
“目前还好。”平野裕子身上穿的和服算是间接救了她一次, 腰间厚重的布料起了一些缓冲的作用, 而悠太身上的伤痕有新有旧,密密麻麻的有些吓人,但也许是挨打成了习惯, 这孩子下意识的避开了致命的地方。恰好平野伊吹前面的力气都用来砸屋子了, 等到揍人时, 就只剩了三分力。
“不过这样也不是办法。”金田一三蹙眉,“你和我都不是专业的医生, 只能简单诊断一下外伤,最好还是去正规医院做一次全身检查。”
可惜现在山路被封, 她说这些也是白说。
瘫倒在地的老太太也终于缓和了脸色,吃力的拽着儿子的衣袖,“不要……不要打人……”
“母亲,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教训平野伊吹这小子的!”说完,看见始终面无表情的平野绫,他刚想大声指责对方看护不当,可老太太的手一直抓着他,让他到底是克制了几分脾气,冷声吩咐道:“你把母亲带回房间,好好照顾。”
他想让老太太先走,可老人家却不放心裕子和悠太,坚持要待在这里,或者带着母子两人一起走。
平野秀拗不过她,对弟弟下达了指令:“伊吹,你回房间吧。”暂时弄不走伤员,先把罪魁祸首搞定也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
“喂!”平野伊吹斜眼看着压在他身上的年轻人,“没听见吗?我二哥叫我回房间,你还压着我干什么?”
语气颇有些洋洋得意,似乎自己打了一场胜仗。
“……”这个家伙,打了人之后一点悔改的意思都没有。
顾忌老人的身体,也担心受害者在有加害者的环境下会更加不安,安室透绷着脸慢慢的放开了平野伊吹,却也没有完全放松,保持着一个不算太远的距离,恰好挡在裕子和悠太身前。
“呵……”他这点小伎俩当然离不开平野伊吹的眼睛,后者不屑的笑了笑,像是故意的一样,在走之前,路过平野秀他们身边时,突然转头,朝平野裕子喊道:“喂,裕子,你知道的吧。”
“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你还有你那个傻儿子。”
说罢,不顾在场众人是什么脸色,大笑着扬长而去。
“这个畜生!”平野秀气得要命,而老夫人则无力的靠在平野绫怀中,眼泪止不住地流,泪水顺着那张满是沟壑的脸,隐没在略显凌乱的白发中,直至打湿衣襟。
平野绫和后来的平野真由美将裕子悠太移动到了他们的房间里。
这是一个很小的房间,长两米,宽三米,再加上还有家具,让习惯了住大房间的金田一三在进去后,本能的有些不适应。
安室透见此场景也蹙起了眉。
前面平野豪带他们去的房子,每一间都比这里要好,这里又阴冷又潮湿,连佣人房都算不上,根本就是专门用来放杂物的杂物间,却住了这对母子。
说句比较夸张的,就连放置平野豪尸体的房间,都比这里要大得多。
“没关系的。”都到这时候了,平野裕子还气若游丝的安慰着客人,“……这已经很好了,一开始悠太只能睡在走廊上。”
“而且我们不常住这里,大部分时间是随婆婆一起睡。她醒来时经常会神志不清,所以需要有人在她身边看护。”
根据金田一三他们这几天的了解情况来看,平野豪和平野秀这两兄弟虽然渣,但对自己的母亲却还算是孝顺。最大的卧室连着一间充作活动室的房间都是留给他们母亲的,虽然他们平时也并不会去照顾老人,但也不会跑到自己母亲的地盘上耀武扬威,就怕勾起老人家某些不好的回忆。
平野伊吹今天算是打破了这个禁忌。
“悠太,该贴药膏了。”
平野绫出门一趟,回来后便拿来了一个极大的医药箱,粗略一看,居然各种治跌打损伤的外用药和内用药都有。
金田一三还在里头看见了大剂量的处方止痛药。
“因为我们经常受伤。”平野绫见金田一三盯着药箱,一边帮不敢吭声的小孩涂药,一边解释道:“所以备得多了些。”
可这已经不是多一点的程度了。
“裕子女士,等山路修好……”安室透的话还没说完,木屐踩着地板,发出哒哒哒的响声,他连忙闭上了嘴。
真由美出现在门口。
“绫,等处理完裕子和悠太的伤口,你就去照顾母亲吧。她刚刚入睡,精神不是很好。”
“是。”
“裕子,等你好点后,就把悠太送到婆婆房里去。”
“是……”躺在床上的平野裕子,吃力回答道。
“要不然我来送吧。”安室透赶紧提议,“裕子女士身上有伤,最好不要做太多移动。”
真由美用她漆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安室透几秒钟,断然拒绝道:“不用了。你和金田一小姐都是尊贵的客人,就不要参与进这些事情里了。”
“裕子,你听懂了吗?”
“我知道了,大嫂……安室先生,谢谢你的帮助,不过我可以做到。”
连说话都费劲,还能爬起来吗?
金发青年心情郁闷极了,却又无法对这一屋子的女眷发脾气,干脆独自一人先回了房间,再三确定这间屋子没有多余摄像头和监视器后,用手机给一个虚拟号码发送了一串加密信息。
“加快进度修好路?”
费力解读出暗号的风见裕也盯着电脑,满脸郁闷。
降谷先生,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为难人啊!没事总跑高的地方干什么?想要不引人注意的修路很费劲的好不好!
而在平野宅,平野秀的个人房间里,回想起平野伊吹那看似在恐吓那对母子,实则完全是在威胁自己的话,平野秀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不仁我不义,伊吹,这是你自找的。
※※※※※※
“安室先生,晚饭后我们能好好谈谈吗?我有些事想要告诉你。”在晚餐前,所有人都不在的情况下,平野秀忽然找到了金发青年。
这让安室透有些困惑。如果平野秀想找金田一三他还能理解,可他分明很是忌惮自己侦探的身份,恨不得早点赶走自己,把平野豪的死定性成自杀,掩盖掉平野家种种的不自然。这种人,怎么会突然主动上门?
不过,既然对方有这样的想法,哪怕前方是险恶的陷阱,他也要去闯闯的。
给金田一三留了一个隐秘的暗号后,安室透独自去了平野秀的房间,去之前,他预想了种种可能,可是,这种一开门就看见主人朝他行大礼长跪不起的情节,还是直接让他傻了。
“安室先生!请你救救我们!救救这栋宅邸的所有人!!!”平野秀激动的说道。
“诶?”
金发青年的眼睛直接变成了费解的豆豆眼。
紧接着,平野秀就解了他的困惑。
“我要举报。我的弟弟平野伊吹,不,原名叫吉田伊吹的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力犯和杀人犯。”
他义愤填膺地说道:“多年前,因为我们父亲家暴的原因,还在襁褓的他被东京的远方亲戚收为养子,但在这之后,他就因为杀人逃窜后找到了我的大哥平野豪,用亲情和血缘胁迫大哥替他隐瞒真相。”
“大哥隐瞒了所有人,将他接回了家。我原本不知情,而在知情时,神志不清的母亲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我本想举报他,但大哥每年都要威胁我,而他又经常拿我们的母亲当借口,我实在不忍心让母亲伤心,所以才会帮忙隐藏他的存在,可是,现在,他这个样子!我实在是忍不了了!”
“今天是打人,明天就会变成杀人!这种不折不扣的暴力犯,理应受到他应有的惩罚。即使九泉之下的大哥仍旧不赞成我的做法,跑到我梦里来恐吓我,我也要勇敢的说出来,用法律和正义的手段来帮助我这个走入歧途的弟弟。”
说着说着,他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在旁边一句话都没能插进去的安室透:“……”
静静看猴子表演吧,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平野秀的演讲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金发青年的表情从==变成了。
也不能怪他,实在是平野豪的叙述能力太弱,一点跌宕起伏都没有,也太让人催眠了。
等从平野秀的房间里逃出来,安室透算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因为不放心,想了想,他还是决定要再去看一眼平野裕子和悠太。
但狭小的房间里,女人和孩子都不知所踪,现场似乎有打斗过的痕迹。
“不好。”安室透表情一变,想也不想便在走廊上狂奔起来。
第103章
大晚上在这种日式大宅里狂奔显然不是个好主意。
频率过高的跑步声遮掩了其他动静, 以至于不知道第几个拐角时,来不及刹车,金发青年直接撞上了突然出现的女人。
对方端着一个餐盘, 躲闪不及,汤汤水水一下就洒满了整片地板。
生性正直的青年下意识就想帮她收拾, 但又马上意识到现在不是做这个的时候。
“绫小姐,非常抱歉, 我现在就打电话叫金田一小姐过来帮忙收拾。”他一边手忙脚乱的掏手机一边急切的问道, “我刚刚路过裕子女士的房间, 没有看见她和悠太,但房间有打斗过的痕迹, 请问你有没有看见他们母子?或者平野伊吹的下落?”
平野绫脸上恰到好处的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了面瘫的表情, “裕子?她和悠太都在老夫人的房间里。我就是去给她们送餐的。”
诶?
刚要拨号的手停了下来。
“你确定?”他下意识问了一句。
“不信的话,你跟我来。”她用餐盘里本就有的毛巾简单收拾了一下地面, 将弄脏的餐盘放到地上, 让安室透跟着她一起, 抄近路走到了仍有亮光的房间。
房间里的影子影影绰绰, 但声音还是很清晰。
“咳咳咳……抱歉,要不,我还是带着孩子回去吧?”胆小怯弱的嗓音一听就是平野裕子的。
“妈妈, 不走!有坏人!不走!”悠太听了, 连忙反驳。虽然不能完整表达他自己的意思, 但大概还是能听明白的。
“裕子,留下来吧。”接着便是老夫人老迈的声音和佝偻吃力的背影, “我在这里,他们不会过来的。”看来, 现在的老夫人是清明的状态。
平野绫淡淡的看了安室透一眼,虽然不含嫌弃,但也让金发青年有些讪讪。
“悠太。”她轻轻朝房里喊道。
“是二伯母,快去。”裕子连忙说。
门被打开,然后马上又关上了,小孩面露疑惑的走到了平野绫面前,歪了歪头:“?”
“这下,可以证明了吗?”平野绫冷淡的问道,“裕子就算了,如果让那个男人看见她在这个晚上和你待在一起,恐怕她活不过今天晚上。”
“……抱歉,是我太唐突了。”金发青年只能再度道歉。
“没事。”平野绫亲自将小孩送回了房间,出来后说道:“我知道你是好心。不过,还是希望你能避嫌。刚才屋子里的打斗,就是因为你在中午的时候帮了裕子一把,所以伊吹跑过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打人。如果不是我们到得早……”
话里的含义不用多说,安室透也明白了。
“走廊上的污渍我会收拾的。还请客人你不要插手。”她没给他解释或道歉的时间,“如果空闲无事的话,不如回去多陪陪金田一小姐怎么样?夜晚放着你的女伴独自一人更加危险。”
试着翻译一下,就是你不要在这里给我乱逛添麻烦了。
安室透:“……”
正是因为听懂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他才更觉心塞。
毕竟他很多年没被人嫌弃成这样了。
可是,当事人就差把话摊开直接说了,他也不能当一个不识好歹的人。
安室透只能按照平野绫的建议,选择了离开。
脚才刚动,就被人叫住了。
“走错了。”平野绫冷冷的说道。
“?”他有些不解。
“那边经过伊吹卧室。”她言简意赅的说道,所以不能走。
好吧。
安室透抽了抽嘴角,从善如流的换了个方向。
一路上,什么人也没遇见。
回到房间,金田一三还在玩手机,看见他进来也不过略抬眼看了他一下,然后就重新将注意力投射到了手机上。
“你衣服上全是汤汁,刚才去哪了?”
“在走廊遇到了平野绫小姐,不小心撞上了。”由于心系裕子母子,安室透一开始都没管身上的汤汁,等金田一三提起,他才觉得身上哪哪都不自在,只想赶紧把身上的衣服全部换掉。
“哦。”金田一三点头,又不说话了。
“你觉得……”他突然有点想问对方一个问题。
“什么?”
“……不,大概是我多虑了。”金发青年摸着袖口溅到的汤汁苦笑不已。
经过这一天的折腾,他现在都开始有些疑神疑鬼了。
这家伙怎么回事?话说一半漏一半的。
金田一三瞥了眼浴室的方向,只觉得安室透有些奇奇怪怪。
她懒得管他,重新拿起了手机。
因为怪盗基德现在非常受欢迎,所以,有一家老牌乙女游戏公司就在这个月开启了自己的新游戏《月光之恋》,女主是个白天睡觉晚上盗窃宝石的怪盗小姐,日常生活就是躲开侦探设下的各种类型小陷阱,顺便和各式各样的侦探开启一场场甜甜的恋爱。
从名字到内容,有没有碰瓷那位月下魔术师还真不好说。也就是欺负那位怪盗基德不可能出来维权了。
不过平心而论,这个游戏想要达到he还是挺难的,稍有不慎就会蹲监狱,度过凄惨一生,如果没能打通侦探的好感,哪怕和人家谈感情了,也会在某天露陷最后被抓到监狱里去。
网上游戏的评论区里都是一片哀嚎。
金田一三最喜欢里面那个温文尔雅的侦探先生了,不过连续攻略了好几次,都只有被关监狱的命。没办法,智商高也不等于情商高。
“月光之恋?”花五分钟洗了个澡的安室透从浴室里出来,眼尖的看见了金田一三正在玩的游戏。
“你也玩吗?”金田一三惊讶的看着他。
“我们咖啡厅里来来往往的女学生很多,最近热度最高的就是这款游戏了。”安室透简单解释了一下,“我听她们说,这款游戏早在十八年前就发行过类似版本,据说原型就是那位怪盗淑女,不过当时媒体不太发达,再加上怪盗淑女之后销声匿迹,所以游戏滞销得很厉害,直到今年才敢重新推出月光之恋。”
“你知道还挺清楚的。”金田一三有些惊讶,“不过怪盗淑女又是谁?很有名吗?比怪盗基德更有名吗?”
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反正现在也还早,面对金田一三难得的求知欲,金发青年决定好好的和她讲一讲这个怪盗淑女的故事。
……
“也就是说,她算是一个义盗,只偷那些不义之财,再将他们的罪恶公布于众?”金田一三总结了一下安室透提到的那些案例。
“可以这么说吧。怪盗大概都有些奇奇怪怪的脾气。基德也只会把偷来的宝石还给原主或者短时间借来观赏。”虽然没造成什么太大的危害,但到底影响不太好,而且每次耗费警力太多,还是挺让警察方面上火的。
“听上去倒是个好人。”有了安室透的科普,金田一三干脆原地搜起了月光之恋前作的信息,然后就发现,它居然还有一个前前作。
“这个像素风的游戏都出了很久了吧,居然还是个三部曲,这是三十年前的作品吗?”面对年纪比自己大的作品,金田一三也有点混淆,“这一部当初还挺受欢迎的……对了,我想起来了,这三部我好像都玩过,中间好像有换人……”
说到这,她忽然停了下来。
耳边没了金田一三的碎碎念,安室透奇怪的抬头,结果对方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开始了碎碎念:“第一部 最好,第二部勉强还行,第三部换了主角后,从头到尾都烂透了。”
金发青年哭笑不得。
※※※※※※
由于餐厅被毁,用餐的房间小了,晚餐也没有之前那么丰盛,平野裕子还在老太太的房间里躺着,真由美和绫只来得及做一些简食。
平野秀怎么看怎么不满意,特别桌上只有三道蔬菜,更是让他觉得很丢面子。“今天中午金田一小姐不是说了她想要吃点清淡的吗?为什么只有这几道菜?这也太小家子气了吧?每个月那么多生活费你们都花在哪了?”
“你们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温室摘点蔬菜回来?”
金田一三感觉旁边女人呼吸一窒。
“没关系的,不用去。”她压住了想要起身的平野绫。
“我吃这些就够了。”
女人这才犹豫着坐下。
平野秀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金田一三直接抢过了话头,“之前,我见到铃木叔叔的时候……”
他急忙侧耳倾听,并在这之后牢牢的闭紧了嘴。
因为金田一说铃木次郎吉很讨厌颐气指使的人。
一整个晚上,餐桌上也就只有他们这么几个人,其他不在餐桌上的人谁也没出现。
而第二天,当大家从睡梦中苏醒时,就听到了新的噩耗。
平野伊吹死了。
死在了自己房间里。
听到这一消息的平野秀,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挺好的,不用搬来搬去了。
但很快,想通了其中一些逻辑的他就开始惶恐了起来。
之前他以为平野豪大概是死在了平野伊吹手里,可平野伊吹又是谁杀的呢?
难道,这个家里是有人想要害死他们兄弟?!!!
头脑里冒出这个想法后,他的脸色逐渐开始苍白。他们兄弟与人为善,谁会这么歹毒?
不不不,说到底,四处惹麻烦的只要平野豪和平野伊吹,和他应该没什么关系……吧?大概?
自从真由美嫁到家里后的第一次,平野秀主动跑到厨房,不太熟练的给自己煮了两个水煮蛋,还差点炸了微波炉。
“需要咖啡吗?”背后,女人冷不丁的问候吓得平野秀浑身一哆嗦。
待看清楚来人后,他本想发火,但想到什么,语气又变得非常友好了,“真由美啊,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咖啡?不用了。我喝自来水就好……早餐?鸡蛋就行了。没必要每一顿都弄得那么复杂……你快去休息吧。”
平野真由美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很聪明的没有追问为什么他不直接吃餐桌上摆好的早餐,然后说明了来意,“安室先生想要见你。”
“他说伊吹死亡的第一现场并不在卧室。”
平野秀顿时觉得嘴里滚烫的鸡蛋都变得拔凉拔凉的。
第104章
“安室先生。”不知不觉中, 平野秀对安室透的态度从一开始的不屑变得越来越尊敬了。
他为难的站在平野伊吹的房间门外,压根不愿意走进去,只站在门口谨慎问道:“安室先生, 请问你发现了什么?伊吹也是被谋杀的吗?是被谁杀害的?凶手找到了吗?”
一连串问题足以勾勒出他此时此刻的心烦意乱,但这点心乱之中, 有藏着些许喜悦。
大哥死了,三弟死了, 平野家剩下的人就只有他一个了。
等抓到那个可恶的凶手后, 整个平野家的东西就都是他的了。
“不, 我并没有说他死于谋杀。”金发青年此时根本无意于注意平野秀语气里的那点小九九,而是蹙着好看的眉毛, 仔细观察着尸体周边的可疑之处,“从这具尸体身上唯一的伤口来看, 伊吹先生应该是被人从后面袭击,挨了一棍, 可是这次袭击的力道不大, 顶多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短时间里丧失部分行动力。”
连血都没出, 也就脑袋后面略微肿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搁在一般人身上也顶多是个轻微脑震荡的标准。而平野豪的死亡特征也并不符合颅内出血或者颅内高压的症状,他死于窒息。也就是说, 除非平野伊吹身上还有其他疾病, 导致他突然无法进行自主呼吸, 不然这个包很难直接构成他的死亡。
可是这样一来,在山路被平野兄弟提前炸毁的情况下, 他们只能在这个期间被动地等到几天后法医上来进行详细尸检。而安室透恰恰直觉这个伤口没有那么重要,也许平野伊吹的确和某人在一起时被那个人从背后袭击了, 可在这之后,这个人如何不费吹灰之力地让平野伊吹死于窒息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他没有在平野伊吹身上见到任何挣扎的迹象,凶手也只是将他从第一现场转移到了这个第二现场,甚至还给他的尸体做了简单的清洁。如果是激情杀人,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做到这般不留痕迹呢?
金发青年有些想不通。
“安室先生,为什么你能判断出伊吹不是死在他自己的屋子里?”平野秀终于鼓起勇气凑过来了,虽然还是被弟弟的尸体唬了一大跳,但至少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环顾四周,“这间屋子,有什么不对劲吗?”
他试图找出一丝丝违和感,可这里平日里被搞卫生的人收拾得太干净了,连窗台都真正做到了一尘不染,很难凭借肉眼观察到任何不妥。
“太干净了。”金发青年淡淡的说道,“正因为太干净了,所以我才从伊吹先生左手无名指指甲缝里残留的一点点泥土,对现有情况进行了简单的判断。”
平野秀秒懂,“也就是说,我弟弟是死在了这间屋子以外的地方,之后才被搬运到这间屋子?”
“没错。”
“泥土的话可不好找。”平野秀叹气道,“为了尽量维持这间大宅的传统性,我们每间房都设置了绿植,所有房间都能直通后院,户外也尽量维持了原生态,不但有温室,花园,就连外面那片树林也全是泥土……这些土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全部都是从后山运过来的……这么大的院子,想找出案发地点可不容易啊。”
光是说一下,他就已经开始觉得麻烦和头疼了。
安室透也觉得想要这样直接找场地很麻烦,凶手使用的窒息手法应该是关键,但他现在一时间也想不出所以然,因此……
“先做一个简单的调查如何?就从后脑勺的伤口情况开始判断大概推算一下伊吹先生的遇害时间好了,昨天晚餐前后的时间,大家都在做什么?有没有见到过伊吹先生呢?”
他的目光越过平野秀,停留在了神色惊惶的平野裕子身上,“裕子女士,就从你先来吧……”
“是……”
顶着平野秀不善的目光,平野裕子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昨天晚餐前,我和孩子正在房间里休息,突然我丈夫就进来了。”
“他二话不说,对着我就是一脚。我被他打得重新吐了一口血,他却说我在装模作样,还让我把悠太交出来,他上午还没教训够……我不愿意,拉着他大腿,让悠太快点跑,结果就被他拽着头发,从房间一路拖到庭院……他质问我上午安室先生为什么要帮助我,我是不是在你们上山的时候就和安室先生眉来眼去了,我说不是,求他不要再打了,结果反被他打到了地上,继续对我拳打脚踢,还说他上午就说了,一定要杀死我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等待会杀了我,再去杀悠太……我求他不要这样,他却越打越兴奋,还让我多求求他,在庭院里强行扒我衣服,说待会把悠太带过来,让他看我……”
她实在是说不出接下来的话了,发出一声响亮的哽咽。幸好孩子还在老夫人房间里,不在现场,并没有听到这些话。
“磨磨唧唧的说这么详细干什么?人家只是问你晚饭前后都做了什么而已。”见安室透脸色越来越难看,以为他不耐烦听这些,同样不喜欢听女人乱说话的平野秀不满的说道。
“伊吹已经死了,你干嘛一定要说他这么多不好?你带着个拖油瓶还有理了吗?我们给你一口饭吃,你就要服从我们。”
“快说,你这么多抱怨,是不是你之后就趁着我弟弟不注意,杀死了他?”
“我没有!”见他二话不说直接把杀人犯的头衔放在自己身上,平野裕子急忙说道,“是悠太跑到了婆婆房间里,拉着婆婆喊救命,后来大嫂和婆婆都来了,他就没打了。”
“我则跟着婆婆他们一起回到了婆婆的房间里,之后也没出来,就是怕晚上再遇见他。”
“这个我可以作证。”安室透点头,“晚餐前我的确在院子里听见了老夫人,裕子,还有悠太的声音,也见到了悠太。”
“接下来,是绫女士,请问你晚餐前后在做什么呢?”
“和大嫂一起做饭,顺便把饭菜提前端给婆婆他们。”平野绫虽然是在陈述,但发言对象是平野秀,而不是安室透,“不过路上遇见了安室先生很着急的在走廊上狂奔,一个不留神就撞到了,汤撒了一地,因为安室先生看见了裕子房间的打斗迹象,不放心裕子,我就带他去了婆婆的院子,确认后,他便走了,我则在走廊上清理污垢,你出门的时候不是还见了我一面吗?”
“啊……嗯……”被问到的平野秀不太自然的点头道,“的确有这么回事。”
“晚餐后,我和大嫂一起在收拾,可以互为人证。”
安室透将这点不自然放在了心里,转向了另一个人,“那真由美女士,请问你当时又在干什么呢?”
“遇见平野伊吹打人的场景,安置好人后就在厨房做饭,之后和你们一起吃饭,餐后继续留下来做清洁。”
“搞什么嘛。”平野秀不满意的嘟囔道,“你们中间肯定有人在撒谎!”他才不相信这里头没有犯人,就他来看,最可疑的就是平野裕子,其次就是平野真由美。当时老大死的时候,她就显得非常可疑。而且,怎么会这么恰巧的撞上平野裕子和平野伊吹之间的冲突场面?靠悠太?那个连话都说不全的智障小鬼能干什么?
他无不恶毒地揣摩着,不但这么想,还这么说了。
“你们肯定是为了继承我弟弟还有我哥的遗产。别想了,杀人凶手一分钱都别想继承!等山路修好了,我就要把你们全部赶出去!一分钱都不准带在身上!!!”
“平野先生,请你先冷静点。”安室透不得不出面劝阻他,“在没有留遗嘱的情况下,配偶和父母都有继承的权利,你不能光凭臆想就无端收走她们的继承权。”
“而且,你也还没说清楚,在晚餐前,你出去了一趟,是去做了什么?”
“这个……”刚刚还表现得十分嚣张的平野秀迅速卡壳,“我就……稍微出去逛了一下。”
“去了哪?到哪里逛了?为什么突然想要出去?”
“你烦不烦啊!只是随便转了转,花园,温室,不是都可以到处乱走吗?想呼吸点新鲜空气行不行?”说完,恼羞成怒的他瞪了妻子一眼,“绫,你没事乱说什么!”
“反正晚餐我是和大家一起用的,没有到处乱跑。”
安室透直接在笔记本上,帮他登记了一个行程存疑。
“安室先生,现在问也都问了,凶手到底是谁啊?”说来说去,平野秀还是最在意这个问题。
“现在还不能确定。况且,我们也没问完不是吗?”
“……你想去问我妈还有悠太那小子?”平野伊吹的脸皱成了苦瓜,“你不会不知道吧?我母亲很早之前就得了精神病,脑袋一直不清醒,而悠太那家伙……可能真是这个小鬼也说不定,装疯卖傻,背地里扮猪吃老虎。”
安室透再度深吸一口气,“秀先生,麻烦你不要再乱想乱猜了。”
“事情到底如何,我们去问问他们就知道了。”
第105章
虽然嘴上说着打扰母亲实为不敬, 但当安室透第三次反问起他昨天下午到底在做什么时,平野秀什么话也不说了,甚至还主动帮人带路, 一下就积极得不得了了。
安室透:“……”
怎么说呢,虽然他知道平野秀是个很自私自利的人, 但妥协得这么快也是让他有点意外。
老夫人的房间算是平野宅的禁地,早在第一天进门时, 平野豪在介绍家里情况时, 就远远的避开了这里, 并解释他们的母亲现在清醒的时间不多,有时甚至会把身边的亲人都当做是陌生人, 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到那时, 能接近她并取得她信任的,也就只有平野家的三位女性了。因此, 即使是他们, 也很少会去老人家的地盘。
再次踏进这片土地时, 安室透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里其实算是一个半封闭的院落, 周围种植了许多连他也说不出种类的植物,错落有致,各色花卉装饰精美得就像是自然馈赠的艺术品, 虽然有人工的痕迹, 但又最大限度的不流于俗套, 不但能庇荫乘凉,也完美的隔绝了来自四周的噪音, 人即使在院落里走动,外人也很难察觉。
“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平野秀见安室透打量着这些植物, 脸上露出了每一位来到此处的客人都会流露出的惊叹,得意洋洋的说:“这里原本是我母亲在打理,不过她年龄大了后,就交给了我的妻子。”
“能看出绫女士在艺术方面的确很有天赋。”这句话并不是单纯的客套。在东京,如果有人想要搭建这样的院子,估计也要付给设计师几百万的工费了。
“是我调教得好。”平野秀强调说,“她能打理这里,也是我同意的。”
安室透已经失去了和这个人对话的欲望。
怕吓到老人家,所以,平野真由美她们先进去,过了两分钟,门缓缓开启,站在走廊上的妇人朝他们微微点头,平野秀这才带着安室透进门。
一进屋,金发青年就感受到了这里与整个平野宅邸的不同之处。
平野兄弟共同建造的家,表面上是传统而风雅,但内里却很浮躁潦草,摆在玄关和屋子里最显眼位置的,永远都是整个屋子价值最高的艺术品。不管它和房间氛围搭不搭,能被人第一眼看见并且给予震撼才是重点。而老夫人的房间却和外头截然不同,放眼望去,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一堵书墙,除此之外,整个房间就像是雪洞似的,虽然也有基础的摆设,但更多的是为了必要的衣食住行,花草装饰的作用也只是为了增加一丝绿意,并无其他。
一间屋子的装潢最能反应出屋子主人的情况。其他人房间都是工艺品和充当装饰的书,但这里的书,很多都是老版或是绝版的书籍,可以看出此间主人受过良好的教育。泛黄而有些膨胀的书页也能侧面反应出这些书籍曾经被人翻过无数次,崭新的书籍固然让人心生欢喜,但这样陈旧的书籍,却似乎更能发挥出它们作为书这一物品的最终价值。
老夫人便坐在书架旁边的竹藤摇椅上,微笑着看着脚边跪坐在地上的悠太,后者正笨拙地翻开一本书,看着那些他或许能看懂或许不能看懂的文字。
“慢慢来。”她伸出手想轻轻摸摸孩子的脑袋,但被敏感的悠太下意识躲开了。老夫人也没有尴尬,而是自然的缩回了手,重新闭上了眼睛。
从书架后,另一个人影捧着一本书钻了出来,看见安室透时,还朝他挥了挥手,权当是打招呼了:“哦。你们来了呀。”
“这里的书真不错,居然有好几本我从来没见过的侦探小说,实在是太好了。”
“金田一?你早就在这里了吗?”
“嗯。早上看见悠太好像迷了路,就牵着他的手走啊走,走到这里来了。”她笑眯眯的说,“老太太人很好呢,还让我坐在这里和他们一起看书。”
“……”难怪一个早上不见人影。
“对了,你们怎么都来了?”
这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
安室透看了眼老夫人,因为谨慎,所以含糊的说道:“因为早上的事情,有些问题想要问一问。”
“问昨天晚上大家都去哪了?”金田一三秒懂,“悠太小朋友说他一直都待在这里睡觉,老太太的话,真由美女士和裕子女士都已经告诉我了,也是一直待在这里的。”
“虽然她本人没有说明,不过应该不用被盘问吧?”她看向平野秀。
后者连忙回答:“当然!这可是我母亲!再说了,她都这么大年龄了,怀疑她本身就很没道理。”
“要我看,就应该先把这两个女人关起来,好好审问!”他斜眼看着站在角落里的平野真由美和平野裕子,恨不得自己动手。
安室透婉拒:“这样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平野秀表示,“当然,少了两个人做家务的确有点麻烦。不然,就给她们拷上手铐和脚拷好了,我想库房里应该有这种东西。这样的话,家务可以继续做,也不用怕她们逃跑或者伤人。”
他越想越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也就是入口的东西不能交给她们,其他的都无妨。
起先还耐着性子在旁边静静听对方有何高论的金田一三终于忍不住了:“平野先生,这里站着的所有人都不曾是你的奴隶,也从来没有卖身给你!”
“哈?她们嫁进我家,吃了那么多年饭……”
“那你首先得把家政的钱付给她们!”金田一三直接打断,“你知道要负责这么大一个庭院的杂物要多少钱吗?请恕我直言,就算是年限最短的裕子女士,当家政赚的钱都可以完爆你这些年当牧师的全部收入了。换句话来说,你才是这间屋子里最没用的人!”
安室透也补充道:“平野先生,人人平等。在没有确定谁是犯人前,你无法限制她们当中任何人的自由。”
“那你们快点破案啊!”憋了半天,憋出这句话的男人无能狂怒,生气的拉开纸门,啪的一下重重关上,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刚关上门,那张生气的脸,就马上变成了面无表情。
不行,都怪绫,没事干嘛乱说他昨天晚上出去了。
平野秀匆匆走回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的关好门,落拴,走至房间某处,在墙角敲了三下。
被敲的那块砖头缓缓弹出,这其实是一个容量很大的抽屉。
平野秀很快从一堆钱币和金条里找出了他从平野伊吹房间里偷来的盒子,盒子和保险柜同一材质,必须要有密码才能解锁。
平野秀并不清楚弟弟的密码会是什么,他也不想去研究赌徒最喜欢的那些幸运数字,而是从抽屉里找出了一把锁,往锁孔里一插。
只听咔哒一声,盒子被打开了。
平野秀得意地挑了挑眉。
平野伊吹那个不长脑袋的家伙,买个保险箱都没钱,还是用他的名义垫付的。
这把备用钥匙理所应当的就到了他手里。
而盒子里的东西,他也早就趁着对方不注意时看过内容了。
本只是用来以防万一,事情被发现时还能嫁祸一二,但没想到那家伙居然不长脑袋的自己捅破了。
现在伊吹已经死了,安室透又据说是那位抓犯人很厉害的毛利小五郎的弟子,所以更加不能粗心大意。
他非常庆幸自己昨天在坦白后心脏不知道为什么,跳得那么厉害,实在不放心就把东西提前取出来的举动。
“大哥?还是老爹?呵呵……不管你们谁在天上保佑我,都多谢了。”他狞笑着,没有去管盒子里装的珠宝,而是从盒子最底层,翻出了一个沾着泥土的粉色发带。
上面还有一滴殷红的血迹。
“心月……”
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平野秀仿佛也被这条发带带回了女儿死的那一年。
大概是营养比他们那个时候要好多了吧……才上初中的孩子,就已经发育得和绫上高中的时候差不多模样了。
同样漂亮的脸蛋,同样骄傲的性格,就连看向他的厌恶眼神也是一模一样,还像她的母亲一样,天真的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却不知他全然看在眼里,甚至无比享受着她每回都避之不及,仓皇逃离的狼狈模样。
“你要怪就只能怪你的母亲,把你生得太像她的模样了……”平野秀从自己的抽屉里抽出了另外一条更加陈旧的发带,甚至失去了本来的色彩,也许把它摆放在旧主人面前,对方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不对,绫那么好的记忆,应该能认出来吧,毕竟是那么难忘的一个晚上,他留给了她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东西,亲手折断了她的翅膀,把她留在了这个小镇,留在了他怀里。
“真是的,侦探还在外头,我可不能笑得这么开心……”
“都怪她们母女……每每想起这些事情,就让我无比兴奋……”
依依不舍的将更旧的那条发带放回抽屉,重新锁好,另一条沾了血的发带,几经犹豫,还是让平野秀决定要毁掉。
他不像大哥一样,几乎是烟不离手,就算要抽烟,也是在外头抽,屋子里始终保持着松竹淡雅的气息。
平野秀将发带捏在手里,打算带出去毁掉。
虽然很想丢进水池里,不过可能会被发现吧,还是用火烧了更方便点。
真是可惜了……
他在心里略叹了口气,难得有些惆怅。
第106章
拎着发带出门的平野秀, 意外的在门口遇见平野绫。
她似乎有什么想要问他,一直守在门口。
“你来干什么?”平野秀不耐烦的说道,拿着东西的右手却不自觉的往宽大的袖口里缩了缩。
这条发带绝对不能让眼前这个女人知道。
他知道她护着女儿护得厉害。如果被她发现了真相, 平时他是不怕的,但现在安室透和金田一三两个外人还在, 平野家只有他一个男人了,能不能对付得了这些外人是个未知数。
熬过这两天, 把凶手抓了, 再把人平平安安送下山, 他就能继承百万家产了!
平野秀不蠢,所以更不想在此时节外生枝。
“我想问你……”平野绫鼓足勇气, 直视着她最厌恶的那张脸,“你昨天晚上去了哪里?”
“哈?”平野秀有些哭笑不得, 开玩笑说:“喂,绫, 你不会也觉得我杀了我亲生的弟弟吧?我还没禽兽到这份上。”
“但是, 你昨天去的方向, 是他的房间不是吗?”女人无视他虚伪的假笑, 犀利地指出了这点,“你在他房间里拿了什么?”
平野秀的瞳孔猛的一缩,强笑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凑近她的脸庞, 试图和她亲昵对话, “绫, 你别忘了,现在我和你才是站在一边的人物。”
“大哥死了, 三弟也死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只要抓住那个杀人凶手,平野家的一切都是我们的。”他蛊惑道。
“你不是一直在想念心月吗?”
“之前我们没钱, 只能在后山简单的给那孩子造了一座孤坟。你当时不是一直在掉眼泪吗?你去年不是还想凑钱给那孩子换一个好点的墓碑,因为那块木头做的临时墓碑已经被雨水腐蚀得快看不清字迹了,你不是一直想换吗?”
“当时是我没钱……”
“不!”她打断了他虚伪的发言,冷笑道:“你有钱,你拿了三百万给你的好弟弟赌博,却不愿意拿出五十万修缮我女儿的坟墓。”
“什么你女儿我女儿的。那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了,她冠上了平野家的姓氏,便也是我的女儿。你当时不是还趴在我怀里哭吗?”
“那三百万是大哥的,不是我的,我没有使用权。但我马上就有了。你乖乖的,不要给我添麻烦,我保证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习惯性的,他下意识伸出了右手,如跗骨之蛆般攀上了女人的脸蛋,着魔般的说道:“只要你乖乖的,不忤逆我的决定……”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她的惊叫让他忽然回神。
粉色的发带被他攥在手里,因为缺少阳光,散发着一股恶心的霉味。
他连忙缩回了手,企图让刚才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
但是,他的努力和祈祷似乎都没有奏效。
这次,上帝没有站在他的那一边。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平野绫又问了一次,神色接近疯魔,“那是……那是……那是我孩子的……”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了!!!”
平野秀生气的大吼道。
“关你什么事?”
眼见她想抢发带,平野秀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女人瘦弱的身躯如同破布娃娃一般,瞬间被巨力击倒在了走廊的柱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呜……”她下意识捂着头呻吟。
“二嫂!”巨大的动静,引来了就在附近的平野裕子。
她惊讶的看着这一幕,平野绫脸色苍白,甚至开始捂着头呕吐,而平野秀则赤红了一双眼睛,神色比任何一次惹他发怒时,都更加的狰狞可怕。
“少管老子的事情!听到没有?”他恶狠狠的对她说道。
“你们都一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就算是我死了!你们也要给我陪葬!”
“平野家的钱!一分钱都不会给到你们这些贪财的女人手里!”
说完,他拔腿就走。
“不!”刚刚还在呕吐的平野绫不顾脑袋上的伤口,挣扎地抓住了他的裤腿,“你等等……你手上拿的到底是什么……给我……”
“滚!!!”
他不再客气,一脚直接把人踹倒在地。
平野绫的身体一下滑出两三米远,而平野裕子站在走廊上,下意识捂着嘴,浑身颤抖,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浸满了眼眶。
“哼。”男人傲慢的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冷冷的望着站在原地呆若木鸡的女人,恐吓道:“不准说出去!”
平野裕子抖得更厉害了。
浸满了毒汁的眼眸扫过瑟瑟发抖的女人时,平野秀不屑地笑了。
这点胆子,甚至不如她那个傻儿子。
平野秀笃定了平野裕子不敢说。
如果此时站在这里的人是大嫂真由美,他也许还要费点心思。
但是裕子?
“你敢多嘴,我就把你的傻儿子杀掉。”
他举起左手,做了个割喉的姿势,不意外的看见裕子抖得更厉害了。
也是,她为了她那个傻儿子,都不会做自掘坟墓的事情。
平野秀绕开她,施施然走掉了。
闹这么大,他愈发觉得临时被藏在袖子里的发带烫手。
不行,要快点找个地方把它处理掉。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他就偏离了原来的轨迹,下意识来到了人迹稀罕的庭院里。
这里有一个很大的池塘,他的女儿心月就溺死在这里。
“平野先生,刚刚发生了什么?”一个声音忽然出现。
平野秀吓得嗷嗷大叫,连连后退。
等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金田一三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冒了出来,吓了他一跳。
“哎呀,不好意思。”她毫无歉意的说道,“最近我都在看怪盗类的小说,玩的也是怪盗类的游戏,不知不觉就染上了怪盗的恶□□是喜欢无声无息的走路。刚刚吓到你了吧。”
“安室先生呢?”他摸了摸剧烈跳动的心脏,连续喘了好几口粗气。
“他?”金田一三眨眨眼,“好像还在调查平野伊吹先生的死因吧,一直没看见人影。”
女人天真的张望着四周。
这里是半封闭的庭院,死过人,所以没人会来。除了他们两个人以外,不会有任何人出现。
心脏逐渐恢复正常跳动的平野秀望着女人姣好的面容,刚刚没有发泄完的恶欲,又慢慢开始高涨。
“金田一小姐……你看那是什么?”
他随手指了指她身后,在女人将身体转过去的时候,狞笑着朝她伸出了双手。
“啊!!!”
但下一秒,痛不欲生的惨叫响彻整个庭院。
不是平野秀臆想中女人发出的好听的尖叫,而是平野秀自己的。
粗犷,难听,甚至是痛得他想要晕过去了。
他手里拿的粉色丝带也滑落了下来,掉在了草丛里。
但平野秀压根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的右手被一枚不知哪里出现的锋利袖箭牢牢贯穿,鲜血直流,光是看到这一幕,他都快要晕过去了。
“平野秀先生,来之前,我特地搜了一下这片区域的治安情况哦。”痛得模糊的时候,金田一三的声音在他耳畔边忽远忽近。
但内容却很清晰,直达他的脑海里。
“说来也奇怪,这些年里,一共有7名失足少女会被人用迷药迷晕,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赤身裸体的躺在草丛里,被人□□。几次报案无果后,受害者们因为镇上愈发严重的流言蜚语不得不离开小镇……□□案,一般没浮出水面的只会更多,这里,一直藏着从来没被抓到的一个连环□□犯呢。”
“我也知道我长得漂亮,所以,为了自保,特地定制了这些袖箭。”
看着浑身冒冷汗的平野秀,金田一三掀开衣袖,露出了里面的木弩,和那些冒着寒光的袖箭相比,她本人笑得毫无威慑力可言,“如果误伤了你,就实在是对不起啦。反正山路快开了,你的伤,就等下山后再治吧。”
“后续你也可以给我发律师函要补偿,不过,前提是,你真的没有任何恶意。”
她微笑着凑近,男人则后怕的举着手连连倒退。直到此时,平野秀才了解到为什么平野豪会在第一天吓得夺门而逃。
眼前的女人,尽管脸上一直带着笑,可眼睛里却全无笑容。
有的,是一股极其危险,令人战栗的气息,几乎是一瞬间,就让他想起了那对令人印象深刻的母子。
一只小巧的手伸出,拽住袖箭,狠狠的往外拔。
“啊!!!——”
平野秀捂着受伤的手,痛得在地上不断打滚。
“放心吧,我的袖箭上提前抹了止血的药物哦。”可能大概还有点别的东西掺杂?
男人渐渐弱下去的哀嚎声中,只有她的声音照样甜美可人,“秀先生你还真会找地方,这里没人实在是太好了呢。这就意味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被记录下来吧。”
“秀先生,在侦探赶到之前,能麻烦你提起精神,好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她蹲下身,耐心的与神志不清的他进行了沟通。
……
“嗯嗯嗯……好的,我知道了。多谢你提供的信息,看来你那个时候只是稍微做了一点点隐瞒。”
面对匆匆赶来的安室透,金田一三猛地变了一副嘴脸,无措的挠了挠后脑勺,尴尬的说道:“那个……他想从后面偷袭我,袖箭自动发射了出去……应该不算我的过错吧?”
安室透看着地上生死不知的男人,还有一地的鲜血,倒抽了一口凉气。
“金田一小姐,你可真是会找事啊。”他恶狠狠的朝她笑道,脸上的假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第107章
除了昏迷过去的平野秀外, 昏迷的平野绫也被找到了。
看着平野裕子一边擦眼泪一边描述着她所见到的场景,即使是努力保持中立的安室透,也无法再冷脸对着金田一三了。
即使知道这不对, 不管是什么犯罪行径通过法律来解决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他心里还是生出了‘这个人活该!’的想法。
“我会努力假装不知道的。”金发青年绷紧了脸, 将目光移向别处,“但前提是你不能再做这种事了……这次之后, 我想他应该不敢来惹你了。”
三兄弟里, 胆大的是平野伊吹, 平野豪也时常爱在人底下上蹦跶,欺负老实人, 平野秀其实是他们中间最胆小的人,只敢做让人恶心的小动作, 但连和他们正面对上的勇气都没有。
“当然不会了。”金田一三抱着双肩,“我到现在还有点怕呢。”
安室透觉得很无语:“说这话时, 你脸上的表情如果能再真挚点就好了。”
“诶?有吗?很不真挚吗?”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金发青年又把目光放到了别处, 一副不想和她继续对话的样子。
“四天。”等安静下来后, 他忽然说道。
“嗯?”
“之前通过毛利侦探认识了一位本地的警官, 对方告诉我,因为出现了杀人案,其中一位死者甚至是警视厅前员工, 所以公安厅方面也搭了一把手, 帮他们在救援行动上申请了更多资源, 所以估计他们会提前一天抵达。”
金田一三认真掰着手指计算,“第一天平野豪死了, 第二天平野伊吹没了,第三天平野秀晕过去了……照这么看, 公安厅帮不帮忙都差不多,提前一天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用途。”
“而且,”她慢悠悠的说道:“都已经三天了,第一位死者的死因都是我告诉你的,这效率,现在可不是能松口气的时候。”
金发青年的额角隐秘的出现了一个#,总体来说,她的言行总是踩在他雷点上,非常的令人不爽。
“放心好了,金田一小姐。”他咬牙切齿,摆出了招牌假笑,“我一定会找出真相的。”
谁知道,金田一居然说:“我倒觉得,你维持现在这个状态,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说不定会更好。”
丢下这句,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昨天加今天,熬夜把游戏打出了一个难得的he结局可真不容易。”
“困死我了。”
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不吃饭了吗?”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安室透问道,“真由美女士说她已经简单的做了几样菜,让我们去吃。”
其实因为人手不足,他一直在问平野真由美还有平野裕子她们需不需要帮忙。
毕竟安室透在咖啡店也经常会做各式各样的料理,而有外人的加入,她们也能从庞大的家务中解放一部分,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但这两位女性无论如何都不让他踏进厨房半步,平野裕子甚至当场哭出来了,这让安室透的好心都变成了尴尬,只能当个米虫,说服自己安心接受她们的劳动成果。
“我能不吃吗?”相比之下,金田一三则要摆烂得多,一开始还会问需不需要帮忙,最近都不问了。困极了甚至不想吃饭,全身心都表示拒绝,把头搁在桌子上,“我是真的很想睡觉==”
“谁叫你昨天今天一直在玩。”他见到的时候,她基本都捧着手机玩得不亦乐乎,也不知道这个游戏的男主角到底有多大魅力,值得她熬夜一整天,就为了从一堆be里打出一个he的结局。
明明他看着觉得金田一三也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
“不想出门了。”她假装没听见他的话,继续闭着眼睛碎碎念。
“安室先生,金田一小姐。我来送餐了。”但天不遂人愿,平野裕子已经带着餐点上门了。
“辛苦了。”安室透赶紧接过对方手里的饭菜,关切的问道:“请问你身上的伤……”
她有些惊讶,又感激地朝他一笑,“谢谢,我现在没什么大问题。”
人走后,安室透将餐盒打开,里面是两个肉菜两个蔬菜。
他早就看出了金田一三不爱吃肉,特别是在第一次死人之后,所以特地将蔬菜摆得离她更近一点,“快吃吧,待会菜都凉了。”
“……我真的很累。”金田一三眯着眼睛,胡乱夹了点菜,又随便扒拉了几口饭,吃完碗里的白米饭就打着哈欠离场了,只留安室透和一堆菜大眼瞪小眼。
“这家伙的饭量真是越来越小了==”但饭菜总额是固定的,而陪同吃饭的人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金田一三的饭量变小,就意味着他的饭量得同步增加。
看着满桌基本没动过的饭菜,安室透只觉得压力山大。
※※※※※※
痛晕过去的平野秀错过了午餐,在傍晚时分终于苏醒。
刚一醒来,他就开始骂骂咧咧,打翻了平野裕子送来的饭菜,直嚷嚷着要找金田一那个贱女人的麻烦。
“要……要叫她过来吗?”
平野裕子胆战心惊的问道。
“……”
刚刚还叫嚣着要给金田一三一个难忘教训的平野秀瞬间沉默。
“算了。”
右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更让他感到害怕的,是金田一三那无论如何都没有变过的假笑,就像是套了张人皮面具一样违和感满满。
人类对于类人生物最为恐惧,这种恐惧感也被成为恐怖谷效应,而平野秀现在就非常有这种恐惧感,在他的回忆里,金田一三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套上了一层恐怖片才有的鬼故事滤镜,除此之外,更让他害怕的,是意识似有似无的那个时间里,那个女人,似乎问了他一些问题。
可他压根就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问题了,只记得自己如实回答了它们……
那个女人到底问了什么?
平野秀下意识地动了动右手。
刺痛让他浑身一激灵,但疼痛同时也刺激了他浑浑噩噩的大脑,提醒了他眼下最最重要的事情。比金田一三问了什么更重要。
那条发带!
那条沾满了他很多血迹的发带!!!
“不见了……”平野秀喃喃念道。
“什么?”平野裕子没听清楚。
“滚开!”他推开身边的女人,吃力的站了起来。
平野裕子急忙阻止道:“那个,安室先生说你还不能动,而且现在是晚上,有什么白天再说吧。”
“我的事让你管了吗?”他粗暴的推开她,临出门前又警告道:“我出去的事情不准告诉别人。我往哪里去了也不准告诉别人!闭上你的嘴,听见了吗?”
“好啊。”她轻飘飘的说道。
不一样的回答让他回头下意识看了她一眼。
但平野裕子还是那副懦懦弱弱的模样,见他看过来,身体往里缩了缩,小声回答道:“我答应你,绝对不会说的。”
平野秀瞬间放心,并且在心里嘲笑起了自己的多疑。
真是的,被想要偷袭却被反将一军的金田一三吓到之后,就连只是换了个说法表示自己会听话的平野裕子都让他开始敏感了。
真是不应该啊。
“你去招待客人,把他们都拖住,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不要让他们出来闲逛。不然,小心你的孩子。”
平野秀带着右手的伤口,目送平野裕子远去后,便大摇大摆的出门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向池塘出发。
途径某地时,他下意识朝那片漆黑的屋子看了一眼。
心月的房间今天不开灯了吗?
哦,绫被他打成了脑震荡,估计也没法替女儿的房间开灯了。
要他说,本来就不应该开灯,一个晚上的电量也是电量,更别提心月都已经死了那么久了,八成已经投胎转世了吧。
能容忍妻子这种疯癫的行为这么久,平野秀和外人说多了后,听多了‘你真是个好父亲好丈夫’的夸奖,也从一开始的心虚变成了得意,自觉很了不起。
但今天,平野绫的反应却让他觉得事情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她也是时候彻底忘记心月这个女儿了,不然,就只会拉着他的衣服一遍又一遍的问发带是怎么回事,叽叽喳喳的烦死了。
要不,找点能让人变傻或者变成哑巴的药?
放人是不可能放人的,一个是小镇很少有离婚的习俗,更何况是他这种待人和善,人人夸赞的牧师,这不符合教义。再说了,他舍不得绫是一方面,绫一逃脱他的控制,他就不能让她学会闭嘴是另一方面。
平野秀一边琢磨着,一边加快了速度,来到了池塘边。
出于某些原因,他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白天因为金田一三的缘故,他没能好好的查看这里,夜晚,借着周边零星的灯光,他终于将这个地方全部收入眼底。
漆黑的夜色,似乎更能滋长某些阴暗的回忆。
平野秀记得,那是在一个有些炎热的夏夜。
母亲突然发烧,真由美和绫都守护在她身边。
他内心烦躁,但又不想去面对消瘦的母亲,干脆在教堂里打了一通电话假装自己很忙还没回来,但实际上是和别人聚餐,然后偷偷从后门回到了家中,不自觉地来到了池塘旁边。
其实平时他是不爱来的,因为喝醉酒的父亲就是在这里溺亡了,喝了酒的他自然也会非常忌讳这一点。
但那天,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一样,下意识来到了这里。
现在回想起来,大概就是命运女神无情的戏弄吧。
也就是在这里,他没有见到父亲的亡魂,倒是见到了那个坐在池塘边,因为担心奶奶而偷偷擦拭眼泪的少女。
见到那个侧脸的一瞬间,平野秀如遭雷击,尽管不是第一次知道少女和绫长得极为相似。
但那是他第一次,透过少女因流泪而展现出脆弱一面的脸庞回想起了躺在草丛里被蒙着眼睛默默流泪的绫。
美丽……
脆弱……
仿佛可以让他为所欲为……
就像是见到了湖边美丽而诱惑的妖精,他受到了妖精刻意的蛊惑,所以慢慢地走近了她所设下的陷阱里。
最后,犯了一个他其实也不太想犯的错误。
那个时候,他只是想吓吓她的。
当然。
只是想吓吓她。
谁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怎么样呢?
他又不是人们口中的变态。
他只是想吓吓她而已。
谁叫她坐在那里,又一直在哭,哭的人心里烦闷,非常烦闷。
他只是想上去叫她闭嘴而已。
并不是想对她做什么。
是她误会了。
然后她就不断后退,一直在躲闪。
他都不知道她有什么好躲的。
还有,为什么想要叫人呢?
明明他只是想上去安慰一下她。
抱抱有什么不行的?为什么在他告诉她其实他们是亲生父女之后,她抖得更厉害了。
用那种看人渣的眼神看着他,都是她的不好。
明知道那种眼神只会让他振奋。
接下来的事情一片混乱,喝了太多的酒,平野秀自己也记不清了。
好像少女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石头,摔倒了吧。
他是想救她的。
不然,为什么她的发带会沾上他的血呢。
是她躲开了他的手,还一直在水里挣扎。
也不知道这叛逆的个性到底是随了谁,他要救她,她却仗着自己学过游泳,不断拿头去顶他的手,大概主动顶了十多次吧。
终于没力气,动不了了。
真是的,早这么乖不就没事了吗?
结果留在他手里的,只有一个见血的咬痕和一堆抓伤。
这孩子被她的母亲宠溺太过,叛逆得过头,实在是太不听话了。
因为怕被牵连,毕竟这年头好人反而会被警察怀疑得更厉害,他选择了马上离开。
但他没想到,伊吹居然在现场找到了一条发带。
真是的,发带能代表什么呢。
是心月自己寻死,他可是彻彻底底被冤枉的。
无语地摇了摇头,平野秀终于缓缓来到了那个地点。
也许是今天出乎意料的事情太多,就像那个奇特的晚上一样,当平野秀看见身穿黑色和服的女子站在池塘边时,他居然不怎么觉得惊讶了。
“绫,你自己撞破了头,就应该好好休息。”平野秀关切地问候着妻子,“怎么挑这个时候出来了?”
“站在这里,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吗?”她悲愤地质问着他,“站在心月死的地方,你这个恶魔居然还能笑出来!!!”
“谁笑了?”平野秀摸了摸脸。哦,他嘴角的确往上扬了一点点。
但也只是一点点罢了。
“我怎么会笑呢,”摸到那抹笑,他断然否认,“是天色太暗,你看错了啊。”
第108章
“倒是你, 晚上不好好休息,为什么非要来这里呢?”
平野秀有些疑惑的歪歪头,“谁告诉你我要来这里的?裕子?”
“我就说她今天怎么会这么别扭。怎么?连杀了两个人, 你们就有勇气来对付我了吗?”
刚刚还笑着的表情瞬间一变,在女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 男人已经趁着这几句问话迅速靠近,一把揪住女人的头发, 掐住她的脖子, 把她压到了地上。
“要杀我, 就一起来啊。你一个人算得了什么?”男人的手指逐渐用力,被他扼住咽喉的女人只能用双手努力阻止, 不停挣扎。
“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和十多年前在车站旁边的那次也没什么差别嘛。”
他一得意, 就说出了好像有些了不起的话。
女人甚至停止了反抗的动作,又惊又怒地看着他, 浑身发抖。
“嗯?你说什么?”他看不清她一张一合的嘴唇想表达什么, 稍稍松了松手下的脖颈。
“呸!”一口唾沫直接吐到了男人脸上, 看着平野秀阴沉起来的脸庞, 平野绫恨恨的骂道,“你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
“就算是野兽,也不会对亲生女儿下手!!!”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 双手握住男人手上的右手用力一掰, 压根忍受不了疼痛的平野秀瞬间将五官扭做一团, 而平野绫也借此翻身,想要离开这里。
但没走几步, 她就被男人拦了下来:“你想到哪里去?去告诉那个东京来的侦探小子吗!想得美!”
“心月不是我杀的!证据呢?那条发带去哪了?你快把证据交出来!”
“滚!”平野绫也不甘示弱的和他撕扯着,“我绝不会给你的, 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给你!”
“那你就去死吧!和你那个不识趣的女儿一起去死!!!”男人再度挟制住女人,用身体全部力量压制住她,捂住她想要呼救的嘴,另一只手从地上摸来一块石头,高高举起。
“死吧!”他咆哮着,用力将石头往妻子太阳穴上砸去。
平野绫下意识侧头,可身体却没有停止反抗,就算她要死,也要在平野秀身上留下痕迹,哪怕只是一滴血,一丝皮肉,能留在指甲缝里也好。她早已写好了遗书,就算她死,也要用她的死来洗刷掉女儿身上的冤屈!
可是,想象中的疼痛,却没能落下。
她瞪大了眼睛看向平野秀身后的人,一些从未想过的细节,忽然被串联到了一起。
男人捂着后脑勺,踉踉跄跄地起身,想要瞧瞧身后是谁,谁有胆子偷袭他。
可是,大脑被击中,带来的眩晕感让他连方向都无法掌控,不知不觉中,他连连后退,来到了池塘边缘,视线却一直没能聚焦。
“操!到底是谁?我要杀了你们所有……咕噜咕噜……”
伴随着一声重物的落水,男人后续的狂言都浸在了水里。
来不及多想,眼见他的手已经摸到了池塘边缘的鹅卵石,即将要爬上来,平野绫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跑到岸边,用力的,将那只快要浮出水面的脑袋又重重的按了下去。
不能让他再出来了!
贱女人!
贱女人!!
贱女人!!!
肺部的呼吸消耗殆尽,好不容易重新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的平野秀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人用手按住了脑袋。
危机时刻,他原本晕晕沉沉的头脑也在庞大的求生欲面前被唤醒了。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不同的,是游刃有余的猎人转变成了惊慌失措的猎物。
如果能开口,平野秀一定会用世界上最动听的语言蛊惑眼前的女人放他一条生路。
毕竟,他们是多年的夫妻,他还是孩子的爸爸不是吗?不看僧面看佛面,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难看呢?
又或者,他会破口大骂,恶狠狠的告诉她,等他上来,他一定要把她用火烧,用水淋,扒光她身上的衣服,把她的尸体丢到荒郊野外,让她全家人上山为她的不妥当给他赔礼道歉!
这样想着,平野秀身上的力气也逐渐变强,取而代之的,是岸上的女人因为身体原因,哪怕拼尽全力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他制服。
平野秀仿佛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另一双手,也牢牢的覆在了他的头顶,两双手,四只手一起,按住了他的脑袋,扯开了他在岸上的全部依靠。
总有文学作品这样表达,在人快死的时候,就会看见自己一生的走马灯。
平野秀对此嗤之以鼻,可在生死逐渐变得明晰的瞬间,他眼前也渐渐浮现出了以前的画面。
是快要死了吗?
他开始害怕了。
下面的水黑乎乎的,脚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拽他。
是那个喝醉酒就喜欢打母亲嚷嚷着要把他们三兄弟全部卖掉或者杀掉的父亲吗?
还是对他心怀恨意其实魂魄一直都没有离开过的心月?她在暗中帮助自己的母亲吗?
说起来,我是为什么要当牧师?大哥一开始又是为什么要报考警察呢?
抱着这样突如其来的疑问,走马灯的画面回到了那一天。
透过浓浓的黑暗,平野秀看见了他从前的样子。
漫天纸钱,本来应该伤心才对,可才读初中的少年的心情却像是被蓝色的天空洗涤了一般,快乐的感受就像在空中飞舞的纸钱一样无限高涨,迟迟不肯落地。
“真可怜啊,这世道,一个母亲带着两个半大的孩子,要怎么活呢?”不明真相路过的客人这样感慨。
“诶,你就不知道了吧。死的那个,可是我们镇最有名的那个赌棍,死了才好了。”旁人纠正他,“临死之前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提前给自己买了几份巨额的保单,受益者是他的两个儿子。”
“……看样子,虽然人品不好,还算是个好爸爸。”
“什么好爸爸?你说的保单的事?呵……我估计这份是保险公司的业务员赠送的。我听说,他把妻子的嫁妆全部赌输了,追债的人过来讨要拿不出钱,给他限时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再拿不出来就要剁手指,听说我们镇有人意外死亡后家人得到了一笔钱财,他就打起了自家人的主意。”
“他的两个儿子还有妻子,都被他报了高额的意外险,金额,比他那几份保单更高。前几天还有人听他在那里喝醉酒瞎吹嘘,说什么妻子孩子死了也不要紧,只要有钱,再娶再生就是了。”
“那这还真是……”
“老天有眼啊……”
“对了,他买保险的钱又是哪来的?不是说都输光了吗?”
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犹豫着说道:“听说……他……卖……他妻子……”
人群传来一阵唏嘘,但又有几分不怀好意,“原来是这样啊。哎呀,这种事情……可真是……”
站在年少平野秀身边,比平野秀更为高大的少年生气的举起了拳头,咯吱作响,但是被旁边的妇人强行按下了。
平野秀有点害怕这样的目光,下意识缩了缩肩膀,也被妇人看见了,轻轻抚了抚他的肩膀,是无声的安慰。
平野秀低头,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怨恨身后棺材里死掉的那个男人,怨恨旁人的风言风语,也恨极了自己的不争气。
如果,他也有力气,也有钱,能为母亲做点什么的话……
当天夜里,大哥偷摸着来到了他的房间。
平野宅占地虽然广阔,但这些年,被那个男人不断的变卖家具,已经不剩什么了,他房间的灯是坏的,屋檐也是倾斜的,木地板更是咯吱咯吱,平野秀睡觉都得把自己捂进被子里,因为房间里有老鼠,说不定会咬人。
平野豪唰的一下掀开了被子,看着面露惊惶的弟弟,哈哈大笑:“你怎么还是老样子,这么胆小怕事。”
“大哥你才是呢。”平野秀不服气的说道:“你干嘛要跑到我房间里来?”
“哈哈抱歉,我只是……”他沉默片刻,“你听到他们今天说的那些话了吗?”
平野秀整理被子的动作一顿。
“你听见了吧……他们说,保单是用母亲……”少年无法再往下说下去,重重的锤了一把被子,“我不继续读现在的高中了。”
“诶?”平野秀惊讶的抬头望着他。“你成绩那么好,老师说……”
“读高中要钱,但我不想用那笔钱。”
他的话,让两人都沉默了。
过了良久,平野秀才问道:“可是,不读高中的话,你要去做什么呢?”
“你放心吧,我已经想好了。”
“待在这里是不会有大出息的,我要离开这里,去东京。”
“东京?!”熟悉,但是又非常陌生的地名,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我……”
“算了算了。”还没等他做决定,平野豪已经否定了这个意见,“你这么胆小,怎么可能会和我一起去东京呢,再说了,母亲也需要人照顾。”
“哦……”他低头,除了下意识松了口气以外,还有些小小的遗憾。
但马上被他压下去了。
“东京的警校,比这里好吗?”
“当然。我听说了,去了那里,只要测试合格的话,不但不要钱,还会发衣服,吃住也不用自己操心。”即使是黑暗里,平野豪的眸子也亮得可怕,“我要去那里,表现得好的话,还能拿奖学金!听说所有学年都表现优良,再有老师推荐的话,我就能留在东京当警察了!”
“好厉害啊!”平野秀不自觉的说道。
“嘻嘻,这只是幻想,幻想,还没实现呢,不过我会加油实现它的。”
“等我们经济状况好了,我就抽空去找那家远方亲戚,把三弟接回来。妈妈一直很想他,经常抱着满月时别人送给弟弟的小熊发呆。”
“哥哥你好厉害啊……”在听到平野豪的长篇大论后,平野秀颇为难过的低下了头,“我就不行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我只想到了我自己……对不起……我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连挨打都总是让你替我挨,也不敢和那些欺负我们的孩子顶嘴……好几次还把你扔在那里,自己跑回来了……”
他越说越难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下坠。
“没事。”平野豪大手一挥,爱惜的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我是哥哥,他们都说长兄如父,那个男人撑不起这个家,所以,我更加要好好努力,保护母亲,保护你们。”
“你也别哭了,你心思比我细腻,很多我看不见的事情,你都能发现。从今往后,我们兄弟齐心,我们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嗯!”平野秀重重点头。
“哥哥。”他叫道。
“嗯?”
“我也不想念这个学校了……”如果平野豪不说出来,说不定他会掩耳盗铃的继续读下去。可事情被平野豪挑破,他果然……还是没办法……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不采取任何措施。
“我去教会学校吧。那里也不要钱。”
平野豪蹙眉,不太赞成:“可这样一来,你以后就要在教会工作了。”
“这样不是很好吗?”他朝他笑道,“我的理想就是当一名牧师。”
“要是能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像我们一样无路可逃的家庭,一个简单的庇护所就好了……”他一口气说完,马上又紧张的看着哥哥。
这个回答,会不会太幼稚了呢?
结果,他看见平野豪惊讶挑眉,一巴掌拍到他后背,差点没把他拍吐血:“老二!你很厉害嘛,居然有这种了不起的想法!你看,我就说了,你比我要细腻多了!”
“那好,那我也不仅仅是要当一名警察,我还要当一名好警察!把那些做了坏事的混蛋统统抓起来!特别是像那个混蛋一样的赌棍,还有家暴的人,要全部抓起来,让他们痛哭流涕,痛改前非!”
“这个想法怎么样?”他问弟弟。
“很好啊!”
“那好!我们一起努力!”平野豪朝他伸出拳头,示意他伸拳和他碰一碰,“以后,我们兄弟两个,一定要守护好妈妈,不能变成那个男人的样子,让妈妈伤心!”
拳头和拳头对接时,在狭小的屋檐内,男人间的承诺就此建立。
……
可是,就像是那个男人一直存在着,从未离开过一样……
平野秀很讨厌伊吹,因为他为了赌博厚着脸皮讨好他们的样子很像那个男人,翻脸不认人的样子,也很像那个男人。
但他刻意忽略了,自己和大哥身上,也是一样的。
到头来,好像还是让妈妈伤心了啊。
他抬头,努力看向水面,却只能透过水波看见模糊的月光。
冰冷而温柔的洒下。
‘对不起……’
肺部的空气被压榨到极限,他只能张开嘴无声的向这个世界做着最后的告别。
‘对不起……妈妈……’
我们终究还是辜负了。
第109章
“金田一小姐, 安室先生,请问……我们能进来吗?”纸门外,是平野裕子怯生生的声音。
相处这几天, 按理来说,应该也是熟悉了, 但她仍旧很有戒备心理,平时如果没什么事情, 基本不会来找他们, 更不会接受他们的帮助。
安室透想帮她做点家务, 结果招来了一通发大水似的眼泪,唬得他赶紧放弃了帮忙的想法, 飞似的离开厨房重地,关上门都还听见平野裕子停不下来的呜咽声。纵然对她害怕外人这件事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金发青年也还是被创得不轻。
山路修好之后,或许要给她们安排心理辅导才行。
这样做打算的安室透并没有想到, 才过了一天而已, 平野裕子居然主动来找他们了。
“当然。”和金田一三相互对视一瞬, 金发青年扬声说道:“请进。”
“……打扰了。”
门缓缓开了。
明明是自己的家, 平野裕子却硬生生演绎出了社恐造访新邻居的既视感,紧紧拉着儿子,刚进门就不动了。
“裕子女士?”
“啊, 抱歉……”被点到名后, 她才往前走了两步, 战战兢兢地的坐下之后,又不动了。
按理来说, 应该是上门的客人说明来意的时间了,但室内一片寂静, 尴尬得仿佛能让人幻听到半空中不断盘旋的乌鸦叫声。
看来,实在不能靠裕子女士开口了。
安室透在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摆出了自己的招牌微笑,“裕子女士,这么晚了,你还带着悠太造访,是有什么事吗?”
“这个……其实……”她紧张的扣着自己的衣服,眼神慌乱,绞尽脑汁才编出一个借口,“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来问一下,你们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安室透:“……”
金田一三:“……”
入住这么久才问这句话,这个理由是不是找得太随心了。
“放心吧,我们吃得好,睡得好,没什么不妥的。”金发青年实在不忍看她这么窘迫,开口解围。
“那就好,那就好。”
然后,现场又一次冷了。
平野裕子显然打算在他们这里长期驻扎了,憋红了脸,又憋出了第二个问题,“杀人的凶手,你们找到了吗?”
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别说安室透了,已经开始拿糖逗弄小孩的金田一三都忍不住抬头多看了她一眼。
“……不,暂时没有。”金发青年教养确实非常好,哪怕被问到奇奇怪怪的问题,语气和态度都很诚恳,“裕子女士你提起这件事,是有什么线索想要告诉我们吗?”
“不不不!”她吓得疯狂摇头,“我怎么能……我是说,我这种人,脑袋那么笨,怎么会知道谁杀了人。”
话题又一次被聊死了。
眼见她还想再开口,金田一三将剥好的巧克力往孩子手里一塞,抢先播报:“说起来,今天我知道了一个不错的消息呢。”
“什么?”平野裕子的注意里果然被吸引了过去。
“听说明天就会有救援队上来了。”金田一三笑眯眯的宣布谜底,“能提前下山实在是太好了。对吧?”
“明天?!!”平野裕子瞪大了眼睛,一时完全没能掩饰住自己的诧异。
“怎么了?”安室透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的问道,“裕子女士,明天有什么问题吗?”
“不,”平野裕子下意识否认,不知道否认的是现实还是她刚才的表现,“不是说山路要五天才能修好吗?”
金田一三无所不答:“听说有来自公安厅的增援,看来明天会很热闹呢,一堆警察。”
“一堆……”
平野裕子大脑已经停止运作了。
“裕子女士,你要不要喝口水冷静一下。”
金田一三起身,想给她拿瓶矿泉水。
这水还是她辛辛苦苦背上来的,结果并没有用到,现在总算是有点用途了。
她这边在翻找矿泉水,安室透则在那头试图让两眼放空的平野裕子轻松一点。
在场三个大人都没注意到在场唯一的那个孩子。
平野悠太静静的坐着,尽管什么都不懂,但终究还是孩子的天性,好奇占了上风。
他悄悄爬过去,拿起了金田一三放在角落里的手机。
这个手机是专门用来玩游戏的,所以外壳非常花哨,也没有额外上锁。
悠太不会玩手机,但干净的屏幕上只有一个游戏的图标,他按下了那个图标。
一阵悠扬的音乐不合时宜的响起,金田一三猛然回头,“等等!悠太,那个不行……”
她想去拿回来,旁边的安室透也连忙伸出了手,但游戏的op已经开始自动播放了。
“草太君,其实我是……”
乍一听到这个声音,平野裕子被吓得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
“裕子女士?”听到动静的安室透回头。
这时,金田一三已经冲过来把游戏关了。
“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有什么吗?裕子女士?”金发青年蹙眉,他不能理解。
可平野裕子的惊恐几乎就写在了脸上。
“我想,是裕子女士没有玩过这种游戏吧。”金田一三站出来结尾,“这是一款名叫《月光之恋》的游戏,刚刚说话的,是里面的女主角。手机突然出声,吓到你了吧。”
“没事,这只是我的游戏备用机,悠太很乖,只是好奇而已。回去也不要责备这个孩子,”金田一三摸了摸同样有些被大人反应吓到的小孩脑袋,“下次注意一点就没事了。”
平野裕子眨了眨眼睛,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抱歉,我没有玩过这种东西,所以……”
“没事。”金田一三这个主人都说了不计较了,他还能说什么。安室透只好朝女人安抚的笑了笑,“没玩过这种游戏很正常,我第一次听见金田一小姐的手机里传出肉麻情话的时候,也被吓得不轻呢。”
算是把这事带过去了。
之后,平野裕子又在他们房间坐了一会,仍旧是尬聊,直到墙上的分针稳稳当当的转完了一整个圈,她这才起身告辞:“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要来打扰你们。悠太困了,我也要带他回去睡觉了。”
告别语说得很流畅,估计是酝酿了很久。
悠太听见母亲叫他名字,奇怪的抬起了头,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没有半分困意。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这回,就连最善解人意的金发大哥哥都假装没看见他闪亮的大眼睛,“孩子困了就快回去睡觉吧,晚上熬夜会长不高的。”
“是啊是啊。”平野裕子拉了拉儿子,想让他和安室透他们道别。
但智力发育不齐全的小孩,却将这个动作理解成了其他含义。
他站在那,忽然偏头。
“母亲?”
他朝着空无一人的方向喊道。
旋即,手握成拳头高高举起,复又松开,嘴里发出奇怪的拟声词:“啪——”
大家都没懂他的意思。
孩子又重复了一遍。
“母亲?”
“啪——”
“母……”
就在他想重复第三遍时,平野裕子忽然一把拽住了他举起来的手,呵斥道:“你这孩子!你在干什么!”
她吓得脸都白了。
“他好像在重复某个场景?”安室透也回神了,“这孩子可能想表达点什么。”
平野裕子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推理,又急又快的反驳道:“不,他只是胡乱做的。他智商不太高,经常会习惯性的乱发声音。”
“估计是在重复拍皮球的动作吧。”金田一三在旁边多嘴说了一句。
“没错!就是皮球!悠太最喜欢皮球了!”平野裕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
紧接着,也顾不得寒暄,拉着孩子就赶紧走掉了。
“皮球?”
大门关上,金发青年回头狐疑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有哪家皮球会是这样吗?”
他伸手,手心朝下,做了一个抓起,又放开的动作。
“谁知道呢。”金田一三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并不关心这些闲事。”
安室透简直气笑了:“怎么?你觉得我在过分关心吗?”
“如果不是你和我一起上山,认识平野一家的时间也不长,我真怀疑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你多虑了。思虑过多对脑细胞不好,我看你还是赶紧睡吧。”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是没有告诉我?”
“我能知道什么?”金田一□□问,“这几天你每天都在庭院里转来转去,我只是偶尔出去转转,多数时间呆在这个房间里,能知道些什么?”
“当然,如果你非要承认你的推理能力就是比我差一大截,我也认了。”
“……”他怎么可能这么想!
但是,他就是直觉金田一三不对劲,平野裕子刚才的表现也非常不对劲。
在某个他不知道的地方,金田一三一定比他多掌握了一些线索。
直到房间完全黑下来,安室透还在想这件事。
一定有某个原因,让她对所有案情都三缄其口。因为明明在第一天,金田一三还提醒了自己直发棒的事情。
可在后面这几天,她几乎是闭口不提任何案情了。就连自己想主动询问,也会被她装疯卖傻忽悠过去,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第110章
接连发生了两起杀人案, 安室透睡得并不安稳。白天为了提神,他还特地问平野裕子要来了咖啡,三份原液浓缩加一大杯水算是公安厅打工人除制服和配枪外的另外一项隐形标配。
平野裕子在旁边都看呆了, “安室先生,你这样喝, 晚上还能睡着吗?”
安室透笑了,她也不是第一个这么问的人了。
“估计是睡不着了, 但是要破案就得集中精力, 集中精力可是很累的一项工作。”
他刚进公安厅时, 还听厅里的前辈顶着黑眼圈和他们开玩笑:“如果有人白天工作的时候喝拿铁,那我们中间一定出了个叛徒。”
后来离开公安厅, 事情虽然多,但也渐渐不需要每天都往自己嘴里灌咖啡了。金发青年开始在咖啡厅工作后, 更是在店长的帮助下学会了各类奶咖的做法,甚至无师自通的发明了牛油果咖啡, 芒果咖啡, 薄荷咖啡, 口味在各类顾客稀奇古怪的点单要求下也逐渐变得海纳百川起来。
可一旦有想要集中处理好的事情, 什么都不加的黑咖才是最有效的解困神器。
许久没喝,他有些高估自己身体的代谢能力了。咖啡因在大脑里异常活跃,来回翻了好几次都没办法完全睡着, 更别提在即将入睡的情况下, 看见一道人影从门口一闪而过, 紧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来回好几次,直接赶跑了他身上的瞌睡虫。
安室透打开手机。
凌晨一点。
这个时候, 还有人在忙?
他内心的疑惑逐渐开始变多。
起身时,旁边的金田一三还在睡觉。
安室透记起今天晚上睡前她好像吃了什么药片。虽然没让他看见瓶子上的字迹,但他已经通过组织和公安厅的关系提前拿到了她的病历单,对她这时候会吃的药片也大概知道是什么品类。
带有些微催眠药的副作用并不奇怪。
虽然她表面上表现得很正常,甚至比一般人要镇定。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金田一三并不喜欢遇上杀人现场,甚至还有很严重的应激反应。
这几天她的精神明显比第一天颓靡了不少,像是强行绷紧的弦,处在要断不断的危险境地,只能靠药物来强行维持理智。
但他看在眼里,也没办法出言相劝。
金田一三对他的态度和他对金田一三的态度差不多,不是提防就是试探,没有比他们之间更塑料的关系了。
没有打扰到睡觉的金田一三,安室透不动声色的离开了房间,很快就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裕子女士?都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庭院里浇花才会被用到的洗池旁,安室透远远的就看见了大晚上不睡,拿着什么东西在洗洗刷刷的平野裕子。
对方没有察觉他的靠近,在背后被这么一叫时,立马吓得魂飞魄散。
才刚要张大嘴,就被安室透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
“抱歉。但是,裕子女士,请你冷静点。”他试图安抚她,“我数一,二,三……然后放开手,你不要再尖叫了好吗?我只是有点睡不着。”
她拼命点头。
“好的。”既然对方答应了,安室透说话算话,数到三就放开了她。
平野裕子有点后怕的看着他,学着他小声问:“安室先生,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觉?”
我刚想睡就被你吵醒来了。
他心里腹诽,面上却说:“没什么,今天白天的时候咖啡喝得有点多。倒是裕子女士你为什么会大晚上在这里洗鞋子呢?”
他已经看见了她被她藏在身后的东西——一双沾满了泥土的木屐。
“没,没什么……”她喏喏回答道:“是因为我突然想起有双鞋子没洗,不快点洗完的话,明天早上被秀看见了,他会发火的。”
她一副‘我还要快点加班工作,拜托你快点走’的样子,安室透只好起身离开了。
但走前,他多看了眼洗池旁边的土地:“裕子女士?这里的土怎么有点坑坑洼洼的?”
被问到的人身体一僵,马上回答道:“本,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为什么!安室先生,拜托你快点回去吧,你待在这里万一被看到了,我会被打死的!”
“好吧……”
金发青年无奈举手投降,第一次觉得男性身份这么不便利。
院子里的声音很快就变小了,估计是裕子女士的鞋洗完了。
安室透躺在床上,再度睡去。
※※※※※※
第二天,一大早,安室透就收到了一股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大概在今天下午,他们就能下山了。
坏消息是,等不到今天下午,一大早,庭院里就多了一具被溺死的尸体。
不用问,安室透就已经知道了对方是谁。
平野家最后一位成年男性,也死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连死两人的情况下,还大半夜去人烟稀罕的池塘边,但这已经不是重点。
“……在这里的某个人,杀害了他。”金发青年当众宣布,目光从几张神色各异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定位在了平野裕子身上。
她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慌乱了,简直就是大写的‘我有问题!我是犯人!快来抓我!’
见安室透将目光投在她身上,旁边的平野绫和平野真由美都有些诧异,而平野裕子咬咬唇,正准备站出来时,金发青年又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目光,“凶手我还没抓到,在座的大家都有嫌疑。不过请大家不用担心,即使我今天上午无法解开谜题,下午警察也会赶到,届时,侦查科会用最新的科技手段协助大家抓到凶手。”
“啊-”金田一三张嘴又关上了。
这家伙,居然盗用她昨天晚上的说法,搁这钓鱼呢。
真是疯了。
她默默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早餐是预备好的,到了餐厅就可以开吃。
没有了平野家三兄弟,这顿饭安静但舒心。
很少在集体用餐时的老夫人也牵着悠太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了。
安室透一边吃东西,一边注意着桌上每个人的神态。
今天老太太没有将头发挽上去,而是简单的绑了一个马尾。悠太坐在她旁边,时不时被老夫人照顾着,两个人倒像是有血缘关系的正常亲祖孙一样,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问题。
倒是平野裕子看到这一幕显得多愁善感了许多,吃着吃着就开始默默掉眼泪,然后又赶紧擦掉,正常吃饭。
平野绫还是那副板正的模样,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也不爱搭理人,但是会细心的帮悠太剔鱼刺,并时不时关心老太太和其他两名妯娌的用餐情况,还帮平野裕子递了一次纸。
平野真由美没有什么特别表现,只是会告诉其他两个人:某某房间的书架有点落灰,要去清扫干净。洗衣房里还堆了不少待洗的衣物,不过大多数都是平野三兄弟的,其他两人的她不管,不过平野豪的脏衣服她已经全部收纳好了,都是高级布料,到时候也别浪费,直接当抹布用吧。
安室透听了都无语。
然后就是金田一三了,仍旧挑食,甚至还越挑越厉害了。昨天的时候还只是挑剔肉类和蔬菜,今天已经默默把鱼肉加入了禁食大名单里,早餐一直在剥鸡蛋,也只吃鸡蛋。
……是因为平野秀死在了池塘里吗?明明鱼也不是从那个池子打捞上来的吧。
安室透对她这种应激反应都有些无语了,但一秒,他就顿住了。
不,肉类和鱼类不吃他都能理解,为什么金田一三会不吃蔬菜?
如果她只是心里恶心不愿意吃的话,优先度应该首先是那些带有腥味的东西,或者能让她联想到尸体的东西。
肉类和鱼类,他都能理解,可是,为什么桌上所有的蔬菜她都不去碰?它们的烹饪手法和味道都不一样,也并不是所有的蔬菜都只有绿色这一种颜色,明明第一天还能碰,为什么现在却一点都沾不了?
同样是地里产出的东西,大米她却能吃?
还有……
他看向她的碗。
白色的藕片都快和白米饭混在一起了。
她能吃的蔬菜和不能吃的蔬菜,界定的点到底在哪?
安室透在脑海里迅速展开了头脑风暴。
平野豪死于电击,平野秀死于溺水,而导致平野伊吹窒息的原因和他死亡的第一场所他却一直没有头绪。
假定金田一三知道这个第一场所的存在,并且因此不再食用蔬菜,那么,在这栋宅邸,最有可能的地方在哪里?
因为平野一家背景复杂的缘故,再加上平野兄弟的房间里都有秘密开关,所以他之前一直执着的在这栋宅邸寻找隐藏的密室或者特殊的机关,不然,怎么想他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平野伊吹会毫无反抗的任人宰割,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算是陷入了某个思维误区。但实际上,好像并不需要他这么多。
只要想一个问题就行了。
到底什么地方会种满了蔬菜?
只是片刻,安室透就突然想明白了这个一直都没想明白的答案。
第111章
“我吃完了。”他快速吃完了碗里的剩下的饭, 并端起碗筷起身要送去厨房。
“还是我来吧!”平野裕子连忙站了起来。
“不,不用了。”金发青年爽朗一笑,“还是我来吧, 今天应该没什么关系了吧。”说着,就不再管还想说什么的平野裕子, 快步走向厨房,将碗筷放入水池中。
并在后者赶来前, 打开了冰箱上层。
果然如他所料, 再配合这两天的烹饪顺序, 虽然品种仍旧丰富,但今天桌上基本已经看不见不易保存的那几样蔬菜了。
“安室先生。”
跑来的平野裕子如临大敌的看着金发青年在冰箱里捣鼓, 可是现在上去制止,也很奇怪。
片刻后, 安室透从冰箱里找到了几瓶纯牛奶。
“裕子小姐,你能告诉我糖放在哪里吗?要不要一起来喝一杯餐后拿铁?”
平野裕子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我就不用了, 安室先生你自己喝吧。”她强撑着挤出了一个笑。
最后, 点了安室透特制拿铁的, 也只有老夫人和金田一三。
当拉花拿铁上桌时, 悠太发出了哇的一声,很是惊奇的样子,而老夫人则无声的笑了:“我年轻时, 在东京求学, 去国外旅游, 也最喜欢点这种拉花咖啡了。在东京的店铺里,做得最好的, 不是那些专业的咖啡厅,而是迹部家的酒店。”
“他们从海外请来的甜点师会把咖啡上的图案做成一朵盛开的玫瑰, 整杯咖啡闻上去,喝起来,都有玫瑰浓郁的香味。我很久没去了,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金田一三回答道:“还在呢。我听我爷爷说,以前这种咖啡被东京时髦的男男女女当□□情的象征,许多恋人哪怕不住酒店也会特地在酒店一楼的餐厅点上两杯玫瑰咖啡。现在,这款玫瑰咖啡不但存在,还新出了不少设计。”
她从自己手机里找出照片给老夫人看,除了最基础的款式,还可以受客人所托,在玫瑰花下面标注纪念日日期,或者进行其他新的创新,玫瑰甚至能用泡沫变成立体版本。就连对应的杯子杯垫还有小勺,都出了各种各样的联名款。
“这可真好啊……”她隔空抚摸着那朵盛开的玫瑰花,眉眼柔和中透着怀念,“现在的年轻恋人们,一定都很幸福吧。”
在她们喝咖啡的空档里,安室透借口吃多了消食,来到了庭院里。
想通了许多之前一直没想通的东西后,很多事情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但还有有些细节无法解释。
他边想边转,倒是不知不觉来到了平野裕子昨天洗鞋的洗池边。
洗好的木屐就放在那里,上面的布料肉眼可见已经全部干了,但木屐整体还没有完全干透。
说起来,他和金田一三的木屐也差不多。一沾水就会变得有些沉,沾了水的部分,颜色也会比平常更深一些。
“安室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
安室透回头,这回倒不是平野裕子了,而是平野绫。
因为她和真由美相对来说都不太爱和他们这两个外人打交道,所以安室透和她之间的对话很少,她主动上来打招呼的次数,更是基本等于零。
“没什么,只是昨天裕子女士在这里洗了一双鞋,我想看看它有没有干。”安室透老实回答道。
“一个晚上是干不了的。再加上今天没什么太阳,至少要晒一整天。”平野绫踩着木屐,慢慢地走了过来。“这种木材就是这么奇怪,所以家里才会摆满木屐。”
“……原来是这样。”他还保持着蹲着的姿势。
“今天早上你说警察会来,具体是什么时候?”
“额……下午三点左右?”
“那时间好像不早了。”她抬手看了眼手表,“让客人看到不干净的宅邸是一种主妇们失职的表现,我要去打扫卫生了。”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仿佛留在这里真的就只是想问安室透这一个问题。
“……”
金发青年保持半蹲的姿势,木然看着她离开。
绫女士鞋子的颜色,和地上这一双如出一辙。
露出的手和手臂上,还有一些杂乱的抓痕。
并且……
“这个是?”他捡起了被平野绫刚刚抬手看时间时,不小心从袖口掉在地上的东西。
“门阻?”仔细看,还有被使用过的痕迹。
不知怎么的,看到这东西的一刹那,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被平野真由美弄坏的那只直发棒。
“呵。”
“呵呵。”
内心情绪复杂,导致他只能发出无奈又无力的笑声。
安室透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金田一三会在这次连环杀人案中表现得那么懒散不作为。
现在压力全部堆到了他身上。
他难得没有保持脸上的笑容,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冷冷的看着趴在被窝里看漫画的某人:“你早就知道了?”
“也就比你早一点点吧,机缘巧合,运气好而已。”女人头也不回的回答道。
“但是我有一件事怎么样都想不通。”
“你想问,为什么那天平野伊吹死的时候,你在老太太院子里看见了悠太裕子他们?”金田一三终于起身,从衣服堆里翻了几下,丢出了她的游戏手机。
这部手机里,只有一款游戏,《月光之恋》。
“你要不要搜搜,网上有关这部游戏,撇开怪盗基德,围绕女主的最大新闻是什么?”
是什么?
安室透打开手机浏览器,选择搜索游戏名称。
屏蔽掉怪盗基德后,在某游戏论坛上,最热的新闻是《月光之恋能否延续前作辉煌,真由美能否重新诞生》
金发青年突然明悟:“所以你那个时候才会说……”
“但是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金田一三轻掀眼皮,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想说。而且,说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吧。”
安室透一时语塞。
“在警察来之前解决掉这件事吧,大侦探。”
女人从地铺坐起,那张艳丽非凡的脸上,表情终于变得严肃了许多,“你知道的吧。再这样下去,下午三点警察来之前,这座宅邸估计还要再死几个人。”
安室透长长的叹了口气。
惆怅而复杂的心情是无论如何都很难散去了。
※※※※※※
“安室先生,金田一小姐,为什么突然要把我们都叫来?”平野裕子忐忑不安的问道,“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所以……”
“事情待会再做吧。”安室透说。
“这次叫大家过来,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了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这句话仿佛平地一声雷,在这个狭小的餐厅里引发了无数地震。
“你知道了?”平野裕子瞪大了眼睛。
平野真由美抬眼看他。
平野绫则攥紧了双手。
悠太还在吃糖,老夫人坐在正中央的位置,像一尊无悲无喜的神像。
大家一下便安静了下来,可是,谁都没有问那个最重要的问题。
凶手到底是谁。
安室透内心苦笑。
“在揭发凶手是谁之前,我还是先来说一下犯人的犯罪手法吧。”
“第一天晚上,平野豪先生在浴室被人谋杀了。”
“他是在水中被人电死的。犯人将某样通电的电器丢进水里,该电器不但造成了半个晚上的短路,也造成了平野豪先生尸体上有点特殊的伤痕。经过比对,我认为,被丢进水里的电器应该是一只直发棒。”
平野裕子一怔,下意识想去看平野真由美,但又忍住了。
“这起案件,一开始被判断成溺水的原因,是因为事后,有人在凌晨我们还没起床时,发现了平野豪先生的死亡,于是,她提前拿走了凶器,复原了电路,伪造成了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之后第二天晚上,平野伊吹先生被人谋杀了。他的尸体进行了二次移动,再加上他明明是窒息,但除了后脑勺那里不太明显的伤口以外,居然没有其他伤口,他本人也没有挣扎的痕迹,不太符合常理,所以我一直对此难以判断他的死亡地点和犯人的杀人手法。”
“最后,某些事情给了我灵感。”他略过了这件事没说,“让我发现,在平野伊吹先生去世后,餐桌上的蔬菜一直在慢慢减少,反而是肉类有所增多,而且这两天蔬菜的烹饪,都是按照食材储存的难易度来烹饪的。摘下来比较容易坏的蔬菜在一开始就吃完了,而今天早上的蔬菜,已经变成了可以多放几天的胡萝卜等产物。”
“由此,我开始想,平野家既然有这么大一个温室,为什么不直接从里面摘呢?蔬菜不是比肉类更好获取吗?”
“除非温室有问题。比如,里面死了一个人。或者说得再详细一点,有人利用植物的呼吸作用,害死了平野伊吹先生。”
平野家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学过生物的人,或者有过园林培育经验的人应该都知道吧,大多数植物白天吸收二氧化碳释放氧气,晚上吸收氧气释放二氧化碳。”
“凶手将平野伊吹先生引诱进了温室里,并在他因为伤口一时头晕无法动弹时,迅速掏出,拿掉门阻,关上了温室大门。”
“如果只是一两株植物,这么大的空间,并不会让平野先生觉得怎么样。”
“但那间温室基本算是一个小型植物园了。不止是地上,就连玻璃墙,都有植物攀爬。高大的,矮小的……这么多植物在夜晚释放的二氧化碳含量非常惊人。我想,本就头晕的伊吹先生,在叫人没有应答后,应该就因为缺氧而陷入了深度睡眠中,并在梦里,被那些植物夺走了生命。”
“第二天,也有一个人,提前起床,将他的尸体带回了房间,并细心擦拭掉了所有的痕迹。”
“紧接着,就是今天的案子了。这起案件最简单,因为平野秀先生真是溺死的,案发地点也没有被人为改变。”
“这个案子,应该很好分辨凶手。因为案发地点在水边,木屐难免沾到水,而沾水的木屐会变颜色,今天的天气也无法全干,所以……”
“是我!”
三道不同的声音不约而同的响了起来。
“大嫂,你在干什么?”平野绫蹙眉,又骂平野裕子,“你又是怎么回事?你疯了吗?我都不知道你居然大半夜跑去洗鞋子。悠太怎么办!”
说完,她露出手上斑驳的伤口:“安室先生,这是平野秀留在我手上的伤口。三个人都是我杀的,过程细节我也可以一一描述给你听,麻烦你逮捕我吧。”
“才不是!!”平野裕子急得都要跳起来了,“安室先生,三个人都是我杀的,我身上也有伤口,真的!求求你,逮捕我吧!”
“你疯了吗?你的孩子怎么办?”
“呜呜呜……”平野裕子直接哭了起来,“我被骗嫁到这里来之后,都是大嫂二嫂还有老太太一直在照顾我。我没什么本事,自己被打还要害得悠太也被他们打,要不是你们一直护着我,我早死了。”
“我不是个好母亲,我也知道你们对悠太当自己的孩子一样,既然这样,我没什么舍不得的,安室先生,求求你,逮捕作为真凶的我吧!”
“你!”
“我看你们两个人都疯了!”真由美沉声呵斥道。
“你们两个人这么年轻,为什么要为顶替杀人这种事情争论不休?绫,你如果进去了,心月的坟墓谁来管理?你不是一直想要把那孩子迁出去吗?还有你,裕子,自己的孩子自己养!孩子只有在亲生母亲手里才会活得最好。”
呵斥完两个不懂事的妯娌后,真由美转向金发青年:“安室先生,人是我杀的,第一场杀人案的凶器也在我手里,等鉴定科来了以后,可以让他们进行鉴别。另外,第二次第三次杀人案我也没有什么在场证明。她们都可以自证的,不是吗?”
“才不是呢!安室先生,你不要信她!人都是我杀的!”
“不对!是我才对!”
安室透:“……”
他遇到的案件,头疼的环节一般都在推理部分,万万没想到,这次,居然卡在了凶手指认这个环节。
甚至苦恼的还不是没有凶手,而是想当凶手的人太多了该怎么办。
“够了!”一直闭目养神没有开口说话的老夫人,终于开口了。
“你们吵够了没有?”
“请原谅我三位儿媳的胡闹。侦探先生。”她从袖口掏出了一封鼓鼓的信件,‘认罪书’三个大字写得明明白白,颤颤巍巍地起身,双手交到了安室透手里。
“这是我的认罪书。”
“我想你已经发觉了。”
“害死我那三个儿子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许多年前,我就应该受到法律的惩罚,但因为我的自私,我没有认罪,用这具不清醒的身体,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现在,属于我的报应来了,我也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
“是我,杀害了平野豪,平野秀,平野伊吹……以及他们的生父,平野一郎。”
第112章
老夫人的故事, 明明应该是最长的,却被她自己说得很简单。
年轻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去过东京, 去过海外,却在一次回家路上, 被人□□了。
那个时代不像现在,大人们粗暴地将这次事件定性为是她的过错, 为什么要穿学生制服?为什么要独自一人走那条路?以及……为什么还活下来了?
相依濡沫的恋人和她断了联系, 原本开朗的母亲每日以泪洗面, 不断搂着她说她命苦,原本家里打算送她出国躲避风头, 但在出发前夕,那个男人直接出现在了家里, 恬不知耻的说道:“我知道你们也是要脸面的人家,不如这样, 把你的女儿嫁给我, 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他淫邪的目光扫向她僵硬的脸蛋, 身躯, 最后停留在她的小腹位置,“说不定,她已经怀孕了……”
就是这句, 以及之后镇上开始的那些风言风语, 连家里招来的佣人也会偷偷询问:“小姐是不是被人……”
父母一下子老了十岁, 最后,明知道那个男人五毒俱全的情况下, 因为‘你已经被他玷污了’的荒唐理由,不顾她的反对, 将她嫁了过去,并在这之后,卖掉房子,搬去了不知哪里。
留给她的,是一堆丰厚的补偿——与其说是给她的,不如说是给男人的礼物。
也许这里面包含了父母亲想让对方好好珍视她的心情,可多年后,她突然醒悟,不管原本意义如何,这里面更多的是软弱,妥协,以及向男人传达了一种‘你随便怎么样对我女儿我也不会计较’的思想。
她和这堆只是名义上挂在她名下的东西一样,不管多盛大,多昂贵,终究都只是可以抛却的物件。
嫁入平野家的日子,比想象的要更加糟糕。
她曾以为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就是全部恶意,却没想过这世上还有更多莫名其妙的恶,哪怕你哪天左脚进门,也会被人用‘不吉利给我找麻烦’的理由,暴打一顿。
更多的时候,甚至连理由都没有。只要她还活着,还在呼吸,甚至被他发现存在于他的认知里,就是错误。
她逐渐变得不爱说话,懦弱,一开始出门时,会化妆掩饰,后来已经不化妆了。
化妆有什么用呢?人们还是会对着你指指点点,他打你的事情是从他嘴里自豪的说出来的,当做是男子气概的一部分延续,而作为那个可怜虫的你,即使把伤口摊开放在阳光下,得到的也只是几句可怜。
当街调戏女人也许会有正义之士实在看不过去,出来谅解,可丈夫打妻子,却被一个‘家’字所束缚,变成了必须由男女双方内部解决的事情,外人无从插手,只能站在外面摇头。口头上骂几句:‘平野一郎真不是好人。’然后就转成了对她的批判:‘嫁进来之前为什么不考虑清楚呢?嫁进来之后为什么不逃跑呢?’‘他打人也是有理由的吧,肯定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才会被打。’‘为什么要惹他不高兴?’‘为人太懦弱了,立不起来就是这样子。’
在这样的环境下,老天对她的保护,居然是让她在不去医院没有请产助士的情况下,平安生下了三个孩子。
但情况也并没有好到哪去。
起先,男人还会有点新鲜感,出于好玩,在白天赌赢了的时候扮演一个好父亲的角色,但后来,他很快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直接暴露出了恶魔的本性。哪怕她拼命护着,孩子们也还是会和她一起挨打。
她身上的财产逐渐被花光,她看着他时常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她们母子却无能为力。
伊吹出生时,生不出孩子的远方亲戚找到了他,想要买一个孩子。
本该是秀的,但是没办法。伊吹意外出生了,她的身体不好,连带着他的身体也没好到哪去。
她看到秀眼底的光一下子熄灭了,却还要安慰她:“没关系的,妈妈。这是最好的选择。”
她顿时心如刀割。
男人问亲戚要了一大笔钱,爽快的将孩子交割了出去。
让她感到不安的是,他看向她们母子的眼神,很快就多了另外的东西。
那是,他赌输时评估家里物件哪个最值钱的眼神。
出于那点有但是不多的舔犊之情,他没有先动孩子,卖伊吹的钱已经够他用上一阵了,他便盯上了她。
出卖妻子身体抵债这种事情,男人做得没有丝毫犹豫。
并在她绝望的以为这就是全部时,那几张大大咧咧放在桌子上,不加掩饰的大额保单,再次往她心脏上狠狠扎了一刀。
他的头脑没有多高明,当年对她家的威胁大概已经是他智慧的全部体现了。她没费很多力气,很快就打听到了保单事件的开端,并发现这个男人甚至开始接触黑市,问死人的器官每个部位都是多少钱,死了多久能最快原价卖出。
那一瞬间,她的手脚冰凉,大脑却是热的。复仇的火焰灼烧得她心肝肺都疼得厉害,发烫的大脑却从来没有一次这么清醒过。
所有人都在告诉她,为了家庭,要做个好女儿,好妻子,好母亲,却从没有人教过他要为了家庭付出点什么,而不是一味的夺取。
既然没有人告诉,那就由她来补上这一课吧。
在命运的赌桌上,她第一次不是桌上的筹码而是桌边的玩家。
她模仿他的方法,赌了一把大的。
压在天平一端的是他的命,另一端是一个光明的未来和现在他们母子最最急需的钱财。
她赢了,赢得毫无悬念。
没有人在乎平野一郎的死,因为他不重要。
一个烂醉的赌鬼淹死在自家池塘算什么新闻呢?就连最负责的保险公司都不想管了,赔钱了事。
自然也没人愿意去深究他为什么会死得这么凑巧,虽然有些闲话,但多数人都只是猜测,多余的想法在看到她和孩子身上的伤口时,也自然消散了。
她的人生,在经历了低谷后第一次迎来了曙光。
“豪去了东京,读了警校,还认识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姑娘,特地写信给我,夸她人美心善,又说自己不知道要怎么表白。”
平野豪当时只是一个刚刚工作的警察,而喜欢的女孩子在机缘巧合下变成了大热游戏角色的声优,出色的实力引来了所有人称赞,直到三十多年过去,还有人在夸奖着这位声优的精湛演技。
但出身孤儿的平野真由美还是义无反顾的嫁了。她以为她嫁给了命定的爱情。
“真由美,是我对不起你……”记忆里甜美活泼的女孩,最后被折磨成了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老人神色哀戚,带皱的眼角夹着一滴眼泪。
“不是这样的!”平时不见什么情绪起伏的女人拼命摇头,爬过去用力握住了老人颤抖的手,“我知道的,我一直知道你想让我走。不止是我,绫,心月,还有裕子和悠太,我们都知道的。”
因为年轻时被打过太多次,所以在她第一次见老太太时,对方已经神志不清了。经常分辨不了现在和过去,现实与虚幻。
但她一直在很努力的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们。
每次犯病时,她都会把平野兄弟当成她过世的丈夫,害怕得不能动弹,却还是要冲上来找借口支开她们。清醒时,她也经常会装病,想办法把她们带到山下,给她们钱让她们看病和逃走。
可是,在前几次逃亡和求助不成功,换来暴打和生命威胁后,她们渐渐就失去了逃跑的能力,甚至不敢违逆男人的任何想法。
“是我们太傻了!是我们太傻了!”真由美抱着老夫人嚎啕大哭,旁边的平野绫和平野裕子也湿了眼眶,不住地擦着眼泪。
老人眼角那滴泪水终于缓缓落下。
“不,是我的错。”
“是我没有规训好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歧途里越陷越深。”人老迈时,就会开始相信命运。
注意到儿子们和那个男人越来越像的时候,她承认,她开始心虚了。
“这是否就是上天给我的报应呢?”
“我杀了人,可他的孽却附在了我三个孩子身上。”
“我不敢去想,不敢细想,我害怕见到他们三人。明明有能制止的能力,却白白的让这些好人家的女孩还有无辜的孩子们受了那么多的苦……这都是我的罪过。”
她可以杀丈夫,却对孩子迟迟不能下手。
直到那天晚上。
她撞见了平野豪踢打悠太的场面。
儿子狰狞的面孔,一瞬间和那个男人微妙地重叠在了一起。
她的病犯了,但这一次,她回到了丈夫死的那一天。
天价保单,打人的场景在她心目中来回轮换,最终,她拿着从没用过的直发棒跑到了浴室,电死了浴室里看不清脸的男人。
“我……后面不太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是真由美发现了我还有豪的尸体。”
发现后的真由美选择了拿走凶器,复原现场,将自己的直发棒和婆婆的交换,并刻意露出了凌乱的头发等人发现。
她做好了替老夫人顶罪的准备。
“之后……伊吹的事……是我清醒着做的。”
因为她知道,如果不杀了这个儿子,那裕子和悠太都如他所言,死在他手上。
“赌徒已经没有人性可言了。”
在裕子被殴打的时候,她绕到他身后,对着他后脑勺就是一棍。
男人惊讶的望过来,转头就要打人。
裕子拉着她,拼命跑到了温室附近,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她在他进入温室找人时,带着裕子逃了出来,并拿掉了门阻,锁上了门。
“……最后……是秀。他罪有应得……”
那么多孩子,甚至包括他自己的亲生孩子……
“我将他们带到了这个世界,就让我送走他们吧。”
她杀的人,就由她来继承他们所有的罪孽。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轮回转世这种东西,她希望他们来世不要再和这个家有任何瓜葛了。
“这些,便是全部。我已经写在认罪书里了。”
第113章
“此外, 金田一小姐,请容许我这个只会给人添麻烦的老婆子,求您几件事。”
“第一件事, 是我死了以后,请把我家这三个女儿, 还有孙子,都带去东京吧。”
“母亲!”
“我们哪里也不去。”
“我们就待在这里守着你。”
“我不想去东京!”
金田一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 听到这句话时, 三个儿媳瞬间紧张了起来。
“别说胡话了。”老夫人的声音温柔却不容反驳, “待在这里对你们来说,有什么好处?背着变态杀人狂家属的名声屈辱的过一辈子吗?!”
“你们叫我母亲, 我也把你们当成亲生的孩子看待。”
她先是看向真由美:“不想去东京的话,你半夜都在背着人练习什么?”
“……”
“回去吧, 回去继续你的理想和事业,东京才是你应该停留驻足的地方, 而不是我这里。”
紧接着, 便是裕子, 后者抱着孩子紧张兮兮的看着老夫人, 老太太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你留在这里,悠太又要怎么办呢?”
平野裕子身体一僵。
“你也一起去吧,跟着你两个嫂子一起去东京。我知道你胆小怕事, 但人总要有学会立起来的那一天, 就算是为了孩子的将来, 你也不该留在这里。”
说着,她朝金田一三深深鞠了一躬, 后者急忙避开并手忙脚乱的扶起了她。
“金田一小姐,谢谢你在上山的第一天就偷偷给裕子塞了一张特殊儿童矫正机构的名片。”
“我知道你家世不俗, 所以厚着脸皮拜托你在裕子她们到达东京后,帮忙联系业界有名的医生为悠太治疗。”
“当然,钱财方面你不用操心,平野家的钱财会平等的分成三等份,交到每一个人手里。”
“这是我这个不讲理的老太婆的第二个请求。”
“您言重了。”金田一三正色,“这个要求,即使您不提,我也会尽力去做的。”
“那就好……那就好……”老夫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至于第三个请求。”她顿了顿,小心翼翼的从脚边的手提袋里拿出一叠用塑料布包裹的画作。虽然包装简陋,但主人明显很努力的做了防潮防虫的工作,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樟脑味。
打开塑料布,金田一三也忍不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她本以为这些是完整的画,却没想到,这些画都是被人撕碎后,又有人一块一块将它重新拼凑起来了。
“你看这些画怎么样呢?”
她没有急着提第三个请求,反而问起了画本身的质量。
金田一三本人画画一般,但她的父亲非常喜欢画画和手工,父母还在时,从小就会带她去观看各种美术展览,耐心为她讲解每幅展出画作的优点。
进入迹部家后,她继承的那部分财产里就有不少艺术品,耳濡目染之下,对这些知识倒是有了新一层了解。
眼前这些画作很明显没有经过太多系统性的培训,但画面整体色调和谐,线条流畅,细节细腻,构图新奇,让人一看就眼前一亮。
可惜的地方在于内容单调,基本上是相同的几个元素构成。
金田一三不能说这些画作值多少钱,但是,能画出这些的人,未来还能创造出更多更加优秀的画作。
她坦诚地说了自己的意见。
老夫人肉眼可见的很是高兴。
“那还真是太好了。”
“绫……”
“我哪里也不去!”被点到名字的平野绫打断了老夫人的发言,“我没有孩子,家也不在东京,我就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再说了,我……”
一只粗糙的手遮住了她的未尽之语。
“我是被迫辍学的。”
苍老的声音缓缓叙述道。
“大学里,那条好看的樱花道只来得及看了一个学期,就嫁到了这里,从此再也没办法拿起笔。”
“家务活每天都在做,却不知道路过女生嘴里的打字机,电脑,到底是什么,要怎么才能用在工作里。”
“于是……不知不觉中,我就变成了被时代抛弃的人,一生都被困在这栋宅邸里,一年四季看的都是一模一样的风景。”
她浑浊的眼睛此时此刻却闪烁着光芒。
“所以,趁着年轻,绫,你要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和普通人一样,上大学,参加工作,到处旅行,做一些以前从来没想过也不敢想的事情,傻事也无所谓,要尽全力在人生这条道路上奔跑,追上那些走在你前面的同龄人,然后试着去超越他们。”
“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
“可是我……”她想说,她和其他无辜的人并不一样。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太太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进监狱。
就算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那么,至少让她陪着……
“绫。”像是看穿了她脑袋里的想法,老夫人再一次制止了她的发言,“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是老了,但我自己能站起来,我需要的并不是一根支撑我的拐杖,而是一双能代替我好好看看外面风景的眼睛。”
“去东京吧……金田一小姐,我想拜托你为这孩子推荐一个好的老师,让她上一所好的大学。这是我的最后一个请求。”
三个条件,安排妥当了四个晚辈,却唯独没有考虑过她自己。
“我知道了,我会帮忙安排的。”这些对金田一三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很容易就能做到。
“多谢。”老夫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提出要回房间换一套衣服。
刚刚平野真由美她们趴在她身上一个劲的苦,此时,她这身衣服的确非常狼狈。
真由美她们纷纷提出要帮忙,但都被婉拒了。
“只是一件外套而已,不需要这么多人,我自己就可以了。”
她轻声询问安室透:“安室先生,请问我可以可以回去换衣服吗?”
犹豫再三,金发青年还是点了点头。
老夫人换衣服的速度并不快,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单薄的和服,出现在了大家面前。但头发重新打理过了,甚至画了一个淡妆,不算复杂的妆容,没有很多步骤,但显得她本人气色很好。
“好看吗?”她一个个地询问着家人们。
连悠太都点头后,她终于满意的笑了,重新坐回了主位上。
“警察先生们很快就要到了吧。”老夫人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在这里的最后一天,我还以为我又会犯糊涂呢。”
明明是句玩笑话,却没人能笑出来。
因为,所有人都看见,有鲜血正在从她嘴角缓缓溢出,接着便是鼻子。
“你吃了什么?!”
安室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面色难看,而现场其他人已经乱做了一团,急着要去找能解毒或者催吐的东西。
但这些都被拒绝掉了。
躺在儿媳怀里,她笑得苍白而无力:“抱歉,侦探先生,我始终是个不敢见到警察的胆小鬼……”
“就这样吧……就这样,让我坏到底吧……”
意识逐渐开始模糊,她渐渐看不清楚眼前的人和物。
黑暗的尽头,有一颗巨大的樱花树。
在黑与白的边缘。
她看着三个孩子从树底下跑了出来,怯生生的看着她。
“往亮着光的地方走,我之后也会和你们一起去的。”她告诉他们,可等小孩的身影消失后,她却义无反顾地走进了那片黑暗中。
神啊……假如他们有罪,请让我来承担。
神啊……如果他们有来生,请不要再投入我的怀里了。
※※※※※※
救援队的人赶到时,事情已经结束了。
安室透将老夫人的认罪书递给了他们,大致情况和她在认罪书里写的内容都能对上,而其他人对此均无异议,这个案件就算是完结了。
“安室先生!虽然毛利先生没有来,但是你能来实在是太好了。”即使是在神奈川,这名金田一三并不认识,而安室透也似乎不认识其人的高大警官对毛利小五郎大弟子可谓是热情至极。
“那个……”你到底是……
不等金发青年发问,对方就拉着他一顿叭叭叭。
“安室先生,你不知道,这几天你被困在山上的时候,毛利先生还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务必将他的宝贝弟子好好的带下山,一根汗毛也不能少。当我听说这里发生了连环杀人案的时候,心都凉了,幸好,幸好你没事。”
这位不但语气激动过了头,表情也是,说到底,为什么要哭啊?安室透下意识想和他拉开点距离,但手被人拽在手里,反而不好动了。
“哦,这位是金田一小姐吧。”等抒发完对安室透的感情,那位身材魁梧的警官又朝着莫名其妙的金田一三热情打招呼,“你没事也太好了!毛利先生也给我打了电话,哦,不止是他,警视厅好几位上级都给我打了招呼,还有诸伏警部。你认识他吗?他人也太好了,长野县工作那么忙碌的情况下,他还让我们拍摄了现场的图片,在千里之外的地方指导建议我们应该从哪里上去比较快,甚至帮我们找了这方面的专家。这几天,我们忙,他也跟着忙。”
“我问高木警官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好,结果高木警官居然让我来问你?”他的表情很是费解。
金田一三腾的一下红了脸,“问,问我干什么?”
“是啊!”这位警官跟着一拍大腿,“我也觉得。”
“不过,要我说,他该不会是……”
他这一停顿,不但金田一三屏住了呼吸,旁边的金发黑皮青年也同样屏住了呼吸。
“他该不会是也想当毛利先生的弟子吧?”
“???”
“这样不行啊!”这位说话大喘气的警官信誓旦旦的说道,“毛利先生下一位弟子必须是我!一定得是我!!!”
“虽然我没他聪明,但我一定会比他更努力的!你们说呢?”
金田一木着脸说:“我觉得你能当上。”
安室透:“嗯,我也觉得你很适合。”
“是吗?哈哈哈哈,多谢多谢。”
“那个……从刚才开始,我就有个想问的问题了。”金田一三弱弱举手。
“嗯?你说?”
“这位警官,请问你到底是谁啊?”
“额……”对方突然卡壳。
“我叫横沟参悟,不过不是神奈川的警察,负责的是静冈县。我本来只是休假来这边探亲的。我弟弟才是负责这里的警部。”他超小声的说道。
“但既然是毛利侦探的亲友有难,哪怕是节假日在异地上班,我也是可以的!”
“……你开心就好。”
这乐观的性格,该说真不愧是毛利小五郎的迷弟吗?
第114章
金田一他们从横沟参悟警官那里了解到, 他还有个双胞胎弟弟,名叫横沟重悟,这位才是货真价实负责神奈川县的警部。
“不过我们长得很像, 所以哪怕我伪装成他,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啦哈哈哈哈……”
了解之后, 就会发现,这位参悟警部是在外人面前成熟稳重, 但在熟人面前话可以很多的性格。
他的弟弟横沟重悟明明和他共用一张脸, 性格却比他要沉稳可靠得多, 和哥哥异常推崇毛利侦探不同,他对当侦探的人都没什么好感, 虽然谈不上厌恶,但观感反正就是一般般。
这次因为有孪生哥哥在, 所以他很放心的放着这件事去处理其他案件了,反正这么多人在, 多他一个少他一个其实也没太大问题。倒是手里的突发案件比较重要一点。
据说是抓一个持刀的抢劫犯, 警车还因此报废了, 最后是憋屈的坐着交警的铁骑来的。下车前, 不知道那位交警小姐姐拉着他说了什么,对方脸色黑得吓人。
“重悟。”横沟参悟招呼着弟弟,又很亲热的同那位女警打招呼:“千速, 好久不见了。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饭?”很明显和这个交警小姐姐也不是第一次认识的关系了。
“还是不了吧。我待会还有任务。”厚重的头盔被主人取下, 一袭漂亮的金色长发是金田一三对这位女警官的第一印象, 但毫无疑问,那张美得像是明星一样的脸也同样让人难以忘却。也许是金田一三看得太过专注, 她同样看了过来,“这两位帅哥美女是?”
“这位是金田一三小姐, 至于这位……”横沟参悟本想浓重介绍,但被人抢先了:“我叫安室透。”
语气平淡,但就是因为太平淡了才不正常。
横沟参悟的隆重介绍落了空,他弟弟重悟补充道:“这两位都是一起连环杀人案的经历者,和东京那边的目暮警部他们有些关系,今天早上才刚被解救出来。”
“原来是这样。我叫萩原千速,很高兴认识你们。”
金田一三上前和她握手,“我们也很高兴认识你,萩原小姐。”
“……我也一样,千速小姐。”
安室透的招呼弱不可闻。不一样的称谓惹得金田一三敏感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于不熟悉的人,除非是同样的姓氏,为了便于区分而直接叫名字,不然,为了保持一定礼貌的距离感,一般人都会习惯性叫名字。
真稀奇,叫错人这种事情,居然会发生在安室透身上。金田一三还以为对方是那种滴水不漏的类型呢,无论什么样的人,都能投其所好的好好相处。
不过看他和对方握手时那副刚一沾手就马上缩回来的羞涩架势,又好像刚才的失误真的就只是一个罕见的失误罢了。
萩原千速本人显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那你们好好吃一顿大餐压惊。我还有事,就先走啦!”
她和新朋友握了一次手就急匆匆的走了。来得快,去的也快,重型摩托很快没了影。横沟参悟有些失望:“本来还想请千速警官一起吃的。”
“没事干嘛要请她?”横沟重悟不赞成地皱起了眉头。他对古灵精怪喜欢开玩笑的萩原千速可是头疼得很。
“你平时不是经常会借用她的摩托吗?”横沟参悟表示,自己作为出生早了那么几分钟的哥哥,简直为孪生弟弟操碎了心,“就算这次我不请,你也要对人家态度好一点,不能总是板着脸。这样可是没有女孩会喜欢上你的。”
“这种事你就别操心了……明明你自己也没女朋友。”横沟重悟头疼扶额,直接给了哥哥一记重拳。他一早上就在那抓犯人,此时强打起精神问道:“请问你们中的哪位认识诸伏警官?”
“……”
“我认识。”又出现了那种诡异的感觉,金田一三一面回答横沟重悟的问题,一面偷偷观察安室透,对方虽然极力保持镇定,也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但总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
诸伏高明和安室透认识吗?回头问问吧。
“既然认识,麻烦你给他打个电话。”这位重悟警部是个直肠性子,说话做事都不来拐外抹角的那套,“让他别担心了,赶紧去睡觉!”
“诶?”
“你不知道吗?这是我听长野县其他朋友说的,他因为不放心这边的情况,除了视频协助以外,还加班处理了手里好几宗案件,如果不是你没事,平安被救出来了,我想,他这个时候一定已经上飞机,在来神奈川的路上了。”
横沟重悟递了个手机过去,上面是已经打通的电话号码,压根不给金田一三考虑的时间。
滴滴两声过后,电话那端就有了声音:“横沟警部?请问是我的朋友已经成功救出来了吗?”
一如既往的温柔稳重,带着一层难以察觉的疲惫。
“诸伏高明!你是不是傻!”
明明绞尽脑汁想说点好听的,但一听到对方声音,金田一三就忍不住开骂了:“你没事干嘛这么拼!我不是还用短信告诉了你我暂时没事吗?你这么着急干嘛!自己的身体到底要还是不要!”
“呵……”耳畔传来低笑,激得听的人耳朵一阵发麻,语气不自觉弱了一点点,“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不,只是觉得你平安无事实在是太好了。这件事是我关心则乱了,对不起。”
“……你倒也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我。”金田一三略有些别扭的说道,“但是,你好歹得相信一下我的能力吧?”
“我知道你不会有问题,但还是有害怕和担心。这种情绪每分每秒都在蔓延扩大,我不试着做点什么,只是干看着的话,只会忍不住胡思乱想更多。”
“那你现在应该安心了吧。”金田一三低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嗯。”那头的声音带了浅笑,“因为听到了你的声音,我想我今天晚上应该能做个不错的梦了。”
旁听的两名警部都是一副被酸到的表情。
他们又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横沟参悟警部若有所思,用全新的目光打量着金田一三,“难怪高木警官说你是解释诸伏警部突然这么好心帮忙的全部原因,原来是这个意思。”这个高木,有话就直说嘛,说得这么扭扭捏捏的,害他压根就没听懂。
横沟重悟警部则更加直接点:“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结……”“结婚?!!”
金田一三张大了嘴,但比她反应更大的,是旁边的安室透。
后面那句结婚就是他喊的,成功赶跑了金田一三才聚起来的羞涩。
金田一三笑眯眯的看着眼前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金发青年,“安室先生,你对我和诸伏警部的恋情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八卦人人都爱听,不但横沟重悟好奇的看了过来,就连老好人横沟参悟也摆出了一副愿意侧耳细听的架势。
只不过让他们失望了,金发青年的回答避开了常见的修罗场三角关系:“不,我只是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考虑到了结婚这个问题上,我听毛利侦探说,你们两个人还没开始不是吗?”
“诶?”横沟参悟警部很是惊讶:“你和诸伏警部还没在一起吗?”他还以为在一起了呢。
“我去东京办事的时候,依稀听说诸伏警部因为喜欢上了某个不能喜欢的人,得罪了以目暮警部为首的警视厅,然后被安排进了警校搞训练。这个传闻难道是真的?”难道现在还没谈恋爱的原因是这个?
横沟重悟秒懂哥哥的点:“我还听说他上刀山下火海了。”
对象是那个智力超群,到哪都处之泰然的诸伏高明,警察内部都很有调查精神,好不容易找到了其中一位当事人,当然不会错过八卦的机会。
“这些我就不知道了。”这些事情诸伏高明是真的没和她提过,就连她偶尔问起,也被他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了,仿佛那些事情都没什么可说的。
见两名警官同样的脸上都露出了同样的‘我不相信’的意思表达,金田一三只能坦白说:“他只是告诉我,被安排去了一趟东京的警校,那里的教官人很好。”
实际上,诸伏高明的原话是:“那里的那位鬼冢教官似乎和我弟弟有旧,私下偷偷帮了我许多。”
诸伏高明的弟弟诸伏景光,她也只听说了一个名字,好像从警校毕业后不久就退出了警察的队伍,去做其他事了,但具体在做什么,就连他的亲生哥哥也不得而知。
旁边有个亦敌亦友的安室透,她并不清楚他立场是什么,所以金田一三下意识隐藏掉了这部分信息。
“那家伙一定是在逞能。”并没有女朋友的横沟参悟警部一副‘我很懂’的样子,在喜欢的女孩面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青春期的男生至少都做过一次。
不过同样的事情落在诸伏警部身上……
难怪他的搭档大和敢助会在上次的警察聚会上不住坏笑。
横沟参悟很懂,因为他现在也忍不住笑了。
顾忌着女孩子脸皮薄,他很快换了话题:“现在案件已经差不多完结了,虽然警方针对这起事件的内幕还要做一些基础的调查登记,但作为无关者的你们只需要留下来做个笔录就能走了。接下来你们想去哪?是继续留在神奈川游玩,还是回东京?”
“我还会在这边再待一阵子。”金田一三说,“我答应了去世的老夫人要带着她的三位儿媳还有孙子回东京,既然答应了,就得做到。”
安室透则光棍的回答道:“我既然是和金田一小姐一起来的,走当然也一起走。”公安厅的人也来了,他还要指挥他们借着这次的连环凶杀案的机会去平野家找一找有没有平野豪的犯罪资料,平野豪身上背了不少案子,很多涉及警视厅和公安厅内部的腐败。可惜随着他的死,不少案件又重新变成了谜。安室透只好自己想办法把这方面的情报拿到手。
他已经让远在东京的手下帮忙,从平野伊吹这个人开始慢慢调查了。
其次,安室透还很怀疑金田一三留在这里的目的不纯,虽然他一直抓不住她的把柄。
冲这点,他就更有理由留下来了。
“那好吧。”横沟参悟警部略有些遗憾,“我的假期就快要到了,陪你们是不能陪了。不过你们如果有需要,可以找重悟。”
“有事可以找我帮忙。”横沟重悟没有推脱,很干脆的说道。
“那就多谢两位警官了。”
金田一三没有推脱或者讲客气。
就像安室透不放心她一样,她也觉得金发青年是个变数,可惜不能把对方弄走,但这并不妨碍她借点场外资源。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安室透就被神奈川这边的警察上门求助了不少次。
尽管不喜欢侦探,但如果能让案情破解得更快的话,横沟重悟警部并不介意请侦探来帮忙。
安室透瞬间忙得不可开交。
这头,同样是在重悟警部的帮忙下,金田一三很顺利的带着平野真由美她们完成了遗产交接等工作,这里头虽然她有帮忙,但更多的麻烦事情都必须是平野真由美她们自己操作。
不过没了男人拖后腿,她们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逐渐能自己抓主意了,平野裕子说话声慢慢开始提高,而平野绫甚至还做主,把三个男人的尸体全部捐献了出去帮助更多的人。他们三人喜欢的物品,爱穿的衣服也是一边丢一边卖,她并不希望当她们到达东京时,身上还留着这三个男人的东西。
这只会让她们觉得男人还留在人世间。
这么恐怖的鬼故事还是留着去吓别人吧,她们并不需要。
平野真由美她们留在身上的,只有两个崭新的骨灰盒,里面一个装了老夫人的骨灰,另一个装了心月的骨灰。
唯有这两件物品,去东京也不会扔下。
第115章
各种事情让他们又在神奈川多待了整整一周。
值得一提的是, 神奈川这边的警部横沟重悟开始觉得安室透是一个做警察的好苗子,当侦探完全可惜了,千方百计想让安室考警察, 不过都被安室透礼貌的回绝了。
平野豪他们一死,金田一三自然不用委屈自己和一个糟心的室友同居, 当天就搬了出来,住进了当地的五星级豪华酒店里, 独享顶楼套房, 每天除了帮平野真由美她们处理一些杂物外, 就是逛街吃下午茶,舒适得不得了。
在这种情况下, 她倒是没有去操心打听安室透在干什么,以上情报完全是和她在街上偶遇后, 便常常借着下班的空闲时间跑来她这里蹭大餐的萩原千速免费提供的。
“你对那位警部的态度真好。”好不容易见到似乎晒黑了一圈的真人,金田一三调侃道, “好像都累得瘦了一圈, 你不会是真想要当警察吧?”
她这句话也算不上是空穴来风, 毕竟安室透破案虽然积极, 却也并不会那么积极的参与到警察日常的事务中去,似乎隐隐约约有种躲避或者避嫌的意思。
例如平野家的这起连环杀人案,事后他也只是协助做了笔录。在交代了事情真相, 完成了一个侦探应尽的职责后, 就再也不沾手了, 即使这途中看到某位新人法医不小心把物证套错了证据袋,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 也勉强忍住了没吭声。
旁边的金田一三瞧着他这样笑得直乐呵。
不过现在……
盗窃案,打架斗殴案, 交通肇事案,还有几个街边抢劫案。
安室透把这些案件都做了个遍,身体力行地维护了整个神奈川县的和平。
“千速警官找我告状,说你一直跟在重悟警部身后,害得她都没办法去逗弄认真严肃的重悟警部了。”金田一三满意的看着金发青年身体一滞,“打扰人谈恋爱可是要被恋爱之神狠狠诅咒的,安室先生,你人这么聪明,应该不会做这么没眼力见的事情吧。”
安室透刚想张嘴反驳,又被她截住了,“就算没有谈恋爱,打扰人与人之间的正常交际也是要受惩罚的。”更何况那对男女之间原本就有点恋爱的苗头。
萩原千速最近被带伤赴约的硬汉警部迷得七荤八素,也超爱对方被她驳得毫无反击之力,却还是会在吵完后,默默把自己唯一的一把伞塞到她手里,自己则头也不回地冒雨离开的那股酷劲。本来在犹豫要不要进一步发展呢,结果还没等她做什么行动,天降猛男安室透,跨擦一声直接斩断她脆弱的情路。
“那个男人,比我有吸引力……”套房的私人吧台旁,萩原千速自己给自己调了杯长岛冰茶,主打的就是一个借酒消愁,“不!是我在横沟重悟这个男人面前完全没有任何吸引力!”
“好不容易请他出来喝点酒,他居然还在和我谈论那个安室透!说得连酒都忘记喝了,一个劲的夸对方有多聪明,多能干,恨不得让他留在神奈川警局一辈子。”
长了张女神脸的大美女提起这件事不住的冷笑,“你知道吗?后来他离席去上厕所了,一直默默听着我们对话的那个酒保免费给我调了一杯酒,安慰我说这种事情并不是因为我的魅力有问题。而是他的目光并不会投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金田一三嘴里含得好好的气泡水险些没喷出来。
“那我呢!那我呢!!!”
金田一三:“……”
这也就是千速警官和重悟警部是多年的同事关系,勉强没被误会。如果换成是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见诸伏高明,结果对方一整晚都在和她提安室透的优点……
不用什么酒保提醒,她绝对会想歪并且连夜删号码。
“收收你的魅力吧。”她难得这么苦口婆心的劝说一个人不要太造孽,“想破案回东京不好吗?你再这样,千速姐要抑郁了。”
安室透:“……”
“我只是……”他一下子居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记忆里,同窗好友那张和亲姐姐有七分相似的面孔缓缓浮现,很久以前,还是警校学生时代,在某个偷闲的午后,五个人互相提起家庭琐事时,那个俊美无俦的青年曾有些危险的表示:“虽然我会尊重姐姐的意见,但不管怎样我都要偷偷见他一面。”
“……请问偷偷见面之后你想做什么?”五人组里最老实的伊达航举手问道。一向聒噪的松田阵平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开口讲话,只是默默喝饮料。
“没打算做什么。”萩原研二摆出了那副被无数女生认证为天然无害的无辜笑脸,“只是想深入了解一下他到底是个什么人。我姐姐她呀……虽然平时不用担心,但意外的是个会因为一点小事突然心动的人呢。”这个性格让他这个做弟弟的略有点过度担忧了。
“男人看男人,眼光说不定会准点。如果他的确是个好人,那姐姐喜欢他也没关系。但如果是个坏人,胆敢在我眼皮底下欺骗姐姐……”渣男的下场不必多言,姐控背后的火焰已经默默燃起来了。
这个模样让大家都默默离他远了点。
“那景光你呢?”金发青年随时随地的cue到自己的幼染驯,“如果你哥哥有了女朋友,你也会这么担心吗?”
“诶?”被叫到名字的青年睁大了眼睛,表情显得有点无辜,“……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我相信我哥的眼光。”
“他不是个随随便便的人,如果认定了要交往的话,就一定会守护那个人一辈子的。”诸伏景光腼腆的笑了笑,“因为哥哥从小到大的责任感都很强。”
“虽然我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是你作为弟弟,会不会稍微有点吃醋?”松田阵平终于放下了一直拿在手里的易拉罐。
“吃醋?”前者急忙摇头否认,“才不会!我没这么黏哥哥。而且……”
“我只有哥哥这一个亲人了,哥哥也只有我,如果可以的话,多一个家人也挺好的。”
……
从回忆中及时抽身而出的金发青年眼眸低垂,一时间竟然难以张嘴。
我只是想要代替曾经的朋友,完成他小小的愿望——看看千速姐心仪的男人是不是够格和她交往。
但是……如果是亲弟弟,这样的举动只会给姐姐带来一点点小小的困扰,而一个突然闯入她生活的陌生人,大概就是麻烦人物的代言词了。
“我从明天开始不会去警局帮忙了。”
他真诚的发言反而让金田一有些傻眼,“……额,我刚刚说得是不是过分了?其实我也不是说你帮忙不太行,只是没必要一直跟在……我是说,你可以适当的避让几分钟。”
“我知道你的意思。”他耐心的听完了她的发言,第一次不带任何偏见,认真打量眼前的女人。
她长得很美,智商很高,性格虽然恶劣但也并不缺乏善良,家世其实也无可挑剔。最重要的,是诸伏高明的确对她一见倾心。
唯一的黑点好像就只是曾经被组织盯上过,然后不知道是不是凑巧,直接干掉了好几位组织成员。
从某种角度来说,居然还挺正义的。当红方卧底,有时候必须要去做一些黑暗任务的他其实也没理由去指责她。
“……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视线看我。”金田一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安室透这种目光仿佛在透过她缅怀什么人似的,眼底涌动的情绪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抱歉。”伸手遮住眼睛,过五秒放下时,金发青年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金田一小姐,你回东京之后,还是尽早去医院看看吧。”
“哈?”这个毒舌的家伙又想说什么了?金田一三瞬间戒备起来。
但金发青年的下一句便是:“你的躯体化症状好像很严重,已经到了快要入院治疗的地步了吧。”
“……”
“发生第一起凶杀案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了。你每天都躺在床上不愿意动弹,从某种程度来说,并不是你没睡饱或者身体疲惫,是心理上的问题吧?”
“你在第二起案件后,已经无法去到现场了,甚至加大了药量。明明第一天晚上我稍微有点动静,你还会惊醒,但在这之后,你似乎就加大了药物用量,连我夜晚出去了都不知道。”
“这并不符合常理。我也不认为你会在露出如此戒备的眼神的情况下,心安理得的躺在的身边,放心得连一点戒心都没有。”
他望着金田一三已经沉下来的脸色,面不改色的继续说道:“会这样,只说明了一件事,你的大脑已经不能控制住你的身体了。你的病情到底加重到了什么地步,金田一小姐,我想,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如果还不继续控制,会发生什么呢?你最好不要让自己后悔,让关心你的人后悔。”
第116章
“……安室先生, 千速姐说你这个人有点冒昧的时候,我还帮你说了几句好话。”
“但现在看,你好像完全没有眼力见。”刚刚还笑着的人此时此刻翻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自己清楚, 不需要别人多言。”
“既然这么爱推理,你还是继续去帮需要你帮忙的重悟警部吧, 顺便攒点回东京的路费,因为我接下来不打算和你一起走了。”
套房大门不留情面地拍在安室透脸上, 当大小姐下定决心动用钞能力时, 金发青年直接被酒店保安用礼貌中不失强硬的态度请出了大门。
“不知所谓。”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 但等人走后,金田一三习惯性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盒药, 本来想要拆开,但想到安室透刚才说的, 又不服气的把药片塞了回去。
她坐在沙发上,努力的找东西转移自己注意力。
打开电视, 新闻正在报道铃木次郎吉先生筹划的古董展览即将开始。
“据说除了网上被炒得大热的木槿花古董外, 铃木先生还将拿出许多他珍藏多年的艺术品。”
“不仅如此, 据说他近期看好的几位新锐作家的作品也将在这次展会上免费展出。”
“此次铃木次郎吉先生的展览为期一周, 将在东京最大的博物馆内免费举办。屏幕前的各位可以通过屏幕下方的电话或者网站地址提前预约门票。”
“结子小姐,继铃木顾问宣布要免费展出藏品后,也有其他有名的收藏家陆续宣布要举办类似展出, 关于这点, 你怎么看?”主持人询问请来的嘉宾。
“未来一段时间内, 东京将变成名副其实的艺术之都。我个人对艺术这方面一直很感兴趣,闲暇时也会去看各类展出, 这些免费展对于像我一样的爱好者而言……”
金田一三关掉了电视。
铃木展览快要开始了吗?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目光移到了茶几, 被平野秀当做是宝贝一样呵护的古董此时就这样大咧咧地摊开摆在了桌子上,质朴的外观与这间极致奢靡的总统套房格格不入。
“居然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看来我老了,也要建一个手机备忘录了。”
金田一三极为小声的絮絮叨叨。
是时候回去了。
说起来,来的时候好像是安室透在开车。
金田一并不觉得自己这种随时随地都能睡过去的体质适合驾驶。
怎么办?现在给他打个电话认错还来得及吗?
算了,还是集体坐新干线吧。
她很快就放弃了这个不靠谱的念头。
※※※※※※
金田一三是个下了决定就会很快行动的人,虽然在小事上会有点拖延症,但在大事的决定上绝不会拖泥带水。
眼下平野真由美她们也休整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可以回东京了。
除了真由美,平野裕子和平野绫都是第一次坐新干线,平野裕子带着同样好奇的儿子一起,颇为新奇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就连检票进站这个环节都让她拉着大嫂大呼小叫了很久,兴奋之情难以掩盖。相比之下,平野绫显得安静许多,但从紧抿得发白的唇瓣上可以窥见一些被她藏住的情绪。
“以后你就慢慢习惯了。”见她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不断倒退远去的风景,平野真由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前者朝她灿烂一笑。
“金田一小姐,安室先生不和我们一起吗?”
兴奋过后,平野裕子很快就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队伍里似乎少了一个人。
虽然她还是很怕男人,甚至在有人从她后方走过时,脖颈处的汗毛都会无风自立,但安室透到底还是有点不同的,光是他在那几天都没骚扰过她们,在之后也友善的帮她们顶了不少警方盘查的项目,就足够让平野裕子觉得安室先生是个可以被稍微接受一丢丢的好人了。
“他另外有事,所以不和我们一起。”金田一三压根不想提起这个人,干脆转移了话题,“我们预计中午十二点半抵达东京,居住场所我已经拜托装修工提前按照你们的要求进行了一定的改造。待会放完行李后,你们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品尝的美食吗?受了你们这么多天的招待,也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吧。”
“咖啡。”
一直沉默不语的平野绫忽然张嘴说道。
“嗯?”
“我想去喝迹部酒店的玫瑰咖啡。”她目光灼灼地望着金田一三,眼底有几分没能藏好的紧张。
所幸金田一三很爽快的答应了:“可以,如果其他人也没意见的话,我们就顺便在那里吃午餐吧。其实不止是咖啡,酒店的自助餐也很有名。北海道哈密瓜搭配烟熏三文鱼非常好吃,我每次去那里都会吃很多。”
平野真由美和平野裕子都没有意见,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于是,当新干线抵达东京时,金田一三先是带着她们去了她们未来要住的公寓以及公寓周边看了看,之后又带着她们来到了迹部酒店一楼的餐厅。
虽然在脑海里想过这里的模样,可当金碧辉煌又极具艺术感的餐厅真正呈现在平野裕子眼前时,她还是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之后半步不离地跟在金田一三身后,笨拙地学着她和周围其他人的样子拿餐点。
等她选好餐点,安置好到了陌生环境有些不安的悠太后,咖啡也来了。
其实只是外观很普通的咖啡,唯一特殊的地方在于上面的牛奶被人画成了一朵漂亮的玫瑰。
但即使是这样,捧着这杯咖啡,平野绫还是满意的笑了出来。
真由美则拿笔在黑色笔记本上专注的写写画画,金田一三本来还有些纳闷她的行为,然后就听她很认真的和两个妯娌说:“去掉必须的生活费还有悠太的治疗费,以后我们每个月可以来这里吃一次。”
听到这话的金田一三微怔,而裕子已经小声的欢呼了起来,脱离了原本那个有毒的环境后,她的心理年龄似乎开始渐渐的向悠太靠拢,又或者这就是她本来的性格,“好啊!我还想尝其他的好吃的。大嫂,我会努力打工的,等我赚到了钱,我们一起来这里试试这里的早点还有晚上的西餐吧!西餐好贵,我刚刚偷偷看了,要居然要三次午餐自助的价格呢。”
“也不一定要吃饭。可以来这里点下午茶,或者在工作日单点一杯咖啡。”平野绫补充道。
她们很快就从这家餐厅衍生到了这个周末是否要准备大餐庆祝她们第一次上东京,又开始烦恼工作应该在哪里找,地铁很久没有坐过了是不是要上网查一下怎么坐?或许最近几天结伴出行也是不错的办法。平野真由美虽然在东京待了很久,但离开的时间比她待在这里的时间更长,很多事情都忘记了,工作上的人情关系也得一一找回来才行等等。
金田一三很想说:其实你们可以直接问我。
但她同样也很清楚,她们三个都不会问的。
平野老夫人要求她做到的事情只有三件,所以她们三个人不会去要求这三件事以外的事情,就像她们其实没必要这样斤斤计较地铁和公交到底哪个比较划算,公寓附近的超市又是晚上几点开始打折。平野豪他们留下来的家产很多,多到哪怕她们每天出行都是出租,每天早中晚都在五星级酒店吃饭,也绝对不会被用光。
但她们都很默契地没有去聊这些东西,选择了自食其力,认真地思考着怎么用自己的手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里发掘到第一桶金。
“金田一姐姐?”就在她走神时,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叫住了她。
不是吧……在这里都能遇见?
金田一三哭笑不得的转过头去,果然,还是那个戴眼镜的小鬼头,“柯南,你怎么在这里?”
东京这么大,她和这个小鬼相遇的次数稍微有点高了。
“毛利叔叔带我来这里吃东西。”江户川柯南简单解释了一下,毛利侦探最近发了一笔不大不小的意外之财,没什么存钱习惯的他在把一部分现金交给女儿保管后,剩下的钱就采取了挥霍模式,不过他也不是会吃独食的人,所以这段时间频繁带着江户川柯南这个小学生一起下馆子。
这次的自助餐厅就是他最后一点钱,不过毛利大侦探才不是在意这里的餐点呢。
“……他去隔壁的酒吧了==”留着他一个伪小孩在这里独自用餐。
金田一三:“……”很好,这很毛利侦探。
“对了,金田一姐姐,安室哥哥没和你一起回来吗?”江户川柯南四处打量,都没有看见安室透。
“他?”金田一三想也没想就说道,“在路上被我干掉了。你要猜猜尸体在哪里吗?”
“……请不要对着小学生开这种并不好笑的玩笑,谢谢。”
“柯南同学,我很早就不把你当成普通小学生了。”哪个普通的小学生会装窃听器啊。
第117章
江户川柯南有个广为人知的优点就是脸皮厚。
只要是能吸引他注意的东西, 特别是谜团,让他卖萌装傻绝对没有一点难度。
“你和安室哥哥闹矛盾了吗?”小孩奶声奶气的问道。顺道找了张椅子,及其自然地挤进了这张桌子, 不忘和餐桌旁每个人问好。
除了真正不喜欢孩子的大人,长得好看又有礼貌的一年级小学生绝对会受到大部分人欢迎。
即使是对小孩无感的金田一, 也在小孩跌跌撞撞爬上比他高一个头的座椅时,伸出一只手勉为其难的帮他扶了一把。
“你和安室哥哥闹矛盾了吗?”
他又小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
“你这么关心我们的感情世界吗?”仗着人高马大, 金田一三轻易弄乱了小鬼精心梳理的头发, “我和他本来就没什么交集, 只是他想去神奈川,我顺便捎了他一把。现在安室先生大概还在神奈川警署帮忙做事吧。你有什么想要联系他的话可以问毛利侦探要电话号码。”
呵呵……光是知道电话有什么用。你们两个人背地里想做的事情绝对不会告诉我一分一毫。
不过, 安室透突然跑去和金田一三一起旅游,回头两个人又突然分道扬镳,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组织内部有变动?金田一三真的是组织成员?
他满脑子都在盘算着这些,一转头就看见金田一三在不断的打哈欠, 一副没睡饱的样子。
这幅懒洋洋的状态如果出现在琴酒的面前, 可能会被他直接杀掉吧。
属于红方, 但已经对黑方成员性格了解不少的一年级小学生在心里默默吐槽。
江户川柯南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外面高高挂起的太阳, “金田一姐姐,你很困吗?”他怎么觉得金田一三比上次见面时状态好像更差了点。上次也就是脸色不太正常,这回倒像是因为某些事透支了过多精力, 虚弱得能随时随地倒下似的。
“要不要喝咖啡?”旁边静静听着他们说话的平野裕子连忙把手边还没动的咖啡推了过来。
“不用了……”金田一三摇头, “我不适合摄入太多咖啡因。”吃了那么多药, 再摄入大量咖啡因的话,估计明天新闻头版就是她横死家中的照片了。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如果没有, 她很想快点把这个人小鬼大的小学生赶走。
大抵是看出了她这个问题背后的不怀好意,柯南努力寻找话题:“再过几天, 铃木叔叔的展览就要开了,金田一姐姐,你会去吗?”
金田一三避开了他的问题:“你应该会和毛利侦探或者阿笠博士一起去看吧,干嘛问我这个?”
“但是人多会热闹一些。光彦步美他们也一直想要和你见面。”
“我可不是什么友善的邻家大姐姐类型,柯南君你不是很清楚吗?”金田一三强行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像你们见假面超人一样,每年去一两次漫展就好了,见多了就会觉得乏味,离得太近的话说不定还会提前告别纯真童年,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眼瞎才会喜欢上这么一部动画。”
“所以……”
“不去。”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即使我们请来了诸伏警部?”
“哼,你们随便请个什么警部我都……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诸伏警部。”柯南露出了一个可爱无比的笑脸,“因为一些原因,他要来东京一趟。从高木警官那里听说后,我就打电话给他了。”
这个小鬼的心机还有行动力还真是可怕。
不过诸伏高明不是在长野县吗?为什么这段时间老是来东京。她甚至都不知道这回事。
心底冒出了一点点小小的不爽。
“金田一姐姐,你确定不去吗?”有了上次的事情,金田一在小学生眼里的形象已经变成了口嫌体正直,超级——别扭,但好像不太经得住美人警部的诱惑。
听高木警官说,前段时间金田一和安室透被困山上,诸伏警部还熬夜加班在帮山下救援队找路呢。要不是因为工作原因不能擅离职守,估计早就飞来神奈川了吧。
这一对,就算还没正式在一起,但在有心人眼里,是迟早会在一起的一对。
说这话的人憨厚的脸上露着八卦的鸡贼笑容,柯南也学到了,对着金田一三露出了同款邪恶微笑:“不去吗?”
“不去。”金田一三这回是真的翻白眼了。
“诶?”
本来志得意满等她肯定答复的小孩瞬间变成了豆豆眼。
看见小孩呆傻的模样,金田一三莫名有种扳回一局的扬眉吐气感,“抱歉,我是真的有事要忙。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去的。”
“没玩伴的话,还是去找上次和你一起吃冰激凌的那个小女孩吧。”一提到这个孩子,眼前的小孩肉眼可见露出紧张,金田一三故意说道:“那孩子是叫灰原吧,说起来她好像很怕我的样子。”
“为了消除彼此之间的误会,我们约个时间见一下面怎么样?”
“不……这个……”这回,绞尽脑汁想拒绝词的人变成了柯南。
“柯南!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一身酒气的毛利大叔的出现很好地解决了江户川柯南的困境。
松了一口气的小学生手脚并用,麻利地爬下对他而言过高的椅子,回头朝金田一露出了一个不太自在的笑脸:“金田一姐姐,我们下次再见吧!”
仓皇的背影却流露出了‘下辈子都不要见面’的意思。
我就提了一下灰原名字,他居然怕成了这样。
金田一三好笑的想着。幸好她不爱追究别人私下的破事,不然,就江户川柯南小朋友还有上次那个小妹妹的不及格表演,她如果感兴趣的话,绝对能把他们的底细摸个底朝天。
“展览?是指那些古董的展览吗?”平野裕子小声提问。
“没错,除了古董,还有一些艺术品和名家名作的展出。”
金田一说:“你们交给我的那个杯子,我打算抽时间去找铃木顾问,按照你们的意思卖掉它,卖回来的金额会打到你们的账户上,如果你们想和我一起去的话……”
“不用了。”真由美打断了她:“金田一小姐,东西既然给出去了,我们就不会再过问这件事,钱给多给少都没关系。那本就不是我们的财富。”
“倒是悠太这孩子的治疗,还有绫之后的安排,麻烦您多费心了。”
金田一三:“这个包在我身上。不过,真由美女士你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不必了,我想我以前的社长应该会愿意收留我的,此外我在声优届也还有些以前的朋友,再不行就和从前一样,一边打零工一边进行声优选拔。”
真由美抿了一口咖啡,不需要再用直发棒的天然卷头发被她抓了个高高的马尾,再搭配上世纪流行的硬质牛仔布料穿搭,不算年轻的脸上此时此刻居然流露出了一种名为帅气的东西,“只有耳聋的家伙才会错过我的声音。”
旁边两个妯娌都星星眼的望着她。
“别光看着我。”帅气的架子没几秒就塌掉了,她稍微红了红脸,教育两个第一次上东京的女人,“你们两个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自信乐观一点!”
“是!!!”
整齐划一的声音引得旁边的客人都不禁侧目,等他们视线移开时,身体有些僵硬的三人瞬间笑作一团,什么都不懂的悠太也乐呵呵的跟着笑了起来。
阳光通过落地窗折射在他们身上,驱走了所有阴霾。
金田一微笑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却没由来的开始焦虑。
※※※※※※
“这个古董的确是真的。”隐蔽的房间里,一只苍老的手将茶杯放回了平平无奇的盒子里,“你已经把它买下来了吗?”
“花了一个亿。”见老者皱眉,坐在他对面的金田一三补充道:“虽有溢价,但我想我没有吃亏。”
“你要是去做生意,大概率会亏死。”老人发出一声嗤笑。
金田一三谦卑表示:“所以我很感谢您愿意为了我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堵上铃木次郎吉的名誉,全世界召回这些不怎么值钱的古董。”
如果铃木园子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房间里那个毒舌的老人,就是她的叔叔,铃木次郎吉顾问。
“好听的话就不用说了。”他没意思的挥了挥手,“我这样做,也只是为了弥补我当年的过错。”
“你父亲曾请求我不要将他的画作公布于世,但是,我实在不忍心只有我一个人能见到这份天马行空的艺术才能,好的艺术,被锁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只会是一种亵渎。”
“时田错和那对母子先后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不妥了。虽然严词拒绝了他们,但没想到在这之前,你父母就已经去世了。”
“……您的展览和这起事件的关系并不大,不必为此自责。”金田一三沉默了一会说道,“相反,我很感激您能在我需要帮忙的时候,凭借三十年前和我父亲的一面之缘伸出援手。”
“你确定只要把古董放出来,你想的人就会出现吗?”
“不确定。但是电视台铺天盖地的新闻一定能把这背后的财富讯息传递出去。”金田一三面无表情地捡起桌上的茶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想赚钱的人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联系到您。”
“想找我的人可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太多了。你确定能从那么多人里头,找出你要找的人吗?”
“所以,我还想再拜托您帮忙确认一件事。”金田一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这次之后,用这颗宝石办一个展览如何?”
“这是……”和宝石打过无数次交道的铃木次郎吉一下就被照片里绚烂的粉红色宝石吸引了注意。
“听说是叫妖精之吻?它的主人似乎想在黑市上售卖它,被我截下来了。”
“您觉得那位大名鼎鼎的怪盗会对这枚宝石感兴趣吗?”
“呵……我已经看见那个小偷发出的预告函了。”铃木次郎吉两眼放光,但又有些犹豫,“安保怎么办?我侄女的男朋友现在正好在国外比赛……”要是把他叫回国,估计园子的怨念能持续整整一年。
“光靠那些警察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金田一三微微一笑,“那是因为您没有找到对的警察。我推荐一个人给你如何?”
……
“金田一小姐。”
临出门前,这位顾问突然又叫住了她。
金田一的手放在门把上,疑惑地回头。
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老人难得正经了一回:“看在你不仅是我故交的女儿,还是我好朋友的孙女的份上,我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多嘴说一句。我见过不少人复仇,但这些人复仇之后能就得到快乐的,一个都没有。”
“我想,你的父母大概就是因为看破了这点,才会在当年选择散尽家财,度过平淡的一辈子。”
“你的脸色看上去比上次更难看了。我也不知道我帮你是对还是错。但总归路是自己选的,我不做评价,只希望你慎重考虑。”
“多谢关心,但我已经充分考虑过了。”金田一三朝他鞠了一躬,扭开把手离开了房间。
徒留铃木次郎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摇头,“看来我是白讲了。”
第118章
安静的和室。
“真是难得。”迹部洋平接连吃下了棋盘左上角一大片棋子后, 心满意足,“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有失误。”
同他下棋的金田一三微微一笑,不骄不躁地放下手里的黑棋, 仿佛刚才因为失误导致大片地盘被吃的人不是她:“爷爷,我是人, 不是神。”
她替自己辩解:“人有人性,所以才会犯错。”
“你说的是你吗?”迹部洋平略一掀眼, 老辣地堵住黑棋唯一的活路, 眨眼间又收割了大量棋子, “我怎么听着不像?”
“错估他人的人性,也算是我的失误。”
接下来的五分钟里, 她不再开口,可棋盘上强硬的棋风直接让迹部洋平倒抽了一口冷气, 随后棋盘上的白棋连连被围更是让他焦头烂额,眼看黑子就要转败为胜, 他不禁怀疑的问道:“你刚才的失误, 不会是故意的吧?”
“不。但是输了一次之后再输第二次实在不是我的作风。”
一局终了, 黑子险胜。
迹部洋平不太高兴的打开电视, 接连换了好几个台,都在播放着热闹的铃木展览,真正做到了全方位覆盖。
“次郎吉那家伙, 最近真是大出风头。”他有些不爽的说道:“又是什么古董展览, 又来什么妖精之吻, 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 叫我看,展馆方面应该倒给他钱才对。”
对他这些小牢骚, 金田一三选择笑而不语。
说着说着,就说回了正题:“我听说你又遇上凶杀案了?”
金田一三解释道:“只是碰巧而已。现阶段凶杀案那么多,住在东京的人,不管是谁,都会遇上一两桩杀人案吧。”
迹部洋平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那也不是连环杀人案。”
也不知道他这个孙女得罪了哪家神佛,这些时日里堪称厄运不断。迹部洋平虽然平时很讨厌这些鬼神之说,但这种时候,又开始相信了。
“家里给你准备了开过光的平安符,回去的时候记得戴上。”
“是。”
“你最近还出去吗?”他又问。
金田一三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答复,“短时间内我会待在东京,看看展什么的。”
“嗯。总之不要到处乱跑,想出远门也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迹部洋平满意的点了点头,“在东京,你如果有什么事,我们还能想办法护住你,在外面就说不定了。”
“好。”
见金田一三答应,他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这个孙女因为家庭原因,本身已经很少出门了。眼看现在好点了,他如果强烈反对,万一把人又给吓得缩回家不出来了怎么办。
※※※※※※
“诸伏警部!诸伏警部!”圆太很努力的喊着身旁的清俊男子,才引得对方回神。
“圆太,有什么事吗?”他配合地低头。
“你在看什么?”圆太学着他的样子,努力地朝头顶望去,却只能看见雪白天花板和闪亮的吊灯,没两下眼睛就酸了。
一旁的光彦非常懂的捂嘴贼笑着,“是不是因为金田一姐姐不在,所以……”
“不,不是这样的。”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早熟吗?诸伏高明窘迫之余,温和的向少年侦探团众人解释道:“我在看场馆的摄像头。”
“摄像头有什么好看的?”光彦不解,“难道是最新型的,市面上还没出的那种摄像头?”
提起这个,他倒是来了点兴趣,四处张望。本身少年侦探团里,对摄影最感兴趣的就是他了。
圆太只对鳗鱼饭有感:“一个最新型的摄像头可以换多少碗鳗鱼饭啊?”
“……不,你们误会了。”诸伏高明只好再解释,“我对市面上最新款的摄像头也没那么多研究,我看的不是摄像头的品牌和型号……事实上隔这么远,肉眼也很难认出它们的区别。我看的是摄像头位置的设置。”
“摄像头位置的设置?”光彦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
“是啊,该说不愧是铃木财团吗?连摄像头的设置都很专业。”
“有吗?”步美很是不解,她也学着大人的样子抬头看四周,数数她还是会的,但正因为会,她才不能理解,“摄像头很少啊。这么大的地方,才五个摄像头而已。”如果让她来设置,一定越多越好,最好每个柱子都设置一台。
诸伏高明失笑道:“这种监控系统也不是摄像头越多越好,尽管理论上摄像头越多越能减少犯罪。但监控画面越多,对系统的负担就越大,不提储存的浪费,期间可能发生的故障问题,光是监控人手这一块,就很容易出问题。人虽然不能说是越少越好,但多了也是不划算的。”
他进一步解释道:“专业性强的监控系统,不论是远近高低,甚至是隐蔽性,都有相互的安排。犯人也许能逃脱其中一小部分摄像头,但很难逃脱全部。”
“诸伏警部你懂的东西好多呀。”几个孩子统统都变成了星星眼。
“所以诸伏警部你刚才只是在研究这里的监控系统吗?”光彦问道。
“不是。”他蹙眉,重新看了眼墙角的摄像头,并不惧与它目光相接,“我只是觉得这些摄像头的分布方式,给我一种熟悉感。”
“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感觉。”说这话时,他的脑海里闪过一道身影。
但立马他就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联想,“大概是我想多了。”
“现在看监控,是为了抓捕基德做准备吗?”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诸伏高明原本只是上东京拿一份指定要给他的资料,但现在那位警官出门办案了,金田一三那头又说她有事,他干脆就把无处安放的精力全部用在了铃木顾问预备在这次展览后无缝衔接进行的宝石展上。
比起冷冰冰的摄像头,孩子们对热乎乎的八卦更感兴趣。照样是江户川柯南提问:“金田一姐姐在得知你到东京后,还没有联系你吗?”
诸伏高明听了他的问题也没起疑心,老实回答道:“她说她有事情在忙,忙完了再找我。”
江户川柯南抽了抽嘴角。常年不得已对女友撒谎的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借口的敷衍度,这是连借口都懒得想了吗?
“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吉田步美问道。
诸伏高明纠正她:“严格意义上,现阶段我们只是就我追求她的可能性这一点达成了共识。”
“不抓住机会找她套近乎吗?”光彦马上问道。
现在的小孩,居然比大人还懂了,还说什么抓住机会。
诸伏高明哭笑不得,“哪怕是无比相爱的两个人,偶尔也会需要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
“现在她就在她自己的私人空间里,我就算是她的恋人,也没有打扰她的权利。”
“所以金田一姐姐到底在忙什么呀?”圆太想不明白了。也不陪他们看展,也不和男朋友约会,她又好像没工作比他们这些小孩还闲的样子。
难道是在家里睡大觉?
他大为不敬地腹诽了一小下。
※※※※※※
“这套监控系统很好用。我要把它用在怪盗基德身上。”电话里,铃木次郎吉简直意气风发,语气里充满了对这套由金田一三设计出的全新监控的赞美之情。
好用又省钱,性价比是每个人,包括土豪都喜欢的东西。
刚睡了一小时就被电话吵醒的金田一三闭着眼睛回答道:“随便。不过,如果被黑了,它可起不到什么防范作用。”
“你不设计了不同的网络吗?就算怪盗基德黑了其中几条线路,也有备用监控可以投入使用,所以,理论上,只要防火墙稍微起一点用,不要全部被他侵入就没关系了吧?”
不等金田一三回复,他直接表示:“我不管,先用了再说。”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手笔,“如果不行再改进。反正让那些警察想,他们也想不出更好的监控系统了。”
他得意表示,当他拿着这套系统给中森警部看的时候,对方那目瞪口呆的样子足够他这几天每天多吃三碗饭了。
“……随便吧。”连着看了几天筛选后的录像,金田一三压根不在乎这些有的没的,她只觉得太阳穴附近痛得厉害,眼睛也很酸。
“你还好吗?宝石展览需不需要我推迟一点时间?”铃木次郎吉关切的问道。
“我没事。不过,那个万无一失的宝石展览方法,有被想出来吗?”金田一三问。
“那是当然!”提起这个,铃木顾问就显得异常兴奋,“你推荐的人很不错!相当不错!”
“我没想到那群对怪盗基德束手无策的警察里也能出一个军师,他给我出的主意很不赖。”
“我已经能看见怪盗基德被我踩在脚下哇哇大哭的场景了!哈哈哈哈哈哈……”铃木次郎吉在电话那头狂笑着,“这次的头条一定是我的!”
“祝您成功……”她可以挂电话了吗?真的好困==
※※※※※※
“嘶……”
“快斗,你突然抖什么?”
“青子,你不觉得很冷吗?”
被叫做青子的女孩抬头看了眼火热的太阳,回头就对竹马怒目直视,“你又想搞什么鬼?”
黑羽快斗抱着肩表示:“我觉得我被人惦记上了,恶寒不断。”
那个铃木财团的老爷子,上次派出了最强武器京极真,这次又想出了什么新招吗?
第119章
受人之托, 忠人之事。
这段时间,除了翻看录像外,金田一三忙得最多的, 就是帮平野绫找老师,上大学的事情了。
她固然可以直接出钱找一位有名的教授帮忙补习, 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义务,但想到已经去世的老夫人, 考虑到她们三人都是刚来东京, 对周围的一切都还在适应阶段, 金田一三最终决定亲力亲为,把平野绫要走的路稍微铺平些, 让这条路不至于一开始就难于登天。
其实没有这回事,她也还是会让自己变忙一点。
安室透说对了一些事情, 也说错了一些事情。
经历连环杀人案的确让金田一三倍感不适,因为她的记性实在是太好了。好到连小时候曾短暂听过的声音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她耳边时, 再度想起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只要有一个引子似的东西, 就会令金田一三想起曾经经历的一切不美好回忆。但逐渐开始控制不住情绪的原因还有另外一个。
她终于快要接近十年前的真相了。
靠着被杀害的平井先生留下的资料用他的账户登陆进了古董黑市;靠着时田术那边陆续传来的资料锁定了平野豪;再从平野秀的嘴里再度核实那对母子的讯息……以及她意外在某本介绍铃木次郎吉的冷门杂志里发现了一张旧照片, 而照片的背景墙上, 就挂着半幅让她觉得似曾相识的画作……
一切的一切,金田一三花了十年时间日复一日地强迫自己必须记起那天案发现场发生的寻常和不寻常的全部细节,一遍遍回溯模拟, 找寻父母留下的所有痕迹, 甚至是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体会他们临死前的所有感受, 挣扎,痛苦, 视线最后停留的位置……
她有时会觉得那个叫月桥槿的普通女孩早已随父母死在了十年前的那场人祸中,生存在这世间的, 只是一个名叫金田一三的幽灵,被永恒的困在冬令营回来的那一天的噩梦里,只有找出那天出现在房间里的其他外来者,发掘出真相才能得到解脱。
她无数次试图接近真相却不得其法,而现在,就连老天都站在她这一边了。
越是接近真相,金田一三便越觉得亢奋,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名马拉松选手在跑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后终于即将见到终点,身体是疲惫的,大脑和心脏却是兴奋的。
她不是容易睡下去,而是难以入睡。即使身体再疲惫,躺下去一小时后,也会从看不清内容的梦中惊醒,周而复始,身体一直在发出警报,但飞快运作的大脑却一直在忽略这些警报。有试过吃药,但效果不佳。
金田一三知道自己不对劲,但控制的阀门早就坏了,她也暂时不想去修,到了这一步,很多东西都已经没有修的必要性了,住院什么的只会浪费时间。她宁愿让自己变累一点,再强行睡晕过去。
“金田一小姐。”小区的门卫对这位常年不出门,最近却频繁外出的住户印象深刻,他从岗亭探出头,热情的朝金田一三说道:“你有访客。”最近造访金田一小姐的人比以往好几年的人加起来都还要多。
“什么?”刚从出租车上下来的金田一三一脸茫然。
她的交际圈向来狭小,这种时间谁会来拜访她?
没让她困惑多久,一道挺拔的身影就从保安身后走了出来,黑裤白衬衫,多余的西装外套随意的搭在了手臂上,只一个剪影便显得鹤立鸡群。
可恶,诸伏高明这男人是吃了什么逆生长的药片吗?这么久没见到,他好像又变好看了点。
“你怎么来了?”金田一三的疑惑脱口而出。
对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举起了手里的袋子,“我带了点食物,你吃过饭了吗?”
“……吃了。”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没有进过半粒米饭的金田一三想也不想的撒了谎。
他目光幽幽的看了过来,并没有错过她躲闪了一瞬又马上恢复正常的小动作,无比自然的接话道:“是吗?但我还没吃。”
“……”
你没吃关我什么事?
很想直接这么说,但被他温和注视着的时候,本都到了嘴边的伤人话语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金田一三可耻的怂了。
“那我看着你吃吧……”
家里乱糟糟的实在不能见人,金田一三最后在小区公用的接待室里招待了他。
超市常见的便利袋一打开,金田一三就看见一个熟悉的咖啡品牌。
他将其中一杯饮料推到了她面前。
“我不喝咖啡。”她不得不出言提醒。
“我知道。”他从善如流的说道:“我一开始买的就不是咖啡,是牛奶。”
说着,诸伏高明打开盖子给她验收,又重新盖上盖子,插上吸管,推到她面前,一连串举动像是在照顾不懂事的小朋友,金田一三忍不住说道:“你知道我家也有牛奶吧。”
“嗯,我知道。但是你不陪着我吃一点吗?”她的脸色比上次更差了,几乎是不加遮掩的疲惫,看上去并没有好好的照顾自己。
她闷闷的捅了捅吸管,只打算将就着喝几口,手碰到杯子时才发现,这瓶牛奶居然还是温热的。
诧异之余,她抿了抿嘴,取出吸管,打算一口干。
“等等。”看见她的行为,诸伏高明赶紧让她停下来。
“?”
“先吃点别的垫垫肚子,不然对胃不好。”
“我吃了东西。”金田一三重新强调。
“那就吃点饭后小零食。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你胃里的东西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吧。”诸伏高明从超市便利袋里拿了两包东西,一边拆一边介绍:“这是我从长野县给你带来的特产,苹果蛋糕,还有牛奶饼干。”
特地带来的特产,而且都已经拆开了,不吃好像不太好。
金田一三象征性地捏起一块小饼干,塞进嘴里,居然意外的没有很甜,牛奶的香气在嘴里缓缓蔓延,没什么杂质的味道意外安抚了饥肠辘辘的脾胃。
蛋糕也很好吃,本来再好吃的东西,吃上两口就会开始腻的,可诸伏高明居然又变出了矿泉水和水果,还有据说是柯南小朋友他们强烈推荐,盛情难却之下买多的鳗鱼饭。
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每一样他都让金田一三尝一点。
“吃饱了也可以试一试味道。”
说是这么说的,但金田一三这个也吃一点,那个也吃一点,很快就真的饱了。
她不吃男人也不勉强,将饭盒收回,换了另一双筷子慢悠悠的吃着,仿佛真的是找她来送特产,顺便吃中午饭的。
他还问她蛋糕和饼干的味道怎么样,这是和他一起工作的一位女警推荐给他的。他对甜食方面不太懂,但尝了几家后还是觉得这两份最好吃就带过来了。
“不是说长野县的牛奶面包最好吃吗?”金田一三一开口就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面包怎么能存放那么久。
“你喜欢的话,下次我再带给你。”
多说多错,自知失言的她缩在座位上默不作声的一口一口喝着牛奶,小小的一团,恹恹的,像是被雨打湿的流浪猫。
“你来找我,只是想送吃的吗?”吃饱喝足的猫又开始戒备了。
诸伏高明摇头否认:“送东西只是借口。”
“我想在离开东京前见你一面。”堂堂正正的开门见山让金田一三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肉麻话禁止!”她不得不强行喊停,视线飘忽,小声嘟囔道:“而且你也没那么快走吧,不是答应了铃木顾问要抓怪盗基德吗?”
他看她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幽深和危险:“你怎么知道的?”
“……”太久没睡个囫囵觉的下场就是这样,说一句漏一句。
她只好往回找补:“柯南告诉我的。”反正铃木顾问把一年级小学生视作针对基德的护身符这种事情圈子里也早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只要柯南有空,他绝对不可能错过任何一场基德的表演。
但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对她轻拿轻放:“柯南只是知道我会协助中森警部,但他并不知道铃木顾问亲自邀请了我。”
这就尴尬了。
“是吗?那我可能有些想当然了。”金田一三含糊的说道,重新用食物占据嘴,一副‘我很忙的在品鉴美食,你没事就不要和我说话’的样子。
可以撑二十五分钟的用餐时间被她飞快地缩短到了十五分钟。
“在神奈川过得很辛苦吗?”诸伏高明耐心的等她吃完才问。
“还好,其实也没什么辛苦的。”
金田一三略一犹豫,“非要说的话,我没忍住对着无辜的人发了火,因为我不喜欢他说的那些话。”
“观点不同?”
“不,因为他说了几句大实话。”她望着他,摊了摊手,“没办法,我本来是这种小肚鸡肠的人。”
与其说是小肚鸡肠,不如说是边界感过强,任何贸然踩到她红线的人都会被毫不留情的赶跑。
他轻轻的瞥了她一眼,暂时没有对她这种行为做出评价,“吃饱了的话,要不要外出兜风?”
“在这附近?”
“我开了车。”
“停在门口车位的那台雪铁龙?”
他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后者别开脸,别扭的说道:“因为车牌是长野的。”其实第一眼并没有注意这么多,只是觉得,如果是他的话,大概会喜欢这种款式的车。低调,优雅,自带经典又不失创新特色。
“好吧。既然这样。细心的金田一小姐,你愿意花点时间坐上我的雪铁龙和我一起兜风吗?”
“我就算说不愿意,你也会想办法用别的借口说服我吧。”她瞟了眼被吃得差不多的食物,意有所指。
诸伏高明只是朝她笑了笑。
“一个小时。”她答应了,设定了一个不长不短的时间,“包括往返路程,一小时后,你得把我送回来。”
“你还有其他事要忙?”
“……没有,但不想待这么久,不行吗?”她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却全无杀伤力。
※※※※※※
诸伏高明的座驾内部和他为人一样,井井有条,车厢里没有乱七八糟的烟味,所有的杂物都分门别类地摆放在储物的小格子里,虽然没有刻意喷香水,但用得久了,好像也自然的沾染上了主人身上令人安心的木质香气。
金田一三不由想到了自己的那辆车。
全新,基本上都是皮革的味道,不难闻但是有点折磨人的鼻子,再加上她把行李乱七八糟的带了一大堆,可以透过后视镜看情况的安室透好几次想说话但又强行忍住了。
“到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你如果累了可以先睡一会。”
“这么短的路程怎么可能睡得着。”金田一三下意识反驳。从东京到神奈川的一路她都非常清醒。
“那我们来聊天吧。”诸伏高明妥协,“我今年还剩十五天左右的假期,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身边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回音。
借着红绿灯漫长的停顿时间,他往旁边一看,刚才还信誓旦旦说自己绝对不会睡的人,上车才十分钟就已经彻底睡死了过去。呼吸微弱,眼睛下方大大的黑眼圈直接说明了她近期的状况。
叹了口气,男人从后座拿了一床不薄不厚的毛毯,仔细的盖在了她身上。
金田一三下意识往温暖的地方缩了缩,睡得更香了。
第120章
这一次不知睡了多久, 终于从睡梦中醒来的金田一三缓缓睁开迷蒙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狭小封闭的空间让她一时间没能想起自己到底在哪,
但身上盖着的毛毯暖融融的,舒服得让人想要再次沉入甜蜜的梦乡。
这样安心的睡眠环境,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金田一三惯性眯着眼往柔软的枕头上蹭了蹭,赖床不起的可爱小动作引来身旁人一声低沉的轻笑。她身体一僵, 下意识起身却被座椅上的安全带束缚住, 这才逐渐回想起, 今天下午,好像她坐上了诸伏高明的车, 然后……后面完全没有记忆了,好像她上车后就这样丢脸的直接睡过去了。
不是吧……不是吧……
车里的小夜灯被打开, 逐渐熟悉光明的眼睛对上了上方一张放大的俊脸,那双如墨玉般深邃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明显的笑意以及隐隐约约的无奈与宠溺, 正无比温柔专注的望着她, 就好像他此刻正看着一件无价珍宝。
金田一三心跳下意识漏掉半拍, 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弱弱说:“你回头,不要这样看我……”同时下意识把毛毯往上拉了拉。
他挑眉,但还是听话的收回了视线, 转头看向窗外。
车厢里一时间静了下来, 但在狭小的空间里, 这样的沉默似乎更令人尴尬。
见他不再看她,金田一三偷偷松了一口气, 以最快的速度解开了一直束缚着她的安全带。随着神志逐渐清醒,她也意识到了某些不对。比如座椅枕头之所以这么软是因为她枕的其实是一个蓝色的旅行枕, 再比如,诸伏高明的雪铁龙内部是被改造过的,副驾驶座可以完全放下去变成一张临时的床……当然,最主要是她睡太死,以至于座椅被调整,枕头被替换,身上多了一床毛毯等等的事情,一概都是后知后觉。
“我好了。”收拾得差不多之后,她才小声叫他,不太自然地用手梳了梳有些乱的头发,问道:“请问这个座椅要怎么复原?”她没看见按钮在哪,也不敢乱按。
“别动。”诸伏高明测过身,缓缓凑近,一只手撑在她的座椅上,另一只手伸向她身后,在身体不触碰,视线也尽量避开她的前提下,摸索着寻找按钮。
但这样似乎比刚才更加尴尬了。他离她很近很近,近到他的呼吸似乎就撒落在她的头顶,清新的木质香气混合着男人灼热的体温传来,也逐渐开始变质。他黑色的领带还有白色的衬衫在她眼前晃来晃去,金田一三僵着身体,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领口隐约露出的喉结,看着他喉结滚动了几下,自己也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只听‘咔哒’一声。
“可以了。”
座椅缓慢复原,诸伏高明抽身离开。占据空气的那股灼热感消失得无影无踪,金田一三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没由来的失落。
她强打起精神,看向窗外,尽管天色已暗,但远处的夜市仍旧热闹非凡,同时陌生的环境提醒着她,这不是她家附近。
不是说好了送她回家吗?
她回头看他,像是清楚她要问什么,他抢先说道,“既然都停在了这里,我们就在这里吃晚饭吧。吃完晚饭再回去。”
金田一三怀疑他早就计划好了,但她没证据,还在人家车子上连续睡了四五个小时,没用什么安眠药都睡得超级死。
下了车,理亏的金田一三亦步亦趋地跟在诸伏高明身后,看着诸伏高明熟练的朝一家其貌不扬的居酒屋走去。
一楼平平无奇,但顺着指引进了负一层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用餐的地方是一艘悬挂在半空中的船只模型,而顺着台阶再往下是一个巨大的水池,不少客人正在用钓竿和捞网捕鱼。
“据说这家店的烤鱼和拉面很不错,小食也好吃,我们试试吧。”诸伏高明熟稔的在前面带路。
“你又是听谁说的?又是柯南?”金田一三忍不住问道。这么新奇别致的地方,来的人基本上都是家族或者情侣,充满了人间烟火气息。
她还听别人说待会有什么灯光表演,似乎很受欢迎的样子。
“不是。”诸伏高明摇头,“是很久以前有人写信告诉我的。这次来东京的时候,我试着来这里逛了逛,没想到这家店居然还存在。”所以,就带着她过来了。
“这位客人,我前两天才见到你呢。这次终于不是一个人了。”居酒屋的负责招待他们的那位中年女性是个很热情的人,上一秒还和隔壁桌的客人谈笑风生,下一秒到了他们这桌后,一点完菜马上就开始打趣诸伏高明。
“诶?你前两天才来过吗?”虽然金田一三猜到了他应该是来过,不然不会这么熟悉,但前两天这个时间点是不是距离太短了点。
难得的,男人那张处事不惊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自在。而没等他说话,服务员已经帮他抢答了,“来我们这里的客人大多都是结伴的,单独一个人的非常少见,再加上这位客人长相气质都很好,又明显是第一次来的客人,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他前天来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自己来,他和我说有想要好好招待的人,但不清楚这里的菜品是不是会符合她的喜好,所以提前来踩个点,还让我推荐了这里的招牌和特色菜。”
“小姑娘,你这个男朋友真不错。”对方朝金田一三竖起了大拇指。
“不,我们不是……”
“我们暂时不是这种关系。”她刚想否认,他就已经帮她说明了。
心底一股失落悄悄升起,但还没来得及品味,就听他后面补了一句,“但出于我个人的私心,希望下次能坦然接受您的表扬。”
她猛然回头,惊讶的望着他。
男人没有躲闪,目光炯炯的回望着她,眼神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原来是这样啊。”服务员一副‘我磕到了’的表情,视线暧昧的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穿梭。“好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现在客人比较多,三十分钟后菜品会依次上齐。”
等她走掉,金田一三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快速收回了视线,不大自在的轻咳了两声掩盖尴尬。
“……谁写信介绍的这个地方?”话题又绕了回去,绕到了她觉得比较安全的区间里。
诸伏高明猜到了她的小心思,但没有强行扭转回刚才的话题,“是我弟弟介绍的。”
“你那个以前在警校读书的弟弟?”金田一三好奇问,她听对方说过几次,所以有些印象,“他和谁一起来的?女朋友吗?”
“不是。”听到她的问题,他眼角弯了弯,似乎很愉快,“他和他的几名警校同窗一起来的,之后很开心的写信给我,夸赞这里可以钓鱼来吃很有趣,烤鱼味道也很不错,小食里的芝士豆腐更是一绝。”
“你后来和他一起来过这里吗?”
“……不,我当时已经在长野县工作了,警察的工作很忙,经常要加班,不知不觉就把这件事忘了。”后续几年里,也基本是因为任务需要才上东京,诸伏高明和弟弟景光分开了很久,虽然书信和电话都有联系,可是一见面却没办法像是曾经生活在一起的家人那样无话不说,他能感受到弟弟的尴尬和不自在,也就默默地减少了他们见面的次数,每次听见对方在电话那头神气满满的诉说着待在东京的一切,同学,朋友,教官……间接了解到弟弟过得不错,也就心满意足了。
“之后他从警视厅离职,后来到了哪里我也不知道。他已经很久没和我联系了。”
弟弟景光不是那种会突然任性的人,诸伏高明心里隐隐约约有点猜测,他当时有想过要去东京一趟,却被临时来的任务绊住了脚,后续更是无从查起。
“我想,他应该是有事不方便和我联系,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今年年初时,诸伏高明像以前的每一个年度一样,收到了景光寄来的空白明信片。上面没有邮戳也没有署名,但至少让他安心了。
金田一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船头音响巨大的声音打断了。
原来是店铺请的驻唱嘉宾到了,这个人好像是最近开始火起来的某位明星,他的到场让现场气氛很是热烈,更兼对方唱的都是很有名的歌曲,属于别人不会唱也能哼两句的程度,不多时,满屋子的人都跟着唱了起来。
二十分钟后那位来宾暂时退场,居酒屋又开始关灯搞起了灯光秀。
金田一三和满屋子的人一样,望着天花板上如万花筒般绚丽的灯光图案,慢慢松懈了一直挺得笔直的腰背,缓缓扬起了嘴角,露出了这些天第一个放松的笑容。
“好美……”
“是啊。”
这样回答的人没有看别人也没有看灯光,他只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