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161章
【请玩家挑选伙伴。】
血红大字印在空中, 下一秒,每个宿主面前都多了一个红色按钮。
按钮上闪动着各种各样的脸,似乎一按下去就能使它复活。
闹哄哄的大厅骤然安静下来。
宿主们面面相觑, 都不愿意自己成为第一个摁下按钮的探路石。
管理者也不催促,只飘在正中央、面具下的唇明显涂了艳色口红的管理者嘴角轻提。‘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某个方向。
在血字出现后, 楚纤看了会按钮上变幻的脸,堪称随意地摁上去——就跟早餐随意从盘子里拿了套餐具似的。
按钮发出轻轻一声‘叮’, 接着, 楚纤明显感觉自己的掌心被什么濡湿温热的东西舔了下。
楚纤:。
她慢慢拿开手,按钮上的脸固定成一张残缺、脏兮兮的小孩脸。
这是一张诡异又可爱的脸,她的左额被深色的布缝补, 边沿还有粗糙且明显的线条, 眼珠一深一浅两个颜色,浅的那颗像后来安上去的——
因为大小与整个眼不适配, 形状也是不正常的方形。
这是一个木偶。
是一个被丢弃了的、没用的木偶。
与楚纤对视之后, 这张僵冷的脸突然活了过来。
小木偶害羞地捂着自己的嘴, 正方形瞳孔的眼皮不能正常闭合,总会留条缝。
楚纤:“……”看来刚刚舔她的就是小木偶了。
小木偶似乎不知道怎么从按钮里出来,脑袋笨拙地左右扭动, 面上逐渐显出恐慌, 仿佛她所处的环境会带给她危险。
与此同时,围在楚纤身边的几个宿主发出不怀好意的‘噗嗤’声, 有的直接说出口:“喂,你的运气也太差了吧哈哈哈,这抽到的是啥啊?”
“哈哈哈哈抽到不想要的能不能换啊?”
“是啊, 按钮上的脸闪得太快了,我根本看不清啊……”
半空中的血字变幻成了:【在邀请伙伴出来前, 有十次更换机会】
宿主们发出一阵欢呼,其中有个男性宿主嬉笑着过来,习惯性想将手搭在楚纤的肩,撺掇道:“你快换一个,我看看你的按钮里面跟我的是不是一样。”
楚纤不着痕迹避开他的手,那男性宿主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没对准,刚要继续勾她的肩,就见这沉默寡言的人直接伸手邀请小木偶出来——
“说过可以换的啊!我跟你说,接下来不知道抽到什么副本,你这一看就是冲数量的低级中的低级,你……”
小木偶面上的恐慌不见了,她迅速牵起递到面前的手,生怕楚纤消失一样,提着灰扑扑的裙摆跳出来了。
见楚纤一直不搭理他,那男性宿主身为前辈的优越感可能没得到完美体现,一脸不爽地走了。
小木偶不矮,到楚纤腰际,穿着深咖色的围裙和旧裙子,棕色长卷发、不大精致的妆容、两颊的小雀斑……还有平底的鞋子。
无一不是证明她在木偶世界或者说‘伙伴世界’地位不高。
她仰头看着身边眉眼清冷的人,两条干巴巴的手臂伸直,艰涩难听的嗓音响起:“抱……抱。”
周围的宿主们都在兴奋选着自己想要的所谓‘高级伙伴’,有的十次机会用完了还没抽到中意的,还想跟管理者做交易,能不能用系统积分兑换次数……
被允许了。
楚纤低下眼,那手举了十几秒的小木偶描红的唇线下撇,凸成一个‘^’,方形瞳孔三百六十度转动,像是要从她眼睛里飞出来。
另一颗血红的眼珠下方有血往外渗,整个娃娃变得又气愤又惊悚。
楚纤皱了下眉。她蹲下身,袖子在小木偶脸上擦了擦,动作较慢较轻,怕把木偶脸上的补丁擦掉了。
感觉这些线缝得不是很牢固,随时能掉下来露出里面的……未知景象。
小木偶眼睛不流血了,她专注地望着眼前对她没有一点不耐烦地新主人,雀斑脸上微微泛出橘黄色。
“抱……”她的声音比刚刚正常一些,听得出是小女孩的童音。
擦干血痕后,楚纤不怎么费力将她抱了起来。小木偶不重,身上有种干燥的木头味,并不难闻。
小木偶紧紧环抱着楚纤的脖子,脸颊不断在她肩窝蹭着,想让她染上自己气味似的。
楚纤漫不经心在小木偶后背拍着,似是想哄小木偶睡觉或者至少让她安静下来,不要一直蹭她——那一块一定被木偶粗粝的‘皮肤’表面蹭红了。
她抱着小木偶走到尚未开启的副本门口,静静等待。
每当她走过一对宿主和木偶,对方木偶就会用仇视的眼睛瞪着她。
后来楚纤发现,它们瞪着的不是自己,而是她怀中的小木偶。
恍惚间,楚纤仿佛听见那些木偶在交流:
‘我也想要被抱在主人怀里,呜呜呜主人好嫌弃我,他刚刚还踹我’
‘这个坏木偶怎么可以这么好运!!’之后一声凄厉尖锐的叫声。
‘我想换主人……他进入副本后一定会抛弃我,他一点也不喜欢我’
…
‘我要去试试!说不定她那么温柔也愿意抱我呢!’
一道轻快的女声响起,接着,楚纤的衣角被扯了扯。
不等她低头看,怀中的小木偶突然哭出声,整个身体开始扭动:“呜呜呜……”
幸好楚纤反应及时抱紧了她,不至于将她摔下去。
脚边站着一个金发瓷娃娃。瓷白小巧的脸,五官该被精心雕琢过,穿着华贵,美丽得像公主。
她很有礼貌地牵起裙摆行了一礼,软糯糯地问:“你愿意成为我的主人吗?”
怀里的小木偶快哭抽过去了。楚纤温声说:“我有伙伴了,抱歉。”
瓷娃娃玻璃珠一样的眼眸立即暗淡下去,她面无表情朝后看了看——
她的主人正在跟管理者商量:“您看,我的木偶和我都拒绝成为伙伴,既然没规定伙伴只能一个,能不能让那边那个把我的木偶也收了、我再重新抽一个?”
“我会付出积分的,多少都行!”
开玩笑!谁知道副本里会遇到什么,现在不把积分花完难道等死了直接归系统局?
管理者的头虽然没动,但楚纤明显感觉到面具下的眼睛在盯着她,压迫感很强,令她躯体不受控制地发颤。
楚纤倒退两步离瓷娃娃更远了些,说:“我拒绝。”
黑袍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指了下那人的按钮。
瓷娃娃瞬间被按钮吸了回去,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嚎叫——那人的按钮又开始闪烁不同的脸,可以重新选择了。
“感谢感谢,嘿嘿!”那人全神贯注注视着这些脸,试图记下。
楚纤并不知道她的小木偶曾露出满嘴利齿差点啃上她的肩膀,左手温柔在木偶背上轻抚着,继续等着副本开启。
“……”小木偶默默收紧了臂弯,小舌头在她磨红的地方舔了舔,然后‘嗖’一下收回来,脸上腼腆地笑了。
笑过之后,奇异的眼睛看着大厅内来来往往的众人,看着那些不满、贪婪、愤怒、狂喜……被各种情绪充斥的脸,再看不断被选择、被抛弃、被碾碎、被咒骂的木偶,她嘿嘿嘿笑出声。
“找到……妈妈了……不会……被丢掉。”
她断断续续说。
楚纤听见了,轻声纠正道:“我不是你妈妈。”
但小木偶偏执地叫了好多声,一副她不回答就一直叫下去、直到嗓子报废为止。
“……”
楚纤顿了顿,在小木偶越发怪异的声音中‘嗯’了声。这大概是某种契约方式?她需要答应才能绑定?
小木偶开心地在她脸上亲了亲,木嘴巴没控制好力道,磕红了好几处。
小木偶瑟缩着脖子,眼看又要流出血泪——
结果这人没有怪她,甚至不高兴的表情也没有,只是轻轻用又软又凉的唇瓣在她鼻尖碰了下,说:“慢一点,小心一点,就可以了。”
小木偶眨眨眼,小脸通黄,学着这人慢慢、慢慢靠近,用微微撅起的嘴巴在这人鼻尖上亲了下。
嘴唇刚一碰到鼻尖,她就迅速缩了回去,整张脸埋进这人肩窝。
“学得很快,聪明的小木偶。”她听见这人笑了笑,在她难看的发上摸了摸。
等了大概一个多小时,任务者们才断断续续准备就绪。
一个副本中不一定只有一个任务者,也不一定只有一个审判者,两者都能额外增加副本难度。
光柱的白光缓缓包裹整个大厅-
还未睁眼,面上被小心翼翼亲吻多次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身侧的手微动,果然摸到小木偶熟悉的裙子布料。
【这是一场综艺直播。节目组选中木偶岛为五天四晚的直播地点,并由工作人员扮演木偶npc给参与者发布任务。】
【但在一场直播事故之后,屏幕前的观众换了一批人。他们不再是艺人的粉丝,而是来自其他世界的观看者。它们喜欢看参与者被npc撕成碎片。】
【扮演npc的工作人员离奇失踪,取而代之的是木偶岛生活的真实木偶。】
【你拿到的身份牌是近期炙手可热的女星楚纤。】
下方是身份说明,相当于自带的人物剧情。
楚纤与圈外女友交往七年,在爆火后搭上名导,想出演这位导演筹备多年但一直没有合适艺人的一部同性题材电影。
剧本中有多处展露肢体、同床共枕的桥段,戏剧张力很强,画面唯美,是导演想冲击奖项的大制作。
女友家境殷实、背景深不可测,在大事小事上从来说一不二,这次更是直接越过楚纤回绝了导演,还让楚纤的经纪人给她放了半年假期去国外陪自己。
楚纤也不是吃素的,她表面上答应了,实则策划了一出戏——将女友和陌生女性捉奸在床,悲痛欲绝想分手。
只是她没高兴多久,女友……啊不,前女友就知道实情,不仅没收回给楚纤的‘分手费’,还亲自牵线让楚纤上了这个目前很火的综艺。
【任务一:通过直播攒到10w积分】
【任务二:活到最后】
楚纤在剧情中前女友的名字上停了许久。
因为她叫。
孟秋白。
第162章 第162章
在综艺直播的剧本中, 楚纤需要扮演去木偶岛富豪家中当管家的女人,离异带崽,崽崽本应由节目工作人员的小孩扮演, 现在则成了小木偶。
这跟小木偶喊她妈妈没有关系,除非小木偶在进入副本之前就能猜到这次剧情, 那她就不可能是众人印象中的低级。
或许是刚进副本的不适应,楚纤稍一坐正, 脑袋就像灌了许多水将思绪都晃悠散了, 剩一片空白。
小木偶本来双手揪在身后乖乖等妈妈起来牵她,等了好一会都没等来温暖的手,唇线又撇出‘^’的样子——
直到她眼珠一转, 看见妈妈似有不适的微微蹙眉、面色惨白。
生病了?!
她慌慌张张跑上去, 用干瘪脆弱的双臂紧紧搂住妈妈的腰,毛躁没什么光泽的棕发满满贴在楚纤面颊, 险些让楚纤窒息。
“……唔。”
楚纤慢慢拨开快塞进她嘴里的头发, 无奈拍拍怀中瑟瑟发抖的小木偶。
尽管有一层层布料隔着, 小木偶身上粗糙坚硬的木头硌得她骨头生疼——木偶的确不大适合人类近距离接触。她想。
【直播间净化功能已开启,目前观看人数:2】
一串红字在眼前闪了闪。
楚纤注意到这个人数2中还包括直播间管理员,另一位不知是真实观众还是调试人员也在直播开始一分钟后离开。
“没事。”
经过几次接触她发现, 小木偶喜欢被紧紧抱住、哪怕抱疼了也没关系。
这里的疼是指双方。
用力太狠, 小木偶也会发出不堪重负的‘噶几噶几’声,但她绝不会给你看身体构造, 只会满脸幸福地想要抱久一些。
“抱……抱,妈妈抱……”
在楚纤起身后,小木偶伸直双臂黏糊糊挨着她, 微微扭曲的手指不断戳着楚纤的腰,似是催促。
“刚刚抱过了。”楚纤抬眸看向眼前近在咫尺的古堡, 戴了白手套的手在小木偶发间摸了摸。
她身上服饰自然不是在任务大厅那一套,换做贴合管家设定的黑色燕尾服、白手套、单边眼镜,微长的灰发被绑在脑后。
小木偶呆呆握住那截还未收回的手腕,嘴从‘^’变成了上翘的半弧,开心得有些诡异。
她亦步亦趋跟着妈妈进了古堡。
门被叩响,但无人应答,红字变成‘进去看看’的唯一选项,促使楚纤推开看似沉重实则非常轻、似一张纸片的古堡大门。
从外面进来不过一两分钟,夕阳余晖被夜幕吞没,天上挂着的圆月也在厚厚黑云遮盖下模糊不清,只剩一圈泛黄的光。
空旷大厅内有张桌子,桌上有一张便签,手写着:【欢迎来到丹尼斯的家,因工作原因不得不失陪,我们会尽快赶回来。】
再是工作内容说明。
【早安吻,没有它妮可小宝贝可不会轻易起床哦。记住一定要亲在她的左脸颊,亲三下。
【不准笑,不准大声讲话,妮可讨厌吵闹。
【喂妮可吃饭,可怜的妮可饿肚子又没力气,请耐心。
【妮可冷的时候需要你用肚子暖她的脚。
【至关重要的睡前故事。】
说是管家,更像这个叫妮可的保姆。便签上没有妮可的介绍。
“这张纸、还要吗?”
小木偶仰着头问。
“不。”
“那给我吧,我来、处理。”小木偶讲话还有点卡顿,但整体比先前好多了,能说出没听过别人说的话。
最好的处理方式是放回桌上,尽量不破坏这里的每个地方。
但小木偶还是得到了这张纸。
她当着楚纤面把纸片丢进嘴里,手托着下巴做了咀嚼的动作,然后红着脸抱上来:“我是不是帮了妈妈好大一个忙?”
夜色朦胧,小木偶这张本该属于孩童又被多次伤害、无论如何都童真不起来的脸谈不上丁点可爱。
这一瞬间,她脸上的雀斑、她的旧裙子、她不够夺目的发色……甚至她需要别人夸赞的性格,好像都成了别人理所当然丢弃她的理由。
黑暗就有这么可怕。
楚纤静静望着眼神殷切又带着一点偏执狂热的小木偶,轻轻嗯了声。
“!”小木偶快乐地蹦了下,沉甸甸的裙摆却没有蹦起来,“那,那我可不可以……”
她满怀期待的声音被妈妈摇头的动作阻断。
小木偶的个头很矮,踮着脚都亲不到妈妈的腹部,只能亲到妈妈的腿。
她有点沮丧,觉得除了给帮妈妈吃几张纸吃几个虫子以外没有别的用处了。
但是没关系!
她抬头望着妈妈漂亮白.皙的侧脸,奇特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期待。她会努力成长起来,长高到能主动握着妈妈的手来抱自己、摸自己的头!
身后大门‘砰’一声用力关上,最后一丝光亮消失。
小木偶的眼珠无声转到门口,又无声转到二楼旋转楼梯入口,面上木木的没有表情。
音乐在头顶响起。
——先是头顶,接着是微微震晃的地毯,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
并不是某些惊悚类童谣或隐含暗黑故事的歌曲,是一首悠扬美妙的小提琴曲。
只是近尾声时戛然而止,换成一声尖利的‘啊’。
短暂的平静后,门被一阵风猛地吹开了,透进来的微光照在楼梯爬行的黑影身上。
‘它’应当是个人,勉强分辨出两条很有力的手臂,但身后拖着的东西不像腿,软绵绵完全没使力,且大部分包裹在白布里面……像条蛇。
头部被杂乱的发遮掩,它爬行技巧很高超,没发出杂音,只隐隐有些布料摩挲台阶的微响,非常轻。
楚纤看不见小木偶那张陷入黑暗中异常愉悦的脸,她没学过怎么制造有食欲的表情,可她看着这个诡异身影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吃。
它没爬过来,而是不知为什么在楚纤周围绕圈圈。
头发下安静极了,仿佛靠近不是为了威慑或谈判,直接就是冲着杀死入.侵者来的。
小木偶盯了那东西一会就失去兴趣,她还想继续看妈妈——
小木偶:“!”
直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原来从歌声响起时,妈妈的双手就捂住了她的耳朵!
小木偶是不会哭的,她的眼珠只能流血,那不代表软弱,代表仇恨。
【目前观看人数:51】
【路过看一眼,居然是这个剧本hhhh存活率0哦~】
【问一下,场景会一直这么黑吗?对我身上的眼睛挺不友好的。】
【都看不太清主播的脸啊,长得好不好?不好看退了。】
【刚刚那歌怎么识曲不出来?还挺好听的,要是能多叫几声就好了】
【她腿上缠着个啥?怪物?道具?还是新出的npc?】
…
灯开了。
楚纤闭了下眼又睁开,抱着她左腿的还是小木偶,没换成披着头发的奇怪生物。这点值得庆幸。
系统提示她无法关闭弹幕。
目前弹幕数量不算多,难以想象一旦多起来怎样在危机四伏的副本存活下去?
她的脸清晰出现在另一个世界观看者屏幕中时,它们明显呼吸一滞,表情更亢奋了。
之后弹幕数量明显增多,在线人数也翻了一倍。
【好耶!最喜欢看美人被吃脸啦!最好先从嘴吃起,嘿嘿~】
【前面多么低级的进食方式啊?先从腿才最完美!你看她腿这么长……】
【愚蠢,沿着腰部折断,一边吃脸一边吃腿不是更好?】
【这个npc不吃人吧,想看还得再等等】
【这点惊悚程度吓得到谁啊?存活率这么低,刷的吧……】
至少楚纤得知了地上仍在爬行的生物不会吃她,但弹幕没再泄露太多,基本是讨论她的死法。
在楚纤看来,这群观看者的审美有够低级,每种吃法都挺残暴的,一丝美感也没有,她不做其他评价。
——严格来说,楚纤已经能看出地上爬的东西是个木偶了。
它似乎也觉得没意思,就那样瘫在地上一把掀开自己盖在前方的头发,露出那张阴郁悲伤的木偶脸。
“……新来的女管家,去二楼将我的轮椅搬下来。”它这样命令着,“顺便关掉房间里的八音盒,要轻轻的,弄坏了就拆下你的零件……嗯?”
它歪着脑袋,拨弄上去的头发又掉了下来,遮住它的一半脸:“你不是木偶,你是……人类?!”
木偶震惊地往后退了退。
【您收到积分任务,来自@用户12**45:一拳锤烂八音盒!(积分奖励:100)】
楚纤低眸去看自己的手。
【啊嘞,我怎么感觉每次来这个本都能看见这个任务……还都是同一个用户发的?你是有多讨厌这首歌啊笑死我了,恨不得进去锤爆吧hhh】
【赶紧照做啊主播!我知道你看见了!】
【新来的主播一个积分也没有,肯定会接的啦~】
楚纤不准备接。
从先前的弹幕即可看出,观看者们绝不是出于好意给她发布任务,几乎可以断定任务会触发某种惩罚机制、让她获取积分的过程变得困难,轻则任务失败,重则被弹出副本。
主系统提过,灵魂参与副本受到的任何伤害都是真实的,若在副本中死亡,灵魂就需要修补,还极有可能丧失情感或记忆,甚至变成白痴。直接消散的灵魂也不是没有。
积分任务栏只能放三个,意味着只要再有三个人出更高的积分任务即可将这条刷下去。
虽然楚纤直播间人数刚因积分任务发布而迎来一次小热度破了150,但暂时没有第二个任务。
“……不准欺负妈妈!”
楚纤腿边的小木偶一点点放开抱着她腿的手,小身板被气得小幅度发抖。
她死死盯着地上那只双腿残疾的木偶,眼神大有将它的部件全拆下来扭曲拼凑的狠劲。
地上那只木偶应该就是便签里提到的妮可。楚纤漫不经心用手一下一下摸着小木偶的发,想着便签上的内容。
如果妮可没有早安吻就无法起床,那面前起床了的妮可是被人给过早安吻,还是没有早安吻起床的特殊形式?
若是前者,那么古堡中除了她以外还有别人。若是后者……
古堡里攻击性木偶绝不止妮可一个,因造成的攻击太低,她的攻击条件应该直接与便签上的提示有关。
小木偶平静了下来,她身体不抖了。
她看见妈妈蹲下来,声音没什么起伏地问她:“我来这里应聘管家,需要她认可我。我现在要去楼上帮她拿轮椅,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小木偶似乎听得懂‘管家’的意思,方形瞳孔轻轻转了下。她用头发蹭蹭妈妈的下巴,轻轻抱着妈妈,说:“要一起去。”
背后的妮可用嫉恨的眼睛直直盯着楚纤-
古堡内所有灯都亮了,妮可房间好找,门上挂着的小木牌写了她的名字。
不知是该笑还是……走廊上大概三步左右就放着一个巨大的木偶士兵,它们的脸被盖在头盔之下,手中握着长矛,站姿笔直。
墙壁的挂画也绘制了木偶,很明显不是画的古堡主人,因为每张挂画的脸都不同。
唯一相同的是——
随着楚纤从它们面前走过,它们的眼珠会就此有了神采,缓缓跟着楚纤的移动而转动。
【进入主人房间前请敲门】
红字提醒道。
房间门虚掩着,楚纤在门口站定,依照指示敲了三声,然后推开门。
小木偶本来要跟着她进去,刚抬起一条腿就被弹了回去——
“妈妈!”她看着房间内的楚纤仓惶叫着。
就在里面的人微微侧身要看过来时,门当着小木偶的面‘砰’地一声关上了。
楚纤反应极快地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忽而被一股力重重摁到门板上,发出一声闷哼。
门彻底关上,将小木偶的哭叫隔绝在走廊,屋内静得要命,只有楚纤自己的心跳声——
她的腕被攥着扭到背后,身后那人用的力越来越重,甚至一点点挤压她的身体,膝盖强硬分开她的腿。
【这女人是谁??】
【我印象中这个房间除了***会触发以外,就得等到**的剧情了啊?】
【她穿着跟主播一样的衣服诶,腿也挺长的】
下一秒,这条飘着的弹幕被划上一条红线,在线人数也减了1。
【不管是谁,打起来打起来!哈哈哈哈主播好没用啊,这也动不了啊?踢她呀!】
【两个武力值根本不对等吧,主播要死咯】
【这npc有卖的吗?长得还】
这条弹幕还没飘完,那条粗鲁的红线就画了出来,在线人数再次减1。
其他观众尚未注意到这个细节,不断发送让她还手的弹幕。积分任务栏也刷新了两遍,都是教她如何弄死身后袭击者。
“……”
楚纤大概猜到身后人是谁了,她注意到弹幕说过,对方穿着跟她一样的衣服。
是同样的职业——女管家,还是来取代自己的位置?起床的妮可,也是先到古堡的她给了早安吻?
所以。
女人只感觉怀中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甚至双腿也并不抗拒地微张,任由她的膝盖抵进去。
她眸中划过一丝暗色,系统提示屏蔽了12条与她有关的弹幕,5条与任务者有关,观看者都已被解决。
直播间的观众喜欢暴力、色.情、血腥,喜欢看厮杀、做.爱等超正常尺度的直播,不少主播自以为拿捏到了任务精髓,甚至通过猥.亵npc来获取任务积分。
这是不被禁止的。
只是……
决定对npc下手的那一刻,就得做好会被npc报复的思想准备。
——话又说回来。这种副本里的npc是肯定会对任务者发起进攻的,但触发条件不一样,攻击程度也不一样。
像她这种主动对任务者动手动脚的npc,一般属于接近人类、有自我思想、并且危险系数极高的存在。
这也是直播间观众那么兴奋的原因了。
楚纤听见身后人发出不满的一声‘啧’。
腿.肉隔着布料被摩挲的感觉很微妙,颈侧敏感的地方也被偏凉的唇瓣吻住,女人另一只攥着她腕的手慢慢下滑,她听见含带喘.息的一句:“想跑么?把你腿和手都打断好不好?你也别出去了,就在这间房陪我。”
“反正这只手以后也不会有用了。”
【她是不是在说话?我为什么听不到??】
【我也听不到……啊?这还有付费内容?】
【这主播等级这么低,付啥费啊?npc的问题吧。】
【谁会读唇语??】
【我只看得见她的嘴开开合合,什么口型都模模糊糊的。】
【没人觉得这npc想睡主播吗……不是在调情吧?】
【笑死,我6级vip什么不能听?付费通道在哪??】
…
【您收到积分任务,来自@用户22**33:告诉我她到底在说什么!!(积分奖励:300)】
【您收到积分任务,来自@用户10**11:看见那张床没有?懂我意思吧??(积分奖励:500)】
【新主播可能还真不懂床的意思。】
【那我直说了,这npc和主播看起来都挺好睡的,我睡不到勉强让你们自己睡一下吧。】
【哈哈哈哈说出了我的心声!】
…
弹幕越来越多,无一不是带有侮辱性质的‘玩笑’与‘调侃’,满眼的红字。
最离奇的是,闭上眼它们都会出现在黑暗里。
“想屏蔽它们么。”
女人低低笑了几声,声音中似是压着某种亢奋:“你求求我啊?不然真让它们看你的现场直播了?”
她的后颈可能被女人咬红了一片,手疼到麻木,仍在朝反方向用力。
“……孟秋白。”
这人轻唤了声。
“嗯?”女人愉悦地应了。
“……你知道,我现场直播能赚多少积分吗。”
孟秋白呼吸一滞,眼眸微眯。她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危险,唇角却提起,似是心情不错地问:“有想法?”
“最高的,任务积分,”她气息有些不够用,被压的滋味并不好受,“达到了一千。”
“……所以?”
“你最好趁它没到一万,动手。否则我直接完成任务、离开了副本……”
这人居然还笑得出来:“可发不出你的出演工资。”-
直播间黑了下来,但右上角仍显示在直播,并且在线人数疯狂增长。
【啊?你们在看啥?这啥也没阿,声音也没……】
【我不知道啊,七百个在线都是管理员??】
【任务栏的任务……简直了,你们太没骨气了吧?要求主播开画面不开声音居然也给一千积分??有病?】
【积分那么多不如支援前线……】
【后来的根本不懂我们之前看到了什么(擦口水)】
…
在屏幕黑下来前,观众从未见过的npc突然将主播掀到床上,然后压了上去。
最后画面停留在她攥着主播两只手摁在头顶,另一只手往下摸——痛到没有知觉的手根本给不出反应,主播眼眸涣散地看着身上的人,清冷漂亮的眉眼似是被npc呼出的热气喷洒上情.欲的韵味。
画面戛然而止,满屏幕‘yoooo’刚以为有好戏看的观众顿时骂上了,骂完又不舍得走,一边骂骂咧咧丢任务积分一边眼睛发亮地盯着屏幕,不忍错过一点-
眼前的红字终于消失了。
被摁住的腕稍一动作,就会惹得腰间那只手更用力。
“你再动试试??”
女人面上一丝笑意也无,表情阴鸷,眸底有红光刺破墨色闪烁。
这张床软得要命,床边停着妮可需要的轮椅,床头放着一个哭泣的布娃娃。
孟秋白将她推到床上用的力太重,原本靠着的布娃娃倒了下来,泪汪汪的眼睛正望着楚纤的脸。
楚纤:。
她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会因为你在这张床上对我做了什么而感到羞辱,你最好的报复方式是杀了我。”她笑着说,“我现在还挺想晋升的。”
但孟秋白的关注点好像有点歪,她压低身体,看着楚纤的眼睛:“为什么不会觉得耻辱?”
“……”这人顿了顿。
“是没想好怎么回答,还是自知说出口的答案太假?”她冷笑。
楚纤又顿了顿,慢慢说:“我并没有骗人的习……”
“你骗我多少次,自己数得清?”
“……”
“还是你所说的‘人’不包括我?”
她的咄咄逼人该冲毁了这人构建起来的语言逻辑,但——
“不包括你。”这人竟敢说,“准确来说,你不属于人的范畴吧?所以骗你好像……”
她笑了:“也不违背我的原则。”
“我不是人?”
孟秋白怒极反笑:“你在拐着弯骂我?”
“……”楚纤认真道,“不是人对你来说很冒犯?我道歉,我并不知……唔。”
攥住她腕的手松了,几乎是下一秒就掐上了她的脖子,不紧不松的力,限制她不能避开这个吻。
孟秋白从来不是浅尝辄止的亲法,正如她的性格一般,带有掠夺性质,狠得让人无法接受。
——她的权限大得可以直接暂停直播?楚纤毫不怀疑这点。白的失控与上个位面关系不大,更像是楚纤刚说那句话的缘故。
泛红的腕无声抬起,孟秋白的瞳孔微缩,跳动的火焰是阴暗的、晦涩的,似一头蛰伏着的、蠢蠢欲动的野兽。
眼底深深印着这人漫不经心配合她的脸——抬起的手是想做什么呢?这点力道想将她打晕?孟秋白并不恼怒,相反,她激动得要命。
只要那头一落在她的后脑……她就能以袭击审判者的罪名直接中断副本,在这里惩罚够了再拖回她的系统空间。
然而。
左手很轻很轻落在她发间,似是拨弄似是慢揉地动了几下,接着,右手搭上她的肩,在孟秋白表情空白时缓缓靠近——
唇温柔贴在她的唇角。
半垂的睫羽在一阵颤抖后渐渐抬起,露出那双清湛纯粹的眸。
“你好像很失望。”
不能算是一个吻的吻结束了。楚纤端详着孟秋白的脸,笑说:“我并没有袭击审判者的打算。”
“你出现在这就意味着我只能讨好你,希望审判者大人放放水,让我通过这次考核。”
“对吗?”
她近乎呢喃地问了句,声音微弱得只有彼此能听见——像悄悄说出心照不宣的隐秘。
孟秋白盯着她的唇,眼珠上挪,又盯着那双半弯的眼,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哑了:“贿赂审判者,也不会通过。”
“什么?”楚纤疑惑地歪了下头,“我贿赂你了吗?”
“……”孟秋白。
“那就当我贿赂你了吧。”这人双手勾着她的脖颈,蜻蜓点水般在她唇角又蹭了蹭,像小动物表示友好那样,不带丝毫情.欲。
在眼前这个触手可及的猎物面前,孟秋白的确当不了耐心十足的猎人,她下意识追着染上她气息的唇,却被楚纤避开。
她不悦地盯着楚纤,这人又轻轻巧巧凑过来,距离缩减,属于另一人的温度贴上来——但就是不让她亲到。
“审判者怎么还不把我罚出副本?”
这人一边蹭着她,一边温和地问:“这样对其他参赛者多么不公平呢?”
“……从你在副本遇到我开始,你的比赛就谈不上公平了。”
握在楚纤腰间的手不受控地收紧了,代表手的主人耐心即将告罄。
“您的意思是。”
楚纤又叹了口气:“为了让我晋升才来的?”
孟秋白没说话。
“我真是不理解您了。”这人说,“您若是个正常人,就应该杀了我。”
“不过……”
这人喃喃自语:“我如果在您的位置,也许……也不会杀了我呢。”-
门终于开了。
反应迟钝的小木偶在妈妈走到面前来才知道抬头,满是血泪的脸看起来十分惊悚,像杀了好几个人的血溅到脸上。
“……妈,妈妈……?”
小木偶呆住了。
“怎么哭成这样?”
楚纤微微蹙眉,她偏头看向跟在身后似一道影子的女人:“有手帕么?”
“……”女人抱臂斜倚在墙边,一言不发,只冷笑。
只是她衣着乍一看没什么变化,先前平整、扣到最上面的领口却解开了扣子,似是想让锁骨下方的红.痕透气,大咧咧露在外边。
曾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散开,垂落掩住因激动而红透的后颈。
冰冷到尖锐的情绪自她眼中褪去,留下的是浓浓餍足。她面上看不出战斗后的疲累,却连近乎讥讽的笑中都有股挥之不去的妩媚。
她懒懒地扫了眼地上可怜兮兮的破木偶,见这人要用袖子去擦木偶脸上横七竖八、脏得要命的血,女人面色一沉。
楚纤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接着她被人拉拽起——小木偶下意识伸出双臂想将妈妈抢回来,有块柔软的帕子从天而降,正好落在她面上。
朦胧间,她只能透过单薄、质地极好的帕子看见两个重叠的人影。
……是那个坏女人把妈妈拉到怀里去抱着了,还嫌弃她脏,让妈妈把没碰到她的手套脱了,换副新的。
小木偶面上的血又增多了,她不去擦,整个木偶开始能将自己晃散架的颤抖。
手帕被血彻底浸湿,楚纤也顺利从孟秋白的桎梏中挣脱出来了。
她边揉着微痛的腕边无奈看着眼眸变红的女人:“究竟怎样才能改了你随便抓我的毛病?”
“……我就不该放你出来。”孟秋白咬牙切齿,“你个满嘴谎言的骗子。”
“我并没有答应你不与木偶接触。”只答应了不跟其他参赛者和审判者接触。
说完这句,楚纤走到小木偶身边,将手帕从她脸上拿下来。
——小木偶的脸变了。
第163章 第163章
变得好看了。
留存针眼的补丁随手帕一同皱在地毯上, 比不上瓷娃娃精致的小脸涂抹很重的色彩。
面部像被一把不讲道理的刷子狠狠刷过,刷成无可辩驳的雪白,没有一丝人气。
但嘴巴又用古朴沉闷……似干涸血迹的朱砂红画出较厚唇形, 同样的红还被铺在整个鼻头、两颊,遮住那些细碎又可爱的雀斑。
诡异的是她湛蓝瞳孔中间还有一颗圆圆的黑色眼珠, 眼周边有淡淡阴影,再往上是跟唇色一致的粗眉毛。
这妆容有种夸张的滑稽感, 但存在小孩子外形的木偶脸上又如此贴切。
——怎么看怎么像是不懂事的小木偶自己拿东西画的。
楚纤与那双怪异的眼睛对视。木偶没有感情, 含带微弱哭腔的童声只会叫人毛骨悚然,殷切又委屈的‘妈妈’似有特殊频率的忽近忽远。
灰裙子下的棕色皮鞋往前走了一步,下一秒, 那只指型修长的手遮盖在楚纤眼前。
皮鞋停在原地。
“你知道抽中的木偶都是邪灵吗?”
孟秋白缓缓从楚纤背后露出半张脸, 眉梢上挑:“对它们太坏,它们会报复, 对它们太好, 它们会吃了你。”
个头刚过腰际的小木偶, 嘴巴涂上可笑的大红唇彩,低声喊人类为母亲……
若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的骤然出现的确有够惊悚, 这张浓墨重彩的脸在一惊一乍的闪光下忽明忽暗, 像那种会突脸或从背后掏出一把匕首朝你狂舞奔来的疯魔小丑。
若在一座聚光灯齐备的闪耀舞台上,她只是负责逗乐的丑角, 出场时间不超过一分钟,不会给人留下太深刻印象。
而在危险重重的古堡中,她被定义为‘伙伴’。
这两个字并不意味着忠诚, 也不一定意味着背叛。
也许每个木偶都是不同的,她们的性格会随她们的‘出生设定’变化, 也许每个木偶都是相同的,存在只为了杀戮。
楚纤取下早已模糊的单片眼镜挂在口袋边沿。她抬眸,笑问:“怎样吃人呢?”
睫毛擦过掌心,细微又不可忽略的痒。
孟秋白:。
孟秋白的眼神很奇特,要么冷得在看蝼蚁,要么狠得不死不休,仿佛眼中只有蠢货和敌人的选项。
哪怕她的眼珠是深深的黑,不可能被其他颜色侵染——
但那种漠视生命、甚至亲手残杀过生命的狠戾如一双刺破黑雾的血手,在阴冷冷的黑暗中留下一缕隐隐癫狂的血色。
而她眼前的人温润平和,摘去镜片后的眼清湛沉静,似黛山腰缭绕朦胧的云气,纯净渺茫,不留痕迹。
她该是诚心诚意地问,听入孟秋白心中却滚成了别的意思:
“……你不信?”
颈侧女人的气息幽幽逼近。
“这是另一个问题。”
视线受阻,这人耐心丝毫不打折扣:“我没见过木偶吃人,所以想象不出来。至于相不相信,得从你的回答来判断。”
“判断?我有骗你的必要?”
这语气不像‘我出于对你的好感不会骗你’,而像‘你是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我骗你’。
楚纤眸色微冷,唇角却牵起浅淡笑意,温和道:“没必要。”
她仅抬起手指就推走挡在面前的阻碍,也并未看向站定不动的木偶,而是转身回房,去搬妮可需要的轮椅。
孟秋白盯着她的身影,忽而看向小木偶。
只见原本低垂着脑袋、似是被妈妈抛弃后吧嗒吧嗒掉眼泪的小木偶慢慢抬头,黑眼珠变成暗红-
那道快成残影的东西直接将轮椅从她手中夺走,动作迅猛极了,楚纤的手险些被拉脱臼。
再听一声巨响,还有妮可尖叫声。
【可以看了可以看了】
【……啥意思啊?结束了?那床一看就不纯洁】
【主播捂着胳膊干嘛?霸王硬上弓被打断手了?】
【那npc的确看起来挺能打,不过只打断手没扯碎手我是不赞同的。】
【不是主播你别喘啊,你说话啊!】
【垃圾直播,不看了,什么东西啊让我等了那么久】
【把观众当傻子玩儿呢?那npc不会是你同伴吧??】
【恶心,举报了】
…
类似弹幕飘过去不少,在线人数骤降,任务栏很快因发布者的离开而清空。
观看者想看的内容没看到或者播过了就会毫不犹豫离开,因为外面还有很多可选择的直播间正在上演刺激画面。
外面尖叫声停了。
很多观众因等的时间太长不满,出口成脏或阴阳怪气,总有他们的发泄方式,直播间净化功能仅限于净化他们泄露剧情的字句。
因弹幕提到‘床不纯洁’,楚纤揉了揉额角,想起床单还未换……真是胡闹了。
密密麻麻的弹幕像故意阻挠,目光所及之处被占领,只能隐隐从字与字的缝隙里窥见屋内布置。
楚纤既不急于去看走廊发生的事,也不急着换好床单,她走得很谨慎,尽量不碰到地毯堆积的玩偶和伫立的家具。
在线人数一直在降,弹幕终究会缓和下来,她看出这些观众性格急躁,很容易上头冲动——
否则任务积分不会刷到那么高,也不会在失望时疯狂刷屏。
但这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只需要静等几分钟,观众看见她动作缓慢、没有进展,会因无趣而退出。
她的副本任务是积分,并不是观看人数,所以不在意这个。
果然,在她不紧不慢换好床单的十分钟内,弹幕大潮消退得只剩一两个弹幕孤零零挂在那,在线人数从接近九百降到六七十。
还真是大起大落。
唇边抿出一点弧度。楚纤走出房门,她早就想到抢夺轮椅的身影是谁,也猜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小木偶抢走轮椅的目的当然不是帮她送到妮可面前,这项任务并不需要粗鲁对待她,也不排除是小木偶异化后性格变了。
那一声巨响,是轮椅从二楼丢下去砸出的动静,吓到了在一楼等待的妮可。
门外走廊,僵在楼梯口的小木偶浑身一震。
她呆呆转头,看见被她拉伤手臂的妈妈倚着墙面静静看她,那个诡异的女人在笑。
她,她干了什么……?!
灯光太刺眼了,她看不清妈妈的表情是不是在责怪?是不是对她很失望很失望才不过来?她要被丢掉了吗?
小木偶又呆呆转回来,看着一楼大厅内断裂成一块一块的轮椅。
不,那不是轮椅,那是她……那是被丢弃后拆解的她。
小木偶两手掩面,尖利刺耳的哭叫蓦地响起,叫得整个二楼在晃,挂画都摇摇欲坠。
如实来讲,这阵带有破坏性的噪音令人双耳不适,在哭叫没有停止前,楚纤甚至怀疑自己是否会鼓膜破裂。
连墙上挂画都用不知道哪儿长出来的手捂住耳朵,怨恨地盯着小木偶。
女人不受影响地靠近。
“……我说过……她是邪灵。”
这句话断断续续飘进小木偶耳中,她睁圆双眼,抬头去看。
那个女人又站在妈妈身边,贴得好近好近,手搭在妈妈腰间,是个要将妈妈抱在怀里的姿势。
“她损坏的是……不是我……”
妈妈声音比女人微弱很多,小木偶很努力才能捕捉到。
但平静的话音让小木偶感觉身体所有部件都被温柔抚摸了一遍,躁动不安、疯狂想发泄出来的崩溃绝望好像也不太重要了……
女人继续说着:“……有区别?这次是轮椅,下次就是你。”
“我为什么要为没发生的事责怪她?”她清晰听见妈妈说,“让开,她在哭。”
女人没有让开,反而被她话中的从容镇定激怒。
原本搭在腰间的手猛然收紧,还去拽楚纤捂住耳朵的手,让她好好感受下小木偶的破坏力。
楚纤:。
楚纤开口一个字,发现完全被小木偶的尖叫淹没。她只好用那只被攥住的手拉下女人领口——
小木偶看见妈妈像是主动去亲女人,但又停在女人耳边。接着,妈妈的唇动了几下,那女人眼眸渐渐眯起,在妈妈远离时突然拉近两人距离。
小木偶看不到了。因为那坏女人将妈妈压到墙上,以不容拒绝地姿态在对妈妈做些什么……
几乎能震塌古堡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唔……够、够了……”
搅在口中的那根舌头像它的主人一样听不懂人话,推拒的手被更贪婪更深入的气息吻得轻颤,几乎卸了力。
刚刚哭叫声的后遗症出来了,她的听力暂时性下降,周遭突然变得极其安静,只有女人深深玩.弄她唇舌的黏腻水声。
睫羽低垂,瞬间就被眼中溢出的水浸湿,成了沉沉的黑色。这张脸上的镇静冷淡被急促的喘息与要命的热度捏碎,逼出脆弱到极致——情.色又性感的表情。
女人眸中愉悦不加掩饰,她紧紧搂抱住怀中逐渐瘫软的身体,瞳色变成了深红。
柔软却滚烫的舌沿着液体滑落留下的水痕往下,惹来怀中人不断地轻颤——吻到解开的领口时,怀中人忽而抱住了女人的肩,像是怕自己敏感的身体支撑不住彻底软下去。
她无所觉察地将自身弱点近一步递到女人嘴边,终于,在孟秋白的手克制不住去碰衬衣下摆、想将它从系了腰带的裤腰处拉出来时,楚纤声音不稳道:“……她过来了,别。”
孟秋白眼珠一低,看见小木偶乖乖地站在离妈妈三步远,等着妈妈办完事理理她。
注意到孟秋白的眼神,小木偶不知是故意还是故意,原本呆滞却很纯洁的眼睛忽然看向楚纤腰身——衬衫下摆快被完全扯出来、已经露出一截软白的地方。
孟秋白黑着脸将她的衣服压了回去,外套什么的统统整理好。
女人下手没轻没重,说是帮楚纤整理衣物,实则在借着这一系列动作发泄怒气或……嗯,没被满足的暴躁。
被孟秋白碰过的皮肤可能都被擦红了,但楚纤一点也生气,她含笑看女人帮自己抚平褶皱,清了清嗓子说:“谢谢审判官大人。”
“……”孟秋白忍了忍,又忍了忍,恶狠狠道,“你等着。”
这时,小木偶小小声地叫:“妈妈。”
等妈妈的眼睛看过来,小木偶才深深低下头,一副做错了事等待责罚的样子。而一楼的妮可或许是被吓傻了,半天没动静。
小木偶的脸没发生二次异变,也没丢掉异变前喊她妈妈的设定。
楚纤顿了顿,似是在思虑怎样将话说出来不会再度刺激小木偶——
楼梯口忽然窜上来另一道身影。
【第一次见直播还能拉远景的,这主播跟管理员啥关系啊??】
【她们绝对亲了,卧槽主播被亲得站不住了!】
【让我看让我看让我看!!!】
【既然直播还能拉远景,那研发出观众爬进现场的功能也不远了吧?】
…
【您收到积分任务,来自@用户10**11:我改变主意了,我想亲主播(积分1000)】
【您收到积分任务,来自@用户10**11:管理员你看看我账户余额呢?(积分1000)】
【您收到积分任务,来自@用户10**11:其他要求也可以提(积分1000)】
…
【不是,你们都不讨论剧情的吗??npc变异了!居然不是在**过程中变异的!!】
【她爬上来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一想到她裙子下有个**就想笑。】
【安啦安啦,每个主播都有被妮可和**追杀的游戏环节~】
随着妮可闪现到楼上的剧情进展,在线人数又开始猛增,大家似乎都很知道妮可的情况-
妮可站起来了。
她站的姿态很诡异,蓬松裙子里有东西在左右乱动,像是要钻出来。妮可紧紧压着裙摆,重重喘着气,看起来很辛苦。
【想给主播发布掀裙子任务,但11大佬你什么鬼?!】
【11大佬被钓成翘嘴了hhh不过主播允许的话应该可】
这条被迅速划了红线,在线人数-1。
“不是想知道怎么被吃吗?”楚纤的手被捏了捏,“我会在你脑子被吃掉前出现。”
女人消失了。
小木偶像就此得到了允许,她小心翼翼往前踏了一步。这回离妈妈只有两步半距离啦!
“……对不起,妈妈,我也不知道我刚刚为什么会做出……”小木偶没有鼻涕,但她不知从哪学会吸了吸鼻子,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怜一些,“都是这双手,这双手办了错事……”
说着,她立即侧过身,在楚纤还未反应过来猛地朝墙上砸去!
楚纤:……!
墙上被砸出一个大坑,小木偶的手完好无损。
楚纤看着越来越近的妮可,有种做坏事被当场抓住的错觉。
不过。视线轻转,转到墙上深深陷进去的坑,她唇角微提。
“……为什么,敲不断?”小木偶疑惑盯着自己的手,“不行,再试试!我做错了事一定要得到惩罚,我……”
“但你刚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主动停下哭声过来找我。”
妈妈朝她这边走了两步,垂下的眼睛温暖又包容:“想要我怎么奖励你?”
小木偶:“!”
奖、奖励来得如此轻易吗!她可以要奖励?!
小木偶受宠若惊,她马上抛下捶不断的木头手,羞涩地问:“我,我可以抱、抱一下妈妈吗?就,就一下,我会计时的。”
那个坏女人让妈妈身上散发出很奇怪的味道,黏黏的、甜甜的……她有点想吃。
“嗯,可以。”
妮可走得歪歪扭扭,已经快走到楚纤面前了。
——在弹幕疯狂刷屏几乎看不见前路时,在所有弹幕都在说主播被吓傻了在等死时,在小木偶欢快地伸手往前快要抱到那双腿时。
楚纤似是苦恼地叹息道:“如果没有别的木偶在,奖励其实可以更多一些。”
小木偶的手僵在半空中。她看向妈妈疲惫又无奈的脸,再看向身后被触发杀戮模式的木偶——
她知道应该怎么要奖励了!
第164章 第164章
妮可异化使走廊里的木偶士兵也‘咯嘣咯嘣’举起长矛, 踩着沉重的步伐朝楚纤走来。
它们目标明确,就是要将古堡中唯一一个不和谐因素——身为人类的楚纤驱赶。而驱赶方式是让她去见她的信仰。
面对这群一看就无法轻易击杀的士兵,小木偶涂红的嘴巴翘成‘v’形。
【啊, 这么早就要结束了吗…我还没看到前面那个npc出场呢】
【士兵被激活基本没救了,这本来是后面的剧情。】
【主播发现了新的作死方法, 我要去别的直播间发布任务嘻嘻】
视线轻飘飘扫过小木偶和妮可,倚墙休息的人无声无息站直了身体。
木偶士兵的前进方向发生偏移, 意识到什么的小木偶迟钝转动眼珠, 看向侧后方单手撑着栏杆、轻盈跳上去的那道身影,大红唇角一僵。
二楼对人类来说并不是一个绝对的安全距离,姿势不对就有可能引发伤亡。
轻颤的黑色瞳孔死死盯着仅靠一只手稳定身体的人类, 只觉身上的部件又要不对劲了。
“妈妈……你别害怕……”
小木偶管不了眼前一大片待她拆封的‘奖励’了, 她无措地揪紧裙子,想慢慢靠近那人, 嘴里小声道:“我会打赢它们, 妈妈只需要给我奖励就好了……我不会要很……”
话音戛然而止。
那人搭在栏杆的手撤去, 身体朝后一倾——像一只翅膀被雨点打湿的蝴蝶,失控着迷失方向,狂风四起, 一头撞上蛛网。
与小木偶尖叫着扑上前的动作同时发生的是那些以极快速度撞碎栏杆、猛然跟着往下跳的木偶士兵。
妈妈的身影很快被追上去的木偶士兵淹没, 只能听见盔甲与盔甲刺耳的摩擦声,以及重物跌落的巨响。
她什么都看不见。
…
直播间的视角不同——
他们亲眼看见这个前后路都被封死、无路可逃的主播走到栏杆边, 用口型跟小木偶轻声说了‘等我’,然后双臂展开,以一个要跌进谁怀抱的姿势翻下去了。
下坠过程短暂又安静。
除了主播那张放大也毫无瑕疵的脸以外, 木偶的尖叫、木偶士兵的继续追击……以及墙上挂画的目瞪口呆都显得完全不重要。
【头朝下!头朝下!哈哈哈哈哈总算要刺激一点了!】
【哎这么漂亮还这么整活的主播不多见了~】
【一个任务也不做就去死吗……不太能理解的新主播,死得好突然诶】
然而下一秒, 似是温顺迎接死亡的人忽而眼眸微动,在即将落地时腰部用力,以一个漂亮的空翻轻轻落地。
她想也不想就往旁边退了几步,掉下来的木偶士兵正好离她的皮鞋尖就差一两厘米。
欣赏够如下雨般坠下的木偶士兵后,她有条不紊取下手套放入一个复古花瓶中。身体朝旁一侧,躲避身后刺过来的银色长矛。
矛尖上挑、横批、斜斩,用得十分灵活,比它更灵活的是那个在十几个矛尖里似是翩翩起舞的人。
她的脚尖可以停在任何地方,只需拇指盖大一点儿,她就能稳住身体不摇不晃。
【……镜头能不能别转了!主播能不能别翻了!卧槽我要吐了】
【她刚刚是不是对着镜头笑了??】
【前面的吐出幻觉了吧,主播怎么可能捕捉到直播间镜头啊】
【说要吐的是我前面那个,我又没吐!……好吧现在有点想了】
【不是,她真笑了!有种能从里面爬出来的错觉】
【那个11哥不是想要主播爬出来吗?爬到谁家谁记得打包给11哥送去~11哥让你查余额】
这条弹幕快飘完的时候才被红线划掉,在线人数-1。
直播间多得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当即复制粘贴这条刷屏,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楚纤视物。
几个操作失误后,楚纤暂时停在废墟一角——是的没错,古堡一楼已经被挤来挤去的木偶士兵轰成废墟了,二楼及以上像浮在半空。
地上的血很快被木偶士兵吸收,它们攻击和移动速度明显增快。
二楼的小木偶在看见妈妈不仅没事,还能逗着那群傻子(不是傻子是什么?跟着妈妈到处跑,还没戳到妈妈一个衣角)玩之后,小木偶松了口气。
妮可并不难对付,因为她双腿真不能行走。撑起她的是她裙子底下飞出来的另一个木偶。
那个木偶一飞出来就满墙满地爬,一边爬一边诡笑,时不时飚出一堆钉子或颜料,整个一无赖且幼稚的打法。
当她发现小木偶关注一楼被追杀的那个人类之后,她嘻嘻嘻笑几声,不管妮可,转身就朝楼下飞去:“我要去找你妈妈玩咯~”
妮可的再度异化使挂画都活了,它们长出了木头手木头脚,把旁边还没长出手脚的挂画同类取下来当武器——
“别砸我!我快长出手了!!”
“你要是弄花了我的画框我一定捶烂你挂的墙!”
“我要打下面那个!带我去打下面那个!”
“……”
小木偶本因担心妈妈十分狂躁,挂画叽叽喳喳的嘈杂令她越发不能忍受,更可恶的是她还听见楼下倒在四面八方的画在实时汇报妈妈的踪迹,好让那群粗鲁愚蠢的士兵继续欺负妈妈。
“别过去别过去!她被污染了!”
“啊啊啊又一个被污染的木偶!要丢进海里烧掉!”-
“呀,你会飞嘛?教教我呀,我只会爬。”
在木偶第一个字响起那一秒,正在某角落休息的楚纤蓦地往边上一翻滚,避开木偶吐出来的一堆钉子。
阴影中爬出来的木偶跟妮可穿着差不多的裙子,但木偶脸不同,倒不像亲姐妹——不过,木偶家庭本身就是自由选择组成的么?她觉得木偶不会生木偶,很大可能都是人造的。
木偶一出来就盯着楚纤的鞋。
楚纤站立的地方很快会聚起一滩血液,都是从这人身上流出来的。
而她居然站得这样直、表情这样轻松,还顺手从打烂的花瓶中拿出被挑起的手套戴在手上。
——刚刚的操作失误给她身体造成很严重的伤势,其中好几次本该落在安全地方,却被弹幕遮掩导致她的脚直接被长矛捅穿。
现在她的鞋子比先前重得多,因为黏糊糊的全是血。
“你为什么不反击呢?躲是躲不完的。”木偶脸上的妆容更夸张,已超出好看的范畴。
“我不太会打架,”这人微笑着说,“我只会跑。”
“你这不叫跑,叫飞!飞得很漂亮!我能学吗?”木偶纠正她。
“可以。”
她轻轻弯了下腰:“冒昧请问,您是哪位小姐?”
“……”木偶笑嘻嘻的脸一垮,幽幽道,“人类果然很讨厌啊。”
楚纤眨了下眼:“您不回答的话,我就不教您了。”
“有什么关系?我把你捉进我的笼子里让你飞给我看。”
这句话说完,楚纤没动。她微眯着眼看向二楼,似是喃喃自语说了句:“她要把她打死了。”
木偶吐钢钉的动作一停,又急急朝二楼爬去——她很快被身后的人类超越。
这人身形十分诡异,好像什么东西都能借力‘飞’一段距离,踩过的地方都有一个浅浅的、不仔细看不出的血印。
小木偶全身都被一种黑暗不明物包裹,她用力掐着地上不再挣扎的妮可木偶,黑暗不明物渐渐从她身上延伸至妮可脖颈。
当那黑色不明物碰到妮可时,妮可爆发出阵阵尖叫,木偶脸都痛苦到变样了。
楚纤看得出那只木偶想爬过去救妮可,但出于本能畏惧定在原地不敢动作。
随着越来越多的黑色不明物全压到妮可身上,那些木偶士兵、在地上挣扎的挂画渐渐停止行动。
然后——小木偶的脑袋被摸了摸。
像就此摁下暂停键,黑色不明物迅速从妮可衣裙上撤去,融进小木偶身体里,瞬间消失不见。
挂画和士兵立即恢复,咚咚咚地朝楚纤这边涌来。
“妈妈!呜呜呜!妈妈我好想你……”
小木偶转身一把抱住妈妈,粗糙的木脸很轻很轻蹭着妈妈的裤腿,正当她要撒娇说话,她头一低,望见被血濡湿的地毯。
褪去的黑色不明物似乎蠢蠢欲动着又要冒出来了。
楚纤一边揉着小木偶手感不算好的头发,一边看着那边两个木偶相拥。
瑟西把虚弱的妮可抱在怀里,盯着楚纤对妮可小声说了几句话,妮可点头,那些木偶士兵和挂画齐齐改变方向回到原来的地方。
——较好笑的是有的木偶士兵回不去原位,因为原位被它们自己砸烂了。它们不断重复站上去、倒下来、继续站、继续倒……的一系列动作,仿佛只有磕碎身上的盔甲、磕烂内里的木偶才能停止。
“妈妈坐下来,别,别站着……”
小木偶不舍得那只揉着她脑袋的手,但一想到西装裤包裹的两条腿受了很多伤、还有脚……她主动将头上的手拿下来,小小地推楚纤去一边坐下。
刚刚一拳头捶出一个坑的力气是没有了,她推楚纤的那点力还不如猫尾巴扫上来重。
“没事。”
她听见站着的人说。
……就是很简单的两个字,没有多余解释,小木偶看着妈妈特别苍白的脸,总感觉自己眼睛里好像要掉出来什么……是木屑吗。
楚纤不愿意休息的原因很简单,副本没有结束,而她坐下去很有可能就站不起来了。
无法解释小木偶被黑色不明物包裹的情况下能否一直保持理智,她看得出那种不明物对木偶的伤害很大。
所以被小木偶抱着也并不是绝对安全。
走廊安静得只有小木偶软软催促她休息的声音。
突然,一声轻灵悦耳的‘跪下’响起。
刚觉察到危险的小木偶还未来得及站到妈妈面前,就莫名膝盖一弯,整个木偶一矮——
跪在了地上。
比她反应更快的是两侧恢复正常的木偶士兵,跪地声从楼上一路响到楼下。
瑟西和妮可跪坐着,双脚受了严重伤的楚纤反而成为唯一站着的那个。
半晌,楚纤不明意味地笑了声。她近似叹息着对虚空说:“我的脑袋应该还在我的脖子上?那你出现的原因是?”
第165章 第165章
周遭很安静, 那道声音也没再响起。
地上的小木偶却怎么努力都站不起来,瞳孔里的黑比几分钟前要深得多。她委委屈屈喊着‘妈妈’。
直到穿着茶礼服的木偶从走廊尽头的阴影缓缓走出,楚纤耳边才多了一道陌生气息:“你将我认成了谁?”
“……”
能进入封闭副本的只有宿主和审判者, 不须转头去看,重新刷起来的弹幕已告知楚纤来者不是木偶, 是个人。
楚纤对审判者的审判方式一无所知,无法肯定审判者不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在任务者身边。
但曾有交集的任务者, 她记忆未曾出错的话, 只有一个人。
偏茶色的眼眸凝视她半晌,来人轻轻笑了:“看来你记得我,省了很多麻烦。”
楚纤侧眸, 笑意微冷。
薛悬铃。
主系统捏造出来的傀儡灵魂, 现在看来她彻底摆脱了傀儡的身份,能与任务者竞争晋升机会了。
很了不起的身份转换。
或许是与常人瞳色不同的关系, 女人眼中几乎找不见属于人类的情感。她跟对面或旁边站着跪着的木偶区别不大。
肩上压着黑色长风衣, 沉冷幽深, 高挑修长的体型没有纤弱感,自然披散的黑发优雅得漫不经心,再搭上那副边角似是闪烁寒光的半框银边眼镜——
她的衣着、气质和整个古堡格格不入, 仿佛进错了副本。
“还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看你, 你比系统描述得……”
红底高跟鞋有意无意踩住投在地毯上人影轮廓,眼珠没从楚纤脸上移开过, 似在斟酌言语。
几秒后,女人红唇微动,慢慢补上后面两个字:“好看。”
她口中的系统之前绑定过楚纤, 对楚纤有一定了解。
其实她跟楚纤根本谈不上熟稔,哪怕是以一个在副本中可能会组队的任务者身份, 楚纤也不是唯一或最优项。
薛悬铃没给楚纤拉开距离的机会,她说:“这是中级木偶,拥有特殊能力,我没猜错的话——她会言灵术。那边两个都是初级木偶,画像和守卫是没有级别的普通木偶。”
“初级木偶的驯化方式很简单,他们是被遗弃的孩子,只要给他们温暖,他们就不会伤害你。”
“中级木偶则不同,有的就喜欢杀人,有的就喜欢当摆设,性格不同,触发条件不同,异能也不同。”
她说到这就停下了。
高级木偶或更高级木偶呢?她没说。
偏茶色的眸再次落到光影下越发苍白的侧脸,她在等她问。
——总不能她将重要情报一股脑全都汇报,到最后这人只淡淡回个‘好’?
薛悬铃是有备而来,若非如此,她不会轻易招惹楚纤。她对她示好是想当她的队友,而不是当她的狗。
好在楚纤明白了她的意思,看向她的眼神温和得仿佛与多年不见的老友重逢:“还有其他木偶么?”
“有。”薛悬铃没再多说,她垂眸,“你的腿需要治疗。”
随她话音落下的还有掉到地毯、滚到楚纤脚边的一截木块。
那是小木偶因抗拒言灵之力而掉下的部件。
言灵木偶猩红的唇上翘,金眸缓缓下移,看到这个人类伤得很重的脚。她知道该说什么了。
现在只是流血,她可以让她的脚溃烂、甚至爬满蛆虫。
在她张嘴出声前,人类却笑说:“我过去的速度比你开口要快。为了防止你再说出伤害我和我家小木偶的话,我会扭断你的脖子,把你的脑袋埋到古堡外。”
言灵木偶的嘴僵了僵,金眸蓦地迸射出强烈恨意。她刚发出一个音,薛悬铃手边一空。
那人只在地毯上留下一串深色血迹,仅仅眨眼的功夫,她的手就快掐到言灵木偶的脖子——
然而似是凭空出现的手狠狠拧着楚纤毫不设防的腕,将她整个人掀翻一般摁到一边的挂画上,腰背受创。
与此同时,言灵木偶的言灵术发动,空气中迅速铺开极其难闻的腐肉味。
薛悬铃瞳孔微缩,手下意识摸向脖颈,又因看见女人的脸而停止动作。
“……”
她额上、手背青筋凸起,面部表情被疼痛分割,双腿不能再站立一秒,整个身体软绵绵地往下滑,像一滩被抽去骨头的肉。
女人松开腕,似是嫌弃地倒退一步,居高临下望着趴在地上喘.息的楚纤。
言灵木偶推开一柄真丝折扇,挡住半张木偶脸,遮住咧开的嘴,笑出‘嘻嘻嘻’的声音。
她轻踮脚尖、拖动笨重夸张的裙摆往两个姐姐那走去,路过薛悬铃时脚步微顿,警惕地离远了些。
薛悬铃根本没注意言灵木偶这一举动,她面无表情盯着突然出现的女人,镜片后的眼微眯。
孟秋白——?
这就是系统说……
系统急忙:‘不是!宿主我可以确定她不是那位大人!’
薛悬铃:‘哦?’
系统:‘她身上没有那位大人的气息,我也感知不到系统存在,她要么是副本的高级npc要么是审判者大人。后者可能性较小,因为我在剧情介绍中发现有个叫孟秋白的角色,那位大人没有取代她,她是以独立个体存在的。’
薛悬铃冷笑:‘两个长着同一张脸的审判者?主系统还真是喜欢这张脸啊?’
系统既不敢推测主系统大人的喜好,也不敢说这张脸的不好,更不敢否认宿主直接认定‘孟秋白’是审判者的猜测,怂怂地没讲话。
“你没有权限伤害中级木偶。”女人神情淡漠,“这次只是个教训。”
“……”
【言灵木偶不该这个时候出来吧??主播有点冤】
【怎么没见过的npc说话我们都听不到啊?!看个屁的直播还】
【别的直播间似乎没有这种情况……好奇主播跟管理员的关系】
【我更好奇她的脚烂成什么样儿了?哪位大佬用积分发布一个任务啊~】
任务栏仍停留在用户11发布的三个一千积分任务上,代表用户11并未离开直播间-
地上人忍痛去看那张脸,光是这个抬头的动作,唇瓣都要被她自己咬烂了。
“……的确,是个难忘的教训。”她重重喘.息着,字音含糊进满嘴鲜血中,但女人听得很清楚。
原剧情中,楚纤以恶劣手段逼迫女友跟自己分手,之后居然贪得无厌还敢接受前女友的资源馈赠,参加这个节目的拍摄。
前女友的名字叫孟秋白。
理所当然,审判者孟秋白的现身让楚纤认为她取代了剧情中孟秋白的身份——她忽略了一点。
审判者是游离剧情之外、只审判任务者的角色,并不需要成为npc。
直播间观众将孟秋白当成npc,是因他们也是剧情中的npc,根本不知道系统局和任务者的存在而已。
毫无疑问,前女友孟秋白一定会报复楚纤,报复方式就是这个节目。她一定与节目组达成某种协议,或者节目组就是她安排好的一环。
可背景设定是节目变成真正的现场直播,普通木偶变成邪灵,连观众都换成不明星球的未知观众——
所以,‘孟秋白’究竟本身就不是正常人,还是随节目一起异化了?
楚纤偏向第一个猜测。因为孟秋白这两句话有点像是站在‘审判者’立场说出口的,但楚纤不认为主系统会找两个一模一样、还都叫孟秋白的人担任审判者,她极有可能是另一方势力。
若是顺着这个猜测想下去,她的处境有些危险。
——本身就不是人类的孟秋白好不容易在人类世界站稳脚跟并拥有爱人,也许为此付出了某种代价,或压抑了某种天性。
却被爱人背叛伤害,连分手都不敢以正常方式说出口,要用这种卑劣手段逼迫。
她投资了这个节目,想让爱人身败名裂,却……
楚纤睫羽一颤。
等等。
如果木偶岛异化就是因孟秋白导致呢?如果孟秋白压抑的就是控制邪灵的天性呢?如果……
合理了。
之所以孟秋白能以这种口吻提点她没资格伤害中级木偶,是因为孟秋白就是木偶岛异化的真相,是这里的主人。主人当然有权限要求客人。
参加节目的艺人不止楚纤一个,楚纤先前就想过沉其他艺人应该也由任务者扮演,薛悬铃的出现印证这点。
所以,她拿到‘楚纤’——木偶岛主人的报复对象这个身份牌,存亡可能性几乎为零-
孟秋白并不知道自己只是说了两句话就被楚纤猜出真实身份,她低眸看着曾经的爱人,身侧虚握的手神经质颤了颤。
这是刚刚攥住她腕制止她伤害木偶的手,也是过了这么久第一次与她接触的手。
回想她被发现与其他女性躺在一张床上、这人难以置信且悲痛的表情,再看如今倒在地上站也站不起来、愤怒与惧怕都深深隐藏的人,报复的快意充斥她全身,令她浑身都止不住颤抖。
——如果你没那么贪婪,如果你拒绝节目组的邀约,如果你对我哪怕有丁点忌惮。
你都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啊。
沉浸在情绪中的女人极其突然地抬头看向薛悬铃的方向。她的目光残存杀意,令薛悬铃后背发凉。
“妈妈……妈妈……”
地上散了好几个部件的小木偶挣扎着朝楚纤爬来,在快要碰到妈妈无力瘫软在地毯上的手时嘴角翘起——
下一秒就被女人的鞋底毫不留情踩碎了木头手指。
木偶不会痛,她只为有人打断她跟妈妈而愤怒。
“……她不是木偶岛的木偶,是你带来的。”对上楚纤的眼眸,尽管她什么也没说,女人莫名有种被嘲讽的感觉,冷冷道。
可惜地上的人没来得及开口就晕过去了。
从头到尾,除了几声耐不住的喘.息以外,她没哼出一声,连刚刚的回话都努力克制着语调,不让痛苦的尖叫横插进去。
若非女人说话时盯着她的脸,她这种无声无息的晕法怎可能被人觉察。
薛悬铃以为女人惩罚结束就会离开,她盘算着身上的治疗药水,又回忆着系统给的古堡地图,确认一间相对安全的房间,想等会带楚纤过去。
她没想到孟秋白用脚尖踢了踢地上人的腕确保昏迷后,竟弯腰将人打横抱起——!
小木偶亦是发出凄厉尖叫,伸手怎么去够那只坠下来的手都够不到。
…
【这是个色.情主播吧?一被npc抱就黑屏?你倒是开个付费通道啊啊!】
【我真服了,这次要等多久啊??】
【11哥有渠道么?】
【主播的腿受伤了,肯定是跑不了的吧……玩强.制?越说越想看了】
【不是,之前那个漂亮npc呢?干嘛不出来打一场?主播要被抱走了诶?】
【npc也有占有欲吗?】
【别的npc不知道,这个直播间的不一定】
…
若楚纤醒着她就能注意到,直播间观众的视角与她不一样,她眼中的两个孟秋白长得完全相同,而直播间观众却能准确无误分辨出是‘不同的npc’-
这是一间无法被定位的房间,也是古堡中的秘密空间。
黑暗中,清脆的锁链声响起,又平静,渐渐亮起的灯光照亮床上一躺一坐的身影。
女人静静凝视着指尖——曾险些扭断她的腕、为她戴上镣铐、为她整理衣领、为她褪下鞋袜的指尖。
它很好表明了她的心绪,她既不希望她死,又不希望她活得很好。如果要用一句话概述,那就是她希望她在她身边痛苦地活着。
她不需要做额外的事,她很清楚感情耗尽后呆在一间房都是折磨——她的爱人没有那样好的心理素质,性格暴躁、重色重利、喜欢自由。她与她做不成普通朋友,也没办法在她任由木偶伤害她之后再心平气和躺在一张床上。
她一点也不悲伤,一点也不气恼,甚至无比期待床上人的苏醒,想看她在黑暗里惊慌失措又崩溃愤怒的模样。
越想尽情宣泄,越会被锁链束缚。越想要抛下她去找别的人,越只能困在这一张属于她的床上。
女人唇角勾起,轻轻揉着床上人的脚腕。上面没有腐肉,没有血洞,在浑浊灯光下泛着一圈纯洁无瑕的光晕。
太久没碰她了,手揉着揉着,就忍不住顺着这截纤细往上——
第166章 第166章
然而下一秒。
那道白影狠狠朝她胸口踢了过来, 女人眼皮也不抬一下,准确无误捉住这截不安分的脚腕,像在教训一只挠人也不疼的猫——
你总不能为了这点毫无攻击性的玩笑去掰断它的小爪子?影响美感的同时大大降低饲养体验。
孟秋白的手又稳又轻, 仿佛只是阻止这人不乖顺的反抗,连惩罚意味也看不出几分。
反倒是指腹缓缓摩挲踝骨的动作似在慢慢唤醒这具身体的记忆, 记起曾经比这更黏腻更暧昧的亲昵。
可床上人蓦地身体一软,侧过去的脊背痛得发颤, 破损未愈的唇再度被紧咬, 不住有滚烫气音泄出来。
无法自控的痛哼喘得她脖颈深红一片,疼痛中混杂了别的热意,从被攥住的地方源源不断冲击上来。
她像尾贪恋岸上风景又没按时回去的人鱼, 得偿所愿的欢喜并不能压抑住渴望海水的本性, 她的双腿明明该并拢变成鱼尾被冰冷海水浸泡,却又被人强行分开, 只能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海洋——被摆脱不了的欲望死死定在岸边。
孟秋白很熟悉这具身体, 至少比身体的主人熟悉。
她们在一起七年, 在她看来她们相处得极好,从不争吵、没有隔阂,爱人偶尔闹点小脾气无伤大雅, 最后总会听她的话按她想要的方向发展。
在背叛来临之前, 她从不知道她的爱人手段还能这样拙劣。她理所当然惩罚了爱人身边所有人,她认为是他们带坏了她。
但爱人一次又一次肯定她们早已结束, 抗拒她的触碰,厌恶她的出现,连听见她的名字都会下意识皱眉。
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做错, 又好像一开始就错了。
爱人不是听了谁的教唆,甚至在一起的时间也不是她以为的相爱, 她的听话更不是爱她的证明——她将她当做‘金.主’,当做‘靠山’,她费尽心思陪了她七年,不过是为了她手里的资源。
当她影响她所谓的前途,阻止她奔向臆想中名利双收的未来,她就该被踢出她的世界,理所当然成全她的欲望。
——你若要结束,好好跟我讲又会浪费多少时间?何必花钱又花精力安排这样的剧本,让我跟一个陌生的、不认识的、脱光了的女人躺在一张床上?
孟秋白的偏好是女人不代表她身边所有女人都是她的目标,被陌生人的肢体直接接触,赤.身.裸.体跟不认识的人抱在一起,相互交换彼此的气息……
孟秋白下床就吐了很久。她至今都不敢回忆那天眼前的一切。
这种时候,她的爱人在想什么呢?终于可以摆脱她了,终于抓到她的弱点了,终于能去拍一部跟别人躺在一张床上翻滚的戏了?
孟秋白费尽心思压制了近百年的力量就这样崩裂出来,她的努力成了白做工。
降临到这个世界起,她努力掩饰,努力生活,她认真融入人类群体,又时刻与人保持安全距离,从未伤害过任何人。
楚纤用那么多时间靠近她、融化她,到最后是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
——甚至到现在,楚纤还不觉得自己有错,看见她的第一反应是将腿踢过来,不管她能不能承受住。
不。
孟秋白想,楚纤的确没错,是她有错。
是她不该把这个人当成回忆中的那个人,那个人根本是演出来的、装出来的……就算曾经是真的,也被眼前的人亲手抹杀了。
她杀了她的爱人,她为什么还要让她痛快呢?
思及此,手中渐渐用力——这忍不了痛的人立即叫出声,颤抖着想将脚腕缩回去,或是抬起另一条腿踢开她。
孟秋白盯着那条抬起又因实在痛得受不了而坠下去的腿,她轻声问:“……为什么要惹我呢?”
为什么总是这样自不量力呢?就算迟钝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也看看身上的锁链啊?怎么敢向她踢过来的呢?
她能冷眼旁观她被木偶诅咒,能阻止她伤害木偶,还以为她会纵容她吗?
床上人看起来那样娇气,一点痛就令她再也装不出在人前成熟靠谱的模样,像个只会发布任性命令的大小姐,又失去了与之匹敌的家世与能力:“滚开……不要你假惺惺……”
望过来的眸被水狠狠洗过,又亮又干净,因此清晰倒映着那些愤恨厌恶的情绪。
——可惜。孟秋白叹息着,这些情绪早已不会伤到她,只会沦为复仇的养料,让她愉悦,让她满足。
“……”
难以置信盯着女人唇边上挑的弧度,楚纤自以为恶劣地说:“要知道你是这种怪物,我根本不会跟你在一起。”
孟秋白其实很明白床上人的心思,无非是自己落魄,想让别人比自己更落魄,这样好保留几分高高在上的尊严,以她的演技能演得光鲜亮丽。
所以想用言语戳痛她,否认曾经美好的过去。
尽管了解这人,尽管知道这些话无法成为现实——但的确成功惹恼了女人,她用力一扯,锁链被拽出声响。
“唔!”
孟秋白瞬间压了上来,捉着她的两只手摁到头顶,眸色阴暗:“你将我当做人类的时候也没尽伴侣的义务,你不因为我是怪物才厌烦我,你是玩腻了。”
“……”
这人却一副被她气笑的样子,若非双手被缚看起来还想跟她争个鱼死网破:“没尽伴侣的义务?!究竟是谁没尽义务?!”
孟秋白冷冷盯着这人,只觉得她疯了。或许是痛疯了,或许是不肯接受现状疯了。
“……每次,每次我想在外面亲你,你都说怕被拍到。”她竟真敢继续说下去,也真敢提起过去,“我这个艺人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不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给您老人家丢人了?!”
强词夺理。孟秋白活了太多年,她的事业做得很大,从社会地位来说,她们两人是不相配。但楚纤不偷不抢,每部戏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光明磊落,年纪轻轻就有了口碑作,追上她只是时间问题。
是楚纤的经纪人碍于种种原因不准楚纤公布她的存在,她不愿毁了楚纤的演艺事业,还成了错?
“……你那个姓李的朋友对你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她每次一给你发消息你就出去,我没日没夜赶进度好不容易空下来的假期……你看也不看我一眼,问就是工作、就是说了我不懂的事……”
她嗤笑着,红透了的眼尾骤然落下一行泪,她忙侧过头,将它压进枕头里:“我不懂,我是不懂,只有你们两个才是最懂的。那你跟我在一起干嘛?!”
工作和生活,孟秋白从来分得很开。因楚纤忙起来全国各地飞,大多数其实是孟秋白迁就她。
可能就那么一两次没如楚纤的愿,就被惦记上了,一直记到现在。好在孟秋白对她早已没有期待,这话也并不能让她情绪波动。
只是没想到楚纤以这样的口吻这样的视角提到那天的事——
控诉累了,这双眼中亮得想吃人的愤怒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她内心如疯长的偏执阴暗却不曾停下。
“你的生活里不止有我,你也没你想象中那么爱我。”她幽幽说,“你理智,你成熟,你冷静,你对什么都浅尝辄止,理解不了我想做的疯狂的事。”
“好像每次一配合我,都是纡尊降贵受苦了,都是委屈您老人家下凡。”
“……凭什么呢?”
孟秋白看着床上人缓缓勾起的唇角,只觉有什么黑暗的东西要从她的身体里钻出来了:“我就是要恶心你啊,最好能恶心得你再也不喜欢女人,再也靠近不了女人,跟你那些姓李的姓徐的姓邓的朋友统统断交。”
“她们都对你有企图。”她语速渐快,仿佛沉溺进自己构建的世界里,“也对。你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优秀,是圈子里很少有人不动心的一款,所以我才会对你一……”
她停下了。
“……你杀了我吧。”
抬头看向孟秋白晦涩不明的眼,床上人痴痴笑着:“你杀了我啊。这对你来说很容易不是吗?”
孟秋白没有反应。
——这人说的一切超出她的认知。
在此之前,她从不知道她的正常社交会变成这人极端在意的点,更不知道这人一直是这样看她的。
优秀到所有人会对她动心。
如果真的那么害怕失去她,为什么又将她往其他女人床上推?只……只为了让她再也不能接受其他女人?
可就算这样,事情发生时她也不该趁机分手,像甩掉拖油瓶一样甩了她。
理智告诉孟秋白这人的话真假掺半,情绪也有可能是演出来的。
但——
她低眸,望向这人一脸羞愤欲死,仿佛说出最不愿被人知晓的欲望与真相。
孟秋白迟疑了。
半晌,她的声音响起:“我不会杀你,你被困在这永远无法离开,只能陪我一起死。”
她以为这人颤抖的睫羽会猛然打开,露出里面愤怒到极致的眼眸。
——结果她明显感受到这人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像卸下背了好久的担子。不过她的表情不怎么好看,话音讥讽:“你就那么贱,那么想要我陪?”
“……”
孟秋白蹙眉。
这双眼果然在几秒后睁开,她凶巴巴地瞪着她,却因被人压制的姿势没什么攻击性:“一旦有机会我就会杀了你,一定会。”
孟秋白定定看她一会,忽而从她身上起来,冷淡道:“随便你。”
她没错过这人下意识抬起的腿——是想像从前做过很多次那样将她勾回来,还有骤然空白的表情。她好像很期待很喜欢她压在她身上的姿势。
孟秋白感到不真实。
她的爱人似乎……不仅不嫌弃她,还渴望跟她单独待在一间谁也不知道的密闭空间里,到老到死也无所谓。
毕竟。
楚纤说要杀了她,可杀了她之后她就永远都出不去了。她们两会一起死在这里。
第167章 第167章
……永远。
她以为她永远不会再对这个人有这样的期望。
屋内灯光骤然变幻成血腥的红, 明明灭灭的光每一次亮起都会比上一次更暗,能照到的区域更狭窄。
这是古堡空间出现问题的讯号。
孟秋白表情不变,垂眸片刻, 在短短时间里已将整个岛屿了一遍,确认破坏者的位置。
就在她身影消失在通道前一秒, 她听见身后锁链被拉扯出一阵急促的响。
‘哗啦啦——!’
床上人不懂适可而止,拽得痛了还要疯狂挣扎, 往往是金属碰撞的脆响后跟着似是骨头脱落的闷响。
一分钟不到, 密室内散出极其浓郁的血气,那人堪称歇斯底里地大叫:“……你要把我丢在这?!”
“好啊,好啊!”她一声比一声用力, 嗓子哑得不像话了还要吼叫, 仿佛这嗓子是借来的、用完就能还,“你现在杀了我!我让你杀了我你听到了吗!!”
“……”
满室红光被她的疯魔感染, 闪烁得越发急了。
孟秋白觉得聒噪。
这个人只懂索取不懂付出, 感情偏执幼稚又可笑, 总以为是别人欠了她,活该将她的一字一句奉为圭臬。
明知锁链留的距离不长,下床都是奢侈, 还妄想从床上跳下来拉住她——像幼儿园门口不舍得家长转身离开的小朋友一样。她们几岁, 她几岁?
无法得逞便要嘴上大喊大叫,吵得人头疼。有什么话不能等她回来再说?不是要陪她永远?连几分钟都等不了么?
以前还要装一装乖模样, 自从那日决裂,整个人变得不可理喻。若第一次相遇碰到的是这个她,孟秋白根本就不会……
想到岛上不止一处的破坏者, 孟秋白感到疲惫。
直到她踏入通道,彻底隔绝身后越来越疯狂的动静, 耳边才清净-
木偶岛一共有五个任务者,楚纤、薛悬铃、扶音、秦恩悦和秦恩怀,前三个暂且不提,倒霉的是秦家两姐妹撞上了异化的小木偶。
——‘它’已经不小了,长得比成年木偶还高。
乱糟糟的发拖到地里沾满泥草,还有不知名软体动物挂在上面、钻进里面,好好一头长发变成各种动物的‘窝’。
起初秦恩怀秦恩悦碰到它还挺淡定,毕竟她们拿到的身份牌都跟木偶做邻居了,遇到一个怪癖木偶有什么不正常?
它怀里抱着不知从哪个木偶身上拆下来的木头肢体,声音艰涩难听:“你们,看见我……妈妈了吗?”
秦恩怀刚要说没有,秦恩悦拉了她一下,示意她看弹幕。
【哎?这个木偶怎么跑这儿来了?它不是**的嘛?】
【前面的一看就是从**过来的,她黑屏还没好啊?】
【没好呢,双开等着呢,我就不信今天等不到了】
【11哥也来这里了啊~】
【11佬发布的这个任务……哈哈哈哈你在搞事情啊!】
【您收到积分任务,来自@用户10**11:带它去找妈妈。(积分1500)】
秦恩悦秦恩怀常年占据系统局杀手榜前十,这个榜单新手宿主恐怕都不知道,因为他们根本没有锁定其他宿主的权限。
这对姐妹她们进位面的目标不是积分任务,是拥有积分的宿主。她们开辟的新玩法坑了不少宿主,因此也在一路被人追杀——
能撑到这场晋级赛,实力当然不止那两张相似又漂亮的脸而已。
发现直播间观众的恶趣味之后,她们不着急做主线,先演了几场姐妹为爱反目的戏码赚够一万积分,又一冷一热搭配钓了直播间几个老哥,饼画得整个木偶岛都要装不下了,大家才不上当了,任务栏好久没刷新。
现在一刷新,又见弹幕说什么大佬,秦恩悦自然想从这位用户11身上榨出更多积分。
秦恩怀并未一口答应,她眸光迟疑。她很清楚直播间这群人的本性,一定是给她们挖了一个大坑才会怂恿她们跳。
秦恩悦却是握紧了秦恩怀的腕,笑着将她往身后一拉,对上低头喃喃念‘妈妈’的木偶:“我见过你妈妈,我带你去找呀。”
木偶反应迟钝,似是年久失修脑子不好使了,慢慢地、慢慢地抬起那颗硕大的木头脑袋,干涸了的泥巴黏住发尾,‘飒飒’扯下好多灰。
秦恩怀偏头咳了几声,秦恩悦面上笑容不变,脚步轻盈地退了几步——
结果那木偶亦步亦趋跟了上来:“妈妈……找妈妈……”
随身系统终于锁定了眼前木偶,并给出提醒:【神级邪灵,建议宿主及时躲避】
秦恩悦:。
不早说?
她跟恩怀共用系统、积分与生命,很多时候不需用语言来传达信息,只一个眼神——
秦恩怀尝试往其他方向走了几步,那木偶只盯着秦恩悦。
晚了,木偶也锁定她了。
任务栏再度刷新,仍是名叫11的用户,这次直接给出坐标让她们带着这只木偶过去。
【她的妈妈就是在那消失的~你们可要好好找啊hhh】
【11哥一连刷了三个任务,我满足了!】
【嘻嘻,谁让**那边的管理员一直不开放权限~只好我们自己去找啦~】
秦恩怀又走了回来,她低声说:“悬铃在这座古堡,她应该知道。”
“话是这样说……”秦恩悦若有所思点头,表情凝重。
见状,秦恩怀不由僵硬了身体,脑中飞速运转,以为有什么被她忽略。
谁知恩悦下一句就是:“但你跟她关系太好了吧?悬铃悬铃的,嘁。”
秦恩怀:-
她们一边朝古堡前行一边积极联系薛悬铃。
那木偶跟在她们身后倒也乖觉,步子走得又慢又稳,至少不会一脚下来将她们弹到天上去,始终保持距离——
只那颗一看就很重的脑袋始终垂着,嘴里的‘妈妈’声都没停过。
秦恩悦嘀嘀咕咕:“实在不行我当她妈妈吧?这么乖的神级邪灵,难以想象她妈妈究竟是什么怪物?岂不是超出系统检测范围了?”
说得夸张,但她面上不见丝毫惧怕,反而亢奋得很。
秦恩怀:“或许是人类。”
秦恩悦眨巴眼睛,回头看了看木偶,又意味深长瞥了眼秦恩怀腹部,惹来姐姐毫不客气的一巴掌。
“……”她顶着脸上新鲜的巴掌继续嘀咕,“想想就不可能嘛,谁生得出这样的她呀?”
“木偶是邪灵,不需要从肚子里剖出来。”
“你的意思是她被妈妈抛弃才成为邪灵的?”
“不然?”
“那完了完了。”秦恩悦摸着下巴,噗嗤噗嗤地笑,“若带她找到了,她激动之余得一脚踩死我们,若没带她找到,她愤怒之余得一头磕死我们。”
秦恩怀:。
秦恩怀:“她只锁定了你。”
“那又怎样?说得好像我死了不会拉你当垫背似的。”秦恩悦说得太顺溜了,平时肯定没少在心里琢磨。
越靠近古堡,木偶喊妈妈的叫声越尖厉。
两人对视一眼,同步将手放到腰间提早准备好的武器上-
孟秋白来时秦家姐妹中的一个已经昏死在血泊中,另一个正拼了命地想靠近,但始终只能在木偶攻击范围之外徘徊。
木偶几下就锤烂了整个古堡,大手不断在废墟中翻找,掩在乱发下的眼睛红得滴血——
当真滴出了血,那血砸进地里就是一个坑,砸到植物立即被腐蚀。
秦恩悦意识到神级邪灵的可怕,她想让没被锁定的秦恩怀先逃到安全的地方,因为她们中只要有个不死,另一个就有机会复活。
然而终究晚了一步。
木偶掀起了整块地皮都没找到妈妈,她迅速进入狂暴状态,无差别伤害眼前所有生灵——
属于是天上路过的鸟都得被拽下来砸烂那种。秦恩悦吐槽。
直播间任务栏刷新,其中一条是让秦恩怀过去补刀秦恩悦并活下来,任务积分直接高到了两千。
任务一出,直播间疯狂刷屏,秦恩怀躲避的速度都慢了不少,眼看一个没躲掉被木偶抓住左腿吊到空中要被摔得粉身碎骨时,木偶突然不动了。
秦恩怀被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神秘女人抱下来,放到她的妹妹身边。
两秒后,木偶恢复了抓着东西往下摔的动作,但手中空空,她血红的眼珠一转,转到地面多出的那个人身上。
“……谢谢您。”秦恩怀抱紧了妹妹,声音发颤。
指间不经意擦过妹妹鼻下,她如遭雷击。
没、没有呼吸?!秦恩怀怎能相信,她抖着唇去看妹妹的伤口,却发现……
不流血了。
血以诡异的姿态凝固住,像在某一瞬间被冻了起来。
直到木偶狠狠踩踏地面的晃动震醒了秦恩怀,怀中人痛吟一声,秦恩怀明显感觉掌心被液体濡湿。那是妹妹的血。
所以……
秦恩怀表情僵硬地看向女人。所以这个神秘女人不是速度太快救了她,是直接暂停了时间?她究竟是谁?
女人没理她,也没看她,抬头与木偶不断滴落血色液体的眼对视。
孟秋白冷冷道:“你知道她不是你的妈妈。”
“……是、是我的……妈妈……!是你带走了……”说到这,木偶如梦初醒,“是你……是你带走了……妈妈!”
冥顽不灵。
“不听话的木偶都要接受惩罚。”
瞳孔映着那个大拳头急速落下,孟秋白不躲不避,只说:“罚你一生一世都在这里建造古堡。”
——木偶岛上的木偶都是受了孟秋白影响才会复活,理所当然该听她的命令。
她自认也不是什么苛刻的主人,鲜少管理它们,只在它们做错事时出现,给予相应惩罚,并不会动辄要它们性命。
如果这只木偶在拳头没挨到她时收手,孟秋白甚至都懒得计较。
但拳头恶狠狠地打了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疯狂乱舞的长发,以及长发里窸窸窣窣爬着的虫蛇。
“惩罚加倍。”孟秋白眸色很冷,“用你身上的木头来建造古堡。”
…
秦恩怀抱着昏迷不醒的妹妹往薛悬铃给的定位走,眼花缭乱的弹幕令她这段路走得跌跌撞撞,再加上地面时不时震晃,到达时狼狈不堪。
“……悬铃。”秦恩怀喘着气,双手紧紧抱着妹妹,生怕她不知不觉再次失去呼吸,“麻烦你了。”
女人蹲下来给秦恩悦喂了几颗药丸,笑容很淡:“没事。”
她的态度对于一个险些失去亲人的同伴来说太疏离了,一句慰问没有,茶色眼眸漫不经心转向别处。
秦恩怀习以为常。
不远处的战斗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那个神秘女人消失了,异化木偶似乎脱离了狂暴状态,在原地僵着不动,好半天,才慢慢用手摸上身后的长发,嘴里嘟囔了句什么——
接着,她怀里的木头肢体掉了。
薛悬铃与秦恩怀亲眼看见这只大木偶在几秒内变成小小几只,一排排站好,不多不少正好十个。
秦恩怀好一会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这是她的原型?”
“准确来说,她现在拥有的力量是以前的十倍。”薛悬铃轻叹了口气,眸中似有担忧。
以前?于是秦恩怀猜测,薛悬铃不仅知道小木偶和她妈妈的来历,多半还掌握了那个女人的资料。
“……那个女人呢?”
薛悬铃慢慢起身,微眯着眼看那群叽叽喳喳的小木偶奔向一片废墟:“去找木偶的妈妈了。”
秦恩怀:“她们……认识?”
薛悬铃没再说话。
刚刚秦恩怀可能没看见,她却看得清清楚楚。在孟秋白即将拆了木偶时,她施加术法的手很明显地停滞了,在空中漂浮着僵了好久,差点被反应过来的木偶一拳头捶进地里。
唇角无声勾得更深。她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只有那个人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用的什么方式呢?她倒是很好奇。
邪灵的力量不是想收就能收,小木偶不可能恢复原样,可又畏惧脆弱的妈妈见了她害怕,她不得不将分裂成好几个自己同时承担力量,否则那么大的块头——妈妈抱不住她,她也会把妈妈抱坏的。
有的小木偶坐在废墟上晃悠腿梳理头发,有的站在原地拍拍裙子上的灰,有的躲藏着观察四周……
她们都在等待妈妈的出现。
第168章 第168章
古堡空间内的破坏者停止破坏, 正乖乖坐在废墟之中。
密室的灯光也该恢复正常——
可原本纯白的床单怎会还映着暗红腥涩的血光?
不止床单,银灰锁链,被阴影占据的墙角, 深沉到辨不清是黑还是虚无的地毯……统统染上凄艳美丽的色泽。
床头那盏微弱而柔软的灯怯怯散发出一圈聊胜于无的暖色,然而除它之外的房间内像经历一场疯狂屠杀——
将谁的皮.肉粗暴剖开, 一点点榨干挖尽躯壳里的血,再痛快地泼到墙上。
床上人一动不动了。听见通道被开启的声音, 她睫毛轻颤, 用几乎闭着的、只睁开一条细缝的眼去看表情惊变的女人。
发白的唇缓缓勾起。
自孟秋白出现开始,床上人的目光就紧紧黏在她身上,偏执、狂热、爱慕。
她余下的生命实在不多, 只好将那些未曾被压抑被修饰的情感宣泄出来, 也懒得管别人能否承担。
随着女人靠近,她的眼眸逐渐涣散, 强撑了很久的最后一口气令她痛苦不堪, 时时诱惑她死去。
黑眸中沉寂又灰白的黯然被一束光轻轻照亮, 不断涌入她身体里的生机使她大大喘了几口气——
那些多到离谱的血慢慢地、慢慢地收回她身体里,像重新把长好的疤撕扯开往里涂药,每一滴都带给她无限折磨。
终于, 在她手能动的那一秒, 她的第一反应是阻止女人:
“……别救我。”
楚纤狠狠喘了两口气,她一把拍落女人施法的手, 勉强撑着手肘支起上半身。
散乱的碎发在眼前晃悠,叫她烦不胜烦,语气也恶劣得很:“救了我又把我丢在这……?孟秋白, 你想得倒是……很美啊。”
补回去的血又开始往外流。
床上人面色白得不像话,气息浑浊急促, 仿佛下一秒就没气可吸了。
被打落的手背微红,孟秋白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只颤到痉挛的小拇指有些不受控。
她看着自愿在生死线边沿挣扎,甚至非常甘愿投入死神怀抱的爱人,嗓音干哑:“别闹了。”
“闹……?哈啊……”
这个字将这人气得不轻,她用力抓着床单,其实这并不能缓解身体的痛感哪怕千万分之一,但这种没意义的事她做过不止一次。
“不敢在你面前闹……不要你救,滚开……”
“我没有允许你死在这。”女人的声音很冷静。
于是靠近的身体也显得那么可恶。
那不代表关怀,不代表怜悯,只是冷冰冰的宣告:我在你就死不了。
孟秋白有理由怀疑床上人神志不清了。她脱力直接瘫软在了床上,也不在意狼狈面容被人看见,只痴痴地笑着:“……怕我脏了你的地方啊?行呀,把我丢出去呀?”
仿佛弄脏孟秋白的地方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庆祝了就死而无憾了。
她明知她不是这个意思。
感受着这人越来越虚弱的气息,孟秋白不打算再征求她的意见,一把攥住她想往后缩的腕——
血淋淋的,乱糟糟的。
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算计我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不过去处理一件小事,你知道我会回来,连十几分钟都不能等我?
许久没波动的心绪被这只又脏又惨的手拨弄得不成样,女人呼吸微乱,狠狠压下这人还想跑的动作,在她身上使用能力促使她的生命复苏。
那股逼人的腥气散了。孟秋白仍保持着用力抱住这人的姿态不动,因使用能力而血红的眸暂时无法恢复。
好在怀中人乖觉,没在这时候捣乱要跑,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
彻底冷静下来之后,孟秋白垂眸看怀中人。
她若无其事地在她肩头蹭了蹭,随口问道:“你那些木偶都烧光了吗?”
孟秋白的眼神落在她愈合的伤口处,顿了顿才说:“……木偶岛禁火。我的处理方式并不是销毁他们。”
“你对他们这么好啊……”这人笑了两声,抬头认真地说,“你把我变成木偶吧,没有脑子,只听你的话就行。”
真是疯子。孟秋白绷着脸不说话。
这人还真纠缠上了。锁链轻响,是她在她怀中不安分地跪坐起来,环着她的脖颈在她唇边连连亲吻:“为什么不愿意?你不是想让我听话一些吗?不是讨厌我不听话的部分吗?孟秋——”
话没说完,这人就软倒下去。孟秋白稳稳接住睡着的某人,半晌后,极轻地叹了口气。
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最乖。她想-
楚纤一点也不排斥锁链。偶尔睡姿不正,腰部硌得到处是印子酸疼得要命,她也没说过要将链子取下来——
她只会抱怨孟秋白给她上药时间很短,一定没抹匀,要她重新抹一遍,还很主动地要解衬衫扣子。
这衬衫跟着她也是作孽,一天要被解个十来回,终有一天它承受不了,坏掉了。
这人一脸无辜地眨眼:“我就说你应该多摸摸我吧?总是解了扣啊的,多麻烦呢。”
“……”
孟秋白沉着脸过来,指尖碰上衣扣,要将它复原。
谁知这人干脆将剩下一串都弄掉了,看着孟秋白僵硬的表情笑倒下去,锁链被她一颤一颤晃出响动。
……竟也莫名和谐。
女人的眼眸无声无息追着那截不被遮掩的腰肢轻动,见这人笑了一会爬起又要过来闹她,唇轻轻抿起,硬生生止住倒退的冲动,直到那人没骨头似的身体挂了上来。
眸色微冷,她一把捉住这人不规矩的手,语调没有起伏:“你想继续被关?”
‘被关’两个字触及到不太好的回忆,楚纤笑容一滞,但偏要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继续撩拨她:“你不想抱抱我吗?”
“……”孟秋白不开口。
楚纤哼笑:“你想。就是怕我趁机报复是不是?”
“……”
“我能怎么报复你呢?我死了你都不在意,都不变下脸的。”她说得轻飘飘,却明显感觉到女人气息变了。
她眼珠还未转到女人脸上、还未看见女人表情,就被猛地掀到了床上。
她眼眸半弯,刚要伸手去勾她的衣角——
那块衣角自掌心擦过去,女人很快进通道不见了。
“啧。”楚纤闷闷不乐地盘腿坐起来,“走就走嘛,打我干什么?打疼了还不是要你上药。”
“你就是喜欢给我上药吧,故意下手这么重。”
“……”
通道入口是可以听见密室声音的。
床上人在那嘀嘀咕咕控诉了多久,通道中的人影就站了多久-
木偶岛来的几位不速之客只要不大规模生乱,孟秋白不会插手他们的生死。
古堡废墟中坐着的小木偶已经分裂成二十多个,下雨了会自己挖个小洞穴躲雨,周围有其他任务者跟木偶打起来了就缩进角落里团成团念着‘妈妈’,时不时站在废墟最高点眺望远方,总觉得妈妈能被她们望出来。
孟秋白化作一缕风路过时这群小木偶似是有所觉察,脑袋齐齐转动,盯住孟秋白消失的方向。
她微微蹙眉。再让她们成长下去,恐怕一年不到就能长满整个木偶岛……该清除掉么。
密室中的那人从未提到过小木偶,可见‘妈妈’只是小木偶们入戏太深。孟秋白想到上次差点杀死木偶的场景,心念一动。
小木偶们转过去的脑袋忽然又转了回来——
在半空中,那个带走了妈妈的神秘女人再次出现了。
“妈妈……妈妈在哪里?”
恢复正常大小的小木偶比大木偶状态有礼貌多了,提着裙角给孟秋白行了木偶礼,睁着水汪汪的蓝眼睛满是期待地望着孟秋白。
“对呀,求求你告诉我妈妈在哪里好不好?你不用带我去的,你告诉我我会自己找哒。”
另一个有着相同木偶脸的木偶从这只身后钻出来,双手作祈求状。
“在这附近对不对?妈妈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这附近……”
“是呀是呀,姐姐你告诉我们吧,我们很听话的,也不会怪你藏了妈妈这么久。”
“妈妈这么久没见到我,她肯定也很想我,人类想起木偶来是会瘦很多的!”其中一个小木偶振振有词。
她这样一说,所有木偶都围了上来,叽叽喳喳请求孟秋白松口,哪怕只是手指一个含糊的方向都行。
“……”
孟秋白缓缓开口:“你们是木偶岛的异类,要么离岛恢复成普通木偶,要么死。”
话音一落,小木偶们极有默契地安静下来。
她们仰头望着这个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告诉她们妈妈在哪的神秘女人,突然又分裂得多了一倍。
孟秋白眉心褶皱更深。
邪念最易生成,最易操控,所以孟秋白当时赋予它们的能力是吸收人类邪念。这样既可以清理人类世界的杂念,又可以复活一批生灵。
但……
她没想到楚纤带上岛的木偶不仅可以吸收人类邪念,还可以吸收自己邪念。
怪不得分裂出这么多……她们太想见楚纤了,每一个木偶都在源源不断产生邪念,直到她们得偿所愿。
必须清除了。黑袍下的手慢慢抬起,刚要聚收能量——
感知告诉她密室里的人被带走了。
孟秋白手一僵,离开前曾不甘地扫了眼地上越来越多的小木偶。
是约好的么?每次她想清除这些邪灵总会被阻止,这次又是谁呢?是谁带走了她的爱人呢?
半小时前。
对于某位阴魂不散的审判者的出现,楚纤并不意外。
包括对方脸上风雨欲来的表情,也如此熟悉。
这件密室藏得可真够隐蔽的,身为审判者的她也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
看着床上乖顺得像个狗的人,女人一步一步靠近,字音几乎是一个一个咬出来的:
“……你玩得很开心啊?”
第169章 第169章
这是间无聊透顶的密室, 除了床上人手中薄薄一册相簿以外,连一扇能看远方的窗也没有。
这也是间完全独立、十分私密的房间,只有一张大得离谱的软床, 以及扭曲缠绕这人身体的银色锁链。
床面平整干净,另一人的痕迹几乎没有。
——是真没有还是被这人刻意清除了?
血眸挑剔地扫视四周, 像因奇异的第六感就开始捉风捕影的情人,她一个一个物什看过去, 近乎苛刻着要求它们这些死物就是死物, 不允许含带两人共同创造的情感,不允许留下任何一人的气息。
否则她会用些不太美观的手段一点一点削去上面残存的、不该有的、属于这两人记忆的痕迹。
到时场面一定不会好看。
好在一切勉强过关。
审判者纡尊降贵地停在床边,身影被小灯拉得又长又模糊, 像头藏在雾里狰狞诡谲的野兽。
她套着一副艳美优雅的女人皮囊, 却懒得掩饰凶恶阴毒的眸,直勾勾盯着床上人, 似是对方一个姿势令她不满、皮囊下蛰伏的野兽就该窜出来肆意撕咬。
这人慢悠悠合上相簿, 指间不知何时夹了张色彩分明的照片。
自然而然, 孟秋白的眼睛随那两根抬起的手指看了过去——
“!”
锁链声骤然响起,清冽、迅猛,那张单薄可怜的照片被丢弃, 幽幽飘在半空中, 被不知名力量分割成无数碎片。
这是一张暧昧至极的合照。
昏暗混乱的卧室里,两条不属于同一人的腿勾在皱着的床单上, 其中一条腿根处有一枚血色的痣。
它圆圆的、小小的,该是这具身体最亲密的人才能拥有的秘密,可爱又性感。
“……怎么气成这样?”
身上压了个不好相与的审判者, 着实不是一件容易事。特别是审判者的手还很不规矩地往她大腿摸去,仗着这间密室不会被直播间捕捉, 粗鲁极了,根本不顾忌被摸的这条腿是不是会痛。
疼痛让她的眼变得朦胧迟钝,迟钝到对身上人没有反应,被束缚的细白手臂轻轻缠住身上人的肩颈——
像一只收网的蜘蛛。
她身下的锁链就是那张虚伪的网,看似囚断了她的自由,实则在等一个自以为是的猎手,她有足够的自信能让这位猎手在网中停留足够时间,直到网收紧、再无逃脱可能。
唇瓣的轻触像目光纠缠后的余温。她睫羽半垂,眸光专注在比血眸柔软的唇上,被里面的冷白吸引,不住靠近,又点到即止。
在审判者带着浓浓不甘、极度不满狠狠扑咬过来时,身下人顺从地微仰起头,露出脆弱又漂亮的一截白软。
事实证明,跟审判者靠得越近,疼痛越明显。
喘息使她的笑断断续续,话音似是隐忍——但虚伪至极。落在审判者后颈处的那只手不断用力,分明在怂恿她的尖齿更凶更狠地咬上去,咬出鲜艳的血色才算完成任务。
“唔……别那么用力,等会你亲亲它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挖下它?”
另一只手慢慢抚上腿间的手,楚纤笑得漫不经心:“在你找到这里之前,玩得并不是很开心。”
“你知道你才是这个游戏的关键人物呢。”
身上人的动作停滞。
那只手毫不意外地摸到审判者腰间,嗓音轻柔,带着关切:“你受伤了?”
“……”
“伤在哪里?”
与面上陷于情事的温柔不同,她的手慢慢用力,指尖透过薄薄一层布料陷入软烂湿润的伤口处。
身上人吃痛地闷哼一声,彻底软倒在她怀中。
得逞后,沾着血的指尖缓缓点在女人滚烫的唇瓣上,睫羽垂落的阴影静谧无害,然而她口中说的话却——
“我们像不像偷.情?”
孟秋白:。
“……你有病?!!”
孟秋白真想拆开这几个字让她一笔一划吞下去,最好缝上这张嘴再不让她开口。
“不是么?”
这人语速不急不缓,每当孟秋白想起身捂住她嘴时又被神出鬼没的手指弄疼了伤处,不得不软在她怀中——
“这张床既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她只允许她跟我躺在这里,可没让你躺上来,还抱着她的爱人。”
“你……”
“你看,你流出的血还弄脏了床单。”这人叹息着,“我该怎么跟她交代呢?”
“……”
“你同我发生了亲密关系,你必须得带我走了,而且得快些,否则她回来看见我们两个这样,会发疯撕了你的。”
故意似的,这人褪下她衣物的前一句是:“就跟你撕了那张照片一样。”
…
刚刚在床上能言善辩的人将她弄得一塌糊涂,真的弄脏了床单。
到她弄断锁链准备离开时,这人却是一副柔弱模样靠在床头,不着寸缕的双腿没骨头似的垂在床沿——
她点点那个被她亲红的小痣,无辜道:“我很久没走路了,再加上你亲得我腿软,所以,你得抱我。”
衣着齐整的女人冷冷盯着她,满脸写着:你爱走不走。
楚纤看懂了她面上含义,只好重新将腿盖进乱糟糟的被子里:“那我就在这等死吧,衣服也被你撕坏了,正好方便她对……”
“闭嘴。”
孟秋白根本不想听她说后面的话,冷着脸过来,用自己的黑袍裹住她,又极其不耐地扶她起来。
难为审判者大人努力将不适的双腿走出平时的韵律感,腰侧上过药后更诡异的疼痛感也被强忍下去。
楚纤目光一一扫过这些地方,唇角微微翘起。
只是当她们开启通道时,里面不知站了多久的黑色身影带着杀伐气直接抓了过来。
“……”
孟秋白一句废话没有,抱紧楚纤重新返回密室里。
那人面无表情看着她的动作,低哑的嗓音慢慢响起:“为什么。”
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孟秋白的血眸中有显而易见的嘲讽。
“……因为我不肯让你碰吗?所以你找了……”那人见到这张一模一样的脸,眸色一点点变红,“所以你找了这么个替代品?”
替代品。楚纤感觉到女人力气大了些,她想拂开孟秋白抱着她的手,却被更重的力道狠狠抱了回去,那力道甚至让她觉得痛了。
觉察到爱人脸上的痛意,那人眸色彻底红了——是一种比孟秋白的血眸还深还沉的红。
只见黑袍一闪,楚纤蓦地被松开软倒在床边,两个黑影眨眼间破坏了密室中的灯、三分之二床……
都很默契地给楚纤留了一块能休息的地方。
她看着两道极快的、几乎在空中飞来飞去的身影,清润漂亮的眸许久都没眨一下。
…
其中一个孟秋白受了伤,且由于不知名原因,明显实力大减,所以她败得很惨,差点被另一个孟秋白直接捅穿了身体。
刹那间,孟秋白的腕被握住了——
只一指的距离就能捅进卑劣的替代品的脖子里。
满是愉悦的爱人轻轻抱着她,不顾她身上汹涌可怖的杀意:“你看,你多么喜欢我啊,一看见有人碰我,就恨不得杀了她。”
“……”
孟秋白不动,眼里的血色几乎要沸腾出来,流出炙热的液体狠狠烧烂眼前的替代品。
往日的冷漠疏离在某一刻早已化作无数尖刃刺进她的心脏,爆出来的血快要将这具躯体腐蚀,沦为只知嫉妒与报复的疯狗。
她不断告诉自己,若不是这个东西长着跟她一样的脸,若不是她总是拒绝楚纤,若不是……
她不能将她手里的刀对准楚纤,楚纤那么喜欢她,那么爱她,到现在——现在还不怕她杀了她,只为她在意她而欢喜。
“以后你都这样好不好?只要你抱着我,我就永远不会看别人。”
她抱得一点也不紧,正如她所说——如果孟秋白回抱她,她才不会再找替代品,但如果没有她想要的、充满温度的、黏腻的拥抱,替代品绝不止一个孟秋白而已。
“抱我呀。”她的爱人小声催促她,“你不爱我了吗?”
那双没有情绪的眼在爱人柔软温暖的唇瓣碰上来时无声变化。孟秋白沉默着放下手,低眸看着衣衫不整的爱人。
她抿唇将那件属于别人的黑袍扯去,换上自己的。
爱人弯着眼眸对她笑,奖励般轻轻摸了下她的侧脸,温声问:“还有呢?”
“……”
孟秋白顿了顿,才抱上这具满是别人气息的身体。
两人亲密相拥的背影深深映在另一人眼中,连同被撕碎的黑袍一起压进仇恨深渊里-
密室不安全了,孟秋白紧紧握着身边人的手,搜寻下一个能安放爱人的地方。
路过古堡废墟——
爱人忽然问:“你知道这些小木偶是怎么来的吗?”
孟秋白眉心轻折。
木偶岛的木偶众多,她并不能清楚知道每一个木偶的来历,也没必要知道。
不想让楚纤的眼睛再为除她以外的任何东西停留,孟秋白抬手将黑袍拉低,遮住楚纤的视线,并准备重新撕开一条通道,将她的爱人暂时放进去再说。
“……离开你之后,我好像得了一种病。”身边人轻声说,嗓音中却奇异地、像是压抑了某种亢奋,细细颤抖着,“我经常把你送我的木偶当成你和我的孩子。”
“我能听见它喊我妈妈,能看见它在房间跑来跑去跟其他木偶捉迷藏,能感觉它在亲我的脸,跟我撒娇……”
“孟秋白。”
这人将黑袍掀了上去,痴痴望着古堡废墟中那群……那群已数不清数量多少的小木偶。
她一字一句道:“她是我们的孩子。”
第170章 第170章
女人唇动了动。
这群木偶可不是你抱一下就会罢休的乖宝宝, 她们远比她们的外表贪婪、邪恶、危险,她们是各种求而不得的欲望结合体,不可能像正常孩子那样生长。
她们的每一次成长都是灾难——现在的她们显然也无法控制自己成长的速度, 小木偶数量越多,邪念越容易诞生。
仅仅她们停留的这几分钟, 孟秋白已看见至少三只小木偶被分裂出来。
这样可怕的存在只适合被清除,而不适合养在脆弱的人类身边。
“不行。”孟秋白强行将楚纤的身体往通道里推, 语气偏冷, “我的密室装不下这么多木偶。”
“……只带回去两个也行啊。”楚纤讨价还价。
“装不下。”
“一个?一个呢?”
她的爱人锲而不舍地扒着通道入口,大半截身体进去了就剩个头和手还要努力与她辩解:“你不觉得她很像你么?你看见她哭不会心软么?她是我们的——”
“不像,不会, 不是。”
孟秋白一次性将问题回答清晰, 在爱人愣怔时用力把她推了进去,黑袍一晃, 没了踪迹。
她转身就对上数张凑近的木偶脸。
木偶脸的鲜红嘴角齐齐往下撇, 毫无感情的蓝眼睛死死盯着通道消失的虚空, 小小的口中竟此起彼伏迸射出极度刺耳、几乎凝成无数刺刀的尖叫声:“你把妈妈藏到哪里去了!”
…
这间密室与上一间区别不大,不过床上没有锁链。
楚纤刚走两步,黑袍下忽而动了动。
她站在原地, 指尖勾起黑袍掀开, 紧接着,一张木偶脸探了出来, 脑袋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周,最终停在上方,注视着低眸看她的人。
“!!”是妈妈!
小木偶嘻嘻笑着跳出来, 细手臂一下子抱住楚纤的腿:“妈妈快夸我!我第一个发现妈妈在这!”
小家伙个子不高,抱得却很紧, 腿.肉瞬间勒红一块,比被审判者亲红的小痣还红。
木头既不温暖也不柔软,小木偶的怀抱除了给她带来疼痛以外传递不了任何情绪。
这人不恼,淡笑着将她转歪的脑袋扭了回去,食指轻轻在木偶颊边摩挲,似是漫不经心问:“怎么不告诉其他木偶呢?”
“……”
小木偶笑脸一僵,话音中的雀跃慢慢冷凝,她不确定地抬眸:“妈妈在,怪我吗?”
这句话问得极其郑重,对她这样的小木偶来说妈妈的宠爱的确是比世界毁灭还重要的事。
安静的这几秒小木偶或许想了无数种可能,也难为这个木头脑袋了。
楚纤浅浅弯下腰,声音很轻:“好棒。”
迟来的夸赞让小木偶立即放下脑海中诡异又残暴的可怕念头,乖乖地仰着脑袋,像只等抚摸的小狗一样殷切又可爱。
“唔,奖励你一个名字好么?”
本来想要亲亲脸颊的小木偶犹豫了下,看见妈妈漂亮的眼眸似是黯淡,她连忙说:“好呀好呀!但,名字是什么呀?”
“就是只属于你的代号。”
“!”只,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我是最独特最讨妈妈喜欢的小木偶?!
小木偶兴奋地收紧臂弯,惹得妈妈眼眶微红,摸她脸颊的手抓上了她的腕,制止她抱得更重。
“……轻一些。”妈妈无奈道,“我会被你抱散架的。”
不知为何,小木偶的脑子里莫名其妙钻出一个问题:只是一个我而已呀,妈妈就快散架了吗?那些木偶如果一个一个抱上来……妈妈岂不是会坏掉?
她用力摇着脑袋,将这个可恶的想法晃出去。妈妈是她一个人的!是她找到了妈妈。
“……怎么了?”
妈妈眸色忧虑:“脑袋哪里坏掉了?”
“没有没有!我要妈妈给我取的名字!”小木偶拉着妈妈的手重新放回自己的脑袋,她轻轻地蹭了蹭,心里因偷到了这点小奖励而感到开心。
“扶音。”
楚纤带着沦为腿部挂件的小木偶往前走,走到床边,用指在平整床面写了一遍:“是这两个字。”
她一蹲下来,小木偶就直接撞进她怀中。硬邦邦的木头将她撞到床沿,好在没让她彻底倒下去。
小木偶爬到人类身上压着,笑得嘴角仿佛都红了些:“好听!扶音喜欢这个名字!”妈妈肯定早就准备好了名字,就等着给最喜欢的小木偶奖励呢!
楚纤并不责怪小木偶的粗鲁,垂眸问她:“你怎么知道好听?你连这两个字都不会写。”
“扶音会学的,这两个字不难写,妈妈取的名字都好听!”小木偶看着妈妈的脸,只觉妈妈果然是最好看的!其他的人类就是比不上妈妈。
她扭捏了一会,小小声问:“那,那妈妈还会给其他小木偶取名字吗?就,专属的这种?”
楚纤没说话。
小木偶从人类的眼神中意识到了什么,嘴巴变成‘^’模样,她嘀嘀咕咕:“那我会抱紧妈妈,不让妈妈跟别的小木偶靠近。”
说着,她也这样做了。就在她的木头手臂偷偷长长想完整抱住妈妈的身体时,她身体突然‘腾空’!
她从妈妈微抬的眼眸中看见她身后站着的人类,就是那个把妈妈藏起来的坏女人。
坏女人没有攻击她的意思,拎起她放到一边,再将被她蹭得衣衫不整的妈妈扶到床上,满脸冰冷地替妈妈拢好黑袍。
妈妈并没有拒绝,还含笑着问了坏女人什么——
小木偶噔噔噔跑过来的腿僵住了,像哪里的零件松了,让她跑不动了。
“你……!”
“她不是木偶,扶音不准生气。”妈妈抱紧坏女人的同时还能抽空安抚她。
因小木偶只说过‘不准妈妈靠近别的木偶’,才被钻了空子!
“……”
扶音努力瞪大她的蓝眼睛,可惜她的眼睛被画出来只有那么大,再怎么瞪也瞪不圆,倒是里面的一小个黑色圆眼珠颤颤巍巍的,很可爱。
——大概也只有楚纤会觉得可爱。直播间观众见了一定会疯狂刷屏表示这是木偶处于应激状态、会触发狂暴模式的预兆。
哪怕是非直播间观众也会第一时间提高警惕,这样子一看就不正常。
“……我说过不能带她回来。”
孟秋白刚从木偶群的围堵追杀中逃离,对木偶的杀气十分敏锐。她略略偏头,看见小木偶‘咯哒咯哒’发出细微动静的木头肢体,嘴角微扯:“她会因嫉妒杀了你。”
“我不会!我才不会杀了妈妈!我只会杀了你!!”
她说完,偷听的小木偶就大声嚷嚷道:“是你一直藏着妈妈!你是个坏人!”
不过是个因她苏醒的木偶,也敢在她的空间对她这样无礼,明目张胆觊觎她的爱人,稍一不注意就将她的爱人弄得乱七八糟——
孟秋白起身的动作被床上人拉了回去,一个不察险些跌倒这人身上。
冷意被这人温热的体温慢慢消减,几近贴到她唇角的柔软轻启:“为什么跟一个孩子较真呢?她只是跟我分开太久了,我会让她恢复正常的。”
本就不正常的东西一旦正常十有八.九是伪装。楚纤越是对这东西耐心,这东西越会得寸进尺。
孟秋白深深看着这人:“……她想杀我。”
楚纤若有所思几秒,她忽而推开身上快要亲到她的女人,对小木偶招招手,示意小家伙过来。
孟秋白:?
尽管小木偶很生气,气到浑身零件都不对了,她也无法抗拒妈妈的怀抱——她闷闷不乐地快步跑过来,在快撞到妈妈时悄悄减轻力道,满满地抱了上去。
“不许杀她。”
“……”再度享受了妈妈怀抱的小木偶呜咽一声,“为什么?妈妈喜欢她胜过喜欢扶音吗?”
“是不一样的喜欢。”
“喜欢都是一样的!妈妈最喜欢扶音,就不能最喜欢她!”
孟秋白的脸越来越冷,指尖克制不出地凝聚出电光。
“这么霸道啊?”
“……霸道?”小木偶不太理解这个词的意思,但她下意识觉得没错,“是啊!扶音就是霸道!”
下一秒,霸道的小木偶被霸道的电光掀翻了过去,木头狠狠撞在墙壁,差点散架。
这还没完,她呜呜呜地心疼被电焦的头发和裙子,一边哭一边疑惑妈妈怎么没来哄她——
偷偷瞄了眼床上,却发现那坏女人捉着妈妈的腕不准妈妈推开,另一只手捻着妈妈的下巴就亲了上去!
小木偶不动了。
蓝蓝的眼睛盯着隐隐约约勾.缠的舌尖,无声转动,转到妈妈荡着细碎亮光、似是含不住泪水的淡红眼眶。
……这样的妈妈,更漂亮了。她呆呆地想。
孟秋白半垂眼,眸中有不明显的红光在浮动。
她只是将唇贴上去,她仿佛天生不会这些热情又黏腻的亲密接触。是身下人以被她强迫的姿势顶开她的唇瓣,之后的事开始不可控。
她的爱人格外喜欢被她掌控、被她束缚,那只被攥的腕曾轻轻晃动,绝不是要挣脱,是想演出挣扎却又舍不得她的温度。
因愉悦而哼出的轻吟带着热意,令她偏向低温的理智逐渐被舌尖的纠缠蚕食,眼前只剩下爱人潮.红的、象征某些渴求的面容-
微凉指尖摸向上一秒被它系好的黑袍内,水声在这时戛然而止。
楚纤轻轻却不容拒绝地推开女人,重新将黑袍披了回去。在孟秋白不解的注视下,她眨了两下眼:“不能在我们的孩子面前做太多。”
“……”
孟秋白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