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 31 你才是天使
两个人牵手了不到半分钟, 宝意就挣脱开了,然后觉得尴尬,忍不住拍了两下他的手, 嘟囔一句:“被抓到我就说你强迫我,我抵死不从, 并劝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是不会跟你共患难的。”
意思是你最好收敛一点。
虽然这次是她先亲他的,但她觉得他实在是太放肆了。
爸妈随时都可能回来, 他竟然这么明目张胆握她手。
宝意下意识摩挲了下掌心鱼际的位置,仿佛那里还残留温热的触感。
他的手宽大很多, 骨节分明, 掌心干燥温暖。但她是不会告诉他, 她还挺喜欢……跟
他握手的感觉的。
宝意的威胁向来没什么威慑力,因为那威胁中还带有一丝纵容——
不是我不许, 而是这样会被抓到。
所以听在周嘉述耳朵里, 甚至带着一点爱意。
半晌,他终于忍不住,笑着点头。
比划说:好,我全权负责。
又笑,而且听起来竟然还有一丝得意。
宝意气得又踢了他一下,他躲, 她继续踢, 他把腿别在她腿前, 宝意扭出一个诡异的角度, 挣脱后曲腿压在他膝盖,结果腿抽筋了条件反射直愣愣起身,就这么面向他,半跪在他身上了。
周嘉述吓一跳, 还没调侃她这么大胆,先感受到她绷紧的身体和痛苦扭曲的表情,于是下意识抬手扶住她的腰,眼神里都是关切,无声询问:怎么了?
宝意也知道他会担心,担心的时候也不能像别人那样开口询问,所以内心的焦急也会加倍,于是宝意也顾不得多疼,下意识先告诉他:“腿又抽筋了,啊啊,疼疼疼,你别动。”她顺着抽筋的那条腿蜷起身子,姿势扭曲地挪动了两下,终于才缓过劲,呼吸急促地喘息着,
暖气开得足,她甚至额头都起了一点汗意,哼唧一句:“疼死了。”
语气带上一点懊恼,最近一直都在吃钙片,爸妈煮饭的时候也经常给她多吃肉蛋奶补充营养补补钙,已经好久都没有这样了,突然来一下还挺让人恼火的。
那样子……周嘉述觉得自己有点龌龊,他微微偏过头,不去直视她,轻轻拍了下她的背以表安慰,顺便给她揉了揉抽筋那条腿。
大概是生长期,她最近又长高了点。
他很自然地给她揉着腿,宝意有点不好意思,但也没有拒绝,懒懒坐下来,靠在车座后背上。
莫名想起小时候,有次跟徐行知一块儿去爬树,那棵歪脖子树矮矮的,大约和地面呈四十五度角斜着长,爬上去其实很轻松。
但那棵树长在很远处接近城市边缘的一栋烂尾楼的矮墙边,那是小朋友们的秘密基地,大概少年时候总渴望冒险,而钢铁和水泥废墟下的嶙峋和崎岖会让人有一种探索欲,徐行知忽悠她爬上树再爬上矮墙,顺着墙翻到对面,说在那堆石头背后的那栋钢筋裸露的建筑里头,有龙留下的金子。
年幼的宝意天真地相信很多事,但也觉得世界上是没有龙的。
徐行知煞有其事忽悠说,真的有,有人亲眼看见了,就是因为这里人迹罕至,所以龙才会在这里藏匿,我们去偷偷看一看。
宝意将信将疑,好奇心战胜了怀疑。
两个人就这样开启了冒险之旅,然后从墙上跳下去的时候……摔断了腿。
其实不算太高,但因为地下有块石头,她落地崴了下脚,整条腿磕到地上的时候,地上还有根棍子,角度太寸,当场她就动不了了。
徐行知害怕挨打,急得直挠头,背着宝意去医院之前,宝意还在惦记:“要不我们先去看看龙在不在吧?”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疼得要死,但觉得自己都这么疼了,不能白来,徐行知当然知道没有龙,他也没想到宝意这么天真,一边敷衍一边背她去医院,可惜俩小朋友实在太扎眼,宝意又哭得实在太惨,路人问徐行知:“这是你妹妹吗,她怎么了,你俩要去干什么?你家长电话多少,我给你爸妈打个电话。”
徐行知怕闯祸,直摇头,更显得诡异了。
结果还没到医院就被热心群众报警了,徐行知在医院门口看到警察直直朝着俩人来,还以为警察要把他抓走,也吓哭了,还没问呢就全招了,没多久两家爸妈都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周嘉述。
那天宝意和周嘉述原本约好了一起写作业,她偷偷跑出去玩,留他一个人在她家,他以为她很快就回来,还想给她打掩护,没想到先等来警察的电话,他当然满心愧疚,于是跟着爸妈就也来了。
宝意一看到周嘉述,就抛弃了徐行知,闹着要他过来陪着她,因为徐行知笨手笨脚的,把她搞得哪里都很痛。
徐行知正在被爸妈熊,申卉和梁文山在劝:“好了好了,小孩子嘛,我家宝意也是个不省心的,也不能怪行知,别骂他了,他肯定也吓坏了。”
一片乱糟糟当中,宝意啃着护士小姐姐哄她的棒棒糖,靠在周嘉述的肩上,想起摔断腿很可能要请假,或者每天瘸腿被爸妈护送上学,唉声叹气:“完蛋了,在拆石膏前,我上学再也不能偷偷买辣条吃了。”
周嘉述很沉默,显然还有些无语,但过了会儿,还是用手语告诉她:我给你带。
宝意那时候手语学的不多,没看懂,以为他在安慰她,看他表情那么沉重,于是抓着他的手:“没事,我没事,打上石膏就不疼了,就是我这条好腿也好累啊,刚折腾了好久,又胀又麻的。”
于是周嘉述拉她坐好,让她把那条腿翘到他腿上,然后垂眸耐心给她揉着。
宝意记得自己那时候扁扁嘴,近乎热泪盈眶地说:“小述,还是你好,我以后再也不跟徐行知出去了。”
他抬眸瞥她一眼,仿佛在说:你最好是。
一晃眼,竟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有些下意识的行为还和以前一样。
涂静和周韫宁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周嘉述在给宝意揉腿。
涂静不由看了儿子一眼,周韫宁也略略挑了下眉。俩人都敏锐的觉察到气氛有一丝怪异。
“我……我腿又抽筋。”宝意笑了笑,推了周嘉述一把,十二分心虚,“我自己、自己来。”
涂静倒是不介意,看宝意那么紧张,还以为自己打扰俩小朋友相处,微笑了下,开玩笑说:“小述偶尔也挺会照顾人的嘛。”
“正是长身体的关键时候,多补补钙。”周韫宁作为医生的关注点和老婆是不一样的。坐上驾驶座,他先帮老婆系好安全带,才给自己系,只是涂静一直看着车窗外,说完那句话后,就一言不发了。
申卉和梁文山就是觉得他们最近上班时间完全错开都没时间相处,好不容易休息互相谁也不理谁,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才拉两个人出来一起吃饭,觉得一群人在一起,说不定俩人反而能好好说两句话。
可惜人前她一切如常,只要俩人单独相处,涂静一直都是神色恹恹的,没什么兴致。
因为最近看周嘉述学习用功,涂静专门找人打听了很多考学的事,好消息是哑疾不影响报考,这点很早之前就稍微了解过,如今仔细问了,更踏实了点,绝大多数的专业都对残疾人敞开环抱,更何况周嘉述听力没有问题,沟通除了直接对话,也不算太困难,除了生活和社交可能有一些不便,已经算很好的了。
可是踏出校园之后,才是真正的困难开始的时候。他必须要直面这个残酷的社会,
而那一天越近,涂静就越坐立难安。
周嘉述越优秀,她的担忧便越深,她害怕儿子的骄傲被现实打碎。
因而她根本无暇去顾及她和周韫宁之间的问题。
周韫宁深深看了她一眼,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很想安慰她一下,可又害怕她更难过。
自从儿子出事之后,她就不大想理他。
许久,他终究是没动,沉默地垂下眼睑,压下眼底的落寞和哀伤。
周韫宁启动了车子,宝意和周嘉述依旧肩膀挨着肩膀坐着,他依旧无声在给她揉着腿。
宝意却悄悄指尖挠他一下,和他对视上目光,眼神微微掠向前排,又移回来,轻挑了下眉,无声说:又吵架啦?
不得不说周叔叔和静姨都是好演员,刚两家人一起吃饭,俩人一个比一个自然,所以宝意直到这会儿静姨懒得装下去,才微妙地察觉到不太对劲。
周嘉述微微摇了下头,意思是没吵,一直都这样。
像是冷战,又不是,仿佛在吵架,但谁也没说一句重话……更像是内在的火焰
熄灭了,两团灰烬在共舞,看似密不可分,其实早就是一吹就散的状态,但即便是一阵风就能吹散,但他们又这样缠绕了许久,没有理由分开。
宝意眨了眨眼,意思是:我来活跃一下气氛?
周嘉述闭眼,左右轻晃了下脑袋,意思是:不要了,没用。
与其让他们装模作样,还不如互相清净一下。
宝意眯了眯眼,微微嘟嘴,意思是:不,我觉得这样不可以。
这件事其实俩人很早之前就讨论过,宝意出了个馊主意,让周韫宁装病或者借酒诉一下衷肠,俩人都太端着了,一个无法直面自己的愧疚,一个不愿意把自己的伤痛也摆出来绑架她。谁也无法软下来。
但互相爱着的两个人,即便熄灭了火焰,应该很容易就能燃烧起来。宝意这么觉得。
周嘉述否决了,一是明白爸爸根本不会那么做,二是清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果他们互相不作出改变,那这道题是无解的。
可是宝意还是认为,事在人为,哪怕没有用,尝试过了,尽力了,总会有收获,哪怕没有,至少换一个心安。
周嘉述看了她一眼,她那脸上是饱满的生命力,或许这也是他们之间的差别,他太冷静,不喜欢去做无用功,可宝意总是活得更热烈一点,哪怕百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会想要试试。
人生哪有那么多的恰如其分,不都是在诸多的对抗当中,去寻求那一丝共识。
有那么一瞬间,他动摇了。
那一瞬间的动摇,宝意便捕捉到了,突然扭过头:“静姨,我和小述想去挑点资料,听说有套很厉害的数学题只有天街那边有,这会儿还有时间,让周叔叔拐个弯吧。”
涂静扭过头看了一眼,重新挂上笑容,说:“好啊,天街那边有书店?”
宝意点头:“有的有的,很小一个书店,他们家关门晚,经常营业到十一二点的。”
涂静给周韫宁点导航:“那你跟你爸妈说一声,让他们先回家吧!咱们去就行。”
宝意“嗯嗯”两声,看向周嘉述,眯了眯眼,比划了一个“3”,然后指了指驾驶座。
周嘉述便明白,她说到时候俩人叫周韫宁一块儿去。
他不知道她要搞什么,但还是微微颔首。
车子七拐八绕挤进天街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街上人已经少了很多,下车的时候宝意说:“周叔,你跟我们一块儿吧,你付钱,嘿嘿。”
她轻快地笑了下,周韫宁也忍不住笑,他一向喜欢宝意身上的活泼和灵动,有时候也会羡慕,如果是自己能多个女儿该多好。
他解安全带:“好,我跟你们一块儿。”
宝意又跟涂静说:“静姨你先休息会儿,我们很快就回来。”
“好,你们去吧。”
人走了,涂静的表情才垮下来,像是整个人被抽走了精气神,变成一具干枯的尸体。
她忍不住揉了下脸,想要努力撑起一丝微笑,可提不起一丝劲头。
她也知道这么不可以,可是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
突然,宝意跑出来,神色慌张地敲开车窗:“静姨静姨静姨,不好了,你快跟我去看看,周叔他莫名晕了一下就摔倒了,头都摔破了。”
涂静的父亲就是这样去世的,因而她脑袋突然嗡了一下,刚刚还觉得被抽干的身体,顿时像是被人电了一下,感觉浑身的血液直冲脑门,整个人被恐惧攥住,呼吸都凝滞了。脑海里走马灯一样闪过他最近地种种,他总是沉默寡言,一个人查阅文献资料到天亮,然后默默坐着不说话,看向她的眼神里总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
他常常吃药,她也很少问过他在吃什么,觉得他一个医生,不需要她多余关心。
那一瞬间她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惧。
她倏然推开车门,苍白着脸大步往里去。
宝意在后面跟上,看静姨紧张成那样就觉得自己没猜错,但那紧张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所以她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完了,不会闹太过吧!
但戏还得演下去,她忙追上去。
涂静远远就看见周韫宁坐在角落一旁的椅子上,手碰了下被撞的额头,轻“嘶”了一声,他近视四百度,这会儿眼镜不见了,眯着眼,有些迷茫地看着前方。
店老板慌忙去翻药箱,周嘉述去帮他找眼镜。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满身都是孤独。
涂静一瞬间有些眼眶发热,她大步走过去,紧张地拉过他上下看:“怎么回事?摔哪儿了?要不要去医院?哪儿不舒服?怎么会摔的。”
周韫宁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嘴,而且有些莫名,但看她那么紧张,又卑鄙地贪恋她的关心,那双眼里都是哀伤,沉默地看着她。
宝意在旁边煽风点火添油加醋:“没事静姨,你先别紧张,就是磕了下头,头晕,估计歇会儿就好了。就是可能周叔身体太差了,哎呀,怎么这么虚弱,看起来好可怜哦。”
说完在背后拼命给周叔使眼色,心道你叔叔你长点心啊,自己发挥一下。
周嘉述这会儿站在拐角书架处跟宝意摇头,意思是:你别太夸张。
这家书店非常小,挑高也一般,但还是做了隔层,二层非常矮,周嘉述这种上去都要低头,所以这里很容易磕碰,老板也贴了很多警示标识,不过这会儿晚上,周叔叔他眼神不好使,刚宝意又刻意打岔,故意害他摔了一跤,顺便把他眼镜踢进书架旁边的缝隙去了。
苦肉计就是要真实才有用。
周嘉述蹙眉的时候,宝意还在跟他说:“舍不得你爹套不住你妈。”
但她也没想到周叔这么上道,下一秒只见他轻抱住涂静的腰,像是没有一丝力气了,坐在那里,把脑袋抵在站在他面前的老婆身上:“头好晕,让我靠一下。我没事,可能最近太累了,别担心。”
涂静怎么能不担心,双手捧住他的脸:“我们去检查一下吧!”
周韫宁抬眸轻笑,伸手碰了下她的脸:“我自己就是医生,我说没事就没事。”
他脸上的表情太复杂,这让涂静很难不多想,脑子里都是他最近频繁吃药的样子。
她紧张到脸色发白,手紧紧抓住他:“你跟我说你最近吃的都是什么药,你是不是生病了。”
周韫宁愣了下,没想到她会关注自己,内心五味杂陈,这么多年了,他都快要习惯两个人冷冰冰的样子了,可她突然的关心,又让他整个人都被酸涩浸透。
迟来的难过和委屈被放大了无数倍。
于是他连场合都顾不了,眼眶泛红,眼底蓄了点晶莹的泪水。
他苦笑:“我以为如果我死了,你应该挺开心的。”
涂静确实想过分开,觉得那样可能对彼此都好,但她从来没想过他不在,甚至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就浑身发冷,以至于听到他说这句话,顿时怒火中烧,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拍在他肩膀。
真疼啊,她很少这么生气,所以周韫宁甚至有点开心。
他抓握住她的手,轻笑了声:“真没事,那些是保健品。”
瓶子上都是外文,所以她看不懂。
涂静不大相信:“真的?”
老板找来了碘伏和棉签,但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
宝意悄悄冲老板挥手说不,然后有点开心地偷偷拉着周嘉述出去,让两个人待一会儿。
宝意扯着周嘉述出去,一直到外面,才开心地笑起来:“你看你看你看,我就知道,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外面冷风吹,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周嘉述低头把她拉链拉到顶,然后抱了下她,看着她呆滞了的表情,才抬手比划:你才是天使。
宝意吸了吸鼻子,突然抬手用自己冰冰凉的手摸他的脖子,然后笑起来:“不要这么肉麻,你再肉麻我就当着你面擤鼻涕了。”
周嘉述:……
这是什么新型防暧昧小破招。
他比划说:我给你擤都行,你甚至可以擦在
我的身上。
这暧昧他还非暧昧不可。
宝意表情扭曲地拍他一下:“周嘉述!!你好恶心。”
周嘉述笑着躲开。
外面雪花纷飞,落在她眼角眉梢,好看得不像话。
第32章 Chapter 32 你刷题累了,我……
一场大雪过后, 城市一片静寂。
宜宁的气温直线下降。
宝意早上推开窗,吸了一口冷空气,沁人心魄的凉, 她哆嗦着又关上了,缩手缩脚去收拾自己的卷子。
玻璃上有浓白的雾气, 清晨清冷的光线透过窗子,连桌面上似乎都蒙了一层阴翳的白。
突然, 宝意手一顿,然后会心一笑。
角落里贴着一张便签, 上面写着“早, 天使”, 是周嘉述的笔迹,他知道她的习惯, 早上一定会来收拾这些。
宝意把便签撕下来, 思忖片刻,拉开抽屉,贴在了抽屉的内面,没扔。
桌子上是宝意的课本和资料,还有昨晚的卷子。
虽然昨晚俩人撮合的意图有点太明显了,但宝意和周嘉述还是装模作样挑了两套数学卷子。
是数学老师上课提过的题, 挺难的一套, 但买都买了, 回家便顺便做了一张, 宝意和周嘉述的数学都还算拿手,但还是做出了一身汗,写完一套,宝意扶着周嘉述的肩膀狠狠晃了十几下。
“这是人做的题吗?”她气愤。
周嘉述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面容, 情绪平稳得好像什么事都不能引起波澜,于是宝意突然捂住他的眼睛,也不说话,沉默好几秒,指尖轻抚他的嘴唇,看他忍不住喉结滚动了一下,呼吸都有点不稳,才笑着单手拧开唇膏盖子,给他涂了涂。
“你嘴唇好干,给你涂一涂。草莓味的,是不是很香甜。”她带着一点诡计得逞的天真笑意。
周嘉述蹙眉,受不了那种黏腻的感觉,抿了好几下唇,看她笑得那么开心,突然抓住她手腕,轻吻她脉搏的位置,然后仿佛接吻一样,吮咬了下她手腕内侧的皮肤,然后把唇膏全蹭在上面了。
“啊——”宝意忍不住喊了声,既羞耻又震惊又恼怒……还有一点慌乱。
她瞪着他,抬起手,不住地摩挲那一块儿的位置,最后都擦红了,那股唇瓣触碰时温暖黏腻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周嘉述这才笑着离开,临走前还伸出手用拇指按了下她的唇。
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宝意都想扎他小人儿,心脏没来由地狂跳着,大概是觉得在只有两个人在的房间里,爸妈就在客厅,他们两个写作业一向是不会关房间门的,稍微运气差点都可能被正好撞见。
他好像永远都不知道害怕俩字怎么写,放肆得很。
真是该死的周嘉述!
但最后宝意还是追过去,叮嘱一声:“早点睡,不许卷了,死学霸。”
他正常利用白天时间就足够了,没必要压榨睡眠时间。
周嘉述颔首,意思是:知道了。
然后从容淡定地跟梁叔叔和申卉阿姨说再见。
宝意无声吐槽一句:无耻!
大概是因为雪夜静寂,宝意睡得很沉,一觉醒来,神清气爽。默默盘算着下午去礼堂开年级大会的时候,能不能偷偷跟谁换个座位,她去坐在周嘉述旁边。
上次联考,十三中在十八校联考中夺得第二,据说去年的联考,十三中才拿第六,所以校长包括各位领导都极其满意,高二和高三尤其突出,杀千刀还被校长表扬了,前几天都开始做人了,脸上的笑容都没下过,终于大手一挥,奖励大家的刻苦和努力,特批了半天的时间,请大家去礼堂集体看电影。
选的竟然不是开国大典和建军大业,而是一部经典的爱情片。
这简直是既不科学也不可思议。
静姨和周叔昨晚都回家了,所以周嘉述早上没过来吃饭,宝意也没在意。
要去学校的时候,宝意围上围巾,戴上毛茸茸的毛线帽子,妈妈要把手套给她套上,她却往外套兜里一插,眯着眼笑:“不用了,我手不冷。”
申卉却一下子就明白,是因为周嘉述跟她要靠手语交流,尽管大多数时候她不需要用手语回,但她还是习惯性空着手,冬天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很少戴手套。
或许是一种陪伴心态。
申卉笑了笑:“戴上吧,到学校再摘了也行,今早小述不跟你一块儿,他昨晚半夜就走了,早上怕打扰你睡觉,给我打的电话,让我告诉你,早上自己去搭公交车,但我看外面雪积得还挺厚,待会儿让你爸开车送你。”
“为什么?他去哪儿了,干什么去了?”宝意脸上瞬间堆起的失望,有一吨那么重。
长这么大,俩人不一起上学的时候几乎没有。
那一瞬间她甚至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就是不一起上学,不知道的还以为小述要离开宜宁,你这孩子。”申卉笑起来,“你周叔昨晚突发心肌炎,半夜就去医院了,早上你静姨回来收拾东西,小述就跟着一起去了,他最近都要在医院住院治疗,一家人住钟山他爷爷那边,离医院近一点。”
宝意张大嘴“啊”一声,心道装病怎么还成真了。
但周嘉述也要住过去吗?
“钟山那边多久没住人了。”宝意一副不讲理的样子,嘟囔着,恨不得大声喊一句,不许周嘉述过去。
申卉拍了她一巴掌,提醒她多大的人了,成熟一点。
“爷爷奶奶们昨天刚回来,想着给大家一个惊喜,就没提前说,没想到出这个事。”
宝意眼睛这才亮了一下:“爷爷奶奶回来了?”
“对啊,周末带你去看爷爷奶奶。”
两家的爷爷奶奶年轻时候都是一个厂子里的,退休了住在一栋楼,几十年的好朋友,年轻时候就约定退休了一起去旅游,但退休了,各自也有忙不完的事,终于在去年,旅游小队成立了,他们自驾游,从宜宁出发,先南下,再沿海绕一圈,从上海北上,到北京,再转道内蒙,最后去西藏。
刚开始那会儿,两家晚辈谁都睡不着,恨不得一天打三次电话,后来发现纯属多虑,几个老人家生龙活虎的,瞧着精神头比年轻人还好。
出发将近两年,终于回来了。
宝意坐上爸爸车的时候给奶奶打了个电话,问她有没有给自己带礼物。
还没问两句,就忍不住问奶奶,周叔叔怎么样,静姨今天有没有上班。
奶奶笑吟吟打断她:“你是想问小述吧,早上吃了饭已经去学校了,我还让他给你带了糖炒栗子,热乎着呢,你趁热吃啊!”
哪有人大早上吃糖炒栗子的……
嗯,不过宝意还是开心了一下。
宝意从爸爸车上下去,一句再见说完,转头就迫不及待跑了,梁文山“嘿”一声,给老婆打电话,说女儿送到了,顺便吐槽一声:“我这个当爹的丝毫没有尊严,还是小时候好,总是黏着我,怎么一转眼就长大了。而且我觉得她最近……格外黏着小述。”
申卉笑了笑:“总要长大的,整天黏着你干嘛,你说话又不好听,唱歌也跑调。她本来不就天天黏着小述,俩人一会儿都分不开。”
“多大了,还跟小孩儿一样。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等大学可怎么办,我都怕她哭。”梁文山说。
因为宝意是个很心软善良的人。
等大学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考同一所大学,就算考一所大学也不一定一个专业,就算一个专业,可长大了,总要分开的,总要明白,任何人都不能一辈子陪着对方。
但宝意的样子,总有种相信好朋友永不分离的天真。
可能小述还没觉得怎么样,她总要先哭一场的。
申卉脑补了一下,“啧”了声:“那天小静还跟我说,宝意要是她女儿多好,我还说那感情好,估计宝意最开心。”
宝意既喜欢涂静,又喜欢周嘉述。
有时候申卉和梁文山都忍不住嫉妒。
“不行,怎么就不能小述给我们家当儿子?那宝意一样开心。”
申卉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眼珠子转了一圈:“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哈,你说这俩……”
梁文山顿时知道老婆想说什么,惊悚道:“好了好了,你可别祸害人家小述了。你闺女整天跟个地主老爷一样压榨人家,我有时候都害怕周韫宁来找我麻烦。”
申卉也忍不住脑子里闪过女儿的种种“丰功伟绩”,小述在他们家的时候多,有时候申卉回家甚至看到小述在自己家里打扫卫生,宝意跟个大爷似地瘫在沙发上,顺便还要指挥一下哪里没扫干净。
她自己不爱收拾东西,总让周嘉述给她收,自己房间里的东西,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儿放,还要发消息找周嘉述问。
大概十岁左右,申卉就开始锻炼女儿的动手能力,夏天轻薄的衣服,每天换下来都让她自己学着洗,有次宝意搓洗衣服把手搓红了喊痛,结果最后周嘉述给她洗了。
两家人一起出去玩,周嘉述拿着妈妈的包,帮妈妈提东西,顺便还要背会儿宝意,因为宝意总撒娇,说好累、好痛、头好晕,申卉和梁文山都知道她装的,懒得理她,她就是偶尔犯娇气,但不理她,她自己就调整好了。
可惜周嘉述看不得她难受,总是妥协。
这俩人很有一种愿打愿挨的氛围,但作为剥削方的父母,俩人还是时不时会心惊一下,生怕涂静和周韫宁绷不住。
……
宝意挟裹着外面的寒风,刚进教室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隔着很远的距离,周嘉述就已经抬头看过来。
光听一个喷嚏声就能听出是她的,大概全世界只有一个周嘉述。
四目相对,宝意便忍不住笑,然后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坐下来摘围巾和帽子,顺便问他:“周叔叔还好吗?”
周嘉述比划:没事,要挂吊瓶,可能前一阵太累了。
加上心情阴郁,其实一直积压着,昨晚情绪起伏过大,骤然的喜悦,却突然爆发了。
“那、那他们和好了没有?”宝意实在好奇。
周嘉述:应该算是吧,但肯定没有那么快。
俩人都是冷冷的性格,情绪表露比常人都少,但哪怕只是破开一个口子,当然也是好的。
宝意点点头:“他们一定会和好的。我相信。”
她眯着眼笑起来,想起昨晚周叔叔抱着静姨腰抵靠在她身上时那脆弱又倔强的样子……我见犹怜呢!
静姨肯定会心软的。
她就是绷太紧了,而周叔叔看似柔弱,其实是个很能扛事的人,这些年看似是在对抗,其实是互相承接了对方的情绪。而周叔叔太稳重,太冷静,静姨才会误解为他对儿子的事没有那么难过,才会觉得他可以永远稳定、坚强。
但其实互相都承受了很多,只要有一个人肯低头,肯把破碎的自己捧给对方看,他们就放不开彼此。
宝意在出神,周嘉述盯着她看,眼神一寸都不挪开。
是在担心她刚刚那个喷嚏,宝意意会,笑了笑:“没事,就是跑太急了喝了两口风,没感冒。”
她凑近他,小声说一句:“我想……早点见到你。”
因为有点害羞,所以声音很轻。
周嘉述扯了下唇,得意地挑眉,轻颔了下首。
他把糖炒栗子从口袋里摸出来,油纸包裹的栗子还是热的,怕凉掉就不好吃,奶奶就装了很少给他们,他搁在她掌心给她暖手,顺便摸出来几颗,修长干净的手指轻巧地完整剥开,然后塞进她嘴里。
宝意最不爱剥带壳的东西,一边被投喂一边看着他,眼神里有一种看妈妈的温柔和感动,给周嘉述差点看破防,喂了两颗,忍不住狠狠给她一个脑瓜崩,比划:自己吃。
宝意不情不愿自己剥,兀自嘟囔着:“你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周嘉述故意逗她:可能以后就住爷爷奶奶那儿了。
“啊?”宝意眼珠子转了好几圈,突然说了句,“我也想我爷爷奶奶了。”
两家住一起,爷爷奶奶也住一起,他去找他爷爷奶奶,宝意去找自己爷爷奶奶,那不就又在一起了。
不过家里住对门,爷爷奶奶那边只是住一条街,一个在街头,一个在街尾,步行都要十分钟了。
还不如不折腾。
周嘉述忍不住笑:你怎么这么黏人。
宝意不爽道:“我只是觉得一个人上下学很无聊……而已,算了,我不去了,去了也不能经常见到你,我以后跟徐行知一起上下学好了,我要跟他一起写作业,然后一起看电影看剧玩游戏。”
她故意道,满满都是赌气,不知道为什么,从得知他要离开家很久,就觉得生气。尽管知道这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他能左右的,但就是莫名觉得生气。
甚至不是气他,就是觉得没来由的不爽。
周嘉述的眉头蹙起来:不行。
“为什么不行?”宝意故意问。
周嘉述:他刷题太慢了,会影响你进度,看电影话痨,追剧容易破防,玩游戏又太菜……
宝意气着气着又笑了,抓他手:“好了好了,你这攻击力也太强了,徐行知要是能看懂得哭。”
周嘉述:不许找别人。
宝意:“……你这突如其来的霸道感是怎么回事。”
周嘉述突然转了话题:我能提前预支一个奖励吗?
哪儿还能这样,但宝意还是好奇了一下:“什么奖励?”
周嘉述:每天跟我视频刷题。
宝意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总觉得有些诡异,两个人相隔屏幕,互相面对面……刷题。而他又不说话。
宝意面露难色。
周嘉述:你刷题累了,我还可以给你表演个脱衣秀。
给宝意吓得下意识去捂他嘴,周嘉述的笑意溢出来,连肩膀都忍不住耸动起来。
宝意恶狠狠给了他两巴掌:“周嘉述!你真是越来越无耻了。”
第33章 Chapter 33 你承认吧,梁宝……
宝意脑补了一下, 实在脑补不出来。
他哪天要是当着她面主动脱衣服,宝意估计会觉得他崩人设。
大概是……从小到大都觉得他是个正经人。
而且他大多数时间也的确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了。
但最近她快要推翻这个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了。
人不可貌相。
周嘉述这人,看着清纯严肃, 实则又浪又欠,不是个好东西。
因为显然他根本不会这么做。
于是过了会儿, 宝意缓过来,就忍不住跟他说:“你最好说真的, 不脱不是人。”
周嘉述听语气都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笑得更放肆了。
过了许久, 才比划一句:行, 别我脱了你不敢看就行。
宝意撇撇嘴, 胜负欲上头:“你敢脱,我有什么不敢看的。”
教室里乱糟糟的, 谁也不会注意到他们。
李淑华来教室的时候, 都没能压住噪音,一群人反而不可置信地问班主任:“老师,下午真去看电影啊?”
学校没正式通知,但杀千刀跟好几个班长都说了,但可能是觉得杀千刀从没这么做过人,实在不敢信。
李淑华最近和颜悦色的, 十三中在联考中成绩斐然, 他们十三班在全校中也格外突出, 班级平均分排第一, 年级前十五名,这次又占了四个。
这会儿笑着点了点头:“位置按成绩排,咱们班在最佳观影区。”
教室里顿时爆发一阵欢呼。
以至于上午几节课,大家过得心不在焉, 兴奋异常。
中午的超市人满为患,大家都偷偷去买零食,为下午做准备。
就连廖婷婷都拉着宝意去买了几包薯片,挑眉道:“我知道你是不会跟我一块儿坐的,所以我热情邀请了我们舒念小朋友跟我组队,你这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去找你的小情郎吧!”
她那语气,宝意忍不住笑
:“舒念又怂恿你看什么小说了。”
廖婷婷昨晚熬了个大夜看完的,这会儿听她主动询问,激情分享:“古代农家糙汉和娇女,太涩了,天天做,白天做晚上也做,身体真好啊!”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熬到三点才睡,今天已经要崩溃了,你说小说女主天天做到天亮,真的不会被熬干吗?”
宝意听得胆战心惊,都想捂她嘴,叹气:“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虎狼之词,多吓人啊,小声点!”
廖婷婷哼哼两句:“那有什么的,性和吃饭喝水一样,都是生理需求。”说完,义正言辞补充一句,“当然,要保证自身的健康和安全,树立正确的性价值观。”
她前后的话语和表情变化把宝意逗得直乐。
廖婷婷说完却敏锐地捕捉到:“所以都谁对你口出虎狼之词了?舒念说祸害学霸是犯罪的,从来不跟你说这些,所以是学霸吗?”
整天俩人黏在一起,连廖婷婷都很少能跟宝意一块儿,尤其最近考试又多,作业又多的。
宝意瞬间红透的耳朵证实了廖婷婷的猜想,她捂了下嘴:“天呐,不会吧,学霸人不可貌相呢?他看起来就是那种被人拉下手都能别扭三天的人。”
“……那你对他有误解。”
大概是他不说话给人一种神秘冷酷的感觉。
廖婷婷追问她半天到底误解什么了,学霸口出什么狂言了,可惜宝意嘴巴太严,什么也没问出来。
“你俩果然有奸情,娃娃亲就是不一样,你俩别是偷偷背着人亲嘴呢吧!”廖婷婷因问不出开始胡言乱语。
但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在她眼里纯胡扯的内容竟然是真的,宝意心虚地眼神乱飘,装作若无其事地快走了两步。
终于,学校广播通知大家礼堂集合,整个年级都沸腾起来。
学校两个礼堂,一个大的,一个小的,因为他们这一届扩招,人最多,所以独自占据一个大礼堂,高一去小礼堂,还有部分人塞不下,也安排到大礼堂了。
高三嘛……当然是最艰苦的,各班多媒体设备自行播放,免得跑来跑去浪费时间。
不过放松一下就不错了。
学校为此特意请了一个常年合作晚会的公司搭建了巨型荧屏,大礼堂可容纳两千人,整个年级这会儿都挤在里面,仗着人多,肆意喧嚣玩闹。
各班的班长和班主任都在努力维持秩序,但大概是觉得最近考试太密集,好不容易休息一下,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宝意悄悄往后挪,她没找人换座位,找班长帮忙给她预留了个空位。
因为觉得周嘉述没法跟身边人沟通,自己待在那里可能会无聊,而且……总觉得周围人热热闹闹,他沉默坐在人群里,显得有些……孤独。
学校的大的这个东礼堂是新建的,空间充足,但这么多人还是显得有些挤,宝意挪动有些困难,因为中途不时有人骚扰她。
隔壁班的一个女生甚至直接抱住她把她搁在腿上,调侃她:“哎哟乖宝宝,去哪儿啊?又去找那个野男人,周嘉述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啊!”
说话的叫朱筱,高一是一个班的,性格外向,高一那会儿坐在宝意后排,没事就爱逗逗宝意。也是为数不多知道她小名的人。
她经常叫她乖宝宝,别人只当是肉麻的调侃,只宝意每次听都很想原地去世,这会儿又好笑又无奈,抬手揉她的脸:“没错,周嘉述遇到我真的是上辈子积德。还有,你再叫我乖宝宝,我就掀你刘海了。”
朱筱发际线高,视刘海如命,声称头可断血可流,刘海不能丢。
她闻言悲痛欲绝地双手捏宝意的脸:“宝意,你学坏了,你跟着周嘉述竟然也没学点好。”
宝意心道周嘉述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们都不懂。
他就是个无耻之徒。
朱筱就喜欢她这小模样,抓着揉了好一会儿才放她走。
好不容易挪到后排,宝意突然顿住了脚步。
最后两排空间很宽敞,因为一向是给老师和领导们的固定座位,方便大型活动的时候,随时去留。
这会儿因为人太多,后排也挤满了人。
周嘉述就坐在倒数第二排,跟倒数第三排之间有很大的空位。
他身边这会儿围了很多人,左手边是那个叫沈佳慧的女生。
礼堂暖气充足,她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羊绒的毛衣,粉色的,带荷叶边,毛衣外还挂了一个圣诞树模样的毛衣链,上面有三个字母:shu。
她这会儿在对周嘉述比手语,问他:“我的手语还标准吗?”
沈佳慧旁边还有两个男生,这会儿搭话:“学手语跟学外语应该差不多吧,什么标不标准的,能沟通的就是好手语。”
人群喧闹,周嘉述大约有些不大自在,微微斜着靠在那里,略仰着头看前面的人,闻言露出一丝笑意。
他颔首,比了下大拇指。
男生嘿嘿笑起来,手自然地搭在另一个男生身上,微微弯腰跟他说话:“所以学霸你比一个呗,我看看我能不能看懂。我也学了点的。”
宝意楞在那里,觉得有点迷茫。
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可好像突然之间和周嘉述隔着千万里远。
这是他第一次见他身边围着很多人。
他人缘并不差,也并不难沟通,但因为失语,大部分人在他面前都会比较拘谨,所以很多时候宁愿通过宝意间接沟通。
而周嘉述本身性格就比较淡,很少主动跟人接触,除了宝意,也没见他跟谁多说几句话。
时间久了,连宝意都快要忘记,他其实也可以有自己的朋友和圈子。
甚至……也会有人愿意为了他去学手语。
这世界上,会有很多爱他的人。
宝意不会是唯一一个。
她沉默许久,突然有些不忍心打扰,如果她去了,大概那些人就离开了。
人和人之间真的有所谓的心电感应吗?
周嘉述不知道,但他突然之间的心悸让他下意识抬头,于是就看到呆在原地的宝意,以及她慢慢后退的步伐。
他莫名慌乱了一下,突然起身,走过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扯到空位上坐着,才拧眉比划一句:往哪儿跑?
旁边一个男生笑了下:“你俩跟演偶像剧似的,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女人,你往哪儿跑。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哪儿都别想去。”
另一个男生笑得前俯后仰,因为他表演的语气也特别像。
只沈佳慧表情有些淡,看见梁宝意有点不爽,但也勉强笑了下。
宝意还是有些尴尬,抿唇轻笑,说:“我就是突然觉得后面全是男生,我不好意思,我脸皮比较薄。”
她半开玩笑说。
周嘉述拧起的眉头还是没有完全松开,跟几个人说,快开始了,回去座位吧!
两个男生昂了下下巴,勾肩搭背离开了。
沈佳慧也说了句:“那我也走了。”
周嘉述没吭声,只是盯着宝意看。
他比划说:你不高兴。
宝意摇头:“没有,真的没有。”
看他依旧严肃地拧着眉,宝意才终于妥协说:“就是觉得我是不是确实太黏着你了,你本来可以有自己的朋友圈的。而且……”
周嘉述挑起半边眉毛:而且什么?
宝意轻吐了口气:“也……也没有。就是觉得你可以多交些朋友,多认识些男生……女生的。”
或许他只是太习惯彼此依靠的感觉,等真的认识很多人,就不会觉得很喜欢她了吧。
周嘉述从那短暂的停顿里就听出了潜台词,于是说:刚那两个男生是高一时候打篮球认识的,路过跟我讲话,沈佳慧是跟他们一起的,顺便留下来,她说她学了几句手语让我看,就这些了。
宝意摆手:“我真的没有不高兴,我也没……那什么,我是真的觉得你能多认识一些朋友很好。”
周嘉述凝视她一会儿,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轻点了下头。
他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她就是这么一个人,乐观善良,总是很愿意替别人考虑,但也不会委屈自己,如果她不高兴了,会直接跟他说的。
但是……
电影终于开始了,片头曲缠绵悱恻,这部爱情
片很经典,但也足够古老,很多人其实已经看过,只是一群人一起看,是另外一种感觉。
所有的灯光都暗下来,窗帘也被拉上了,人群小小欢呼了一下,觉得这样很有氛围感。
屏幕有长达八秒的黑镜头,整个礼堂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周嘉述突然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缓慢写下四个字:我只要你!
宝意缓慢地蜷缩了一下手指,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干嘛呀!突然搞这个……
屏幕再次亮起来的时候,周嘉述侧头看她的眼睛,那双眼眸里是洞察一切的敏锐,他抬手比划:你确实是不高兴了,你只是觉得自己不该不高兴。可是你期望我更好,和你想要独占我,是不冲突的。因为你想要独占我的前提是,我也选了你。
宝意心脏蓦地跳动一下,她轻拽他的手,小声嘟囔一句:“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知道个屁,周嘉述心道。
如果你真的知道,就不会期望我多认识些女生了。如果真的期望他多认识些女生,就不会是那个表情了。
那种微妙的非理智性的不爽和理智的拉扯让她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述而不作]:你也喜欢我,你承认吧,梁宝意!
他低头打字,发微信给她。
宝意偷偷摸出手机,顿时踩了他一脚。
电影正播到暧昧处,女主对男主说:“我们在一起吧!”
周嘉述笑了下,觉得真巧,忍不住踢了梁宝意一下,意思是:你呢?
宝意:“……”
她选择装死。
第34章 Chapter 34 你俩玩什么禁忌……
宝意想起很多个两个人相处的瞬间, 想起那天自己主动亲吻他的举动。
忍不住想,现在这状况,在不在一起还有什么区别!
周嘉述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过了会儿, 宝意拿出一包薯片,塞给他。
周嘉述熟练地撕开包装, 又递回去。
宝意微微触动,过去很多次他都是这么做的, 但这次她沉默了片刻:“……我让你吃呢,你这样显得我跟奴役你似的。”
周嘉述笑了笑, 比划:我心甘情愿。
宝意搓了下胳膊, 一言难尽:“打、打住, 你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张口就来,随时随地完全不挑场合, 仗着别人看不懂就这么放肆, 只害她一个人。
也不知道被什么附体了,多吓人。
他却丝毫不放过她,继续比划:我不是在追你吗?不得好好表现表现。
宝意按住他的手,不许他再比划。
电影看完了,结尾定格在一个深情而绵长的吻上,礼堂欢呼声震天, 感觉要把房顶都掀翻了。
杀千刀通过广播宣布原地解散。
守在礼堂四周的老师们把灯都打开了, 窗帘也全部拉开。从一个黑暗的空间陡然迎接天光大亮的世界, 恍惚有一种梦醒的感觉。
但在这疲倦的现实里, 能偷来一场短暂的梦,也是极好的。
一群人聚在一起看电影,对他们来说,会是青春里一场无比珍贵的回忆。
宝意趁着人群混乱, 突然抓了下周嘉述的手,十指紧握两秒,然后迅速松开,扭过头装死,一脸淡定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周嘉述回过头的瞬间,手还下意识攥紧了一下,可惜她逃得快,只攥到一团空气。
他看到她转头的残影,以及头发飘过去的弧度,她侧脸上还残存得逞的笑意,唇角极力压制着,努力装云淡风轻,可笑意还是从眼角眉梢溢出来,藏都藏不住。
真可爱。他想。
周嘉述也忍不住笑了下,抬手揉了下她脑袋,然后扶着她肩膀跟着人群往外走。
宝意嘀嘀咕咕:“摸人脑袋很不礼貌的周嘉述,我长不高都是你摸的。给我头发摸油了你给我洗啊?”
可以,只要你愿意。他沉默想。
而且她已经够高了,还真想长成巨人啊。
“你跟紧我啊,别丢了,待会儿挤跑了我可捞不回来你。”说着,她勾手拽他袖子,两个人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前行着。
她总是害怕和他走散,明明心里知道他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可偶尔还是害怕他孤零零地被放置在喧闹的人群里。
人太多太多了,又吵又闹又挤,四周活动范围仅限方圆十几厘米,老师拿着喇叭都快喊破音了,也没能疏通好,只好让全体不要动,一个班一个班出。
估计是没料到大家跟疯了似的,怕发生踩踏。
人群倏忽不动了,前面人突然后退半步,宝意也后退,周嘉述却不躲,等着宝意撞在他身上。
他为这小小的恶趣味开怀,露出浅淡的温柔的笑意。
宝意如愿跌进他怀里,回头看见是他,又习以为常地扭过去,于是他忍不住再次挑眉笑了下。
他喜欢她这种习以为常。
宝意问前排那个男生:“同学你能往那边挪一下吗?你的包包顶到我了。”
那男生背了个双肩包,里面大概塞满了左邻右邻的东西,鼓鼓囊囊凸出来,正好顶到宝意的肋骨,很难受,而宝意四周已经不能动了,所以也就没从周嘉述身上移开。
远远看着,像是两个人在拥抱,尤其周嘉述一条胳膊还在她肩上。
周嘉述忍不住扬了下唇角,拍拍她的肩,然后带着她往后挪了几厘米,意思是忍一忍。
男生也抱歉地给她看他右手也拿了东西,挪过去就顶到那边的同学了:“对不住了同学,我真挪不动。”
于是宝意认命地缩在周嘉述身前。
廖婷婷在左后方,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从这个角度看,这俩人个子高,鹤立鸡群似的,异常显眼,也就非常明显能看出来俩人紧紧靠在一起。
她忍不住扭头对舒念说:“你说这俩人是好姐妹还是好兄弟,这也太讲义气了,都没有男女大防了。哪个男生要这样让我靠着,我恐怕脸红得能煮鸡蛋。”
“太熟了吧。”舒念随口敷衍,抬头一看,顿时飙出一句国粹,“不过话又说回来,再熟也不能这样吧!”
她表情露出一丝丝困惑,眯着眼仔仔细细看,问廖婷婷:“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俩不是好姐妹,也不是好兄弟,它就是……”她低头,附耳对廖婷婷说,“就是好哥哥和好妹妹。绝对是,不是我倒立洗头。”
廖婷婷反应慢半拍地“啊”一声:“有吗?我就没见过谁家的兄妹情这样,我每天只想弄死我哥那个大傻叉。”
舒念忍不住叹气:“没有情趣的女人。你能不能想歪一点,你这么正直显得我很龌龊呢。”
廖婷婷瞪大眼,和舒念对上目光,半晌,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舒念露出“是吧是吧有没有”的求附和的表情,俩人互相抓着手,原地跺脚,比远处那俩人都激动。
终于,队伍可以动了。
宝意和周嘉述互相拖着拽着出礼堂,一直到下了台阶,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宝意才长出一口气:“终于出来了。”
周嘉述只是看着她笑,眼神像在看一件艺术品,仿佛怎么看都觉得不够,明明看过千万遍,依旧能重新投注目光,解读出新的东西。
如果眼神能吃人,宝意觉得自己大概被周嘉述从头啃到尾了。
她倏忽抬手挡了下他的眼睛,小声说:“你这样很像个变态啊,述。”
周嘉述比划:没办法,喜欢你,情难自抑。我又不像你,喜欢得这么含蓄。
宝意想到刚刚电影前还一群人围着他比划手语,顿时有一种手语其实也未必那么安全的感觉,莫名心慌了一瞬,拍了好几下他的手:“你收敛点。真是疯了。”
周嘉述笑,但也没有再逗她,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问:所以你考虑得怎么
样了?
宝意无声叹气,心道自己每天逃避大概也是没有用的。
于是她做了几秒钟心里建设,说:“嗯~嗯~嗯~嗯~”
那几声嗯带音调,很明显能听出一句“我喜欢你”的音调。
尽管很早就可以确认,尽管是确认后他才敢如此放肆,可她一天没答应,他就觉得可能有变故,也怕是会错意,怕她其实根本不懂得男女之爱和好朋友之间的爱。
他一向判断力不错,唯独在这件事上,却迟迟不敢彻底下论断。
哪怕她主动亲过他,哪怕其实很多细节都可以给他答案。
但他依旧翘首以盼着那一句话。
终于,她说出了那句话。
原以为自己会很平淡地接受,说一句:哦,我早就知道了。就是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可到头来还是狠狠心悸了一下,然后深呼吸了两下才缓过来。
消化片刻后,他才突然比划了句:你说什么?
然后一脸诚恳的迷茫,倾耳靠近她。
想再听一遍,想听她清晰地告诉他。
宝意本来就不好意思,其实从她下意识忍不住去抓他手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自己已经狠狠心动了。
或许往前推一点,是她在下意识后退的时候,他突然心电感应般抬起头,直直地锁定她,然后义无反顾地走过来。
那一瞬间,宝意的心脏,就已经不可抑制地狠狠跳动过。
又或许还要早……
早到什么时候,宝意也很难分清了。
他们一起长大,一起度过了很多快乐或心酸的时光,知晓彼此大大小小的秘密,知道各自的缺点和弱点,也互相照顾,欣赏彼此身上的光芒。
没有人比他们更契合了。
宝意想,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取代周嘉述在她心里的位置。
所以,她决定面对自己的内心。
但看到他倾身过来,宝意又打退堂鼓,偏过头,故意道:“我说我讨厌你。”
没听到算了,过时不候。宝意愤愤想。
周嘉述嘴角狠狠扬起来,戳了下她的肩膀,在她回过头的瞬间,比划:我也喜欢你。
宝意更生气了,转头就是一脚:“周嘉述你听见了你装什么大尾巴狼。”
周嘉述躲开,然后笑着扯她回教室了。
没多会儿,学校的留言墙就更新了八条投稿,分别是各个角度的周嘉述和梁宝意疑似拥抱的画面。
看来也不止廖婷婷和舒念觉得这俩人大胆。
学校的表白墙和留言墙都非常隐秘,每次疑似被老师关注到都会转移阵地。
但还是会为了防止老师窥屏儿做小小的保密工作,这次每张图这俩人都不在视角中心,都是在角落,但同学们都非常默契地知道这张图的重点在哪里。
八条的态度各不相同。
有磕糖的,有吐槽的,有调侃的……
刚进教室,廖婷婷就捧着手机拍桌子大笑,给宝意看。
是有人评论:【靠,太甜了。我一向对他俩不感冒的,怎么竟然有点好磕,但我嫉妒扭曲了,祝他俩一个考东北一个考云南,谢谢!看不得他们这么甜,吃点爱情的苦吧。】
下面有人回复:【有点难,他俩联考十个学校的总名次都能挨着。】
只要这俩人不水平突然掉队,以俩人长久以来的默契,高考想要考一个学校太容易了,哪怕不是一个学校,考相邻的大学也不难。
【更破防了。那祝他俩吃泡面没有调料,晴天带伞,雨天湿鞋,去食堂吃饭永远抢不到糖醋小排。】
廖婷婷给宝意看,宝意“额”了声,额头冒黑线。
“谢谢,我本来就不爱吃糖醋小排。”宝意倔强地说。
廖婷婷一把圈住她脖子:“宝贝,你都没有否认你俩好磕,说实话,你俩偷偷亲嘴的时候,良心不会痛吗?”
这是一种夸张的情绪表达,但廖婷婷实在没有想到,会看到梁宝意惊讶又迷茫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怎么知道的?”
她也互联网冲浪,但很少,对流行的网络用语表达知道的少之又少。
在这个放松的电影结束后的快乐时光里,教室里跟菜市场也没两样,离放学时间只有十几分钟了,老师唯一的要求是下课铃响了才能走,各班班主任和杀千刀都去校长那里开短会了,现在就是一个无人管束的美好时间。
然后满教室的喧嚣中,廖婷婷突然震惊而夸张地“啊——”一声,“梁宝意!你说什么!!?”
宝意张了张嘴,意识到自己闯祸了,突然抱住头趴桌子上,死活也不愿意再抬头。
女孩子之间闹着玩,周嘉述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狐疑看了一眼宝意,又看了一眼廖婷婷,而廖婷婷像看珍惜动物一样看着周嘉述,她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打量学霸,半晌,调侃一句:“学霸,人不可貌相啊!”
长得一张禁欲冷淡的脸,背地里偷偷骗邻居小可爱亲嘴。
打量了一会儿,廖婷婷的脸上五彩纷呈,最后竖了下拇指:“学霸,从今往后,我将无法直视你。”
宝意装死失败,无可奈何地抬头,故作淡定地两边安抚:“好好好,不许说了。”
她看向周嘉述,“没事,她跟你闹着玩呢。”
然后又看向廖婷婷,“没有,什么都没有,你误会了,我跟你开玩笑呢!”
廖婷婷一言难尽看了宝意一眼,突然抬手捏了下她红透了的耳朵:“宝贝,你耳朵不红成这样,或许我勉强可以信一下。”
宝意:“……”
不知道怎么狡辩了,那就先骂一句该死的周嘉述!
过了会儿,宝意哀怨地看了周嘉述一眼。
周嘉述接收错误,比手语:放学不想一个人走?
好吧,更哀怨了。
她也比手语:那你能跟我一起走吗?你今晚可以睡我家。
周嘉述思忖片刻,脸不红心不跳地比:睡你房间我可以考虑一下。
宝意没好气拍了他一巴掌:我让你睡你敢吗?
周嘉述:嗯,挺敢的。
宝意突然抓住他的手,伸开,啪啪打了三下他的手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俩人后排围了四五个人,这会儿突然开口:“你俩玩什么禁忌小游戏呢?看起来很激烈啊。”
宝意吓一跳,耳朵更红了。
周嘉述笑得很开怀,廖婷婷都快笑疯了,就连吃多了糖牙疼的舒念都扭头笑话了一下俩人。
这俩人同时手语交流的时候还是挺少见的。
尤其宝意不像周嘉述那样面无表情,她情绪丰富着呢,但怎么还还打人手心。
一直到下课铃响,这场漫长的煎熬才终于结束。
宝意深深吐出一口气,跟周嘉述说:“我走了,明天见。”
周嘉述纠正她:待会儿见。答应我的,别忘了。
宝意撇撇嘴,不忘逞强:“记得准备你的小节目,我等着看呢。”
周嘉述笑了下,点头。
突然,他又说:要不我陪你回家,再回医院。
宝意张了张嘴,惊讶道:“你倒也不用这么卖力表现。”
明天又见面了。
搞得像是异地……恋似的。
想到这个词,宝意忍不住挠了下头,有点不好意思。
周嘉述:你好不容易愿意表白。我不得让你觉得物超所值。
宝意被逗笑,倒退着往前走:“明天给我带牛奶和糖糕。替我跟周叔叔问好,我周末去看他。”
周嘉述点头。
宝意一直退着走了十几米,才依依不舍地转身。
周嘉述的表情瞬间垮下来。
其实他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想要陪她回家再去医院。
周嘉述啊周嘉述,你没救了。
第35章 Chapter 35 周嘉述他彻底么……
就知道周嘉述是个只会打嘴炮
的骗子, 宝意跟他视频俩小时,他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了。
但宝意破天荒没调侃他。
因为突然觉得非常难为情。
镜头里的周嘉述跟坐在身边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的手机摆在正前方,暖光从头顶自上而下打下来, 低头的时候,眉骨下有一片阴影, 显得那双眼都更深邃了几分。
从这个角度看,太近了, 近得仿佛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在写作业。
宝意一度想把手机拿远点,可最后又没舍得。
以至于每次抬头看见都会一惊, 比两个人坐在一起写作业还让人感觉到……近。
宝意呼吸都要不畅了, 只能尽量低着头不去看他, 只默默听他翻书和笔尖挪动的声音。
他下午薯片吃多了,这会儿时不时咳了一下, 咳得宝意十分愧疚。
因为她只想起来买薯片, 都没想起来买瓶水,从旁边同学手里的一排旺仔里顺过来两盒,一人一盒,但最后她喝了一盒半,他只喝了小半盒。
周奶奶给他炖了梨汤,端过来的时候, 弯腰隔着镜头跟宝意打招呼, 笑说:“俩小朋友还挺要好, 写个作业都要视频写呐?”
宝意第一次这么尴尬, 一边偷偷在镜头外搓手指,一边咧嘴笑了笑:“这样可以互相监督啊奶奶,当然,主要是小述监督我。”
周嘉述抬眸看她, 她正凑近镜头,近得能看到皮肤上的绒毛,浓密卷翘的睫毛随着她眨眼的动作像两片轻盈的蝴蝶。
她的眼里有湖泊。
他想亲吻她的眼睛。
倏忽,周嘉述偏过头,默默深呼吸。
莫名又觉得喉咙难受。
跟奶奶说完话,俩人就继续写作业了,谁也不再说话,偶尔彼此偷偷抬眸看对方,通过笔尖摩擦纸张的频率来判断对方的动态。
各自都很安静,只他偶尔咳一声。
宝意今天太累了,不停打哈欠。给自己滴了两滴眼药水,泪眼朦胧地放空片刻,一瞥镜头,周嘉述正凝眸看她,倏忽,她破涕而笑,问:“你看我干嘛?”
周嘉述对着镜头比手语:看你好看。
她很少哭,也恰巧每次哭的时候他都在。
每次看她哭,他都会有世界归于灰寂的感觉,大概就是那种夸张的形容——天塌了。
以至于明知道是她滴眼药水,看她放空的神情,还是会心揪一下。
想抱抱她。
宝意:“……打扰了。”
就不该给他递话茬。
她显然不会知道他内心复杂的心理活动。
周嘉述笑了下。
宝意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低下头的时候,宝意还在想,这话怎么接?不知道。他们算谈恋爱吗?也不知道。
宝意什么都不知道。
真是个无聊的早恋,如果有一天他回忆起来,大概会这么想。
想到这里,宝意也笑了。
那就算你倒霉吧,周嘉述!
最后一道题写完,他们沉默着看了会儿彼此,两个人都说了再见,但谁也没有挂断。
停顿了大约半分钟,宝意忍不住笑了,周嘉述也笑了,他难得有些难为情,偏过头。
宝意也微微偏过头,不知道怎么,突然不好意思看他。
想到两个人今天接连莫名其妙傻笑,就更好笑了。
终于,宝意的手机最后一格电耗尽,他们才结束了这个视频通话。
谁也没想到,两个人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的视频通话,脸皮都突然变薄了似的。
于是到最后,宝意都没敢催他表演脱衣秀,怕他反过来调戏她,怕他真脱,更怕……自己先绷不住。
挂断视频,宝意去冰箱里找了点吃的,爸爸熬夜翻译东西,这会儿出来倒水,问她怎么还不睡,要不要给她煮碗面。
宝意摇了摇头,晃了晃手里的酸奶,说这个就行。
旋即想起来,每次周嘉述在的时候,她都会点头的。
因为他胃不太好,不能饿。
这么多年,吃那么多也不知道吃哪儿去了,都喂不胖。
不过他身材挺好的,他不仅晨跑,也挺爱运动。
宝意喝了杯酸奶就睡了,躺下的时候还觉得空落落的,没了他在身边,根本就不是少了一个朋友,像是少了一个器官。
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只有分开的时候才懂有多难受。
宝意睡着之前又忍不住在想,可能两个人挨得太近了,所以她才会感觉到一丝别扭。
熟悉感让他们不需要保持距离,但亲密接触又因为蒙上一层别样的意味迫使他们保持距离,然而又因为不需要保持距离但保持距离,导致一种微妙的错位感。
但宝意一点也不想改,根本不想分开半点。
尽管会有点别扭-
但这个别扭的毛病没到过年就治好了,因为发现比起别扭,她更不能接受的是他们真的产生距离。
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
那天离期末考只剩下一周,周叔叔早就好了,医院忙,静姨一直出差,就把父子两个继续安排在爷爷那儿了。
宝意问他为什么不自己回来住。
因为觉得其实一直以来夫妻两个也经常不在家,他都这么大了,哪儿还需要托管,她觉得非常不高兴。
他们已经分开很久了。
……虽然白天会见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在路边的长椅上,她一个人出来买吃的,别提多失落了。
周嘉述隔着屏幕笑,比划:如果是以前,我会据理力争,不用管他们的意见,自己搬回家住,但现在不行。
宝意不解:“为什么现在不行?”
周嘉述叹了口气,抬手:因为你跟我迟早要公开,长辈们开始翻旧账的时候,我希望少点罪名。不然我没法跟你爸妈交代。
宝意张嘴,卡壳,半晌才说出一句:“谁要你交代!”
然后瞬间挂了电话。
没想到刚回家就得到一个噩耗。
二舅妈要来了。
她美丽聒噪且烦人的二舅妈,就要来了。
周嘉述接到宝意发过来的微信消息的时候,都没机会调侃她脸皮什么时候这么薄了。
他不由好奇问了句:【你二舅妈怎么突然去你家?】
她二舅妈和申卉性格不合,俩人除了姥姥姥爷在场的时候能好好坐下来说说话,平常互相都不怎么来往。
[意想不到]:因为我姥姥姥爷我舅舅我大舅妈和我小舅舅都要来。
梁文山同志评上副教授了,今年本来十一月份就开始评了,但因为期末事忙,答辩排到这个月,最近才出结果。
正好大家好久没聚了,趁着年底,决定举家庆祝,夫妻两个十分奢侈地在明珠天地定了个特大包厢。除了家里人还叫了几个朋友。
[述而不作]:那么多人呢,你怕什么。
[意想不到]:你不懂,这是条件反射。我二舅妈有魔法,总能在茫茫人海中精准锁定我,然后问出所有我不爱听的话。
不过很快宝意就又高兴了,周叔医院值班不能来,涂静阿姨正好闲下来了。说要来,顺便要把周嘉述带过来。
宝意问了三遍:“小述真的来?”
其实是想问,静姨真的回来了?那岂不是周嘉述也能回来住了。
申卉笑道:“那骗你有什么好处还是怎么,才搬走多久,你就不认识了?”
那倒不至于,只是俩人最近全都两点一线,周末偶尔出去也是她去爷爷奶奶家,顺便去他那里……写作业。
两个人好久没有在家和学校之外见面了。
竟然有一种陌生的新鲜感。
宝意知道的一瞬间就在琢磨换什么衣服了。
但宝意没着急,眼珠子转了好几转,十分未雨绸缪地开始谋划怎么不动声色地做铺垫,为了让爸妈和周叔静姨接受她和周嘉述的事。
申卉也在挑衣服,站在镜子前比了好几套,怎么都觉得不满意,一会儿觉得
太招摇了像是炫耀,一会儿又嫌弃太朴素了刻意,梁文山路过几次都绕道走,生怕老婆抓着他问意见。
最后还是宝意给她挑了一套:“这件,白色的,清新淡雅气质过人,一看就是知识分子的家属,十分配你。再搭配这个胸针,婉约精致,年轻十岁。”
申卉被女儿逗笑,抬手戳了下她脑袋,然后左右比了比,也觉得满意。
扭头又问:“你到底怎么啦?你要是不想去也可以在家里写作业,等你爸爸回来你单独给他庆祝,正是期末,而且再有一年半就高考了,大家都会体谅的。”
宝意扁扁嘴:“要去。我这不是害怕我二舅妈取笑我,上次她说想撮合小述跟她娘家侄女,我就说我和小述已经定了娃娃亲,她不能破坏我们的感情。”
够自然吗?宝意微笑,为自己的从容不迫气定神闲在心底悄悄鼓掌。
申卉依稀记得这事儿,顿时弹了她一个脑瓜崩:“整天胡说八道什么。你少败坏小述的名声,让你周叔和静姨知道算怎么回事。”
梁宝意:“……”
是我不配了。
不,明明绝配。宝意自我催眠,再接再厉。
“她说话太难听了嘛!说小述不能说话,但有潜力,早下手早套牢,等他出息了就晚了。跟讨论投资一样,小述是个人,又不是个物件。怎么能这么算计着去接触他。”
申卉叹了口气,心道她就那样。成年人唯利是图的嘴脸她早就习惯了,但为了保护女儿的天真,她还是义愤填膺说了句:“你二舅妈也真是的,怎么能这样不着调。下次跟妈妈说,妈妈替你怼她。不行,待会儿我就找机会说她。”
宝意看妈妈那么气愤,反而劝了句:“算了算了,我二舅妈天天过嘴不过脑的。”
但刚出发,突然小舅舅那里发来消息,说有个朋友失明在他这儿住,身边离不开人,他本来不打算来了,但姥爷一直打电话催,他把朋友带过去了,结果给姐夫带的礼物往家里了,嘱咐宝意到了先照看一下。
宝意“哦”了声,但她其实没见过几个小舅舅的朋友。
车子到了明珠天地,服务生领他们到八楼的包厢去。
宝意看到在楼下大厅休息区的裴家明,瞪大眼:“怎么是你?”
裴家明眼睛被敷料蒙着,但听到声音还是朝着这边扭过头,于是宝意跑了两步,迟疑地靠近他,小声说:“明哥,你好,我是宝意,还记得我吗?”
裴家明笑了笑:“宝意啊,来扶我一把。眼睛看不见真的很要命。”
宝意下意识伸手抓住他手腕,裴家明顺势抓住她胳膊,很用力,大概是突然失明没有安全感。
“你……”宝意不太好意思问,“你这眼睛……”
“哦,外伤,动了手术,暂时只能当个瞎子了。医生说手术挺成功的。但还有……小小的几率彻底失明。很感谢你小舅舅收留我。”
宝意难过地“啊”一声,裴家明倒是心态很好地笑了下:“世事无常嘛!我觉得我吉人自有天相,没有……没有也就算了。”
他话说的轻松,宝意却更难过了。
想起周嘉述刚出事那会儿,谁也没想到会失语,抢救特别及时,看起来恢复得很好,他起初不说话只当是虚弱,再后来以为是脑部损伤造成的短暂性失语,因为他头部创伤不算严重,声带损伤也不足以致失声,直到后来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他始终无法开口,那段时间就算噩梦一样。
静姨怎么都无法接受,经常偷偷掉眼泪。
那时周嘉述也安慰妈妈:说不定哪天就恢复了呢,就算不能也没关系。
那一年周嘉述已经识很多字了,可以给她写纸条,可纸条上青涩稚嫩的字迹却刺痛做母亲的心。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今后却连正常受教育可能都比别人困难。
连宝意回忆起最初那几年,都觉得连空气都是苦的。
他自己、他父母,要痛千万倍。
宝意回过神,安慰裴家明:“一定没事的。”
裴家明笑了下:“那借妹妹吉言了。”
她扶裴家明进去,包厢里已经到了三分之二的人了,这会儿正说话,看见主人公进来,都纷纷祝贺起来。
宝意一眼就看见周嘉述坐在角落里,左边是她那倒霉的二表哥,右边是他二表哥的小表妹……那个会手语的二舅妈的小侄女。
宝意愣住了,第一次有一种自己是外人的感觉。
然后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着坐下了。
她和裴家明坐这边,周嘉述几乎在他对面。
旋转的大圆桌,能坐几十个人,中间空的地方能踢足球,坐在对面跟面对楚河汉界有什么区别。
宝意顿时就不高兴了,那种不高兴像是突如其来的重感冒,一下子鼻塞流涕,根本反应不过来。
以至于裴家明跟她说什么她都没太听得进去,只是装模作样地侧耳认真听着,间或照顾他拿东西,把餐前点心给他垫垫胃。
“我不该来的,打扰你们吃饭,但你小舅舅非让我来。”
大概也不是为了吃饭,就是想让他出来散散心吧!周嘉述失声之后也不爱出门了,每天就喜欢看书做作业,那会儿宝意也喜欢没事就拉他出去玩。
涂静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正好看到梁文山和申卉进来,于是笑着说了句恭喜,梁文山这会儿已经有些尴尬了,他不太应付得来这种场合,客套话说多了,脸都要笑僵了。只忙着招呼大家都坐。
涂静坐下来,和儿子之间还隔着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腼腆地垂着头,时不时歪头跟周嘉述说一句话。
宝意的二舅妈顺势夸起自己的侄女:“我们晗月可懂事了,性格也好,学习也好,但比小述还是差点,你要多向哥哥学习,知道了吗?这位哥哥考试年年拿第一。”
周嘉述抬眸的瞬间,眼神里是压下的浓烈的不耐烦。
这让涂静一惊,下意识打断他们的对话,把杯子推过去:“小述,给妈妈倒杯水。”
周嘉述伸手去够水壶,表情才和缓一点。
他一向冷淡,因为不会说话,倒是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客套,也就让人看不出情绪。
但这是自己的儿子,涂静怎么会看不懂,他一向算不上好脾气,但也耐心十足,虽然并不喜欢人多的社交场合,但也稳得住,甚至于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儿突然情绪变得糟糕起来。
她二舅妈毫无察觉,依旧卖力夸着:“以后可不得了。”
涂静微笑回道:“也没有年年拿第一,跟宝意两个人成绩差不多。小述说不定还没宝意拿第一的次数多。”
她二舅妈一向看不惯宝意,这会儿忍不住拆台道:“但那丫头心态不行,成绩忽上忽下的,考试有时候就是拼心态,还是像小述一样好,心态稳,发挥就能超常。多少心态不稳的,平时里分考得高,一到高考,‘啪’,熄火了,重本的水平,一本都勉强。”
涂静不耐烦地压了下唇角,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贬低自己的亲外甥女来抬高一个毫无关系的人。
这超出她的认知了。
周嘉述端起面前的杯子,把里面的橙汁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搁在桌面上,突然起身,用手语跟母亲说:我出去一下。
涂静有些惊愕地看了一眼儿子:“啊……好,别乱跑,待会儿就吃饭了。”
周嘉述颔了下首,就走了。
她二舅妈着急说了句:“是不是觉得闷啊,小孩子嘛,就是坐不住,月月你也跟着哥哥出去玩会儿呗。”
祝晗月迟疑地起身,但即
便他一言不发,她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排斥了,于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去。
涂静拧眉,突然拽了下祝晗月:“月月是吗?在哪儿上学啊。”
她寒暄着,把女孩儿按在了座位上。
周嘉述大步离开座位的时候,目光就已经锁定在宝意身上,她微微凑头在裴家明侧脸,专注地倾听他说话,手上还不忘给他递吃的,倒饮料给他喝。
裴家明眼睛上的敷料那么明显,他不用问都知道怎么回事,照顾病员而已,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但他满腔的怒火和不适依旧无处抒发。
于是他走到她手边,突然攥住她手腕扯了下,意思是:跟我走!
那种幼稚的占有欲,甚至让他产生一点自我厌恶感。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严肃,又或者他这一下太显眼,旁边长辈顿时都投过来目光。
宝意也愕然扭头看他,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呆在原地。
那一瞬间被注视的感觉让她心慌,总觉得这样下去马上就会被发现了。
太明目张胆了点。
但沉默了一秒两秒,她最后还是起了身,跟着他走出了包厢。
走廊里安静无声,连服务员都没有,厚重的地毯吸掉脚步声,周嘉述拽着她始终没有松手,宝意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
她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但那生气之中似乎还夹杂着别的东西。
她看不透,但隐约又能感受得到,那种抓心挠肺的痒,钻进血液,流向四肢百骸。
她忍不住也攥紧他。
过了许久,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可以说话的,于是大喘了一口气,问:“你怎么了?”
周嘉述拉她去安全通道,往上走了三个转弯才停下,低着头,眼神悲伤地看着她,攥紧了拳头,想说你能不能不要看见个人就想照顾,是不是所有身患残疾的都能唤醒你的保护欲。
可那场合那么多人,她大概是裴家明唯一认识的人,他又觉得自己无理取闹。
可是她为什么那么温柔耐心。
仿佛对他和对别人根本没区别。
如果他没有失声,是不是他们之间根本不会这么亲近。
但她本来不就是个心软善良的人吗?周嘉述你到底在介意什么。
僵持的十几秒里,谁也没有说话,只能看到彼此眼神里浓烈而复杂的情绪。
突然,宝意双手扒在他的肩膀,略微用力把他推到后面墙上去,垫着脚,抬头恶狠狠地亲上去。
时间好像在一瞬间停止了运转,连风都静止了。
周嘉述攥紧的拳头无措地松开,微微抬起,却不敢拥抱她。
像梦里才会有的场景。
心跳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她温热的唇瓣还带着茉莉花茶的香气。
宝意因紧张而呼吸急促,短暂的吻已让她胸口剧烈起伏,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涩,整张脸都泛红。
她咬着唇,终于还是气愤地说出口:“你都不知道给我留座位,还跟别人一起坐,再有下次你死定了!”
其实她知道他怎么想的,两个人关系微妙,太刻意了容易露出破绽,被发现了怎么办?
就像宝意,其实她一点都不介意爸妈知道,但是不想牵连他。
他大概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们还太年轻了,空有一腔爱意,没有盔甲,没有可以为了彼此挥斩荆棘的武器,再真挚的承诺都可能是一戳即破的泡沫,只能先把爱意藏一藏。
可宝意还是生气,她该死的二舅妈真是一如既往地烦人精。
但周嘉述也该死。
再多正当的理由都不能抹杀她的怒意。
周嘉述点头,看着她的表情,那一张一合的唇瓣,周围都好像变成了真空,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脑海中仿佛有一个小人在催促他吻上去。
他双手突然上移,捧着她的脸固定住,然后徒劳挣扎了两秒,汹涌的吻就已经落下。
宝意听见潮涌的声音,像是海浪把她整个淹没了。
她突然觉得不会呼吸,仰着脖子,无助地敲打他的背。
周嘉述终于松开她,缓缓靠在墙上,仰着头,平复喘息,眼神斜向下睨她,指腹轻擦她唇角晶莹的水渍,看她沉默后退,用外套挡脸,无声笑了。
什么时候长大呢?
长到可以吻个够的年纪,亲到地老天荒。
才够表达他的爱意。
第36章 Chapter 36 住脑,梁宝意!……
有点缺氧, 所以宝意整个人都显得有点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抿了下唇。
嘴唇很麻,宝意甚至觉得自己嘴巴肿掉了。
她把外套拉高到鼻子下面, 露出一双哀怨的眼睛看他,也不说话。
他比手语:你这么看我, 是想骂我,还是想继续?
他唇角带着一丝笑。
宝意终于收起目光, 偏过头,没好气:“真想报警把你抓起来。”
他不解, 继续比划:难道不是你先强吻我?
“那我看你也很配合。”宝意微微昂着头, 眯着眼看他, 说不上来是什么复杂的心情作祟,宝意很想咬他。
于是, 她上前一步, 抓起他的胳膊捋起来袖子,仔细端详了会儿,找了一块儿顺眼的地方,然后一口咬上去。
周嘉述:……
他一直低着头看着她,还以为她想干什么。
她那神情和动作,谁能想到就是为了咬他一口。
咬完了, 宝意心情好了很多, 情绪才平和下来:“你跟别人不一样, 跟谁都不一样。虽然我也说不清哪里不一样, 但就是完完全全一丁点都不一样,所以你再说我就不仅咬你,还要打你骂你。”
周嘉述低着头看她,接吻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想通了。听她这么说, 心情更好了,于是抬手比划着问:可以给我抱一下吗?
说完,直接张开手臂了,看着她。
宝意迷惑地看向他,意思是你亲都强亲的,抱一下倒是知道问了。
于是宝意赌气道:“不给。”
周嘉述笑了下,比划:那你抱我吧!
说着,再次张开手臂,看她即便原地无语但还是微微倾了下身,只觉得心软得一塌糊涂,于是往前一步,双臂紧紧抱住她。
这个时候很适合说两句情话,情人耳边呢喃,大概是很浪漫的一件事,可惜他做不到,那一瞬间的落寞让他垂下眼,旋即为了彰显存在感似的,侧头亲吻她的耳后。
宝意耳朵后面很敏感,觉得特别痒,笑着挣扎开了。
站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敛起表情抱着拐角的栏杆瞪他,但最后还是没绷住笑了,问:“你这算是吃醋吗?”
周嘉述也看她,抬起一根手指指向宝意,比了个问号,微微挑眉,意思是:那你呢?
宝意点头,坦然道:“我是啊。”
这下换周嘉述笑了,俩人对视一眼,更是笑得难以抑制。
马上要上菜了,俩人不敢多待,也怕谁再找过来,这地方未必安全。
穿过安全通道大门的时候,宝意嘀咕一声:“咱俩跟搞地下恋似的。”
周嘉述比了句:我不介意你公开,如果挨打了我会挡在你前面的。
周嘉述出事那一年,宝意陪着他留了一级,因为她也无心学习,每天往周家跑,期末考试考得一塌糊涂,老师判定她根本什么都没学,在期末评语上写建议重读。
所以后来宝意提出想要留级的时候,爸妈慎重考虑了一下,没有拒绝。
所以其他学校的学霸都是跳级的神童,他俩比同届大多数学生还要大一岁。
宝意的生日在九月末,周嘉述的生日在八月初,中间差的甚至不足俩月。
现在离俩人十八岁生日,已经很近了。
但这跟年龄也关系不大,只要一天没有高考,任何感情都是罪恶。
宝意比了个“嘘”声,义正言辞说:“不要瞎说,我们就是好朋
友,公开公正公平的好朋友。谁问都是好朋友,十七年岁月见证,如假包换的好朋友。”
周嘉述:……
哦,行吧!
但过了会儿,他还是没忍住:背地里偷偷亲嘴的好朋友?
家里大多数人都会点手语,他爸妈更是精通,宝意忍不住狠狠攥他手:“不许比划。是的,我们就是好朋友。”
这能往外说吗?
这说出去以后还能一起吃饭、上下学、写作业吗?
周嘉述有微妙的不爽,但也知道他们注定暂时不能见光。
推开包厢门的前一刻,周嘉述突然又比划了一句:但我有点想挨打怎么办?没有挨过打的青春是不完整的。
宝意抬手摸了下他额头:“你发烧了?”
脑子得是烧坏了吧。
周嘉述轻笑了下。
不知道,就莫名不想等,大概是他比任何人都先知道世事无常,五六岁的宝意最喜欢他唱歌,每天缠着他要听他唱歌,他偏不要,因为她喜欢的歌甜腻腻的,他觉得丢脸。
他出事后,有一天宝意给他唱粤语歌,她何止跑调,她根本就不在调上,哼完懊恼:“为什么你生下来就五音俱全,怎么唱都好听,我怎么唱都跑,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赋吗?”
他那时很想唱给她听,可却已经不能。
人生那么短暂,很多你以为以后总会见的人其实已经是最后一面,很多以为以后会做的事,其实永远不会再被拿起。
那些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所有你觉得自己以后还有千万次机会的东西,很多时候就只有那么一次了。
周嘉述没来得及回答,两个人就已经进了包厢。
这会儿宝意反而不敢跟他坐在一起了,黏在妈妈身边当挂件,申峻已经来了,坐在裴家明身边,刚宝意被周嘉述拉走,有个亲戚看到,过来照应了一下。
宝意突然有点触动,很多时候你觉得自己不可或缺,其实只是一种错觉,世界不会围绕任何人旋转,你也没有那么重要。
哪怕是她和周嘉述,互相觉得彼此重要,也并不是谁离不开谁,只是因为爱,且彼此回应了彼此的爱。
于是宝意抬头看了他一眼。
周嘉述也仿佛有所察觉,微微扬了下眉,宝意双手举过头顶给自己整理头发上的发带,然后悄悄曲起手臂,比了个爱心。
周嘉述靠在椅子靠背上,偏头笑起来。
他一笑,宝意也忍不住笑,两个人隔着大半张桌子,在喧闹的人群里,无声而默契地进行着独属于他们自己的交流。
最后笑得申卉拍她巴掌:“好好坐,跟条虫似的,再扭来扭去掉下去了哎呀,梁宝意你是不是三岁!”
宝意只好乖乖坐好,莫名想起周嘉述刚刚在门口说的话,于是她也鬼迷心窍似的,扭头跟申卉说:“妈妈,你有没有觉得小述特别英俊高大帅气。”
申卉点点头:“嗯呢,随你静姨,你周叔叔也不错,基因好。”
啧,怎么就品不出来一点别的东西。怎么就没个长辈出来调侃两句哎呀这俩小孩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挺般配,以后要是在一起了……
好吧,没有,这届亲戚不行。
她那讨人厌的二舅妈都知道没台子硬给自家侄女搭台子,怎么就没人看出她和小述的郎才女貌呢?
于是宝意喝了一杯葡萄酒后,胆气顿生,决定自给自足自食其力,她豁然起身,径直走到周嘉述旁边,推了推他,让他挪一挪,然后自己搬了个小圆凳加塞进去。
倒是给周嘉述吓一跳,好笑看她,问:怎么了?
宝意言简意赅:“不怎么,想跟你一起坐。”
旁边静姨顿时笑起来,往另一边挪了挪,给俩人腾位置,顺便说一句:“这俩孩子从小就连体婴似的,谁也离不开谁。我以前还说呢,宝意要是我闺女就好了。”
远处申卉说一句:“可惜当时多此一举去寺庙抽了个签,不然这干妈早就认上了。”
这个宝意和周嘉述都不知道,在场的也没几个人知道,俩人便聊起来,说那会儿想亲上加亲,宜宁的风俗就是干什么之前都先拜一拜,求个签求个符或者去找大师看看日子,本来就是讨个好彩头,大部分大师都没真才实学,只是捡好听话说。
但没想到,可能她们俩去的时候大师是个有料的,又或者单纯正好心情不好,那个签是个中上签,换个大师可能就往好处解读了,但那天那个大师说不好,不合适。
说涂静和宝意虽有母女缘分,申卉和周嘉述虽有母子缘分,但那缘分只在特定的时期,很多年后,如果过早极容易生出大患。
两家人都不迷信,但毕竟涉及孩子,就还是谨慎了,没再提互认干爹干妈的事了。
宝意挑了下眉,心道幸好没认,不然她还要多一项违背道德的罪名。
周嘉述看她乱转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抬起手臂用手肘戳了她一下。
宝意也戳他,两个人戳着戳着互相抱住对方的胳膊,被申卉看见,忍无可忍骂一句:“梁宝意!你到底几岁了。”
宝意叹气,心道自己这窗户纸是不可能戳破了,于是破罐子破摔拉了下他的手,谁成想周嘉述反手扣握住,宝意倒是也没这么胆大,又去拍他的手。
涂静就以为是周嘉述又逗她玩给逗恼了,手绕后给了儿子肩膀一巴掌:“别欺负宝宝啊,你一个男孩子有点担当。”
最后梁文山发话:“你俩吃饱了出去玩去吧,别在这儿闹腾了。”
于是俩人被赶出去了,双手插兜站在酒店外的马路上看十字街口繁华的夜景。
宝意突然笑了下:“我都怀疑我跟我爸妈说我要和小述结婚,他们都觉得我在开玩笑。”
周嘉述也扯了下唇角,心想这样也挺好,不用刻意避嫌,不用装模作样保持距离感。
“我前半生乖巧、懂事、听话,我勤劳、热心、勇敢,这是命运对我的馈赠。”宝意突然开始自恋,“我可能太好了,不会有人觉得我会学坏的。再说喜欢一个人也不能算坏,顶多是时间稍微有点不合适,但我肯定会好好学习的。你也不许给我掉链子。”
宝意突然抓住他脖领的衣服,“我们要以全校第一第二的成绩考进宜大,然后以后学校提起来就会把我们当正面例子,我和你的爱情会传扬无数届。想想也很厉害嘛!”
周嘉述笑了笑,颔首:好-
那天晚上,周嘉述依旧没有回家,宝意满心期待着寒假可以和他一起过。
可惜宝意始终没等到他回家。
原来周叔叔和静姨最近这么卖力工作,是为了腾出寒假的时间,带周嘉述去看医生。
这次他们要出国,是他一个远在国外做生意的表姑帮忙联系的专家,说是手里有类似的案例,可以带去检查一下。
周嘉述其实不太想去,他们家还算富裕,父母工作体面,爷爷奶奶也有些家底,可因为他的病,挥霍太多了。
出国一趟要花不少钱,看病还不知道要花多少。
再多的钱也经不起这么挥霍。
可父母都饱含期待地看着他,他无法拒绝。
希望真是个温柔又残忍的东西,有时候他都觉得还不如宣告永久性失声的好。
一辈子不能说话……就不能说话吧!
但一向坚定站在他这边的宝意也在劝他去:“静姨这么努力赚钱,都是为了那一点点希望,跋山涉水远渡重洋,对她来说一点都不苦,你放弃了,认命了,她才会真的觉得苦,为了自己的目标努力,是很幸福的。小述,我知道你心疼静姨,那就积极一点吧,说不定真的有希望呢,我也盼着你早点好。”
周嘉述点了点
头。
他都知道……
只是失望太多次了,他不希望爸妈再难过了。再因为他焦头烂额互相埋怨了。
宝意和爸妈送他们到航站楼,眼睛都红了,一想到他们即将很久见不到面,就觉得特别委屈和焦躁,尽管无数次安慰自己,他最多去二十天,二十天都不够她把寒假的七十多张卷子写完。
周嘉述一直在看她,眼神都不加掩饰了。
俩人的确没有分开这么久过。
最后,他过去抱了她一下,意思是:没事,我很快回来。
宝意本来就只是有点眼睛酸,这会儿是真的觉得难过了。
但到底理智还在,装模作样拍了拍他的背:“记得给我打电话。”
他们落地只在酒店休息了几个小时就约见了医生,又是一系列的检查,结论都大同小异,说声带损伤问题很小,大概是脑部损伤导致的,而因为没有其他显著的病变,大脑的扫描片看不出来任何问题,这样的话就无法针对性治疗,只能等一个奇迹。
或许哪天突然就好了,或许永远也不会再好了。
但这次开了一些康复治疗的辅助手段,他们有一台新机器,用来刺激大脑特定区域,但最后也没有什么效果,随着开学的时间越来越近,静姨终于决定回国了,而这时周嘉述因为治疗过程中的疼痛“啊”了一声,虽然只有一声,且之后再也没有发出声音,但足以让静姨激动得热泪盈眶。
那意味着再次证实他的声带是没有问题的。
他本来就不是完全不能发声,但那一声“啊”太清晰太明确了,如果静姨去之前的希望是百分之五,经过治疗已经降到百分之二了,但因为这一声“啊”,她重新燃起了百分之二百的希望。
“一定会好的。”她在电话里说了好几遍。
甚至于隔着几个小时的时差的梁家,也都忍不住感到振奋。
新年伊始,照例是去寺庙拜一拜,妈妈求加薪求一家人健康平安,爸爸求新年多一点好好学习的好孩子,因为改期末卷子改得头发掉了两大把,十分痛苦。
而宝意依旧求了周嘉述早日康复,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虔诚。
以前还小,很多事不会去思考,那天听说静姨是因为担心儿子长大了面对真实社会的残酷会因为失语而处处碰壁才跟周叔关系僵硬的,她的心脏也真实地惊颤了一下。
她第一次有种自己马上就是个成年人的强烈感觉。
因为有了一点转机,静姨又多待了一阵,如果不是医生也劝她,这事具有偶然性,急不来,甚至不一定是治疗起的效果,经颅刺激并不是个罕见的手段,她在国内也可以做,甚至很久之前周嘉述就已经做过了,只是静姨觉得可能过了这么多年,机器或者技术更先进了呢!
她每天都抱着各种期待和希望,任何一点可能都不想放过。
直到开学前一天,一家人才回国。
宝意跟着爸妈去接,再次毫无顾忌地扑进他怀里,两个人当着父母的面拥抱,互相把脸埋在对方肩膀。
“你说我现在亲你一下,爸妈会是什么反应?”宝意闷在他肩膀,小声嘀咕。
于是周嘉述侧头亲了下她的脸。
可惜,爸妈没看见,宝意还是吓一跳,原地起跳,直接跳出半米远,一头扎在妈妈胳膊上,装模作样又义愤填膺说:“他亲我脸。”
涂静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儿子,若有所思片刻。
申卉却毫无察觉,拍了宝意一下:“这是礼节,人家国外打招呼都这样的。”
宝意:“……”
妈妈,有一天你会后悔自己这么迟钝的。
周嘉述推着行李,宝意跟在他旁边,两家父母走在前头说话,他俩走在后面拉小手。
还是宝意主动的。
周嘉述瞥了她好几眼,不知道今天太阳打哪儿出来的。
但他腾不开手问,一只手要推行李,一只手要拉她,等到了车上,他才有机会问:今天怎么了?
这么黏人,不高兴了?还是发生什么了?
宝意打字:想你。
周嘉述深呼吸,偏头看车窗外,宝意还以为他觉得她调戏他气的,抬眸却看见他微红的耳尖。
于是宝意伸手挠他的胳膊:“哥哥,你有没有想我呀~”她用撒娇的语气说。
梁文山开车,副驾上坐着申卉,周叔和静姨有别的安排,周嘉述跟梁家的车,宝意当着爸妈面调戏周嘉述,周嘉述悄无声息地把手伸过去掐她的腰。
宝意笑得更开心了。
他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申卉实在听不下去,扭头指了指她,但她一向不干涉小孩子玩耍,最后也没说什么。
过了会儿,趁着爸妈激烈辩论,她躲在后面偷偷跟他说:“所以你到底有没有想我。”
一个坦坦荡荡的宝意,活泼的,灵动的,好像把恋爱当一场新奇的游戏,她到底懂吗?真的想他,还是觉得应该想他?作为朋友想,还是作为女朋友想?
思考这些其实没有任何意义,重要的是她说想她,不是吗?
可周嘉述凝眸看她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挑衅她的从容,他打字说:想,生理心理都很想。
生理心理。
生理……
宝意瞳孔都放大了,半晌才咬着牙狠狠捏他的手臂,最后都给他掐紫了,他也始终没挣脱,反而笑了下,看着她不淡定、不从容,甚至有点恼羞成怒,反而生出一种由衷的,爱着的感觉。
他第一次春梦梦到她的时候,还在由衷感到自己卑劣无耻。
可现在他对自己的唯一要求只是不强迫不引导,尊重她,但也尊重欲望。
爱本来就是欲望燃烧的火焰,他的心和身体,都在为她焚烧。
他每天都在盼望,早点长大。
长大了,可以做很多事,可以明目张胆追求她,可以自己赚钱,可以更有底气。
第二天就要开学了,宝意突然问廖婷婷:你上次看的那什么,给我看看。
廖婷婷还是第一天被宝意借东西看,于是根本没反应过来:什么?还有我有你没有的资料?
她下意识以为是学习资料,宝意把上次她说的关于男女主做一整夜的话复述一遍,她才恍然大悟,从各种犄角旮旯里找出来发给她。
“孩子长大了,不容易。”廖婷婷调侃她。
宝意看第一页就差点扔出去。
上来就是新婚夜彻夜到天明,详细描述了过程中的每个细节,看得宝意一张脸上满是痛苦,因为觉得像在进行什么酷刑。
没看几分钟,廖婷婷跟舒念添油加醋说宝意压力太大了,都开始主动看小篁文解压了。
舒念问廖婷婷宝意要了什么,知道后顿时满头黑线,连忙找了一个温和点的发给她。
宝意松了口气,原来还有温和点的。
结果点开看了会儿,男主说了一车的骚话,于是睡前宝意脑子都是:宝贝,你好软/你好香……
睡着了也是。
还是周嘉述的声音。
第二天宝意顶着熊猫眼跟周嘉述一起上学的时候,比上次廖婷婷还夸张,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
快到学校的时候,周嘉述摸了下她额头,以为她生病了。
宝意突然说了句:“我昨晚梦到你会说话了。”
周嘉述挑眉:说什么了?
都是不能播的。宝意心想。
他又问:梦到在干什么?
宝意喉咙又开始发紧,轻咳了声:“没什么,就说说话,做做运动啊……什么的。”
周嘉述狐疑看她一眼,最后若有所思点了下头,直白问:床上运动?
宝意强装的淡定顿时分崩离析,整个人顿时就清醒了。表情一寸寸碎裂,最终整张脸都是红的,也不管他了,进了校门一路狂奔去教室。
周嘉述被甩在后面,自己慢悠悠走,到了教室看见她已经恢复了,不由挑了下眉,丝毫不想这话题揭过去,走到她身边揉了下她脑袋,比划:没事,证明我们
宝意长大了。
宝意很好奇,他有没有……都会梦到什么,会不会……
但她问不出口。
而且她十分恼羞成怒,他猜出来就猜出来了,干嘛还要拆穿,真是无耻之极。
宝意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周嘉述却直接指腹按她的唇,仿佛故意提醒她:少闭眼,容易挨亲。
宝意:“……”
不能说话都能把她气死,能说话他得多气人啊!
不过宝意出了会儿神,倒是更好奇他说话是什么样的。
但脑子里莫名冒出一句:宝贝,你好软……
宝意狠狠拍了下额头,住脑,梁宝意!!
第37章 Chapter 37 掀了你的盖头
下学期开始, 学习任务就变重了很多,学校也举办了很多活动,比如讲座, 拉优秀的师兄师姐回校分享学习经验,开班会讨论每个人的理想, 写下自己心仪的大学……
起初大家还没什么感觉,不知不觉就开始紧张起来。
未来像是潘多拉的魔盒, 让人憧憬,又让人畏惧。
每个人身上都像是被上了发条, 只能被迫地不断地往前走, 好像有一个无形的声音一直在催促,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班级学习气氛浓郁了许多, 以前爱起哄的同学慢慢也不爱闹腾了。
不过宝意和周嘉述倒是没什么感觉, 大概是目标早就定好了,两个人的学习节奏本来就快,倒是还算适应。
只是周嘉述因为那声“啊”,静姨整个人都变得很有活力,努力工作,努力赚钱, 然后抓住每个假期, 带周嘉述去复查。
周叔叔和静姨和关系缓和了很多, 大概是因为他们能互相理解彼此的执着了。但因为周嘉述的事情一直横在那里, 所以他们其实始终没能彻底交心,不过对于这个结过,周韫宁已经很满意了。
伤心的只有宝意,因为她再也没有和他一起过过假期了。学习时间又排得太满, 有时候觉得俩人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
两个人的十八岁生日都在学校度过,高三开学尤其早,整个暑假加起来都不到二十天,周嘉述先过生日,那天课间操班长回班之后,班长突然站在讲台说:“今天是周嘉述同学的生日,让我们给他唱首生日歌吧!”
唱完宝意笑得最开心,习惯地站起来左右鞠躬:“谢谢谢谢!谢谢大家。”
廖婷婷“哇”了声:“这就是家属的自觉吗?”
她被安排到角落了,跟宝意隔着三四排的距离,这会儿说句话,全班都听见了。
宝意被哽住,半晌才笑说:“我真想揍你。”
廖婷婷欠欠地说:“哎,打不着~”
班上人顿时哄笑,不知道谁提了一句,学霸今天十八岁了,成人礼啊这是!
于是大家觉得成人礼不能这么简陋,补了一个祝福环节。
祝学霸早日恢复,祝学霸心想事成,祝学霸高考顺利……
大家七嘴八舌,热闹非凡。
虽然生日没什么稀奇的,但短暂的放松总是让人有热情。给予爱和关怀也是让人感觉到愉快的事。
在那繁杂的祝福声中,夹杂一句——
“祝学霸和学霸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然后局势逐渐走偏,最后不知道谁起哄拍了下桌子,说一句:“气氛都到这儿了,亲一个吧。”
宝意顿时再次起身,抬手往下压:“收收收,大家疯了不要牵连我啊。”
笑闹着,上课铃就响了,结束这场闹剧。
周嘉述突然摸出一个盒子递给宝意,很小的一个银色方形盒子,宝意顺手就打开了,里面是一颗滚圆的珍珠,直径大概有十几毫米那么大,没打孔,皮光锃亮,泛着微微的彩光。
“这是什么?送给我的?”宝意愕然,没理解。
周嘉述点了下头。
他在纸上写:姥姥给的,成人礼。
“给你的成人礼你给我干嘛。”而且哪有人生日反而别人送礼物的。
他继续写:她给我添的聘礼。
宝意耳朵有点发烫,抿了下唇,小声说:“那你不能以后给我,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你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也没地儿搁啊。”
周嘉述笑了下,又写:不贵重。而且晚了,本来我妈帮我保管的,我说我要送人。她问我送谁,我说送给宝意,她问我为什么送给宝意,我说聘礼先下点定金,免得她考大学考去别处不要我。
宝意也顾不上正上课,顿时掐他的胳膊:“你真这么说的?”
周嘉述偏过头,笑了好一会儿才说:假的。
宝意拍了下胸口,感觉真要吓死了。
其实是真的,周嘉述跟母亲说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涂静笑了下,以为他开玩笑,看他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认真,慢慢没了笑意。
其实涂静早就有所察觉。
比起申卉,她对这些要敏感得多,大概是因为周嘉述是个性格内敛的人,哪怕在家里,情绪也很少表露在明面,面对宝意的时候却总是藏不住,那眼神里浓烈的情意都快要溢出来了。
她是他妈妈,怎么会看不出来了。
涂静沉默许久,那一瞬间想很多,想小述这样,申卉和梁文山会不会介意,害怕两个小孩只是习惯彼此,却误以为是爱情,将来真的懂得了,会不会受伤……
可想来想去,脑海里都是宝意天真明媚的笑容,连她都很难不喜欢她。
两个孩子从还在怀里抱就在一起了,出事后陪周嘉述最多的是宝意,能让他开心起来的也是宝意,很长一段时间里,周嘉述对宝意倾注的关心和爱护,比对任何人都要多。
如果……如果贪心一点,或许也会有好结果。
“那你要好好读书,不要松懈,才能给人家好的生活。”涂静努力表现得平静。
周嘉述笑:我知道。
涂静没有多说,因为在这方面,周嘉述和宝意都没有什么可指摘的,两个人成绩最近都非常稳定,俩人一回家就是写作业,讨论的最多的也是各种难题。
“要对宝意好。”
周嘉述:我知道。
涂静绞尽脑汁,也没想到什么可嘱咐的了,两个小孩都非常懂事,尤其周嘉述,自从出事后,她为了多赚钱,和周韫宁两个人没日没夜的工作,想尽办法增加收入,能在家的时候就很少了,他自己承担了很多,无论生活还是学习,都很少让爸妈操心。
当然,申卉一家也帮她分担了特别多,大部分时候,周嘉述都是在梁家吃的饭。
所以涂静更害怕没有好结果,那简直是恩将仇报。
或许应该叮嘱他不要做这个年纪不该做的事,可想来想去,最后保持了沉默。
她相信自己的孩子。
最后涂静把珠子给他了,他又给了宝意。
宝意怕弄丢了,给妈妈保管,申卉问她哪来的,她实话实说是周嘉述送的。
“怎么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申卉强装镇定问,因为这个珠子她认识,涂静跟她说过她妈妈的妈妈留了个珠子,很漂亮的正圆镜面海水珠,太大颗了不知道做什么,就一直没有打孔也没有镶嵌,本来是要留给涂静的,涂静不喜欢首饰,就没要,老太太便说留给小述长大送喜欢的女孩子。
谈不上多贵重,但却是传家的玩意儿,意义非凡。
宝意心道妈妈可能是觉得不应该收这么贵重的礼物,于是淡定回答:“成人礼嘛,我不是快生日了。”
她给周嘉述送了一盒六双袜子和一个耳机一个剃须刀还有一个成长相册,周嘉述长胡子了,宝意第一次见他没刮胡子的样子的时候,整个人大为震撼,好像第一次真的意识到他是个男人了。
袜子是粉色的,耳机是刻着宝意名字地,剃须刀也觉得他会一直用,每次用都能想起来是她送的。成长相册是关于两个人的,宝意费
了挺大劲才把俩人成长轨迹拼凑起来。
宝意准备的成人礼申卉都知道,那会儿她就吐槽她,干嘛送礼物刻自己名字,但只当小孩子闹着玩,就没多想。
申卉这会儿只觉得两眼一黑,然后心跳加速,生怕涂静知道了来找她算账。
当然不是觉得宝意不好,实在是她从小在周嘉述面前就不做人,小述跟个老妈子似地照顾她生活方方面面。
她在精神上照顾他更多,但那毕竟看不见摸不着,周嘉述为她做的都是实打实的能看得见的。
有次涂静来家里,周嘉述和宝意在房间写作业,她去找儿子的时候,正好看到周嘉述在给宝意叠衣服,连袜子都帮她收好了。
青梅竹马的俩孩子,感情多动人啊!但真要在一起了,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申卉没敢吭声,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教育。
她打心眼里觉得感情的事没有对错,但又似乎应该批评。
她把这事儿跟丈夫说的时候,梁文山笑了半天才回:“不挺登对吗?”
“话是那么说,可是俩人快高考了……”
“他俩成绩不挺好的吗?”
“是挺好的,万一谈恋爱耽误了呢!”
“你这不是抬杠呢吗?他俩从小就在一块儿生活学习,如果真是互相拖累的小孩,早就手拉手一块儿玩去了,俩人这么多年都是互相帮助的,没道理突然就互相扯后腿了。自己的孩子自己都清楚秉性,给孩子多点信任,而且这个年纪……堵不如疏啊。别吭声,你不拆穿了你还可以默默观察,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知根知底,你要是拆穿了,是不是必须表态了?”
于是夫妻俩也采取了沉默的态度。
宝意的十八岁生日,依旧是在课间操接受了祝福,然后有人说:“这下学霸和学霸都成年了。”
其他人附和:“那今天亲一个吧!”
宝意直接再次把大家按下来:“冷静,都冷静。好好的同学,怎么突然就疯了。”
直到很久之后,两家父母一对口供,突然发现都知道这回事。互相嘲笑起对方来,因为其实几个人选择沉默,都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如果俩人影响了学习,劝他们各自冷静合情合理,如果俩人情绪波动太大,劝他们分开也合情合理。
但偏偏俩孩子一个比一个学习用功,又都很懂事,这让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批评,但要让他们鼓励和支持,有高考这座大山压着,谁也不敢。
都是第一次做父母,没什么经验。
到最后,竟就这么彼此心知肚明但又各自装作不知道下去了。
高三大部分学生都会选择住校,这样学习效率高一点,也可以省去很多的时间保证学习。
周嘉述和梁宝意也住校了,学校的食堂一般,吃来吃去腻得要死,宝意嘴巴又挑,爸妈就经常抽空来送午饭,每次都是送两个人的。
每次都是宝意去门卫那里拿,有时是申卉和梁文山,有时是涂静和周韫宁,四个父母,谁有空谁来,每天送饭的父母特别多,去领保温盒的学生也特别多,这就导致宝意的爸妈变成了四个,也没人会关注她到底有几个爸妈,只是看个眼熟,以为都是她爸妈。
有次学校开动员大会,把父母都请来了。两家的爸爸来了。
结果俩人坐反位置了,又觉得反正都一样,就没换。
因为周嘉述的声音问题,涂静经常来学校,申卉也经常陪着,老师们都认识妈妈,没几个认识爸爸的,都是看位置识人。
老师刚声情并茂地对着周韫宁夸宝意,周韫宁觉得这也算半个女儿,于是也积极地点头,双手合十说感谢老师。
然后中途休息,宝意要老爸把自己的水杯递出来,喊了声:“爸爸。”
然后梁文山扭过头。
家长们都坐在学生的位置上,学生们都在后面站着,宝意一嗓子把“周嘉述”的爸爸喊回头了,全班的学生都愕然看她和周嘉述,意思是你俩这就改口啦?
宝意看到大家的眼神才意识到误会了,忙解释:“他他他他们俩位置坐反了,这个是我爸,那个是周嘉述的爸爸。”
但那样更诡异了,因为刚老师那么热情地夸赞宝意,她亲爸倒是淡定,她假爸倒是挺激动。
宝意:“……”
看着宝意百口莫辩,周嘉述在旁边笑得不行。
比划说:没事,反正早晚都是。
宝意很想揍他。
后来班上的同学终于能分清俩学霸的爸妈了,但出于方便,给俩人还分了下爸妈,有次涂静来学校,站在走廊上,让人叫周嘉述出来。
门口一个女生扬声说了句:“宝意,你内个妈妈来了。”
如果是申卉,就说:“宝意,你这个妈妈来了。”
所以到高考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默认这俩是一对儿被父母认可的小情侣了。
但谁也没想到最后一场考试出来,记者在抓学生们采访,问考完的感受,周嘉述和梁宝意慢悠悠从镜头前路过。
宝意吸了吸鼻子,突然感慨说:“述,你有没有觉得校门口有一道结界,出了这个结界,所有禁制都消失了,但跟监狱似的,突然自由了,反而会不适应。”
周嘉述问她:哪里不适应?
宝意若有所思:“说不上来,他们都在嚷着晚上去喝酒泡吧唱歌通宵到天亮呢,他们敢说我都不敢听。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很合理,但我还是觉得太快了,一点过渡都没有。”
周嘉述笑了笑,突然转了下身挡住她去路,面对面看着她,比划了一句:多做点出格的事就习惯了。比如——
他双手插进兜里,姿态从容,但突然弯腰,吻上她的唇,那一幕太自然太快,以至于宝意根本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脑子里炸烟花,噼里啪啦,忍不住想,完蛋了,这下完蛋了。
周围爆发出一场热烈的欢呼,大概是在赞扬他们的“自由”,高考把所有人的灵魂紧紧压制着,每个人的自我都被迫收敛在一个规规矩矩的壳子里,谁都知道这样不对,可谁也不敢打破那个壳。
因而任何具有反叛精神的事都会引起大家的振奋。
宝意却瞬间烧到耳朵根,突然拉住周嘉述开始跑,湿热的风从周身切过,空气中有浓烈的花香味儿,是有爱心人士在做赠礼花束,分发给考完的同学们。
宝意跑得快,但依旧被塞了一支玫瑰,她突然就笑了,跑不动了,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对周嘉述说:“拿着玫瑰更说不清了,咱俩像是要私奔!”
周嘉述比划:嗯,那证明上天注定我们要在一起。
宝意坦然了,抬手把玫瑰伸到他面前:“高三13班的周嘉述同学,我喜欢你,你愿意嫁给我吗?我捡垃圾养你。”
周嘉述偏头笑起来,摇头。
“你竟然拒绝我。”宝意顿时忘了尴尬,一把拽住他:“不行,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周嘉述:你都捡垃圾了哪顾得上养我。
宝意:“我捡垃圾都愿意养你,你应该感动流涕。”
周嘉述若有所思片刻:所以不答应也得答应?
宝意点头:“嗯,强取豪夺。”
周嘉述笑:好,那我不答应,你先强一个。
两家父母好不容易找到人的时候,就看到躲到角落的梁宝意正面对面抓住周嘉述两个手腕,然后踮起脚亲了下他的脸,还不忘加剧情:“你应该挣扎,我非要亲你,你非要挣扎,你这么主动我还强什么。”
周嘉述被攥着手腕没法比手语,但表情明显无语,他一无语,宝意反而乐了,看他微微偏过头,于是又亲了下这边,他挪过去另一边,她又亲另一边,这么亲
了好几下,她乐不可支:“我好像在调戏良家妇男。”
申卉实在听不下去,重重咳嗽了一声。
然后一直到车上,宝意都用校服盖着头,让周嘉述拉着她走。
她嘟嘟囔囔说:“让我死了算了。”
太丢人了,她刚刚都做了什么干了什么,现在去外星球还来得及吗。
涂静忍不住笑起来,安慰她:“没事,宝宝,阿姨都理解的。”
年轻嘛!
但我不能理解我自己啊静姨。宝意无声呐喊。
周嘉述摩挲了下她的手,无声笑了下,等到车上,把她盖在头上的衣服微微卷上去头顶,露出她的脸,他比划了一句:不好意思,掀了你的盖头。但我会对你负责的。
宝意:“……”
嗯,你还挺幽默。
第38章 Chapter 38 你先从我身上下……
申卉透过后视镜看俩人, 无声摇摇头,这俩一碰面,眼里就没有别人。
其实以前他们小时候就这样, 只是那会儿还不觉得,只当小孩子脾性, 喜欢黏着同龄小伙伴。
谁也没问考什么样,只是心疼俩人这一年这么辛苦, 知道他们各自都尽力了,什么结果都是能接受的。
但看他俩这么松弛, 也能猜到发挥不错。
梁文山开车, 问俩人想去哪里, 今天干什么都可以,爸妈都陪着。
“想吃烧烤!”宝意举手。
高三一整个下学期, 就不许家长送饭到学校了, 并且叮嘱周末也不要让孩子们乱吃东西,以免因为一些不必要的原因影响身体,耽误高考。
所有的一切都在为高考让步,有时候感觉人都不是人了。
一整个高三,宝意和周嘉述都吃得过于营养健康了,连包薯片都没再吃过。
急需要一些垃圾食品抚慰灵魂。
梁文山“啊”了声, 那意思是你就这点出息啊, 然后问周嘉述:“小述呢?”
周嘉述比划:我都听她的。
宝意翻译:“他说都听我的。”
然后自己加戏, “他最喜欢我了, 我开心他就开心。”
梁文山又“啧”一声,只用一个语气词表达了对梁宝意的无语和对俩人腻歪程度的鄙夷。
申卉清了下嗓子,提醒梁宝意别太过分了。
虽然爸妈们没有横加阻拦,但你们未免也太招摇了。
宝意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歪头抵在周嘉述肩膀那儿,把自己脸埋起来。
而周嘉述根本不敢动。
如果是他爸妈,或许他不会这么拘谨,但尽管从两家父母的各种态度中琢磨出大概是不反对的,但还是害怕给梁叔叔和申卉阿姨不好的印象。
他从小就不是个乐观的人,宝意总觉得什么事都有办法,他却始终觉得很多事都是注定的,命运在某个节点可能就已经埋下了晦暗的伏笔,所以对于重要的事,他总是会抱着最坏的打算和最谨慎的态度。
他不能没有梁宝意。
他害怕失去她。
宝意当然也不是挑衅爸妈,也不是故意逗他玩。
只是突然发现,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周嘉述是个情绪很淡的人,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做什么都没太大所谓,宝意喜欢的吃的他会去尝试,宝意想做的事他会陪着,如果有任何冲突,那么以宝意的意见为准。
宝意觉得自己会不好意思,而爸妈们大惊小怪,大概是对他们重新生成的关系感到陌生和新奇。
可是这就算是谈恋爱了吗?
宝意确实觉得还是有点陌生。
后座上放着她和周嘉述的包,车里太安静了,她不停回忆刚刚那个短暂的吻,越想越尴尬,突然想起来摸出手机开机。
消息叮咚叮咚跳了好久,大部分都是关于高考的。
各大沉寂的群都重新变得火热。
城市为了庆祝高考也在举办各种庆祝活动,比如酒吧今晚凭学生证五折……
朋友圈也很热闹,徐行知一出校门直奔理发店,终于解放自己,准备给自己染一头骚气的紫毛。
宝意给周嘉述看,点评一句:“他飞毛腿吗?这才几分钟,他竟然已经到店里了。”
拍照发朋友圈,记录自己高中最后的样子。
周嘉述也笑了下,比划一句:回家估计要挨打。
“这一顿毒打他是逃不掉的。”宝意也笑,徐妈妈是个审美非常传统且暴脾气的人,“他可能是怕成绩出来再染,挨打更狠。”
舒念更新了D站的动态,是在车里拍的,有人敏锐发现她家车是宾利,纷纷发问号,因为她在互联网的人设是个爱看言情小说的搞笑女孩,各种细节可以展现她是个被爸妈宠爱的小女孩,但没有什么昂贵的东西点缀。
而她本人经常编自己每天从五百米大床上醒过来,十八个佣人伺候她穿衣的玛丽苏段子。
大概是反差太大了所以才惊讶。
这下忍不住问她:大小姐不会真的每天从五百米的大床上醒过来吧。
连宝意都忍不住瞪大眼,完全看不出来呢。
廖婷婷的哥哥今天也跟着爸妈来接她了,一家四口在校门口拍了照片,宜宁有好几个考点,宝意和周嘉述在十九中,廖婷婷在本校那边,可能是想要纪念一下自己的中学时代吧。
这还是宝意第一次见到她哥哥的尊容,然后忍不住沉默片刻:“好帅啊,我每天听廖婷婷吐槽她哥哥,她说她哥哥丑得惊天地泣鬼神,担心他性格又差又丑,以后找不到女朋友,她那么真情实感,我还以为是真的,竟然骗我。”
说完,递给周嘉述看。
廖婷婷和哥哥长得不大像,廖婷婷圆脸圆眼,整个人都十分柔和,很讨人喜欢那种,她哥哥则是那种剑眉星目五官立体眼神凶狠的攻击型长相,所以很吸睛,让人一眼注意到。
周嘉述的眉头微微蹙起,突然拿过手机,息屏放一边,比划一句:考了一天试,不要一直看手机。
宝意愣了下,手里空了,手还定格在那里,突然,她忍不住笑了下,手心朝下,落在他手上,轻轻抓了一下,趁爸妈正说话,附耳轻声说了句:“你最帅!”
还吃这种醋。
周嘉述微微偏过头,腿挪过去踢了下她的脚,意思是你爸妈还在呢,你收敛点。
收敛不了一点,宝意甚至刻意往他那边挪了挪,把他挤得贴着车门坐,然后用抱枕挡着,偷偷拉他的手,看他浑身紧绷敢怒不敢言,觉得特别有欺负老实人的乐趣。
但可惜周嘉述不是老实人,两家的车一起开回小区,因为离晚上还有一段距离,现在吃饭怎么说都太早了,所以让俩孩子先回去休息一下。
两家父母没上楼,说是要去逛超市,今天都请了假,正好一起去,让周嘉述和宝意回家睡一会儿。
这会儿谁睡得着,宝意拽着周嘉述回自己房间,把门一反锁,推着他进去。
周嘉述:“……”
她精神头一向足,属陀螺的,只要不困可以动一天。刚考完试,她恐怕正兴奋,再累估计都难睡着。
周嘉述被推到床上,他终于有点慌了,忙回过身,按住她,然后严肃比划:别闹,你冷静点。
只恨自己不能说话,生怕自己沟通晚了。
宝意“啊?”了声,缓缓掏出床边柜抽屉里的夜光贴纸,给他看:“我想说……我们晚上可以贴着这个去夜跑。还有贴鞋边的,我想给你试试。”
他们小区挨着医大一附院,一附院原本是医大校区扩建的,而校区一直保留着,每年有几个学院的学生会在这里读书上课,他们经常在一起夜跑,然后路过他们小区。有时候家长们也会带小孩跟大哥哥大姐姐们一起跑。
周嘉述:“……”
哦。
他的表情太无语,宝意忍不住笑了,挨着他坐下来:“你在想什么啊?你怕什么,还怕我霸王硬上弓吗?也是,你又不能喊不能叫。”
她勾头看他,“你真的很适合强制爱。”
她的眉眼笑起来很生动,只是眼神太过清澈,仿佛毫无杂念
,他甚至怀疑他们躺在一张床上,她也会相信他们可以盖着被子纯聊天。
这种根深蒂固的习惯带来的绝对安全感让他们可以很自然地处在一个空间里,哪怕门反锁,哪怕房间外也空无一人,甚至她的手机都没有带进来。
周嘉述感到一丝微妙的不爽,大概是有点不大喜欢她这么相信他的为人。
又或者说,究其原因是因为……他总觉得他们只是空有外壳的情侣,而本质上不过是突破一点禁锢的好友。
他看着她不说话,宝意凑近他,试图接着逗他,但旋即被他按住,周嘉述没有动,只是盯着她看,欲吻不吻地凑近她的唇,双眸安静注视她。
彼此呼吸碰着呼吸。
他最了解她,也了解自己,所以懂如何惹她恼,但同样……也懂如何撩拨她。
宝意是个直白的人,惯会打直球,喜欢就亲,想抱就抱,不大犹豫不决。所以追她的时候行动要快,只要她不排斥,这事就成了八分。
但俩人进展太快,也就缺少了暧昧的进程。
那种欲拒还迎眼神拉扯的场面,有时也是感情升温的利器。
宝意起初还坦荡地回望他,没多会儿开始觉得不自在,又过了几秒,她开始忍不住吞咽唾沫,于是主动碰了下他的唇,算和解。
他依旧不动,只是伸手揽了下她的腰,眼神肆无忌惮描摹她的轮廓。
被他手臂禁锢的地方像是被火烫了一下,宝意扭动了一下身体,小声说:“你生气了?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她想缓解那种尴尬微妙的气氛,把俩人的状态拉回到平时她舒适的状态,周嘉述也知道只要自己点头或者摇头就可以破掉一切别扭,但他还是没有动,只是啄吻了下她的唇角,用一种深邃而复杂的眼神凝视她。
“到底怎么了?你……”宝意再次吞咽了下唾沫,得不到他的回应,就想要躲开,腰却被他固定住,怎么都挣不开,她第一次意识到他力气这么大。
周嘉述把她推倒在床上,侧身压在她身前,指腹按压她的下唇微微下扯,让她微微张开嘴。
宝意呼吸有点紧,开始有些迷茫又紧张地盯着他看,意识到他可能想亲她,于是沉默着没说话,指尖轻轻抓着自己床单,默默调整呼吸。
周嘉述却把拇指压进去一点,抵在他齿关。
宝意的呼吸有点急促,然后后知后觉感觉到有点羞耻,想骂他,却没有一点力气,整个人莫名瘫软,甚至有点想哭,可又不知道为什么,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抬手抓住他,希望他能给自己一点答案。
宝意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觉得莫名紧张,这样的周嘉述有点陌生。
终于,宝意撑不住了,她拽开他的手,主动圈住他的脖子,微微抬头亲吻他,一边吻一边小声说:“小述,你别这样,我害怕。”
周嘉述看她这么可怜,又不忍心了,低着头,安抚地回吻她。
宝意的心脏跳得又重又急,整个人像是溺水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紧紧拽着他。
“我好热……”她呢喃一句。
周嘉述想去摸空调遥控器,可是她紧紧拽着他,他根本动不了,挣扎间她的衣服被蹭起来,手探进去摸到她皮肤。
她瑟缩了一下,剧烈地扭动了一下,想要脱身,下一秒却反身砸在他身上,她狼狈起来,曲膝蜷缩着跪在床边,大口喘着气。
她看到他微怔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曲解了,垂头丧气说一声:“痒,你这么摸我我受不了。还有……我错了,我不闹你了,你别这样,我喘不过来气。”
因为紧张,因为心跳太快……
周嘉述沉默叹气,连接吻他都没敢太用力,她实在是不经撩。
他盘腿坐在那儿,和她以一种面对面的坐姿互相看着对方。
他比划:热了开空调,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是要强了我,你这样只会被强。
宝意才想到他可能刚也不是故意的。
这会儿微微偏过头,带点赌气说:“我好难受……我想上厕所。”
周嘉述:那你去啊。总不能要我陪你去?
宝意欲哭无泪:“就是……就是想上厕所,但又不是。”
周嘉述:“……”
起反应了。
他这会儿才觉得自己有点过了。
她何止是不经撩,她青涩又敏感,稍微一刺激都觉得害怕、恐慌,人在紧张的时候容易引起交感神经兴奋,和性反应是一种反应。
他倾身过去,抱抱她。
然后说:对不起,没有吓你的意思。
宝意莫名有点沮丧,或许是那种感觉太陌生了,又或者只是觉得那一刻的周嘉述太陌生了。
那一刻甚至有濒临溺亡的感觉。
倏忽,宝意回抱他,两个人抱在一起,互相把下巴搁在对方肩上。
宝意缓了好久,才说:“你能再……摸我一下吗?”
周嘉述:“……”
这孩子到底什么毛病。
但既然女朋友有要求,周嘉述当然乐意之至,但这次他很小心,动作近乎温柔地探进她的衣摆,然后大手握住她窄瘦的腰身。
周嘉述清晰地感觉到她颤抖了一下,但这次却没有挣脱,只是整张脸还是不可抑制地在短短几秒变得通红。
她又开始喘不过气,微微仰起头,去吸取一点氧气,热得感觉后背都出汗了。
周嘉述也感觉到了,她后背微微有潮意,于是他抬手往上蹭了下想看看是不是出汗了,没想到这次宝意反应特别大,豁然直起身,她在床边跪着,这么起身,周嘉述怕她掉下去,就伸手往前捞了一下,两个人跌躺在床上,宝意整个人扑在他身上。
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心跳怎么会那么快。
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每个细胞似乎都在叫嚣着快逃快逃。
可越努力却越瘫软,宝意最后只能用湿润的眼神看着他。
周嘉述知道自己闯祸了,但还是趁人之危地抬头吻她,却和以往任何一个吻都不一样,带着浓烈的挑逗的意味,从唇瓣亲到耳后,再亲到锁骨,轻轻咬了下她的脖子,然后拍拍她的背,意思是:再不起来就要出事了。
宝意还是喘不过气,胸口起伏着,呼吸乱得控制不住,被他拍了两下清醒了,迅速起身,迅速后撤蹭去床头,拉过自己的被子把自己挡起来,曲腿抱着膝盖,和他隔着大半张床的距离,幽怨看他。
周嘉述忍不住笑了,耸着肩膀笑了好几下才抬手比划说:你讲讲道理,是你让我摸你的,你先调戏我。怎么到最后跟我欺负你似的,你别藏了,我又没脱你衣服。
过了好一会儿,宝意终于找回声音,拉下被子,争辩说:“你在心里脱了,你用眼神脱了,如果你会说话,你可能还用声音脱了,反正我的灵魂的衣服被你脱了,我还不能哀悼一下我的清白?”
周嘉述沉默许久,对她竖了个拇指。
行。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周嘉述出去给她倒了杯水,回来的时候宝意换了件宽松的短袖,接过他递过来的水,却没喝,盯着他看了会儿,其实是还在琢磨刚刚那种很奇怪的感觉,她是个很不喜欢模糊不清的东西的人,什么事都想要有个清晰的结论,想知道为什么、是什么,该怎么做。
她第二次让他摸她一下,也只是想知道第一次那种强烈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但没想到第二次有心理准备依旧反应剧烈。
她到现在还没有想清楚,于是在出神。
周嘉述看了她会儿,问:干嘛,要我喂你?
宝意深呼吸一口气,又从鼻腔重重叹出来,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你又调戏我,你还没完了。
突然,她恶从胆边生,突然仰头喝了半杯温水,最后噙了一口,然后勾住周嘉述的脖子,将那口水渡给他。
周嘉述喉结上下滚动,莫名其妙喝
了一口水之后,有点被呛到,偏头咳了两声。
宝意擦了下唇角:“网上说,男人想给的时候就是想要,所以我喂你。”
周嘉述:“……”
你都在互联网冲的什么浪。
他一把勒住她的脖子,气得想揍她,谈什么恋爱,还是打架吧!宝意也下意识回击,两个人像往常每一次,扭打起来,各自胜负欲都极其强烈,最后像两根缠绕在一起的麻花,难分胜负。
宝意最后装抽筋赢得了这场战斗,她把他按在床边,整个人跪压在他腿上,挑眉睨他,一脸女王姿态,但最后又觉得好像不符合俩人的情侣人设,于是她低头,在他的左脸、右脸、额头、鼻子、嘴巴……各亲了一遍,然后说:“扯平了,我们休战好不好,哥哥~”
她轻声撒娇。
周嘉述攥紧拳头,半晌才比划一句:你先从我身上下去。
宝意忙挪开:“哦。”
周嘉述觉得有必要教一下她,到底什么才是谈恋爱。
第39章 Chapter 39 只管放火,不管……
爸妈回来的时候俩人倒是真的在睡觉, 因为发生了一件十分乌龙的事。
周嘉述去倒水回来把门又反锁了一次,但他不知道宝意这个门锁非常复杂,而且年头久了有点问题, 反锁的按钮有两个。
他拧的时候把上下两道锁都拧上了,而下面那个锁有点错位, 经常拧上后打不开,等周嘉述想出去冷静一下, 拧不开后又使劲拧了几下,彻底锁死, 这下连宝意都拧不开了。
“你给我爸妈打个电话, 让他们早点回来。”宝意说。
周嘉述指了指自己:我?
意思是你叫一个哑巴打电话, 还有天理没有了。
宝意欲哭无泪:“那我该怎么解释我俩回一个房间还反锁门。还打不开了。”
周嘉述:“……”
好吧,这确实是个问题。
以前多试试还是能打开的, 但今天是彻底坏掉了。
宝意不死心, 试了好几次,各种换角度都不行。
俩人谁也不不好意思联系爸妈,就想着能不能再试一下,后来发现真没用的时候,才打算妥协了。
但更戏剧性的是,俩人的手机都没拿进来。
宝意的手机在玄关处, 周嘉述的在书包里根本就没解锁, 俩人刚考完试, 跟两个原始人进现代社会也差不了多少了。
最后四目相对, 俩人都忍不住笑。
太荒诞了。
俩人就那么待着等爸妈回来解救他们,没有手机,宝意甚至试图拉他刷套数学题解闷儿,但即便是学霸也没有刚高考完接着刷题的癖好。
最后宝意找出来一副扑克牌, 俩人玩比大小,谁输了就输一个奖励。
因为自从周嘉述提了那句十分一个奖励,到高考为止,他已经积攒了十二个了。
连梁宝意都没想到,他们的考试怎么可以那么多,而且考试改卷越来越熟练,常常上午考,下午出成绩和排名,当天考第二天一早就能出,宝意经常能压他一头,但毕竟水平不相上下,而且那个算法对他太有利,再努力也很难绝对压制,就那么攒着攒着就莫名奇妙12个了。
这也太多了。
所以宝意生怕他想出来什么气人招数,想提前消解几个。
可惜今天运气大神不在她这边,她洗了好几次手也没能改运,从12个输到22个的时候,她终于投降了,不玩了。
“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奖励?提前透漏一下,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周嘉述摇头,并不告诉她。
“亲亲抱抱摸摸,我都可以的,难不倒我,不要这么小气,讲一下!”
宝意试图降低他的防备心,可惜周嘉述不上当,并打击她:摸一下你后背你都受不了,少说大话。
“……”说不过他。
还能干什么呢?太无聊了,最后只剩下睡觉了。
过了会儿,俩人不闹了,困意就忍不住袭来。
宝意掀开被子躺进去,热心拍拍自己另一半床:“你一半我一半,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也没人会知道,这门锁得死死的,我们出不去,也没人进得来。”
也是,但周嘉述实在没有睡别人床的习惯,还是个女孩子的。
还是……梁宝意。
刚在床上滚了两下,到现在都觉得身上都是她沐浴露洗发水洗衣液和各种香气混杂的独属于梁宝意的味道。
她一点都不自知。
他摇头,兀自坐在桌子前。
宝意也懒得劝说,人一无聊就犯困,他们最近考试也确实很累,稍微闭上眼,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周嘉述也很困,傻坐着尤其困,到最后太阳穴都在隐隐发疼,于是他意志力削减,走过去,占据床很小一个边,就那么躺着打算微眯一下。
没想过会在别人床上睡这么沉,再醒过来窗外一片黑沉,梁宝意趴在他身上睡。
他动了一下,她也醒了。
宝意嘀咕说:“我怕你掉下去,想拉一下你的。”但可能太困了没有力气,没拉住,就莫名奇妙靠过来睡了。
周嘉述没动,低头看了她一眼,无声叹气,心想自己早晚被她折磨崩溃。他抬手轻拍她的胳膊,意思是:起来,让我下去。
温软在怀,对一个人刚睡醒的人来说,不大能扛得住。
宝意以为他不好意思,抬手从他的腹部一直摸到胸口,然后搭在那里,没睡醒,语气含混,闭着眼调侃:“怎么,跟我睡委屈你了?我的床不够大,不够软?”
周嘉述:“……”
这个人也不知道在口出什么狂言。
不能说话真是个费劲的事,不然他这会儿可能已经在骂她了。但常年的失语又给了他无比的耐心,沟通对他来说,已经退化成并不太重要的事。辩解和解释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他抬手把她挪了个位置,让她自己躺自己枕头上,兀自翻身下床。
宝意胜负欲发作,他非要走,她非不让,抬腿一下子给他勾回来了,周嘉述没防备,整个人跌回去,然后愣了几秒钟,气笑了。
翻身过去把胳膊抵在她脖颈,另一只手朝着她脑门狠狠弹了一个脑瓜崩。
宝意当然不服气,被压制后就想反压制回去,等她整个人骑在周嘉述身上的时候,她终于知道,闯祸了。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羞耻,突然拧了下眉,捂住周嘉述的口鼻,竖着耳朵倾听了一下,然后小声说:“完了,我好像听到外面电视在响。”
两家父母早就回来了,但看各自房门紧闭,就以为俩孩子在各自房间休息,于是都放低音量,想让孩子们好好休息一下。
四个人都在梁家的客厅里,开着一档综艺节目,俩妈妈和俩爸爸各自坐,用超小分贝在聊天。
突然,申卉侧头,拧着眉凝神听了一下:“楼上在打架?”
她一说话,四个人都沉默了,都闭嘴听起来,涂静思索片刻:“我怎么听着……”好近。
梁文山找遥控器调电视音量,然后直接关了。
“没有吧!是不是听错了?”
“我真听见了。”
一墙之隔的卧室里,宝意正抓着周嘉述晃:“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周嘉述下巴往旁边点了一下,意思是:去叫门。
宝意疯狂摇头:“我要脸。”
周嘉述比手语:要脸你先从我身上下去。
宝意尴尬地摸了下鼻子,然后豁然起身,解释:“我没特别的意思……”宝意看他被撑起的帐篷,默默给嘴拉了个拉链。
周嘉述微微曲腿,挡着不体面,然后坐起来,手指狠狠揉掐了下眉心,深觉要命。
宝意沉默好久不敢说话,以前也闹,没有这种困扰。
现在……
宝意凑过去,轻轻亲了下他的唇角,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的。”
周
嘉述撇她一眼,没理会她。心道我倒希望你是故意的,至少你把我当个正常男人。以及把自己当成一个能轻易撩拨人的女生。你现在和小学生有什么区别。
两个人沉默坐了很久,宝意一直在做心理建设,最后终于深呼吸,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敲门喊爸妈。
两个人和父母隔门对话,在听到她把门反锁然后打不开的时候,门外四个人面面相觑,各自都很尴尬,比里头那俩都尴尬。
最后叫了开锁师傅来,终于把俩人解救出去的时候,宝意给自己扣上老妈的墨镜,站在几米远之外说:“别问,要脸。但你要相信,我和小述只会关上门刷题。”
她一脸正直。
周嘉述沉默地侧对着墙,看起来也很想找个地缝钻。
六个人沉默了足足十几秒,涂静才开口打破尴尬:“那个……出去吃饭吧,不是要吃烧烤吗?再晚人就多了。”
几个人迅速动身,吃了最安静的一顿饭,因为一向活泼的宝意难得斯文内敛。
要了几斤小龙虾,周嘉述大概就吃了十个,给宝意剥了快半小时,连申卉都看不下去:“你别管她,让她自己吃,给她惯的什么都不伸手。”
周嘉述笑了笑,意思是没关系。
宝意觉得周叔和静姨都在,所以格外不好意思,摸了副一次性手套,热情道:“那我给他剥。”
申卉:“……你俩……”她一副懒得说你们的表情。
宝意也愣了,心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应该怎么办……
她求助地看向周嘉述,顺便把手边刚剥的一个塞他嘴里。
周嘉述后仰躲了下,但一时也很难给她解释,怕拒绝她她伤心,最后还是往前,叼走了她指尖那块儿肉。
申卉“啧”一声,觉得这俩是真不避着人,于是做父母的也只好克服一下熟人的尴尬,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俩什么时候的事?”
仿佛窗户纸被捅破,几个家长顿时看过来,大有一种三堂会审的架势。
周嘉述和宝意都瞬间坐直了。
而宝意终于知道自己问题出现在哪儿了,她不该喂他吃,虽然她的出发点是礼尚往来,但这太像小情侣秀恩爱了。
——高二。
“刚刚。”
周嘉述的手语和宝意的话同时,俩人顿时互望一眼,都在感慨怎么这么没默契,以及遗憾怎么也没提前串个供。
意见不统一的时候往往以最坏的标准为准。
家长们都看向周嘉述,意思是你听起来像是实话。
周嘉述还不忘替宝意圆一下:高二我追她,她刚刚才答应。
申卉咳了声:“小述啊,你不用替她遮掩了。做爸妈的都了解自己的孩子,而且你俩从小一起长大,我们几个也是看着你俩长大的。”
涂静也看了儿子一眼:“你俩多明显自己不知道?”
俩人又忍不住看对方,用眼神问:真的很明显吗?
又从各自的眼神里找到答案:确实好像挺明显的。
“多的话也不说了,之前一直没找你俩谈过这个事,是我们都觉得你们两个自己能处理好,而且你们的努力爸妈们也都看在眼里。今后……今后就好好的,你也别太惯着她,你从小就惯她,她在你这儿都跟个土匪没两样了。”申卉忍不住说。
“妈……”宝意哀怨说,意思是静姨和周叔还在呢,你怎么揭你闺女的短。
涂静按了申卉一下,对宝意说:“是你别太惯着他,阿姨知道你善良心软,小述偶尔固执了点,谢谢你体谅他,以后可以不用对他那么好,他一个大男人,就应该多担当一些。我一直不愿意提他不会说话这个事,因为那场事故阿姨很自责,也觉得小述很可怜。但这些跟你没有关系,你不觉得委屈阿姨就已经很谢谢你了。”
她对周嘉述说,“以后要好好对宝意,当然,妈妈也相信你。”
……
这场父母互相批评自家孩子大会足足持续了十五分钟,这让俩人都有一种连恋爱都没正经谈先见家长的错觉,仿佛下一秒就要订婚了那种压迫感。
终于结束晚饭,两家六口人步行回家,街上很热闹,到处都是夜里出来散步的人。
申卉挽着涂静的胳膊,笑着趴在她耳朵说:“我准备给宝意的房间重新装修,她屋子东西确实该换了。这下床也要换了,换成一米八的大床。”
那意味很明显了,涂静忍不住手肘撞了一下她,也笑了。
总觉得孩子还小,突然考虑这种事都有一种罪恶感。
涂静想了会儿,也说:“那我是不是要把小述的房间也重新装修啊?要不哪天咱们出去看看,我给他们买套小点的房子。”
申卉:“哎哎哎,打住,你怎么比我还急。”
两人畅想了半天,一回头,就看到周嘉述在后面背着梁宝意。
申卉刚想骂两句,被涂静拖走了。
宝意没精打采趴在周嘉述的背上:“她们怎么跑了,我还没解释是我闪到腿呢。”
有解释的必要吗?他默默想。
而且背就背了,背自己女朋友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周嘉述背着她,没办法回答她,于是只能沉默。
“完了,又是我奴役你的一大罪证。”宝意碎碎念。
然后脸颊蹭蹭他的脖子,说:“述,你好香。”
烤肉的香味。
好美味,好诱人。
宝意脑袋昏昏沉沉,大概吃饱了大脑缺氧,过了会儿,她嘴巴轻轻蹭了下他的脖子,又蹭了下,最后没忍住咬了一口。
周嘉述:“……”
她还在蹭,像是在啃一块儿难以下嘴的蛋糕,不停在找角度,想要咬掉最美味的那块儿。
鼻腔和喉咙里发出一些无意识的哼唧,听起来很舒服很享受的样子。
周嘉述无法开口制止,也不是很想阻止,但他也不想在大马路上以及爸妈就在前面的场合里春情荡漾。
到最后,周嘉述只能腾出一只手去拍了下她屁股,意思是:别闹。
宝意停止了动作,整个人也有些紧绷,半晌才说一句:“你好涩情。”
一开口就给他扣了这么大一个帽子,也不知道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于是周嘉述又拍了一下:所以呢?
宝意略显屈辱地哼一声,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所以现在能给我看看你屁股到底有没有胎记了吗?”
周嘉述:“……”
挺想报警的。
宝意挣扎着从他背上下来,跺了跺脚缓解腿部的麻胀,迫不及待问:“行不行啊?我好奇很久了。”
周嘉述斜她一眼,决定不跟这种傻子选手好好讲话,学她胡扯八道:不行,什么场合下我脱了裤子给你看,才能不像个变态。
宝意脑补了一下画面,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她嘴比脑子快:“上床的时候。”
周嘉述拧眉看她。
宝意抿了下唇:“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想跟你那什么,我只是回答你的问题。”
她语无伦次。
说着说着都觉得荒谬,又怕他误会自己不想跟他进一步,忙又改口:“也不是不想……”
但这么说好像更不对劲。
下一秒,周嘉述的大手狠狠捂住她的嘴,挟裹着她往前走。
半晌,宝意被捂着嘴还不忘嘟嘟囔囔:“好的,我知道了,该哑巴的是我。”
周嘉述知道哑巴是个什么滋味,于是非常介意她这种自我调侃,忍不住由捂着她嘴的动作改为拍了两下她的嘴巴,意思是别乱说。
宝意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为了表达歉意,她主动亲了下他的手。
周嘉述蜷缩了一下手指,最后忍无可忍敲了她脑壳。
宝意愕然看他:“干嘛,不让亲?”
他抬手比划:就你一天天的花招多。但只管放火,不管善后的。做个人吧,梁宝意。
“善什么后?什么还要善后?亲完……我给你擦擦口水?”宝意虚心求教。
她这种只会解有固定步骤方程不会领会精神的恋爱笨蛋。
周嘉述:我都怀疑以后咱俩上床到一半得先打一架。
这下换宝意不让他说话了。
净说
点让人羞耻的话。
周嘉述的情绪挺难波动的,不会说话后争辩欲和表达欲都变得很低,但面对梁宝意的时候,经常会懊恼自己为什么不会说话,没法精准表达自己想法。
第40章 Chapter 40 它……动了……
考完第一夜, 群里热闹到后半夜都还消停。
宝意下午睡了几个小时,而且吃撑了,爸妈回家后, 俩人还又溜达了一个小时才回家,躲在楼道里接吻, 感应灯突然亮了的时候,宝意吓一跳, 然后咬到他。
原来是只小野猫,看到俩人又逃窜了。
周嘉述沉默看她, 本来是生气, 可看着看着忍不住又去亲她, 感应灯亮了又灭,她的脸重新隐于黑暗, 呼吸叠着呼吸, 身体忍不住开始发烫。
熟悉的人,但是陌生的悸动,大脑在拉扯,一边是理智,一边是欲望。
亲吻不够,想要更多。
但不能了, 不能, 周嘉述, 你做个人吧!
做个人吧!可是为什么要做人呢?做人太累了, 可他既劝不了自己主动,又劝不了自己做个人,于是开始勾引她,引诱她去触摸自己。
似乎更卑劣了呢, 周嘉述啊周嘉述!
宝意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在他胸前,没有衣服相隔,他的胸肌微微隆起,皮肉紧而韧,和女生很不一样。
宝意吞咽了口唾沫,小声叫了一句:“小述……”
周嘉述轻按了下搂在腰间的手,聊作回应。
宝意呼吸不畅,最近越来越频繁有这种陌生的感觉,大脑仿佛被触发了警铃,她猛然抽出手,深呼吸了一下,急匆匆说了句:“我要回家。”
然后就逃也似地跑了。
周嘉述原地目送她离开,倏忽,轻笑着摇了下头,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回家。
从安全通道出来的时候,和正出门准备去加班的周韫宁面面相觑,父子两个眼神都很复杂,最后互相点了下头,一个下楼,一个拉开家门。
“小述……”周韫宁走到电梯前突然喊了一声。
周嘉述回过头,周韫宁说:“你妈妈决定带你再出趟国,你问问宝意想不想出国玩,可以提前把签证办了。”
周嘉述点了下头,神色却有些淡。
他很希望能陪她一起去旅行,可惜他是个哑巴,待在熟悉的环境里还好,陌生的未知的远方充斥着难以预料的麻烦和危机,他不愿意在爱人面前显得狼狈,所以明知道宝意喜欢出去玩,从始至终也没有提过,等高考完我们去旅行。
周韫宁大概是看出来了一些端倪,特意提的。
对于热恋的小情侣来说,好不容易得来的珍贵的假期,分隔两地大概是一件有点残忍的事。
而且有妈妈跟着,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危险。
这是很好的安排,周嘉述应该高兴,可却难免带上一点伤感。
以前的生活是固定的两点一线,以后的路却四通八达充满新奇也充满挑战。
他第一次生出这么强烈的如果自己不是个哑巴该多好的祈愿。
可惜命运莫测,终究没有那么多的心想事成-
宝意回到家的时候,整个人都烧透了,申卉瞥她一眼:“这么热吗?”
她胡乱点点头:“嗯,跑……跑着上来的。”
“毛毛躁躁的。”申卉吐槽她,“跟个小孩似的。”
确实像个小孩,和她想象中的恋爱一点也不一样。
宝意以往总要跟妈妈贫几句,不挨顿打就不舒服,今天却一溜烟跑回房间去,用冷水洗了澡,整个人才清醒一点,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没想到睡得还挺沉的,甚至一整个晚上连个梦都没有。
一觉到天亮的时候,外面已经日上三竿了,妈妈一直也没有叫醒她,让她睡到了自然醒。
真是美好的一天,她决定起床去访友,昨晚睡前跟廖婷婷约了西区古城半日游,晚上去中山路吃海鲜火锅。
至于周嘉述,不管他。
周嘉述临睡前还在说她根本不会谈恋爱,好像他多会似的。
于是宝意钻研了俩小时恋爱宝典,得出距离产生美的结论,所以才去约了廖婷婷。
但宝意实在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睡这么久。
更没想到打开消息想问廖婷婷起了没的时候,却看到另外的消息,觉得天都塌了。
未读消息一下子涌上来,她那个小舅淘汰才送给她用的手机足足卡了有十几秒才恢复正常,她先点开了廖婷婷的聊天框,她的哈哈哈足足占据了半个屏幕,然后说:【不是,学霸这也太猛了吧,你们真是肆无忌惮一点也不避着人啊。俩学霸因为亲嘴上新闻,你俩可真出息。】
那会儿记者在采访学生,还是直播形式,高考也算是一年一度的盛事,关注度自然也高,采访没什么人注意,倒是他们这个背景板被注意到,据说直播页面满屏的哈哈哈,有外校的截图发到各个学校的留言墙捞人,想知道这到底是哪路神仙。
十三中的自己确认了半天,也才敢认:“这不是那个学霸和学霸吗?”
谁能想到是十三中的俩尖子生,这种学习又好,皮相还好,还恋爱脑的情侣,反差感太足了,以至于热度扩散得更快了,宝意看着自己和周嘉述在校门口接吻的照片遍布各大平台,吓得三魂七魄都要飞到外太空了。
深觉自己一世英名全毁了。
满脑子都是这下闯大祸了。
但转念一想,考完了,成年了,接个吻应该……也没什么吧!
但不管是亲戚还是朋友都追过来问候的感觉真的很社死。
宝意起床出卧室的时候,天又塌了一遍,因为有记者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联系到家里了,给爸妈都打了电话,虽然没问接吻的事,只是问对孩子成绩的预测,以及询问是否能接受电话采访之类……
宝意一出卧室门,申卉就眼神复杂的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走过来伸出手指戳了两下她的脑袋,无声胜万声。
宝意怂怂的不敢吭声。
今天的宝意只想藏起来谁也不见,但跟廖婷婷约好了出去玩,又不好临时爽约,最后还是收拾收拾出门了。
她今天特意戴了口罩,戴了墨镜,给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但更引人注目了。
光古城遇到三波同学,晚上去吃火锅等位等了二十分钟,又遇到两波,每个人见她都要先竖一下拇指,然后再莫名其妙笑上三分钟,顺便问一下学霸怎么没来。
宝意手机键盘都要戳出火星子了,对着周嘉述啊啊啊了八百遍。
连周嘉述都给她发截图,顺便评价一下:你亲得好呆。
[意中人]:……
[意中人]:周嘉述!!
[陈述者]:别生气了,事已至此,生气也没有用,不如你亲回来。
这人真是越来越无耻了。
俩人又换了昵称——
我是你的意中人,你是我的陈述者。
一整个假期,宝意和周嘉述都处在被高强度关注的状态里,起初是因为新闻,后来是因为成绩,俩人高考分数只差了一分,宝意比周嘉述高一分,比宜大的录取分数线高出四十多分,按照往年的录取比例,那意味几乎所有的专业都可以任他们挑选了。
两个人把报考指南和专业介绍翻了一遍又一遍,老师和家长们也给了一箩筐的意见,最后俩人敲定了医学院。
“我这种天使,应该挺适合救死扶伤。”宝意端着下巴演起来了。
周嘉述忍不住笑,点点头,比划:嗯,你就是天使。
结果宝意睡到半夜又惊坐起,脸色煞白,因为突然意识到,医生不可能是哑巴的,他毕业了要怎么办呢?
求职的时候会被拒绝多少次?
有相关的行业可以做吗?
可是换其他的专业……好像也没有几个是真的适合失语者的。
几乎是一瞬间宝意
就起了一身冷汗。
她这时候才真的彻底明白当初静姨的痛苦,那种午夜梦回的惊忧,是经历过一次就很难忘记的。
她反悔了,拉着周嘉述重新翻,尽管他说了无数次没关系,但她还是执意改了,学计算机,程序员是个哑巴的话,应该比医生是个哑巴要好一些。她想。
周嘉述表情严肃:我不需要你迁就我。
宝意的表情也前所未有的严肃:“我没有迁就你,在这之前我没有钟爱的专业,也没有早就埋在心底的理想,我只有一个大概的方向,那就是我希望有个体面的前景不错的工作,这是我对未来的期许。在这个方向之上,我只是加入了我对我们之间未来的规划,我想和你结婚,所以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她手指戳他的胸口:“你不会没想过以后吧?你不想跟我结婚也不可以。我到时候会去你家嚎啕大哭,说你始乱终弃,你交一个女朋友我给你搅黄一个,你越恨我,我就越开心,我这个人非常的小气、睚眦必报的。”
她恶狠狠道,装模作样地挑着眉。
周嘉述只觉得心疼,半晌,笑了下,比划:听你的。还有,你这招数依旧太体面了,还是省省吧,你没有做恶人的潜质。打击人只需要抓要害,至于我,以后记得抓住经济大权就够了,一个哑巴,没有经济基础,就会寸步难行。
宝意:“哦。怎么还有人自己出主意管自己的。”
她摸了摸他额头,仿佛在说:你昏了头吗?
周嘉述笑着比划了一下:因为不会有别人,我为什么要担心不会发生的事。
宝意思考片刻:“那谁说得好呢?万一……”
他捂住她的嘴,摇头,神色严肃:没有万一。
爱上梁宝意的那一刻,就打定主意是条不归路,
宝意看他那么严肃,就不好再贫嘴,于是也只好认真点了下头:“我会很喜欢你的。但其实我刚刚是骗你的,如果最后没有在一起,我也只会希望你开心快乐,最好早日康复,周嘉述,爱很自私,可自私的尽头,就是无私了,或者说,自私和无私是不冲突的。我对你……早就过了自私的阶段了。其实你不知道,我从小就很喜欢你,即便不是这种喜欢,但也很喜欢,喜欢到不希望你有别的朋友,盼望你永远只和我玩,我去学手语没有那么高尚的念头,那时候还那么小,我只是单纯地想做那个你身边唯一的小伙伴。”
周嘉述沉默地听着,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些。
宝意继续说:“可是每次看你沉默坐在那里,我又会很难过。爱会产生占有欲,但能克服占有欲还是爱。我会永远爱你,所以也会永远不满足,这个过程并不浪漫,但那没有关系,我们相处了十八年,马上就十九年了,没有比对方更懂得如何爱彼此的了。”
周嘉述抱了抱她。
过了会儿,宝意又满脸矜傲地看着他:“我刚刚仿佛有一种文豪附体的感觉。”她自恋了两秒,感慨,“怪不得我语文能考一百三十三。”
据说是他们学校单科第一。
周嘉述:“……”
一个求夸奖的小学生。
一个在高谈阔论爱和占有欲的辩证看待理论之后迅速露出原形的小学生。
周嘉述忍不住比划一句:我们相处了十九年也没上过床,你觉得那关系能一样吗?
宝意顿时沉默僵在原地,过了许久才把他按在沙发上爆锤,参考资料散落一地,周嘉述下意识去捞,却被梁宝意攥住手腕,固定在头顶。
整个人半跪在他身侧,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在他身上。
这时候很适合调情,但可惜一个哑巴天然失去一项调情手段,于是他只能夺回自己手的控制权,但今天梁宝意可能吃太饱了劲头格外足。
他挣扎了两下,有点脱力,于是索性瘫在那里,用腿压制住她下半身,两个人形成一个绞锁的姿势,各自都试图压过对方,最后难舍难分地摔在一起,气喘吁吁,灼热发烫的身体紧挨着,刚刚那句话一直在耳边荡啊荡,宝意吞咽了口唾沫,刚想说点什么,只感受到被什么不该硌到的地方硌到了。
宝意:“……”
她沉默片刻,轻声说,“你……冷静点。”
说完赶紧爬起来,挪到另一侧沙发抱住抱枕远远看着他。
周嘉述无奈爬起来,比划一句:回你家去。
然后就回了自己卧室。
宝意把沙发这里完全收拾干净了,资料和两个人刚吃过的零食都码得整整齐齐,然后犹豫了会儿,最终也没有回家去,偷偷挪去他房间门口,听到他似乎是去洗澡了,于是推门进了他卧室,想问下他有没有事,但隔着门问了他也没办法回答,于是就先坐在他床边等着了。
然后就看到一边出来一边裹浴巾的周嘉述从浴室出来,看到她愣住了,大概是没想到都这样了她竟然还不走,一惊,浴巾掉了。
这下看了个完完整整。
四目相对,她的眼神往下游走,又往上看,隔了好几秒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先闭眼,但因为太尴尬了已经灵魂出窍人魂分离了。
沉默几秒后,她突然抬了下手,说出了一句一周都不想再见他的话,她说:“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