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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220

    第211章 第 211 章


    白子慕这么想, 蹲到蒋小一旁边,小声问道:“小一,要是父亲给你找个爹, 你愿意吗?”


    蒋小一愣了下:“啊?怎么突然这么问?这个我没想过。”


    白子慕捏了一下他有些肉肉的脸:“那你现在想一下。”


    蒋小一还真认真的思索了片刻,然后道:“要是找个好的,那我肯定愿意啊!不然只父亲一个人, 怪孤单的。”


    白子慕:“……”


    什么叫一个人?


    当他们是死了吗?


    蒋小一还在继续:“以前父亲时常去山里砍柴, 一去就是一整天,有时只我一个人在家, 碰上了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那时候我就常想,要是身边能有个给我依靠的人就好了, 虽说现在家里还有我们, 可有些事, 对着孩子没法讲,只能跟着屋里的人说。”


    “像着上回我老二突然痛了, 我能脱了裤子给你看, 可我能让父亲帮着看吗?那肯定是不能啊!我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儿子,父亲他有啥子事儿,也不好跟我说,虽然有小二小三,可他们还那么小, 什么都不懂, 说了有什么用啊?而且大冬天的那么冷,晚上也没人给他暖被窝, 太可怜了。”


    菜刀磨了有一会儿,他举起来看了看,左面已经磨好了,刀刃处还泛着光,他往磨刀石上泼了点水,又换了另一面继续磨。


    “我虽是希望父亲身边也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但其实想想,也挺难,年轻的姑娘、哥儿咋的会愿意做人后娘,要是愿意,那多半也是冲着咱家的银子来的,这种估摸着也不可能真心待父亲,要是找寡妇寡夫,好像周边的寡妇都比我父亲大许多!这也不合适,而且……”


    他压低了声音,伸着脖子做贼似的往外头看了一眼,见着蒋父和赵云澜已经走了,才凑到白子慕旁边,小声道: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其实,我父亲那个脑子有点不好使,我担心他被人骗了。”


    白子慕:“……”


    白子慕都噎住了,仔仔细细看了蒋小一一下,然后就发现这人,没半点脸红和不好意思。


    这两父子是一脉相承,他夫郎怎么有脸说这种话?


    “要是赵叔呢?”他问。


    蒋小一:“赵叔?”


    这些时日白子慕见他和赵云澜相处得融洽,他以为蒋小一会立马说好,可谁知他却是一脸犹犹豫豫的样。


    白子慕奇了:“你不喜欢赵叔吗?”


    蒋小一立马摇摇头,说道:“喜欢啊!赵叔人很好,也很和善,我能感觉到他待我和小二小三是真的好,先头那种好是带着感激,可后头他待我们就像小辈,他也一点都不嫌小三傻,对小二也很关照,我挺喜欢他的。”


    说到这,他蹙起眉头:“不过过年杀猪那会儿,你也见了,赵叔打猪很厉害,一棍子过去,那小猪仔子当场就瘸了,站都站不起来,我父亲已经瘸了一条腿,要是真跟赵叔过,以后要是吵个架,赵叔也给我父亲来那么一下,那他该咋的办?岂不是得拿头走路?”


    白子慕:“……”


    这担忧也并不无道理。


    蒋小一看着他:“不过你咋的这么问?是觉得我父亲和赵叔有一腿吗?”


    白子慕:“你也发现了?”


    “发现啥啊?”蒋小一被问得一头雾水。


    白子慕已经对他的智商感到心累了:“没啥,你好好磨刀吧!注意着些,别弄到手了。”


    蒋小一无所谓道:“我知道,我经常磨,技术一绝,绝对不会弄到手的。”


    ……


    到镇上的时候也不算得晚,都未至晌午。


    蒋父带了六个大桶。


    先头家里的水桶漏了水,蒋小一又去木匠家买了几个,漏水那水桶虽说拿去挑水已经不行了,但拿来装旁的东西还是行的,因此先前蒋小一也没劈了当柴烧,一直搁后院里。


    早上蒋父找了出来,洗干净了拿来装凉粉,白子慕煮了几桶凉粉,又弄了一桶红糖水,还有两桶蕨菜。


    虽说这凉粉家里人都挺喜欢吃,但第一天试卖,白子慕也不敢一次性做太多,而且家里也没那么多水桶。


    到了福来客栈外头,赵云澜帮忙把东西从马车里搬下来,客栈里还没到忙的时候,蒋大石帮忙把大铁箱推了出来。


    虽说不煎豆腐卖了,但可以把蕨菜倒在铁箱板上,不然搁捅里,客人咋的瞅见?


    忙完了,蒋父想让赵云澜去忙自个的事,谁知赵云澜摇摇头:“客栈里也没什么需要我忙的,我帮你收银子吧!”


    蒋父疑惑的看着他。


    不忙,那他跑这一趟干什么?


    不过没来得及问,刚摆好吃食,一中年汉子就过来了。


    “蒋兄弟,今儿咋的回事啊?这么久才出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给我煎一碗豆腐。”


    这中年汉子是老顾客了,蒋父认得他,他家里老爹七十来岁了,如今嘴巴里就三颗牙,左边两颗,右边一颗,上次来买豆腐吃时,一笑,满嘴牙龈,蒋父见他嘴里那孤零零的三颗牙,都觉寒碜得紧。


    老人家没了牙齿,即使山珍海味也吃不了,平日不是喝粥就是喝喝水,都是吃些软的来续命,自蒋小一开始卖铁板豆腐后,老人家总算不用再见天的喝粥了。


    那中年汉子今儿是来给老父亲买豆腐的。


    蒋父歉意道:“最近热,铁板豆腐不好卖,往后我不卖了,可能要到冷些时候才重新卖。”


    “啊?”中年汉子觉得挺可惜,不过想想也是,他以前也爱吃铁板豆腐,又香又辣,吃起来挺过瘾,但天气热后,他就没啥子胃口再吃了。


    “那我回去叫我婆娘给我老爹熬点粥。”


    蒋父笑道:“要不你买点凉粉回去给阿叔试试?”他舀了一块起来,递到那中年汉子跟前:


    “这凉粉也软和,跟着豆腐差不多,而且吃了凉快,我弄点给你试试?尝尝咋的样?觉得好了你再买。”


    那汉子怕热,先头来买豆腐都不敢靠太近,今儿天气更热,天上就飘着几朵白云,光是站着脊背那儿的汗就能成串的往下淌,卖菜的,那菜才摆了一下,就焉了吧唧的,连着路边树上的知了都没咋的叫了。


    他站得远,也没仔细看,这会儿一听,又见着那凉粉黑乎乎,但似乎真的很软,只一动,它便弹来弹去,而且……


    “你那铁板上搁的啥?”


    “是凉拌蕨菜。”蒋哥回。


    “瞧着似乎挺好吃,咋的卖?”


    蒋父立即道:“一碗八文钱。”


    “这么贵?”那中年汉子有些犹豫,他嗅了嗅,也没闻到啥子味,而且这蕨菜要是换往常,八文钱就能买三把大,拿回去炒了能有三大盘,这会儿八文钱一碗,而且那碗还挺小,属实是有些贵了。


    赵云澜笑了笑,说这时节外头可没有蕨菜卖,不是应季菜,自是贵一些,而且他们这蕨菜好吃,八文钱定是买得值,若不然,他们也不敢卖的这般贵。


    那中年汉子一听,这话确实是在理的:“那给我一碗尝尝。”


    蒋父赶忙给他夹:“那凉粉你要试吗?老客户了,我不要银子。”


    “那感情好啊!”中年汉子白捡一个便宜,自是高兴的。


    蒋父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就给他装好了,凉拌蕨菜虽说闻着没啥子味,可一吃进嘴里却是香辣清脆,第一口中年汉子就怔了,而后眼睛也亮了。


    每年春天他家婆娘也会买些蕨菜回来炒了吃,从没弄过啥子凉拌,方才肯掏银子买,一是见着这蕨菜有食欲,二便是好奇,想看看这凉拌蕨菜啥子味,竟敢卖这么贵。


    可没成想竟是这般好吃。


    就是这碗小了些,才几口就没了。


    “蒋兄弟,再给我来一碗。”趁着蒋父给他装蕨菜的空档,他又尝了两口黑凉粉。


    甜滋滋,又凉嗖嗖,软软滑滑的,爽口得紧,大热天的,这么一口下去,浑身都舒坦了。


    他娘的。


    “蒋兄弟,这黑乎乎也再给我来两……哎呦,谁打我,啊?爹,你咋的来了?”


    一老头子拿着拐杖使劲敲那中年汉子的后背,气得不行:“你个不孝子,让你出来给我买碗吃的,你是一出就是一早上,结果倒好,自个先在外头吃上了,自己吃得满嘴油汪汪,让着老爹在家里饿肚子,你真是个大孝子,豆腐呢?”


    那中年汉子被打得嗷嗷叫:“爹啊!你快住手啊!”


    蒋父看他们打得厉害,也跟着劝了几声:“叔,不怪王老哥,是今儿我出摊晚。”


    “真的?”


    “嗯!”


    老人家就是爱唠叨:“那咋的这么晚啊?这都快晌午了,做生意可不能这么做,你旁边这位谁啊?小一啊?”


    老头子上了年纪,眼睛不太好使了,凑近了些,仔细瞧了两眼:“哎呦,不是小一那哥儿,这人我咋瞧着这么面生?是你新娶的夫郎啊?”


    不怪老人家这么想,他是见着蒋父勤快,先头天天出摊,模样也好,虽说村里来的,但只要有门会赚钱的手艺,除了官家的姑娘、哥儿和那特别富贵的,啥媳妇讨不着?


    要不是夫郎,那是兄弟?可看着也不像。


    蒋父脸色一变,先头那送鸡仔的那般说,是在家里,说了就说了,外头人没听了去,那便没啥子事。


    可这会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这话要是被人听了去,岂不是要毁人名声。


    蒋父急道:“叔,您误会……”


    “阿叔,您可是要吃点啥?”赵云澜打断了他的话,同老汉道:“最近天热,铁板豆腐我们不做了,不过这凉粉也软,阿叔你要不要也来点。”


    都来一趟了,不吃点啥就回去,那岂不是白来。


    “那给我来一碗吧!不过我今儿大概是饿过头了,都没啥胃口,你给我装半碗就行了,不然吃不完,怕是就得浪费了。”


    赵云澜给他装了,没一会那老头子又把碗递了过来:“再给我来两碗吧!”


    赵云澜:“……叔不是说没胃口吗?”


    “是啊!方才没有,但现在有了。”老头子似乎很高兴:“这啥玩意儿,还怪好吃的咧,一吃下肚,我总感觉我凉了。”


    蒋父:“……”


    赵云澜:“……”


    最后父子俩直接蹲在摊子旁边吃了起来,特别是老头子,吃得很是生猛,老年人最容易苦夏,这会儿路过的百姓见了……


    “老大叔,你们在吃啥呢?”


    “吃黑乎乎。”


    “啥黑乎乎?”


    “黑乎乎就是黑乎乎。”


    “那好不好吃啊!”


    “好吃,吃完了贼凉快。”


    “哦,这么厉害,那蒋老板,那啥黑乎乎也给我来一碗。”


    “这蕨菜也给我来一些。”


    凉粉卖的没有蕨菜贵,加了糖的七文钱一碗,没加糖的六文钱。


    正好的晌午,出来找吃的多。


    路过摊子前听人这么一喊,纳闷极了。


    啥黑乎乎?这是个啥吃食啊?还有凉拌蕨菜?这时节咋的可能有蕨菜。


    不行,去看看,那老头吃的那么猛,要是不好吃,人能吃成那个死样子?


    摊子前围了一堆人,有些人原就晓得这是白掌柜家开,这人推的菜可好吃了,那自家做的吃食哪还能差了?


    再一听是新吃食,原本准备去面馆客栈吃一口对付对付的,瞬间绕了道,挤到了摊子跟前。


    蕨菜单吃也好吃,拿去送粥也好吃,伴着泥巴怕是都好吃,大家是一口凉粉一口蕨菜,大热天的,别提有多美了。


    带来的吃食都没过一个时辰就买了个精光,唐老板从自家铺子里出来,正打算去福来客栈吃一顿,就见着隔壁西街杂货铺的小邓正拿着碗,小心翼翼的端着往家走。


    唐老板看了一眼,碗里装了一些说汤又不是汤的东西,上头还飘着好些辣椒和芝麻,他问了一嘴这玩意儿啥啊!。


    小邓说是蒋父刚才卖完蕨菜,铁箱板上还剩了点汁,他就拿回来了,想着回去下点面吃。


    什么蕨菜?唐老板一脸纳闷,问蒋家不是卖铁板豆腐的吗?


    小邓回天气热,不卖了,改卖蕨菜和黑乎乎了,不过方才我去得晚,那黑乎乎都没了,听说那黑乎乎吃了爽得厉害,先头听说老王他爹自天气热了后,啥都吃不下,整个人是瘦了一大圈,先头更是差点连床都起不来,老王都去棺材铺给他看好棺材了,可方才老王他爹吃了整整四碗,饱得都走不动道,后头被老王给抬了回去。


    听说蒋家小摊出了新吃食,唐老板是急吼吼的赶过来,可还是晚了一步,到的时候吃食都已经卖光了。


    咋的这么快?不可能。


    蒋老哥,还有没有。


    没了。


    唐老板如丧考妣,蒋父见着捅边上还沾了好些凉粉,又还剩了些红糖水,便问唐老板,说要是不嫌弃,他就刮一刮。


    唐老板摆摆手,说嫌弃啥啊?他就是好奇,今儿要是吃不着,他怕是想得一晚睡不着。


    毕竟上次那泡笋,就让他念了好久。


    这玩意儿一定是好吃,不然咋的能买那么快?虽说黏桶上的凉粉不多,刮下来后也没啥形状,碎碎稀稀的,看着不好看,但却是相当入味。


    唐老板喝了两口,砸砸嘴,这凉粉虽是不香,吃起来除了甜和一股清新味,再没旁的,但喝下肚后整个人却是舒服得厉害。


    唐老板当即问明儿几时出摊?这种天,这玩意儿可得给他留一盘。


    “我晌午那会儿来,到时我给唐老板你留一碗。”蒋父是乐得见牙不见眼,收拾完就想挑着水桶回家。


    六个水桶,三个套一起,一个人倒也能挑得动。


    赵云澜帮着收拾完了,道:“我同你一起回去。”


    蒋父一怔,往客栈里头看了眼:“你真不用忙吗?”


    赵云澜:“不用。”


    蒋父更纳闷了,既然不用忙,那鸟鸟他爹为什么跑这一趟?


    有什么似乎要呼之欲出。


    蒋父心跳快了一拍,手指微微蜷缩,他垂下眼眸,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他又抬眸看了赵云澜一眼,大概是见着生意好,对方也高兴,平日冷冽的轮廓柔和下来,整个人一看就是富贵出身,大概没咋的晒过,这会儿只晒了一会儿,脸颊便泛着淡淡的红。


    蒋父再一次清晰的认识到,这个人到底是和他不一样。


    大概是自己多想了。


    可人要回去,他也不能说不行,不过……


    蒋父抬头看了看,同着赵云澜道:“日头晒,要不你让二路送你回去吧!”


    赵云澜面不改色:“二路不在家。”


    蒋父:“……”


    蒋父瞬间手就痒了,直想敲他一棍子。


    一个两个的,真的都当他蠢是不是?这人是一下马车就同他一起忙活,压根就没回过家,因此咋的知道王二路不在家?


    驴人也不带这么驴的啊!!


    大概也知道自己这话有些漏洞百出,赵云澜不慌不急找补道:“我昨儿回来路上,他同我告假了,说今儿中午要回府洲探望双亲。”


    王二路是奴生子,他爹娘是赵家家奴,早些年随着赵富民去了府城,如今赵富民住镇上,府城那边宅中事务赵富民便交由王家夫妻看管,因此两人没跟过来。


    蒋父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那就不气了。


    不过他们只两人走一起,这若是被人瞧了去,咋的行啊!


    蒋父也不晓得赵云澜是不晓得还是旁的,方才他要解释,赵云澜却又出声了,似乎是不想让他说话,这会儿他也不好直说,眼珠子转了半圈,说他还要去杂货铺买点东西。


    赵云澜看着他:“买什么?”


    蒋父和蒋小一确实是一脉相承,他说:“买锤子。”


    赵云澜:“……”


    这真是个憨的。


    赵云澜先头觉得他守礼本分森*晚*整*理,也不下流花心,虽是有些木讷,但是个好的,但这会儿又觉得太过守礼,又似乎不是一件好事儿,他道:


    “咱们行得端坐得正,还怕人说三道四吗?”


    原来他都懂,蒋父干脆也不瞒着了:“我倒是不怕,我是个汉子,咱两要是被传出去啥,吃亏的总归是你们哥儿。”


    人多的地儿,他们两个单独在一块,倒没啥太大的问题,毕竟人家都看着呢!但要是独处,难免的要被说闲话——他们两孤男寡男的走一块,是不是路上干啥了?是不是钻过小树林了?是不是有一腿,不然咋的走那么近?


    若是被传出这种话,他一个汉子,最多被说风流,可赵云澜就不一定了,若是被人看见,不知廉耻、不知礼数,不害臊、狐狸媚子这些话儿,立马就能往他身上砸。


    像着当初他家哥儿同着刘家说亲,不成就不成了,村里人说亲不成的姑娘、哥儿多了去了,可村里那几个嘴碎的,咋的说他哥儿?


    说他眼高于顶,不知所谓,可为啥子不说是刘虎子眼高于顶?只个伙计,连着村里的哥儿瞧不上?


    蒋父看了他一眼:“这世道对你们不公平,你没在村里住过可能不晓得,虽说村里人没啥子坏心眼,可天天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天天就在那山里转悠,日子过得乏味,就爱唠点闲,这唠得多了,就越说越不像话,添油加醋必不可少,听不得,你都不晓得,之前周家的还说黄家那母猪生了三十头小猪仔,可那猪明明是生的十三只,不知道村里人咋传的,最后竟说成三十只,都吓了我一跳,吹都不晓得吹现实点。”


    赵云澜:“你怎么知道生的是十三只。”


    蒋父一本正经:“我去看过了啊!我还在黄家猪圈外头数了三遍,事实在证明,周家那大姐果然是在吹。”


    赵云澜:“……”


    竟然知道是在吹,这人竟还跑去看??


    蒋父是村里长大的,晓得闲言碎语有多厉害,他道:“我比你年长些,有些事你不晓得,我晓得了,却不该懂了还装不懂。”


    他觉得他比赵云澜年长,而且……于是总想着替他多想一些。


    赵云澜心尖微颤。


    他先头以为他是木讷,可这会儿才晓得,人并非是木讷,而是以为他不晓得,一直在为他考虑。


    很少有汉子会说‘这世道对你们不公这种话’。


    可这世道确实是对他们姑娘哥儿极为不公,赵云澜一直都知道,这世俗礼法总是约束着他们,要他们婚前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他们被套上了各种条条框框,一旦触及这些条框,那么便要被骂一句不守妇道或是不知廉耻。


    这世道,便是汉子是天,他们哥儿姑娘,得仰望着天。


    可是凭什么呢?


    他们孤男寡男的单独走一起,被瞧见了,确实是不好。


    赵云澜低着头,没有说话,也让人看不清神情,过了好半响他才幽幽出声:“我不怕。”他轻轻说:“有你在,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第212章 第 212 章


    赵云澜晓得这话说出口, 会显得他有些轻浮——哪有哥儿这般主动的。


    但再不开口,怕是就来不及了。


    昨儿他带着三个孩子去作坊验货,刚到作坊不久, 赵富民和赵主君就来了,然后当着他的面拉着蒋小二问,说最近吴媒婆还上你家门没有?


    小山村姓吴的人多, 但就吴方家的婆娘是做媒婆的, 蒋小二知道他问的谁,说:“吴婶婶有来啊!大前天还刚刚来呢, 小外公,怎么了吗?”


    赵主君摸他柔顺的小脑袋, 笑道:“没啥,就是好奇吴媒婆又给你父亲说了哪家姑娘。”


    赵云澜眉头蹙了蹙, 他原不晓得吴媒婆是谁, 可听见赵主君这么说, 还有什么不懂的,当即问:


    “爹爹, 是有人给蒋大哥说亲了吗?”


    赵主君点点头:“嗯, 最近有不少人都盯着你蒋大哥呢,不过也难怪,虽说他已经三十好几了,但如今日子好了起来,模样又不差,多的是人看上, 我听蒋大姐说, 那吴媒婆都去蒋家找蒋安找了好几次了,说了好些哥儿、姑娘, 不过先头都没成。”


    他越说赵云澜脸越沉,赵主君和赵富民暗暗对视一眼。


    没错了。


    他家哥儿当真是看上人了。


    于是赵富民赶忙给他使了个眼色,赵主君懂了,又道:


    “虽是之前几次没说成,但老话不是说那啥金石为开嘛,吴媒婆上门上得多了,后头蒋小子没准的会答应下来也说不定,毕竟这个说不成,但下个,下下个没准就成了呢。”


    他话落,见着赵云澜抿着唇,脸色不太好,强忍着笑,朝着赵富民道:“孩他爹,走吧!随我去买点东西。”


    赵富民装模作样:“买啥啊?要是去的远,我让二路去套马车。”


    “买啥你都不懂吗?”


    “哎,瞧你这话说的,你想买啥你不说我咋的懂,而且又不暗示暗示。”


    赵云澜定定的看着赵富民。


    是啊!


    不说怎么会懂?


    可他是个哥儿,他咋的好意思同着蒋大哥直言——说我心悦你,想同你过日子。


    可暗示……


    蒋大哥看着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搞暗示这一套,他估计也看不懂,没准还以为自己脑子有问题了,尽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赵云澜无法,只得直言了,即使轻浮也好,不端庄也罢,他已经豁出去了。


    不然怎么办呢?他先头在沈家不争不抢,不是他性子本就如此,也不是他软弱好欺负,而是他看得出沈正阳心思不在他身上,他也不喜沈正阳,但现在,他想为自己争取一把。


    他已经三十多岁了,人生将过半,再犹犹豫豫,踌躇不前那就要老了。


    蒋父闻言顿时身形一顿,神色震惊,赵云澜似乎是紧张,又似乎是想给他一些时间去接受这一事儿,毕竟太过突然,是个人,都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这事儿,因此并不待蒋父开口,他便率先往城门走。


    晓得天气热,正午晒得厉害,出门前蒋父还拿了个草帽,出了城门,犹犹豫豫半响,他才把草帽递给赵云澜。


    赵云澜肤色白,这会儿被晒得满脸通红,脸颊边还冒着汗,过了这么一会儿,方才的臊意已退却,他略一挑眉:“给我戴?”


    “嗯!太晒了,你戴着,能凉快些。”蒋父垂着眼眸说。


    赵云澜:“你不用戴吗?”


    蒋父没敢看他,老实道:“不用,我都晒习惯了,没事儿。”


    他说的是实话,农家人哪有没被晒过的?


    秋季抢收的时候,是大阳火辣辣也得下地去,没谁会搁家里,等什么傍晚凉快一些了再去,大家都是拿命去拼。


    不拼不行,要是谷子熟了,没及时收,不说被老鼠嚯嚯,要是运气不好,接连下个几天雨,又再刮点风,把谷子吹倒了,泡了水,发了芽,那一年的辛辛苦苦便要付之东流,所以谷子一熟,大家都会立马抢收。


    蒋父以前曾做小工帮人割过谷子,也顶着烈日砍过柴,他都晒习惯了,丝毫不觉得有啥。不过赵云澜应当是没咋的晒过,因为这人和白小子差不多,那脸白的快跟个死鬼一样。


    “拿着吧。”他说。


    赵云澜听得心尖发酸。


    见他迟迟不接,这会儿没啥子人,蒋父直接把草帽往他头上扣。


    磨磨蹭蹭的干啥?这会儿家里忙着呢!他回去快些,还能搭把手,而且现在单独跟赵云澜呆一起,他总觉得烈火烹油似的,紧张得要命。


    赵云澜也没再推脱,加快了步伐,然刚下官道,正要拐上村道,就见着前头站了个人。


    看其穿着和身段,是个妇人。


    赵云澜不认识,扫了眼就收回视线,可谁知那妇人见了他们似乎很惊喜,立马朝他们跑了过来,惊喜的开口。


    “蒋安。”


    赵云澜立马晓得了,这是黄秀莲。


    蒋父仿佛没料到会在这儿见到她,怔了一下,不动声色的蹙起眉头,双手有些蠢蠢欲动——他想一个箭步冲上前,一个大嘴巴子把黄秀莲扇出八丈远,但这会儿赵云澜还在,他极力控制了下来,没应声,绕过她就准备走。


    黄秀莲一把拉住他,又喊了一声:“蒋安。”


    赵云澜目光落在黄秀莲的双手上,见她正攥着蒋父的手腕,脸立马沉了下来,刚要动,蒋父却已经一把甩开了黄秀莲的手。


    “你要干嘛?”


    黄秀莲红着眼眶:“你接我回去吧!”


    蒋父闻言,诧异不已。


    这人在说什么?在说接她回去?可当初闹合离的,明明是她,上门抢孩子的,也还是她。


    现在怎么还有脸说这种话?开玩笑吗?


    蒋父咽了下口水,上下打量她一番,然后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看着黄秀莲:“你是不是这几年都没咋的洗脸?脸皮咋的那么厚呢?我接你回去干什么?当我贱得慌吗?”


    赵云澜:“……”


    “孩子他爹,当年是我不对,我不该同你闹,如今我也悔了……”黄秀莲说。


    住村里这大半年,她真心是觉得难。


    以前住镇上,虽说不像富贵人家的夫人那般,但身边到底还有伺候的嬷嬷,啥事儿都不用干。偶尔闲来无事,便做顿饭或是绣绣衣裳逛逛街来打发时间,日子过得舒坦顺遂。


    可回了村里,日子过得清贫了,家里又脏乱邋遢,她便如何都忍受不了了?


    以前在家当姑娘,上头有大哥,有爹娘,地里的活儿也不用她干,平日就帮着做点屋里活儿就行了,后头嫁给蒋父,蒋父体谅她,也没让她下过地。


    可如今,不仅要下地,还得跑山里去砍柴,如此,回来了,还得立马去做饭。


    不做咋的办?丘大柱一个人能干得了多少?明明一起去地里干活,可回来丘大柱就躺床上歇着了,只她还要不停的干,原先倒也想叫丘大柱帮个忙,帮她看下火,饭就在灶台上煮着,快好了,要是离了人,那饭怕是得焦,她去地里摘点菜,可丘大柱不愿,说哪有汉子做这些活儿的?说出去都要让人笑死,咋都不愿搭把手。


    黄秀莲便说蒋安以前就经常做这些活,他做得,你咋的就做不得?怕人笑,咱早就被人笑话过了。


    丘大柱一听她说起蒋安就来气:“你竟拿我同个瘸子比,他算个什么东西,你现在是不是想他了?是不是想回蒋家了?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两人又是吵吵闹闹,哪里还像着以前。


    以前丘大柱有活,心里没堵着气,就能让着黄秀莲一些,可如今天天为口吃的奔波劳碌,身子乏得厉害,脾气自是变得暴躁起来。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话并不无道理。


    刘虎子不过干了几年伙计,就养了一身娇骨头,回来就嫌干农活脏累,不愿下地,更何况黄秀莲。


    过年那会儿,她跟着丘大柱去地里锄草,那草屑飘得到处都是,还让她全身发痒,但这尚且还能忍,直到前儿农忙,她跟着丘大柱插了几天秧,那腰是差点都直不起来,痛得夜里都翻不了身。


    没个孩子,以后便得这样,一直干到老,没个人帮衬。


    现在尚且还不算得老,可如此,都已腰酸背痛,那以后更老了,咋的办呢?还不得直接死地里?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几十年……


    黄秀莲只要这么一想,心里就慌,又恐惧又害怕,只觉这日子真真是没点盼头了。


    要是旁的妇道人家,那年轻的时候劳累些,可只要想着等孩子大一点,能帮忙干活了,她们就不用再这么辛苦了,有盼头,人就有劲,就不怕累。


    可没有盼头,那未来便是渺茫的,是黑暗暗一片,看不到尽头。


    四月那会儿,村里好些人家卖笋子和蕨菜赚了不少银子,大家闲了,便都在猜蒋家做那生意到底赚了多少钱。


    蒋家做油豆腐卖,他们是知道的,可做香油这一事儿,外头人却是不晓得的。


    住蒋家隔壁的钱家,倒是猜到了一些。


    毕竟蒋家天天的冒香味,要是搁饭点冒,钱家倒不至于多想,可那香味是从早冒到晚,蒋家总不能一整天都在做饭吃?而且之前,还同村里买了那么多香菜,蒋家一定还有别的营生。


    但蒋家既然没往说,那他们便也不能多嘴。


    因此村里人,以为蒋家只做那豆腐生意。


    当初不说柳江村,就是小山村村里人,也没想过做个豆腐能赚那么多银子。


    因为柳江村的古家也是做豆腐卖的,一天也就三四十文,但这里头还含着成本。


    毕竟黄豆也得花银子买不是?


    古家没赚得多少,蒋家做那油豆腐和铁板豆腐虽是和豆腐不一样,但都是拿黄豆做的。


    黄豆又不是啥稀罕物,油豆腐和铁板豆腐想来也贵不到哪里去,那铁板豆腐虽是卖得贵,但油煎的,还放了那么多料,菜籽油贵得咧,蒋家应该也没赚得多少。


    大家都是这么想,可直到四月那会白子慕和蒋小一在村里大批的收购野菜和野果子,村里一户人,光是摘野菜和野果子卖给蒋家,就能赚好几两。


    小山村那么多户,蒋家得给出去多少银子?少说都得有百两。


    他们又哪里来那么多银子?


    肯定是做生意赚的。


    这么一想,大家就觉得不得了了。蒋家那生意才做了多久啊!就赚了那么多。


    不说小山村,就是柳江村都议论纷纷,黄秀莲自是也听了几耳朵,才一年就赚了那么些……


    她动了点心思。


    但还是犹犹豫豫,虽说这些时日经常的和丘大柱吵,但到底还是有些感情在的。


    直到五月下旬下了场大雨。


    丘大柱当初分家时分到的是老房子,他虽是简单修缮过,但到底还是不顶用,那晚雨下得大,堂屋后头直接塌了下来,黄秀莲让丘大柱去修,丘大柱不会,让他花银子请人帮忙,他却是又不肯,说那银子是留着以后养老用的,现在花完了,以后吃啥用啥?


    黄秀莲见着睡觉的屋还漏了点雨,不修一下雨里头湿哒哒的,实在是没法过,往后下雨的天还多着呢!丘大柱不肯花银子叫人来,她只能去找丘翠翠,想同她借些银子。


    可丘翠翠却是吞吞吐吐,说上个月唐文杰去赶考,花了一大笔银子,回来又受了寒,一直休养着,家里实在是没银子了。


    唐家两老早些年做生意,定是存了些,不说多,但百八十两肯定有,不然咋的供唐文杰读书?而修个房子能去多少钱?茅草是山里割的,房梁也是山里砍的,就是请人花个工钱罢了,半吊子都不到。


    岳家修房子,膝下又只这么一个闺女,身为女婿,自是有力出力,没力就出点银子,可丘翠翠却是同唐文杰说一声都不愿。


    黄秀莲是心寒完了。


    当初丘大柱被村里人笑话,特意让人传话,让丘翠翠回来一趟——她到底是童生夫人,当家的汉子以后可是要考秀才的。


    丘翠翠回来一趟,给他长长脸,让大家知道知道,他即使丢了活儿,可他还有一个争气的闺女,看村里人还不敢不敢笑话他。


    可丘翠翠没回来,说是唐文杰要下场了,她得搁家里照顾。


    丘大柱和黄秀莲想不通,唐文杰要考秀才就考啊!他整天的在县学里头,用丘翠翠照顾他啥子呢?


    可读书人的事他们也不晓得,他们也不是不知轻重,怕真耽搁了唐文杰,便没强求。


    如今仔细想想,考秀才,怕只是丘翠翠找的借口。


    这个闺女,没成想,竟真像爹娘说的那般靠不住。如今修个房子,那么点银子都不愿给,那么以后他们老了,有个头疼脑热的,还能指望得上吗?


    以后老了,可咋的办呢?


    黄秀莲一路浑浑噩噩,咋回来的都不知道,见着大家在路边唠嗑,神情激动又羡慕,说什么十间房,哎呦,当真是不得了哦。


    大家原本说得起劲,可见着黄秀莲,立马禁了声,只她大嫂黄桂花起身朝她过去,问她去哪儿回来。


    黄秀莲没敢说实话,说了,她大嫂定是要唏嘘,完了估摸着会笑话她,毕竟当初她疼丘翠翠疼得紧,她大嫂瞧见,便说了:


    “一个姑娘,那么疼干啥?你也真是舍得,她说要胭脂你扭头便去给她买,以后嫁了人了,成了别人家的,你还指望得上?要我说,你要是有那银子,还不如存着以后老了使。”


    当初她嗤之以鼻,如今却真是应了她大嫂那句话。


    这闺女真真是指望不上。


    她只说去赶集,然后又扯了话,问她方才同人聊啥?


    黄桂花也不避讳,道:“大家方才说蒋家起房子的事呢!”


    黄秀莲猛然抬起头:“蒋家要起房子了?”


    “可不是。”黄桂花激动得就像是自家要起新屋似的,手舞足蹈的说道:


    “哎呦,你是不晓得,蒋家这次起的是大房子,前儿他们请人挖地基,那地基挖了快两亩地,而且这都不算完,听人说,他们要起十间屋,都是拿青砖盖的,那青砖都运来了,运了五六天都还没运得完,垒在路边,哎呦喂,听说从钱家外头,一直垒到了山脚下,那真是望都望不到头。”


    大家都这么传,刘虎子他弟觉得是大家吹得厉害,不信邪,还说咋的可能,那青砖又不是地里的泥巴,起几间房,那得去多少银子?不可能。


    他特意跑小山村那边去看,然后回来就不说话了。


    大家见他这个样,还有什么不懂的。


    青砖瓦房,多好啊,干干净净的,又结结实实,比茅草房可强多了,以后刮风下雨,可就都不用怕了。


    黄桂花都羡慕得厉害,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今儿又听人说过去帮工那两天,蒋家还烧了大肥肉给帮工的吃,那帮工的在蒋家干了一天活,便直夸蒋家的厚道,蒋家大房最近也是隔三差五的就买肉……


    黄桂花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于是见了黄秀莲,就忍不住了:“你说你当初到底咋的想?干啥的要和蒋安闹?要说当初是因为丘大柱有活,条件比得蒋安好,你在蒋家过得不好,那闹了就闹了,可蒋家穷是穷了些,但蒋安待你却是不差的,地里活儿那么忙,你不愿去干,他当真就没让你去,对你好得跟什么似的,你倒好,人大柱一回来,你就不管不顾的同他闹合离,你说你图啥呢?图大柱不洗澡?”


    到底是亲戚,有时得了空,黄桂花也会找黄秀莲说说话。


    偶尔几次正巧的碰上丘大柱在外头干活回来,因为是去地里插秧,裤腿上沾了好些泥印子,这人是吃了饭,同她招呼一声,直接就回屋里躺着了。


    虽说村里汉子大多都邋遢了点,但那并不是人不爱干净,谁不晓得洗个澡再躺床上会舒坦许多?谁不想干干净净?


    可村里人干的都是累活重活。


    特别是农忙的时候,早上天不亮,鸡都没打鸣就下了地,晚上是干到天擦黑了才扛着锄头回来,实在累得厉害,身子都要虚脱了,哪里还有力气干旁的,因此洗澡啥的就没那么勤快。


    可人好歹是洗把脸洗个脚换身衣裳去去汗酸味才往床上躺,丘大柱倒好,还在镇上住了好些年呢!结果谁晓得竟邋遢成这般。


    黄桂花问黄秀莲,丘大柱经常这样啊?见着黄秀莲点头,她都匝舌了,真是没看出来。


    “你要是没同蒋安闹,现在你可就享福了,十间房啊!都是青砖盖的,得多少银子了?可你现在倒好,一把年纪了,身边连个娃儿都没有,你说以后老了,躺床上了谁照顾你?”


    黄桂花说:“倒不是我硬要说翠翠不好,而是你看看,你们回来住了这么久,她回来看望过你们一次吗?没有吧!人家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闺女是靠不住了,以后你和大柱咋的过?”


    黄秀莲像是被人戳到痛处,一句话都没有说得出口。


    晓得她不爱听这话,说完这事儿,黄桂花又道:“听说你家堂屋塌了?丘家那老房子许久没住人了,房梁啥的几十年都没换了,你和大柱要是得了空,就赶紧换换,不然哪天塌下来,砸着你们了可就不好了。”


    黄桂花嘀嘀咕咕说了一通,后面说了啥,黄秀莲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那句——‘蒋家起新房了,还十间,都是青砖盖的。’


    黄秀莲回到自家院子外头,破破烂烂的三间茅草屋,当初就是嫌这边又窄又小,丘家才另外起了房。


    这茅草屋烂得厉害,院子里几个箩筐胡乱的摆放着。


    她先头将箩筐整整齐齐的搁屋檐下,可丘大柱每次用,回来了都不会把箩筐放好,总是到处扔,那柴火,劈好了也不晓得垒起来,乱七八糟的堆在厨房外头。


    前儿忙,她一直没得整理,因此院子周边都长了好些杂草,院子后头的鸡圈也没修,抱养的母鸡正在院子里拿爪子不停的刨着土,试图找些虫子吃,再看那塌了一半的堂屋……


    这是人住的地吗?


    屋里传出阵阵打呼声。


    丘大柱正在午睡。


    这人只晓得干地里的活,旁的事儿就再也不管不顾,家里乱成这个样子,他不收拾收拾,却还在屋里睡大觉。


    黄秀莲是瞬间肠子都悔得发青,彻底动了回去的念头。


    她晓得蒋父在镇上摆摊,也晓得他啥时辰收摊回来,今儿晌午,她便来这儿等着了。


    “蒋安,你接我回去吧,我想回家了。”她含泪说。


    蒋父态度疏离,没好气道:“我不接。”接啥接啊?要不是这会儿脑子清醒,他早一个大嘴巴子朝着黄秀莲的脸盖过去了。


    黄秀莲会来找他,无非是丘大柱没了活,又见家里起了新屋子,才想着回来,并不是出于愧疚和爱,因此他接啥接?


    “当初是我不对,是我一时糊涂了,我真的悔了。”黄秀莲掉了眼泪,又想伸手去拉他的衣袖:


    “你如今也没寻得人,咋的不能接我回去?我是孩子他娘。”


    赵云澜闻言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他嘁了一声,在蒋父开口前一把拍开黄秀莲的手,并把蒋父推到了一旁。


    蒋父没料到他会这般,毫无防备,一个踉跄差点摔到路边去,刚勉强稳住身形,就听见赵云澜道:


    “什么叫没寻得人?”他冷声开口,语气带着淡淡的讥讽,目光微寒的盯着黄秀莲:“你当我是死的吗?”


    蒋父瞳孔微缩,诧异的看向泰然自若的赵云澜。


    黄秀莲手背都被拍红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是?”


    第213章 第 213 章


    其实赵云澜黄秀莲是听说过的, 也见过——蒋家捡的那个小哥儿的爹爹。


    可是,他怎么说这种话?他什么意思?


    “我是他夫郎,过不了多久, 他就要娶我进门了。”赵云澜眼睛一眯,堪称冷峻,咬牙切齿道:“所以你哪里来的, 就滚回哪里去。”


    蒋父被这话弄得耳朵发烫, 他嘴巴动了动,赵云澜看了他一眼, 蒋父立马抿起嘴,不自然的别过脸, 不敢做解释。


    黄秀莲见赵云澜沉着的脸,遍体生寒, 嘴巴哆嗦:“可……可我是孩子他娘。”


    “他们认你了吗?当初是你抛下了他们, 现在怎么还有脸说这种话?你要不要脸?你又凭什么觉得, 这蒋家你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你是孩子的娘又怎么样?你说你要是回去, 小一会让你进门吗?没直接给你一斧头都是你命好。”


    赵云澜又笑了:


    “不过我还得感谢你, 我这辈子,就一个哥儿,本就嫌孩子少,你生那三个,等我进门,便都是我的了, 他们以后只有爹爹, 没有娘。”


    黄秀莲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顿时遍体生寒。


    她想说不可能。


    可目光落在赵云澜脸上, 瞬间是心如死灰。


    咋的不可能呢?


    这人一副好样貌,而且穿着好,蒋安会看上他不奇怪。


    而蒋安,性子啥的都温润,如今家里又有赚钱的营生,赵云澜愿同他在一起也不无可能。


    蒋安以前待她好,万事皆是顺着她,让她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


    这人是在乎她的,也是喜欢她的,不然咋的对她那么好,她不喜欢干地里的活儿,这人就真的没让她去干,也总不骂她、苛责她。


    既然喜欢她,那只要她肯回头,蒋安一定会在原地等着她。


    但这会儿,人已经往前走了。


    蒋安打小就疼蒋小一,宠他宠得跟什么似的,她当初寒了小一的心,小一不认她了,见了她都不肯叫她一声娘,她若是想回去,蒋小一恐怕不会答应,蒋安又宠他……


    也许她当初就不该做的那么绝,当初咋想的呢?咋的就能那般对孩子?


    她前几天来这边砍柴,见赵云澜带着三个孩子去镇上,那会儿蒋小二被他抱怀里,大概是很喜欢他,蒋小二还一手圈着他的脖子,一手指着路边的花儿,问赵云澜,认不认得这花叫什么。


    赵云澜摇头,他立马大声说:“是野菊了,很漂亮对不对,小二还认识好多好多花哦。”


    赵云澜夸他聪明,他便笑着,羞涩的把小脸埋到了赵云澜的脖颈边,蒋小三和赵鸟鸟则是嬉嬉笑笑的跑在前头,时不时喊他快一些。


    只看了几眼,黄秀莲就晓得,他和蒋小二、蒋小三处得很好,可当初蒋小二和蒋小三见她的时候,是啥反应呢?


    她不敢回想,想一遍就难受得像被人拿刀往心尖上剜了似的。


    这明明是她生的啊!却对着旁人那般亲近,如果这人真同蒋安在一起,几个孩子定是不会反对,黄秀莲悔得不得了。


    “蒋安。”她带着最后的期盼,朝着蒋父喊了一声。


    蒋父看天看地就是没看她。


    黄秀莲这下是终于是死心了。


    赵云澜见着她失魂落魄的离开,没纠缠不休,心里也松了口气。


    “回家了。”


    蒋父看了他一眼:“你……”


    “我方才说的那些话不是为了气黄秀莲才故意说的。”赵云澜知道他想说什么,抢在他开口前,道:“我说的是真的。”


    蒋父顿时手足无措,心又怦怦跳,带着不可置信:“可是我……”


    “蒋哥,你真的不喜欢我吗?”赵云澜目光注视着他,觉得这会儿已经过去半盏茶的时间了,蒋父应该已经接受得了了,于是道: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给我洗鞋子?又为什么,要那么替我考虑?”


    他说的是刚从府城回来那天晚上,他们去山里抓螃蟹,他穿着布靴去,回来洗澡后顶不住,没洗鞋子就直接睡了,可醒来却发现鞋子已经被洗好了。


    他睡的时候,蒋小一已经回了房,白子慕更不用说,洗完澡他走路就已经摇摇晃晃,眼睛已经睁不开,困得不分西北,房间门朝哪开他都不晓得,要不是蒋小一出来扶他,白子慕那天能睡猪圈里头去。


    柳哥儿是个好的,不会在没经过允许的情况下乱动他的东西,哪怕只是双脏鞋子。


    因此不用想,他就知道是蒋父洗的。


    蒋父嘴唇动了动……


    “你难道不想负责吗?”赵云澜突然语气幽幽的说。


    “啊?”蒋父一头雾水,震惊出声:“我负啥责啊?”


    赵云澜目光锐利,语气寒凉:“你上回看了我的身子。”


    蒋父:“……”


    什么叫看了身子,明明只是见了肩膀。


    而且这事儿都过去多久了?现在才说,咋的不等他凉了再说?


    蒋小一正搁屋檐下磨最后一把刀,就见着赵云澜和蒋父一前一后的从外头进来。


    赵云澜脸上带着温润的笑,可却又像打了胜仗一样,眉眼间带着的激动,而他父亲,‘愁’着一张脸,受气的小媳妇一样,挑着胆子,磨磨蹭蹭的跟在赵云澜后边。


    咋的了这是?


    蒋小一站起来:


    “父亲,赵叔,你们回来了?吃了吗?夫君正好在厨房里煮菜。”


    赵云澜笑了笑,说还没吃呢!有点渴了,厨房里头还有果汁吗?


    那肯定是有的,蒋小一方才刚喝了一大碗。


    等赵云澜进厨房去,蒋小一立马搁了刀蹿到蒋父跟前,急吼吼道:“父亲,今天生意咋的样?”


    “挺好的,都卖完了。”蒋父往厨房看了一眼,才把蒋小一拉到了后院,又把白子慕叫过来。


    蒋小一:“父亲,咋的了?有啥事儿啊?”


    “嘘,你小点声。”蒋父说。


    白子慕看不懂:“干啥啊?”


    蒋父拉着他们蹲到了屋檐下,愁眉苦脸又有点不好意思,可却又像是有些高兴的道:“小一啊!鸟鸟他爹似乎是看上我了。”


    “啊?”蒋小一立马去摸他额头,担忧不已:“父亲,今儿你是不是热得脑袋冒烟了?怎么尽说糊涂话。”


    蒋父拍开他的手,脸上‘忧愁’不减:“你这娃儿,你父亲脑子清醒着呢,你这什么表情啊?不是我瞎想,我同你说……”


    他细细说了一大推,蒋小一穆然想起早上白子慕问的那番话,夫君是不是瞧出什么来了,所以才突然那么问他?森*晚*整*理


    白子慕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蒋小一往蒋父旁边凑了过去,满脸好奇:“那父亲,你是怎么想的?”


    白子慕也有点好奇。


    蒋父叹了一声:“他说让我负责,这可难搞了。”


    蒋小一撞了他一下,好奇道:“那父亲,你喜欢赵叔吗?”


    蒋父没说话。


    喜欢这两字于他而言,以前是陌生的,现在是清晰的。


    这年头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寻常人家,看的是能不能过日子。


    有些人婚前连个面都没见过,谈何喜欢?


    当初对着黄秀莲好,也不是出于喜欢,而是他觉得就该这么做,他是个汉子,是家里的顶梁柱,人姑娘嫁过来,那他就应该护着人,疼着人。


    但同着赵云澜相处,他是舒坦的,见着人去外头寻商回来,不可否认,他是高兴的。


    赵云澜问他,喜不喜他,又问他为什么要帮他洗鞋子。


    是因为他晓得这人穿不惯草鞋,又喜欢干净,只带了这么一双,脏了,那晚上起来了穿什么呢?因此他即使困得厉害,还是强撑着去给赵云澜洗了鞋子,就想着傍晚人起来了,能有双干净的鞋子穿。


    他总是顾虑重重,有意同赵云澜拉开距离,怕他遭村里人说闲话……


    可为什么怕?


    因为……


    赵云澜疼孩子,讲道理,待人和善,人也勤快,这人先头一瞅就晓得是没咋的干过活儿的,可自来了家里,啥活儿他都愿意干,不会就跟着学,从不无理取闹,也不会一不高兴就撒泼。


    跟这样的人过日子,定是好的,见着人笑时,也不可否认,他心头是触动的,可是……


    “鸟鸟他爹挺好的,但你们也见识过了,他打猪很厉害。”


    “我也是怕这个。”蒋小一说。


    “这确实是个问题。”白子慕也说。


    蒋父又道:“虽说要是我真的跟他过日子,万一哪天闹啥矛盾,他打我应该不会像打猪那样,可是……他认得字,模样也好,还会做生意,要是真的跟了我,我除了砍柴砍得溜些外,也不会旁的了,定是会委屈他,我哪里配得上他啊,我就怕他是一时兴起。”


    蒋小一看着他,欣慰道:“父亲,你能这么想,说明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白子慕:“……”


    蒋父:“……”


    这哥儿真是让人糟心。


    白子慕想了想:“虽然咋的看,除了样貌,父亲你都不太配得上赵叔,但赵叔竟然看上你了,那说明他是不嫌你的,没准就是图你好看又会种地又会砍柴,所以,你想是怎么想的呢?赵叔都那么说了,你总得给人一句话。”


    蒋父认真说:“我也不知道啊,但我看得出来,他疼你们和你们两个弟,你们喜欢他吗?”


    “喜欢。”蒋小一道:“只要父亲你不怕打,我很乐意赵叔做我爹爹,家里人多,热闹。”


    “蒋大哥……”


    父子两正说着话,前院赵云澜喊了一声。


    蒋父和蒋小一面面相觑。


    “父亲,赵叔在叫你。”


    “我听见了。”蒋父紧张得手心冒汗:“白小子,鸟鸟他爹有点猛,我看他想对我步步相逼,你说我该怎么办?给父亲出个法子。”


    蒋小一最爱给人出招了,闻言兴致勃勃的抢先道:“父亲,咱们是个矜持的人,我们应该要先象征性的推拒一下。”


    “啊?”蒋父见白子慕也点头,略带疑惑道:“你这话是有点道理的,可,他会不会一恼火,直接给我一棍子?”


    蒋小一:“……父亲,我觉得赵叔挺好的,矜持干啥呢?这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没准他不是一时兴起呢?也许他真想和你过日子也说不定呢。”


    蒋父:“你怎么一下这样一下那样?”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的腿考虑,那父亲你出不出去?赵叔又喊了。”


    不出去难道还能躲起来?这人再厉害,难道还能吃了他不成,蒋父站了起来:“我出去看看,没准是有啥事儿。”


    蒋小一看他的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父亲似乎有些急不可耐。


    他父亲,绝对也看上赵叔,不然咋急成那样。


    “夫君。”他撞了白子慕一下:“我觉得我父亲有点像你说的那种闷骚,明明喜欢,嘴上却又装模作样。”


    白子慕捏他脸:“……你少说两句吧!不然父亲铁定又敲你了。”


    蒋小一立马闭了嘴,心有余悸的捂住脑袋,眼珠子乱转了半圈,又往前院跑。


    到了外头,蒋父见赵云澜正拿着个包袱站在堂屋门口。


    “蒋大哥。”


    “怎么了?”


    “你随我进来。”赵云澜率先往堂屋走,听见身后没动静,他又扭头喊:“快点进来啊!”


    等到屋里头,赵云澜解开包袱,把里头的叠得归整的衣裳递给他。


    “蒋大哥,你试试,看看喜不喜欢,这是前几天我在府城给你买的。”


    他带着股豁出去的决心,是一不做二不休。


    他晓得要是蒋父对他没感情,那么他贸贸然开口,以后他们定是不能再像着先头那般相处了。


    也许蒋父见了他还会尴尬,然后会躲避,会觉他轻浮出格,他也不习惯这么仓促的表达心意。


    可前儿吴媒婆又上了门,今儿又有个黄秀莲,他有了紧迫感,他一个哥儿这般,他也不是不觉得难堪,可他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喜欢是掩饰不住也控制不了的。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快刀斩乱麻,对谁都好。


    蒋父愣了好几秒,双手无措的摩挲着裤子,而后表情复杂的看着赵云澜,欲言又止:“鸟鸟他爹……”


    “我不需要你现在就回应我。”赵云澜似乎生怕他拒绝,因为蒋父没表露过对他有半点兴趣的样子,他再次开口:


    “我知道步步紧逼不好,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蒋大哥,我不瞒你,我以前和沈正阳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没因为见着旁人同他亲近而产生过那种类似于愤怒和害怕的情绪,但……”


    他顿了一下,继续鼓起勇气道:


    “今天黄秀莲只一靠近你,就让我愤怒异常,也让我特别的害怕,我怕你还想着她,怕你会把她接回来,我也知道我这样不合礼数,也怕吓着你,可我想和你在一起,和你组成一个家,然后以后可以相互扶持的走下去。”


    “其实我也害怕,我怕看错了人,再碰上沈正阳那样的,可我和你呆一起,总觉特别的安心和踏实,我只要一想,因为害怕,我就退缩了,也许以后死了都会带着遗憾,我想为未来赌一把。”


    他眼眶逐渐湿红,双手紧紧攥着,低着头没有看蒋父,但声音陡然凄切:


    “我真的……真的不想再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我受够了那种滋味。”


    他十七岁嫁给沈正阳,然后在往后的十几年里,在赵鸟鸟出生前,他其实都是一个人,他像是被囚在那座深宅大院里。


    丫鬟跟他聊不到一块,沈正阳也不常来他的院子,那会儿赵富民身子还硬朗,不需要他操持家里生意,于是他每天只能呆在那偌大的院子里,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独自一个人看着日升日落,迎着春去秋来。


    那种孤寂冷清,就像吞着破碎的刀片,满口鲜血,想咽咽不下去,想吐却又吐不出来,他已经尝够了,若是他没来小山村,那么他也觉得没啥。


    毕竟大多姑娘、哥儿都是这么过日子的。


    可来了蒋家,他才晓得,日子其实不该那么过。


    他希望每天能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然后洗了碗筷,会坐院子里聊聊天。


    在蒋家,每次饭后三个孩子总会在院子里玩,白子慕会逗他们,跟着他们一起玩,蒋小一则在一旁看着,蒋父会坐屋檐下一边笑着看他们闹,一边做些手工,斜阳如血,微风徐徐,远处飞鸟啼叫归林,半空蜻蜓飞旋盘绕,一眺望,远处便是一片带着希望的绿意。


    每次见着这副安宁温馨的画面,他心头都暖的厉害,可却也鼻尖发酸。


    他不晓得原由,直到蒋小二几个被白子慕追着打,笑得满头大汗的奔向他,喊他救命时,那亮晶晶的双眼,给了他答案。


    他享受过喧闹和轰烈,他才晓得,其实内心深处,他向往的,渴望的,依旧是那种安稳、踏实且又热闹的生活。


    这种舒适的日子,他已经向往了太久。


    若是再让他回到以前那种冷清孤寂的生活,其实跟活剐了他没什么区别。


    不可否认,他喜欢这样的生活,最初之所以留下来,一是为了陪孩子,二便是是因为这个原因,但在清明那天,蒋父在他跟前蹲下来的那一刹那,他知道,他最喜欢的,其实是眼前这个人。


    没有任何的缘由,就是每天一睁开眼,目光便不受控制的去追随他。


    “我不想一个人,但我也不是谁都可以,蒋哥,我就想和你过日子,除了你,旁的人都不行。”


    这话,就像穿肠的蜜剑。


    他顶着一张温润的脸,说着钓人的话,一字一句,语气悲怆,却诚恳认真,又情深意切,每个字都戳得蒋父心口发疼。


    他定定的看了赵云澜片刻,周遭一片寂静,在赵云澜眼神暗淡,指尖微动,要缩回双手时,蒋父接过衣裳,认真道:“你不会后悔吗?”


    赵云澜既然能主动走出这一步,他为什么不能?对方还是个哥儿尚且都能如此,而且这人好,是个能过日子,他说,他跟他呆在一起,总觉踏实,可他何尝不是。


    他也不晓得是啥开始产生的那种感觉,也许是赵云澜在给几个孩子洗澡的时候,也许是赵云澜问他累不累,让他歇歇,别逞强,他可以帮忙的时候


    也许又是清明那会儿,这人怕他一个人,特意陪他去扫墓,即使路难走,差点摔了几个跟头人还是一直陪着他的时候,又或者是更早的时候。


    那些时候,他无一不是崩溃的。


    除了哥婿和几个孩子,很少会有人关切的问他累不累。


    以前黄秀莲不会这么问他,村里人更不会。


    累不累?


    可怎么会不累呢?


    他不是铁铸的,他只是个人,有血有肉。但村里人都这样,都要见天的干活,所以他不觉得咋的,他自始至终想要的,只是做工回来时,家里能有盏灯,有一句问候,和一句关怀。


    赵云澜的温柔如水,显然是让他动了心。


    自爹娘走了,家里只他一个人,他也渴望陪伴,渴望关怀,渴望外出劳作回来,能有人给他煮碗热腾腾的饭,能有人站在门口,迎着他,同他道一句‘回来了?累不累?’。


    赵云澜和他,大抵都是一个样。


    他们想要的,其实归根结底,都是想好好的过日子,身边有个互相理解,互相喜欢,能说得来的伴。


    不可否认,每次干活回来,有人亮着灯,煮好了饭等你回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先头第一晚他们抓螃蟹,夜黑风高,蒋小一不敢去,白子慕哄他,说‘这个世界,我们只来一次,不妨大胆点……’


    他是不是也应该如此?


    瞻前顾后,除了犯愁,就啥也没有了。


    蒋父低声开口:“澜哥儿。”他不再叫鸟鸟他爹,他叫澜哥儿。


    他说:“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不会。”赵云澜紧绷的身子缓缓的转为松弛,他微微弯了弯嘴角,神情柔和的看向他,声音急切道:“不会,我不会后悔,我自己选的,我绝不会后悔。”


    他气质冷清,可这会儿眉眼放柔下来,神情都变得温润,他眼睫微微颤着,蒋父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他垂下眼眸,在一片寂静中,像是终于做好了心理斗争,他不着痕迹的深呼了一口气,不再试探逃避自己的心,他看着赵云澜的眼睛:


    “谢谢你的衣裳。”


    他收下了衣裳,连带着赵云澜的那份心意。


    蒋父往床边走,掀开垫着的木板,下头放着一块旧布。


    他仔细打开,赵云澜看了一眼,里头放着一木镯子,雕刻得很简陋,上头就刻着水波样的花纹,但却打磨得很圆滑,是拿桃枝做的,也没染色,就桃木原有的木色。


    蒋父摩挲着镯子,似乎有些怀念,看了好一会儿才注视着赵云澜,不好意思的轻声道:“这是我父亲当年给我娘刻的,后头我娘要走时给了我,说让我以后给媳妇儿。”


    以前他从没给过黄秀莲,下意识的不想给,而且他也晓得黄秀莲会嫌,因为他以前给黄秀莲买过镯子,两百来文,可黄秀莲没珍惜,戴了不过半个月就被弄丢了,这木镯子不是啥值钱的玩意儿,拿去卖,都不值两个铜板,而且蒋奶奶珍惜这镯子,是临死前才拿下来交给蒋父的,黄秀莲以前见他搁柜子里,还嫌晦气。


    可现在,他迫不及待想给赵云澜,他带着询问意味的眼神看向他。


    赵云澜攥紧紧的双手穆然松了开来,鼻尖忍不住涌上酸意,眼泪瞬间掉了:“我要……你给我戴上!”


    亲手给赵云澜戴上后,蒋父也骤然红了眼。


    蒋小一趴在外头听了半响,赵叔竟还给他父亲买衣裳了?


    不得了哦!!


    第214章 第 214 章


    蒋小一暗暗咋舌。


    赵叔这人看着冷清, 没想到竟然这么的主动,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这一点真是像他。


    当初也是他主动, 所以现在肚子里才有崽了,不然要是等夫君自己来,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白子慕炒好菜, 朝外头喊了一声, 蒋小一先蹿了进来,急吼吼的跟他咬耳朵, 说赵叔给他父亲买衣裳了。


    柳哥儿和张大丫在院子外头摆碗筷,这事儿也不晓得赵云澜跟赵主君他们说了没有, 他们到底是村里的,赵家镇上人家, 后头若是没成, 那这事儿就不能传出去, 所以蒋小一没敢大声囔囔。


    白子慕也有些诧异,没想赵云澜竟这么大胆。


    蒋小一看着他:“夫君, 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他们有一腿了?”


    白子慕也没早发现, 但顶着蒋小一崇拜的眼神,他点点头:“嗯。”


    “夫君,你真聪明,火眼金睛。”蒋小一一顿拍马屁,拍着拍着,胸膛又顶了起来。


    ——不愧是他, 有眼光, 一找,就找了个有脑子的汉子。


    白子慕听他夸了两句, 尾巴翘得老高,又见他一副骄傲的样子,没忍住,心痒痒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蒋小一这下心情更美了,眉眼都弯了起来,像只被撸舒服了的猫。


    厨房里头香,蒋小一美了片刻,心神立马蹿到了锅里:“夫君,你做了什么菜?”


    白子慕指着案板,上头搁着三个洗菜用的大木盆子,这会儿里头满满当当:“笋干炖肥肉,黄豆碎肉焖油果,还有锅里煮的丝瓜汤,你去叫黄阿叔他们过来吃饭吧!”


    蒋小一看了看时辰,已经晌午了,立马道“好。”


    帮工的在院子里头吃,白子慕一行人则在厨房里头吃。


    蒋小二几个今儿去山里割猪草了,走的时候带着一大袋零嘴,又带了三盘油炸蟹,还有三瓶白子慕调的果汁,不把这些东西干完,他们定是不会回来。


    白子慕和蒋小一也没去找他们,反正这几个小家伙,这会儿肯定坐树荫下吃得贼拉香。


    不过饭吃到一半,三个小家伙就哼哧哼哧的,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说饿死了,开饭了吗?


    哎哟喂啊!


    都煮好了啊!


    三个小家伙见黄阿叔众人已经在院子里头吃了,就晓得饭菜已经做好了,黄阿叔一行人就见他们三急吼吼跑后院放好背篓,然后出来了,还很礼貌的他们打了声招呼,嘴甜得厉害,叔叔伯伯一顿猛叫。


    但都不等他们回话,几个就小屁股一扭,立马就往厨房里头蹿。


    三个小家伙自觉的找好碗筷,然后捧到蒋小一和白子慕旁边,意思是让他们帮忙打饭。


    白子慕煮饭,不爱在矮灶台上煮,他嫌弯腰累,每次煮好了饭要煮菜,他便把煮饭的大铁锅放到案板上,三个小家伙个头矮,打不着。


    蒋小一怕他们在外头吃多了,没给他们打太多,就每人半碗。


    赵云澜刚哭过,眼眶还有些红,刚才出来刚坐下,就见白子慕时不时偷瞄他一眼,然后一副贱兮兮的表情。


    柳哥儿和张大丫担忧,倒是问了一嘴,赵云澜只道眼睛进了灰,柳哥儿两人信了,还叫他下次注意着些,但他晓得白子慕脑子聪慧,想来是看出什么来了。


    至于蒋小一,这父子俩感情好,方才蒋父一进门就拉他去后院,想来也是同他说了。


    庄稼人吃得快,蒋小二几人刚坐下扒拉两口,外头众人就已经吃好了,张大丫和柳哥儿也吃好了,搁了碗筷就去外头收拾。


    昨儿蒋小一杀了两只鸡,一共才六斤多重,家里的鸡养了几个月了,抢食厉害的,长得好的,已经能杀了吃了。


    不过昨儿杀的那两只个头还小,原该再养养,但是不晓得是热还是咋的回事儿,那两只鸡好些天了都不怎么吃食,蒋小一怕越养越瘦,干脆就宰了。


    不过昨儿白子慕做的菜多,因此鸡肉还剩了一碗,方才大家也没怎么吃,尽夹油豆腐吃,这会儿里头还剩几块,见着还有一鸡翅膀,赵云澜伸出筷子夹了。


    赵鸟鸟就坐他旁边,见此,眉开眼笑,非常积极的双手捧着碗,然后递了过去。


    爹爹真是疼他呢!


    晓得他爱吃鸡肉肉,还给他夹,爹爹真是太爱他了,以后他也要更爱爹爹一些才得行。


    “谢谢……”爹爹。


    他笑得一脸荡漾,脆生生的开口,可话都没来得及说完,赵云澜筷子转了个弯,把鸡翅膀放到了蒋父碗里。


    赵鸟鸟:“……”


    白子慕和蒋小一看看蒋父,又看看赵云澜,见着蒋父抿着嘴,给赵云澜夹了一口菜。


    白子慕:“……”


    蒋小一:“……”


    人家给你夹肉,你却给人家夹菜??这,这不太好吧!


    可赵云澜却似乎挺高兴,那白玉般的双颊像是抹了层淡淡的桃花,他又夹了一块鸡肉。


    赵鸟鸟以为这会儿轮到自己了,又把碗递了过去,然后那肉饶过他的碗,又进了蒋父的碗里。


    白子慕和蒋小一目光怜悯的看了赵鸟鸟一眼,然后埋头继续吃饭。


    蒋小二和蒋小三啥也不懂,大哥和哥夫经常给他们夹菜,因为他们也觉得没啥。


    只赵鸟鸟呆了,挠了挠头不解的看着赵云澜:


    “爹爹?”


    赵云澜摸了摸他的脑瓜子,语气温柔,说:“乖,你大了,自己喜欢吃什么就自己夹。”


    蒋小三一听这话,扒拉了一口饭,才脸颊鼓鼓的道:“这话是有点道理的,而且哥夫说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可是赵叔你那么说了,你怎么还给我父亲夹呀?我父亲都那么大个人了呢!况且弟弟只是体积庞大了一点点,可他还是弟弟,就还小呢!”


    蒋小二非常认同的点了下头:“可不是,而且赵叔,你昨天还刚刚给我和弟弟们夹鸡腿啊!怎么今天就这么说了呢?”


    赵鸟鸟也跟着:“就是咧,大哥和哥夫都说了,鸟鸟脑子还没长满头,还小咧。”


    赵云澜:“……”


    蒋父扫了眼蒋小一和白子慕,然后热着脸给三个小家伙夹了肉,想堵住他们的嘴。


    白子慕和蒋小一都要笑喷了。


    吃了饭,已经过了晌午。


    见着蒋小一在装菜刀,赵云澜搭了把手,问柳江下午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蒋小一:“嗯。”


    地基已经挖了两天了,请的人多,又个个都是干活勤快的,他去看过了,再挖一下午,那地基就能全挖好了。


    山里屯离得远,柳江下午就得走了,张猎户是傍晚才回去。


    赵云澜道:“家里还有点酒,等会装些给张亲家带回去,大牛那小舅子年岁也不大,柳江夫郎应该也爱吃甜,我前儿带了点零嘴回来,你给分些,一份给张亲家,一份给柳江。”


    人家是把他们当亲戚,才不远辛苦的过来帮忙,总不能让人空着手回去。


    蒋小一差点没起这事儿来,毕竟实在是忙,这会儿赵云澜一提醒,他立马点点头:“我知道了赵叔。”


    “那就好。”赵云澜笑了笑:“我先进厨房去帮白小子忙活。”


    蒋小一看他背影,眼珠子咕噜噜的转。


    突然觉得要是赵叔真嫁进来,好像也挺好,以后做啥事儿,能有个人再旁提点他两句,不用他再事事都得跑大房那边问也是好的。


    即使是亲戚,可麻烦人太多了,他总归是觉得不好意思。


    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倒是不假,年轻的,刚当家的,哪里晓得那么多事儿。


    蒋父在后院喂猪,想起这茬喊了蒋小一要同他说一声的时候,蒋小一已经把东西都装好了。


    蒋父朝厨房看了一眼,心情颇好的弯起眉眼。


    ……


    柳江来时带了一包袱的刀来,走时则是背了两大包袱,把背篓都装满了。


    虽不晓得蒋小一给的那包袱里头装了啥,但装了满满一包袱,想来东西很多。


    他原不想要,可白子慕一直往他怀里塞,不要都不得行。


    柳哥儿送他到了村口,柳江还迟疑道:“大哥,哥夫。”


    他指指蒋小一给的大包袱:“这个咋办啊?亲家兄弟给的东西好多,沉甸甸的,拿了会不会不太好。”


    柳哥儿笑了笑:“没事,给了你就拿着吧,都是三叔家的一片心意。”


    蒋大树也点点头:“山路难走,回去小心些,这会儿不算得晚,你也别太急。”


    柳江闻言安了心,又想着张家的亲家伯伯好像也拿了,如此回家爹娘应该不会骂他。


    他以前赶过几次集,对山路倒也熟悉,回到家的时候太阳都还没落山。


    柳氏柳山花和柳江爹柳老汉是一个村的,山里屯姓柳乃是大姓。


    柳山花和柳老汉见他去帮亲家干活还拿了东西回来,当场就想骂他不懂事。


    柳江赶忙说亲家伯伯也拿了,而且大哥和哥夫说没事,是三叔家的一片心意。


    柳山花这么一听,火气立马就消了,也不知道蒋家二房送了啥,要是肉,那得赶紧拿出来了,不然大热天的,捂里头怕是得臭。


    不怪她这么想。


    村里人送礼不是酒肉就是蛋和糖。


    结果开了包袱,确实有油纸包着的一块肉,还有半罐酒。


    这酒还是蒋小一装的时候才想起来的,他小二哥的爹似乎也好这口,那就不能只送张亲家了,于是他给分了两壶。


    有酒,有肉,剩下的不是煎饼子,就是点心。


    那点心是白的红的粉的啥色都有,大大一包,柳家人都看愣了。


    柳山花眨了眨眼,才道:“咋的送这么多?”


    柳江:“我也不知道啊!都是亲家兄弟装的,这么多东西,难怪我说这包袱咋的这么重。”


    几乎是在包袱一打开的瞬间,空气中便弥漫着一股甜香味,柳江夫郎唐哥儿情不自禁的咽了下口水:“娘,我能吃吗?”


    柳山花晓得她这儿夫郎就喜欢吃,以前柳哥儿在家,他待柳哥儿也尊敬,柳山花对这儿夫郎挺满意的,笑道:“咋的不能,吃吧!”


    “谢谢娘。”唐哥儿立马拿了一块,这点心有些干,白子慕和蒋小一不太爱吃,但唐哥儿就没吃过糕点,这会儿只觉又甜又香,好吃得紧。


    “爹、娘,这糕点好好吃,你们也吃。”


    “好好好。”柳山花见着柳老汉喜滋滋的抱着酒,摇头失笑,等着柳江喝完水,她才忧心忡忡问:“你大哥在蒋家那边过的都还好吧?”


    “挺好的。”柳江道:“我瞧着大哥又胖了些,我到蒋家二房的时候,正见大哥和亲家兄弟在厨房里头喝糖水呢!白三哥还逗得大哥和张大姐笑呵呵。”


    当时柳江见着柳哥儿在笑,都差点没敢认。


    “那就好那就好。”柳山花欣慰道:“你大哥性子闷,也不咋的爱说话,我还时常担忧他到了蒋家那边和蒋家人处不到一块儿。”


    柳老汉看她一眼:“你就是爱多想,回门时咱柳哥儿不是都说了,他在蒋家那边过的都好,让咱别担心。”


    柳山花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咱哥儿啥的性子你不懂?他是报喜不报忧。”


    柳老汉想说柳哥儿确实是这个样,但上次回门他都长了些肉,要是在蒋家过的不好,还能变胖了?但他晓得媳妇就是担心孩子。


    这婆娘,孩子不在身边就总想,前儿夜里下大雨,他怕着后院的母鸡没关好淋了雨,就想起来把母鸡抱屋里,结果还她娘睡迷糊了,不知今朝何夕,还嘀咕道不用去,咱哥儿定是起了,那母鸡他估摸着早抱屋里了。


    柳老汉当场就捶了她一拳,说做梦了?他那哥儿这会儿估计在蒋家睡大觉呢!哪里会在家。


    柳山花醒起来,又见着外头下大雨,就咋的都睡不着了,一直朝着外头看。


    柳哥儿出嫁都快四个月了,可柳山花依旧是想他想得厉害,一有啥好的,就总说:“也不知道咱柳哥儿在蒋家有没有鸡蛋吃,他以前最爱吃我做的炒鸡蛋了,说我炒得香,要是嫁得近,还能装些送过去,这会,哎……”


    大概是疼孩子的都这样。


    柳江拿了个煎饼子吃了起来,说:“娘,现在大哥也在二房那边干活。”


    “啊?他也在蒋家二房干活?干的啥活啊?”柳老汉急声问。


    “不知道,我也没细问,只听大哥说是厨房里的活,不过爹,你放心好了,那活大哥应该是能干得了,不然他也不可能给二房干活,蒋家三叔和小亲家兄弟待大哥挺好的,你们不用担心。”


    听他这么说,柳山花三人松了口气,柳哥儿说他在蒋家过得好,她不信,可柳江说她就信,毕竟都亲眼见过了,还能做得了假?柳哥儿又不晓得他弟会过去,想装也不可能装。


    “厨房里的活儿轻快,不像下地那么辛苦,你大哥,没准的真像你郑婶子说的一样,先苦后甜。”柳山花欣慰的说。


    第215章 第 215 章


    天气热了后, 几个小家伙都搁院子里洗,不怕冷着了,蒋小一就让他们自个搓澡, 不再帮忙了。


    孩子一天天大起来,得学会自己洗,不然总不能等以后成了婚了, 还让他这个当大哥的给他们洗屁股。


    三个小家伙光溜溜的一起坐大盆里, 这里搓搓,哪里搓搓, 待洗好了,赵云澜带他们进屋穿衣裳, 这会儿天未黑,几个小家伙一穿好就抱着玩具想出去找白子慕一起玩儿。


    赵云澜拉住赵鸟鸟, 说有事同他说, 让蒋小二和蒋小三先去玩。


    赵鸟鸟着急:“爹爹, 有啥子事啊?”


    赵云澜摸着他滑嫩嫩的小脸儿,组织了一下语言, 说:“爹爹和你父亲在一起了, 你高兴吗?”


    “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赵鸟鸟听不懂。


    赵云澜又换了措辞:“先头是住在一起,但不是一家人,可我若是同你父亲在一起,那以后我们就是真真的一家人,小一他们便是你亲大哥,以后我们就再也不会走了, 永远跟他们住在一起, 你同意爹爹和你父亲在一起吗?”


    赵鸟鸟已经有点脑子了,他哦了一声:“爹爹, 你是不是要嫁给父亲?嫁给父亲,晚上一起睡觉觉了,就是一家人,一家人,才能永远的在一起。”


    赵云澜:“……是。”


    赵鸟鸟盯着他:“你看上我父亲了?”


    “……是!”


    赵鸟鸟不再说话。


    赵云澜心直接沉,刚要说什么,就见赵鸟鸟呼吸急促起来,嘴角迅速上扬,紧接着欢呼起来:


    “噢耶噢耶,那鸟鸟再也不用走了,鸟鸟可以一直和哥哥们住在一起了,噢耶噢耶。”赵鸟鸟扭了两下小屁股,然后直接蹦了起来,激动得两手紧紧攥着,围着桌子跑了两圈都停不下来,一副高兴得不得了的样。


    赵云澜松了口气。孩子喜欢蒋家,但不一定喜欢他改嫁,如今孩子同意了,他算是再没了顾虑。


    因为确定了关系,地基挖好第二天,赵云澜和白子慕商量好后回了一趟家,找了两工匠,把屋子承包给了他们。


    要是做泥土房,直接搁村里请人就行了森*晚*整*理,但砌墙这活儿,没技术,要么容易砌歪,要么就是弄的不牢固。


    村里人于这方面也没什么经验,因此只能请专业的工匠来。


    这帮工匠有自己的队伍,只要给了银子,屋子门窗,房梁,门槛啥的,只要说了要求,人都会自个买木料来安装,虽不至于像着现代能直接拎包入住,但起码不用白子慕东奔西跑的自个去买。


    不然也是麻烦,因为房梁用啥子木好?门窗该去哪儿买,这都得跑好几天,人专门干这一行的,认得木匠,让他们买,还能拿个便宜价。


    如今承包出去,倒是省了不少事儿。


    泡笋和手剥笋做好后,白子慕便让客栈里的伙计来运去客栈。


    如预想中的一般,好卖得紧。


    大热天的,吃不了一口冰,但酸辣的东西总比旁的东西都开胃,有些客人苦夏苦得喜欢,只觉得这泡笋,真真是比大肥肉都要好吃。


    不过就是贵了些,一盘就那么几根,却卖八十八文,真真是土匪一样。


    可不买,不行啊!


    唐老板忧得不行。


    那泡笋里头那个泡椒味实在是有些上头,让他有些欲罢不能,他家婆娘先头回娘家照看受寒的岳母,好些天都不回来,他是半点都不想念,还巴不得自家婆娘在岳家多住些时日。


    可如今,这泡笋和那手剥笋,他是真真离不开,只一天不吃就想得厉害。


    虽说贵,可白小子说了,这笋子是过季的东西,是他们客栈存冰窖里头的,现在要是去买这玩意儿,哪里能卖得着?物以稀为贵。这话是在理的。人要是为了做这么两个菜,特意做了冰窖,那卖贵些也有道理,毕竟冰窖做的不容易,夏季凉的东西可都是不便宜的。


    笋子天天都不够卖,蕨菜和凉粉也是如此,蒋小一和蒋父天天都得煮好几锅凉粉,家里先头存起来凉草都快煮完了,他只能托人去给桂娘和文娘传话,让他们割些凉草送过来。


    尽快一些,一斤一文钱给她们。


    猪草也能卖银子了,这谁敢信啊!!


    邵老夫郎那个高兴就不用提了,上次过完年,桂娘娘家那哥婿刚让小二来家里买酸笋,他们家去年酸笋做得多,卖了将近二两银子。


    邵老夫郎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儿传话的人一走,晓得亲家兄弟那边又给他们找了挣钱的路子,乐得立马拿了镰刀,想同着邵东和桂娘一起去割凉草。


    桂娘怕他年纪上来干不了,想让他呆家里看孙子,邵老夫郎都不乐意,等着邵东租了村长家的牛车去给蒋小一送凉草时,邵老夫郎还叫邵老汉跑后院抓两只鸡,说让邵东给蒋家大房和二房送过去。


    这蒋家三弟和哥婿,那是有点好就念着他们,他们也得意思意思,旁的贵东西没有,那就送只鸡。


    文娘公爹黄老汉也给装了几块腊肉。


    杜大妮心里不舒服。


    自上次白子慕来了一趟后,黄老汉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让两个儿子分家。


    不分,他那婆娘不知事,是个糊涂的,想啥都简单,耳根子又软,杜大妮也不知道发的哪门子疯,总想送她那两个娃儿去读书,可家里哪里有那个银子?村里就没人送娃儿去读书的。


    杜大妮魔怔了,晓得她们夫妻两供不了,定是会把主意打在他小儿子身上,若是她想让他小儿子跟着供呢?


    听说那些穷人家的人读书,那都是一大家子一起供,可这对他老二和文娘多少是不公平,他老二又不是没儿子。


    杜大妮能撺掇他那婆娘一次,那就有可能还会有第二次。


    人文娘那弟夫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上次来时就想动手了,要是再有下次,他们这些人,怕是都不够他收拾。


    黄老汉便想着,干脆分家算了。


    可向来是父母在不分家,因此他们吃也吃一起,但先头是大儿子和小儿子要是去外头找活儿赚了钱,回来都得上交给他婆娘,但这次不用了,谁赚了多少,谁就自个收,但一起吃,那油盐啥的都得花银子买,那每人一个月交四十文,给他老婆子拿着,留着买肉买盐啥的就行。


    杜大妮不高兴。


    特别是白子慕让小二来收酸笋的时候,几大缸,二两多银子,文娘直接全搁自个口袋里头了。


    要是没分家,那银子肯定得给娘,回头她哄娘几句,那银子就能是她的了。


    可如今,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银子进了文娘的口袋,眼红的都要滴血。


    整整二两多银子啊!


    收酸笋那天,福来客栈的小二是赶着牛车来的,村里人跟在后头过来凑热闹,那几缸酸笋卖了多少银子他们不晓得,但想来都不会少,村里人羡慕,说邵家和黄家有这么一门亲戚,当真是好,人能带着他们赚银子。


    可也有不少人背地笑话杜大妮。


    要不是她当初那般做,和文娘处好些,两人是妯娌,文娘赚银子还能不带着她?


    杜大妮听了这种话,心里有些悔,却也越发的不喜文娘。


    似乎是看出她不高兴,黄老汉当时就说了:“这酸笋是文娘和大力自个做的,他们跑山里挖,回了家又洗了切,忙忙碌碌的时候,你和大有没有帮过他们半点,那缸也是他们自个花的银子买,因此这银子,便同你没半点关系,你也别觉得我偏心,要是你,自个做的酸笋子,旁人没搭把手,可卖了银子还要分给人,换你你乐意不?”


    傻子才乐意。自个辛辛苦苦赚的,凭什么要分给人?杜大妮哽着脖子道:“那这腊肉是娘买的,花的银子,肯定也有我当家的一份,如此,凭啥的让大力拿去送蒋家?我当家的今年开年后出去找活儿干,这么几个月了,才赚了多少?一百文都不到,她如今都赚得那般多了,不接济接济我们大房也就算,凭啥的还要占我们大房便宜?”


    这真是算得门清儿。


    黄老汉都要气笑了,看了眼一旁的大儿子:“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爹,我……”


    黄老汉看不惯他吞吞吐吐的窝囊样:“说,你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黄大有想摇头,可杜大妮却是立马拧了他一下,黄大有看看她,又看看爹,最终垂下头来没有说话。


    黄老汉见他这般,委实是失望。


    “这肉,当初买的时候,是我同你娘要的银子,这银子是你和你弟交的,那这腊肉定是有你的一份。”


    “可大有啊!我就问你,你弟大力过年那会儿买的酒你喝了没?文娘炖的猪蹄,你吃了没?她从娘家带回来的饴糖和干果子,你那两个娃儿吃了没?”


    黄大有:“……”


    黄老汉又看向杜大妮,严肃着脸:“你弟和文娘,管你们要银子了没?他们同你们这般算了没?人把你们当亲兄弟,当亲大嫂,当一家人,他们就没那般计较,买了东西回来,大家一起吃了就吃了,可你们倒好,自己赚不了银子,就眼红人,就同着人斤斤计较。”


    “自己吃别人的,吃完了扭头就忘了,天经地义一样,可人拿你们一点,你们便记得门清,做人可不是这么做的啊,再穷,咱做人得讲良心,得讲厚道,不能总想着占别人的,再有,这肉不是大力和文娘叫我拿的,是我自个要拿了送亲家,所以不是二房的要占你们便宜。”


    黄大有和杜大妮说不出话。


    黄老太在堂屋外头听了半响。


    她是偏袒大儿子和大儿媳一些不假,但道理也是懂的。


    这事儿,她当家的没说错。


    邵、黄两家都给蒋家送了东西,邵东和黄大力一起赶了牛车来,上头满满当当的,全是刚割的凉草。


    一车能有几百斤。一斤一文钱。


    现在外头凉草多,割一天就能装一车,再送一天,满打满算加起来也就两天时间,但却赚了快半吊钱,邵东和黄大力可高兴坏了。


    蒋小一称完了给他们算银子,邵东喜道:“三弟,这凉草你们要收多少?”


    蒋小一想了想,最近一天四桶凉粉都不够卖了,这凉粉,好些哥儿和姑娘喜欢得紧,买回去当饭吃,上次出摊卖完了,一娃儿拉着娘过来,没买着,直接当街哭了起来。


    那妇人是愁得不行,说他们卖的凉粉实在是太少了,他们过来了几次,都没买着,下次能不能多做些。


    这生意比预料之中的要好得多。


    往年能种两季水稻的时候,都会热到十一月初才会慢慢变冷。


    如此,这凉粉能卖好几个月。


    蒋小一道:“越多越好,姐夫,你们只管割了送来,要是不收了,我会提前同你们说。”


    邵东喜得满脸通红:“好好好,那三弟,你回屋歇着吧,我们先回去了。”


    这会儿正晌午,外头热得很,蒋小一让他们歇歇再走。


    邵东和黄大力心头正热,哪里愿歇,急道:“不歇了,这会儿回去,要是赶得快,没准儿回去还能再去割两捆。你也别送了,进屋去吧!”


    庄稼汉哪里怕晒啊!


    蒋小一见他们急,便也没强留,给竹筒他们装了点凉粉和几个早上剩的包子,让着他们路上吃。


    邵东和黄大力没推辞,他们早上来得赶,朝食都没有吃,路过镇上,想着省点银子,吃食也没买,就想着晚上回去吃了就行,饿一顿又不死人。


    路上两人吃了包子,半饱后才吃凉粉,这玩意儿他们也没见过,一入嘴就觉得甜滋滋,然后紧接着便觉得身子凉爽又舒坦。


    好似炎炎夏日喝了一口冰的,两人只一口就惊了。


    “这是啥子吃食啊?”邵东拿着个竹筒,看了半响,也认不出啥个玩意儿。


    “这里头好像放了红糖水,但这黑乎乎的是个啥啊?大力,你经常去镇上做活儿,认得不?”


    黄大力摇摇头:“不认得,我都没见人卖过,方才三弟要不提这玩意儿能吃,我都不晓得这是能吃的呢。”话落,他拉了牛绳,待着大水牛停下来了,他跳路边摘了几片叶子揉成团,塞到了竹筒里头。


    这玩意儿好吃,文娘和两个娃儿应该会喜欢,方才他吃了两包子,这黑乎乎便留回去给孩子们吃。


    邵东喊了声:“大力,也给我拿点叶子回来,我家豆哥儿前儿同大头去外头野了一天,中暑了,一整天都没咋的吃饭,我看这玩意儿甜,想来他会吃。”


    这凉粉算是新鲜玩意儿,不说小孩喜欢,有些大人都好这一口。


    特别是赵主君,天热后他在镇上住了几天,府上厨娘做的,总是不合他胃口,大夏天的,哪里吃得下肉,他就爱白子慕煮的稀粥和炒的小配菜。


    厨娘问他爱吃啥,她做,可赵主君觉得她做出来的和白子慕做的不是一个味,白小子做的,对他胃口。


    熬了两天,又想着蒋父和赵云澜的事儿,上次他和当家的提点过,也不晓得自家哥儿出手了没有?


    自古就没有哥儿姑娘倒追汉子的道理,也不合规矩,但他哥儿不是个墨守成规的,不然也不会抛头露面,接管家里的生意。


    可晓得如此,他还是不放心,他觉得他得帮着自家哥儿提防着点吴媒婆,也得给安小子吹吹他哥儿的耳边风,不吹两下,安小子咋的动心?


    思前想后,于是他又背上小包裹,屁颠屁颠的来了蒋家。


    他忧心着赵云澜的事儿,可他却压根不晓得,这两人已经好上了。


    第216章 第 216 章


    蒋父和赵云澜晓得这事满不住, 确定后没几天就喊了白子慕和蒋小一进屋里,商量这个事儿。


    两人都是合离过的,而且他们平阳镇这边, 习俗规矩是二嫁、再娶,大多都不能办席事儿。


    蒋父是打算等着新屋建好了,入住新屋时, 请些人, 一起吃个饭,再把这事儿同大家说一声就行了。


    但现在这事儿不能传出去, 要是外头人晓得,会说他们两是暗通款曲。


    他想着等闲了, 买一些礼,亲自上门同着赵富民说一说。


    赵云澜也是这么想, 便没事先告诉两老, 也怕他们觉得他这般出格不好。


    赵主君因此还不晓得, 来蒋家第一天晚上,就笑呵呵拉着蒋父, 明里暗里的, 问他想不想再娶一个?


    单着的这些年,不想姑娘、哥儿吗?


    他问得含蓄,但蒋父听懂了。


    他心想想个锤子。


    以前为了给他家小二挣药钱,他是累得每天一沾枕头就直接不省人事了,哪里还有心思想。


    现在有心思想了,不过想的是你家那哥儿, 也不晓得你同不同意。


    蒋父嘴巴动了动, 好几次都要开口了,但见着赵主君笑眯眯的样, 不知为何,他心里总觉得特别毛,话到了嘴边硬是不敢开口,生怕人反手直接给他一个大嘴巴子。


    听说看着越是和善的,打起人来越是狠,先头村里陆军家的媳妇就是个温温柔柔的,嫁村里好几年了,大家就没见她发过脾气,可结果倒好,一发起脾气,打得他当家的三天下不了床,听说牙还当场掉了一颗。


    赵主君看着比陆军媳妇还要温柔和善,没准打起人更狠。


    他已经瘸了一条腿了,另一条腿可不能再出事了。


    ……


    赵主君是个爱干活的,白子慕直接教他做泡笋和手剥笋,等着赵主君学会了,他便上工去了。


    赵主君是早上起来,喝碗粥,然后渴了累了,就拿果酱泡水喝,饿了,凉粉和凉拌蕨菜就给安排上,日子别提有多滋润了。


    不过他也不是傻的。


    家里的笋子他认得,都是四月份那会儿收购的,他还帮忙剥过,可那会儿他和帮工的剥了满满一大推,隔天起来那些笋子就不见了,白小子说是卖了。


    可如今却又凭空冒了出来,每天一早他到后院,就总能见着竹席上推了满满当当的几堆笋子。


    他问赵云澜,也不是想打听啥,就是纳闷。


    可赵云澜早觉不对劲儿了。


    但白子慕没有说,他便装不知道,是个人都有自个的秘密,这笋子人家咋保存的,先头又放哪儿了,人不说,他就不能多问。


    “爹,这事儿你不用管,白小子想来是先头存放在别的地儿了。”


    “这样啊?那这么多,他咋运回来的?也不晓得累不累,咋的不叫我帮忙呢?”


    赵云澜:“……可能是不好打扰你歇息。”


    赵主君信了。


    这泡笋和手剥笋也不止在福来客栈卖,见着卖得好,客人喜欢,赵云澜便也往其他几家离平阳镇较近的客栈推。


    果酱也被白子慕拿到客栈里头卖,汉子们不是很喜欢,果酱有啥好啊!有银子买这玩意儿,还不如整口酒吃。


    但如蒋小一说的那般,汉子不喜欢,孩子和哥儿姑娘却是喜欢极了,隔三差五的就要买一罐回去泡水喝,夏天容易渴,但凉水没滋味,茶水喝多了晚上又睡不着。


    这果酱好,舀一勺放水里,喝起来有股浓郁的果香不说,还甜,晌午一边喝着果汁,再吃点蕨菜,别说了,那个美简直无法想象。


    本来果酱也没想拿出来卖那么快,因为做的不多,就百来罐,可先头来买凉粉时,一娃儿没买着,就站在摊子前哭,那娃儿以前就经常来买铁板豆腐,蒋小一便想拿点果酱哄他,那妇人同着蒋小一也熟,便也没客气阻止。


    这果酱拌了水后,好喝得紧,蒋小二几个小家伙好东西没少吃,但天天都要喝几杯果汁才觉得有劲。


    以前蒋小一一天挑四趟水就够家里使了,但如今得挑五担才够使,几个小家伙是一闲起来,就要喝果汁,费水得紧。


    那娃儿一喝,砸吧砸吧嘴,说娘啊,这水不得了呢!太好喝了,他还想喝。


    第一罐果酱就这么卖出去了,结果隔天那妇人和几个姐妹联袂而来,买了凉粉后问那果酱还有得卖不。


    蒋小一都纳闷:“大姐,大胖都喝完了?这糖水喝多了,对牙齿不好呢!”


    那夫人摆摆手,说别说果酱了,那小瓦罐要不是她发现得及时,怕是都得被几个娃儿舔坏了。


    那瓦罐蒋小一也不是叫人瞎做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和百姓家经常用的盐罐差不多大,这要是买回去了,果酱吃完了,那瓦罐还能当盐罐或是糖罐使,半点不糟蹋。


    那妇人昨儿买果酱的时候,就是想着家里的盐罐好像裂了,于是掏银子都爽快许多。


    昨儿她娃儿大胖回了家就囔着说还要喝酸酸甜甜的,香香的水,那妇人疼娃儿,给他弄了一碗,自己没吃到凉粉也有点饿,见着家里还有两馒头,不过馒头没啥子味,她每次都要就着一些小菜吃。


    今天儿热,当家的出去做活儿了,她一个人也懒得炒菜,也没什么胃口,这两馒头她一个人估摸是吃不完了。


    见着果酱罐子还开着,她鬼使神差,食指沾了点果酱抹在馒头上,然后眼睛直接瞪大了。


    这两个馒头,怕是不够造了。


    大胖端着果汁到门口喝,结果小哥们来寻他玩,见他喝着红红的水,立马凑了上去。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几个娃儿趁着妇人去了外头买馒头的空挡,直接把一罐果酱给干完了。


    晚上还要闹着喝。


    这不,隔天那妇人就带着新客人来了,果酱打开销路了。


    因为糖不便宜,蒋小一和白子慕定价高,一罐一百一十六文,平阳镇富贵人家少,买的人虽也多,但大家都是省着吃,一罐八/九天才吃得完,这般赚的银子就慢了,但可以拿去赵家底下的其他客栈卖。


    泡笋、果酱、蕨菜、手剥笋还有凉粉算是新品,卖了几天,火热得很。


    晚上蒋小一洗漱完,立马盘着腿坐床上数银子,越数他越兴奋,嘴角几乎要裂到后脑勺。


    白子慕从门口进来,就见他眼睛灯泡似的亮晶晶,笑得花枝乱颤,双腿抖得跟帕金森似的,整个人激动得厉害。


    “夫君。”蒋小一朝他招招手:“你快来。”


    白子慕坐到床边,他立马神神秘秘的道:“夫君,你猜猜,我们这几天赚了多少钱。”


    看他高兴那样,白子慕就知道肯定赚得多:“五十两?”


    蒋小一摇摇头。


    白子慕挑起眉:“我说多了还是少了。”


    “少了。”蒋小一说。


    白子慕仔细想了想:“八十两?”


    蒋小一哇一声:“夫君,你真是神了。”只几日就赚了这么些,他自是乐的。


    四月那会儿,收购这些野山货,花了两百多两,天天只出不进,那银子哗啦啦的给出去,他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如今能收钱了,可不得可劲儿的高兴。


    白子慕捏他肉屁股:“是嘛!那赶紧给我香一个。”


    蒋小一笑眯了眼,把脸递了过去。


    白子慕在他左右脸上各打了个啵,然后又往他嘴上亲。


    唇舌闯入口中,白子慕轻咬他柔软的双唇。


    鼻尖气息交缠,蒋小一只觉脑袋发晕,舌尖微微发麻,他指尖不由卷起,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白子慕被这一声猫儿似的低叫声弄得浑身燥热,体内忽然涌起一阵兴奋的战栗感。


    他微微直起身,和蒋小一拉开了点距离,看了他一会,见着他垂着眼,双颊红润,如熟了的蜜桃似的,乖乖巧巧的。


    他不敢再看,又抱紧蒋小一,喘息着埋在他脖颈边,摸着他的肚子:“你肚子里这两个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我都素了好久了。”


    蒋小一也往肚子上摸了摸。


    别说白子慕,他自个都挺想的了,可孩子不出来,肚子也没啥子变化,要是会变大,那他心里还能有个谱,能晓得孩子大概啥时候出来。


    如今是真真不懂孩子到底啥个样。


    哎,愁死个人了,得花点银子,慰藉一下心灵。


    蒋小一说:“夫君,后头是集日,我们去买牛吧!”


    买牛倒不是心血来潮,蒋小一早几天前就有这个打算了。


    先头做铁板豆腐,挑来挑去的,本就麻烦,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小二来拉油果,顺道的一起把豆腐拉去镇上。


    有时候小二去给客栈拉旁的货来晚了,他们要出摊,就得自个挑,因此需要他们挑的时候还真没多少。


    但这会儿不一样了。


    凉粉不能隔夜煮,蒋父和蒋小一都是一大早起来才开始熬,然后又要等着冷却凝固,因此大多时候快晌午了才能出摊。


    那会儿客栈里头最是忙,白子慕也不好把小二抽调过来运凉粉,几大桶东西,太多了,蒋小一和蒋父拿不过来,这几天都是租的村长家的牛车,但这么下去,总归不是办法。


    白子慕没有意见:“行,后头我们就去买,反正现在我们有钱了,买他个十头八头的,都没问题。”


    蒋小一早想买头牛了,晚上睡觉都美得很。


    隔天早早的就爬了起来,老人家觉少,赵主君已经在后院忙活了。


    蒋父也已经煮好了一锅凉草。


    吃了朝食,又忙活一阵,快晌午时王二路来了,今儿赵云澜要去外头寻商,蒋父和蒋小一搭了趟顺风车。


    马车里塞了好几捅凉粉,有些挤,加上热,车厢里闷得厉害,蒋小一挨在赵云澜旁边是满头大汗。


    蒋父坐在对面,腿上搁着个包袱,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说:“衣裳我给你叠了三套,果酱也给你装了两罐,泡笋和蕨菜也给你带了些,这油纸里头是我让白小子给你炸的鸡柳条,天儿热,留不得多久,你尽快吃,在外头要照顾好自己,家里有我在,鸟鸟你不用担心。”


    赵云澜心里暖得厉害,半点都不嫌他唠叨,笑得一脸温润:“我知道了。”


    蒋小一朝那用油纸包着的鸡柳看了看,默默咽了下口水。


    这是夫君前儿做的,跟炸鸡一个味,配着果汁,吃起来棒极了。


    鸡柳是拿的鸡胸肉做,不过鸡胸肉不多,加上蒋小二几个吃起来厉害得很,他都没能吃多少,去上个茅房回来,就见着桌上的鸡柳全没了,连点渣都没见着。


    三个小家伙坐桌边顶着个大肚子,他的小二哥嘴巴也油汪汪。


    今儿一大早,天都没亮,他父亲就去村里买了两只鸡,回来直接杀了,然后喊他夫君起来炸鸡柳,他以为是父亲疼他,晓得他昨儿没吃够,又怕几个弟弟跟他抢,就想装些,拿到镇上给他当饭吃,结果……


    他跟鸟鸟一样可怜了。


    哎!


    到了镇上,蒋小一就见着福来客栈外头围了好些人,一见他从马车里伸出头来,就朝他跑过来。


    “小一,你们咋的才来。”


    “快,给我装三盘黑乎乎,老子饿了一早上了。”


    凉粉大家都不爱叫,就喜欢叫它黑乎乎,觉得这么喊贴切。


    蒋小一从马车里跳下来:“阿爷阿婶,你们等一下,我先把……”


    “你走开,让我来。”


    一老汉把蒋小一推开,从马车上把一大桶凉粉抱了下来,然后健步如飞的提到了客栈外头他们平日摆摊的地方。


    蒋小一眨了眨眼,问一旁的妇人:“阿婶,郑爷爷不是腿脚不好吗?”


    “是啊!”


    蒋小一:“……”


    那还能走那么快?


    晓得忙,客人又早等着了,蒋父叮嘱赵云澜几句,就想下车去帮忙。


    赵云澜见他起身要出去,伸出手不舍的拉住他的衣袖:“蒋哥。”


    蒋父回过头,一对上他那恋恋不舍的双眸,心尖倏地一颤,下意识抬手扶过他脸,轻声说:“我在家等你回来,出门在外,你顾好自己。”


    他的掌心带着滚烫的体温,赵云澜脸上薄红从脸颊蔓延至脖颈,但他还是没有躲避,眷恋似的在他手心蹭了蹭,才松开了手。


    “蒋哥,你会想我吗?”


    “会。”蒋父神色认真:“但我晓得你得忙,你有你的生意,也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不可能让你只围着我和孩子转,但我希望你能晓得,不论你在哪里,不论你在干什么,我都会惦记着你,盼着你早日回家。”


    白子慕原本过来帮忙搬东西,听见里头动静,牙齿都酸了。


    他娘的。


    这老男人谈起恋爱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比他和蒋小一还黏糊。


    他偷偷瞄一眼,看见赵云澜一脸幸福荡漾,牙又更酸了。


    如今摊子卖凉粉,还有蕨菜和果酱这么三样,虽是卖得多了些,生意却是比卖铁板豆腐时还要好。


    客人是陆陆续续,有时候大家在客栈里头吃了饭,也会差小二出来买点凉粉和蕨菜当饭后甜点。


    蒋父和蒋小一,一个负责打凉粉,凉粉已经被切成方方正正的一小块,因此也好打,一个负责放糖水,顺便收点银子,蒋小二几个忙着找猪草、鸡草,而且晌午外头热,收摊回去那会儿太晒了,蒋小一就没让三个小家伙跟着来。


    见着客人没那么多了,白子慕站客栈门口朝蒋小一招了招手。


    蒋小一立马搁了勺子跑过去:“夫君,叫我干啥啊?”


    白子慕带他进了后院,从桌上拿了个碗过来,里头搁着一团东西,还用油纸包着。


    蒋小一打开一看,眼睛瞬间就亮了:“是炸鸡柳。”


    白子慕摸摸他的脑瓜子:“吃吧!我特意给你留的。”


    “谢谢夫君,你真好。”蒋小一嘴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高高兴兴,激动得抱着白子慕的腰,在他脸上猛亲了一口。


    把一碗鸡柳炫完,他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肚子,才又跑外头去帮忙,可谁知刚干了一会儿活,蒋父也从兜里掏了一小袋鸡柳出来。


    “小一,吃不吃!”


    蒋小一:“……”


    原来可怜的,只有鸟鸟一个人。


    弟弟,对不住了,大哥不能跟你做伴了。


    蒋小一又开炫了。


    吃食全卖完,也不过中午。


    这会儿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自五月开始,每天下午楼宇杰都会过来跟白子慕学一个时辰,不过这两天他说县学要随堂考,不能过来了。


    见着客栈也不忙了,白子慕干脆和蒋小一父子俩回了家。


    日头实在是晒,即使戴着草帽,也是热得不像话,白子慕折了几根树枝举着给蒋小一遮阳,晓是如此,蒋小一还是出了一头汗。


    第217章 第 217 章


    白子慕三人刚到村口, 就见着蒋小三和赵鸟鸟领着几个汉子火急火燎的往村长家跑。


    蒋小一和白子慕几人原都累得没力气了,见此,赶忙的也跑了过去。


    蒋父远远的就朝周家汉子喊了一声, 问出啥事儿了?


    周家汉子还没来得及说话,蒋小三看见他们立马跳起来:“啊!大哥,你们回来了?”


    白子慕:“出什么事了?你二哥晕山上了?”可也不对啊!


    蒋小二、蒋小三、赵鸟鸟这三个混得最是好, 平日走哪都一块, 就是上个茅房,他们也是成群结队, 好的差点能穿同一条裤子。


    蒋小二要是出事儿了,蒋小三和赵鸟鸟怕是得喊丫丫的了, 哪里会像现在,虽然着急, 但一点悲痛都没有。


    蒋小一也是这般想, 所以没着急。


    赵鸟鸟一拍大腿, 说:“不是二哥出事了,是村长爷爷家的大水牛淹死了, 是我和二哥哥还有三哥哥一起发现的。”


    蒋小一吃了一惊:“啊?那你们二哥呢?”


    赵鸟鸟往身后的山上指:“二哥正在山上给牛牛哭丧呢, 大哥,我们没时间跟你说了,我们得去通知村长爷爷一声。”


    今儿蒋小二三个小家伙吃完朝食后,又装了半背篓零嘴,然后拿上镰刀,哼哧哼哧的去外头割猪草。


    夏季热得快, 只八九点就晒得厉害, 三个小家伙是割完猪草了,就开始背着背篓在野地、山腰到处晃悠, 哪儿有大树,底下又没有草,他们就往哪里钻,到了树底下,割点野草铺到地上,吃食一摆,屁股一坐,就开始一边吃,一边吹大炮,把零嘴干完了,他们才拍拍屁股回家。


    今儿照旧找地方吃,蒋小三先头和蒋小一来过西山槐树坡这边砍过柴,晓得山道左侧那边有条溪,旁边还有一棵大树。


    村里人平日砍柴,歇息、乘凉啥的都会跑那树底下去,那儿叫槐树坡,蒋小三就说了一嘴,然后带着蒋小二和赵鸟鸟过去。


    到了槐树下,几个小家伙摘了好些树叶,把吃食全铺在地上,蒋小二看见背篓里搁着的三瓶果汁,又见着小溪就在不森*晚*整*理远处,想了想,就让蒋小三和赵鸟鸟拿溪里泡,泡过了凉,喝起来肯定好喝一些。


    结果蒋小三和赵鸟鸟到了溪边,就见着村长家的大水牛沉在溪里,一动不动。


    蒋小二过去看,一拍大腿说不好了,不好了,村长爷爷家的大水牛见鬼了,完犊子了,快,弟弟,小弟你们赶紧回去告诉村长爷爷,不然晚了,牛都要硬了。


    蒋小三和赵鸟鸟立马撒腿就往山下跑,一进村就喊丫丫。


    “村长爷爷,村长爷爷,不好了,你家的大水牛死了,你快去看看啊!村长爷爷,村长爷爷哎,你在哪啊……”


    几个汉子听见动静,立马也跟着跑。


    这可不得了。


    出大事儿了啊!


    白子慕和蒋小一赶忙也跟了过去,要是村长家的牛真死山里了,那定是得抗回来,他们过去,没准的还能帮帮忙。


    到了村长家外头,蒋小三和赵鸟鸟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村长爷爷?周奶奶?你们在家不在?”


    村长一家子正吃完午饭在堂屋里头歇息,听见他们喊,村长还笑了,说今儿真是难得,这两娃儿竟然跑家里来了。


    他是挺疼蒋小二几个的,毕竟模样好,又礼貌,见谁都一通伯伯婶婶的喊,有时经过人家院子外头,见着人家猪圈里头的猪,他们还要扬手朝它嗨一声,问它吃了吗?


    这么有礼的孩子,谁不喜欢。


    村长笑呵呵的从堂屋出来:“咋的了孩子?哎呦,怎么跑那么急,看看你们,都一头汗,来,爷爷给你们泡糖水喝。”


    还喝啥喝啊!


    蒋小三一拍大腿,急得要跳脚,一手牵着村长一手往外头指:“不喝了不喝了,村长爷爷,你赶紧去看看吧!你家的大水牛死了。”


    “什么??”


    刚从堂屋出来的村长婆娘周老太一听这话,眼前顿时一黑,身子摇摇晃晃的要往地上摔,白子慕赶紧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


    周家所有人脸都白了,皆是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周家大儿媳和二儿媳更是直接瘫坐到了地上,王哥儿抱着孩子,眼眶也红了。


    蒋小一看着他们这样,心里也不好受。


    一头牛十几两银子,农家人要辛辛苦苦存好久的银子才能买一头,当初村长家买这一头,差点是倾家荡产。


    他们村,就村长家有一头,村里人是个个眼红,贵是一方面,能干活也是一方面,这壮牛到农忙时用起来,能一头顶四五个成年汉子,而且平日也能拉拉人拉拉货赚些银钱。


    村长一家平日看它看得跟命根子似的,大雨天的还跑山里去给他割草,天天的给梳毛,又养了快六年,都有感情了,这会儿突然死了,谁受得了?这事儿搁他身上他都得晕。


    村长气都喘不上来了,不敢相信,急急道:“小三,你……你说啥啊?可别驴爷爷啊!”


    “大哥说了,驴人不对,小三最老实了,小三都亲眼看见了。”蒋小三说。


    赵鸟鸟也跟着:“三哥哥说的对头,村长爷爷,你家那大水牛应该死了好久了,一动不动的,你赶紧去看看吧!要是没臭,还敢抗回来吃点肉,去晚了,臭了,可就完犊子了。”


    周家老大想说不可能啊!


    今儿早上他牵着牛出去吃草时,还特意牵去大槐树那边,就想着周边都是村里人的玉米地,干活的人多,不怕人偷了去,而且那里河边的草也嫩,牛可以吃个饱,也没啥子斜坡,摔也摔不着,他们经常把牛绑那里,好几年了都没出啥子事,咋的今天就……


    他刚离开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吃顿饭的功夫啊!


    早知道就不回来了。


    周家老大那个悔啊!赶忙和村长一起叫人去看看。


    这牛即使死了也不是他们能随意宰杀的,还得送到衙门去,不叫人多一些,咋的抬得动。


    村长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大家为他们的遭运感到难受,啥话都没说,各自回家找棍子的棍子,找绳子的绳子。


    “当家的,你要去哪儿?方才我好像听见蒋家那两娃儿在喊丫丫,可是出了啥事啊?”


    “村长家的牛淹死了。”


    “啥?”


    不得了,咋的出了这种事儿呢!周叔家造了什么孽啊!竟碰上这种事儿,也不知道周婶子受不受得住。


    不行,得去看看。


    最后半个村子的人都出动了。


    一群人呼啦啦的往山里去,急得半路都不敢歇一下,个个累得满头汗,周家几个女眷和王哥儿还哭天抢地,从晓得这事儿后,她们那哭声就没停过。


    到了槐树坡,白子慕就见着蒋小二跪在河边哭哭啼啼,说牛啊!你走得好惨啊!你怎么那么狠心啊,你走了,让村长爷爷咋的过啊?


    白子慕和蒋小一眉心直跳,立马过去捂住了他的嘴。


    蒋小二眨眨眼,还让蒋小一先放开他,他丧都还没哭完呢!


    蒋小一没松手。


    村长原本伤心欲绝,又一把年纪,这会儿大热天的一口气不歇的往山上跑,浑身都累软了,但到了地儿,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跑到河边,然后就见着他的大水牛正潜在水里,一动不动。


    每年夏天,大家经常见着村长家的大水牛搁河里凉快,先头刚村长刚买回来,大家第一次见它搁河里的时候,他们还担忧,这牛那么重,要是下去了起不来淹死了咋的办?


    可村长说了,那卖牛的说水牛爱水,仔细看着些就成。


    水牛水牛,为啥子叫水牛,因为这牛会潜水,特别是夏季热的时候,他们总爱往水塘或是泥糖里头蹿,或是把湿黄泥弄身上,因为这样凉快。


    可蒋家那两娃儿说这大水牛死了,那没准儿是泡久了,淹死了。


    哎……


    老话说得好,常在岸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这年头啊,淹死的也都是会水的,先头他们就跟周家的说了,但周阿叔宠它,非不听劝,总怕它热着冷着,偏的让他下河,现在好了吧!


    就是可惜咯。


    听说当初村长周阿叔买这水牛的时候花了十九两银子呢!


    才买了几年啊!就这么没了。


    哎……


    大家叹气连连。


    牛绳还绑在岸边,大家默默不说话,过去解了牛绳,然后就撸了裤子,想下河去把大水牛推上岸来。


    结果谁知陆家的汉子刚一下到河里,那大水牛突然抬起头来,朝他们哞哞叫了两声。


    “……”


    所有人都怔了。


    这是……没死啊?


    周家女眷哭天抢地的声儿戛然而止。


    蒋小二和赵鸟鸟也瞪大了眼。


    蒋小三脑子到底是不太好使,他挠挠头,一手扯了扯蒋小一的衣裳,一手指着河里的大水牛,声音奶呼震惊道:“咦,大哥,哥夫,你们看,大水牛都硬了,怎么还能叫啊?村长爷爷家的这个大水牛有点厉害哦。”


    蒋小一:“……”


    白子慕:“……”


    “我哦你个头啊哦。”白子慕狠狠敲了他一下,弯腰对他小声说:“别说话了,不然等下怕是要挨打了。”


    蒋小一眼皮跳了跳,背后冷汗都成串的下来了,他僵着脖子不敢回头朝村长一家子看去,就怕他们突然跳起来暴打他三个小弟,他家这三个还这么小,病的病傻的傻,虽有一个是胖的,可年纪摆在哪儿,这几个怕是人一拳都遭不住。


    蒋父朝后头乌泱泱的众人看了一眼,赔了个笑容,也是讪讪的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下可是闯大祸了。


    村长那心情就跟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的,他手还发着抖,把大水牛拉到岸边,仔仔细细将牛儿看了一遍,他才深深呼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


    这会儿大家还有什么不懂的。


    肯定是蒋家那三个娃儿见着大水牛搁水里不动,就以为大水牛死了,然后就想着回去报信。


    蒋小二几人似乎知道自己闯祸了,躲到蒋小一和白子慕身后,王八一样,头都不敢抬,缩着脖子,一个屁都不敢乱放,安安静静的,仿佛哑了。


    大家伙是急急忙忙的跑来,出了一身汗,累得够呛,要不是还有点理智,他们定是要上手收拾蒋小二一顿,那屁股不打烂,他们都咽不下这口气。


    可这会咋的打嘛!


    孩子又不是故意的。


    说到底还是一片好心,看看,蒋小二眼眶还红肿着,蒋小三和赵鸟鸟还一头汗,当人家孩子跑这么一趟不累?


    想想也能理解。


    蒋小三以前除了干活才往外头跑,可也多是跟着蒋小一去砍柴,蒋小二就更不用提了,压根就没咋的上山来,也就今年身子好了些,才开始往山里跑。


    至于赵鸟鸟,那就更不用说了,以前大户人家的娃儿,怕是牛粪都没见过,懂得个啥。


    三个小家伙都没见过牛潜水,怕是见他沉在水里头就以为它死了。


    这咋的怪他们啊?


    村长一家子也是这么想,等蒋父和蒋小一、白子慕带着娃儿过来道歉时,他们摆摆手,说没事儿,牛没出事就好,这事怨不得孩子,小一,白小子,回去你们可别打孩子啊!


    白子慕和蒋小一赶忙保证,说不打不打。


    他们也不是不讲理的,孩子啥时候该打,他们还是晓得的。


    蒋父和他们两赔着笑脸,把人送走了,蒋小二几个小家伙默默背了背篓,跟着他们回家。


    白子慕和蒋小一看了看他们,见他们呐呐的,抿了抿嘴,还是没忍住,不由笑了起来。


    这三个倒霉孩子,竟然这么会整事,真真是仅凭一己之力就差点把村长一家子给搞尿了。


    第218章 第 218 章


    蒋小一回家同着赵主君一说, 赵主君说这是儿到底是孩子们‘不对’,让着村长一家受了惊,还让好些村民们白白跑了一趟, 人心里难免的会有点气,不上门说两句,那咋的行。


    可上门空着手去也不像话。


    隔天赶集, 白子慕和蒋小一没能去, 两人在家做凉粉,一部分让蒋父拿着去出摊, 另一部分,他们要拿去‘赔罪’。


    昨儿白跑一趟的人多, 三十来个汉子,除了村长家, 家家户户都得送一些。


    凉粉成本不贵, 可以拿了送人, 正好大热天的,也给大家尝个新鲜, 再弄点煎饼子, 还有一点饴糖,算得上是顶顶好的赔礼了。


    昨儿他们三在山里就领着娃儿赔不是了,因此大家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了,毕竟现在蒋家起来了,是富贵人家,可谁晓得隔天白子慕和蒋小一又拿了东西领了孩子过去, 挨家挨户的上门。


    哎呦, 看看,这识礼的, 简直让人找不出半点错。


    这跑一趟算啥啊?孩子又不是故意的,哪值当上门来,而且来就来了,咋的还拿着东西?快拿回去拿回去。


    东西蒋小一没拿,直接塞给人了。


    傍晚大家坐晒谷场乘凉,就开始唠了。


    “许大姐,中午白小子和小一上你家干啥去啊?”


    “没干啥,就是昨儿蒋家那三个娃儿在山里碰上了村长家的牛,见着它在潜水,以为死了,就回来喊村长,我家老大怕牛重村长一家抬不动,就去帮忙,白跑了一趟,这不,白小子和小一觉得不好意思,就送了点吃的来。”


    那妇人笑道:“我老大本来是想着帮周家忙的,那吃的哪能要啊!结果人小一一直往我怀里塞,不要都不得行。”


    “送了啥啊?”


    “黑乎乎和几个煎饼子,还有一些饴糖。”


    煎饼子和饴糖没啥子好奇怪,这玩意儿大家都见过,但:“那黑乎乎是不是蒋家出摊卖的那个?”


    村里人去赶集,见蒋父和蒋小一卖过几次。


    这会儿好奇得不得了。


    “那黑乎乎好不好吃啊?我上次去卖鸡蛋,路过福来客栈,见着他们摊子跟前围了好些人呢!许大姐,那黑乎乎好不好吃?”


    “好吃,甜甜的,还软乎乎,我吃了一大碗。”许老太砸吧一下嘴,似乎还在回味:“吃下肚后人凉快得哟,我家那孙子今儿还闹着要吃呢!”


    “我见他们给村长家送了两大盘呢!”


    “难怪蒋家能起十间房,生意赚得多了,房子可不得随便起。”


    “可不是,我前儿去村尾那边逛了逛,那些工匠砌的那墙直得哟,才几天啊!就起了老高了,我看那房间和堂屋起的老宽了,窗户也开得大,以后亮堂哦。”


    “我瞧着那帮工匠做的快,估摸七月底就能起好了。”


    说起蒋家起的新屋子,大家又是七嘴八舌,皆是一个羡慕。


    但得了吃食的人家高兴,到不是因为吃的,而是蒋小一和白子慕亲自上门来,说明啥?


    说明人有钱了,也没轻瞧了他们,这才是让大家觉得高兴的。


    ……


    白子慕见三个孩子无痴得厉害,就想带他们在身边,好好教教,都是吃了没见识的亏,不好好教几天,以后怕是还得给他们整事儿。


    隔天他就带着三个小家伙一起去上工,不给他们再割猪草了,晚上回来了再去割也是行的。


    三个小家伙如丧考妣,在家天天能野餐,跟哥夫在一起,都不能吃多多的零嘴,哎……


    白子慕逮着他们恶补了好些常识,三个小家伙听得脑袋昏昏沉沉。


    中午蒋小一收了摊,在客栈里头吃完午饭,才和蒋父一起回家,三个小家伙没跟着一起,等傍晚凉快点他们再跟着白子慕回家。


    下午楼宇杰兴冲冲的来了。


    一进雅间就见三个小家伙圆乎乎的小屁股正对着门口趴在桌子上,头凑头的,似乎在看书,嘴里还嘀嘀咕咕。


    “鸭子会游泳,鸡鸡不会,小猫瞄瞄叫,狗狗汪汪汪,公鸡呜呜呜,母鸡咯咯咯,公鸡有红冠冠,不会下白蛋蛋,这些我们都知道啊!哥夫干啥子还要教我们这些?他是不是觉得我们傻呀……”


    “不知道啊!”


    楼宇杰许久都没见到他们了,还怪想的,他走过去,拍了下蒋小三的小屁股。


    “干嘛呢你们?”


    三个小家伙一回头,楼宇杰双眼直接瞪大了。


    “我的娘,你们钻灶台底下去了?咋那么黑啊?矮个子先,他娘的,方才乍的一看,我还以为是屎壳郎现世。”


    原先几个小家伙是白白嫩嫩的一坨,现在简直是跟他们家卖的凉粉一个样。


    “楼哥哥真爱胡说八道。”蒋小二说:“我们可是小美男子,什么屎壳郎,胡说胡说。”


    赵鸟鸟:“就是。”


    楼宇杰都笑了,挨个捏了一下他们的脸:“还美男子,哪个美男子像你们这么黑啊?你们这种,怕是天一黑都见不着人了。”


    楼宇杰见着赵鸟鸟肉乎乎的,又在他脸上捏了几下。


    赵鸟鸟身子要扭成麻花,一个劲儿的避开他的手:“楼哥哥讨厌,鸟鸟也要捏你,二哥三哥,帮帮忙啊!我们一起打倒魔鬼。”


    楼宇杰笑起来:“谁怕谁啊!”


    几个人在屋里玩了起来,白子慕忙完了过来,见着时辰到了,打发三个小家伙去午睡,才坐下问楼宇杰:“怎么了?今天这么高兴?”


    楼宇杰咧着嘴,兴高采烈:“我这次随堂考,你猜我排了第几?”


    定是考得好,人才笑得这么荡漾。


    白子慕道:“前十?”


    “兄弟,你真是神了。”楼宇杰眉飞色舞,说:“我这次排了第九名。”


    他在的甲子一班一共三十二人,甲子二班三十人,随堂考是甲子班一起排的名,他先头都是排的倒数,这次能挤入前十,他自是嘚瑟又高兴。


    朝廷加重算学占比,那各大学院自是要做出相应的调整了。


    对于大多数的学子来说,算术是他们的弱项,因此,学院定是要加强学练。


    这次随堂考,策论啥的,出的题少,算术多,楼宇杰跟着白子慕学了一个月,效果显著,考的时候,是下笔如有神。


    昨儿他爹都还夸他了,说他进步大,难得得很,楼宇杰可不得高兴。


    “这次随堂考,出了好些算数题,我爹还拿了我的卷子去看,试着做了,写了快两个多时辰才勉强写得完呢,然后我爹问我,我写的时候花了多长时间,我说两节课,然后他就沉默了,拍着我肩膀,说让我跟你好好学。”


    楼县令先头哪曾想楼宇杰能进步这么大啊,让他跟着白子慕学,也不过是无奈之举,他虽觉得白子慕于算术上比得夫子好一些,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教人,结果那曾想,白子慕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随堂考结束隔天晚上,夫子就来寻他了,说他儿子这次随堂考考了第九名。


    楼县令第一反应便是他儿子是不是作弊了?不然咋的可能啊!


    可夫子说没有。


    随堂考虽说不能做到像月考、年考那么严苛,但考的时候,那夫子也是在里头一直看着的,再说了,这次出的算数多,甲子一班除了楼宇杰,没一个全对。


    如此,咋的可能是作弊嘛!


    院长也是纳闷,因此才特意寻过来,问问楼县令,是不是另给他寻了教导夫子?可否引荐一二。


    旁的县学最近正在外招夫子。


    都说人有所长,尺有所短,大多读书人都有偏科的现象。


    有些人是策论写得好,但对诗词是狗屁不通,有些时政好,策论又不如人意。


    县学里的夫子,于算术方面并不拿手,他最近也在外招,但一直没招到人。


    楼县令见着儿子进步,那是高兴得晚上连着夸了楼宇杰三句,还想着有空了,寻白子慕吃个饭,道个谢。


    楼宇杰道:“我爹夸你厉害呢!说你能把我扶上墙,了不得。”


    白子慕摆摆手,笑得很开心:“你爹算术虽然不咋的,但是不得不承认,你爹眼光还是相当不错的。”


    楼宇杰:“……”


    白子慕先头让楼宇杰收集过往年俯试的卷子,把近二十年的算术题都看了一遍,他便晓得府试一般考的什么内容了,难度系数咋的样,他也琢磨出了大概,因此教楼宇杰时,都是按着府试要考的内容教的,没有乱来。


    知道白子慕和唐文杰不对付,楼宇杰笑道:“兄弟,你都不知道,这次随堂考公布成绩时,唐文杰脸都绿了。”


    白子慕闻言笑了起来。


    唐文杰他先前和楼宇杰打探过,这人旁的都还行,但算术一道正巧是他的弱项,


    这人先前得县学夫子看重,乃是学院翘楚,自持甚高,样样争先,如今没了优势,又见着楼宇杰这些原来被他踩在脚底下爬到他头上来,自是脸绿了。


    不过唐文杰写的文章,白子慕看过,感觉菜得很,也不知道写的有什么好的,唧唧歪歪,竟还得夫子看重,简直匪夷所思。


    上次刚教了新内容,想着楼宇杰又刚随堂考,怕是累,白子慕便给他布置了几道题以做巩固:“你先写,我出去忙,写完了叫我检查。”


    楼宇杰刚被夸过,这会儿积极得很:“好,你去忙吧!”


    白子慕下了楼,直接回房睡大觉去了。


    只六道题,但可以让楼宇杰写一个大下午。


    蒋小二几个穿着小衣,却依旧睡得满头大汗,小脸蛋儿还红扑扑,白子慕拿毛巾帮他们擦了擦,这才在另一张床上躺下来。


    三个小家伙睡了半个时辰就起来了。


    见白子慕在休息,他们晓得不能吵,不然影响哥夫睡觉,会被打屁股。


    于是他们小小声,穿好衣裳,又抹了下头发,穿了鞋,关了门,才哒哒哒的往外头跑。


    “季爷爷。”


    “哎。”


    “楼哥哥走了吗?我们还想跟他一起玩。”


    “还没呢!”季老先生指指楼上:“楼公子还在雅间里。”


    “耶,太好了,那我们去找楼哥哥,季爷爷,你忙吧!”


    三个小家伙往楼上跑,进到雅间,楼宇杰咬着毛笔,正眉头皱得死紧。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见他跟前的桌子上铺了好些纸,上头密密麻麻的全是大字。


    晓得他正在写课业,似乎怕打扰到他,他们立马放慢脚步,过去趴在桌子上,也不出声,伸着脑瓜子,想看看楼宇杰的课业啥个样,难不难。


    白子慕布置的题全写在一张纸上,那纸正搁在桌子最上头,蒋小二看了一眼,六道题,楼宇杰已经写了四道,还有两道没有写。


    蒋小二好心提醒:“楼哥哥,不要咬笔头了,你还有两道没有写呢!”


    “我知道。”楼宇杰说,他也不想咬笔头,可实在是太难了,他想得脑子要发懵了。


    蒋小三吃了一惊,然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道:“楼哥哥,这两道题这么简单,你竟然不会写吗?”


    楼宇杰立马看向他:“不会,你会吗?”


    蒋小三摇摇头,意正言辞:“小三也不会啊!”


    楼宇杰:“……”


    楼宇杰顿时有股吐血的冲动。


    不会你还那么讲?


    那口气整得好像自己会一样,这真是个倒霉孩子。


    楼宇杰没好气的拍了一下蒋小三的小屁股,蒋小三笑呵呵。


    日子一天天的过。


    没两天又是赶集日。


    买牛算得是大事儿,蒋父不放心,他虽也不太懂牛咋的看,但他觉得跟着孩子走一趟才安心,他让蒋大石和三个小家伙看着摊子,自己同白子慕和蒋小一一起去了南街的牛马行。


    牛马行里头畜口多,大小马,小幼牛啥的都有卖,左边栓着马,右边栓着牛,没混着,可谓一目了然。


    白子慕一进牛行里头就觉得顶不住。


    上百只畜口搁一起,那味儿又臭又大,直冲他面门而来。


    白子慕压根就没来过这种地方,压根就没啥准备,吸了一口,隔夜饭当场就到了喉咙口,可里头看牛的人很多,人家都不呕,就他吐,多少是不像话,白子慕脖子一伸,又硬生生的把呕到喉咙的那口饭给咽了回去。


    他扭头见着蒋小一和蒋父似乎不觉其臭,面色坦然,还兴致勃勃的东张西望,顿时对他们肃然起敬。


    农家人哪里怕这种,他们年年的都要挑粪水去给菜地浇,去肥田,都闻惯了,哪里会觉得臭。


    卖牛的老汉见着他们一进牛马行就直接往牛这边看,晓得他们是想买牛的,立马笑着迎了上来:“哎呦,三位客官,想看啥牛啊?我家这儿小牛犊,壮牛啥的都有,你们要不要看一看啊?”


    那自是要看的。


    老汉是个倒卖的,这些牛他从旁的地儿运来,再卖出去,赚个差价,他也没瞒着,看见蒋父年纪最大,觉得这事儿应该是他做主,便同他搭话,问想买牛是要干嘛使?


    要是急用,那就买壮牛,他这儿的壮牛,都是才几岁大,但已经能耕田了,拉货也行一买回去就能用。


    小牛犊便宜一些,不过要是不急用,可以买牛犊子,回去养个两三年,也就能帮着家里干活了。


    牛算是大物件,既然人想买,那么之前肯定做过功课,因此那老汉也没多说,就是简单的说了两句。


    蒋父三人逛了一圈,牛犊子肯定是不做考虑了。


    其实按照白子慕所想,他更想买匹马,毕竟马儿跑得快一些,牛是晃悠悠,他要是走的快,还能超车。


    家里现在也不缺这个钱,但蒋小一和蒋父是穷惯了的,苦惯了。


    马比牛贵,一匹最少的都得三十两往上走,若是买了牛,他们估计是打都不舍得打,要是花几十两买匹马,估摸着这父子俩怕是得‘宠’它‘宠’得跟个什么似的,别说让它拉货了,要是带它来赶集,路上怕它累着,这父子俩没准的还会扛它回去都说不定。


    别人干不出这种事。


    但蒋父和蒋小一绝对干得出来。


    因此白子慕也不敢买马了。


    蒋小一兴致勃勃,他给村长家送礼赔罪那天,可是仔仔细细问过村长的。


    这会儿他是大展身手,一进牛棚,他就开始对着牛动手动脚。


    一下去掰它的牙齿,一下又去摸它的腿,然后敲一敲,还要去拍它屁股,这都不算完,还要探着头到牛肚子下,看它有没有蛋。


    像个十足的猥琐男。


    白子慕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但老汉一见他这个样,还夸赞,说这个小哥儿,看牛很专业哦。


    蒋小一顶起了胸膛:“那是,村长爷爷说了,公牛不能买。”


    那老汉实诚道:“要是买回去耕田拉货,公牛确定买不得。”


    第219章 第 219 章


    公牛脾气暴躁, 比母牛具有攻击性。一般用公牛犁地的,大多都是阉割过,没阉的, 即使力气再大,大家也不敢用,


    老汉说:“去年七里屯那边有个汉子来同我买牛, 说是要成婚那天赶着去接新娘子, 然后以后留家里耕田,他家地儿多, 有头牛会方便许多。我同他说那买母牛,他偏不, 见着我卖的公牛个头大,劲儿厉害, 价格和母牛一样, 非是不听我劝, 硬要买公牛,结果倒好, 没过几天我就见他一身红衣, 被他抬进了医馆。”


    蒋小一立马好奇了:“他被牛撞了?”


    蒋父也朝那老汉看过去。


    “可不是,我同人打听了一下,说是他成婚那天早上,刚换了喜服要去接亲,他爹给他套好了牛车,结果那汉子刚从院子里出来, 那牛一见着他, 立马就朝他撞了过去,那汉子直接被顶飞到了屋顶上。”


    那老汉指了指这个的胸膛:“听说这里的骨头都断了三根。”


    蒋小一:“……那估计得躺床上大半年。”


    “可不是。”


    “可真是太倒霉了, 都说了听人劝吃饱饭,不听劝,可不就得见鬼了。”


    “是的咧!”


    白子慕:“……”


    蒋小一这个样子,说真的,旁人要是不晓得,没准的还以为他是特意跑这边来找人唠嗑的。


    蒋小一聊了半响,到底还记得正事儿,他又在牛棚里看了一圈,突然指着角落里一头牛。


    旁的牛都喂着草料,就那牛,脚下啥都没有,就搁了半桶水,旁边也没绑着啥子牛,似乎是嫌一样。


    “咦,那牛肚子怎么那么大?”蒋小一问。


    老汉顺着他所指的看过去,哦了一声没瞒着。


    说那母牛是怀着了。


    不过这母牛不得行,先头是府城那边孙家养的,孙家专门养牛卖的,因此养了好些母牛。


    这母牛怀了几次,结果三次了,生的小牛犊子都是死的,今年眼看着月份到了,这母牛也还没生产的迹象,孙家便摸了摸它的肚子,说牛犊子又死肚子里头了。


    已经好几次了。


    这年头又没有兽医,过了日子不生,大多到了后头,连着母牛都得挂。


    孙家的嫌晦气,干脆趁着母牛还活着,就给卖了。


    老汉买下来,就是想运到平阳镇这边宰了,这边卖牛肉的少,偶尔有牛肉卖,一些大户总抢着买。


    蒋小一试着去摸了摸母牛的肚子,发现鼓囔囔的,肚皮都紧绷绷,这个样子,牛肯定是难受。


    他觉得这母牛有点可怜。


    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善意,那母牛扭过脖子,朝着蒋小一叫了几声,两只牛眼还泪汪汪。


    “这头多少银子?”


    “啊?”老汉惊道:“小哥儿你想买这头啊?”


    蒋小一犹豫再三,还是摇摇头:“没有啊!我问问而已。”


    老汉:“……”


    白子慕看出蒋小一可怜牛儿,想买。


    但到底是觉得银子赚的不容易,怕买回去没几天死了,糟蹋了银子。


    他过去看了眼,见着这母牛身上并没有什么死气,又运了点力,朝它肚子摸了摸。


    随着白子慕的靠近,似乎是突然预感到了什么,母牛突然觉得自己咪咪有点疼,哞哞叫了两声。


    声音劲儿还是足的。


    白子慕在母牛肚子上摸了一下,忽而他眼睛一亮,然后立马露出一脸愁容。


    “这牛真是太可怜了,小一,咱买了吧!”


    蒋小一想说不行啊!


    他可怜牛,但也心疼银子,买回去了,这牛生不出牛犊子也得挂。


    可他夫君这会儿悲痛过头了啊!


    一看就是演的。


    蒋小一定定看了他一下,见白子慕暗暗朝他使了一个眼色,他立马打配合,一下说不行啊!没有银子啊!一下又说这牛确实是可怜,要是银子少一点,那还能咬咬牙买了,老爷子,这牛怎么卖呢?


    见着他竟然动了心思买。那老汉立马道:“小哥儿,你要是诚心要,十八两带走。”他买的时候也就十三两。


    要是去森*晚*整*理衙门登记,送去宰了,按斤卖,也就能卖个十五两。


    活牛比死牛贵,十八两他喊的虽是有些多,但无奸不商,生意人,谁不是冲着赚银子去的。


    要是同样年纪,同样体格的壮牛,没个十九二十两的,铁定是买不了。


    蒋小一:“夫君,咋办呢?”


    白子慕摸了摸口袋:“可惜了,今儿我们就带了十五两半吊。”


    “这样啊?那走吧!买不起了。”蒋小一说完,遗憾的拉着欲言又止的蒋父就要往外头去。


    那老汉立马伸手叫人:“哎,这位小夫郎,万事好商量啊!来来来,咱再商量商量。”


    “我们没银子了,就十五两,外加半吊,多的真的是没有了。”蒋小一说。


    那老汉犹豫了会儿:“要不这样,你再多给我一百文。”


    白子慕摇摇头,他原都不想喊这么低,驴老人家也委实是不太好,可老头先不做人,那就别怪他了。


    蒋小一也说没有。


    蒋父抿着嘴没说话。


    老汉犹豫:“可十五两半吊,实在是少了些啊!”


    白子慕:“那我们先走了。”


    “哎呀。”老汉拉住他:“我晓得你们就十五两半吊,但咱是做生意的,哪有不讲价的,你们跟我讨价还价一下啊!走个程序,而且,小伙子,你们真没银子了?”


    这也不像啊?看这汉子,这模样,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他就是看出人可怜牛儿,加上人穿的好,才敢喊那么高的价,可没成想竟然是个穷的吗?


    白子慕一脸诚恳:“我驴你干什么?驴老人家是非常不好的行为,我这种善良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儿来,你不信,你问我夫郎。”


    那老汉立马朝蒋小一看去。


    蒋小一:“……”


    白子慕撞了他一下,蒋小一良心瞬间喂了狗:“对,我夫君最好了,老爷子,我们真没银子了,为了买一头牛,我们家辛辛苦苦存了十年银子,节衣缩食,前儿卖粮的卖粮,卖地的卖地,才堪堪凑了十五两半吊,多的真的是没了。”


    蒋父:“……”


    “哎,都不容易啊。”村里人为了买头牛,确实是要存好些年的银子,买头牛,是东凑西凑,不容易得很。


    那老汉可惜道:“那行吧!十五两半吊就十五两半吊,我啊!今儿可真是做亏本生意了。”


    白子慕没有说话。


    亏本生意?


    这话驴鬼鬼都不信。


    这母牛看着几百斤的样,杀了卖肉,也就能卖个十五两左右。


    他多给他半吊,算是辛苦费了。


    要不是见他上了年纪,白子慕连半吊都不想给他。


    这牛买了,给了银子后,还得牵去衙门登记。


    这年头除了官府指定的屠户,寻常人等,是不能随意宰杀耕牛的,如此,买家买了牛,自是得登记。


    要是不登记,被举报了就得罚银子。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蒋小一牵着牛高高兴兴,正要喊白子慕和蒋父


    走。


    眼角余光一瞥,瞧见牛棚旁边还有牛车卖。


    蒋小一立马一指:“老爷子,牛车怎么卖啊?”


    老汉道:“看你要哪种的了,好木料的,要五百文,寻常木料三百文,要是你平日不咋的用,三百文的就够使了,不过要是天天拉货拉人啥的,老汉我建议你还是买五百文那种。”


    这个卖的比木匠铺的还要便宜一些。


    白子慕和蒋小一对视一眼。


    “夫君,你觉得呢?”


    白子慕摸着下巴:“我们经常做生意,要买的话,确实是贵一些好,便宜的没准用两下就坏了,不值当。”


    蒋父闻言,就知道要糟,直接往外头走,急吼吼的。


    那老汉见蒋父走得那么急,还有些纳闷,回头看着白子慕和蒋小一,想说那你们下次赚了银子再过来买,可还没说话呢,蒋小一就道:“老爷子,我想买一辆。”


    老汉怔了一下:“……不是没银子了吗?”


    蒋小一“……”


    白子慕在身上摸了摸,突然诧异出声:“咦,奇了怪了,怎么我这里还有半吊钱?”


    蒋小一立马道:“老爷子,刚才我夫君没看好,原来我们带了十六两,呵呵呵。”


    老汉:“……”


    你还有脸笑。


    那老汉给他们套了牛车,白子慕立马牵着牛绳要走,可刚一伸手,衣袖里哗啦啦掉出来十几个碎银子。


    老汉:“……”


    白子慕:“……”


    完了,方才银子没收好。


    蒋小一这会儿也臊了,他强撑着:“呵呵呵,老爷子,我夫君又没看好,原来今天我们带了不止十六两银子。”


    老汉:“……”


    滚啊!


    蒋父看见白子慕和蒋小一被老汉追着从牛行里撵出来时,深觉自己有先见之明。


    ……


    从牛行出来,白子慕就牵着牛去衙门登记了。


    回到客栈外头时,吃食正好的全卖完。


    蒋小一兴冲冲的把几个大木桶搬到了牛车上,还把几个小家伙也抱了上去。


    自家也能买牛了,三个小家伙高兴得厉害,一个劲儿的看它,还伸手摸它屁股,说等会儿回家了,要割多多的嫩嫩的草给它吃。


    蒋父眨了眨眼,忽然想起来:“小一,你会赶牛车吗?”


    蒋小一:“……”


    蒋小一又去找白子慕,说咋办啊?


    白子慕也不会,可伙计会啊!


    他道:“你等着,我去问一下。”


    伙计说其实赶牛车没什么难的,它要往右边走,你就往左边拉一下绳,,要是往左边走,你就往右边拉一下绳子,它要是不想走,你就打一下它的屁股,然后就完事了。


    白子慕一听,这好像一点难度都没有。


    上次村长和蒋大牛赶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赶的。


    那这有什么难的呢。


    白子慕当即一撸袖子,出了客栈率先爬到了牛车前头:“小一,父亲,你们上来,我送你们回去。”


    蒋小一走过去:“夫君,你不是说你不会赶牛车吗?”


    “以前不会,现在会了,上来吧!你要相信你夫君。”他说的很像那么一回事儿,信心满满,又像专业赶车二十年了一样,蒋小二三个小家伙也喊丫丫。


    “大哥,父亲,快上来呀,哥夫厉害厉害了,赶牛车对哥夫来说,小意思得很,安心了安心了。”


    蒋小一和蒋父看了看日头,再拖下去热死个人了。


    夫君说会,那肯定就是会了。


    于是蒋小一不疑有他,立马爬了上去。


    等着蒋小一和蒋父坐稳了,白子慕一甩牛绳,那母牛就动了起来。


    街道宽敞,这会儿又没啥子人,卖东西的早收摊回去了,天儿又热,站阳光底下,那真像火烤的一样,没谁在外头晃悠。


    那母牛直直的往前走,都不用人督促,白子慕还扭头道:“小一,父亲,这牛真懂事,十五两没白花。”


    “可不是。”蒋小一又顶起了胸膛:“我眼光好着呢!”


    蒋父看他傲得不得了,无奈笑道:“是了是了。”


    他晓得白子慕不会做吃亏的事儿,脑子又好使,又认得字,因此见他去摸牛,蒋父就晓得了,这母牛肚子里的小牛犊子,铁定还活着,十五两半吊,买一送一,他要不是个能忍的,怕是当场就要笑开了。


    “也是哥夫厉害呢!”蒋小二趴到前头,抱着白子慕的脖子:“哥夫一下下就会赶牛车了,真的无敌霹雳厉害。”


    蒋小三和赵鸟鸟深以为然。


    白子慕是通体舒畅,整个人都要飘,太阳实在是晒,赶了这么以会儿,见没出什么事,他胆子也大了,立马抽了一下牛屁股。


    母牛直接跑了起来。


    出了镇,上了官道,都没出什么岔子,直到拐上村道,蒋小一就发现不对劲儿了。


    “夫君,你不要让牛太靠路边了。”他趴到车边一看,立马急了:“夫君,让牛往里面走一点,太靠外头了,车轮都要掉路下面去了。”


    这边路段有点窄,一侧靠着大山,一侧是空的,下头两米高左右是水田。


    但这水田里头常年冒水,里头泥巴黄橙橙,人踩里头,能直接没过腰,沼泽似的,种庄稼也种不好,因此没啥子人买,一直荒着。


    白子慕也知道太靠外头了,可他往里头拉了绳子,那牛也没往里头去,见着车轮几乎擦着路边边过,他有点着急了。


    可他一急,身上的威压就控制不住泄了出来,那母牛立马撒丫子跑得更快了。


    蒋小二几个小家伙没有防备,身子往后一仰,差点从牛车上滚下来。


    蒋小一眼疾手快扶住他们,看见蒋父拉着水桶,没让水桶滚下去,正要松了口气,可恰巧的路过一泥坑,牛车一颠,众人瞬间弹了起来,屁股离车板半米多远后,又砰的坐了下去,接连几次,跟玩蹦蹦床似的,弹上天又落下来,弹上天又落下来。


    蒋小一屁股都疼麻了,原先几个小家伙还觉得刺激,可后头见着路边景色在急速倒退,速度又更快了,开始怕了起来,紧紧揪着蒋小一的衣裳。


    蒋小一心都提到了喉咙口:“夫君,太快了,慢一点啊!我害怕。”


    蒋小二头上的小揪揪都被吹得左摇右晃,眼睛都要睁不开:“哥夫,小二也害怕了。”


    蒋小三捂着屁股,泪汪汪的,紧紧的缩到了蒋小一旁边,死命的往他怀里钻:“小三想下车,小三不想坐牛车了,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鸟鸟先,太快了,哥夫,太快了,鸟鸟怕多多,鸟鸟要下车。”


    速度快得耳边的风都在呼呼作响,蒋父脸也白了。


    “白小子,咱不急,你慢点来吧!”


    白子慕都急坏了,手忙脚乱的乱拉绳子,他心想你们害怕,难道我就不害怕吗?


    可不能这么说啊!


    他还是要面子的。


    “放心,不用害怕,你们要相信我的技术。”


    “可是夫君,真的太快了。”风大的蒋小一嘴巴都差点张不开。


    “没事,快点刺激,你要知道,你夫君是个有技术的人。”


    “夫君……”


    “哎哟喂啊……”


    ……


    到底是刚确定关系,赵云澜去了趟安阳城,找了三天商,寻了几家,都没人愿意同他合作——大多是惧着沈正阳又嫌地方远,送货难,没有赚头,不想合作。


    因此都没谈妥。


    要是搁以前,赵云澜可能还会不死心,还会再往周边看看,毕竟来都来了。


    但如今他是迫不及待,想孩子,想着蒋父,又仔细想了想,安阳城离平阳镇那边确实是太远了,小商户货不多,大老远跑一趟就为送点货,赚那么点银子,确实没人愿意,无奈之下,便急吼吼的回来了。


    晌午到的家,蒋父几人正巧不在,赵富民昨儿晚上也来了。


    赵主君和柳哥儿热了点饭给他,刚吃完歇息,黄阿叔急匆匆的从外头跑了进来。


    “大牛,大树。”


    他似乎很着急,跑得一脸汗。


    蒋大树和赵云澜几人立马从屋里出来。


    “黄阿叔,怎么了?”蒋大树问。


    黄阿叔都来不及抹汗就道:“不好了,出事儿了,你们几个赶紧去村口那边救救你们三叔一家吧!”


    救?


    一家?


    出大事儿了吗?被一锅端了吗?


    赵云澜闻言,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哆嗦着双唇问阿叔出了啥事儿了啊!


    黄阿叔一拍大腿,说蒋安还有几个孩子赶牛车,一窝人全载到路边的田里头去了,这会儿都没爬得上来,村里好些人已经赶过去帮忙了。


    哦。


    还以为出啥事儿呢!


    没出人命就行。


    赵云澜几人顿时缓了口气,到村口的时候,就见路边站了三个小黄人。


    要不是见着那三双眼白,赵云澜都以为是少林寺十八铜人跑出来了三。


    蒋小二几个小家伙全身上下,皆是一身黄泥巴,连根黑头发丝都没见着,他们三刚刚被人从田里拔萝卜似的拔出来,这会儿还惊魂未定,见了赵云澜,他们还是呆愣愣的,魂飞了一样。


    赵云澜看了看他们,见他们除了脏些外,啥事儿都没有,才跑路边看。


    大母牛正躺在淤泥里,也没事儿,蒋小一和白子慕大半身子也都陷在泥巴里,村里好些汉子正在帮忙,有些拿了棍子给他们抓,试图将他们拉起来,有些下到淤泥地里,围着母牛转,在想法子。


    蒋父是一身泥,模样有些狼狈,刚被拉出来,赵云澜就跑了过来,到底是顾忌着还有人,他只递了帕子过去。


    “蒋哥,你擦一擦。”


    蒋父见他回来了,眼里满是喜意。


    “回来了?这次怎么回来这般快?”


    赵云澜撇了他一眼,然后垂着头没再说话。


    蒋父立时懂了,正要说什么,蒋小一喊了他一声,说先拉他一下!他还陷在泥巴里头呢!周边都是汉子,也不好直接上手拉他,蒋父是他父亲,拉一拉也没啥子事儿。


    从田里出来,白子慕脸色讪讪,蒋小一抹完脸上的泥巴,瞪了他一眼。


    夫君就是会吹牛。


    还说有技术。


    现在翻车了吧!他们一家子,连人带牛,差点被一锅端。


    大水牛那么重,都不晓得咋的拉出来。还好村里人热心肠,见他们出事儿,招朋引伴的过来帮忙,不然就他们几个,这牛肯定拉不动。


    众人是忙了一下午,又是到处找木板垫,又是拿麻绳绑,使了劲儿的拉,才把母牛从田里拉出来。


    众人见着蒋小一和白子慕带着一牛三娃子去河边洗泥巴,那是羡慕得厉害。


    蒋家新起了屋子,没想到还买了牛。


    不得了哦,那么大一头牛,看着年岁也不大,想来能干几十年的活儿呢!怕是也不便宜,应该十九二十两不止哦。


    真真是羡慕不过来了。


    众人是咂舌不已,不过这白小子这胆子也真是忒大了些,竟然赶个牛车都赶那么快。


    先头陆家汉子陆军在村口那边给玉米地锄草,远远的就见他赶着牛车跑得飞快,他还想说这小子没想到赶个牛车也这么出息。


    可到近一些时,他才发现蒋小一和几个娃儿喊丫丫的,白子慕也是一头汗,他刚想说遭了,这哪里是赶得快,这是压根不会赶,牛儿发飙了,正想去帮忙,就听见白子慕卧槽一声,然后一车子人,连着牛直接翻到了路边下,吓得他赶紧跑去叫人。


    蒋小二被蒋父抱着一边往河边走,一边瞄着白子慕,欲言又止。


    白子慕晓得着破娃子狗嘴吐不出象牙,想叫他闭嘴,可蒋小二实在顶不住了,说:“哥夫,你说你有技术。”


    蒋小三心有余悸:“就是,结果这就是哥夫你那传说中的技术?真是太恐怖了。”


    赵鸟鸟拍着胸脯,也有点后怕说:“哥夫,你差一一点就把我们都送走了,还好我们命硬。”


    蒋小一跟着点头:“夫君,下次别吹大炮了,吹牛是不好的行为呢!”


    蒋父抹了一把冷汗:“哎……”


    这一声哎,已经胜过比蒋小一四人的千言万语。


    白子慕:“……”


    他头一次对这五人产生了歹意,真真是恨不得给他们每人来上一脚,直接将他们踹到外太空去。


    赵云澜和他两父亲晓得原由后,是一路笑个不停,白子慕无奈得紧,只想捂他们三嘴巴。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人手失手,马有失蹄,正常行为,有什么好笑的?真的是。


    ……


    河里的水是常年流动,又是从山里出来的,到底也是有些凉快。


    村里每年到了热天,总有孩子往河里窜,三五成群的在河里鸭子似的游来游去,就是汉子有时候热得顶不住,也会拿张毛巾,来河边搓搓澡。


    众人刚被晒得浑身滚烫,这会儿往河里一泡,别提多爽快了。


    河边旁边有大树,下头河水晒不着,大家就在这儿洗,旁边还有几块大石头,是村里人平日来洗衣裳时坐的。


    见三个孩子实在是脏,赵云澜干脆给他们脱了光了,让着他们在河里玩。


    蒋小二几个是高高兴兴,记吃不记打,互相泼着水玩,玩了一会儿,哪里还记得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事儿,呵呵直笑。


    赵云澜无奈得直摇头,蒋父洗完身上的泥,站到了他旁边:“你衣裳也沾了好些泥点子,要不要也去河里洗一下?”


    河安边浅,底下都是鹅卵石,大人站里头河水刚没至小腿,三个小家伙则是到肚子,村里妇人、夫郎有时候来洗衣裳嫌热,也会直接下到河里,一边泡着水,一边洗衣裳。


    赵云澜也嫌热,有些心动道:“可以吗?”


    “可以的,村里没那么多讲究。”蒋父一直旁边:“你看小一,玩的多欢快。”


    赵云澜看了看,蒋小一正站河里,捧着水洗脸。


    蒋安最怕他遭人说闲话,这会儿这说能,那一定就能。


    赵云澜立马脱了鞋子往河里走。


    先头穿着长靴,小腿往下又闷又热,他试探的往水里伸了一下,冰冰凉凉,一股凉爽劲儿直接从脚尖蹿了上来,涌至全身。


    “不用怕。”蒋父道:“我扶着你。”


    赵云澜笑眯了眼,脸上冷峻的气息仿佛都温润了起来。


    赵主君和赵富民一看,怔了半响。


    看来他们家哥儿,真是喜欢上安小子了。


    不然咋的笑成那个死样子,他们已经许久许久未曾见他这般笑过了。


    不过安小子倒是体贴,这么主动的扶着他家哥儿。


    “啊!爹爹,你也下来玩水啊?”赵鸟鸟浑身湿漉漉,长睫毛都湿成一缕一缕的,他笑得欢快,不停的用手拨弄着水面:“爹爹,河水是不是凉快凉快的?”


    赵云澜:“嗯。”


    蒋小二也过来了,他很少能玩水,今儿要不是脏得厉害,蒋小一绝不会让他下来,这会儿他是高兴得要命:


    “赵叔,好好玩了,赵叔来和我们一起玩吧!大哥和哥夫,都不爱跟我们一起,赵叔跟我们一起好不好呢!”


    赵云澜见着他们三眼巴巴,哪里忍心拒绝。


    白子慕洗干身上的泥巴,蒋小一见着他头上还有些泥没洗下来,叫他低头帮着洗了两下。


    白子慕道:“饿了吗?”今天都没吃饭就直接从镇上回来了。这会儿估摸着有三点多了。


    蒋小一点点头:“饿了。”


    白子慕看三个孩子正玩得欢,又想着昨儿做的那一大盘泡椒鸡爪,便说回家弄点吃的来,一家人在外头野餐算了。


    蒋小一立马点头,在外头吃饭,他总觉得比较香。


    赵主君也期待,跟着白子慕回家忙活。


    三个小家伙不用换衣裳,大热天的脱光光了也没事儿,大人就不行了。


    白子慕和蒋小一换了衣裳,让赵主君去地里摘几个黄瓜,这黄瓜是先头种的,也不似现代长长青青的小黄瓜,这黄瓜椭圆形,嫩的时候青色,老了外头的皮会慢慢变黄。


    种了许久,如今已经能吃了,若是再留久一些,里头的种子老了,吃起来就不好吃,赵主君去摘了几个,回来削皮切成了一片片。


    蒋小一拿着盘去后院捞了点泡笋,白子慕拿了几个矿泉水瓶,弄了水,调制了几瓶果汁,见着碗柜里还有大前儿没炒完的花生,他直接拿出来裹着面粉炸了,又弄了一大盘蕨菜,还又煎了几个蛋。


    柳哥儿怕他们回来饿,早早的就帮煮好饭了,白子慕又捏了好些个小饭团,凉拌蕨菜家里经常吃,果酱也时常开着一罐,白子慕便给柳哥儿和二伯几人留了一盆泡椒鸡爪,剩下的,他直接连着水桶带去了外头。


    蒋小一还哼哧哼哧的扛着竹席跟在他后面。


    到了地儿,蒋小一搭了把手,蒋小三几个经常在野外吃东西,已经吃出经验来了,白子慕刚把两背篓和水桶放下来,蒋小三和赵鸟鸟立马光着屁股,把几瓶果汁拿去水里泡。


    河水冰镇过的果汁,喝起来冰冰凉凉,爽快得很。


    竹席一铺好,蒋小一和赵云澜就开始摆吃食。


    有饭团,有鸡蛋,有凉拌蕨菜,还有一桶泡椒鸡爪,炸花生,小饼干,泡笋,还有新鲜的黄瓜。


    摆了满满一竹席,就搁在树底下,外头蓝天、白云,日头正晒,可河边的树底下却异常凉快,知了吱吱叫得欢。


    蒋小二几个见着吃食多,大家又都在,正盘着腿坐在竹席边,高兴得蹦蹦跳跳直拍手。


    泡爪吃起来又酸又辣,最是开胃,因为是第一次做,蒋小一几个喜欢得不得了,一个劲儿的吃,泡笋和饼干都没怎么碰,要是太辣了就吃两口脆甜的黄瓜,舒坦得不得了。


    赵富民和蒋父是一边吃着花生鸡爪,一边喝着果汁看三个小家伙摇头晃脑。


    夏风拂过水面,带着丝丝凉意,众人吃了一会,又跑水里泼水玩,吃喝玩乐,丝毫没觉酷热。


    赵富民觉得这种日子真真是美得跟做梦一样。


    他家澜哥儿……


    他朝蒋父看了过去。


    蒋小一和白子慕吃饱了,带着三个小家伙在河里玩,赵云澜和赵主君撸了裤脚,正坐石头上,双脚泡在水里,看蒋小二几个玩耍。


    五个人分了两波,三个小家伙一伙,蒋小一和白子慕一伙,两伙人互相泼着水,三个小家伙手小小,泼的水跟尿着玩儿似的,白子慕和蒋小一不讲道德,拿了水桶装了水就朝他们泼,三个小家伙喊丫丫的,被泼得直往后头摔。


    “哎哟喂啊!”蒋小三摔了一跤从河里爬起来,头发湿漉漉的,还灌了几口水,他抹了一把脸,又砸吧砸吧嘴,疑惑道:


    “嗯?大哥,哥夫,怎么回事呢?好奇怪啊,这河水好像有股鸭屎的味道。”


    蒋小一又朝他泼了一桶水:“怎么会有鸭屎味?你是不是嘴巴出问题了?”


    赵鸟鸟举起手来:“大哥,真的有呢!”


    蒋小二:“是的是的,这个味道很像鸭屎,之前家里养鸭鸭的时候,那个味道就是这样的,臭臭的,不过奇怪了,方才都还没有味道呢!”


    白子慕:“……”


    方才吵闹,水声哗啦,白子慕就没听见,这会儿静下来,他就听清了,脸色顿时难看得要命,然后扭头往上游看了过去。


    一群鸭子从上游嘎嘎嘎的游了过来。


    这是唐家大房和二房养的鸭子。


    唐家每年都会趁着春夏两季野草多的时候养些鸭子拿去镇上卖,一家养个十来只,两家一起,差不多三十只。


    他们虽是分了家,但还住一起,后院鸭圈小,那鸭子挤一起很容易脏,腹部前的毛发全都是黑黝黝的,有些鸭屎还沾在上头。


    唐家每天到了中午就会把鸭子赶外头,让它们在河里啄啄草吃,或者找找螺,顺道的玩玩水,鸭子经常往水里跑,才能长得快。


    鸭子去河里游多了,都认得路了,唐家每次把鸭子赶出鸭圈后就让它们自己往河里来。


    蒋小一看着那群鸭子,都懵了:“……”


    难怪河水会有鸭屎味。


    白子慕和蒋小一一脸菜色,立马从河里出来。


    只三个小家伙还傻愣愣的,看看河水,又看看前头游得正欢的鸭子,又一副傻了的样子。


    赵云澜和赵主君四人直接笑喷了。


    傍晚众人清清爽爽回了家,蒋小三和赵鸟鸟觉得中午在河里洗澡实在是太爽快了,虽然喝了两口有鸭屎味的河水,但这有什么要紧?


    哥夫都说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他们蹦蹦跳跳,说等唐家把鸭子赶回去了,他们还要来河里洗。


    赵云澜见着天气也热,孩子凉不着,便说好,又说他给他们买了衣裳,先回家试一试。


    他给家里所以人都买了。


    蒋小一回屋换了新衣裳,还哇了一声,说这衣裳穿了真凉快,一点都不像粗布衣裳,大夏天的穿起来,要闷死个人。


    白子慕点点头,这衣裳确实是好穿,想来也不便宜,赵云澜真是上道,次次出去都会给他们买礼物。


    他父亲真是出息了,三十好几了还能吃上软饭,连带着他们都跟着沾了光。


    不过赵云澜和他父亲没有一腿的时候,似乎也经常给他们买东西啊!


    白子慕这么一想,觉得归根结底,还是赵云澜好。


    蒋小一有些爱不释手的摸着身上的衣裳,问:“夫君,我穿这一身好不好看。”


    他笑得一脸灿烂,酒窝深深,浅色的眼瞳显得异常漂亮,大概是过于高兴,脸上泛着点薄红,瞧着就一副乖乖巧巧、让人恨不得把他弄哭的样子。


    心尖好像被人挠了一下,白子慕眸色微暗,喉咙也有些干,他咳了一声,才玩味似的道:“好看,跟青蛙头上插了鸡毛似的。”


    “你讨厌。”蒋小一朝他扑过去,两人在床上闹成了一团。


    堂屋里。


    赵云澜和赵主君正在给孩子们试衣裳。


    碍着还有孩子在,赵云澜只得时不时的偷偷撇蒋父几眼,蒋父笑了笑,说:“鸡还没喂,我先去喂鸡。”


    他一走,赵云澜屁股便动了动,还没站起来呢,赵富民先道:“安小子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澜哥儿,你去给他帮帮忙。”


    “父亲?”


    “咋的了?”


    赵云澜看了他几眼,忽然摇头:“没,我这就去。”


    几个孩子都搁屋里试衣裳,外头静悄悄,白子慕没一会儿就听见这两人在后院咬耳朵。


    “澜哥儿,你似乎瘦了,是不是在外头没吃好。”


    “嗯!”


    “下次别这样了,身体最重要,你这样,下次我咋的放心你出去,我看着心疼。”


    “我知道,就是赶路的时候没吃好,我……我想你,还有孩子。”


    “……我也想你。”


    白子慕:“……”


    这狗粮真是齁甜。


    都没过一下午,蒋家二房买了牛的事儿就在村里传遍了。


    大伯娘和二伯娘几人晓得了这事儿,地里的草都来不及除,扛着锄头就往二房家跑。


    到二房门口的时候正巧的碰上堂奶奶。


    于是几人一起进了后院,然后围着牛一个劲儿的看,说真真是好,四只蹄子又高又壮,哎呦,脾气还好的咧,人摸了它都不怕,好好好。


    蒋小一给牛喂着嫩草,听他们夸,心里也高兴,他盼着买牛盼了好些年了,如今自家终于也能有牛了,再不用羡慕别人。


    这母牛一看就壮实,奶/水一定也多,小牛犊子一定长得壮,养个几年,家里便有两头壮牛了。


    可他不晓得,他两个孩子出来后,他家的牛犊子却是差点饿死了。


    大概是受了惊吓,加上蒋父疼,回来歇了没一会儿就和蒋小一去外头割了一捆草回来。


    那母牛吃了一顿饱的,半夜竟然就生了。


    第220章 第 220 章


    蒋父原本和赵云澜趁着大家伙都睡着了, 偷偷跑院子聊天,晓得他这次又没寻着商,蒋父心里也着急。


    他虽是对生意上的事儿不太懂, 但上回蒋小一忙没得空,他带着蒋小二去扎针,发现济世堂里头没什么人了, 好多药格也都空了。


    要是再这么下去, 赵家名下几家医馆,怕是就得关门了。


    如今两人在一起, 见着赵云澜愁,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可他大字不识一个,地道的庄家汉子, 压根不知道能为赵云澜做些什么, 只能安慰人。


    “没事。”他轻轻揉了揉赵云澜的头, 说:“慢慢来,实在不行, 咱就关门, 以后你爱干啥就干啥,我努力干活养你和鸟鸟,不让你再奔波劳碌了。”


    他话语笨拙,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最朴实的话语,和那掩都掩不住的担忧, 就足够让赵云澜感到慰藉了。


    这人急他所急, 忧他所忧,是真真把他放心上。


    月色朦胧, 院里肃静,偶尔微微凉风从远处吹来,带着些淡淡的稻香。


    他看着这个老实的汉子,突然产生了一种能一辈子这样就好的心理。


    这人心里有人,孩子健康,双亲健在,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聊了一通,怕出来太久了,会被发现——赵主君年纪上来了,夜里经常醒,赵云澜便回了屋,蒋父想着赵云澜的事儿,躺床上了却是愁得睡不着,听见后院牛哞哞叫了几声,他想着是不是牛到了地方不熟悉?


    前几天他和蒋小一抽空去山里砍了好些竹子回来,在后院篱笆边简易的搭了个牛棚子,那母牛就搁里头。


    怕出了啥事儿,蒋父就想起身去看看。


    赵富民听见动静,问了一声,又恰巧听见母牛在叫,便说不对劲,牛少有叫的,这一下还叫了这么多声,怕是出事儿了。


    结果到了后院一看,那母牛屁股流了水,一看,竟是要生了。


    虽说白子慕做事大多都不靠谱,可这种时候,蒋父下意识的还是想去找他。森*晚*整*理


    白子慕正睡得香呢,听见敲门声哪里肯起来。


    “父亲,干嘛?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声音迷迷糊糊。


    蒋小一是压根就没醒。


    蒋父拍着门,声音急迫:“白小子,快起来啊!咱家的牛好像要生了。”


    什么??


    白子慕睡意顷刻全无,一个鲤鱼打挺,立马从床上蹦了起来。


    好家伙。


    实践来了。


    他想看人生娃已经很久了。


    不过可惜,上次村里唐家媳妇生的时候他跑过去,才想起来产房汉子不能进去,他趴在外头听了半响,除了惨叫和产婆一个劲的喊用力外,啥也没听着,他还可惜了好些天。


    如今可算是让他逮着机会了。


    白子慕立马下了床,蒋小一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夫君,是牛要生了吗?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生孩子听说很恐怕,上次唐家媳妇生的时候,那血水是往外端了一盆又一盆,黄家那小姑子都被傻了,白子慕怕蒋小一怕,一个整不好弄个心理阴影的话咋的办?


    白子慕不敢让他去,揉了揉他的头:“乖,你继续睡。”


    蒋小一打着哈欠:“可是我好像听见父亲说牛要生了,我不放心。”


    “有我在,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白子慕道:“乖了,你继续睡。”


    蒋小一想起中午的事,怎么都放心不下来,但叔奶奶说过,怀了身子的,不能看人产娃。


    牛能不能看他不知道,但……


    为了孩子,还是不去了,不然冲撞到了啥,可怎么办。


    “那夫君,你去吧!”


    白子慕到后院的时候,地上已经湿漉漉的一大片。


    蒋父没养过牛,这会儿不晓得咋的办,但也晓得生娃儿需要力气,于是他赶忙给母牛喂了好些草,那牛一边吃一边哞哞叫。


    白子慕在牛圈里头铺了一层松树叶,围着母牛转了一圈,然后蹲在母牛屁股后头,紧紧盯着它屁股,然后直接不动了。


    这大多动物都会自己生,不需要人为的过多干预。


    白子慕蹲得脚都麻了,还没见牛犊子出来,开始和蒋父急得团团转。


    赵主君也出来了,见着他两走来走去,还宽慰道:“不要急,这牛生牛娃子和人一样呢!哪能那么快的。我当初生澜哥儿的时候,是疼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把他生下来呢!”


    白子慕:“……”


    疼一天一夜?


    要不要这么吓人?


    他家那个要是也疼这么久,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见他越听脸色越白,冷汗都下来了,赵主君只以为他担心母牛,又道:“也不是人人都这样,有些人生娃儿容易得很,一用劲就能下来了。”


    白子慕:“是吗?”


    “嗯。”


    都说傻人有傻福,蒋小一傻不愣登,还能寻得他这么个集智慧和帅气于一体的男人,可不就是有福气。


    这么一想,白子慕顿时松了口气,继续看母牛生娃儿。


    他家小一,想来也不会疼那么久。


    蒋父不放心,还跑去寻了村长来看看,有些人家嫌屋里闷热,烧了艾草就睡院子里,听见动静,也跟了过来。


    一大帮子人围着母牛看,今儿大家帮忙拉牛,见着这蒋家刚买的母牛肚子鼓得厉害,还以为是蒋父疼牛儿,特意喂了一顿才赶回来。


    结果谁晓得啊!这母牛压根就不是吃饱了,而是怀着小牛犊子。


    这怀了牛犊子的母牛要不是遇到紧急事儿,寻常大家都不会卖。


    卖了亏。


    可这会儿,想来是这牛先头那主是不晓得牛怀了。


    蒋家真真是捡了个大便宜,什么运气啊这是,有人试探问蒋父,多少银子买的,蒋父怕大家羡慕得厉害,吹道:“十九两。”


    村长直拍大腿:“值了,值了,当初我买我家那头的时候,花了十九两半吊,可是没有你家这头大,也矮一些,你这个虽贵一些,但这价格合适,如今又生了个小的,赚大发了。”


    那可不是。


    小牛犊子养几年,大个了,转手一卖,十几两又到手了,可不得赚大发。


    大家围着母牛是七嘴八舌。


    直到夜里三四点,隔壁钱家的公鸡都要开始打鸣,小牛犊子才终于生了下来。


    村长喊白子慕拿了件旧衣裳,把牛犊子嘴巴擦干净,又掰它嘴巴看了看,说没卡到羊水,没事儿。


    他把牛犊子抱到母牛跟前,母牛舔了舔牛犊子,又试图用鼻子将牛犊子顶起来,小牛犊子倒也争气,在地上挣扎了两下,竟然晃悠悠的站了起来,然后钻到母牛肚子下头开始找奶喝。


    白子慕看得神奇。


    这就完事儿了?那压根就不用帮忙接生嘛!也不知道是不是只牛这样。


    众人看得高兴,喜得跟什么似的,都不嫌困,还搁后院看小牛喝奶。


    白子慕觉得没啥好看的,洗了手,回了屋。


    蒋小一没睡踏实,白子慕一进门他就醒了。


    “牛生了吗?”


    “生了。”白子慕躺到他旁边,也没脱鞋,就想着眯一会儿。


    等会儿还要忙呢!


    昨儿来了不少人帮忙,这是带着情分在里头的,给银子,那不像话。


    可啥都不给又不说一声,更不像样,更何况上次几个孩子刚惹了事,今儿又麻烦人。


    昨儿晚上赵主君给蒋小一提了个醒。


    家里面粉多,又还要出摊,整旁的或叫家里来吃饭,耽误时间,蒋小一戳了戳白子慕,想着干脆让他蒸点包子给大家送去,一家几个,给大家当朝食吃。


    包子做的容易。


    白子慕嗯了声,蒋小一也起来想着给他帮点忙,不过他一出屋子就先去了后院,看小牛犊子看了许久才笑眯眯的进厨房。


    昨儿肉没剩多少,就大半碗瘦肉,怕臭了,赵主君还拿了盐巴腌,这会儿直接吃肯定咸,蒋小一洗了三遍,才开始剁。


    赵主君和赵云澜进来帮忙,见着瘦肉少,光包肉包子肯定不够,赵云澜道:“要不我去地里割点韭菜?”


    韭菜馅也好吃,白子慕点头说行。


    赵富民和赵主君见蒋父在院子外头,又见着天刚蒙蒙亮,这会儿路上肯定没什么人,赵富民立马咳了一声:“安小子。”


    蒋父看过来:“赵叔,怎么了?”


    赵富民说他不放心赵云澜一个人出去,也怕他不认得菜地,麻烦蒋父跟赵云澜去一趟。


    蒋父一点都不觉得麻烦还求之不得却之不恭。


    蒋父点头说好,然后跟着赵云澜走了。


    两人脚步匆匆,白子慕觉得他们似乎急着去钻小树林一样。


    他看了赵富民一眼,心想这老头子心真宽,也不怕人瞧见了说闲话,而且,担心你咋的不跟着一起去?


    这摆明了,也是看上他这父亲大人了啊!


    他父亲先前还担心,让赵云澜先别跟家里人说,想着等他买好铁打药了,再让赵云澜说,可看赵富民这架势,赵云澜要是同他说了,他怕是直接买炮竹来庆祝都说不定。


    还怕被打,他这父亲,就爱瞎想。白子慕摇摇头,收回视线继续揉面粉。


    包子做了整整一百来个,蒸了快十一笼,留了几个给柳哥儿和蒋大树,蒋小一和白子慕,连着蒋父才提着篮子给人送包子去了。


    村里人见着他们上门,就晓得是送吃食来了。


    蒋家会做人,人情往来这一块,他们真是拿捏得稳稳当当的。


    但大家嘴上还是客气,说送啥送啊!就是出把力气的事儿,哪用得着这般?


    蒋小一说用的用的。


    他买那母牛那么大个,又那么重,要是搁平地,那还好拉一些,可陷淤泥里,是越拉越重。


    昨儿村里的汉子是换了整整几波人,折腾了快一个多时辰才把牛儿拉出来,有些人是拉麻绳拉得手心都通红,没有村里人帮衬,他家那牛儿现在估计还在田里头呢。


    有人看了眼,又送凉粉来了。


    没有,包子。


    哦。


    大家还有点失望,毕竟包子虽然他们也不咋的常吃,但也不算得多稀罕,可到底也是白面做的,大家推辞一番,也就收了。


    原以为里头素的,结果一吃,不得了哦,包子里头还有鸡蛋大的韭菜肉馅,哎呦,那个香啊!比镇上卖的还好吃。


    难怪的蒋家生意好。


    村里人没那么多讲究,蒋小一几人上门,是汉子、女眷都一起搁堂屋里头坐,女眷坐一边,汉子坐一边,蒋小一和妇人们聊着琐碎事。


    ——刚进门见着你家小狗子穿了新衣裳,针脚真是好。


    ——哎呦哪里哪里,是那料子好,不过也比粗布贵了六十文呢!


    蒋父则是在和汉子们聊庄稼,说地里事。


    衣裳和庄稼白子慕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吹牛。


    他坐不住,什么话题他都能来上两嘴,一下往女眷那边插两句,一下又往汉子那边插两嘴,他大炮吹的厉害,说话又幽默,只把满屋人逗得直笑。


    进了谁家,谁家都是笑呵呵。


    陆军干活回来,见蒋小一三人进了黄家,没一会儿就听见黄家人在嘎嘎笑。


    陆军纳闷了,站外头看了一会,黄家送蒋小一几人出来时,脸上都是笑的,还很红,似乎笑了许久。


    聊了啥啊?那么高兴的。


    吃完饭,又见蒋小一从隔壁唐家出来了,唐家人也是乐呵呵,还说让蒋小一几人下次有空了,再来家里唠嗑啊!


    白子慕气质有些凛冽,先头是除了跟蒋父和蒋小一关系比较好的人家,平见了白子慕,才敢跟他说说话。


    后头买山货,一些胆子大的汉子和妇人要是拿山货要送去蒋家,碰上白子慕的时候,也会大着胆子跟他打个招呼,但还有大半个村子的人见了他都怕。


    不太熟的,又不咋的见白子慕的,偶尔见了,那是招呼都不敢打。


    为啥?


    人在镇上做活儿,又是个掌柜,他们泥腿汉子,要是开口搭讪,人不搭理他们,那不得尴尬?而且这人抽人实在厉害,他们也怕一个不慎,像张屠夫一样,被他追着打。


    可现在白子慕上了两次门,要是客客气气,村里人估摸着对他也是敬畏


    但白子慕是一进人家门,客气有,但又好像又半点都不客气,倒不是指他乱动东西到处乱瞄啥的。


    就像去了唐家,唐河婆娘要给他们端水,蒋小一都还没说话呢,白子慕先来了:


    “婶子,别端了,今天走了十家,家家婶子都给我们端水,我喝了好几碗水了,你家茅房空着吗?我想走一遭,解决一下人生大事。”


    一出来,进了堂屋,唐河婆娘拿了瓜子出来,蒋小一几人已经在吃了,白子慕进来,唐河婆娘陆招弟正要招呼他嗑南瓜籽,白子慕先自个拿了一点:


    “婶子,不用忙着招呼我,都是一个村,又不是啥客人,哎呦,婶子,你炒的这个南瓜籽不得了哦,香的咧,看来你是一个相当有手艺的人啊!”


    陆招弟捂着嘴是嘎嘎笑,这人说话不拿架子,那口气就像是跟老熟人说话一样,于是她心里那点拘谨也没了。


    唐河先头就是见了白子慕不敢打招呼的,因为他总觉得这人和他不是同类人。


    他虽听旁人说这白小子没架子,但唐河觉得白子慕对那些人没架子,那是因为看在蒋小一和蒋父的面上,他和蒋父不熟,人不一定给他面子,昨儿之所以会跑去帮忙,就是习惯了,他们村就是这样,谁家有啥事儿,大家都会去搭把手。


    他去了,原也没多想,可谁晓得白子慕和蒋小一会上门来,而且白小子还一见他,就亲亲热热喊他叔。


    这是给他面子。


    也没觉得他是个泥腿子,就瞧他不上眼。


    真像旁人说的,半点不摆架子。


    白子慕上了人家两次门,这下大家是不怕他了,对他印象也改观了,先头是觉他冷,打人厉害,不好相处,现在印象成了——这混账小子。


    后头村里人若是路上碰上白子慕,甭管啥年纪,除了年轻的媳妇、夫郎,上了年纪的婶子、阿奶,还有阿爷阿叔,是一见白子慕就想拉他唠嗑。


    这人啥都会聊,跟他聊鸡,他能聊,说地里的玉米,那更不得了,白子慕说起来滔滔不绝。


    许老汉:“我瞧着今年雨水足,陆家种的那玉米,不得了,都快跟我胳膊一样大。”


    白子慕立马来了:“这有啥,我大哥以前种的那才叫一个好。”


    “咋的好啊?多大啊?”


    “不是我吹,我大哥种地那是杠杠的,他种那玉米,把把都像我大腿那么粗。”


    “嚯,好家伙,真的假的啊白小子?”


    “当然是假的。”


    “……”


    众人看见白子慕被许老汉拿着拐杖撵,是笑得不行。


    这人是个会说话的,跟他唠嗑那个舒坦。


    当然这是后话。


    也正如此,白子慕被盯上了。


    ……


    现在包子还没送完。


    村长家人多,蒋小一就多送了些,小虎子已经张了两颗小米牙,经常口水湿哒哒的流着,他已经断奶了,喂了快两个月的辅食了,这会儿晓得大人嘴巴一动,就一定是在吃好吃的。


    于是这会见着大家吃包子,他就摆着手,嘴里啊啊啊的叫,急急的,还想要去掰他爹爹王哥儿的嘴,想从他嘴里扣点吃出来。


    蒋小一见他这个样,笑了起来,说他抱抱,让王哥儿先好好吃东西。


    王哥儿没客气,直接把孩子递给他。


    虎子长得很好,结结实实的,怕着孩子热,村长还给他递了头发,就脑袋顶上留了一小撮,蒋小一觉得这孩子挺沉,他才抱了一会儿就觉得手有点酸,他肚子里有两个,要是以后这般大,也这么沉,怕是抱不过来咯。


    不过不要紧,他有夫君和父亲,还有爹爹和外公可以帮着看。


    蒋父也看得稀罕,跟着蒋小一一起逗虎子,顺道的和村长一家子说说话。


    白子慕在一旁插科打诨,周家大儿媳和二媳妇直乐呵。


    大家正说着呢!陆家婶子从外头进来了,问村长婆娘,家里还有干稻草吗?她家母猪生了,家里的干稻草没了,她想借一捆给猪崽子垫一垫。


    白子慕咻的站起来:“你家母猪生了?”


    昨天他家的牛刚生,今天村里的母猪就又生了,难道是老天爷晓得他要赞经验,所以天助我也?


    那还等什么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嗯。”陆家婶子高兴说:“刚发动呢……”


    话都没说完,白子慕已经不见了踪影,脚下装了马达似的,一溜烟就跑了。


    村长一家子连带着陆家婶子都怔完了,下意识朝蒋小一看去。


    蒋小一在这里啊!没看错啊!


    那白小子跑那么急干啥子?那急匆匆的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会儿躺猪圈里头要生了的是蒋小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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