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第 321 章
布庄里头客人多, 东西蒋小二不敢放里头,怕人给摸走了,跟着蒋小三大包小包往包子摊去, 正要买呢,身后有人喘着气说道:“是你!”
声音似乎很诧异,又很震惊。
蒋小二回头, 发现是个锦衣华袍的小哥儿, 身后还站着一丫鬟一小厮。
他不认识。
看见蒋小三也拧着眉头,那小哥儿似乎不太高兴, 看着蒋小三说:“你不记得我了?”
“你这话问得好像我们认识一样,你是谁呀?”蒋小三说。
那小哥儿这会儿脸色真的沉了:“你是不是平阳镇来的。”
“哎呦喂啊!你怎么知道的?”蒋小三一听这话就高兴起来:“难道我们是老乡?老乡见老乡, 两眼泪汪汪。”
蒋小二无奈的拍了他一下。
什么老乡。
看人穿的那一身,能是老乡吗?平阳镇那个地方, 有多少人能穿得起这种衣裳?又戴得起这种玉佩。
他已非以前可比。
要是以前, 他还真不晓得人哥儿腰间玉佩头上玉冠多贵重, 可如今懂了。
那小哥儿确认了自己没认错人。
蒋小三个头抽条了,但模样却没有多大的变化, 很好认。
他和蒋小二打小就像蒋小一, 大了愈发的像,笑起来两个酒窝可爱得要命。
白子慕看他两,再看蒋父和蒋小一,就晓得他们以后大了,不会是硬汉型,应该和蒋父一个样, 是那种有点可爱的, 阳光的邻家男孩型。
“八年前,我在平阳镇见过你。”小哥儿说:“那时候你在买糖葫芦, 还想给我吃……那会你不小心摔倒手还流血了。”
蒋小三买糖葫芦买得多了,没有一百次也有几十次,他脑子不好使,哪里还记得。
可蒋小二却记起来了:“哦,是你,小三那年我们去割艾草喂猪,你割到手了……”他说了一通,蒋小三一副恍然大悟:
“啊,原来是你呀!不过明明是你推我,你咋的说是我自己摔倒的?还好小三还有点脑子,不然就要被你驴了,不过你怎么在这里啊?也是来买包子的吗?”
那小哥儿哽了半天说不出话。
方才他在布庄看衣裳,听见旁边有人在笑,说什么猪肉竟然挂脖子上,真是好笑。
他嫌吵,从二楼下来,无意间看见了蒋小三正往大门去,莫名想起当年那一串糖葫芦,不知怎的脑子一热就追出来了。
“咦,你挨打了吗?”蒋小三突然说。
那小哥儿猛然抬起头。
蒋小三食指戳着自己的脸,说:“你脸这里有印,还疼不疼?”
“疼的话又怎样?”
“疼的话,你就别说那么多话了。”
那小哥儿:“……”
却听见蒋小三又说:
“我请你吃包子吧!吃了好吃的,心情就能好了。”
蒋小二没反对。
反正一个包子又不值几个钱。
摊主刚把包子递过来,蒋小三拿了一个,反手就塞给那个小哥儿。
似乎没预料到,小哥儿神色间闪过刹那的不自然。
蒋小一见蒋小二蒋小三出去一趟的功夫就带了个人回来,问这是谁啊?
蒋小三说:“是小三的朋友了。”
蒋小一有点纳闷。
啥朋友啊!出去这么一会儿就交朋友了?
而且人这么一副模样,后头还跟着下人,怎么看都不像平头百姓人家的。
不过这边离皇城远,对方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那没啥。
他夫君可是举人呢!
蒋小二同蒋小一说了声,懂了,原来是以前有过一面之缘。
夫君常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京城这么大,出来逛个一圈就能见老熟人了,这是缘分。
蒋小一自我介绍起来,又指了指赵鸟鸟和莫小水:“你和小三既然是朋友,那以后叫我大哥就行了。这个是鸟鸟,家里小弟,这个是小水……”他卡了一下:“你和小三同辈,那你得喊他侄子。”
苏尚卿都懵了,看看俊郎的莫小水又看看蒋小三,然后又看了眼蒋小一,不可思议脱口而出:“……大哥,你儿子都这么大了?”
赵鸟鸟和蒋小二嘎嘎笑。
蒋小一眉心也突突跳。
莫小水都快跟他一样高了。
他到是想他儿子这么高了,可实际他儿子还跟萝卜头一样呢!
六年的饭全喂了狗。
苏尚卿不懂:“你们笑什么?”
蒋小一解释两句,苏尚卿哦了声,吓他一跳。
几人啃完包子,又在布庄里头逛了半响,回去时苏尚卿还跟着他们。
他似乎不想回家,又无处可去,见他脸上还带着巴掌印子,蒋小一估摸着他和家里人闹了,不想回去,问他:“你要不去我家坐会儿吧!”
外头怪冷的。
那小哥儿眼睛一亮,下意识朝蒋小三看去,然而蒋小三却没看他,小哥儿眼里有点失落,蒋小一喊了蒋小三一下,蒋小三想了一下说:“那大哥,回家了我能不能带他去城外打鸟?”
家里没安顿好,乱糟糟的,去外面玩也好,蒋小一:“行”
那丫鬟和小厮也没阻止。
到了家就热闹了,老六和小六看见他们回来很高兴,特别是看见苏尚卿,老六眼睛都亮了。
“我滴个爹爹哎……京城的小哥儿小小年纪就这么漂亮啊!”
小六:“不得了哦。”
老六:“可不是。”
苏尚卿:“……”
这两个……好小。
而且小小年纪?
这两比他还小吧!
“你们是?”
“他们是我儿子。”蒋小一说:“你和小二他们去院子里玩吧!我去厨房忙。”
买回来的东西得规整,锅碗刚买的也得洗过才能用,京城这边有些大户人家都是吃的菜籽油,这个贵些,蒋小一舍不得买。
另一方面,他们一家习惯吃猪油了,总觉猪油炒菜煮菜香一些,吃了人有力气,肚子也舒服。
方才回来他特意去猪肉摊子那儿买了二十斤大肥肉,还有一个油缸。
等下洗了锅,就练猪油。
猪肉切大块一些,又是刚放锅里,不用时时盯着,蒋小一趁着这空荡,又把厨房仔细打扫了一遍,碗柜还没买回来,洗好的碗只能先放一旁的桌子上。
柴火两个小厮前儿一大早就出去买回来了,这两一个是汉子,一个是哥儿,小厮是赵府里的下人,那小哥儿是前几年小厮小贝子让赵富民帮忙做主,从牙行那儿买回来的。
说来也是巧,那小厮今年二十五,以前是平时镇人,七岁那会儿就被赵富民从外头买了回来。
听说是家里过不下去,小贝子上头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头一个弟弟一妹妹。
孩子多,穷啊!那年又逢地龙翻身,屋子塌了,爹娘没法子,就想把姐姐卖了,可女孩子进牙行,不是被买去做丫鬟,就是要进那肮脏地,两个哥哥年纪大,又已经成了家不好卖,只能买姐姐,那小厮最后说姐姐不卖,卖他。
爹娘就把他卖进了牙行,换了三两银子。
赵富民当初就是见他小,牙行又这般说,赵富民可怜他,才把他买了回来。
前几年下头闹了洪灾,有些百姓过不下去,又开始卖儿卖女,小贝子和赵富民去客栈巡视,经过牙行,正巧的看见牙行在教规矩,那些人站在牙行门口,一排排的。
小贝子竟是见着了儿时玩伴,没成想多年不见,人却是被卖进了牙行里,小贝子又见花想楼的妈妈来挑人……
牙行的人,寻常是一来漂亮姑娘哥儿,立马就会和大户人家联系,留下来的一般都不咋的,这不咋样也不是说丑,只是模样可能没有那么出色。
妈妈来挑人,是挑回去伺候姑娘们和打杂拖地的,但在楼里,平日说是伺候姑娘和上菜上酒,要是客人想摸摸抱抱,或者想换个口味,他们也是不能反抗的。
说白了,就是最低等的妓。
没客就打杂。
那小厮见着人被妈妈挑中了,赶忙哀求赵富民。
后头把人买回来,也不知道两人咋的看对眼了,那哥儿话不多,平日也不会主动往主子跟前凑,干活相当厉害,又贼拉勤快,这次来,白子慕就把这两给带来了。
两人前儿知道家里要做卤味,因此早早就买了柴火回来,又想着两个老爷出去找木匠铺,桌子、柜子啥的人应该打不了那么快,吃饭总不能没有桌子,于是两人挑了个四四方方的桌子,很简陋,就四条腿,上头一大木板,啥都没雕。
这种便宜,后头劈了当柴火烧也不心疼,还有一个大深锅,这种锅锅底很深,京城人喜欢拿来煮水,但拿来卤东西也是好的。
蒋小一就喜欢那哥儿这精打细算的样,花银子好像花自己的,这种才好,不然有些人不懂森*晚*整*理事,总觉银子是主家的,又不是自个儿的,不用心疼,随便买个就行了。
这厨房当初瞧着就大,灶台砌了四个,能随便使,蒋小一在里头忙忙碌碌。
赵鸟鸟和莫小水进来想帮忙,蒋小一没让,让他们去陪客人。
赵鸟鸟热情,和莫小水拉着苏尚卿就往院子里去,苏尚卿似乎不太习惯这种热情,抿着一张嘴,有些无所适从,但却是什么都没说。
老六和小六蹦蹦跳跳跟在一旁。
蒋小二和蒋小三跑屋里找弹弓,这是路上白子慕拿了给他们完的,蒋小二几个很喜欢,他们离城门进,现在还没有晚,可以去城外打鸟。
赵鸟鸟和莫小水去找麻袋,想着等会儿装鸟使。
没人在跟旁了,苏尚卿发现老六和小六一直仰头看他,不说话似乎不太好,于是他咳了一声,问老六小六,方才怎么没一起出去逛?
说起这个老六就有些不太高兴:“爹爹不给咧,他说父亲现在还没考大官,上头还没有人,老六出去很容易被人打死,他不许我出去。”
“啊?为什么?”苏尚卿问。
“因为父亲说老六是好色之徒。”
苏尚卿怔了一下:“……你,你是哥儿吧!”
“是哥儿也是好色之徒。”老六义正言辞,一脸认真。
苏尚卿又哽住了,从没见人把好色说得这么坦坦荡荡的。
前院吵吵囔囔,赵主君拿着扫帚从后院出来,看见院里站了一个陌生的小哥儿,模样十分漂亮,白白净净的,还没问呢!蒋小三先蹦起来:“小外公,这个是小三的朋友。”
赵主君笑了:“哎呦,我们小三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
他知道家里这几个孩子有点自来熟。
但没想自来熟得这么厉害,出去一趟就有朋友了。
赵主君看着苏尚卿和蔼问:“你叫啥名字啊?”
“我叫苏尚卿。”
“好名字呢!”赵主君摸摸他的头说。
苏尚卿愣在当场。
蒋小二看见苏尚卿眼睛红了,不由拧了下眉头,却是没说话。
几人让小厮套马车带他们去城外,蒋小一看见老六和小六跟着,放心了,不怕他们遭了坏人,也不怕他们在山里迷了路,老六和小六进了山就跟回家一样,走哪儿都能记得,蒋小一只叮嘱他们打鸟时注意些,别打到自己人。
来京的路上他们蹿树林里去打鸟,莫小水说肚子不舒服,跑草丛里嗯嗯,白子慕在山脚的路边捡石头,后面才从山脚上来,他不晓得莫小水蹿草丛去了,拿着弹弓到处乱打,想找一下手感等会打几只麻雀烤了吃,莫小水也不知道倒的什么霉,被他一弹弓打到了屁股。
后头肿了半个月都没好。
白子慕当时心虚得要命,但还是来了一句:“随处大小便果然是要不得,小一,小二,小三,鸟鸟,还有老六小六,你们几个要引以为戒啊!不然小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日。”
这会儿蒋小一就怕他们回来屁股又肿了。
蒋小二几个想起这个又笑起来,莫小水脸红彤彤叫他们别笑了,蒋小二几个还是笑。
苏尚卿搞不懂:“你们在笑什么?”
蒋小三一边笑一边说:“我们进京路上,小水侄子不讲道德,随处乱嗯嗯,被哥夫一弹弓打到了屁股,大哥给他看,说肿得像包子,哈哈哈……”
莫小水喊起来:“不许说,三叔不许说。”
苏尚卿:“……”
苏尚卿忍了又忍,后头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小厮和丫鬟见着他笑,都愣了。
赵主君和蒋小一见着莫小水羞得要跳脚,乐得不行。
李菜花心疼孩子,却笑呵呵。
赵富民出来瞧见了,也跟着乐呵。
……
白子慕在书房是一呆就呆了一下午。
尚老实在是严,张舒越那嘴毒样大概是跟他学的,一下午白子慕被骂得狗血淋头,都差点怀疑人生了,不过还好他心智过硬,很快就调节了过来。
尚老看他眼神都变了。
这是个厉害的。
寻常人要是被他这么骂,怕是早就抬不起头了,这人倒好,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样,好像骂的不是他似的。
晚上尚家两儿子回来,尚老两儿子没什么大出息,大概不是读书的料,就勉强考了个进士,又走了点关系,如今只是在朝里当个小官混日子,这是达官显贵的常态。
这帮人手里握了权,底下的孩子要是没出息的,科考都不用考,就能入朝为官。
虽说官职不大,但到底是比平头百姓好。
尚老几个嫡孙则是在国子监就读。
晚上一家人回来,尚老才领着白子慕去认人。
认完尚夫人,认小妾,认完小妾认兄弟,认完兄弟又认儿子,认完儿子又认孙子。
寻常妾室是不见外客的,认的这几个大概是比较得宠,又或者其她的已经不在了,反正除了尚夫人,尚老只介绍他认了三个小妾。
至于儿子和孙子。
真是一串串的,认到后头前头的叫啥白子慕已经记不清了。
真不愧是大家族,这么多人,要是被除个族,怕是六亩地都不够埋。
还是他家简单些,没那么多人。
尚老看他晕头转向,说:“好了,认完人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今儿先回去吧!早上我得入宫辅导太子,往后下午未时你再过来同我学习。”
白子慕:“……”
都这么晚了竟然也不留顿饭。
果然是张舒越他师傅。
白子慕前脚走,后脚尚家就开了饭。
等上了菜,尚老却眉头紧蹙:“晌午那小子说给我带了点吃的,在哪儿呢?”
管家犹豫不决,但还是立马让人拿了一壶酒,还有两盘菜上来。
大肠一看就知道是下水了。
还有一个是卤排骨。
每个盘里就装了点。
尚老夫人和几个儿媳看见那大肠,捂着嘴就要呕了,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
尚老脸色也不好。
要不是和白子慕接触了一下午,他怕是要怀疑这人是在羞辱他了。
可白子慕不是那等人,人送这些东西,想来是好吃才送。
他夹了一块。
尚老夫人紧张道:“老爷,白书生已回去,这东西……”要不倒了吧。
人在,做做样子倒还行。
人不在,那就不用做样子了。
“你拿下去倒了。”她同一旁的丫鬟说。
可丫鬟还没动,尚老就急起来了:“不许动。”说着又夹了一块,还眼睛发着光叫下人赶紧的给他倒酒。
尚老夫人晓得他嘴挑,一见他这般模样,还有什么不懂的。
难道这玩意儿真好吃不成?
大肠他不敢夹,排骨却是敢的,尚老夫人也夹了一块,一入嘴就是劲辣爆香。
麻辣软糯。
“这哪里卖的?这肉做的好吃。”尚老夫人说。
尚老也觉香,不过:“咋的就送这么点?”
管家:“白少今儿晌午吃了点,说……说是怕老爷你们吃不惯,丢了浪费……”
尚老:“……”
满桌人:“……”
头次见送礼还自个吃了大半的。
其实也不是白子慕不懂事。
而是晌午那厨娘整的菜端上来了,尚老还压着他,硬是让他看完那一页书才去吃。
结果菜都结油了,白子慕说能不能热一热?尚老却在屋里骂他娇气。
读书人,应以读书为本,吃饭这事儿不是为了享受的,是果腹用的。
赶紧吃,吃完了滚进来。
到底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平日厨娘都是掐准时间给他备好饭菜,尚老哪里晓得菜结油了有多难吃。
只以为是凉了点没那么热。
白子慕就有点气了,他是饿了整整一个晌午。见着带来的吃食管家没收下去,他朝书房喊了声,说他带了吃的来,老爷子你要不要吃?
尚老爷子气他,说不要,你自个吃。
这会儿刚回到家,外头又飘起了雪。
白子慕冷得都要打哆嗦,看见厨房在冒烟,他赶忙蹿进去。
蒋小一和赵云澜正在煮饭,两人站灶台边洗豇豆。
第322章 第 322 章
这是村里人送的, 豇豆除了切碎泡缸里做酸豆角,还能晒干了做干豆角。
干豆角泡了,再和排骨炖, 或者和点肥肉炒,可好吃了。
这会儿冷,京里卖的菜差点比肉贵, 蒋小一舍不得买, 就把干豆角泡了,又洗了半篮子小白菜苗。
那年平洲下大雪, 城里的菜价蹭的就涨上来了,一把青菜六文钱。
蒋小一进京之前是做过功课的。
京城这边在北, 年年都会落雪,这边冬季青菜贵, 因此回村祭祖的时候, 蒋小一在村里收了好些菜。
不过那会儿正直八月底, 村里也没啥好菜。
就一些冬瓜,笋干酸笋, 南瓜, 最后一茬豇豆是长得歪瓜裂枣,但蒋小一也收了些,不过山里的野菜倒是嫩。
野苋菜、马齿苋、红薯叶、地皮菜啥的大家都采了好些来,蒋小一给了银子,大家都没要,裴家小娃儿种了两块小菜苗, 知道蒋小一要收菜, 全拔了洗干净送来。
这孩子男儿身女儿心,小白菜苗不仅洗干净了, 还用稻草捆成一小捆一小捆的,装了满满一大背篓,不知道怎么背来的,丢在门口就跑。
蒋小一收了让白子慕放空间袋里,又去作坊那边装了好些香油香料带来。
今儿他出去问了下卖菜,好家伙,一颗不过一斤重的小白菜八文钱。
还好他带了菜来,能吃好些时候,不用花银子买。
“你们忙啥呢?”白子慕进了屋,扫了眼:“要煮菜了?怎么不等我回来再弄。”
蒋小一手里没停,干豆角做的时候不是挂竹竿上,就是放竹席和簸箕里晒,上头尘土多,得仔细洗,闻言说:
“小三带朋友回来了,不晓得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怕晚就想先做了,好让人吃饱肚子再回去。”
白子慕都愣了一下:“……小三有朋友了?”
“可不是,都一起玩了一下午了,今天他们还去城外打鸟了,得了十来只,这会儿正在后院烤呢!”蒋小一说。
白子慕:“我去看看。”
后院几个小的正在屋檐下烤麻雀。
蒋父给他们生了火,烧得十分旺,压根不怕冷着,赵富民在一旁扶着木梯子,小厮正在上头补瓦片。
这屋子久不住人,上头有些瓦片都裂开了,这个得替换下来。
赵主君则和另一小厮星哥儿在处理花坛里的杂草。
虽说雪下得大,有些杂草都被盖住了,但有些没盖得住,枯叶枯枝还露在外头,看着不好看不说还显荒芜破败。
这不成。
赵主君不喜欢,这破败之相他总觉得不吉利,一刻都忍不住,带着星哥儿铲了雪就拔。
蒋父没拦着,反正两老身子硬朗得很,一路过来就没见他们喊过屁股疼。
这麻雀应该是饿了好些时候了,本来就小,被蒋小二几个宰了脱了毛,串在铁签子上,看着就鸡蛋大,还瘦巴巴的。
冬天的鸟雀不好打,还是老六和小六放了威压把鸟雀从林子里赶出来蒋小二几个才打到了一些。
大概是中午在外头跑得厉害出了汗,这会儿又烤着火,几人是满面油光,还红扑扑。
看见白子慕,赵鸟鸟十分高兴:“哥夫你回来了,你快来帮鸟鸟烤一下麻雀。”
白子慕白他一眼:“你自己不会烤啊?”
“哥夫烤的才好吃。”
苏尚卿蹲在蒋小三旁边,闻言好奇的盯着白子慕看。
白子慕也看了他一眼。
这小哥儿颜值是亮眼得一批,不过头上那玉冠要是没看错,得六百两不止了。
还带着下人。
看来不是那种专门骗银子骗吃喝的。
那安心了。
他们家穷,他和蒋小三混,能图他们什么?
蒋小三手上拿着铁签子,油汪汪,不好戳人,他便撞了苏尚卿一下,说:“快叫哥夫,哥夫高兴了,帮你烤香香,哥夫可有技术了。”
苏尚卿觉得白子慕看着不好相处,有些像他见过的少爷。
似乎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他目光沉了沉,抿了半天唇,才说了一声‘你好。’
还挺高冷。
白子慕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小六说:“小六,你找到组织了。”
小六不懂。
“高冷男神,你们这一卦的。”
小六看向苏尚卿的眼神顿时就不一样了,立马挨到他身边。
这麻雀没啥肉,但烤干了再刷点红油,洒点孜然粉,香得后头骨头都没剩下。
十九只,家里两个小厮都能分到每人一只。
蒋小一吃了一只,骨头烤久了脆,还香,他嚼两下就咽下肚了。
苏尚卿也觉好吃,但大户人家出来的,吃啥都是慢吞吞,蒋小二做啥都是家里最慢的,赵鸟鸟看见蒋小二都吃完了,苏尚卿才吃了不到一半。
“苏哥,这烤麻雀不好吃吗?”
苏尚卿眼睛亮晶晶:“好吃的。”
“那你大口点啊!你这么吃,我看得都着急。”他自个那两只这会儿在肚子里怕是都已经消化完了。
“就是。”蒋小三说:“吃东西这么不积极,你脑子有问题了,不得了哦。”
老六:“啊!苏叔叔这么漂亮,脑子却是有问题,那可惜了。”
小六:“唉……”
苏尚卿又不想说话了,恨恨的瞪了蒋小三一眼。
晚饭还没做好,外头有人敲门。
莫小水跑去开,是木匠铺的人送床来了。
这宅院原主人也是南边来的,北边这边习惯睡炕上,不过常年睡床的人不习惯睡这个,那人起院子时炕就没有盘,前儿看房,牙行的说要是他们想睡炕,可以叫工匠来家里弄,这炕也好做,不费什么时间。
白子慕问了一嘴,知道各个屋子里已经有地暖了,那炕盘不盘的便无所谓。
蒋小一都不晓得地暖是个啥,白子慕说了一通,所谓地火取暖,是通过在房屋地面下头铺设地下火道,一端连着灶台,平日在厨房烧炭烧火,热气通过火道传导到外头各个屋子,如此实现地暖的功能。
蒋小一哇了声:“这么神奇?”
既然已经有了地暖,屋里没那么冷,那就不做炕了。
不过屋里空荡荡,啥都没有。
床急着要睡,昨儿下午他们才住进来,没有床,只能又铺地板凑合着睡了一宿。
今天去看,蒋父问人铺子里还有几张床?先送过来,他们急着用。
京城人睡床的少,寻常都是外头人睡不惯炕来买,铺子里正好有好些张没卖出去。
这会儿人小二送上门了,又殷勤的帮忙搬屋里去。
还是像府城那般,几个孩子睡一院子,赵云澜和蒋父同赵富民和赵主君睡一院子,蒋小一和白子慕带着小六小六睡另一个院子。
两小厮则住前院那屋子,耳房没人住还空着。
李菜花今天把所有屋子都擦拭干净了,窗户啥的也都开了一下午,里头的气换了个干净,安好床,铺好被子,直接就能睡人。
等吃晚饭,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桌子小,上头放了菜,就没地方放碗了,大家只能抱着碗蹲地上吃。
苏尚卿带来的小丫鬟和小厮就见着他们家少爷抱着个碗,里头满满一碗饭,站在厨房里,左顾右盼无措极了。
蒋家那两个下人,竟也跟着主家一起吃,这……这家人竟是这么没规矩的吗?
不成。
两人想喊少爷走,却见苏尚卿抱着碗夹了两块排骨蹲到了蒋小三旁边。
大概是和蒋小三认识的时间最久,苏尚卿有点‘依赖’他。
蒋小一几个蹲着吃都习惯了,先前忙也是没想到,家里竟然还没有买凳子,等张罗晚饭,蒋小一让蒋小二去摆凳子,蒋小二几个在厨房里头找了半天都懵了。
“大哥,凳子呢?”
“凳子不是在……”
蒋小一一拍大腿,完了,凳子还没买,可现在再去买回来饭菜估摸着就凉了。
白子慕发现碗筷、勺子,盐、蒜、醋啥的都一应俱全,他夫郎一样都没忘了买,就唯独凳子不记得了,感情他夫郎是脑子里只记得吃的了。
唉……
桌子上有麻辣水煮鱼,有冬瓜炖排骨,还有热腾腾的一大盘鸡汤,素菜炒了三,桌子放灶台边,灶里还烧着火,不怕冷了结油。
大家都是夹了菜放碗里,就蹲在一旁吃,路上都是这么过来的,大家早习惯了,苏尚卿却是新奇,头次这么吃,蒋小一倒是有点不好意思,看着他说:
“这宅子我们刚买的,昨儿晚上在客栈吃了才搬进来,家里条件不好,将就将就,你也别见外,想吃啥就夹。”
“嗯嗯,大哥说的对。”蒋小三扒拉着饭:“苏苏,要不要我给你夹啊?你脑子不好……”
白子慕有点吃惊:“不是,他脑子不好?”
“是啊,和小三一样,都是可怜人。”
“你怎么知道?”
“小三看出来的。”
“你胡说。”苏尚卿捧着碗,瞪着蒋小三:“我才没有脑子不好。”
苏尚卿要气坏了,回了家气都没消,可虽气,却感觉心里特别的暖和。
蒋家大哥做的菜真好吃,两个爷爷和叔叔还给他夹菜,蒋家大哥和大哥大姐也都不一样,还有那个看起来有点不好惹的哥夫但实际却好说话的哥夫,看他一点都不色眯眯,跟姐夫半点都不一样。
不过刚到院子,苏嬷嬷就来了:“少爷,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苏尚卿眉宇间带着的惬意一下就消了。
“少爷?”
“我知道了。”
婉竹院。
苏夫人正听丫鬟和小厮在报告。
原来是今儿早上苏夫人训斥了苏尚卿一顿,苏尚卿在府城呆不下,便出了门。
苏夫人之所以训他,是因为昨儿右相苏鹤的生辰。
胡小侍的闺女苏尚紫给苏鹤锈了千寿图,正巧的苏尚卿也锈了,两人相撞。
大户人家嫡出和庶出,大多因着上辈的缘故,混不到一起。
嫡出的瞧不上庶出。
庶出的又妒忌嫡出。
苏尚紫和苏尚卿因着长辈的关系,两人虽是姐弟,但感情说好也不算太好,却也不算太过糟糕。
自古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苏尚紫女红好些,苏尚卿锈得粗糙,胡小侍不动声色将苏尚卿拉踩了一番。
苏鹤有些温怒,但他不是不明是非,先开口问苏尚卿怎么回事儿。
苏尚卿没说话,苏鹤便气了。
他觉得苏尚卿是没把他这个老父亲放心上,也是没把他这个老子放眼里,连给他锈个千寿图都不尽心,训斥了苏尚卿一顿,连带着苏夫人也没放过。
苏夫人输了胡小侍一筹,回来就压着苏尚卿学,苏尚卿不爱女红,便说了一句娘,能不能不学这个,他比不得姐姐。
苏夫人本就气坏了,又见他说这般不争气的话,一怒之下甩了他一巴掌。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玩意儿?你看看你兄长,再看看你二姐,哪个不是出类拔萃,怎的偏生你这般没出息?早知道……”
“夫人。”苏嬷嬷看她越说越没分寸,喊了一声。
苏夫人回过神,也自知自己迁怒了,赶忙看向苏尚卿:“卿儿……”
苏家祖籍在平洲。
苏老在京为官几十载,退下来后便想回乡养老,可惜回去不过半年,苏老夫人便摔了一跤,之后再没起得来,而且记性还不好了,时常记不得人。
百善孝为先,父母恩情大于天。
于情于理,苏鹤应当回去看望一眼。
可那一年正巧先皇准备退位,苏鹤忙着‘讨好’太子,怕一回去,再回来就失了恩宠。
他那会儿正和旁人挣那太尉之位,不敢离朝,可也怕若是不回去,被人参个不孝之罪。
夫妻乃是一体,后头苏夫人回去了。
那次她已怀胎五月,但水路回去,倒也不算颠簸。
原是打算回去两月便回来,可谁晓得后头不慎早产了。
苏尚卿生出来便体弱,加上苏老夫人糊涂了,分不清今朝何夕,总以为他是自个那早已远嫁的哥儿,还说咋的孩子还那么小?
苏老夫人抱着孩子不撒手,一不见就闹,换了旁的孩子给她抱,她说是糊涂,可却一眼又能认得出来。
苏老爷知道苏夫人想回京,便说要不先把孩子留平洲,等你娘情况好些了,我再让人把孩子送回去。
苏夫人哪里舍得孩子。那会儿她年岁已经有些大,生的苏佑祖和苏尚珍皆已十来岁,苏尚卿是她老来子。
她是疼的。
她不愿把孩子放平洲,苏老夫人又闹着要孩子,如此这般,苏夫人只得在平洲呆了两年,再回来时,胡小侍却已经爬到了她的头上,苏鹤对她也不再如当初那般,感情终究是淡了。
苏夫人对苏尚卿便有点怨,但自古是皇家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虽怨,却也是疼的。
苏尚卿幼时总是病,苏夫人总是一宿一宿的看着,总怕下人照顾的不尽心。
苏尚卿都晓得。
可她一气,便总要拿这事儿来说,十三年,她反复的说,反复的说。
即使是无心,最后这些话也成了刺向苏尚卿最为锋利的刀子。
听得多了,苏尚卿心里也不好受,他闭了闭了眼,语气淡淡:
“早知道会怎样?把我打了?还是把我丢在平洲?娘,我当初就说了,我女红不好,姐姐绣了,我就不绣,我给爹送旁的,是您偏要让我绣的。”
难道有人觉得绣千寿图容易?
他绣了整整一个月,后头甚至要熬通宵。
苏夫人是在苏鹤生辰前一个月才晓得苏尚紫要送的礼是千寿图,那会儿再绣,时间赶来不及,可她却还是执意让苏尚卿绣。
苏尚卿熬了大半个月,没日没夜的绣,手都被扎得没了直觉。
时间赶,自是绣不得多出色。他知道自己女红不好,爹定是不会喜欢,怕是得不到爹夸赞了,可怎么都没想到,苏鹤不仅没对他说一句好,却还将他的千寿图扔到地上,骂他没有心。
虽说这么些年已经习惯了,可那一刻苏尚卿还是止不住的失望和难过。
可最让他失望的,是苏夫人的责骂。
他从苏夫人那儿回去,路上却碰上了苏尚紫。
她站在青竹下,双肩上落满了雪
苏尚紫见他回来,笑了笑,也没问他去了哪,抱着他的千寿图说:“你今儿中午跑得快,千寿图都忘了拿,我给你捡回来了。”
他说这个是送爹的,爹不要那就扔了,你还给我捡来干什么?
苏尚紫:“爹不要那是爹的事,这千寿图不好锈,我锈过我懂,自己的心血,旁人看不起瞧不上,但自己得瞧得上,别人不要,你自个得要,拿着。”
苏夫人和胡小侍不对付。
哥儿难生,但胡小侍却生了两。
前头的儿子被苏尚卿的大哥大姐‘压’得翻不过身来,他只得寄希望于闺女身上。
好在苏尚紫争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苏尚卿确实是比不得这个姐姐。
可苏尚紫和苏尚卿两人之间却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
因为苏尚紫说话做事,是坦坦荡荡,从不会背后阴他。
苏尚卿没有接。
苏尚紫不耐烦的啧了一下。
“当初我便同你说了,我爹爹是故意把我锈千锈图的事儿传出去的,我和你比锈,你比不过我,可你偏要听你娘的,今儿这事,你就应该预想到,拿着吧。”
“……谢谢五姐。”
苏尚紫脚步一顿,没再说旁的话,走了。
今儿早上,苏夫人晓得昨儿他和苏尚紫见过面,便把苏尚卿叫过去,又训了他一顿。
“娘同你说过,苏尚紫她接近你是不安好心,你偏的还要同她接触,你怎么这般忤逆娘,为什么不能学学你大哥大姐?”
苏尚卿沉默着。
苏夫人看他看得‘严’,总不许他和府上的庶子庶女玩,总说他们不安好心,身份低贱,嫡庶有别。
“你怎么不说话?”苏夫人看他不言语,气又上来了,拍着桌子:“娘就是这般教你规矩的?”
苏尚卿眼睫颤了颤。
又是大哥大姐,又是规矩。
这些话,整整十三年,恶魔般如影随形。
他突然觉得窒息得厉害,胸口沉甸甸的,堵着巨石般叫他难受不已。
苏夫人还在说教,苏尚卿却是听不下去,跑了出去。
大概是怄气,因此明不晓得蒋小三是何来历,他却依旧跟着蒋小三回去了。
丫鬟如实回答:“听六少爷的话,那户人家之前应是平洲平阳镇人士。”
那这会儿为何出现在京城,苏夫人大概也猜到了,应该是赴京参考的书生:“那户人家家中如何?”
丫鬟在蒋家呆了一下午,对蒋家不说了如指掌,但也知道个大概。
应当是农户出生,村里来的。
因为蒋父劈柴特别溜。
赵主君拔草也厉害,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
蒋小一杀起鱼来,手脚也麻利,一看就是个熟的。
蒋小二几个就更不用说了,出去打个鸟,看见干树枝还捡了四捆放车上带回来,那两个小小娃儿就更家不用提,穿的像卖咸鱼的,一到外头蹿山里一下就不见影了,帮赶鸟的时候滚在雪地里是满脸脏兮兮的,爬树更是厉害,一看就是在村里野惯了的。
虽然两个下人喊他们少爷,可哪家少爷是这般?大户人家的少爷没谁会这般,都是斯文端庄的。
丫鬟猜测应该是后头那书生考上举人后,家里条件好了才买的下人,也没有半点规矩,不是富贵和世家人。
而且,还是住远行街那种地方。
“住远行街?”苏夫人问。
“是。”
苏夫人脸色有些不好。
在京城权贵世家眼中,远行街那种地方,向来是穷极了的人才会住那儿,稍微好些的,即使行商,没劝没势,人也不会往那地方住。
毕竟那儿算是贫民窟,房屋又小又窄。
不过这是富贵人家这般觉得。
苏夫人听明白了,等苏尚卿过来,行了礼问了安,她才招手:“过来娘身边坐。”
她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好像早上争吵那事儿没发生过一样,苏尚卿垂下眸子,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苏夫人摸摸他的手,道:“这手怎么冻得这么红?听翠儿说你今天在外头玩了一天。”
苏尚卿朝底下站着的丫鬟看去,那丫鬟低着头没敢看他。
“嗯。”
苏夫人:“去了蒋家。”
苏尚儿没觉意外,抬眸看她:“娘,您想说什么?”
“翠儿说你今天在蒋家玩得很开学,和蒋家那几个孩子处的很好,还说明儿要一起玩,不过那家进京是为着赶考,你爹又是右相,为了蒋家好,你最近还是别往蒋家跑了。”苏夫人说。
这是要避嫌。
但:“娘,我不傻。”苏尚卿说。
苏夫人就不是那种会为无关紧要之人考虑的人。
见瞒不过去,苏夫人也不再藏着掖着。
“你是大户人家的哥儿,经常往外头跑不像话,而且蒋家人接近你,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苏尚卿站起来:“不是他们接近我,是我先看见蒋小三,是我率先喊的他,他先头都没记起我来,娘你别这么说。”
苏夫人被他话里话外的维护之意词气到,怒急了:“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故意接近你的?就算现在不想,以后呢?要是晓得你什么身份,他们不得扒着你?他们村里来的破落户就像狗一样,见了肉就想扑上去你懂不懂?”
“娘,他们不是这样的人。”虽然只相处了大半天,可他们是怎么碰上的,苏尚卿懂,是他自己赖着蒋小三,和他们一起回去,不是蒋家人扒着他。
可这些和娘说不通。
苏尚卿握紧双亲拳,压抑着怒火,尽量不去和她争吵。
苏夫人却是不依不饶。
不是这样的人?
就相处了一天,能懂得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人心哪能是一两天就能看得明白的。
第323章 第 323 章
苏夫人拍了拍苏尚卿的手背, 说我不和你吵这事儿,如今你也大了,别总是往外头跑, 呆家里多跟嬷嬷学规矩,不然以后嫁了人,没礼数那丢的是她的脸。
说教完, 她又说了两句得体话。
“卿哥儿, 你别总觉得娘不疼你,你是娘的老幺, 如今你大哥已经成了家,他有你大嫂了, 你二姐也已出嫁,不用娘过多操心, 如今娘身边就只有你一人, 娘不疼你还能疼谁?你呀, 好好跟嬷嬷学,以后娘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 绝对不会让你嫁得比五娘差。”
五娘是苏尚紫。苏尚卿排第六, 底下还有几个弟妹。
说起这个,苏夫人又隐隐得意起来。
五娘那丫头再能耐再得老爷看重又能怎么样呢?胡诗语那人再得意,又能得意到几时?
庶女终究是庶女,再得老爷喜欢,也嫁不了那世家权贵,即使嫁得, 那也是当妾的命。
可她的卿哥儿却是不一样, 嫡出的哥儿,以后可是要当主君的。
苏尚卿抽回手, 语气冰冷:“像姐夫那样的吗?”
“你姐夫那样的可找不着了,不过……”苏夫人笑起来:“我瞧着邓家那小子就挺好,我和二公主都说好了,等你……”
“娘,我上次说了,我不喜欢邓杰。”苏尚卿想起邓杰胃里便翻涌起来。
邓杰是二公主的独子,今年十六,模样虽是不差,可每次见了苏尚卿,他目光总是油油腻腻,又像蛇一样,带着势在必得,从头到脚的打量他,森*晚*整*理甚至先前还……
苏尚卿对他厌恶到了极致。
可苏夫人却觉他在耍小孩子脾气:“你这孩子别耍性子,邓家和咱家是门当户对,那孩子也出息,如今在国子监里头,这你都还看不上,你难道还想找像你姐夫那样的?”
苏尚卿嫡出的亲姐苏尚珍嫁的乃是周涵生,当朝世子。
亲王嗣子称为世子,以区别于皇太子。
而所谓亲王,顾名思义,皇上的兄弟。
周涵生是贤亲王之子,是周初落的侄子,今年二十三,也就比周初落小几岁。
周初落本就是先皇老来子。
周初落和三王爷是皇后所出。
三王爷无心朝政,不堪大任,先皇又觉其他皇子亦不成器,最后才生了周初落。
周初落有几个侄子年岁还比他大些。
周涵生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再不是好东西,人也是世子,是皇家的人,其尊哪里是外头人能比的。
邓杰自是也比不上,他虽是二公主所出,可身上流的是邓家的血,身份地位自是无法和周涵生相比较。
可世家子弟,仗着祖上庇佑,有几个是好的?
苏尚卿道:“我谁都不想找。”
苏夫人语气沉了:“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反正我和你邓姨已经说好了……”
“那你嫁。”
“你……你……”
苏尚卿跑了。
苏夫人气得站都站不住。
身旁的嬷嬷赶忙扶她:“夫人,您注意些身体,少爷还小,不懂事,您何苦跟他置气。”
苏夫人胸膛起伏不定,抚着胸口说:“还小?十四了,再过两年都能出嫁了,哪里还小?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懂事,真是让我太失望了,他咋的就不能像他大哥大姐那般,要是和佑祖珍儿那般听话,我不知得少操多少心。”
嬷嬷无奈道:“夫人,您咋的总拿六少和大少爷二小姐去比,人哪能都一样,这老话都说了,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即使同个爹娘生的,那也是不一样。”
苏嬷嬷是苏夫人奶娘,在她身边伺候了几十年,有些话旁人不敢说,她却是敢的。
“我瞧六少是真不喜邓少爷,每次一提这事儿,六少反应就特别大。”
苏夫人叹了声。
她知道苏尚卿为啥对邓杰有意见,因为邓杰年纪轻轻,已有两通房了,而且这大半年来还时常的往青楼去。
但这男人哪个不三妻四妾?邓家宠那孩子,那孩子脾气是大了点,心也花了一些,但这没啥,大户人家的都这样。
“二公主都同我说了,她喜欢咱卿儿,要是咱卿儿以后嫁过去,那便是他们邓家的主君,只要能坐稳位置,又有二公主护着,邓杰再花也是无碍的,可这孩子,我咋的同他说他就是听不进去。”
她叹了一声,看向下头的丫鬟,又吩咐:“翠儿,回去看好少爷,让他别出府了,今儿就算了,以后看着他,别让他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触,一个哥儿跑山里打鸟,像什么话,传出去我苏家还要不要面子了。”
苏尚卿第二天没能来。
蒋小二几个也没放心上,只当雪大了他来不了。
家里该置办的置办,该安顿的安顿,待全弄好,以是九天之后了。
楼宇杰和傅君豪几个也到了京城。
楼宇杰一个人来的,白子慕买的宅子虽是小了些,但空出两间房还是能的,不过楼宇杰没能住家里,被尚家人给接走了。
他离京许久,尚老夫人想他,硬是要他去家里住,楼宇杰没办法,便去了,只傅君豪住家里,原先来时傅夫人也说了,京城宅院贵,怕蒋家买的宅子小,安顿未好,前去打扰到底是不好,而且这不是住一两天的事儿,会试在二月,那一住便是要住两个月,打扰人那般久,怕是不好,要不住客栈吧!
还是傅君豪和竹哥儿摇头。
傅君豪道:“那是我三叔和大舅哥,没事,住客栈那就是不给我兄弟面子。”
竹哥儿:“是啊,真住客栈,我三叔和三叔父还得担心。”
傅君豪赞同的点点头:“竹哥儿说的没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娘,我就去三叔家住。”
傅夫人偷偷瞥了他两眼,总觉得儿子这几年变了,如今这说种话,竟然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半点不懂客气。
半个女婿半个儿,住家里蒋父确实是放心些,王俨然家富贵,早早就在京城置办了宅子,不过到底是商贾,买的宅子离皇城也远,但却不是在远行街梧桐巷这边,离蒋家倒是有些远。
傅君豪不是奔着考大官去的,现代是学历越高,那工作会更好找,薪资也能更高,大周也是一样,要是光举人这一身份,想进清河书院这种地方教书,到底是勉强一些。
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一安顿下来,他便呆屋里勤奋刻读,几乎是废寝忘食。
蒋小一看了都羡慕。
要是他夫君有这份勤快劲,那恐怖是不得了,不过该劝的还得劝。
“弟夫,科考固然重要,不过你也得仔细些身体。”
傅君豪心里暖暖的,说:“三哥,我知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你晓得就好。”蒋小一笑起来:“不过想来也是我瞎操心了。”
傅君豪是顿顿不落,顿顿三碗,吃这么多,肯定是身体倍棒。
蒋小一说了两句便又去忙活了。
京城治安严,街边是不可以随意摆摊的,得交银子,这和平洲、平阳镇都不一样。
平洲那边除了一些特定的地儿出摊需要交银子,其他地方是可以随意摆的。
特别是平阳镇,老百姓赚银子不容易,卖个菜啥的有时候一天都卖不出一把,要是摆个摊还得交银子,老百姓岂不是更没活路了?
只一些客人特别多的地儿,为防大家争抢,官府接手管辖——想多卖?那行,交银子。
不交银子街尾摆去。
如此这般,大家也不至于为了个地盘争抢起来。
大雪天摆摊实在是辛苦,毕竟京城冷得厉害,之前平洲下了一个多来月的大雪,蒋小一都差点受不住,出门是恨不得把被褥绑身上。
到了京城,那就更冷了,他地道的南方人,就从没见过这么寒冷的天气,呼出来的气都差点能变成冰疙瘩,凌冽的寒风更是能把窗户,房门吹得摇摆不定。
家里天天都要烧炭,不烧压根就顶不住,可炭又贵得要命,要是光靠老家那些铺子过活,日子怕是要紧巴巴。
倒不是蒋小一瞎操心,在京城,家里人多,一顿就得煮好几斤米,菜不用买,空间袋里头有,可蛋、肉加上柴火,木炭,还有倒夜香的费用,每天是一睁开眼,啥都没做没吃,就得去两百多文。
夜香倒一次是十三文钱,这还是他家人少,才收了这么些,要是大户人家,那一次得交几十文,这个价搁京城这地方来说不贵。
不过等家里的澡房建好了,这夜香银子便不用交了。
肉省一点的话一天四斤也就够吃了,一斤十七文,那便是一天六十八文,加上柴火,油盐啥的,一天一百文。
至于剩下的一百多文,则是碳。
这个东西贵,蒋小一和蒋父去买时,挑的都是最便宜的头碳买。
头碳一般都是树木根部,因为较粗较硬,烧碳的时候没烧得那么透,寻常是外头看着像木炭,但里头却是柴,这种烧了会冒烟,京城人家烧炕怕屋里烟,用的都是好碳。
那碳就贵多了,一筐就得好几两。
这种头碳便宜,满满两大背篓才一两多银子,但也烧不了几天,不烧屋里又冷得人呆不住。
真真是哪哪都花钱。
不做点啥,每天尽看银子花出去,又还欠着牙行一万多两银子……
蒋小一想到这儿都坐不住,心里慌慌的。
白子慕也慌,平洲那边赚的,都不够老六和小六喝一壶,他们要是也靠平洲那边的银子过日子,那真是过不了多久就得收拾包袱回家了。
至于考上了……
听说第一的状元初次任职通常是翰林院编修、?或者监察御史、?亦或是知县等职位?。这些职位虽然品级不高,但对初出茅庐的状元而言,是一个锻炼和积累经验的好机会。?
在大周,翰林院编修是正六品的官,一个月就八两银子。
八两银子能干啥?就能买几筐碳。
还是得做生意,不然吃不饱。
蒋小一没耽搁时间,在外头逛了三天,一月二两银子,租了个地方,想摆摊子。
京城终日大雪,旁的都不成卖,卖啥都冷的快不成吃。
这边没有福来客栈,他打算卖烤鱼和铁板豆腐。
不过在街上逛了一圈,他又改变主意了。
京城外头的祥柳镇,有着一个大码头,平日进京的百姓、商人都会在祥柳镇下船,祥柳镇那边靠江又靠海,行船走商的多,但卖海货的更多,大家平日得了海货,都会运到京城里头来卖,京城旁的都贵,就海货便宜些。
之前在平洲,白子慕买过几次大钳蟹,就九只,去了快三两银子。
平洲虽是也有码头,可却不盛产海货,鱼虾贵得要命。
京城里的就便宜了。不过蒋小一没想买大钳蟹,而是想买海蛎子,京城这边卖的海蛎子是又大又胖。
蒋小一有想法了。
白子慕早上不用学习,便跟着蒋小一忙。
蒋小一租的摊子大,后头还有一片大空地,离家不算得远。
是在周和街上,那街白子慕逛了一圈,全是卖吃食的,用现代话来说,那就是典型的美食街。
既然是卖吃的,有些吃食好带,可像粉、混沌这些,却是不好打包带走的,寻常都是现煮现吃,街边街道宽敞,摊子后头有空地,可以让摊主摆些桌子啥的让客人坐。
不过大冷天寒风呼呼,跟刮刀子似的,白子慕走了大半个时辰,路边摊子上没见有多少人。
不过客栈、食铺里却是客满为患。
想想也不觉得怪。
毕竟大冷天的,谁乐意坐外头顶着寒风吃饭?换他他都不乐意。
这么冷的天还得出来摆摊,轻着受寒,重则入土,白子慕说要不算了。
这两个月先走一步,算一步,实在不行躺半路,身体要紧。
蒋小一却没觉得有啥。
要是做热食卖,就站火旁,咋的会冷到?而且忙碌起来哪里还会冷啊!现在是不做啥,这才觉得冷。而且他们忙碌惯了,要是啥都不坐,咋的熬一天?
他可以眼里没有光,但手里不能没有活,干活了他才觉得踏实,心安。
白子慕无奈:“那行,先试试,反正身子最要紧,知不知道?”
“我知道了。”蒋小一心里暖暖的,他指了指前头:“我租的这地儿大,能摆个八/九桌。”
蒋小一租的位置比较靠后,没啥子人,没有街头那边热闹,所以这边摊位出租的少,还剩的摊位多,蒋小一连租了六个摊位,地方很是宽敞:
“夫君,我想买些油布,再弄一些铁架子,做你说的那个什么棚,你觉得能不能做得出来。”
他说的是地摊遮阳棚,这种棚子通常为四角伞或折叠帐篷,具有防雨、防晒防风的功能。
做肯定是能做出来的。
“我想弄一个棚子,遮点风雪,这样大家应该愿意来吃,到时候我们做烤鱼和碳烤海蛎子卖,夫君,你说行不行?”
这有什么不行。
他想的也周到,有棚子,东西又好吃,大家应该是愿意来吃的,可要是没棚子,那东西再好吃怕是都没什么客人,因为谁乐意坐雪里吃东西啊!
卖粉卖混沌的能有客人,那是粉和混沌吃起来容易,嗦两口就没了,烤鱼吃起来麻烦,要是吃顿饭得站风雪里头半时辰,就算是已经习惯了冷的京城人,怕是也不乐意。
白子慕夸他:“还是我夫郎想的周到,我们买油布去吧!顺道去躺铁铺,我仔细说一下,让人给我们打支架。”
“好。”
路上蒋小一见人在卖海货,冬天冷,海货搁桶里,即使桶里装了水,海货大多还是浮起来了,但冷,没事儿,臭不了。
白子慕看见有人再卖小虾,大手一挥直接买了六斤,蒋小一又买了三十来斤海蛎子,碳烤海蛎子说实话,啥个味道他是没吃过的,不过之前在平洲,白子慕买大钳蟹时说过一嘴——可惜没见海蛎子,要是有卖,回去给你们烤了吃。
“好吃吗?”
“好吃啊!”
夫君说好吃,那肯定好吃。
蒋小一深信不疑。
忙完事回到家,看见白子慕拎着小虾米回来,还全死了,蒋小二心里不好受。
家里已经穷成这样了啊!
蒋小三还牵着白子慕,跟他一起往厨房走,说:“哥夫,小虾米不好吃,没有肉,硬邦邦,大虾子才好吃。”
赵鸟鸟拍他一下:“可是大虾贵,三哥,咱家没有那个条件啊!”
莫小水:“是啊,家里现在要天天烧碳,一筐碳一两银子呢!这小虾子虽然不好吃,但能吃饱肚子就行。”
蒋小一都无奈了:“你们傻了,要是真不好吃,你们哥夫能掏那个银子买吗?你们哥夫可是一个炒屁都能炒得喷香的人。”
白子慕顶起胸膛,语气傲然:“就是。”
赵云澜和赵富民在一旁看他们叽叽喳喳,都无奈了。
蒋小一去洗海蛎子,这玩意儿外头得刷干净,白子慕又让蒋父烧点碳,家里有个火盆,是赵富民买的。
老六和小六化成熊崽子的时候毛多,一不小心就会弄湿了,擦也只能擦个半干,怕两孩子搁厨房烤毛会被李菜花几个看到,他便买了个火盆搁屋里,这会儿被赵主君搬了出来。
赵云澜过去帮忙刷海蛎子,正在水井边忙着呢!蒋小一买了这么一大堆海蛎子,大家就晓得白子慕怕是又要做好吃的了,个个都积极。
门口突然有人喊。
“赵叔叔,蒋大哥。”
是苏尚卿。
都快大半个月没见着人了,蒋小一都有点惊讶,赶忙叫他进来。
没见着丫鬟小厮,赵云澜眉头微拧:“就你一个?”
“嗯。”苏尚卿声音闷闷的。
他眼尾泛红,鼻尖也是如此,想来是刚哭过,这孩子第一眼时,赵云澜就觉他心思沉重,性子看着像是有点闷,可蒋小二几个喊他玩,他却又没拒绝,赵云澜便晓得了,这孩子怕是不想守那条条框框,不喜欢太过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可偏的家里规矩重,让他喘不过气来。
管的太严,孩子小的时候没事儿,大了就不行了。
像蒋小二和蒋小三,小的那会儿吃得好了虽没怎么长肉,但却白白嫩嫩的,他爹总喜欢给他们穿花衣裳,两人还觉得漂亮,臭屁得不得了,走哪都昂首挺胸。
可现在大了,打死都不愿穿。
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时,就很难再对着父母言听计从了。
应该是和家里人又闹了别扭偷偷跑出来的。
赵云澜没责骂,只说外头冷,让他进厨房去,小二他们在里面。
等他进厨房去,蒋小一才道:“卿哥儿和夫君说的一样,看着高冷高冷的,很有范啊!”
“什么叫有范?”赵云澜问。
蒋小一摇头:“不知道啊!”
赵云澜:“……”
这两父子,真真最是会噎人。
海蛎子刷干净,还得撬开,两人在外头忙活,李菜花时不时的给他们添热水。
井里的水虽是没结冰,可却是冰得很,可不能拿那水来洗。
苏尚卿在院子里的时候就听见厨房里头吵吵闹闹的。
赵主君和赵富民拿着蒲扇在一旁扇碳火,盆上架着一个大铁架,白子慕在熬蒜蓉酱。
老六和小六正事不干一件,围着众人跑来跑去。
蒋小二几个在一旁躲辣椒,看见苏尚卿来,十分高兴。
“哎呦喂啊!苏苏你来了。”蒋小二说。
“嗯。”苏尚卿问:“你们在干什么?”
“做好吃的。”赵鸟鸟十分好客:“苏苏肯定是闻着味来的,知道哥夫要做好吃的了,苏苏,过来坐。”
苏尚卿也闻到了屋里飘着的香味。
莫小水菜刀剁得砰砰响,蒋小三剁了两下被辣味冲得鼻涕又要流了,可他似乎很忙,站起来去把鼻涕喷出来的时间都没有,知道蒋小二干啥都慢,他叫赵鸟鸟拿帕子给他擦。
赵鸟鸟给他擦鼻涕是从小擦到大,闻言立马蹿大厅,拿了帕子从外头冲进来后就往他鼻子那儿伸,蒋小二喷了两下鼻涕,顿觉神经气爽。
赵鸟鸟折了帕子,还仔细给他擦下鼻子。
苏尚卿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不识人间烟火,看着案板上被莫小水和蒋小三砍得稀巴烂的红彤彤的东西很是好奇。
“这个是什么?你们剁它做什么?”
话一落,蒋小二几个立马安静了。
老六小六也不瞎跑了。
白子慕锅里的蒜蓉酱都要没心思翻了。
他噎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你家什么条件?竟能让你说出这种话。”
蒋小一正巧从门口进来,也听见了,感觉京城人家的富贵真是超乎想象了,当初赵家富贵,可赵鸟鸟刚来家里那会儿才五岁,可辣椒却还是认得的。
苏尚卿十四了,却连辣椒都不认识,不得了啊京城人。
太恐怖了。
苏尚卿大概也知道自己问了个很了不得的问题,表情有些尴尬。
蒋小一:“辣椒你都不认识吗?”
第324章 第 324 章
原来这个辣椒。
苏尚卿避开众人的视线, 硬着头皮说:“辣椒我认识啊!可是这个剁碎了,我就一时没认出来而已。”
“这样啊!”蒋小一瞥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信没信。
蒋小三却是囔起来:“苏苏你吹大炮, 小三认得辣椒,它化成灰小三也认得出来,剁碎就更不用说了。”
“就是。”蒋小二说。
苏尚卿:“……”
苏尚卿不理他们了, 蹿白子慕旁边, 问他在干什么。
他先头对白子慕有些疏离和不喜,可见白子慕没拿那种让人不舒坦的眼神看他, 又给他烤了一次麻雀,他对白子慕倒是亲近了些。
“做蒜蓉辣酱, 等会儿烤海蛎子吃,你吃过烤海蛎子吗?”白子慕问。
“煮的海蛎子我吃过, 有味, 不好吃, 烤的我也吃过一次,也不好吃, 腥味很重。”苏尚卿一脸嫌弃。
白子慕:“煮的怎么会有味?你问问小二他们, 上次我煮的有味吗?”
蒋小二几个猛摇头。
苏尚卿虚心求教:“那哥夫,你是怎么煮的?”要是真的好吃,回头去了平洲,他给外祖父做,外祖父最好这一口。
白子慕也没藏着掖着:“就是那么煮啊,白开水直接煮。”
“不用放任何调料?”苏尚卿问, 海货味道大, 家里后厨那边做的时候总会放很多姜丝,他侄儿不爱吃这个, 还闹过不给放,他大嫂那会儿便说了一嘴,不放吃不了,腥。
因此苏尚卿晓得这事儿。
“不用,海货这么煮,才原汁原味,口感一流。”白子慕说。
苏尚卿仔细看他:“那下次我再来,我这般煮给你吃。”
白子慕:“……那你当我没说。”
苏尚卿气得想打他:“哥夫,你别想驴我,我长脑子了。”
“是嘛,真没看出来,失策了。”
苏尚卿:“……反正海蛎子不好吃就对了。”
然后他一人干掉了六斤的碳烤海蛎子。
蒋小一也是吃得停不下来。
碳烤海蛎子鲜香麻辣,一口下去,鲜得眉毛都要掉了。
蒋小一见苏尚卿炫起海蛎子这么厉害,不由自主抹起了汗,眼看烤架上的海蛎子没剩多少了,蒋小三更是拐弯抹角说:“苏苏,你啥时候回家啊?你出来这么久,家里人怕是要担心了。”
“吃完晚饭就回。”苏尚卿说。
蒋小三大吃一惊:“哈,你还要吃晚饭啊?”
白子慕见着蒋父几人还没吃够,赵鸟鸟更是把方才扔的海蛎壳又捡起来,把上头的蒜蓉吃干净。
海货难免的有点味,可蒜蓉辣酱又香又辣,每一个海蛎子白子慕都放了满满一勺的酱,又洒了葱花,烤出来是香喷喷的,大家可喜欢吃了。
见买回来的不够吃,火盆里的碳还有好些没烧完,白子慕和蒋小一干脆又出去买了三十斤回来。
虽然很多,看着也重,满满一框,可能吃的其实也就里面一小口肉。
小厮小贝子端了一盘回屋,上头搁了九个海蛎子。
“星哥儿,你闻闻这个,看能不能吃得下。”
星哥儿躺在床上,大概是冷,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屋里窗户也关的严。
今儿晌午没事,他便回屋里歇了。
海蛎子香,还有一股子辛辣味儿,星哥儿吃了一个,到是没再反胃。
他和小贝子成婚五年,前半个月他突然觉得困倦乏力,怎么歇都觉得累,直到帮蒋小一打下手做菜,他杀鱼杀到一半,突然觉得腥得厉害,后头当场呕了起来,脸白如纸,唇无血色,吓了蒋小一一大跳。
蒋小一怕他水土不服受寒了,给了银子,让他赶紧去看一下大夫。
却不料是怀了。
星哥儿有点慌。
当初蒋家那么多小厮丫鬟,大少爷和姑爷旁人都没带,就带了他们夫夫两,为的啥?
因为他们干活最麻利,最勤快。
这几天大少爷天天往外头跑,瞧那意思,是想又跑外头做生意,那到时家里定是会忙,他这节骨眼怀的不是时候。
怀胎十月不好干活,后头孩子生了,更是离不开人。
星哥儿又喜又慌。
他是喜欢孩子的,特别是每次见着老六小六蹦蹦跳跳的时候。
可又怕他干不了活了,蒋家会把他赶出去,没有谁乐意养着闲人。
这会儿喜忧参半,小贝子让他别多想了,等寻了空,他和主子们说,这辈子,他估摸着就这么一个孩子了,一定会求主子们的。
不过主子们都是好的,断然不会因为这么点事儿就把星哥儿卖了。
“你先吃,凉了就得腥了,姑爷这碳烤海蛎子做的可香了,大少爷念着你,特意让我拿些给你送过来。”
星哥儿闻言眉眼微松,扶着肚子,没准这孩子,真能生下来。
晚上又炒了小虾米,鲜鲜辣辣,一家子吃得心满意足。
蒋小一吃了顿碳烤海蛎子,对生意是信心满满。
海蛎子要是买的多,那能一斤三文钱,海蛎子个头大,一斤也就八/九个。
蒋小一仔细算了算,摊费,碳火费,蒜蓉辣酱费,这些都是成本,全加进去,要是想赚,那一斤最少得卖十文。
钱没了可以再挣,但良心没了,却可以赚更多。
蒋小一打算一斤海蛎子买他三十六文钱。
饭都还没有吃完,外头突然吵吵囔囔,原来是苏家下人来了,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护卫。
苏嬷嬷见了苏尚卿,是老泪纵横,说吓死她了,少爷,您怎么跑这边来了?即使和夫人闹得厉害,你也不该只身跑出来,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是好?夫人很担心你,都找你半天了,你赶紧随老奴回家。
苏尚卿说饭还没吃完。
苏嬷嬷这才发现他手上捧着个大碗,桌上那菜……怕是大锅炒出来的,也没摆盘,桌子中央甚至还放着一盘……油渣。
她差点认不出来。
她们苏府从不吃这玩意儿,就是下人都不吃。
这是人吃的吗?
可别是吃坏了肚子。
苏嬷嬷眉头蹙起来,箭步过去拍掉苏尚卿手里的碗。
她速度太快,苏尚卿尚未反应过来,就觉手中一空——大瓷碗一落地砰的一声四分五裂,里头的饭都散落一地。
老六和小六吓了一跳。
苏嬷嬷严着脸道:“少爷,你咋的能吃这些东西,您乃千金之躯,要是吃坏肚子怎么办?赶紧吐出来。”
话里话外全是贬低之意。
白子慕和蒋小一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
这些东西咋的了?他们经常吃,也没见肚子坏了。
这人是一进门,那鼻孔就要朝天上喷,看都不看他们,实在是嚣张至极。
苏尚儿这般跑出来,是他们收留的人,要是识点礼数,怎么的都得道谢几句。
可这人倒好,半句谢都没有,还这般,委实是气人。
蒋小二几个脸色也不好了。
就是平时脾气最要好的赵主君也沉了脸。
苏尚卿听见蒋小三哼了一声,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又有些气愤羞恼:“苏嬷嬷……”
“六少,夫人在外头等着了,我们出去吧!你都不知道,你今儿从家里跑出来,夫人便一直在找你,着急的要命,咱赶紧出去吧!”苏嬷嬷拉着苏尚卿出了门。
外头苏夫人正撩着车帘巴巴的盯着大门看。
这蒋家一瞧,确实是寒碜,这大门同她府上的后门都没法比,又窄又破旧,她孩子今儿难道一直呆在里头吗?
翠儿今没在,回家审亲了,苏尚卿从家里跑出来,她一时都没想着他会往这边跑。
苏夫人是差点派人把京城翻了个遍,最后还是苏嬷嬷路过远行街梧桐巷,才穆然想起来,没准六少是跑蒋家去了。
后头寻过来,果然。
白子慕和蒋小一出来的时候苏尚卿已经被苏夫人拉上了马车着急的左右瞧着,似乎生怕他少了块肉,瞥见两人,她诧异一瞬,而后朝白子慕脚边扔了几块碎银子。
“我儿今劳你们看顾,苏嬷嬷,走吧。”
白子慕心里呕得要死,想给她一拳头。
给银子,便是还了情,无所亏欠,什么意思白子慕也懂。
这是怕他们赖上去呢!
苏尚卿急了:“娘,你……”
苏夫人脸色不好看:“闭嘴,回家我再训你。”
蒋小三几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看着苏夫人说:“这位伯娘,你让苏苏吃了饭再走嘛!”
苏苏吃啥都慢,刚才才吃了半碗,肯定还没饱。
看见蒋小二和蒋小三,苏夫人轻笑一声,看向白子慕和蒋小一时,语气冷了三分。
底层百姓为了往上头爬,是无所不用其极,她说:“伯娘?倒是会攀扯关系,还是叫我苏夫人吧!我家卿哥儿身份尊贵,不是尔等可妄想的。”
她视线落在白子慕身上:“读书人,还是当以学业为重,不要整天痴心妄想,痴人说梦。”
蒋家两个小汉子,年纪和苏尚卿相仿,若是谁能讨得苏尚卿喜欢,那么蒋家便能立马‘飞上枝头当凤凰’,往年赴京赶考的书生,为了留在京城,为了往上爬到处专营,这年头能抬高门楣的,不外呼两法子——要么出人头地,要么攀附权贵。
怎的攀附权贵?
联姻是为首选。
她苏家,在京城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多的是人盯着他们家。
她眼神居高临下,说:“我家卿哥儿,可不是尔等蝼蚁可以配得上。”
蒋小一:“……”
你家哥儿黄金做的?
还蝼蚁!
白子慕拳头都硬了,蒋小二、蒋小三他当儿子疼,被人这么贬低,叫他如何能忍,蒋小一刚要呛回去,白子慕拦住他,他怎么能让夫郎干这种事情呢!一个哥儿家,这苏尚卿他娘,一看就不是个厉害,他来:
“你什么东西?老妖婆一个,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嚣张?口气还这么大?信不信老子一巴掌给你啊!”
苏夫人眼都瞪大了,她尊贵一世,从没人敢在她跟前这般出言不逊,立时气了个倒仰:“乡野之地来的,果然粗鄙。”
“那你打我呀,有种你打我呀,你来呀!”
苏夫人从未遭受如此挑衅,气得浑身哆嗦。
“你,你……”
“娘。”苏尚卿扯着苏夫人,拔高音调:“你不能这么说,哥夫他们不是你想的这种人。”
“怎么不是?你看看他,这般不知所谓无耻至极的品性,能是个好的?就这竟还是个读书人,今儿可真是让我大铁眼睛了,如果不是存了旁的心思,无缘无故的,他们怎会收留你?”还又是给吃的给喝的。
“无事献殷勤,定是有所图。”苏夫人说:“你还小,不知人心复杂险恶……”
老六气嗷的叫了一声。
“不许这么贬低我二叔三叔,你个老虔婆,滚蛋,滚蛋,否则老六打你。”
“小六先,赶紧走,不然小六让你凉在这里。”
再留怕是真的会打起来,苏尚卿朝白子慕和蒋小一说了声抱歉,又看了看蒋小二和蒋小三,苏夫人那话蒋小二懂什么意思,蒋小三心思还在饭桌,压根没听她说了什么,不过看见大哥几个生气,他也是咬牙切齿。
苏尚卿道:“我下次再来找你们玩。”
苏夫人似乎想说什么,苏尚卿直接放了车帘子,让小厮走。
看着马车离去,蒋小一扭头同白子慕道:“卿哥儿他娘……”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说不好,人晓得说句客套话,给他们银子。
说好,人森*晚*整*理却朝他们扔银子,处处贬低。
说到底,是嫌他们,看不上他们。
“夫君,卿哥儿可怜了。”最后他说。
“他怎么可怜了?”白子慕被这话搞得一头雾水,可怜?苏家也不知道干什么的,苏夫人这派头,三个丫鬟站马车边还不算,还带着七/八个护卫,口气还大成那个样子,想来家境非常不俗。
要是这样也可怜,那他也想可怜可怜。
蒋小一说:“卿哥儿在家里估计过的不高兴,方才看见那老嬷嬷来,他眼里瞬间就没光了。”
白子慕:“……”
“夫君,你怎么这个表情,我可没乱说,卿哥儿来咱家玩的时候眼里有光。”蒋小一又说。
白子慕:“……”
他是奥特曼吗?他眼里有光?
不过苏夫人这般,确实是让他有些窝火,他娘的,朝他们扔银子,贬低他两个小舅,这是有多瞧不起他们?
不行,还是得考大官,不然以后这种事儿铁定还要碰上,没身份,就是得受人欺负看扁的命。
他堂堂清明宗小太子,不能受这种窝囊气。
赵云澜几个出来,白子慕已经风风火火往院子里去。
蒋父:“白小子,你去哪?饭还没吃完呢!天冷,先去吃了,不然等会儿凉。”
白子慕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吃了。
赵云澜还想再劝两声,蒋小一眼睛亮晶晶,似乎很激动,说:“爹,不用叫了,夫君受刺激了。”
蒋父:“啊?”
“我夫君要崛起来了。”蒋小一激动的说。
赵云澜:“啊?”
蒋小一却是再没说旁的,跑厨房吃饭去了。
赵云澜和蒋父对视一眼:“蒋哥,你觉得可能吗?”
蒋父叹了一声,说:“可能啥啊!白小子这会儿铁定在睡觉,也就老大信了他的邪。”
不过这次他却是猜错了,临睡前都没见白子慕从屋里出来,他寻过去,破天荒的看见这人正坐在桌前看书。
桌上就点着一盏油灯,蒋小一已经在床上睡得香喷喷,厚被子捂得严严实实,脖子都没见着,就光露着一个脑袋。
老六和小六被赵富民抱过去了,没在屋里。
蒋父见此,是大吃一惊,进了屋叫了声白小子后就吞吞吐吐。
白子慕最是懂蒋小一,蒋父就更不用说了,和蒋小一一个样,傻乎乎的,想什么全写脸上。
“父亲。”他说:“我是受了点刺激,但没病,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没事,就是亥时了,你……你早点歇息。”
“哦。”
蒋父看了他一眼,老大欣慰到热泪盈眶。
这孩子,没准真崛起来了,不行,深更雾重,夜风刺骨,这么坐着看书怕是冷得很啊!
没一会儿白子慕就见他端着一火盆来,不晓得今儿他这岳父大人是不是捡着银子了,那火盆是烧得旺旺的,里头估摸着放了不止三斤碳。
蒋父把火盆放书桌边,不待白子慕说一声,他又蹿出去,拿了一壶热水来。
“白小子,多喝点热水暖暖身子,这火盆暖不暖?要不要再加点碳?”
白子慕:“……够了。”再加怕是要烤大熊猫了。
蒋父:“那你饿不饿?”
白子慕:“……不饿。”
蒋父:“那肩膀酸不酸?要不要父亲给你捶一捶?”
白子慕:“……要。”不要白不要。
蒋父干了活儿还高高兴兴,白子慕也高兴。
看个书还有这么高级的待遇,真是没谁了,自古以来,能得到岳父这般照顾的,就问问还有谁!!
亥时过半,蒋父才回了屋。
赵云澜还没睡,正半躺在床头看书,他自接管家里的生意后,就没什么闲暇时间来看书了,寻常都是看账本,如今虽也不算太闲,但赵云澜每天还是会看半个时辰。
不看不行。
蒋小二几个,书读得多少他不懂,可这几个小的,时不时就爱蹦几个成语,特别是蒋小三,赵云澜最服他,季夫子教的他不爱记,白子慕教的成语他是一记一个准,有些他都不懂啥个意思。
还有老六,前儿这破瓜娃子又蹿门口偷瞄人,隔壁宅子的哥儿正巧外出回来,老六流着哈喇子,说了两嘴,后头挨蒋小一揍了两下,因为他觉得老六骂人了。
赵云澜闻声出来,问咋的了?老六朝他伸手喊救命,可赵云澜听蒋小一道明原委,没有拦,螓首蛾眉没听说过,啥个意思他不懂,但贱他懂。
骂人贱,这咋的行啊,不过怎么回事啊?要是蒋小二和小六几个骂人姑娘哥儿,那还说得过去,因为这几个不是色欲熏心的,可他们不是,老六是。
这孩子,最喜欢姑娘哥儿了,人长得像头熊,他都能笑着夸人漂亮,骂人?那更不可能了。
蒋小一道:“爹爹,我不骗你,我亲耳听到他骂人了。”
赵云澜:“那你收拾吧!”
后头还是白子慕从尚府回来,老六脱了裤子撅起圆溜溜的小屁股给他看,说父亲,你要为老六做主啊!
咋的了?
老六还没说话,蒋小一先囔起来:“他骂人。”
“爹爹,老六没有骂人啊!老六都乖了。”
“你还驴你爹,当你爹傻的啊?我告诉你,你爹会驴人的时候你都不知道还在哪里呢,现在你还想驴你爹,门都没有。”
小六看着蒋小一是欲言又止,小嘴巴动了动,最后啥话都没说,小手贴着老六的屁股,左三圈,右三圈的替他揉起来。
大哥可怜了。
他得多关爱大哥一点。
后头白子慕说老六没骂人——“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是倩不是贱,巧笑倩兮确实是夸人来着。
蒋小一当时都不敢直面老六,赵云澜也有点心虚,暗自决定以后多看点书。
再不充实充实自己,他怕以后几个孩子说话他都要听不懂了。
见蒋父出去大半时辰才回来,脸上还带着笑,赵云澜放了书,又往床里头挪了挪,道:“怎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蒋父嘴角上扬抑制不住:“白小子受大刺激了,刚才我过去,他还在看书呢!真是不得了,这小子平时就聪明,我都不晓得他那脑子咋的长的,这会儿再努力起来,怕是相当的不得了啊,我们没准真的要做官老爷他爹了。”
赵云澜差点躺不住:“真的?”
“那还能有假。”
赵云澜心蹦蹦跳动:“那可真是太好了。”
白子慕奋发图强,去和尚老学习时破天荒的认认真真。
可认真不过两天,尚老被人从宫里抬了出来。
白子慕得了消息,立马买了两斤肉前去看望,刚到尚老屋外,就听见尚老夫人哭哭啼啼的声音。
白子慕心里一咯噔。
不会是人没了吧!
楼宇杰从屋里出来,脸色很怪异说:“兄弟,你来了?”
“什么情况啊?”话刚落,两老头子提着箱子从屋里出来,白子慕一瞧他们那一身衣裳,这估摸着是御医。
楼宇杰往屋里看了眼,拉着白子慕到一旁,憋着笑说:“刚刚我听抬师爷爷回来的护卫说了两嘴,他说师爷爷是被太子一个屁给崩飞了,直接从御书房飞到了门外,受了重伤,你说这借口好笑不好笑?我觉得肯定是太子把师爷爷气着了,皇上不好直言,才让禁卫军这般说,忒搞笑了这理由。”
白子慕:“……”
也不是特别搞笑。
他家老六和小六放屁就能这么厉害,这两个破娃子,玩得太过高兴的时候,笑着笑着就能直接尿裤子,有时候屁也会出来,经常把裤子崩坏,他小外公现在天天有缝不完的裤子。
第325章 第 325 章
可是老六和小六不是人, 所以放屁厉害了点,怎么太子也这么厉害??
难道因为是太子,所以他厉害一点?
那也不能啊!
太子不也是人吗?
皇上要是真心想驴人, 应该不至于找这种借口啊!这般说,不是他没脑子,就是他觉得别人没有脑子。
白子慕有心想问几句, 可尚老年纪大了, 躺了大半天都没能醒过来。
白子慕不好放了肉就直接走人,和楼宇杰站一旁看尚老夫人哭哭啼啼大片刻, 这老夫人估计是水做的,任由几个儿子儿媳咋的劝, 她眼泪还是止不住。
“……你爹要是有个什么好歹。”
尚家老大莫可奈何:“娘,御医都说了没事儿, 就是伤着腰骨了, 没半个月的就能好, 您别多想。”
“我咋的能不多想,你爹都一大把岁数了, 我……”
“老夫人, 老夫人,马公公来了。”尚家管家着急忙慌的从外头跑进来。
“啊?”尚家老大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立马率领众人往前头去。
白子慕不清楚自己要不要出去,一般要是迎旨啥的,都是本家人带着老少下人前去,他又不是尚家人, 可大周是不是这规矩他不懂, 扭头看楼宇杰,楼宇杰一脸呆, 也不知道需不需要出去,还是尚家老二喊了他们一声,说赶紧的一起。
那就一起吧!
乌泱泱的一帮人到了前头,噗通就下跪,白子慕是磨磨蹭蹭,如今局势比人强,他一咬牙想跪下去,前头公鸭嗓先喊起来,说不用跪,尚大人快起来。
马公公亲自把尚家老大扶起来。
他说他不是来宣旨的,而是尚老无辜受了一难,皇上心里过意不去,赐了点东西,希望尚老快快恢复。
赐了个啥啊?
也没听见那公鸭嗓念,白子慕有些好奇,伸着脖子往前头扫了一眼。
这一看,他心里又酸溜溜。
十来个小宫女端着托盘,上头不是搁着碗大的灵芝,就是手臂长的人参,还有燕窝……一溜烟都是补身的。
大手笔啊!
白子慕是看得目不转睛,他不是尚家人,这会儿前头站着三排尚家人,他和楼宇杰站尚家人身后,尚家的一众家仆则站他们两身后。
马公公虽是太监,可满京人都知道,这人最是得皇上看重,从小伺候着皇上长大,左右两相在皇上跟前说话的分量都没有马公公大。
因此尚家人在马公公跟前,那是腰都不敢挺直了,客客气气的,身后一众下人更不必说,那脑袋几乎要垂到胸口,压根不敢抬头看人,就怕冲撞了,因此本就高个,有些鹤立鸡群的,还使劲伸着脖子张望的白子慕显眼极了,马公公都不由朝他看过去。
不过第一眼,他便懵了一瞬,总觉这人有点眼熟,可又想不起为啥的眼熟。
回到宫里时,周初落正坐在床边,看着大儿子愁眉不展。
周辞越像是没心没肺睡得香喷喷,哈喇子都出来了,周初落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
马公公小小声:“皇上。”
周辞越扫了他一眼:“太傅没事吧?”
“御医说是伤着腰背了,但并无性命之忧。”马公公回。
“那朕便放心了。”屋里烧着碳火,暖烘烘的,但周初落还是给儿子仔细盖上厚被,轻轻的摸着他的小脸蛋,眉宇间有些愁容:“廖老将军怎么说?”
马公公知道他想问什么。
两个月前红娘不见了。
很突然,且毫无征兆。
周初落身为帝皇,却是哥儿身,这事儿绝对不能捅出去,红娘知道了,那只能让人守口如瓶,而且……
这人诡异得很,又疑点重重,在她身上,他总能看见那死太监的影子,和一些无法解释得清的事情。
周初落谨慎惯了,暗中派御林军‘守’着她。
可红娘却是不见了。
怎么出的宫他都不清楚。
因为宫中守卫森严,壁垒层层,寻常太监、宫女想出入皇宫不说困难重重,却也是不容易。
红娘是怎么在御林军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的?
又是怎么出的宫?
红娘不见后,他立刻召来夏林涛,按照暗卫的说法,是他们亲眼见着红娘进了屋,之后就再没出来了。
隔天周初落没见着人过来伺候,派马公公去喊了声,屋里没人应答,马公公推门进去,才发现屋里头空荡荡——是真的空荡荡,因为床不见了,被褥不见了,茶壶也不见了,油灯、炭盆、这些也是连个影子都没有。
这明显是卷铺盖跑了。
可暗卫说他们一直受在外头,没见红娘出来过。
周初落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人咋跑的。
他立即召来廖老将军,仔细盘问一通,说到后头,廖老将军都懵了。
“皇上,您说的啥?”
“朕问你红娘当初你在哪儿找来的。”
“哪个红娘啊?”廖将军不懂他问的谁。
他给宫里送了好多个娘,有给他外孙的,也有给贵妃送的。
那十来个丫鬟,就有四个叫红娘。
周初落说:“就是那个老是……”
“老是啥?皇上,微臣愚昧。”
周初落要面子学不来,扫了马公公一眼,马公公会意,立马浮尘一甩:“就是那个老是嗯哼的红娘。”
“哈?”
“胸大屁股大。”马公公又补充。
廖老将军:“……”
马公公又问:“太子出生那年前往皇陵祭祖,她追随皇上左右,将军没见着吗?”
廖老将军没印象了,但马公公这么一说,他想起来了,是送外孙的奶娘。那年他虽也跟着皇上去了,可不知道咋的回事儿,现在却怎么想都想不起那奶娘的模样。
可印象中,那奶娘好像就胸大,屁股不大啊!要是胸大屁股还大,那谁见了不迷糊?他傻了才会往宫里送。
要是勾引皇上了咋的办?
给闺女送对手,不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而且还老是嗯哼,这就更不可能了,他当初往宫里送的那奶娘,可老实了,是良家妇人,在他府上是规规矩矩,从不擅自往主子跟前跑,也不会这般矫揉造作。
要是老是嗯哼,他第一天就能把人直接赶出府了。
周初落吃了一惊,脊背起了冷汗。
不是廖将军送的奶娘,那这么多年搁他身边伺候的,是谁?
贵妃偶尔的会来御书房,要是那红娘是冒充的,贵妃不可能没发现。
可……
这人是哪里来的?进宫什么目的?要是冲他来的,又有这般手段,那他是哥儿的事,怕是早已人尽皆知。
可此事尚未泄露出去,那红娘便不是冲着他来的,那对方想做什么?
视线不经意瞥见角落搁着的木桩子,周初落目光微凝。
这是周初落才五个月大的时候,红娘让工部那边的人打造,这木桩子高高大大,除了没有叶子,和寻常树木差不多,那会儿这木桩子刚搬到寝宫时,周辞越一见,就表现得特别亢奋,挥舞着手,咿咿呀呀叫,红娘抱着孩子过去,然后……开始教他爬树。
后头又拿了竹子给孩子啃。
那会儿孩子才两颗牙,咋的可能啃得动。
而且正常人咋的会生吃竹子?
可孩子吃了,还高高兴兴,一连吃了好几根。要是正常的奶娘,大概不会这般,正常人不会这般给孩子喂吃的,也不会教他们爬树,这红娘……怎么会拿竹子给他皇子吃?而且,似乎对他的皇子的喜好特别的熟悉。
回忆起以往对方种种怪异之举,再联系她这般诡异的,能悄无声息的不见踪影,似乎凭空消失不见般,能有这般手段的,他只见过国师一人。
他焦虑的不停的揉着眉心。
脑中一片纷乱噪杂,过去种种仿佛被有序的串联在一起,有什么似乎要破土而去。
可细思极恐,他根本不敢往下想。
周初落是坐立不安,又怕周辞越不见红娘会哭闹。
周辞越自出生后,便一直是他和红娘、马公公和奶娘四人在照顾,可周辞越最喜欢和红娘呆一块,每次一和红娘凑一起,这两人便头凑头,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说着说着就一副很美的样子,然后笑哈哈,现在红娘不见了,孩子怕是会闹。
可周初落发现,周辞越起来没见着红娘,表现的异常安静,不吵不闹的,他试探的说了一嘴——红娘不见了。
周辞越哦了一声,似乎并未感到诧异,直到发现周初落看着他,目光探究,他才一个激灵,眼珠子乱飘,然后一副恍然大悟如梦初醒的样子说:“啊!父皇,你刚才说什么?你说红娘不见了?父皇,你不要骗皇儿啊。”
“父皇没骗你。”
然后周辞越站凳子上拿小拳头捶着书桌,鬼哭狼嚎大半天,半滴眼泪都没掉下来:
“那红娘怎么不见了啊!红娘啊!你去哪了,红娘啊!红娘哎,红娘……呜呜呜……父皇,皇儿想要红娘,皇儿太难受了,皇儿想红娘,呜呜呜……红娘,红娘~马公公,本宫饿了,你去端些糕点来,呜呜呜,红娘啊!你去哪了啊!怎么这么突然啊!父皇,红娘去哪里了?皇儿想她。”
周初落静静看他表演。
这小子一看就知道内情。
要是真难过,还记得吃糕点?
可惜无论他怎么问,周辞越就是不肯说,还总想着糊弄他。
找不着人,周初落不信邪,前儿又派人去了趟廖府。
这会儿马公公无奈的摇摇头。
廖将军那里依旧没有问出什么线索。
周初落揉着眉心,轻轻刮了下孩子的小鼻子,没有说话。
马公公看他身子越发消瘦,心疼不已:“皇上,您别多虑了,太子一定会好好的。”
他晓得周初落担心啥。
一是怕红娘泄露他身份,二便是,太子他不正常。
整整五年了,太子一点个都没长。
这些年,不少大臣明里暗里的打探咋的回事儿,周初落对外宣称是孩子不吃饭,所以个头才没长。
外头不知道,信以为真,可马公公却是晓得内情的。
不吃饭是不可能的。
小太子顿顿三碗饭,有空没空还要啃几支人参,小太子吃起人参来就跟闹着玩似的,咔嚓咔嚓两口就能把胳膊长的人参给干完。
可没用,那个头就是不长。
如此倒也罢,这么些年了,那黑眼圈不管吃啥子药,扎啥子针,也没消下去。
这当官的,都得五官端正,身有残疾和相貌丑陋者,不得科考,这一国之君那就更是得仪表堂堂,气宇不凡,如此,才不失一国风采和气度。
可太子……
要是再这么下去,那不仅模样怪,还……还矮,以后咋的整?
而且,今儿不知咋的回事,竟然一个屁把太傅都给崩飞了。
这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事吗?
要是搁自个屋里放屁倒也没啥,可以后登基了,坐龙椅上,一早朝有时一上就是一早上,要是一个不慎搁龙椅上放屁,把龙椅甭坏了,那咋整?
大臣们还不得多想?
皇上定是又愁又忧。
而且,马公公低下头。
他总觉得红娘离开后,皇上似乎不太开心。
一方面固然是担心她身份不明,把他的事儿说出去。
另一方面,马公公不晓得是因为习惯了红娘一直搁身边照顾,还是咋的,红娘走后,皇上变得愈发暴躁,偶尔失神时还会下意识唤一声‘红娘,给朕添茶’,是习惯还是……
马公公一个哆嗦,不敢再想,暗暗的叹了一声。
周辞越翻了个身,背对着周初落,慢慢睁开眼睛。
父皇愁他是知道的,可是没有办法啊!体内灵气太乱了,他总是控制不住,今儿没成想,竟然把太傅都给崩出门去了。
还好人没事。
不然他可就罪过了。
哎……
父亲说出去给他找药,也不知道找了两个月找到了没有。
要是找不到,那他这辈子,可能得给白家和周家丢人现眼了。
个头这么矮的太子……
身份是威武霸气了,可个头好像不咋的威武霸气,还有点矬呢!
周辞越是愁云惨淡,嗯,屁股怎么有点痒?
他伸手挠了挠,周初落立马知道他醒了,把他抱起来。
“父皇。”
“睡了这么久饿不饿?要不要啃支人参?”周初落问。
“要。”不知想到什么,周辞越又穆然摇起头来:“还是不要了。”
人参吃多了,灵力更是难以控制。
“那你想吃什么?”
“随便来一点就行了,父皇,您今儿不用忙吗?”
“要忙的。”周初落眉眼温润:“但红娘不在,嬷嬷前儿又受了寒,父皇不放心你一个人。”
“不用担心啊!”周辞越顶着胸膛:“父皇,我都七岁了,是个小男子汉了,男子汉顶天立地呢!我厉害了呢!以后可以保护父皇,谁敢欺负父皇,我就揍趴他。”
周初落挑起半边眉,说:“可你前儿还刚尿过床。”
周辞越瞬间哑了。
周初落轻笑一声,心里感觉有些慰藉。
孩子确实是七岁了,可说到底还是个孩子,红娘在的时候,还能陪孩子玩,如今人消失了,他若是还要见天的忙,谁陪着孩子?
虽说无情最是帝皇家,可周初落就这么个儿子,还是疼得要命,总不忍他一个人。
但朝务实在繁多。
周初落看着周辞越那无忧无虑的样,又叹了一声。
另一边白子慕也不好受。
他感觉他又受到打击了。
咋的都是人,却同人不同命呢?
他和夫郎为了支人参,是流血流汗又流泪,其中艰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可再看看人皇上,好家伙,一出手就阔绰得要命,好像那人参不值钱似的,一往外送就送好几支,怎么不往他家送点呢?
当时尚家老大还受宠若惊客气推脱,马公公笑嘻嘻,说太傅受罪了,皇上一片心意,太傅好好补补,要是不够,宫里还有。
这话拉人仇恨得很。
等什么时候他想不开了,把皇宫洗劫一遍,那他估计就发了。
不过……
算了算了。
如今上有老下有小的,还是踏实些,而且他是一个接受过教育的人,犯法的事不能做。
一到家白子慕就发现家里喜气洋洋,蒋小一几人正在堂屋里数银子。
“我这里有五两整。”蒋小一问:“爹爹,你那里有多少?”
“我这里有四两三百二十一文。”
“小二你那呢!”
蒋小二说:“小二这里有五两一百一十五文。”
“我这里是三两半吊。”赵富民说。
蒋小一默默算了算了。
那今儿一整天便赚了将近十八两银子,今天开张,鱼和海蛎子买的少,只摆了半个下午就赚了这么些,要是全天……
那铁定得有三十两。
京城的银子这么好赚的吗?
蒋小一眉开眼笑,眼睛弯弯说让老六和小六勒紧裤腰带先过几个月,平洲那边要是寄了银子来,就先不动了,留着买客栈,京城人银子太好赚了,摆个摊一天都能赚这么多,要是开家客栈,那一天得赚多少银子去啊!哎呦喂,不敢想不敢想。
想多了怕晚上都睡不着。
“这个行。”赵富民举双手赞成,开客栈确实能多赚些。
摆摊说到底赚得再多那也是小打小闹,但也不能不摆,毕竟蚊子再小那也是肉。
小六闻言也没有闹,举着小手说:“爹爹,小六乖,小六听爹爹的。”
“老六也乖了。”老六爬到蒋小一怀里,亲亲热热的贴着他:“可是爹爹,饿肚子很难受,可是看见美人,老六就浑身有劲儿了,这两个月爹爹不给老六买饭饭,那可以给老六坐门口看一下美人吗?”
蒋小一:“……”
“爹爹,要是老六饿了肚子还得饿眼睛,那可就真是太可怜了。”老六可怜巴巴的说。
赵鸟鸟听着都心疼,摸着老六的脑瓜子帮腔:“大哥,你就给老六看吧!老六可是你的亲骨肉啊!咱得疼他。”
蒋小三:“弟弟说的对头。”
莫小水:“三叔说的也对头。”
蒋小一:“……行,但是你不能对人吹口哨。”
老六高兴得都要蹦起来:“知道知道,老六记住了,啊,父亲你回来了?你快进来坐。”说着他急吼吼给白子慕拖来一个凳子,而后迫不及待就往门口冲。
蒋父还傻愣愣的问他要去哪里。
白子慕看老六炮仗一样冲出去,心想还能去哪里,肯定是蹿门口蹲着看美人去了。
这么冷的天这破瓜娃子真是不怕死的。
他在蒋小一跟旁坐下来,接着双手被人捧住了。
“夫君,你冷不冷?”蒋小一给他搓着手,满眼担忧。
白子慕:“还好。”这会儿哪里还冷,他热。
蒋小一问道:“尚老他没事儿吧?”早上尚家下人来,说让白子慕下午不用过去了,尚老被抬回来了,只三言两语的,蒋小一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儿。
“没事,就是摔着了而已。”白子慕目光落在桌上那一堆银子上:“今儿出摊顺利吗?”
其实瞧见这堆银子和大家喜气洋洋的模样,他就知道生意定是好。
果不其然,蒋父接话说:“今儿生意可好了,我们差点都忙不过来。”
今儿可谓是全家出动。
蒋小一先前和蒋父东奔西走,忙着购置材料,烤鱼用的烤盆,还有碳火,烧烤架子铁铺一打出来两人便马不停蹄的出摊,烤海蛎子的炭火盆是长方形模样,下头支了四条腿,像个小长凳一样,高到胸口,里头凹槽放碳火,上头搁了铁架子慕海蛎子便可直接放在上头。
这得做高了,烤的时候不用弯着腰,如此方不累人。
赵云澜不放心,带着四个孩子过去帮忙,让赵主君和赵富民在家看老六和小六,李菜花和两小厮则负责杀鱼和刷海蛎子。
结果没一会儿莫小水跑回来了,说娘,小一叔叔叫你再去买二十条鱼,海蛎子再买两百斤,交代完又跑后院,太外公,太小外公,小一叔叔叫你们去帮忙。
那老六小六怎么办?
只能搁家里让两小厮抽空看着。
虽说摊子在街尾,可出街时棚子刚打开,老百姓们便时不时地张望过来。
新摊子啊?
咋的还弄了棚子?
这棚子还挺怪,竟然还能合起来,刚这么想,就见那对父子桌子都还没摆,就开始从马车上搬出一个‘大火盆’,可说火盆又不像,那父子两对着碳火一顿猛扇,像吃饱了撑的一样,木炭烧旺了,那父子两便开始往那架子上摆海蛎子。
这是……要烤海蛎子?
那没啥新奇的,他们在京城住了大半辈子,京城卖海蛎子的商贩多,他们吃过不少,煎蒸炸煮,他们都吃过,烤的海蛎子也尝试过,不过味道不咋的,腥得厉害。
还是回家……嗯?啥子味?
大家到了摊子前,看见烤架上的海蛎子被烤得红彤彤的,不晓得放了啥,只认得上头的蒜末和葱花,一点姜都没见着,可却半点都不腥,还香得厉害。
直接走不动道了。
咋的卖啊?多少银子啊?
第326章 第 326 章
蒜蓉酱本就香, 这会儿再塞海蛎子里一烤,整条街都香了。
惹得大家都走不动道,围到摊子前问价。
“十个海蛎子三十六文。”蒋小一说。
才三十六?
那也不贵啊!
来一份试试, 然后……再来一份,我的娘,太香了, 不是, 这小夫郎,给我烤海蛎子啊!你煎鱼干甚, 我不吃鱼,不是, 这位小夫郎,你煎鱼都不放点盐啥的吗?
“不放。”
蒋小一把鱼放大盘上。
那大盘上铺着一层青菜, 还有泡过被切成半的香菇, 还有嫩豆腐, 杂七杂八的一大堆。
周边百姓又来了。
“哎呦我去,这位小夫郎, 你这鱼煎熟了?”
“熟了啊!”蒋小一说。
“熟了你咋的放在这些生的吃食上头。”
蒋小一没再说话, 兀自忙活着,往烤盆里放了碳,又放了香油,再搁点水……
烤盆里头的红彤彤油汪汪的汤水咕噜噜冒着泡,也香,而且看着就特别有食欲, 有人又忍不住了。
“这位小夫郎, 给我一份海蛎子,这鱼也给我来上一条。”
“哎, 你刚不是说不吃鱼的吗?”
“刚才不吃现在吃。”
赵云澜到的时候蒋小一和蒋父已经忙得屁股要冒烟了。
京城富贵人多,也更舍得花银子。
忙忙碌碌半个下午,虽是累得脚不着地,但却赚了满满一箱铜板子,蒋小一浑身都有劲了。
白子慕捏捏他的脸,见他高兴,心里也莫名觉得开心。
收了银子,白子慕去厨房做晚饭,蒋小一往前院去。
老六已经出去许久了,都没听见什么声,别是冻死了。
老六就坐在门外,小小的个头,远远瞧着就小小的一团,头顶的小揪揪被寒风吹得东摇西摆,大概是冷,他使劲缩着脖子,小脸蛋被寒风吹得红彤彤,可双眼却亮得厉害。
蒋小一见他这个样,长长的叹了一声。
“看够了吗?”
老六说话都得劲了:“爹爹瞧你这话说的,咋的可能会够嘛,明天老六还想看美人。”
蒋小一:“……不觉得冷吗?”
“不冷啊!”老六摇着头:“看见美人,寒风吹老六脸上,老六都觉得那风都是暖的,心里甜得要命呢。”
蒋小一:“……”
“可惜弟弟不喜欢跟老六一起看。”为此老六还觉得十分森*晚*整*理苦恼。
蒋小一瞥了他一眼。
暗想要是小六也这样,那他可太对不起大周的哥儿姑娘了。
家里有一个道德败坏的就够了,有两个,那这个家得完。
晚上美美吃了一顿,蒋父热了两大锅热水。
京城入冬后冷得厉害,这儿的老百姓是习惯隔几天才洗次澡,毕竟平日里也不干啥活儿,可蒋小一几个之前习惯了天天洗,即使不洗,也要擦一下方觉舒服。
这宅子刚买下来那会儿,白子慕和蒋小一商量好了,把厨房右侧的墙凿了,做扇门,然后在厨房后头建个澡房,和村里的一样,这般洗澡啥的都方便,粪池就挖马厩下头。
这个好。
赵云澜几人非常赞同,虽说这般整花销会大一些,但像村里那个澡堂,不论是洗澡还是解手都方便不说,还干干净净,尿啊啥的一冲就没味儿了,要是学京城百姓,把夜香放屋里,说实话,冬天冷没啥,夏天难民的肯定有味。
蒋小一出去找了工匠,将这活儿‘承包’出去,如此这般,便不用官工人的饭了,只需等澡房建好给银子就行。
接活儿的工匠是个中年汉子,领着几个儿子和女婿在厨房后头忙,平日很少往前头跑。
澡房不用起太宽,好建。
之前澡房没建好,大家都是搁屋里随便擦擦,昨儿澡房终于建好了,
今儿星哥儿把澡房里外打扫好,加上干了活儿,一身香油味,那怎么的都得洗干净了才能睡得着。
蒋父干脆热了两锅水,叫大家都洗洗。
赵富民洗漱回屋时外头已经彻底黑了,屋里暖和,他一进屋就立马关了房门,又看了看窗户,发现都关好了,这才往床边去。
“孩子都睡了?”
赵主君没说话,笑了笑轻轻把被子一角给掀开。
老六和小六正紧紧挨在一起,全身毛乎乎的,又圆滚滚。
赵富民见他们又化成了熊崽子,呼吸时小肚子一鼓一鼓的,心都要化了。
“这两孩子,睡得可真是香。”
“他们觉多,今儿又跟着小贝子他们刷海蛎子,一整个下午都没能睡,肯定困得厉害,刚一上床,和我说了没两句话他们就睡着了。”
“能吃能睡是好事儿。”赵富民笑着,上了床,他又摸索着去碰了碰赵主君:“腿酸不酸?用不用我给你揉揉?”
今儿赵主君负责上菜,是来来回回的走,片刻都没能歇,腿自是酸的。
“不用。”他说:“刚小二给我捶了好一会儿了。”
“是嘛。”
“嗯,这孩子,贴心得很。”赵主君叹息说:“也乖,比鸟鸟省心。”
一说起赵鸟鸟,赵富民也想叹气。
这孩子十四岁了,小时候胖那没啥,可这般年纪了,他还是大大个,虽说模样是顶顶出色,可赵富民几人总觉得他还是瘦一些好,毕竟这年头,太胖的姑娘哥儿不太好找婆家。
但这孩子就是爱吃,他们不给,他还带着东西偷偷跑茅房吃,上次蹲个坑出来嘴巴油汪汪,赵云澜问他怎么回事儿?这孩子为了不挨顿打,脸面都不要了,说没啥,他刚刚就是好奇,搁茅房里吃了点东西。
吃了啥不言而喻。
赵富民几个是压根不晓得该说他啥。
可偏偏的蒋小一还心疼他,每次吃饭总给他夹,白子慕也说胖些好,有特色。
“啥特色?哦,小六懂了,三叔是跟大哥一样,大哥特别色,所以大哥有特色,三叔也有特色,所以三叔也色,哦,不得了哦,爹爹父亲,咱们家出了两个大色狼,有点家门不幸啊!”小六当时还挠着头说了一嘴。
白子慕想打他。
这孩子,真的不说话就不说话,一说话总叫人想揍死他。
赵鸟鸟也觉得胖了好,他自个摸自个的肚子,都觉好玩得要命,跳起来的时候肚皮还会弹来弹去,他才不想瘦,瘦了有啥好啊!摸起来硬邦邦的,大风天怕是还不敢出门。
赵富民几人觉得心累。
也觉得他没救了,吊儿郎当的,跟个汉子一样,女红刺绣是半点不会,爬树掏鸟蛋倒是一顶一的厉害,一点哥儿样都没有。
还是小二乖啊!
赵富民不想再去想那糟心的玩意儿了:“累不累?”
他给赵主君掖好被子,又把老六和小六往上挪了挪。
“是有些累人。”有孩子在,被窝里很是暖和,听着窗外呼呼猛刮的大风,赵主君心里安静:“不过累虽累,我却觉得这种日子特别踏实,这或许就是生活的意义吧!”
夜里又下起大雪,外头寒风凛凛,屋里暖和依旧。
生意渐渐步入正轨。
蒋小一一开始还觉得可能是因为第一天刚开张,因此生意才会好些,不过后头却发现,生意是一日好过一日。
红油再哪都受欢迎。
可用的多,自个做的要不够用了。
让平阳镇那边做了送过来,不行。冬天河道结冰,水路走不了,走官道,真送到京城,香油怕是都要搜了。
家里人手不够使,蒋小一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牙行挑几个人回来。
赵云澜跟着他一道去,后头选了对夫妻,已经年过半百,老了些,不过一看,蒋小一就知道这两是会干活的。
去的时候不巧,正好御史家的管事刚走,买了一批,蒋小一和赵云澜到的时候,牙行里头就剩下十来人。
大多是年轻的汉子、姑娘和哥儿。
做香油怎么说也算是厨房里的活,要小汉子,怕人做不好。
可年轻的姑娘哥儿,赵云澜扫了一圈,总觉得这几个姑娘哥儿不是本分人,牙行管事的说这些个先前是在大户人家做过,勤快,可干过活的,那手咋的细皮嫩肉?
赵云澜私心里是不想买。
蒋父和白子慕什么人,他清楚,要是买了年轻哥儿姑娘回去,他们断然不会做出旁的事儿来,而且蒋小二和蒋小三也大了,要是有那心大的,生了旁的心思咋整?蒋父和白子慕那里下不了手,诱哄起不知事的小二小三,那可不得行。
最后还是牙行管事见他们瞧不上,便说屋里还有两。
莫阿叔和莫阿婶膝下就一哥儿,那哥儿不是个好的,嫁了汉子就忘了爹娘,蒋小一问过牙行管事,知道这两倒霉催的是被哥儿和哥婿骗光家当,还暗中把宅子卖了,两老不得已自卖自身想换口饭吃。
带人回到家,蒋小一又开始教人做香油,莫阿叔厨房活做的不好,蒋小一便让他负责杀鱼,把星哥儿调厨房来,和莫阿婶做香油。
白天大家都忙着出摊赚银子,虽说忙忙碌碌,可日子有盼头,倒也不觉得累,相反每天回来数银子,心里还高兴得要命,虽然赚的也不多,可都是自个辛辛苦苦赚来的,看着成堆的银子,大家便觉得再累都值了。
不过蒋小一晚上再不跟着白子慕厮混了,总逮着老六,想教育他。
他怕莫阿叔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
老六得教育好了才得行。
可老六觉得自己没问题,除了好点色,他人品杠杠的。
“爹爹,你放心,老六有爱心有良心,你不要老是瞎想,你这样,老六很担心你啊!”
他这么一说,蒋小一更觉得他没良心了。
这孩子说担心,可天天看美人看得乐呵呵的,看不出他担半点心。
小六看不得爹爹愁,钻蒋小一怀里,抱着他说:“爹爹,你放心,大哥要是不得行,你不是还有小六吗?小六爱爹爹。”
蒋小一心里欣慰啊!抱起他,在他滑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两口。
“爹爹知道小六乖,那以后小六娶了媳妇,爹爹和你媳妇同时掉河里,小六会救谁啊?”
白子慕从厨房出来,听见这夺命选择题,又默默转身进屋里去,就怕这哥儿等会扭头也问他。
同时掉水里你救哪个?
小六挠挠头:“同时?为啥同时掉呀?不能隔天掉吗?”
“……”蒋小一:“你就说你救谁。”
“这可难办了呢!小六要是救了爹爹,那又对不起媳妇,救了媳妇,那又对不起爹爹,爹爹这辈子只有一个,年轻的姑娘和哥儿却有很多个,可是小六是个很钟情的人,这辈子可能就只娶一个。”小六很为难,说:“还是一个都不救了,两个人一起死翘翘,路上还能有个伴。”
蒋小一:“……”
蒋小一听见他这话,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心里塞得要命。
但转念一想,好像这么做也对。
要是救了他,他固然高兴,可换位思考,若是他和婆婆一起掉河里,夫君救了婆婆没救他,那他心里肯定是不是滋味。
可想是这么想,但现在儿子媳妇都还没影呢,这破瓜娃子就这么说,他还是心塞,还止不住的惆怅。
他把儿子放下,想进厨房跟夫君说一声,今晚不用煮这两个破娃子的饭了,先饿他们一顿,刚转身,小贝子一身血,踉跄着跑了进来,一到蒋小一跟旁就噗通跪了下来,头抵在地上接连磕了好几个头:
“大少爷,求求您,救救星哥儿。”
“咋的了?你赶紧起来。”蒋小一往外头看,却没有见到星哥儿。
最近生意实在是好,海蛎子一天七百斤都不够卖,租的摊位摆了八张桌子,但还是不够坐,有些客人经常派家里小厮拿了食盒出来买,那食盒做的厚,到家了也没凉着。
之前蒋小一和卖海蛎子的商贩签了契书,让对方每天给他供七百斤,冬季过后一天三百斤。
如今不够卖,他就想着能不能让对方多供些,这商贩,其实是海民。
所谓海民,是以打鱼为生,没有田地,可祥柳镇靠河靠海,海民家家户户几乎都卖海货,凡事都是多了就不值钱,海货多了,自然也卖不上什么价。
祥柳镇的渔民大多贫苦,蒋小一想多要些海蛎子,对方定是允的。
不过早上他忙着出摊,那商贩送货来的时候他没在家,晌午回来吃午饭时,他让小贝子杀完鱼了,去找一下那卖海货的林汉子,同他说一下事儿。
下午小贝子就出去了,不过临出门时星哥儿寻了篮子,说同他一起,家里的肉没了,几个少爷和老爷都喜欢吃海货,他想去看看有啥好的顺道买些回来留着晚上吃。
不过到了卖海货的京和街林汉子却是没在。
小贝子问了人,一商贩说今儿落雪,街上行人少,林汉子今儿挑来的海货没卖得出去,那海货不好留过夜:“俺方才看见他挑着担子往街头那边去,应该是去安和街那边叫卖了,你们若是想寻,可以去那边找找。”
怕今儿找不着人耽搁了明儿生意,小贝子和星哥儿就寻过去了,到的时候正巧的发现苏尚卿被人给拉住。
对方说话油油腻腻的。
“卿哥儿,来都来了,你别走啊,走,进去,邓哥哥请你吃饭。”
苏尚卿不愿,那年轻汉子却一直拉着他没松手。
到底是哥儿,苏尚卿力气哪里敌得过邓杰,只觉对方的手就像火钳子一样,他挣都挣不开,而且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邓杰不怕,反正真被人传出什么来,他一个汉子,没有半点损失,反而正中下怀。
苏尚卿挣脱不开,这会儿客栈里头没什么人,街上稀稀拉拉走着几个,听见动静都往这边看,怕引来更多看热闹的,他赶忙叫一旁的翠儿帮忙。
翠儿刚伸出手,邓杰便朝她看过去。
翠儿犹豫起来。
夫人一直想和邓家结亲,整个京城打眼看过去,年轻一辈,除了听闻很是得宠的,没有见过的太子爷,还有亲王家的几个世子和廖家三位少爷,再没有人能比得上邓少爷了。
六少要是能嫁邓家……
翠儿手缩了回来,还低低劝,让苏尚卿和邓杰一起吃个饭!
“难得见一次,少爷,您给邓少一个面子,二公主咱得罪不起。”
可咋的吃?
他是未出阁的哥儿,而且也未定亲。
京城到处是规矩,可有些方面却又没那么规矩,未出阁不好见外男,可定了亲,带着丫鬟小厮当街一起吃饭啥的,却又不算出格。
可如今他和邓杰没关系,孤男寡男的一起吃饭,传出去他还要不要脸?
苏尚卿挣扎得厉害,远远看着就不对劲,小贝子和星哥儿有些犹豫不定要不要帮忙。
邓杰穿得富贵,一身气派,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周边好几人都看见了,可没一个人敢出手,想来是有所顾忌,因此要是不慎给主子惹了麻烦咋的整。
可苏少爷是少爷们的朋友。
小贝子急,让星哥儿回家喊主子来。
苏尚卿已经被拉进客栈,这客栈雅间,寻常是吃饭,可有些地儿,那雅间也是能睡人的。
苏少爷模样十分出色,是极为上佳的模样,最夺目的就是那双丹凤眼,轻易就能引人视线,又唇红齿白,碰上这种事儿不奇怪。
星哥儿说来不及了,要是回去叫人,回来苏少爷怕是出事儿了。
姑娘哥儿的清白最是重要。
小贝子正不知该咋的办,就见蒋小二几个从街头那边过来了。
小贝子顿时觉得要遭。
自家这几个少爷,最是侠心义胆,果不其然,蒋小二几个一看情况不对,立马朝着邓杰跑了过去,问他们干什么,后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没一会儿一行人就推搡起来。
蒋小二被邓家的护卫一把推到了地上。
小贝子和星哥儿急得不得了,来不及多想,冲上去帮忙,推扯之间,星哥儿被邓杰一脚踹到肚子上,他突然觉得肚子一阵巨疼,而后下/身一热,似乎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他低头一看,脚下雪地一片红。
见血了。
小贝子急急忙忙背他寻医馆,老大夫一看,便说星哥儿有小产的征兆,得立马吃药,不然这孩子保不住。
“那大夫求您赶紧给我夫郎开吧!”
“这阿胶保胎丸可不便宜。”小贝子穿的寒碜,那老大夫怕他给不起银子。
一粒三两银子。
小贝子懵了。
他没有银子。
他卖身入给了赵家后,每个月其实是有月例拿的,以前一月三百文。
后头要来京,他想着这一走,这辈子怕是都难再回去了。
他是下人,主子们若是要回乡探亲,绝计不会带下人——之前回村,老爷们就是自个走,没带人路上照顾。
小贝子便寻赵富民,说想回家看看,见爹娘最后一面。
当初就是因为过不下去,小贝子才被卖了。
多年后再回去,家里依旧一贫如洗,四十岁的爹娘已白发苍苍,瞧着老得不成样子,他是差点没认得出来,六岁大的侄子,甚至还光着屁股。
爹娘和大哥一见他就哭。
是愧疚,是不舍。
小贝子晓得当初是家里难,不得已爹娘才想着卖孩子,而且是他自个要求的,他不怨爹娘,临走时把存了多年的银子全给了爹娘,就当是还了生育之恩。
他想着吃住啥的,主家全包了,不用自个掏银子,便只给自己留了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已经够用了。
可他到底是没咋的出过外头,压根不晓得京城啥个地,竟然一颗药就得好几两银子。
如今三两银子,他真的拿不出来。
蒋小二几个身上也没带银子,之前王俨然送他们玩的玉佩被赵云澜拿去当了,四个人身上连个荷包都没有,浑身上下摸来摸去,就摸了十八文钱出来。
三两银子的药,十八文,怕是连个边角料都买不着。
蒋小二叫小贝子回家拿银子。
蒋小一闻言不敢耽搁,也不放心,跟白子慕说了一声,匆匆回屋拿了银子和他一道前去。
到的时候星哥儿已经醒了,老大夫被蒋小二几个磨得没办法,又见星哥儿这情况不能拖,还是先给他喂了药。
看见蒋小一,星哥儿心里惶惶,掀开被子就要下跪,蒋小一先一把摁住他:“快躺着快躺着。”他脸上全是笑,视线下移小声道:“听小贝子说你有了?”
“大少爷,我……”
“这可是大喜事啊!你怎么跟我一样糊涂,怀了都不知道,还好没出啥事儿,大夫可有说几个月了?”
星哥儿脸色有一瞬间的空白:“……快四个月了。”
“那没事吧?”
星哥儿脸色煞白,急声道:“没事,大少爷,大夫说我身子壮,回去就能立马干活。”
蒋小一仔细看他,见他满脸惶恐,大概知道他害怕什么了:“你放心。”他拍拍星哥儿肩膀,说:“我们不会赶你走的,你不要多想,我有良心呢!”
星哥儿:“……”
第327章 第 327 章
蒋小一没想旁的。
如今家里确实是忙, 银子也紧张,可也不至于人一干不了活就将人重新发卖出去。
再说了,星哥儿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来的, 不至于一怀了身子就得休养不干活,而且家里的活儿也不重,就是坐厨房里头看看火, 回去养好胎歇几天就能动了, 他自个怀的时候是干到生,不过那会儿他肚子没显怀, 星哥儿后头肚子大了肯定多有不便,倒时给他歇一两个月的又没啥, 家里银子再紧张,也不至于养不起人。
星哥儿进府这些年, 干活勤勤恳恳的, 啥子人蒋小一都看在眼里, 这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人一怀了就将人赶出去的事儿, 他万万干不出来。
“你好好躺着。”蒋小一给他掖好被子, 才起身说:“我回去叫夫君给你顿只鸡吃,你可能不知道,我怀老六和小六的时候,我夫君天天给我炖鸡吃,我就是鸡吃多了,所以老六和小六身体才倍棒。”
这话星哥儿信。
虽然老六和小六小小个, 几乎不长, 可这种天两个小家伙跑来跑去的,硬是一点鼻涕都没流, 这么些年,就是连喷嚏都不打一个。
厉害得很。
星哥儿活了这么些年,就没见过这么‘强壮’的娃儿。
蒋小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走时把蒋小二四个也带走了。
小贝子拿了银子去结账,回来就看见星哥儿在掉眼泪。
“你别哭。”他坐到床边给星哥儿抹眼泪:“大少爷这么说,就绝不会赶我们出去,你放心,别哭。”
大少爷在家里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我知道。”星哥儿说:“我不担心这个。”
“那你哭啥?可是肚子又不舒服了?”
“没有。”星哥儿抚着肚子没再说话。
蒋小一离开时那兴冲冲的很高兴的样,还有小贝子离开时,蒋小二几个寸步不离的守着他,握着他的手,说没事儿没事儿,还求大夫先给他吃药……他心里又酸又涩,喉咙都哑了。
以前在家爹娘不喜他,就疼两个弟弟,有啥吃的他们总先紧着弟弟,他干啥都讨不得一句好,每天拼了命的干活就为了一口吃的。
可是后来还是被卖了。
到了赵府他没一天是过得踏实的,总怕自己笨手笨脚的会被赶出去。
他不想再像畜生一样被人挑来挑去,他害怕那种前途未卜脚踩不到实处的感觉,他想和当家的安定下来,有个地儿扎根。
除了当家的,再没谁这般紧张过他。
之前他总觉得心落不到实处,可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他有家了。
蒋小一到家时手里还拎着一只鸡。
赵主君不放心,在正堂等着,一见他回来就问星哥儿出啥事儿了?
方才小贝子说的不清不楚的,大家没听明白,都急,想追出去,可蒋小一和小贝子脚底抹油一样,跑得飞快,一下就不见影了。
蒋小一说了一通,赵富民拍起手来。
“这是好事儿啊!这两人成婚也有好些年了,是该有个孩子了,这鸡赶紧杀了。”
“那卿哥儿没事吧?”赵云澜问。
“没事。”蒋小一去的路上都问清楚了,卿哥儿原是跟着小贝子把星哥儿送医馆,不过半道被家里的护卫强行给带走了。
白子慕十分纳闷,之前他以为苏尚卿是大商人家的哥儿,可后头见苏夫人那阵仗,他就晓得苏尚卿来头怕是不小,敢当众拉扯他,那么那邓少爷怕也是来头不小。
这京城,真是满大街的权贵人。
蒋小一点点头:“可不是,夫君,你还是赶紧考大官吧!不然没点背景,咱们混不开啊!”
“确实是。”白子慕道:“要是在平洲,这会高低我都得去寻一下那姓邓的,不给他两脚,他都不知道星哥儿啥子来头,什么人罩的。”
可在京城……
算了。
这口窝囊气先咽了,没背景,还是得夹着尾巴做人。
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
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可莫小水心里不舒服,二叔都被推倒了,还有星哥,差点出了事,当时星哥流了那么多的血,可那人却一脸无谓,好像躺在地上的是条狗……
怎么能‘草菅人命’到这种地步?
这事一下就成了他心里的一道刺。
蒋小二倒是没觉得有啥,只同白子慕囔了两句,让白子慕以后给他报仇。
白子慕应了他立马又高高兴兴,将这事儿给抛之脑后。
日子过得忙忙碌碌,但却充实自在。
今儿年只能在京里过,回不了村了,但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再哪也变得无所谓。
年节京城热闹,趁着人多,蒋小一出摊出到了大年三十。
过年一家子是四处闲逛又吃吃喝喝,回来不是火锅就是涮羊肉,最高兴的莫过于蒋小一几个,这边海货多,白子慕不用去尚老那儿学习了,几乎天天给他们做好吃的,火锅羊肉吃腻了,那就安排别的——今儿烤鱿鱼,明儿大闸蟹,蒋小二几个吃得高兴,美得乐不思蜀。
除了老六和小六,是个个都胖了。
初二白子慕带着蒋小一去了趟尚家。
尚老看重白子慕,其她人倒也不敢给蒋小一脸色看,尚老躺床上,见就他们两,还问蒋父众人呢!怎么没带来?
尚府人乌泱泱的,亲戚也多,今儿初二外嫁的闺女还有亲朋好友都会来,大户人家规矩繁多,蒋父几人来了怕是会拘束,还不如搁家里自在,白子慕就没带来。
初六一过,蒋小一便马不停蹄的开始出摊。
白子慕也准备参加会试了。
尚老先前惜命,还想着他被太子这一屁蹦得差点半身不遂,白子慕就暂且先不教导了,免得剩下的半条命被气没了。
可楼倡廉又来信了。
他早料到没点本事和耐心的,教导那混账东西,绝计坚持不到最后,毕竟他先前就时常的想砍了这小子,不愿教了。
老师气性比他还不如。
赶紧的给京城去信。
“老师,您得坚持住啊!这小子有大才。”
就是有大才尚老才坚持到了今天,虽惜命,可一想会试在即,那混账东西那诗还是做成那个鬼样子,再不抓紧教导,悬啊!
于是挣扎着起来,又开始教导白子慕。
白子慕如今诗虽还是做的不成样子,但也能勉强入眼。
会试寻常是二月中旬举行,正直春季,又由礼部主持,因此会试也被称为‘春闱’和‘礼闱’。
会试还是考三场,一场三天,中间需要换场,所以实际是考九天七夜。
白子慕前去参考那天,蒋小一没出摊,一家人送他进了考场。
赵鸟鸟说会想他。
蒋小三叫他在里面好好表现,被白子慕一巴掌扣屁股上,他啥话都没敢再说了。
蒋小二和莫小水靠谱些,还给了他一红符,说是他们两去庙里求的,捐了十八文才换回来,带了逢考必过。
这两孩子有心啊!白子慕十分欣慰。
再看老六小六,两人没看他,正朝着不远处的姑娘哥儿一个劲儿看。
等白子慕要进场了,两个小家伙才哭哇哇,十分的不舍。
“父亲,你怎么走了啊……父亲啊父亲……”
蒋小一眉心直跳:“……你们父亲是去考试,不是去送死啊!”
“哦,这样啊?”老六安心了,一抹眼泪,又朝旁边的姑娘哥儿看。
赵云澜几人已经不知道该说啥了,这两孩子,真真是光长岁数不长脑,以后咋整啊?还是得多赚点银子。
几人又着急忙慌回去出摊。
九天时间一晃而过,翰林考官加班加点开始阅卷,待结果出来,陆大人照旧的把录取名册送到了御书房。
每次乡试、会试,周初落都会过问一嘴,陆大人晓得他重视,毕竟这些书生是国之栋梁。
这会儿恭恭敬敬两手高举名册,马公公接过检查一番,递给了周初落。
名册前头几人都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子,是国子监培养出来的。
国子监作为顶级学府,寻常会试前十多是来自国子监,但也有特例。
周初落粗粗看了眼,直到第八名,王俨然,是个陌生名,平洲来的。
如此,能考进前十,想来学识功底不错。
再到第两百一十八名,傅君然……
会试录取人数多,马公公扫了眼册子,上头密密麻麻,少说也有两百多个名,皇上一时半会儿估摸着是看不完,这会午时已至,皇上今儿下朝至今尚未吃过东西,怕是要饿了。
他正想吩咐守在外头人小马去备些饭菜来,就听旁边传来嘶的一声。
扭头一看,周初落手背上满是茶渍,眼眸微缩,似乎震惊过度。
“皇上?”
马公公顺着他视线看去,就见名册最后一排最后一行,明晃晃三个大字。
‘白子慕’。
这下马公公也吃了一惊。
前朝国师白子豪。
现在来一个叫白子慕。
仅一字之差。
是巧合还是……
要说同名同姓的也不是没有,可前朝国师什么人?那是头号通缉人物,那年老先皇可是派人四处搜拿他,搞得浩浩荡荡的,后头没抓到,这是皇家的‘耻辱’,白子豪这三字,平头百姓不说如雷贯耳,但怎么的都听过一耳朵。
正常人再给孩子、孙子取名,绝不会取个和通缉犯相似的名,毕竟晦气。
所以……
他恍惚转过头,发现周初落瞳孔微微放大,视线依然定格在那三个字上。
周初落指尖微颤,立马问陆大人,这人哪里来的?
陆大人是做过准备的,每次会试皇上都会过问两嘴,比如这会元策论如何?可是户部左大人家的儿郎?或者这第二名的,家里什么情况,朕听闻……
陆大人有经验,会试前十啥子人,哪里来的,哪位大人生的,家里什么情况又是作何营生,祖宗十八代都叫啥,头上几根毛,平日喜欢吃啥,平时吃几碗饭,他是清清楚楚,不管皇上问啥,他觉得他都能对答如流。
可这会儿陆大人一听,懵了。
皇上问谁?
白子慕?是谁啊?
前十好像没有这个人啊!不过这名好像有点熟,脑子转了半天,脑汁绞尽才想起来,懂了。
原来是吊车尾那个。
昨儿他撰写名册时还嘀咕过,说这人咋的起了这么名,也不嫌晦气,这白书生和第八的王书生同一书院出来的,平日又混得那么好,怎么人考了第八,他考了个倒数,真是同人不同人。
不过皇上问他干啥?
前十的少年才子他不问,问这么个,他,他哪里答得上来。
他懂的也不多啊!
“皇上,这人好像是出自平洲清河书院。”
周初落语气微沉:“平洲?”
“对对对。”陆大人说,这人和第八的王俨然来自同一书院,今年清河书院四人上榜,他印象便深刻了些。
调查王俨然时,白子慕、楼宇杰、傅君豪他也了解过。
周初落问:“平洲哪里?”
陆大人:“好像是平洲平阳镇人士。”
周初落喉咙发紧,捏着册子的五根手指全部都揪紧了,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他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
马公公腿差点也软了。
要是没记错的话,国师好像也是来自平洲平阳镇啊!
周初落极力缓下语气,但声还是抑制不住有些颤:“画像呢!立马给朕拿来。”
陆大人跑了,没一会儿又来了。
科考为的是选拔人才。
为了防止作弊和保证公平,科举制度有一套严格的程序。
每次科考,考卷都会被糊名封装,即把考生的姓名、籍贯等信息遮盖,以确保评卷人不知道考生的身份。其次,试卷会被誊录,由专人用红笔重新书写,以防止考官通过字迹辨认考生。
最后,誊录后的卷子会与原始试卷一起交给对读官校对,确保无误?。
这是阅卷改卷时的程序。
但实际上,科举考试中还存在一些作弊手段,如请托、和枪手代考等。
请托是指通过关系贿赂考官以求得高分;而枪手则是直接代替考生考试或是在试卷上写对方的名字以蒙混过关。
为了防止此类现象,参森*晚*整*理加科考的考生都会由画师画一画像,然后每次进场,由衙役拿着画像一一对照。
这和现代准考证为什么要贴照片差不多一个道理,白子慕都了解过。
这会画卷一打开,周初落瞳孔骤然一缩。
马公公扫了眼,立马认出来了,这是上次他在尚府见的那后生。
当时他觉得眼熟,难道是像着国师?可细细一看,和国师也没多大像啊!那那熟悉感……
“父皇父皇,儿臣来看你了。”
周辞越兴冲冲的从外头跑了进来,他带着虎皮帽,一身红服,大概是怕他冷,嬷嬷给他穿的是里三层外三层,圆滚滚的,五官精致,小脸蛋又白嫩透红,看着很是可爱。
陆大人赶忙朝他请安。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说着,抬头扫了他一眼。
周辞越这两年不爱跟着周初落去上朝了,因为每次去,底下大臣总要偷偷看他,看完了,下朝就三三两两扎堆的议论,说他怪,咋的还那么矮,怎么年年一岁,是不是有毛病,而且怎么天天戴着个帽子,不嫌热吗?
“太子真是怪极了,要是再不长个,怕是要紧了啊!”
“可不是,我家小孙子和太子是同一年的,比太子还小两个月呢!可是我那小孙子这会儿已经比太子高三个头了。”
“我家孙女也是和太子同一年的,也比太子高好多。”
“太子他到底是咋的回事?”
周辞越耳朵灵,听得火大却又不能动这帮老头子,渐渐的他就不爱跟着周初落上朝了。
陆大人许久没见他。
这会儿一看。
我的娘,都过去大半年,太子还是那个样。
他眼里的震惊,同情,诧异让周辞越有点火大,他瞥了周初落一眼,见他没看自己,立马用鼻孔出气重重的朝着陆大人哼了一声。
可他瞥过来那一眼,却让马公公如遭雷劈。
这白子慕为何给他一股熟悉感,他懂了,是因为太子,太子那般斜眼看人时,和这白书生简直是……是如出一辙。
儿子是自己生的,周初落对周初落的一瞥一笑再熟悉不过,因此第一眼他就发现了,这白子慕像他儿子。
白子慕,白子豪……
周初落眯着眼眸,这个白子慕,似乎很可疑啊!一般只有同宗同族之人,才会承同于同一字字辈。
“宣夏林涛。”他沉声说。
周辞越爬到周初落腿上:“父皇,你叫夏护卫干什么?”
“没。”周初落摸摸他的脸:“你乖,先睡会儿,父皇忙完了再同你玩。”
夏林涛进了御书房一趟,很快就又面色凝重的走了。
没过三天,他又面色凝重拖着虚浮的脚步回来了:“皇上……”
马公公越听额头冷汗越是多。
“皇上。”夏林涛说了一大推,马公公就记得那话:“皇上,这白子慕是个上门的……和蒋家哥儿六年前生了两个孩子,这两和太子殿下一样。”
咋的一样啊?
“都不长个。”
“那两个孩子六岁了,才五颗牙。”夏林涛说。
周初落眸光一暗:“才五颗牙?”那比他儿子还要惨啊!
“是,属下亲眼所见。”夏林涛前去调查的时候,老六正坐在门外看美人,笑得十分荡漾,五颗牙齿白得明晃晃的,十分惹眼,但这不是让夏林涛震惊的点,他震惊的是——这孩子和国师一个样。
他惊骇当场。
可他不晓得这只是‘开胃菜’。
那会儿他深深呼了口气,还自我安慰没准只是长得像,他也没放心上,看见老六嘴里那五颗牙,他也只当老六年纪还小,刚刚长牙,没什么可奇怪的,可一查,不得了,这娃儿竟然已经六岁了。
六岁才五颗牙?
这正常吗?
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蹊跷,不正常。
蒋家的事儿好查,压根就不费什么功夫夏林涛就查了个一清二楚。
“蒋家对外宣称是因为孩子得了慢牙症。”
周初落:“……”
马公公:“……”
这蒋家骗起人来这么不走心的吗?
周初落眉心直跳,他从未听说还有这么一种病,可没准是自己孤陋寡闻,毕竟他对这方面的事也算不上了解,隔行如隔山。
“宣梁太医。”
梁太医很快提着药箱来了。
“皇上,您咋的了?微臣给您把个脉。”
周初落说他没咋的,就是想问些事。
梁太医立马松了口气,龙体无恙那他就安心了,他说皇上那您问吧!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初落:“梁太医可晓得这慢牙症?”
梁太医表情有片刻的空白,怀疑出声:“皇上您说啥?”
周初落抿了抿嘴,耐着性子:“慢牙症,梁太医可晓得?”
梁太医仔细看了周初落一眼,发现他身子严肃正经,并未拿自己开玩笑,这才道:“皇上恕罪,这慢牙症微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听过脱牙症,松牙症,蛀牙症,就是没听说过什么慢牙症。
整个大周医术最为了得的,都在皇宫里,梁太医年轻时曾外出‘游历’近二十载,如今又贵为院首,那说没听过,那想来世间并无这种病状。
“那梁太医可曾见过六岁才长了五颗牙的。”周初落又问。
梁太医摇头。
寻常孩子两岁左右,就已经是满口牙了,这时候能有二十颗左右,六岁都开始换牙了。
就是长得慢,也断不会慢到如此地步,六岁才五颗,怎么可能,开玩笑都不是这么开的。
梁太医摇头说没见过,要是见过,他方才都不至于吃一惊。
周初落挥手让他退下。
夏林涛又道:“皇上,微臣还有一事。”
“什么?”
夏林涛前去暗查时,问过蒋府周边住户,隔壁范家的老婆子说过一嘴——蒋家养了两只怪东西。
怎么怪?
熊不是熊,猫不是猫。
范家小孙子在一旁说:“超级可爱。”
范老婆子瞪了他一眼,然后才夏林涛说蒋家那几个大点的娃,有些小气,平日经常和那两只小熊在院子里玩。
她孙子瞧每次瞧见了总闹着想一起玩,不过蒋家那几个孩子没给,说她孙子不得行,上回打了他们的小熊。
范老婆子晓得怎么回事。
不过她觉得该。
上回蒋家那几个娃在院子里玩飞镖,那两只小东西可有灵性了,会跑去帮忙捡,那会儿她孙子跟着玩,掷出的飞镖掉地上,她孙子便踢了一旁的小熊一脚,让去捡。
后头蒋家那四个孩子就火了,和她孙子吵了一架。
她在院子里骂,说个畜生,踢了就踢了,又不是多大的事。
可蒋家那四个娃儿心眼小得很啊!她孙子没道歉,他们就再没和她孙子玩了。
而且那两只小东西特别有灵性,似乎会记仇,见了她,竟然还会朝她拍屁股做鬼脸。
范老婆子是印象深刻得不得了。
然而夏林涛偷偷去蒋家溜了一趟,并未发现什么小东西。
第328章 第 328 章
夏林涛暗中观察了一番, 发现蒋家那两个矮矮的小娃头一个最爱坐大门口盯着路人看,一个最爱搁院子里爬树和啃竹子,然后每天中午他们都会跑屋里去, 他们进门没一会儿,那屋里便会窜出两只小熊子。
两个娃儿,又正好的两只小熊。
这是巧合??
他是有点毛骨悚然, 原先是想进屋查探一番, 可却差点被那白书生发现,后头人去了尚府, 见同一时辰那两娃儿又窜屋里去,等两只小熊离开, 他才摸进去,却发现屋里压根没什么娃。
不可能!!!
他明明亲眼看见那两个孩子进来了, 可人呢?
钻耗子洞里去了?
也不能, 屋里没有耗子洞。
夏林涛当时腿都软了, 差点晕在那屋里头。
之后他又去了范家,问范老婆子会画画不?
范老婆子是商户出身, 琴棋书画算不上精通, 却也是学过的。
夏林涛让她画下来带回宫。
周初落一看画上的两只小熊猫,脑子便一片空白,刚刚平息了一点的心跳再次沸腾起来,其速度甚至比之前还上升了一个等级。
这东西……他见过。
马公公也瞥了一眼,一股寒气直接从脚底窜到了天灵盖,心都跳漏了一拍, 他浑身颤栗, 声音哆嗦:“皇上,这, 这……”
那东西头上那两只耳朵和那鸡蛋大的白毛尾巴和小殿下的是一模一样,还有那黑眼圈,简直是像。
这会儿说这几人没有关联,怕是鬼来了都不信。
“皇上。”夏林涛又说:“属下觉得那白书生不简单。”干他这一行的,最会潜伏,对杀气也最是敏感。
可那天他并未泄露任何气息,且还是在隔壁范家进行的暗查,但那人却警惕得厉害,脚步一顿,一跃就上了屋顶,当时还好他反应快,不然就被发现了。
马公公气脑子混混沌沌:“皇上,我们要不要?”
周初落知道他什么意思,心绪稍微平复下来,摇头道:“不可。”
要是这人真的与国师和他儿子有所关联,那么手段一定也不俗,要是打草惊蛇,没准那一家子立马就能从京城悄无声息的‘离开’。
好不容易有了线索……
他看向夏林涛,目光如炬,语气沉沉:“今日之事,绝不可泄露出去半个字。”
夏林涛晓得事情轻重,也知道若是泄露出去,等待他的将是什么,立马单膝跪地抱拳道:“是,属下明白。”
“下去吧!”周初落挥了挥手,以前想不太明白,不敢确定,觉得不可能又匪夷所思的事儿,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白子慕生的那两个娃儿,其实压根就不是人。
人就没有不长牙的。
而且,侏儒症的人群,小时候都还会长一些,可按夏林涛调查的情报来看,那两个娃儿这些年可是半点都不长。
同他的皇儿一模一样。
这还能是人吗?
明显已经不是了。
夏林涛说,蒋家那两个娃儿有个特别喜欢爬树和啃生笋,他的皇儿也喜欢……
红娘却好像都晓得。
她为什么会知道?
她为什么性格、品性和那死太监那么像?
只有国师,才有那本事从暗卫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离开。
而且……
“皇上,属下远距离观察过那个一直蹲门口的哥儿。”夏林涛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表情有些怪异:“那哥儿似乎……似乎是个好色份子。”
周初落:“……”
“皇上,虽然此言荒谬,但属下不敢欺瞒,句句属实。”夏林涛说的慎重:“那小娃娃虽然小小年纪,还还是个哥儿娃娃,可属下发现,一旦路过的是哥儿和姑娘,那小娃娃便目不转睛,笑得灿烂开心,要是汉子他便……”
说到这儿他卡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言语,怕如实交代,皇上嫌粗鄙,便想润色一番。
周初落听出来了。
就是汉子经过,那小娃娃便仿佛虱子上身,不是挠屁股,就是挠耳朵,反正是看都不看人一眼,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小小年纪,便这般作态,这般色易熏心,像极了当初连清秀小太监从跟旁经过都要扫几眼的国师。
白子慕和白子豪绝对有关,这两估摸着是出自一门,如此,他的皇儿才会像着那白子慕。
他当初明明失身与那死太监,可生的孩子却和国师有着同一头发白,而且当初他遇险,救他的那个东西,应该是国师,还有祭祖遇险那次……
国师为什么要三番两次出手救他。
因为他是那死太监,因为他怀的是他的种,所以他才会出手,才会对他儿子的喜好那般清楚,因为他们都是同类人,不然正常人,绝不可能想到给几个月大的孩子吃生笋,也不会知道他皇儿喜欢爬树,只有这般,一切才解释得清。
可以及说是救他,倒不如说是救他肚子里的皇儿。
周初落的心脏仿佛被一记重拳猛然击中。
咔的一声,拉回了马公公的神智。
“皇上?”马公公不晓得皇上想到了啥,突然就炸了,脸色极为难看,手中茶杯更是被捏得四分五分,茶渍溅落一地。
“皇上,您要不要紧?您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无事。”周初落声音淡淡,不愿多说。
白子慕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被人查了个底朝天。
殿试通常紧随会试之后,寻常不足一个月,白子慕正忙着准备呢!压根就没心思想旁的。
会试虽是还没出结果,不过刚考完,尚老便把他和傅君豪叫了过去,问他们答得如何。
白子慕和傅君豪一说,尚老就知道他们稳了,让他们抓紧时间准备殿试。
距离做官只差这一脚,要是失败,那便要重等三年,白子慕是丝毫不敢马虎,前所未有的勤奋。
放榜时,不出所料,白子慕确实是在榜上。
蒋小一兴冲冲的跑去买了十斤虾,打算晚上庆祝一下,摊主看他一边挑着虾,一边笑嘎嘎的,就知道这人怕是碰上什么喜事儿了,殷勤推荐说:“这位夫郎,买这个吧!这个好。”
“大钳蟹啊?”蒋小一压抑住嘴边的笑容,说:“这个确实是好,可我这种穷人吃不起,就这个吧!”
那商贩:“……”
穷你还挑了一篮子?这大虾也没比大钳蟹便宜到哪里去,再看他腰间鼓囊囊的荷包,有点想打他。
晚上吃了一顿好的,吃完白子慕又立马窜屋里温习。
他这个样,让蒋小一也跟着紧张起来,平日怕老六和小六搁家里会打扰到他,还严肃告诫他们,不准跑后院玩。
老六和小六说他们都乖了,知道了。
蒋小一还是不太放心,可他要出摊,如今快三月,没之前那般冷了,可也没暖到哪里去,先头大雪直落,街上行人也不算得多,如今是络绎不绝,生意也越发的好了,但估摸着也就能好这一个月。
四月热起来后,热食肯定就没先前那么好卖了,蒋小一想趁机大赚一笔,赵云澜盘算过,平洲那边大大小小的铺子,一个月能赚两万多两,五个月就是十万多两,到时候寄过来欠牙行的银子就能还清了。
欠债不好受,等还清了银子,再努力几月,就可以盘下客栈了,然后钱财滚滚来,倒是便算是彻底在京城安定下来。
大家一想心就热,压根就不愿呆家里歇,浑身似乎都有使不完的劲。
他们要忙,真把孩子带去了也没时间看,他只得叮嘱李菜花和星哥儿,多盯着这两一点。
李菜花嗯了声,心想老六小六乖得没边,哪里用盯啊!
蒋小一出摊去了,忙了一早,晌午回来拿海蛎子,发现老六正蹲在门口看美人,怀里抱着个头大碗,一边扒饭一边张望,看见他回来还挺高兴,笑得很开心,跑过去一手牵他说:“爹爹你回来了?星叔叔刚做好饭,还热乎乎呢,爹爹你快去吃。”
蒋小一看他:“你没去打扰你父亲吧?”
老六摇头:“那哪能,老六可懂事了。”父亲这是准备考大官,考了大官他就是官少爷了,以后泡妞容易,他咋的可能会去打扰。
“你弟呢?”蒋小一问。
老六小手往屋里指,说:“弟弟在后院爬树呢!”
“又爬树了?”
小六最近有点好动,前几天他见蒋小一忙,想搭把手,跟着去出摊,蒋小一没让,晚上和白子慕嘟囔了一句,说孩子有心了,可是太小了,那个头,人放个屁他们都闻不着,跟着去出摊也不能做什么,想收拾碗筷他们都没桌子高,还不如在家刷海蛎子。
这话不知道怎么被小六听见了,这孩子这几天刷完海蛎子就蹿后院去爬树,然后倒挂在上头,说拉筋动骨,打好基础,以后做个一米九的男子汉,白子慕说不急,先不用练,如今家里经济紧张,吃的都买不起,练这玩意儿能有什么用。
小六认认真真,说他有预感,马上就能吃饱‘饭’了。
白子慕说他去做个梦可能比较实在一点。
他练得起劲,有时晚上蒋小一叫他他都不愿下来,还是白子慕找了棍子,他才猴急猴急的蹿下来。
蒋小一有些莫可奈何,说道:“后院那榕树要被你弟爬秃噜皮了。”
老六叹息一声:“这也没法子啊!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开始交/配的季节……哎呦,爹爹你打老六干啥呀?”
“那是你弟,不是畜生啊。”蒋小一说,小六才多大,啥都不懂,这完犊子就这么说他。
老六屁股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可小嘴还是叭叭叭:“是我弟可也是动物啊!”
蒋小一:“……”
他感觉有些心累,暂时不想再看见这糟心的大儿子了:“你继续吃饭,继续猥琐吧!别说话了。”
“好,老六最听话了。”老六又抱着碗蹲了回去。
周初落和马公公到达梧桐巷的时候,果不其然在蒋家门口发现了那个小哥儿,小小的一坨。
一看见老六,周初落和马公公即使有过心理准备,还是惊了一下。
“皇上,这孩子和国师真是像啊!”
周初落低低嗯了一声。
除了脸上的酒窝和那张小嘴,确实是像。
看着那张小脸,周初落心里莫名有些异样,还没等他过去,那娃儿不知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扭头看了过来,而后眼睛瞬间瞪大了。
周初落见他小小个,可跑起来却异常迅速,只见那娃儿匆匆忙忙抱着碗蹿到了屋里,风一样。
他正不明所以,以为是自己将人吓着了,可没一会他又见娃儿蹿了出来,这会儿没再抱着碗,那头发……他不知道这么极短的时间内那孩子是怎么做到的,可方才那孩子头上小揪揪东倒西歪,现在那头发油光水亮。
然后那孩子一手撑在墙上,身子倾斜,两只小短腿交叉站立,笑得灿烂天真,左眼一闭一睁,对着他电了个眼。
周初落:“……”
马公公:“……”
老六小心肝噗通噗通跳,浑身沸腾。
他从没见过这么正点的哥儿,这人五官凌厉,气质出众,是他最喜欢的那一款。
勾搭美人的第一步,就是要吸引他的注意力。
老六朝着周初落吹了一声口哨,然后朝天挥挥手:“嗨,美人。”
周初落:“……”
马公公:“……”
周初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可这会儿还是难以自抑,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眼角差点抽搐,他咳了一声,正想往老六那边过去,蒋小一撸着袖子从大门冲了出来。
他左右张望,很快锁定了目标。
周初落就见他拎鸡崽一样,把那孩子拎起来,然后啪啪就是两下。
“我怎么说的,不许朝人吹口哨,你怎么就是记不住。”
蒋小一打了老六一顿,才看向目瞪口呆,轮廓英俊利落又一身矜贵的周初落。
他不由顿了一下。
这人委实是出众,差点赛过他夫君了。
以前搁村里,白子慕是他见过最俊俏的汉子,那会儿他觉得是自己没去过外头,见识有限,所以才觉得夫君帅呆了。
可到了平洲,还是夫君最帅。
到了京城,美男子确实是多了点,可还是夫君最好看。
如今……
这人有点亮眼啊!
不过他是有夫之夫,看两眼就得了,看多了不得行。
他朝人点头哈腰:“对不住对不住,家里孩子调皮了。”
周初落摇摇头,想说没事,不要这么打孩子,可话来不及说,就见那哥儿似乎怕他又反悔,立马抱着孩子往屋里跑。
然后……
“夫君,你快来呀,我们老六真的完蛋了。”
“爹爹,你胡说啥呀。老六完蛋啥?”
“你之前只朝人哥儿姑娘吹口哨,可如今你连汉子都不放过了,这不是完犊子是什么?”蒋小一一脸的不开心。
“什么汉子?那明明是个超级正点的大哥儿。”
“他是哥儿?”
“那肯定啊!”
“你没驴你爹?”
“哎呦,爹啊!老六可是诚实的小朋友,骗你干啥。”
蒋小一大吃一惊:“那人是个哥儿?我的天,我都不敢相信我年纪轻轻,就眼花成这个程度了,不不不,也可能是刚才我没认真看。”
然后周初落就见那门口做贼似的探出了两个脑袋,一看见他,又咻的缩了回去。
“没看错啊!是个很俊俏的汉子啊!”
“啥汉子,是哥儿啊爹爹。”
“明明是汉子。”
“是哥儿了,老六看了这么多年的美人,不可能看错的,爹爹,你这是在质疑老六。”
周初落:“……”
马公公:“……”
马公公压着声:“皇上,我们还要……”
“先回宫吧!”周初落揉了揉眉心,道:“朕大概还需要再准备准备。”今儿他已经心梗太多次了。
还是先回宫。
三月二十六,殿试如约而至。
殿试只考策问,应试者自黎明入,历经点名、听规,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最后颁发策题。
殿试在金銮殿上考,霎时由皇上坐上首,百官立左右,考生坐中央,这时候,说白了,考的便是心理素质。
因为不用进考舍,所以搜身松散了些,不用像府试、乡试那般,得脱光了让人检查,毕竟应该没谁敢搁金銮殿上作弊。
但毕竟是进宫,这身还是得搜,不过主要就是搜是否带有利器和暗剑。
白子慕被一御林军摸了两下,就被放行了,他和其他书生穿着宫里统一发放的服装,前头带路的是个小太监。
白子慕原以为直接去金銮殿,结果那小太监领着他们冬拐西柺,后头在一院子里停了下来。
一老太监开始讲宫规。
不可直视龙颜,不可探头交耳……
那老太监说了大半个时辰,白子慕听得双目无神。
这他娘的,要不是老二还在,他都怀疑他不是来考试而是进宫当太监的。
考完就走了,还念叨这么多干啥?谁敢搁宫里乱尿尿啊?
这不是说了等同于没说?
竟然还瞎操这个心。
不过,不可探头探脑,但没说不能眼珠子乱转。
白子慕偷偷朝四周瞄了一眼,好家伙,周边都是带刀的御林军,四十几个把他们这帮人团团围了起来。
白子慕都有点火大了。
这什么阵仗?不懂的还以为他们是劳改犯呢!再一看前头,王俨然和傅君豪、楼宇杰三人白着一张脸,全是紧张的。
白子慕微微摇了摇头。
这三心理素质不得行啊!太容易紧张了,男人,就得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不过这三表现得还行,隔壁那两书生,那腿抖得他都看见残影了,看见个管事的太监就紧张成这样,要是见了皇上,还不得当场尿裤子?
老太监规矩讲完,御林军‘护送’考生前往金銮殿。
什么是中式建筑的压迫感?以前人曾说,法式可显你财力通天,但中式可显你权利之巅。
白子慕随意扫了眼,金銮殿是辉煌宽敞,前头龙椅高高立于上首,周遭显得十分贵重豪华,无形之中无端给人一种压迫,让人丝毫不敢嚣张张狂。
金銮殿上摆好了桌子,倒不是寻常用的高脚桌,那桌子很矮,就八十多厘米高,匹配的凳子也矮一些。
金銮殿周边站着百官,还有负责防护的御林军,气氛庄重而肃穆,有两考生见着这阵仗,两眼一闭,身子软乎乎的朝一旁倒了下去。
白子慕都震惊了,一旁的御林军却好像见惯不怪,一御林军两指并拢朝前一指,四个御林军出来,将那两个考生抬了出去。
白子慕啧了声,可惜了,这两人要是醒来,怕是要捶胸顿足。
这有啥嘛!还能紧张得晕过去,简直了。
考生们按照会试排名而入座。
因为会试又考了个倒数,不出意外,白子慕坐在了最后头。
前头那一行,都是翘楚坐的,能靠近天子,坐皇上下首,越是和皇上离得近,越有机会得到青睐。
白子慕伸着脖子朝前头看了一眼,刹那就被上头那龙椅给闪到眼了。
金灿灿的。
我滴个乖乖。
白子慕眼都给瞪大了,这龙椅……竟然是真金做的,难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金钱的味道,这要是能顺走那可就发大财了啊!
顺不走,要是能坐一会儿,那这事能吹一辈子。
这想法一冒出来,白子慕便觉冲动又上头,有些蠢蠢欲动。
可一想到他活了三百多个年头,黄金椅都没坐过,这皇上应该只三十,如此年轻就能天天的搁龙椅上坐,顿时心里酸溜溜的。
自白子慕进了金銮殿,马公公目光便一直追随着他。
这人当真是一副好相貌,面容俊美无涛,让人一眼难忘,真人比画卷上还要出色三分,和小殿下也是真的很像啊,小殿下第一次瞧见这龙椅时,那眼珠子也是转溜溜的。
卷子发下来的时候已经快晌午。
不过殿试不用考三天,只一题,半个下午就能写完了。
白子慕写了片刻,就觉得似乎有人一直在看着自己,起初他也没在意,毕竟他长了一张可以吃软饭的脸,引人注意是正常的,以前没少被人注视,这会儿殿上这么多官爷,这帮人没事可做,东张西望注意到他不足为奇。
可不对啊!
这视线有点火辣辣,白子慕一抬头,瞬间和周初落那掩在冕旒下的,堪称冷峻的双眼对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
一瞬间,白子慕浑身紧绷,有点瑟瑟发抖。
周初落神情微拧,眉梢间带着天生的寒意,气场又十分强大,他端坐上首,视线居高临下,好像天生就该坐于高位,让人对着他下跪俯首称臣。
又好像自我皆下,皆为蝼蚁的感觉——他的气质,神韵,能让人感受到很强的威压。
但这不是让白子慕害怕的点,他什么人没见过,他师傅气场当年比皇上还足百倍呢!
他自觉天不怕地不怕,鬼来了他都能直接一拳给抡飞了。
第329章 第 329 章
白子慕还是清明宗的小太子时, 啥子人没见过?一宗之主的师傅威严尊贵,不知甩明间天子多少倍,平日宗门里的人见了都怕, 大气不敢喘,可他却没觉得有啥,师傅一点都不可怕。
可现在……
这皇上, 当真是英俊至极, 明明气质清冷,却生了一双会勾人的眼, 对方不言不语,审视的目光却像是要将他看穿一般, 不知为啥,让他有股寒毛倒竖的感觉。
这人一看, 就知道是非常的不好惹, 这种人要是一得罪, 估摸着立马就能一巴掌将人扇出十米开外。
不敢看了。
冷汗都要下来了。
不过咋回事儿啊?
这股恐惧,跟他夫郎磨刀震慑他时一模一样。
周初落就见他抬头看了自己一眼, 然后便急速的低下头去, 然后又悄咪咪的抬头看了他一下,一对上视线,他又立马含胸缩背的低下头去,那头颅几乎要挨到桌子上。
这窝囊十足的样,真是和红娘像极了。
金銮殿上安安静静,落针可闻, 白子慕压下心绪继续写题, 耳边却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周初落步下台阶,皇靴落地的声音在死寂又空旷的金銮殿上显得尤为清晰。
视线范围内出现一抹金色, 一双黄色长靴出现在他眼前。
白子慕都不敢抬头,心想没准对方是路过,可怎么可能路过,他身后又没人了,而且对方站他桌子旁边不动了。
白子慕:“……”
不对,皇上身上怎么有股味?
还他喵的很是熟悉。
他脑子一转,能不熟悉嘛!当年他躲懒不修炼,师兄怕他睡着睡着寿命就尽了,练了好些添寿丹给他,那会儿他拿了当糖豆吃,每次醒了就来上几颗,空间袋里还有许多,他先前暗中给堂奶奶吃了一颗,又给两外公和父亲爹爹也吃了,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
皇上竟然吃了添寿丹?
听闻秦始皇在世时,曾追求长生不老,派人四处寻药,大周那老老皇帝在世时,好像也请了一国师让为其炼制那长生不老药,难道这是练出来了?
那不得了啊!
看来外头的道士也不全是坑蒙拐骗的。
他抬起眼,对上周初落看向自己的黑沉双眸——对方正在看他,且目光毫不躲避。
白子慕:“……”
他心理素质可能也不太过关,他也想晕一下了。
可不能晕啊,一失足成千古恨,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真晕了那可得前功尽弃。
他微微向右边侧过了身子,避开了周初落的视线,还一手把卷子挡盖起来。
周边大臣:“……”
这书生竟然这么没有眼力劲?
要知道得皇上赏识看重,那是何等殊荣,多少书生求皇上站他们跟前看一眼可都求不来呢!这书生竟还避开!!
不过,皇上咋的走后头来了,会元可是坐这前头啊!
周初落看着他,白子慕眼睫微微垂着,在森*晚*整*理轻轻颤动,明明一看就不是个听话正经的人,可这会儿低垂着眉眼,安安静静不说话的样,看着倒是很乖巧,装得很像那么一回事。
周初落没有说话,站在桌旁沉默的看着他,暗沉的双眸中情绪复杂。
片刻他又站到了白子慕右侧。
白子慕:“……”
白子慕有些承受不了,他面上强撑着,搁桌子底下的手却快要把衣裳给抓破了,半响后,他还是受不住,又往左边侧身,躲开周初落的视线。
见此,周初落忍不住有些好笑,却没有笑出声来。
这人这般,和那死太监真真是太像了。
周边大臣:“……”
一而再再而三,皇上杀伐果决,这人今儿怕是走不出去了。
可周初落似乎并没有生气,还低低笑了两声。
周边众大臣都怔住了,皇上他竟然在笑?上次早朝御史大夫就一问题回不上来,皇上一奏折就往他身上扔,现在他竟然在笑?
咋回事?
再一看白子慕那样,哦,懂了,好看的人都有特权。这么一张脸,换了他们,好像也不是不能忍。
白子慕顶着那不移分毫的视线,是如烈火烹油,三月天额上都起了一层冷汗,简直是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熬到殿试结束,周初落总算记起正事,在龙椅上一派威严,点了前头几位书生,问了些话,又勉励了几句。
问了什么白子慕压根没心思听,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脸都是白的。
楼宇杰很是担心:“兄弟,你怎么了?殿试那会儿皇上一直搁你跟前站,你认识皇上吗?”
白子慕还心有余悸:“瞧你这话说的,我要认识,你爹这会儿估摸着还在牢里。”
毕竟楼倡廉当年恐吓过他,他上头要是有这么一个人,肯定是直接一个反手先把楼倡廉关牢里去。
楼宇杰赞同的点点头:“确实是。”
要是他兄弟认识这么大一人物,当初怎么可能还受他爹威胁。
“那皇上什么意思啊?”
白子慕摇头,也不清楚:“这谁知道,反正我刚才是被他盯得汗如雨下。”
白子慕脸白如纸,大概是受惊过度,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可晓是如此,也依旧是俊美无涛,傅君豪大胆猜测:“哥夫,皇上他……他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白子慕心瞬间提到了喉咙口:“这不能吧!他看我那眼神不色啊!”可要是这真这样的话,那可咋整?
哎,小六不是长得跟他一模一样?
要是对方不介意,他可以卖儿子啊!
当皇上老丈人,这,这好像有点香啊!
傅君豪几人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一改先前恐惧,嘴角一咧竟笑了起来。
王俨然知道他肯定是到什么想美了,无奈道:“白兄,你先别乱想了,皇上如今后宫只有四位妃嫔,皆是姑娘,未有哥儿。”
连哥儿都不喜欢,更何况男子。
这大周哥儿和汉子相似,一般喜欢哥儿的,有些有龙阳之好,皇上后宫只女子,那想来他并不好这一口。
“才四人?”白子慕都吃了一惊。
“是啊!皇嗣也只太子一人。”王俨然说。
“这不能吧!”太子出生那年,皇上减了税,告示下发到各地,白子慕是知道的,后面几年他没怎么关注这事儿,还以为几年过去,皇上已经儿女成群了,没成想还是一个。
是不是肾不好?
“朝中大臣没喊他纳妃开枝散叶啥的吗?”
要知道古代帝皇那可是后宫佳丽三千人,底下皇子皇孙能组四五六个足球队。
这人倒好,快三十了就个独苗苗。
不是白子慕吓猜,自古皇帝,不止要处理国家公务,还要应付诸多杂事,朝中大臣是连皇上的私事都要管,即使皇上后宫已经要住满了,他们也会要求他选秀立后,开枝散叶,然后各家各地德才兼备的美人就会被送进宫里。
王俨然消息灵通:“怎么没有劝,我听说之前户部的叶大人就曾进谏,让皇上广开后宫,皇上若是不应,他就一头撞死在盘龙柱上。”
楼宇杰:“啊?可之前在我师爷府上,我刚见过他。”
皇上如今也只四位妃子,那那叶大人怎么还好好的?
这个白子慕懂:“估摸着就是说说,位越高的越惜命。”怎么可能真寻死,皇上没后可亲王世子一大堆,这龙椅绝不会落到个无人坐的下场,即使真落到这地步,那龙椅也定是不会空,那叶大人还能真急不成。
“确实只是说说。”王俨然笑起来:“听说那次皇上龙颜大怒,让叶大人去撞一个给他看看,叶大人没敢动,皇上直接让御林军押着他到了盘龙柱前,摁着他,一把将他的头撞在了盘龙柱上,叶大人当场就晕过去了,后来这事儿再没人敢提。”
“皇上年轻气盛,不是那么好‘威胁’的,你们可能不知道。”他压低了声,说:“皇上刚登基那会儿,大刀阔斧,砍死了好些人,要不是三王爷,朝中大臣怕是被砍了大半。”
白子慕眼皮一跳:“这么厉害?”
“可不是。”王俨然提醒道:“傅兄,我知你志不在京城,所以我不担心你,但楼兄白兄,要是咱们能留京,还是谨慎些为好,入朝为官虽是易富贵,但也容易丢脑袋。”
白子慕十分赞同,当初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不想再往上考,可家里孩子却哭着闹着非要他考大官,上辈子真是欠了这两的。
蒋小一众人今儿没出摊,早早就在家门口等着,宫门口不得喧哗,无事也不可逗留,只能搁家门口等。
白子慕刚下马车,蒋小一众人就围了上去。
“夫君,你回来了,皇宫怎么样啊?里头的城墙是不是都是用黄金做的?”
“白小子,累不累,走,爹爹给你下面吃。”
“哥夫,宫里好不好玩?”
“父亲,里面美人多不多?”
热热闹闹的。
没人问他考得咋样。
白子慕能考到这一步,他们已经心满意足了,而且也不用急,殿试两天放榜,他们等得起。
殿试一过,户部便开始加班加点,只一题,考官阅卷的速度倒也快。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户部推选出来的第一人,照旧是国子监出来的。不过至于结果如何,并不是礼部能干涉的。
殿试前三甲,第一名?乃为状元、第二名?榜眼,第三探花,这三合称为“三鼎甲”。?
这三是科举考试这个“金字塔”中最顶端的人物。尤其是状元,真正可谓是精英中的精英。
寻常状元、探花、榜眼都是由皇上钦定,他人无权。
周初落拿了名册,细细看了看,陆大人看他一目十行,似乎是在找什么,立马精明道:“皇上,白子慕在第二页。”
周初落一翻,在最后一名见了这三字。
这人真是个能的。
五次考试,次次倒数,雷打不动,可算是厉害——次次都能以倒数的成绩与几千人竞争,然后凭着实力杀出重围,虽然是倒数,可起码也算是赢了。
周初落眸子微沉,片刻后道:“侯世盛文采过人,文章出众,当得头衔,状元实至名归。”
礼部几位大人点点头。
他们也是这般想的。
周初落:“这榜眼,王俨然可。”
礼部的没反对。
王俨然他们排第三,实力可见一斑,榜眼也是行的。
“至于这探花。”周初落说:“白子慕可。”
礼部几人眉头立时蹙了起来。
白子慕,要是没记错,此人这次是排的十六,探花……
太过勉强了不止一点。
有人出列,说请皇上三思,还是在考虑考虑吧,前四的那几个都不错,特别是唐超,这人学问可,模样也出众,要是做探花,那便是实至名归。
白子慕要是做了探花,那便有些德不配位。
这状元,寻常是实力担当。
而探花,某些方面来讲,其实是颜值担当,文采不文采的不重要,模样好就行了。
反正能考到京城来的,学识已是过人。
周初落眯起眼睛,名册忘御案上一丢,寒声道:“怎么,你是在教朕做事?”
他平时一眯眼,众大臣便晓得他是心生不愉了,周初落未登基前,便同先皇在前线杀过敌,战功赫赫,又是皇上钦定的太子,如今小太子又是廖家外孙,廖家是保皇派,这皇位他可以说是坐得稳稳当当,毫无意异,也不用惧着众大臣。
那人脸直接白了,惶恐不安的噗通跪了下来。
“皇上饶命,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不敢最好。”周初落说。
白子慕从调查来看,是个心思正的,要是真的和他儿子有关,那怎么的他都提拔提拔,探花听着好听点,至于状元,这后门开太大了,他也怪不好意思的。
另一礼部大人想站出来,被一老汉拦住了,使了个眼神——皇上已认定的事,多数时候是不会更改的,这会儿站出来,只会惹得皇上不快。
这事儿算是彻底敲定下来。
礼部的几人啥也不敢说,只敢拍马屁。
“皇上圣明啊!”
“白子慕仪表堂堂一表人才,探花是当之无愧名副其实,还是皇上英明。”
“吴大人说的是极,听闻探花郎乃太傅师孙,先头又得楼倡廉教导,学识不凡,当得探花。”
白子慕晓得这事儿的时候也不觉得意外,毕竟殿试那会儿皇上就一直站他跟前。
他们没接触过,皇上会关注他,除了他皮囊好,总不可能是发现他人品顶呱呱。
那之前他们可是都没接触过。
来报喜的小太监恭敬说完,蒋小一是眨了半天眼,惊讶得嘴都合不拢,做梦般恍恍惚惚,似乎踩在云端上一样,有股不真实感,不敢置信问:“真的?”
小太监不敢拿乔,毕竟这探花可是皇上力排众议亲自定下来的,殿试那会儿又搁人跟前看了半响,就问问往届殿试,哪个书生能有此殊荣?
他耐心说是真的,皇榜已经贴了,也已派人下发至底下各洲各镇了,这事儿可做不得假。
蒋小一一拍大腿,喜不自禁,又兴奋又骄傲,亮晶晶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白子慕。
白子慕忍不住摸了摸他的手,问他:“高不高兴?”
“高兴。”蒋小一眼里全是笑意,目光清澈的看他,说:“我感觉都要飞起来了。”
白子慕低头看他,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蒋小一笑得开心,靠到他身边,搂住了他的手臂。
赵富民几个也是激动热泪盈眶。
探花啊!!
不敢想。
他们先前都不敢奢望白子慕考前三,能考个进士他们就心满意足了,可谁知现在竟是探花。
赵富民声音都颤:“孩他娘,我这不是在做梦吧!你快捏捏我。”
赵主君哪里还有空搭理他,催着蒋父赶紧回屋拿银子——不能让人白跑一趟。
蒋小二几个也高兴,但如今大了,没咋咋呼呼,只老六撅着小嘴举着双手跑来跑去的乱喊乱叫。
“爹爹,父亲当大官了,父亲当大官了。”
“嗯,爹爹知道。”蒋小一激动得脸颊发红。
小太监闻言,有心想说两句。
其实探花是?科举考试中的第三名?进士的称谓,并非官职。
就是后头当了官,那官职说真的,其实也不大,赚的都没有他这断了根的多。
状元、榜眼、探花一般都会被派到翰林院任职,状元授予翰林院修撰正六品之职。
榜眼、探花授予翰林院编修从六品之职。
七品是芝麻官。
从六品也就比芝麻官好那么一丢丢。
京城这地儿,从六品的官,搁大街上囔的资格都没有。
可人正高兴,小太监想了想,还是不在这节骨眼泼人冷水了。
只恭敬叫白子慕准备准备,然后跟他入宫,这殿试前三甲,是得换了衣裳打马游街示众的。
蒋小一觉得可惜极了,因为没料想到,他客栈都没有定,等会儿夫君游街,怕是不能好好一睹风采了。
不过现在去街上占位置应该也来得及。
小太监和白子慕都没走,蒋小一众人已经呼啦啦的往外头跑了。
白子慕:“……”
小太监:“……”
一到宫门口,楼宇杰和傅君豪一帮书生已经在等着。
王俨然还呆呆的,一副没有回神的样。
今儿发布成绩,还得再去一趟金銮殿——殿试结果填榜后,皇帝于太和殿举行传胪大典,宣布殿试结果。
由马公公亲自宣读。
前状元、榜眼、探花,一甲三人称“进士及第”,二甲若干人,占录取者的三分之一,称“进士出身”。三甲若干人,占录取者的三分之二。
寻常是传胪大典后,才由填榜官填写发榜。
可现在竟是发榜了才举行了传胪大典后,大周当真是‘与众不同’。
殿试一甲三人立即授职,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二、三甲进士如欲授职入官,还要在保和殿再经朝考次,综合前后考试成绩,择优入翰林院为庶吉士。即俗称的“点翰林”,其余分发各部任主事或赴外地任职。
楼宇杰和傅君豪在三甲之列,没被淘汰下去,两人已心满意足,又见两兄弟一个榜眼,一个探花,更是高兴,从宫里出来脸上都是带着笑的,好像是自己考上了似的。
白子慕和王俨然因为还要游街,没能同他们一起出宫来。
三人由小太监服侍着更换衣裳,侯世盛国子监出来的,并不认识白子慕两人,但知道他们是下头书院出来的,似乎不屑同他们说话,王俨然同他打招呼时,连个眼神都没给,却是瞥了白子慕一眼,那眼神叫人极度的不舒服。
王俨然心里门清。
这人会试第一,可殿试上,皇上全程心思都在他兄弟身上,后头也只象征性的问了这人一嘴,想来这人心里是不平衡了。
不过一想到他们以后都得共处一室,少不得天天碰面,这人来头又不小,王俨然扭头小小声叮嘱白子慕:“白兄,以后你小心提防些这人。”
白子慕点点头:“我知道。”
王俨然知道白子慕面上是看着憨憨,可实际脑子灵光得很,他能看出来的东西,对方一定也看得出来,放心了。
打马游街是从宫门开始,到长安街尾结束,虽说是游街,可京城一国之首,京里几十条街,要是全游,怕得几天几夜,因此寻常只游长安街,让老百姓过一眼。
时辰到时,敲锣打鼓吹喇叭的仪仗队走前头,其次便是状元、榜眼、探花。
三人坐于枣红俊马上,由官兵牵着,御林军手持长矛立于两旁。
白子慕原以为游街的就他们三,可后头出了宫门,看见守在外头的书生,他便顿住了,感情大周的打马游街是一甲坐马上,二甲三甲走后头凑人数。
阵仗极大。
街道两边是人潮拥挤,人声鼎沸。
白子慕高兴极了,觉得今儿是他人生中的高光时刻,不嘚瑟都不得行。
然后傅君豪和楼宇杰就见他朝两旁观看的百姓挥了挥手,笑吟吟的,十分欠扁。
再看前头正正经经,腰杆顶得笔树直的状元和榜眼,傅君豪和楼宇杰觉得脸上有点热。
旁边不知哪位胆大的书生还小声问他两:“那探花你们认识吗?我之前看见他同你们说过话,你们是同窗吗?”
傅君豪和楼宇杰感觉有点臊,脸上烫烫的,很想说不认识,太不好意思了。
不过也不知道是脸上带笑太过平易近人,还是模样实在出色,街边的姑娘哥儿那帕子、手绢、荷包、鲜花,一个劲儿的朝白子慕身上砸。
帕子手绢白子慕没接,荷包倒是接了两,不过一摸,里头没搁银子,轻飘飘的,他又给人扔了回去,只接了鲜花。
尚老和两好友坐一旁客栈上,见此松狠狠了口气。
这游街向来是鲜花接了不要紧,但荷包手帕手绢就不得了了,荷包里头放的多是住址,接了便意味着看上了人姑娘哥儿,到时可拿着住址寻过去。
第330章 第 330 章
打马游街该注意的事儿, 尚老都没来得及同白子慕说,他实在也是想不到,这小子竟然挤进那前一甲里头, 也不知道是什么运气,得知这事儿的时候他都吓了一跳,以为自家老大是同他开玩笑, 后头是确认再确认, 还真考上了,这小子可真是好命, 不过,他接那么多花干啥?
接住的花白子慕绑成了一束束, 他是一边对着百姓招手,一边东张西望, 大概是为了后头的二三甲考虑, 又或者是想让老百姓仔细观看, 队伍行进速度相当慢,快大半个时辰了, 才走了一里地。
蒋小一众人等了一个多时辰, 才看见队伍过来,几人立马摇手疯狂叫喊。
“夫君,夫君。”
“哥夫,这里,这里。”
“父亲,看过来看过来, 唔, 父亲看过来了哩。”
白子慕看见他们笑了笑,经过跟旁时, 微微俯下身,把最大一束花丢给了蒋小一。
爱意不一定要在人声鼎沸的地方让人尽皆知,可他就是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蒋小一是他的夫郎。
蒋小一捧着花,脸红扑扑的。
赵云澜和赵主君,莫小水和赵鸟鸟,还有老六也得了每人一束,不过没蒋小一的大。
但也足够让他们感到欣喜,白小子、哥夫记得他们呢!
听见周边有人羡慕出声,有人乱起哄,以及那些又羡慕又嫉妒的视线扫过来,蒋小一觉得心里甜甜的,又羞羞的,抱紧花束不自觉红了脸,然后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羞涩出声:
“夫君……”
这一声喊得甜甜腻腻,又带着一股依依不舍。
白子慕听得心都痒了,低低笑了几声,以袖子遮掩,从空间袋里掏了几颗糖出来丢给蒋小二:“你们分。”
“谢谢哥夫。”
蒋小二想跳起来,高兴极了。
大哥爹爹他们得花花,他们得糖,哥夫也疼他们了。
人生三大喜之一——金榜题名时。
白子慕可劲嘚瑟了一下午。
游街完已至下午,新科学子们三甲可以走了。
一甲以及二甲前十还得再进次宫。
宫里设了‘琼林宴’。
这宴会是于殿试放榜后,为新科进士所设的宴会,以前是因宴会在琼林苑所设,故又称“琼林宴”。
甭管啥宴,反正搁白子慕眼里就是去吃饭的,听说宫里的御厨手艺相当了得,这晚宴怕是珍馐美味数不胜数。
要是好吃,他偷偷给他夫郎带些回去。
白子慕高兴,又有些期待,可直到御花园坐下,看见跟前桌子上搁的东西,心里就凉了大半。
整整五盘菜,听着像是很多,但……
萝卜丝围着半个鹅肝,白色萝卜丝上头不知淋了什么酱,看着黑不溜秋。
另一盘是一个虾球和一个肉馅蛋饺相配制成的“黄葵伴雪梅”。
那虾球和肉馅就汤圆大。
五盘菜,真倒碗里,怕是都倒不满一碗,虽然旁边瓜果挺多,可这又不能当菜吃。
白子慕都哽了,这皇宫里头的御厨怕是个周扒皮啊!
再看其他三个菜,也是少得可怜,而且应该是做了许久了,那菜上都结了油。
宫廷菜在原料选择上有其他风味菜系无法与之相比的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它选取的材料多是民间上品烹调原料以及各地进贡的名优土特产品,广收博取天下万物中的稀世之珍。
其烹调之精细,辅料之昂贵,非民间菜肴所能够与之相比。
宫廷菜还十分讲究菜肴的造型艺术,图案造型要求做到象盆景一样美观悦目,并注重利用荤素菜肴本身在色彩、质地、口味、营养成分等方面的不同特点,来协调整盘菜肴的色泽调味,烘托主料,突出主味。
不止宫里,就是外头的世家,官家也是如此,讲究得厉害,吃的菜都是‘精细’又‘好看’,哪里像着百姓人家,菜往锅里一炒,熟了往盆里一捞就完事儿了。
因此当初苏嬷嬷看见蒋家搁桌上那几盆菜,毫无造型可言,心里便小看了蒋家一等,觉得蒋家桌上那一大盆一大盆的,装的真是猪食不如。
可越精细的菜肴,越是少了家的味道。
菜少就少了,因为是探花,这次白子慕坐的离前头有些近,但也不是首座下首。
虽说是为新科学子举办的宴会,但朝中一些受宠的大臣也会参与,这些人都已位极人臣,自是不可能坐在状元这些六品官后头,因此白子慕离首座有些远,但这个距离,他却觉得还是有些近了,心里毛毛的。
尚老在一旁同他说宴会规矩。他晓得白子慕村里来的,有些规矩怕是不懂。
他是没想到白子慕能进前二甲,因此这些事从未同他交代,今儿白子慕已经出‘丑’,宴会上可断然不能再出错了。
皇上没来,大臣们随意聊着。最后尚老交代完才说:“行了,起来。”
白子慕:“干啥?”
“我带你去认些人。”
白子慕扫了眼桌上的饭菜,无奈的站起身:“那好吧。”
尚老看他一脸勉为其难的脸色,顿时有股吐血的冲动。
这种机会,要知道别人是求都求不来,可这小子……
侯大人也带着儿子和各位大人攀谈。
“侯大人教子有方啊!令郎拔得头衔,今儿长安街一游,听说是出尽风头,惹得无数闺中姑娘哥儿翘首以盼,当真是羡煞我等。”
侯大人心想,哪里是他儿子出尽风头,出尽风头的那个可是探花。
他看向领着白子慕朝这边过来的尚老,皮笑肉不笑:“要说出尽风头,还得是尚大人啊,老夫听闻今儿探花郎还朝人招手了,端的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倒不似旁的书生,不过……”
他朝白子慕看了眼,笑说:“昨儿我听梁大人说这届探花相貌堂堂,很是出众,今儿一瞧,果真如此。”
话外意思便是白子慕没有书生风范,能得探花一名,全是因为长得好。
书生该重礼节和规矩。
在场的都是老人精,哪里能听不出来。
尚老虽是觉得白子慕中午那个样确实是有点丢人现眼,可到底是自己人,而且白子慕除了诗不行,旁的可都不差,套种这事儿,可还是他提出来的,但这事儿不好说,说了,那他大徒张舒越这般举动落在旁人眼里,便是抢功,没准的还要被人参一本。
实话实说,也不行。
实话说套种其实是探花郎率先提出来的,这也不是探花郎的主意,而是他家乡这般种,探花郎照搬而已,张舒越没上奏没说实话,怕的是有人抢功。
探花郎家乡哪里?他们怎么不知道套种这事儿?
怕人抢功怕谁?这话就没差直接点名道姓了。
寻常地方官员在写好奏折后,会将其封套固封,装入专用的奏折盒子,然后,通过专差送回京,这些专差将奏折送到京城后,会交给提塘官,最终送达紫禁城内的外奏事处,再由内奏事处直接呈给皇帝审阅。
奏折的特点在于其保密性和直接性。奏折不需要经过通政司或内阁,直接由皇帝亲自拆阅,这种方式既快速又保密。
但这是寻常。
若是有那心思不正的,也能使了法子从中作梗。
内奏事处就那么几个人,实话实说容易得罪人。
这些尚老都晓得,但他听不得这种话,便轻哼了一声,也呛了回去。
“这小子心善纯良,高兴就爱表现出来,从来不喜藏着掖着端着。”
侯大人脸立马黑了。
这话啥个意思?
意思是他儿子心思不正,装模作样表里不一呗。
尚大人气得手背青筋暴突,一副要吐血的模样。他晓得尚老能文善道,又是太子太傅,和人呛嘴,那定是自取其辱,便看向白子慕,似乎是真不懂,先是夸赞他一般,才说想来是人杰地灵所以才出了这么个才貌双全的人来,,然后问他哪里来的?家住哪里?
村里来的没背景,那少不得被人轻视了去,而且平阳镇那边,靠边境,谁不知道是出了名的穷,寒门又难出士子,如此这般,这探花咋的爬到这个位置上来?又怎么得楼倡廉看重。
真是寒窗苦读,还是投机取巧?
在场的,也不是个个都有那般空闲,把一甲打探得一清二楚。
还真有不少人不晓得白子慕哪儿来的,但一看他面如朗月长身鹤立,一身矜贵,还以为他是哪家富贵后生,闻言也是好奇朝白子慕看去。
一句话满是坑。
尚老都怕白子慕傻乎乎中了套。
家住哪里?
白子慕扫了尚大人一眼,语气淡淡说:“在大周。”
“……”
谁不知道你家在大周。
他想问的是这个吗?
尚大人哽了一下,又勉强笑问他这几天在做什么?怎么精神瞧着不太好,眼下青黑成这般。
尚老气得手背青筋暴起。
精神不好?
区区六品,见了他们,还敢不打起精神来,怎么,是瞧不起他们众人不成?区区探花你就敢飘?眼睛就敢长脑门上?
这人又挖坑了。
白子慕语气又是淡淡,四两拔千斤说:“最近在做牛做马。”
侯大人:“……”
尚老都要笑出声来了,向白子慕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
这小子,能得小楼看重,果然是有两把刷子,这激灵劲,看似句句都回应了,可好像却又都没回。
在场几位大人也是抿了抿嘴,有点想笑。
侯大人正要再说什么,就听太监高声喊:
“皇上驾到。”
周初落是最后一个才来的,身边跟着个美貌妇人,模样年轻,气质温婉,文武百官起身行礼,白子慕跟着,听了一耳朵,才晓得人是廖贵妃。
难怪呢!
皇上啥人都不带,就独带她一个。
不过听说皇太子很是受宠,才七个月大的时候就被立为太子,咋的这会儿没见着人?
周辞越是不喜欢这种场合的,周初落来前问过他要不要一起来,周辞越不愿,来了个个都要看他,然后又会背着他说他矮,他才不要来。
周初落宠他,也晓得他为啥不愿,便没多强求,带着廖婷婷来了。
周初落手微微一抬,说免礼,又说今儿是琼林宴,就是互相认识的,大家随意。
场面话说的好听,可谁真的敢随意啊!
反正白子慕是不敢。
他还想活着出宫。
周初落点了侯世盛几人的名,夸赞激励了一番,让人以后好好报效朝廷,这次到是没再盯着白子慕看了。
白子慕松了口气,正想吃两口,虽说菜都结了油,可今儿他是滴水未进,饿得很呢!
然还没能动快,就听着一人站起来,说白大人,久仰大名,听闻你诗赋出众,今儿难得月朗星稀,白大人可否以月为题来上几句。
没人阻止。
这种宴会少不得得斗一斗。
尚老眼皮一跳,看向那书生,也不知道这人哪里听来的这种谣言。
白子慕扫了下,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这人是二甲第一,出自国子监,姓唐,原是礼部排的第三。
要是没他,这唐超估摸着就是探花了。
他‘抢’了人的位,让人进了二甲,对方能看他顺眼那就怪了。
方才尚老还同他说,以后都是要进翰林的,让他和大家打好关系。
可咋的打。
他都没做啥呢就引得一身臊了,同事只是工作的伙伴,能处就处,不能处就拉倒。
这人让他当场题诗两句,怕是调查过他,晓得他作诗不在行,故意想让他出丑呢!
可出丑是小。
要是诗做的不堪入耳,皇上发现自己看错了人,突然博然大怒,那才是事大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硝烟味。
尚老都捏了把冷汗。
王俨然脸色担忧。
周初落却是半挑起眉。
白子慕暗想神经病,谁要跟你斗。
他就不是那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他站起来朝皇上鞠个一躬,说皇上恕罪啊!微臣突然腹中绞痛,想先去解决一下人生大事。
这种时候谁还能拦?
周初落用从来没有用过的语气说:“去吧!”
一旁的小太监跑在前头引路。
御花园到底是大,左转右转,转得白子慕都有点懵了,终于明白小说里女主角为什么会在御花园里头迷路了,然后误打误撞的撞到了皇子怀里,然后就开始你追我跑,你再追我再跑,小说也不夸张,这御花园真真是大。
好不容易从御花园出来,他突然间嗅到了一股不太对劲的气息。
这气息他在他家那两个完犊子身上闻见过。
可这里是皇宫,他那两儿子这会儿估摸正在蒋小一的怀里睡大觉,绝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那这气味从哪儿来?
白子慕心跳得厉害,像滚烫的沸水似的,大抵是同类相吸,他抬头往西南方向望了一眼,觉得那儿好像有东西正在吸引着自己,让他想往那边走。
旁边引路的小太监就见他走着走着就突然脚步一顿,脸色还突然肃穆了几分。
小太监叫森*晚*整*理了他一声:“白大人?”
白子慕回过神,指了指西南方,问那小太监,那边住的是谁?
小太监只当他好奇,恭敬道:“回大人,那边是太子东宫。”
哦!
白子慕记起来了,早几年前朝廷开了恩科,就是因着这小太子。
皇上今年二十好几了,他兄弟说皇上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听说他对这孩子极为疼爱,大热天的,也要给孩子戴帽子,似乎是生怕孩子冷着,而且才几月大,就招太傅进宫,一对一给人启蒙辅导,妥妥的人生赢家。
白子慕突然捂着肚子,说他肚子不舒服,如厕的地方在哪里,能不能快些。
小太监不疑有他。
宫宴准备的吃食,虽是多样,但摆得久,百官到的时候,大多都已经凉了。
书生最是体弱,听说每年科考,光是坐着都能累晕了被人从考场里头抬出来。
小太监只当他身子不好,吃了凉食,闹肚子闹得厉害了。
这边离东宫近,但小太监却是把他往另一方向引,说那边有宫厕。
白子慕眉头微拧,跟着他去了,一进宫厕,他便偷偷遁走了。
一路寻着气味,来到了东宫外头。
这里戒备森严,几十个御林军手持佩剑守在东宫外头。
听其步伐轻重,还有其身姿,想来身手皆是不错。
这阵仗绝不算得小。
传言太子颇为受宠,皇上走哪都带着不说,还让他早早搬入东宫。
这东宫,那是准太子才能住的地儿。
可是……
这架势搞得像是在看守重大罪犯。
这真是受宠??
白子慕到底是练过,区区几十个御林军,根本防不住他。
他身形一变,一个健步就朝宫墙飞过去。
御林军就见眼前一黑影突然从左侧闪过,立马拔刀戒备起来。
“什么东西?”话落他准备追过去,旁边同伴出声道:
“瞧你那紧张劲,就是只猫,不用如此大惊小怪。”
那御林军仔细回想,方才那黑影确实是一团,不是人影。
是猫的话,那算了。
御林军都守在外院,内院却是出奇的安静,连个宫女太监都没有。
白子慕又化了人型,刚才用劲猛了点,有些头晕,他缓了一下,又仔细嗅了嗅,寻着味来到一小院子外。
那院门关得死紧,他壁虎似的趴上头眯着眼睛看了半响,毛都没见着。
他抬头看了看,立马跳起来,想爬墙,可刚爬到上头,却不期然的和一小娃子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对方不晓得为什么,正站在院墙下,仰头看着他,似乎早晓得他会从这儿爬上来似的。
白子慕看见他那双眼,愣了一下。
大概是做了父亲,白子慕现在是父爱爆棚,最见不得孩子这样糟蹋身体。
那小娃儿长得十分可爱,凤眼薄唇高鼻梁,虽是小,模样却是十分俊俏,但……
眼圈咋的那么黑?钻灶台下头玩去了?但也不可能啊!
因为两眼圈黑得很均匀,而且简直是比他当熊猫的时候还黑。
“你是小太子吗?”他问了一声。宫里也就只太子一个娃儿。
这娃儿出现在东宫,那不是太子还能是什么。
那小娃儿点了一下头,轻轻的嗯了一声,却没走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白子慕还在宫墙外头的时候他就听见动静了,他还以为是什么刺客跑进来了,可一从屋里出来,他浑身血液就都沸腾了。
白子慕闻言,立马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太子不好当,听说从小就要跟着太傅学什么治国之道,为君之道,小小年纪,怕是压力不小。
这孩子这么小的个头,脸又还那么嫩,就得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可怜了。
他一副自以为懂了的表情,嘴又忍不住了,语重心长:“孩子,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小小年纪,你得保护好自己啊!你那黑眼圈实在是太黑了些,熬夜伤身。”
那小奶娃不说话,还是定定的看着他。
白子慕神色微凝:“……做什么这么看着我?”
“叔叔。”小奶娃突然喊了他一声。白子慕眨了眨眼,一脸莫名:“啥?”
小奶娃似乎已经确认了什么似的,突然跳起来,小手指指着白子慕,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说:“你是我叔叔。”
“认错人了吧!我只是个路过的。”白子慕抬眸朝内院看,发现那股气味从方才开始就闻不到了,他有些疑惑,想进去找找。
可他刚从墙上跳下来,那小娃儿就过去紧紧抱住了他的腿,似乎很激动,拿脸在他小腿上接连蹭了好几下才又仰头声音软糯的喊他:“叔叔。”
相触那一瞬间,白子慕心脏噗通一跳,这种感觉……
“叔叔,叔叔,你就是我的叔叔。”小太子很严肃:“你长得很像我的父亲,父亲都说了哩,他在这里有个师弟,你一定就是我的叔叔。”
白子慕闻言,又看见周辞越把头上的小虎帽摘了下来,露出了两只黑黝黝的熊猫耳,周辞越又脱了裤子,转过身去,朝白子慕撅起光溜溜的小屁股。
他屁股上有一鸡蛋大的乒乓球一样的小尾巴。
白子慕:“……”
白子慕嘴都张大了。
这要不是他洁身自好,他都要以为这是自己的种了。可他随地吐痰这事都干不来,更不用提随处撒种这种事儿了。
这不是他的种。
那还能是谁的?
他瞬间心跳如鼓,脑袋像是突然炸开了烟花,再抬头朝那孩子看过去时,发现他那黑眼圈和他大师兄法力不足,人形难以维持而稍微显露出一些本体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这是他大师兄的种?
他大师兄没挂?
是了。
当初还在村里要起新房的时候,父亲请了隔壁村一个看风水的老头儿来家里,那老头子就曾说过,他年少十遇见过一高人,还说那高人在山上找回家的路,又说那高人从山上掉下来却毫发无损,还说他长得像他的恩人。
老头子还说他那恩人头发像锅盖,卷卷的,还会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