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两个月后。
元月十五元宵节。
赵旻一早起了身。
今日萧景驰从京师送盐税回金陵, 恰逢元宵节,赵墨昨日唤他一起去家里吃元宵。
“世子,洗脸水都打好了。”云泉从小厨房过来, 送了洗脸水,又进了内殿服侍赵旻起床,结果一进门赵旻已经下了床在穿衣物了。
“我自己来吧, ”赵旻不太习惯别人给他穿戴衣服。但自白绒说了这个月他的身子会显怀很多后,云泉就做什么都要帮他。
赵旻系好寝衣的带子, 垂眸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觉得甚是神奇。
这才三个多月,肚子已经肉眼可见的长大了。
做了那个梦之后, 他就十分恐惧自己的未来。自从知道自己有孕后,他才觉得,想做的事情变得多么无力。
“白绒今日不去吗?怎么没见他过来?”赵旻穿好衣物, 云泉就先拿了他的发冠, 大有不准他亲自动手的意思。
“世子, 您不要管他了!”云泉气呼呼道:“您的身子已经有三个多月了,他那狗屁解药还没研究出来, 若……若您肚子里的孩子再大一些,就成形了,到时候如何做得了胎?”
云泉不明白世子为何不生下来,但他尊重世子的选择。
赵旻闻言蹙了蹙眉心。
白绒说过下了毒的生子药是他研制出来的,他就一定能研制出来解药,到时候他腹中的孩子便可以打掉。
赵旻没有表态,他明知这件事不可逆, 但依旧默认了白绒研究解药。
赵旻吁了口气,“或许我和这孩子有缘分。”
“走吧, 咱们去哥哥哪里,今日太子殿下也回来了。”
上次赵墨同他说的事情,应该也有了进展了。
云泉和赵旻甫一出了门,便遇见了碰到了顺天府府尹李正德。
来金陵的这些日子,除了刚到那天,李府尹将他们送过来,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来过。
赵旻路过隔壁正在修缮的院子,顺路给人问了好。
“好巧呀,”李正德见了赵旻,从门前下来,给人行了礼:“殿下您又去赵盐政家里啊?”
赵旻:“是,今日元宵节,去哥哥那里凑个热闹。”
李府尹打哈哈:“这样,好好好,恰好今日城里要往宅子送东西,省的打扰殿下休息。”
萧忌送给赵旻的府邸,在金陵河畔,周围安静的很,数里地内都都没其他的宅子。
只是近一个月隔壁突然有了一大户人家,在隔壁买了地皮,火速便盖起了宅子。
一个月来,浩浩荡荡的小工每日络绎不绝,赵旻是眼看着这位‘邻居’的宅子建成。
原来李府尹认识这位宅子的主人,想必一定非富即贵。
赵旻没多问,别了李府尹便上了轿子去了城中赵墨的院子。
前脚,人将将走罢,李府尹就指挥小厮将硕王府的牌匾挂了上去。
“情趣。”
李正德捋了捋胡子,看着远走的轿子,心道这没过门的小王妃和王爷玩儿的真是刺激。
苦了他们这些干活的人.
赵墨这两个月没少亲自下厨给赵旻做金陵菜。
正午,赵旻在院子里看着赵墨筛元宵。
赵墨一袭浅色圆领袍,将袖子高高免起,拿着小簸箕抖动:“这都是母亲教过的,可惜哥哥不得精髓,若难吃了,阿旻多多担待。”
赵旻在一旁吃姜茶,闻言轻笑了声,“哥哥说笑了,你做的饭菜都可口。”
说罢,赵墨抬了抬唇角,“阿旻喜欢就好。”
赵墨的余光扫见廊下吃茶的青年,赵旻穿了他上个月发了俸禄买的绯色的金丝圆领袍。
赵旻生得很白,肤色琉璃似得白,皮下的筋脉甚清晰可见,偏小脸爱红,五官精致,小刷子似得睫毛煽动两下,朱唇一抿,灵动俏皮。
这样顶好的相貌,绯色非常衬他。
可惜这宋绣料子贵的离谱,勉强攒了两个月,才做了一套冬衣。
母亲若还在世,见赵旻生的这般像她,一定很开心。
“自然喜欢的,”赵旻吃完茶,从廊下走到院子里,乖乖巧巧地看着赵墨:“哥哥要不要阿旻帮忙?”
“不用,”
赵墨道:“这种活儿累人,阿旻去廊下看书就是。”
赵旻:“书看完了,不如哥哥和阿旻说说周志文的事如何?”
“嗯……”赵墨蹙了蹙眉心,抬眸看着身边看着的赵旻,青年朝着他婉婉一笑,单纯的可爱。
“这件事大约等太子殿下回来才能有确切的消息,”赵墨将手里的簸箕交给身边的小厮,洗了把手,“咱们房间说罢。”
……
赵旻在萧忌身边待了一月,打探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赵墨便将萧忌查周志文的事情告诉了赵旻。
赵墨心里有感觉,赵旻好对萧忌的事情很关心。
但又不会逾矩,听一下便帮着他分析一下局势,顺带替萧忌说说话。
无伤大雅。
当时海平侯府贺宴,赵旻出了那种事,确实是萧忌帮了他。虽后来萧忌将王家的人除掉扰了他的计划,但对江南的百姓来说并不是坏事。
毕竟王家的人曾在江南贪墨多年,抄家的银子,抵得上半个金陵城半年的粮税。
赵墨:“哥哥觉得此事,应该和我们之前推测的差不多。”
“周志文和祥萍公主有些交情,”森*晚*整*理赵墨:“且周志文被斩后一个月后,公主府便走水了,这件事确实有蹊跷。”
赵墨说的公主,正是萧忌同胞的妹妹萧玉。
四年前,公主府走水,一场大火将整个公主府烧的干干净净。
随后,萧忌便从西北无诏返京,同年宣隆帝病重去了南山寺,萧忌被封摄政,辅佐太子。
这桩桩件件几乎都搅合在了宣隆二年。
这些事情,都是赵旻到了金陵后从赵墨这里打听到的。
萧忌以前也对他说过,他最亲近之人,便是小妹。
赵旻总觉得,萧忌五年后谋反之事和此事息息相关。
赵旻蹙了蹙眉心,看着赵墨,道:“假设,公主殿下的案子有冤情,萧忌执政,真的是为了给公主殿下平冤,哥哥觉得他这么做有错吗?”
赵墨闻言不语。
少顷,赵墨才幽幽道:“大宗设两京。北有京师三司,南有金陵顺天府,这件事若真是蹊跷,萧忌大可上书请陛下彻查,万不该以西北兵权逼迫陛下让位。”
“萧党掌权,于情不合,于理不合,于孝,更是不合。”
赵墨:“阿旻,哥哥知道萧忌对你有恩,但是他性格桀骜、孤僻难共事,定不是能堪大任者。大宗的天下需要像先帝那样的明君,不是一个只会打仗的暴君。”
“嗯,”赵旻见赵墨情绪有些激动,将小手轻轻放在赵墨手腕处,乖巧道:“哥哥说的有道理。不过萧忌本已经领了封地,以后若是能回西北,继续做他的硕王,好好辅佐太子殿下,对我大宗也是福气。”
“但愿如此吧,”赵墨有些惆怅:“不说这些了,阿旻,咱们去煮元宵吧。”
晌午刚刚煮了元宵,从京师回来的萧景驰就进了门。
十五六岁的少年长的极快,短短两个月没见,就又高了许多。
出落成鲜有风姿的少年郎。
赵旻和赵墨在院子里下棋,萧景驰带着从京师买回来的特产赶来,瞧见廊下的两人,道:“阿旻哥哥,太傅。”
“太子殿下。”赵旻起身行了礼。
萧景驰急匆匆的跑到赵墨跟前,将手里的木匣子给了他:“孤从京师带回来的麻花,下头垫着棉花呢,就怕碎了不好看太傅不喜欢。”
“殿下此次回京,可有去见几位先生?”赵墨蹙了蹙眉心,没心思看那木匣子里的礼物,问道:“可有将您改革民田的政策说给几位先生听?”
萧景驰失望地蹙了蹙眉,“没去,上个月过年,几位老师都在家里过年呢,孤去干嘛,再者说了那政策是太傅您想的,孤怎么能邀功?”
“不过,孤将那太傅的提案给皇叔看了,皇叔说不可行,江南去年发了洪水,收田的大头将将兼并了土地,银子还没发呢。想改革怕是要缓一年,等王将军清了沿海的倭寇再提案才可。”
“嗯。”确有几分道理。
“罢了,”赵墨垂眸看着萧景驰,“既然王爷回绝了,那便不提了。”
赵墨将木匣子的糕点打开,呈到赵旻跟前:“阿旻,哥哥去房间里忙会儿,你陪着殿下吃吧。”
赵旻:“……”
“好。”
萧景驰见赵墨没太生气,便也不提了,让小厮给盛了一碗元宵,在赵旻身边坐下,看着赵墨将自己的礼物给了赵旻,心里酸溜溜的。
赵旻自然没动。
“太子殿下,哥哥他不喜欢吃甜的,您下次可以给他带回来几本书,”赵旻小声道:“哥哥一定很喜欢。”
“是吗?”萧景驰咀嚼嘴里的元宵:“孤没生气,太傅不喜欢,阿旻哥哥吃。孤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讨好太傅,不然太傅总向母后告状,再过几个月母后去南州探望父皇,路过金陵,到时候定要见太傅。”
说着,萧景驰耷拉着脑袋,道:“孤的苦日子要到了。”
“皇叔要来,母后也要来。”
“真是不知道这江南八州有谁在,都扎堆了。”
赵旻:“?”
萧忌要来金陵?
·
萧景驰吃了饭便抓紧回去做功课了,赵旻听了萧忌要来金陵的消息,心里隐隐不安,一早也从赵墨府上离开。
回到家里的时候,白绒刚从他房间里出来,脸上带着疲态:“你们去哪里了?怎么不叫我一声?”
“所以你的药研制出来了吗?”云泉扶着赵旻回房,“世子的身子马上就快四个月了,再研制不出来,你可知要多伤身子?”
“云泉,”赵旻蹙了蹙眉心,“去将从哥哥那里带回来的元宵煮一下。”
云泉:“……”
“好。”
白绒已经有两个月没睡过囫囵觉了,他也想赶紧研究出来解药,但是……
“赵旻,我……”白绒抿唇,“对不起,答应你的时间没做到,不过你放心,再给我几日时间,若是我还是研究不出来——”
“不用了。”
“回房说吧。”赵旻踱步离开,先进了房间。
白绒一脸懵的跟着赵旻进去,结果甫一进门,赵旻直言:“这个孩子我准备生下来,你应该有办法保下他吧?”
白绒抖着身子,难以置信的看着赵旻。
“你是说,你要这个孩子?”
白绒激动的上前扶着赵旻的肩膀:“确定吗?真的要生吗?我其实一直,一直想告诉你,若是你准备生下这个孩子,其实不用解药也有一线生机的。”
“我,我我会帮你养胎,养好身子,只要身体调理好了,压制住蟹心粉的寒气,有机会活……活下来的。”
“赵旻,我……”
“对不起,我会帮你的。”
赵旻蹙了蹙眉心,脑海中闪过自己难产身亡的场景,背后簌簌落汗。
他默认,白绒研究说三个月的时间解药,他心动了。
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一线生机?
若白绒研制出来解药,他不必生下腹中的孩子,那他的结局尚有一线转机。
但是,白绒说他生下孩子或许有一丝生机。
赵旻知道,他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赵旻:“我相信你,”赵旻抿唇,“我尽力配合你生下这个孩子,若我不幸没活下来,你要带着这个孩子回西北,等他五岁的时候……让他去找萧忌。”
宣隆十一年,萧忌自西北起兵,攻入京师。
随,太子萧景驰太子太傅赵墨,上阵剿灭叛军。硕王萧忌自戕于中州淮水。
既然结局如今已经朝着原本的轨道发展,那萧忌便不会成婚,若真的保下这个孩子,或许……
或许能劝动萧忌。
赵旻想了两个月,这两个月内他寝食难安。一边是逐渐照进现实的既定结局,一边是他的不甘。
哪怕他真的要死,他也要试一试。
这也是他唯一能报答萧忌的事情了。
“好……”白绒笑着笑着就哭了,一股脑把眼泪都蹭到了赵旻身上:“赵旻,我就知道你肯定不舍得这个孩子,只要你愿意生下他,我就一定能保住你的性命,让你母凭子贵逼萧忌的宫!”
赵旻:“……”
什么逼萧忌的宫。
他从未想过要做萧忌的王妃。
“不许瞎说,”赵旻:“我与王爷不过是露水情缘,孩子是个意外……”
“嗯,怎样都行……只要你愿意生就好……”
“赵旻你肚子大了好多啊……”白绒抱着赵旻哭完,才发现他的腰微微粗了一些,肚子稍有些弧度了。
倒不是有多显怀,只是从前赵旻太瘦了,许久没摸他的肚子,没想到小家伙发育的这么好。
“看来再过一个月就瞒不住哥哥了,”赵旻有些无奈:“到时候莫要说漏嘴了,不要将生子药有毒的事情告诉哥哥。”
赵旻扶着自己的小腹,不仅担忧赵墨知道了会内疚。
若是萧忌真的来金陵了,发现自己怀孕了怎么办?
赵旻思忖良久,又觉得萧忌大约不会与自己碰面。
等消息打探属实了,他便在家里藏几日。
不见萧忌就是.
元宵节,酉时。
自京师向金陵的官道上,两匹蒙古战马在夜色中疾驰。
卓伦骑着马儿,将速度稍微放慢了些,抬眸看了一下太阳,遂追上前面的男人:“主子,瞧着天色已经酉时了,估计今晚赶不到金陵了,咱们下一关口休息一下吧?”
卓伦加速追上男人,萧忌才应了她:“本王先走,你在后面追着。”
卓伦:“……”
自两个月前小世子去了金陵后,主子的魂儿像是跟着一起走了般。知道她置办的王府离小世子家远了,随手就半价抵了出去,花两倍的人工在人宅子跟前又建了一座王府。
修院子跟开玩笑似得。
京师萧忌前脚刚托付给周老将军,后脚顾不上带人,非要连夜赶去金陵。反正都两个月没见了,哪里差着一日两日。
就跟两个月不见小世子能大变样似得。
若不是因为公主殿下,她才不想跟来。
“那属下断后,您先走。”卓伦实在受不了,这两个月为了查周志文的事情,崇州京师两头跑,真成了牛马了。
萧忌受得住,她可受不了,再不休息,明日就是到了金陵也喘不了气儿了。
萧忌没回应,很快,朦胧的月色洒下。男子玄色的大氅逐渐与渐暗的夜色融合。
直至不见.
亥时,赵旻洗漱完,白绒神秘兮兮地从街上回来,说要再给他开一次方子。
卧房内,赵旻换了身轻便的寝衣,坐在桌前,看着白绒在小瓶子里放杂七杂八的药材。
“这当真是能治病的?”
赵旻蹙着眉心看着白绒小瓶子里黑漆漆的东西,不知道他加了什么进去,稍微一晃再在烛火上加热后就成了褐色液体。
“自然,”白绒自信道:“这里可都是温性药材和蛊虫,是解寒的秘密武器,一会儿练成了你便试一试。若是明日早上体热多汗,就说明有效果。”
赵旻:“……”
白绒见赵旻有些不理解的表情,拍了拍胸脯:“你放心好了,这生子药本来就是生子可解的,你之前说不要孩子便没了这一解法。如今本仙人只需要将你体内的寒气中和,再多补补气血,自然会慢慢好起来的。”
“嗯,”赵旻:“那就试试。”
白绒开心一笑,自知道赵旻吃下自己卖出去的生子药后,他就难受地日夜焚心。他白绒这一辈子没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儿,若是不能救下赵旻,他真的不想活了。
白绒:“来,给你看看这些。”
“什么?”赵旻问。
白绒将烧着的蛊药放在一旁,腾出来位置,将自己攒钱买下的‘好东西’呈上:“你打开看看!”
赵旻蹙了蹙眉心,打开了木匣子。
结果,绸缎铺着的内饰里,包着几件大小不一的白玉制的角先生。
赵旻懵了。
白绒却不以为意,抬眸示意道:“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大小,就都买了,有了这些可缓解你服药后的体热,也能助你顺利生产……”
“好了——”赵旻红着脸‘啪’地一声将木匣子合上,“我……我知道了,这些不必细说。”
“哦,”白绒被下了一跳,他这些日子为了挣快钱,接了不少制生子药的活。
白绒这是第一次来金陵,没想到这里可比京师开放多了,还有象姑馆,里头的小倌可喜欢他的生子药了!
这些角先生也是他们推荐的。
着实花了他不少银子。
“药差不多了,”赵旻缓了缓,示意白绒:“给我吧。”
……
赵旻吃了白绒新研制出来的药,困意来袭,拖着身子,将白绒给了那一整盒子东西收在放衣物的小柜子里。
心道,左右用不上,但白绒也是好意,便藏着罢。
收拾完,赵旻躺下休息了。
夜半,子时。
萧忌将马儿拴在金陵河畔的树上,匆忙喂了马儿喝了些河水,他便翻了小孩儿的院子。
两个月没见,萧忌的步子多少有些急切,从两个成年男子高的院墙翻过,落在院内。
院子里没点什么灯,甚至连一个守夜的人都没有,萧忌一路大刀阔斧地走进去。
穿过连廊,到了降雪阁前,他缓了缓,将带着了灰尘的大氅褪下随手扔在亭子的美人靠上。
遂推门而入。
赵旻半夜喉咙发干,不知是不是白绒给他吃了新的药的原因,一个晚上下了好几次床饮水。
他不习惯点灯,摸黑下了床,甫走到小几前,眼前一晃,似乎看到了一个黑影。
他以为自己睡迷糊了,没当回事,饮了口水便往床上走。
实在太困。
上了床。
又迷迷糊糊的睡了。
萧忌大咧咧地坐在外殿的太师椅上,见小孩儿没发觉他,不知何种滋味。
随即,直接进了卧房,走到赵旻床侧。
看着两月未见的人。
好像瘦了,又好像没瘦。
脸瘦了些。
下巴尖尖的,小嘴儿也白了。
倏地,带着些初春凉意的指腹捏上那尖尖的下颌。
萧忌滑了滑喉,俯身看着赵旻,贴着人的小脸,“这次,本王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吻了一下。
还睡的沉的很。
但蹙了蹙眉心。
赵旻过了前两个月后嗜睡的厉害,有时候在院子里看看话本都能睡着,今夜又吃了新药,本来睡安生的。
偏偏睡的有些不安生。
一会儿身上热热的,一会儿脸上、唇上又变得凉丝丝的。
还带着淡淡的墨香味儿。
就跟萧忌身上的味道似得。
赵旻眯了眯眼,视线内虚虚实实,瞧不真切。
但恍惚间,似乎好像真的看见了萧忌一样。
男人捏着他的下颌,冷冷说了声“张嘴。”
结果,被亲了好久。
又是梦。
等那唇又贴上,赵旻轻轻含住,咬了一口,才恹恹道:“不,不许亲。”
“不要——”这是他的梦,萧忌是摄政王又怎样,这里他说了算。
赵旻阖上眼推搡身上的人:“不要亲我。”
“总是,总是弄得我身上很热很热……”
“萧忌,我最近很忙……不许乱来。”
第32章 第 32 章“修”
萧忌‘嗤’笑了声, 捏着小孩儿的脸蛋,“忙。忙什么?”
摄政王压根不知道什么叫逾矩。大半夜的翻了人家的墙不说,还进了卧房将小主人欺负得够呛。
关键, 赵旻还睡着。
小孩的脸蛋儿滑嫩得跟丝绸似得,要腻住人的手。萧忌捏了个小肉包,不忍心他疼了, 松开了人不讲道理又亲了上去。
这次,赵旻醒了。
也懵了。
唇上麻麻的, 压根不是幻觉。
他垂睫看着近在迟尺的脸,挺拔立体的鼻梁便轻轻蹭着他的唇珠,遂凉丝丝的舌尖舔开他的唇缝:“乖。”
赵旻倏地推了一把身上的男人, 萧忌措不及防,被小孩儿推的肩膀往后轻轻一侧。
“王,王爷?”赵旻拢着身上的被褥, 一下子清醒了, 往后连连退了几下, 缩在床角:“你,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梦。
房间里没点灯, 散散的月光洒在男人身上,阴暗分明的五官熟悉到几乎刻在赵旻的脑海里。
且,萧景驰今日有说萧忌会来金陵。
“刚到。”萧忌单膝跪在小孩儿的榻上,俯身要揉他的发顶,却不想赵旻伸出脚要踹他。
萧忌觉得离谱。
一把抓住那不堪一折的瘦弱踝骨,挑了挑眉:“躲什么?”
萧忌身上还带着初春的寒气,苦梅墨香冷幽幽地飘来。
他并未穿大氅, 一身银丝玄色劲装似乎要和月色融合。唯有那冷冽阴鸷得气势,依旧让人觉得他的命令不可忤逆。
可是。
肚子, 很大了。
萧忌会发现的。
赵旻缩了缩腿,但是萧忌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带着凉气的掌细细揉捏着他的踝骨,似乎想揉进血肉里。
遂萧忌不太耐烦了,托着他的脚,撩开雪色裤管,在小腿肚上轻轻咬了一口。
“本王日夜兼程,好容易到了金陵。忒没良心了,还想踹本王?”萧忌滑了滑喉,顺着小孩儿的踝骨向上,还没靠近赵旻的腰——
“不要!”
“走!”
“不喜欢!”
“一个月,够了,我们现在不熟。”
赵旻怕极了,后背簌簌地冒冷汗,被褥上的手死死按住有些微微隆起的小腹。
萧忌要是知道他能生孩子,一定会觉得自己居心叵测吧?
或者,或者觉得他恶心。
一个男人,竟然怀了另一个男人的孩子。
赵旻挥手,一股脑将身边的枕头朝着萧忌掷去,眼泪不听使唤地掉。
倏然,他抬眸,看着似乎是定格住的萧忌。
萧忌退了一步,站在塌前,剑眉紧蹙:“这么讨厌本王?”
小孩儿忒狠心了些。
年前委屈巴巴地在他王府前跪了一日,满心满口说仰慕他,自己留了他一个月,疼他疼心肝似得。
日子一到,头也不回地跑了。
赵旻慌了,白嫩嫩的小脸儿上眼尾绯红,金豆子吧嗒散了一脸,细软的发丝黏在鬓角,一双花唇紧紧抿着。
分明是抗拒。
赵旻蹙了蹙眉心,小手胡乱扒拉了一下鬓角的碎发,小声道:“我们,我们已经分开了,还请王爷自重。”
萧忌:“……”
呵。
一句不熟。
一句自重。
“本王冒犯小殿下了,”萧忌掀了掀眼皮,没再搭理床上的小孩儿,脚尖一转,踹开了卧房的门。
外头,湿气重了些。
萧忌走了两步,拿了自己的大氅,又折回去关上了门。
这次,便真的走了。
赵旻再床上缓了一会儿,困意又袭来。他害怕萧忌不讲道理又反回来,忍着坚持了一会儿。
后来,迷迷糊糊地眼皮越来越重,就又睡死了过去。
小手紧紧抓着肚子上的被褥。
翌日,果然如白绒所说的那样,赵旻甫一起床身上湿哒哒地冒汗。
鬓角还冒着些许汗珠,掀开被子凉气进来,才觉得浑身都轻巧了不少。
“赵旻,你醒了吗?”
房间外是白绒的声音,他一早唤云泉喊他,就是想看看赵旻服下的药管不管用。
云泉对白绒的态度也好了不少,因为昨天白绒告诉他,世子准备生下小王爷了。
云泉一直盼望着世子能和王爷结百年之好。
“世子,早饭都做好了,云泉给您更衣吧?”
房间内,赵旻下了床,应了声:“嗯,再弄些热水吧,我洗个澡。”
似乎,脚踝上还带着些凉气儿。
不是梦,萧忌真的来金陵了.
这月,京师内阁大变动,已经功成身退的周老将军突然从崇州进了京师,随身携带者的三万精兵也从入了京卫军的编。
周老将军本名乌恩,是平庆年间随着突厥公主希吉尔进京师的随从,后希吉尔为平庆帝诞下了六皇子萧忌,封珍妃,赐汉名。
随从一众人也都赐了汉姓。
乌恩是萧忌的师父,当年身退,将西北的兵权越过平庆帝直接交给了萧忌。京师鱼纹兵符改成了突厥奔狼图腾,此事当时在大宗闹得沸沸扬扬。
但突厥已经亡国,西北地区常年遭受鞑靼和蒙古国的侵/犯,唯有同在草原长大的乌恩能胜任西北大将军的职。
所以西北兵权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谁承想,乌恩这个疯子退了之后,还有比他更疯的萧忌。
大宗的百姓早有传言,说这萧家的江山,早就成了突厥人的家。
金陵,顺天府,勤政殿。
萧忌在小孩儿那吃了瘪。
看谁都不顺眼。
殿内,文武百官叩在地上,笏板高抬,无不寒战。
前,兵部侍郎将南海对抗倭寇的战况如实汇报,就被纸镇砸了脑袋,领了一顿教训被抬了下去。
后面,萧忌又点了刑部的名。
萧忌扶额,蹙着眉心:“平庆二十年间,王家一个小小的江南盐政在八州搜刮民脂民膏,这么大一件贪污案,顺天府查了三个月还没查清楚?”
“该当何罪?”
刑部尚书一把年纪,跪在地上,白虚颤抖:“回禀,回禀王爷,此事实在久远,且其中众多牵扯在内的官员已经调任京师,不是臣等不查,而是没权查啊!”
萧忌突然想起来了。
不敢查的原因,是海平侯府。
前半月,不知哪里穿出去的消息,说海平侯府的小世子是今后要当他小王妃的人。那会儿他正忙着周志文的事儿,压根没心思管。
或者说,他也不想管。
和他不熟。
让他自重。
呵。
“嗯,”萧忌意兴阑珊地挑了挑眉,“这件事确实是本王疏忽。王家的案子牵扯众多,要查个水落石出。树大根深,查出来的银子便全都缴给户部给前线抗击倭寇的王茂清当军饷。”
“传本王的令,凡是牵扯到王家这件案子的人,不管官职大小,在京师还是在顺天府,全都一并押进金陵天牢,等本王亲自审问。”
殿上闻言,瞬间一片和声:“王爷英明!”
萧忌从京师离开。
京师的天似乎由皇后一党暂理,实则乌恩返京,是萧忌架了一把刀在宣隆的脖颈上。
大宗的天,依旧这位西北战神顶着呢。
·
下了朝,卓伦直接来了顺天府寻萧忌。
随行而来的还有萧景驰。
勤政殿外,顺天府府尹李正德见了匆匆赶过来的两人,上前问安:“太子殿下这个时辰您不练剑,来这儿可有事情交代?”
萧景驰和卓伦下了马,脆生生道:“没事,孤就是来找皇叔。”
“今夜有灯会,还有金陵的招亲宴,皇叔定会喜欢的。”
李正德:“……”
前儿瞧着那海平侯府的小世子越发水灵,我见犹怜,估摸着这位摄政王急匆匆地赶来金陵,是来疼人呢。
没想到啊,没想到。
也是,萧忌是什么人,那是有胡人血统的野蛮人。
一个身材娇嫩的小美人,怎么满足的了正值壮年还身居高位登峰造极的大宗摄政王。
“下官倒是忘了今夜有灯节,”李正德打哈哈:“可惜咱们金陵灯节的传统,相亲的男男女女都要着半脸的面具示人,可惜了王爷的好面相。”
“皇叔可是我大宗第一美男子,”萧景驰跨步上前,道:“就算带着面具,凭着气质身形也要迷倒一群!”
“那殿下您里头请,”说着,李正德扫了眼萧景驰身边的卓伦,女子五官立体,小麦色的肌肤和金陵白嫩的贵女甚是不同,疑问:“这位?”
“卓伦,”卓伦给李正德行了突厥部旧礼:“王爷的护卫。”
胡人的名字。
李正德被卓伦犀利的目光吓得一缩脖子,笑呵呵道:“卓伦护卫,太子殿下,两位里头请吧。”
萧景驰生于平庆四十六年。
那时候,萧忌刚去西北,五年后返京时萧景驰已经会喊他皇叔了。
这孩子性格单纯,不似他爹,倒有几分像他爷爷。
奇怪的是,萧景驰也和他亲的厉害,会骑马了便不沾京师,整个大宗到处游荡。
孩子心性。
藏不住事儿。
萧忌在内殿休息,赶了一夜的路,到了小孩儿哪儿还被赶了出来。
早上驴似得上了个早朝,眼下若是有人打搅,下一瞬那个人的脑袋能被他拧下来。
卓伦进了勤政殿,见外殿空荡荡,就知道主子这是乏了,进了内殿休息了。
于是,她没吭声。
下一瞬,萧景驰兴高兴烈地大喊大叫:“皇叔!”
“皇叔你在哪里啊!”
“皇叔!皇叔皇叔!”
“今夜金陵灯节,晚点咱们一起去看啊!还有相亲宴,你一定会喜欢的,皇叔~”
“砰”地一声,鎏金烛台从云纹檀木屏风后袭来,卓伦一个眼疾手快往前一扑,这才护住了大宗太子的脸。
卓伦无语,刚才她想提醒萧景驰来着,但是这厮的嘴太快了。
“太子殿下,主子在休息,昨晚连夜赶路。”卓伦:“你完了。”
萧景驰:“。”.
午后,酉时。
“当真好玩儿,”萧景驰赖在赵旻院子里,看着桌子前头乖乖巧巧煮姜茶的青年:“阿旻哥哥才来金陵不久,自然不知道这里的习俗,正月十六都是要出门玩儿的。”
“京师的灯节十分单调无趣,金陵就不同了,花样多着呢。”
“去看看吧!”
萧景驰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赵旻依旧不为所动。
不知今日赵旻为何如此敏感,平日太傅一喊,倒是应得挺快。
今日灯会这么热闹的活动却提不起来兴致。
“我只是……”赵旻从早上起来就惶惶不安,他隐隐觉得萧忌这次来金陵没那么简单。果不其然,云泉出门一趟,就看到隔壁的府前,已经挂好了硕王府的牌匾。
萧忌,难道还想和他睡觉吗?
房事上,赵旻不论什么都依着萧忌,有时候萧忌实在太过分彻夜折腾,他才会生气。想来萧忌这个年纪,开了荤,又顾不上找小绾,顺用他了?
若是他没身孕——
萧忌对他有恩,若是没有身孕,自己应该会依着萧忌,愿意到他腻了为止。
可现在不行。
赵旻害怕。
如今他有身孕的事情只有白绒和云泉知道,他还在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赵墨呢。
这个时候萧忌若是知道了,便多一份麻烦。
“太傅也希望阿旻哥哥能去呢,”萧景驰惹了人,只能来当说客,“就会儿一小会儿,再者说了,金陵的灯节上,大家都带着面具呢,阿旻哥哥脸皮薄也不必觉得害羞。”
方才勤政殿,扰了皇叔的清梦。
皇叔那状态,快要吓死人了,好在说了声灯会的事儿,皇叔有了兴致——
让他劝没过门的小皇婶去。
“哥哥也去?”闻言,赵旻舒展了眉心,赵墨平时不是上朝,就是在家里写字看书,只有他去了才会活动一下。
赵墨真心待他,他也想真心待自己唯一的亲人。
“那,”萧忌应该不会去的,那种热闹的地方,噪杂极了,萧忌喜静自然不会去。
萧景驰:“……对。”
“那好,我换一身衣服,劳烦殿下在外头等我。”
萧景驰见赵旻松了口,长吁了口气,“那孤在门外等。”
云泉喜欢萧忌,自然爱屋及乌也喜欢萧景驰。
早上他听闻王爷来了金陵,还在他们隔壁买了宅子,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只是世子说,他有身孕的事情王爷不知道。而且像王爷那样的天潢贵胄是不会留下男人生的后代的。
云泉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又觉得若是世子的孩子,王爷也不一定会不要。
不过世子并不准备告诉王爷,他自然也尊重。
“世子,咱们换一件宽松点的袍子吧?”云泉扶着赵旻进了寝殿,在衣柜里拿出一套淡紫色的圆领小袄:“您身子不方便穿收腰的衣服了。”
这是在王府的时候做的。
圆领袍中间需要着腰带,下摆呈裙状,直至踝骨上方。
只要腰带放的松散些,就看不出来身子,也不会勒得慌。
赵旻:“好。”
赵旻换了衣服和萧景驰上了街。
果然如他所说的那般,金陵城内沿路两边都是热闹的商贩,但与以往不同,今夜的小贩们卖的都是花灯。
赵旻买了一个纯白色的兔子面具,又买了一只小兔子花灯。
小灯笼通体雪白,耳朵垂着,甚是可爱。
“阿旻哥哥,前头就是花灯船了,这可是顺天府的官船,有好几十年历史了呢,”萧景驰带着赵旻步行,朝着金陵河中央地带走去。
远远瞧着,远处一片橙红色的火光,似繁星点点。
足足有三层高的花船正在靠岸,花船后跟着无数小型的船只。
相同的是,不管是大船还是小船,上头都点着各式各样的花灯。
果然热闹。
“嗯,”赵旻紧张了一整日的心情,倏然放松了。他捏着手里的小兔子面具,“走吧,一会儿见了哥哥,把买的面具给他。”
赵墨素日里总喜欢穿净色的衣服,想必白色的面具,他也会喜欢的。
赵墨比他高半个头,面具还买了大一号。
“……”萧景驰:“好,不过一会儿阿旻哥哥跟紧孤,船上人多莫要不小心走丢了。”
“上面有办相亲宴,都是两人一桌,走丢了怕没人和阿旻哥哥坐,”
赵旻乖巧应了声:“好。”
甫一上船,人流便开始拥挤了。
赵旻十分小心地看着萧景驰,但不知为什么,萧景驰就像是故意的一样,没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了。
赵旻随着人流走到了二层。
他想试图找一下赵墨,殊不知二楼就是萧景驰所说的相亲宴的地方,一上楼见到的便全是带着面具的人。
整个船室内全都是小几。
赵旻靠着栏杆往里走,想去后面再找找人。
这时候穿着喜服的喜婆婆上了楼,差小厮们将整层的门关了。
“劳烦,大家都抓紧找一下自己的位置。”喜婆婆是金陵灯节上相亲宴的主持,来的时候萧景驰和赵旻说了一下大概的规则。
能受邀请上官办花船的人,都是金陵城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
哪家要是有待嫁的女儿,或者是哪家有到了年龄该成婚的公子,若是碰巧赶上这正月十六的花灯节,便会心照不宣的到着花船二楼相亲。船上,若是两人看对眼了,便拿着牌子落座,等着喜婆婆给签,若是抽中了花签,便就说明有缘分。
若是抽到了字签,那便是八字不合。
不过这传统流传久了,本是森*晚*整*理随意的事情变得刻意。如今能上这花船一般都是定下了亲事的男女,花一些银子求个好彩头。
所以,位置也都是定好的。
赵旻上楼本是想和赵墨一起了解一下当地的习俗的,如今走丢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如何入座?
若不入座,这里百十号人,等大家都落座了他一人站着,岂不是会被当成来搅局的。
喜婆婆的口令将将落下,本来还在活动的人群都带着自己的男伴女伴入了座。
赵旻无奈,只能想着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赵墨,或者看看有没有落单的。
一会儿散了他再赶紧下去。
直至他从入口走到最里侧,都没找到赵墨的身影不说,就连落单的人都没。
赵旻看着渐渐规整的人群,犯了难。
这时候身侧略过一道玄色的身影,赵旻本能看去,不是萧忌还有谁?
男人穿着素日里常穿的金丝玄色四爪龙纹圆领褶袍,腰间着墨玉玉带,戴翼善冠。
狐裘大氅遮着他的身形,皂靴踩在木板上。
萧忌就大咧咧地路过了他,坐在最角落的位置,身边甚至还有小帘子与其他位置隔开,可见是一早就准备了的。
落座后,萧忌掀着帘子,抬眸看他。
赵旻有些生气。
萧景驰给他牌子的时候,说赵墨也在的。如今看来,一定是萧忌的让他这么做的。
昨夜,他将萧忌赶走了。
赵旻气呼呼地想离开,可身后走过来的位置,喜婆婆已经开始挨桌子送签了。
放眼整个船室,就只剩下萧忌身边的位置了。
赵旻攥着手里的小兔子面具,握着灯笼杆的小手紧紧一攥,少顷吁了口浊气,踱步朝着萧忌的位置走了过去。
赵旻:“王爷。”
萧忌大刀阔斧的靠着椅背,掀了掀眼皮,那双浅金色的眸像是某种冷血动物的瞳仁,泛着冷幽幽的凉意,十分得意:“嗯?”
“殿下将我送了上来,说是哥哥也在,可我不小心走错了地方,不知能不能借一下王爷身边的位置,”赵旻停下萧忌跟前,放软姿态,轻轻问道。
即使猜测萧忌是故意的,但没有实际的证据,赵旻也不好直接问。
而且,那喜婆婆不一会儿就过来了,他不喜欢在这么多人的场合成为焦点。
那种感觉,让他觉得难以呼吸。
“本王,和小世子又不熟——”
萧忌目光似火舌,一寸寸舔过赵旻,最终落在青年的淡紫色小袄上。
穿着他最喜欢的衣服出门。
萧忌:“……”
故意的。讨好他呢。
“罢了,你要是向本王道个歉,”说着,萧忌抬手,示意赵旻过去:“本王兴许就原谅你了。”
“对不起,”赵旻随即就出了声,随后在萧忌身侧的位置坐下。
萧忌:“……”
萧忌:“?”
倒是他不了解小孩儿了,这般洒脱。
赵旻坐下后,便看着沿岸的花灯,不再搭理人。
萧忌捏着酒樽,看着身边空了两月的人。
喜婆婆来了一趟,小孩儿也不说话,萧忌随手抽了根签,推到赵旻眼前,和他搭话:“花签,看来本王和小世子甚是有缘。”
“王爷,我,我走了。”赵旻道
喜婆婆走后,宴会便开始了,人流重新开始走动。
他们的小隔间三面隔着一层布帘,一面直对着河里。
只能从帘子下面一拳的地方看外头来回走动的脚步。
萧忌:“……”
赵旻站起了身,倏然被萧忌握住了手腕,男人冷道:“不许走。”
萧忌握着人的手腕,沉道:“不许动。”
“我……”
赵旻面上云淡风轻,但后背的冷汗一阵阵的冒。
他甚至觉得现在自己的衣服已经无法遮盖他的肚子,萧忌只要稍微一用心看,就能看出来他的身子。
“阿旻。”
萧忌吐了口浊气,遂站起了身,双手轻轻搭在赵旻肩头。
但赵旻顺势背过身去,不看萧忌:“王爷……我该走了,松开我。”
赵旻本以为萧忌的耐心足够到顶点了。
谁知萧忌却不怒,淡淡道:“本王很想你。”
“阿旻。”
“昨日是本王唐突了,对不起。”
萧忌将人压在围栏上,将手轻轻搭在赵旻的腰上,沉沉道:“本王这次来金陵,一是办案,二是找阿旻。”
“乖,回本王身边。”
“本王很想你。”
赵旻背后一僵,感觉萧忌的手在轻轻揉他的侧腰。
刹那间,他本能将手死死攥着萧忌的手腕,微微回眸看着他,声音都有些颤抖了:“王,王爷。”
“请,请您……松开我。”
第33章 第 33 章
萧景驰在河岸边的马车里等着接萧忌和赵旻。
顺便, 直接将云泉接了过来。
云泉哪里知道萧景驰喊赵旻出门是去见萧忌了,他还以为萧景驰喊他过来接世子回家休息了。
结果,两人在轿前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若是成了, 估计几年定要吃上皇叔的喜酒了。”萧景驰意兴阑珊地嚼着小树杈,看着云泉,突然开口道:“一会儿有点眼力劲, 等皇婶上了车,你与孤一起赶车。”
“至于皇叔和皇婶是想回王府, 还是回皇婶家,你都不许多嘴。”
云泉:“?”
“王爷也在吗?”云泉自从跟着赵旻来了金陵后,心里就一直想着世子能再见着王爷, 他还是觉得,王爷对他家世子是有感情的。
云泉后知后觉,纳闷问道:“太子殿下, 今日不会是王爷让您请世子来看花灯的吧?”
“你也太笨了, ”萧景驰:“素日里孤甚少和阿旻哥哥出门。且太傅对孤管教越来越严, 若不是皇叔有令,太傅怎么可能放孤出来玩儿。”
“皇叔昨夜连夜到的金陵, 今夜就亟不可待的想见小皇婶了。”萧景驰不懂,两个男人怎么会相互有好感呢,男人对男人就应该是他对太傅那样。
尊敬,爱戴。是不可亵渎的。
“嘿嘿,”云泉不自觉地笑了两声,揉了揉自己的脸,又不想自己高兴的太明显了:“真好。”
云泉才将将乐呵完, 只见花船上,赵旻和萧忌一前一后的下来。
赵旻步履匆匆, 萧忌则紧紧蹙着眉心。
两人甫一下来,萧景驰就注意到了,靠在马车上朝着两人挥手:“皇叔,阿旻哥哥,在这儿!”
萧景驰没心没肺,压根没看出来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云泉则细致地看到了世子脸上淡淡的泪痕和有些微红的眼尾。
面具也没了,小兔子花灯也不见了。
世子是个很省的人,平时不会乱买东西,偶尔买了一些,就是放烂了也不舍得丢了。
赵旻走到云泉跟前,调整了一下情绪,声音稍有些哑了:“殿下,赵旻想回去了,劳您今夜邀请。”
说罢,赵旻上了马车。
云泉立马就感觉不对劲了,将萧景驰方才交代的话抛之脑后,急忙进了轿子:“世子,您怎么了?”
外头,萧景驰和萧忌大眼瞪小眼。
萧景驰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按说,皇叔和小皇婶的感情还是不错的,今夜这么好的日子,两人隔了两个多月见面,应该是干柴烈火,烧的旺盛才对。
怎么看着皇叔的脸,比昨日还可怖。
萧景驰这次长记性了,没主动问。
“将人送回家,然后滚去王府,本王有事情交代。”萧忌身上带着少些酒气,一张脸阴沉的可怕。
萧忌说了,萧景驰才敢问:“皇叔,小皇婶是不愿意和你好了吗?怎么不一起回去?”
萧忌:“……”
“滚。”
完了。
萧景驰心说。
萧景驰赶着轿子往赵旻的院子走。
轿子内,赵旻的身子控制不住的抖个不停。
云泉直接吓哭了,一个劲儿地帮赵旻顺着脊背:“世子,没事的没事的。发生什么事情都能过去的。你别不说话啊,云泉好怕,殿下您理理云泉。”
难道,王爷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世子和他说过皇室和寻常百姓家不一样,不可能接受一个男人留下的后嗣。
云泉是真的觉得王爷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世子现在这个状态,除了是王爷知道世子有孕的事情外,云泉不知道还能有什么事。
云泉:“世子,就算王爷不要——”
“没有——”赵旻轻轻阖了阖眼,出了满手心汗。
“没事,”
赵旻蹙着眉心,“现在还没事。”
萧忌,没有发现他的肚子。
可是——
赵旻现在脑海里全是萧忌咬着他的耳垂说的那些话。他说他不可能放手,留给他时间考虑。
半个月。
给他半个月时间考虑。
若是还是不愿意,那绑着他也要绑进王府。
萧忌,是个疯子。
若实萧忌真的知道他怀孕了,会不会逼他堕胎,再将他抢到王府?
不会的。
赵旻否定自己。
萧忌就是没遇到过喜欢的人而已,才会执着一个容貌尚可的小宠。若萧忌知道他有孕了,最多是嫌他恶心。
“去哥哥家,我有事情要找哥哥说,”赵旻怕的不行,唤云泉:“哥哥可以,可以帮忙……”
云泉听了话,急忙唤萧景驰调换了方向,驾车往赵墨的府邸去。
此事,已经亥时。
赵墨在书房整理周志文的旧卷宗。
其中一卷,他看出有些不对。
周志文此人寒门出身,祖上曾经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四大家族之一。此家族信奉仁学,崇尚由内向外以仁德、民心而治。
也正因彼时,恰逢乱世,周家祖上遣散家仆数百人充军,缴家产做军饷,至此才导致家族没落。
而周志文的罪名,竟然是贪墨了盐税?
王家旧部也曾任此职位,贪墨盐款,但运输渠道、人员都有切实的证据可查。可周志文贪墨之财却又牵扯一通倭的罪名。
脏款一句“嫌通倭之罪,不见余款。”
桩桩件件,全是死罪。
赵墨合上卷宗,捏了捏眉心。
这时候,门外门房突然跑了过来:“老爷,外头好像是太子殿下来了,要开门吗?”
“这个时辰,他不陪着萧忌,来这里作甚?”赵墨吁了口气,上午萧景驰说接待萧忌,顺带将周志文案留在京师的卷宗向萧忌讨回,转眼一整日过去了。
莫非是萧忌让步了?
不太可能。
赵墨笃定。
“算了,让殿下进来吧,”说着,门房去开门了,赵墨调整了一下情绪,好让自己显得没那么疲倦。
如今,已经是别人的太傅了,形象还是要注意一下。
不可太随意。
赵墨头疼,上次和阿旻说笑被萧景驰看见了,那厮竟然敢摸他的脑袋。
不成体统。
这大宗的天下,如何交给这样一个毫无心机的小孩儿?
赵墨一身正气地立在廊下,随后听见外庭有了急促的脚步声,他轻咳了声,表情变得凝重。
随即,云泉哭着鼻子,跟着小脸儿惨白的赵旻撞入视野。
青年出了一身细汗,鬓角的碎发黏在脸颊,白日里那双总是红艳艳的唇没了雪色,微微上挑的眼尾微红。
赵墨一下子懵了。
“阿旻,这是怎么了?”见青年这幅破碎的模样,赵墨的心揪着,哪里还顾得上为人师表的仪态,提着衣摆,急匆匆的上前:“可是哪里不舒服?”
云泉咬着眼,哭的哽咽:“世子他……他……”
云泉话也说不明白,赵墨看的难受,一把将赵旻横抱在怀里,匆匆往自己的寝殿走。
“快去请大夫!”
赵旻揪着赵墨的衣襟,靠在他怀里。这两个月来,唯有赵墨给了他欠缺了十几年的亲情。赵旻抿唇小声道:“哥哥,阿旻没事,缓一缓就好了,不用唤大夫。”
他只是被萧忌吓到了。
赵墨没应下,小厮去城里请大夫。
赵墨将赵旻放在自己榻上,拿了帕子给他擦鬓角的细汗,“身子怎么这么凉,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云泉依旧哭的哽咽的说不上话,萧景驰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着赵旻的状态,挠了挠头:“太傅,方才皇婶和皇叔见了一面,半个时辰都不到,就,就不知道怎么了,两人都黑着脸……”
“萧忌?”
“他又骚扰阿旻了?”
赵墨本以为萧忌这次来金陵,是因为要查周志文的旧案。
毕竟周志文是在顺天府出的事,远在京师就算有当年的秘密档案,也是查不明白的。
没想到,萧忌这么阴魂不散,竟然是为了找阿旻的。
“还有——”
“殿下,为师与你说过多次,勿要称呼阿旻为什么皇婶,他是我赵墨的弟弟,是海平侯府未来要袭爵的侯爷,不是什么硕王的王妃、侍妾,如今他不是,今后他更不是!”
赵墨越说越激动,将萧景驰训斥的黑了脸:“太傅,对不起。”
“天色不早了,殿下早点回府休息,明日为师还有事情要做,不必过来请安了。”
“送殿下离开。”
萧景驰黑着脸从赵墨房间离开。
赵旻心仍有余悸,耳朵里嗡嗡响个不停,缓了好久好久才慢慢挣扎着、意识逐渐清晰。
这时候,小厮已经将城里的大夫请了过来:“老爷,刘大夫来了。”
“快请!”赵墨起身要去请大夫,倏地,手腕被床上的赵旻拉住:“哥哥,不用大夫,阿旻好多了。”
说着,赵旻撑着床坐了起来,小手紧紧攥着赵墨的手腕:“哥哥,我有事情要和你说,能不能——”
无奈,赵墨只好让大夫先回避一下。
云泉也听话的退了出去。
赵墨:“阿旻说吧,只要是哥哥能帮——”
“哥哥,我有身孕了。”
赵旻的话,给了赵墨当头一棒。
说罢。
赵旻将自己外头的小袄退下,解开腰带,轻轻将衣物一收,使得本来宽松的衣物紧紧贴着他的肚皮。
可见青年从肩内收的细腰,在腰腹的位置往前微微鼓着。
若不是平时见过赵旻的腰身多细,那轻微的凸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赵墨的颅内似乎有一根神经炸了似得,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赵旻:“是,侯府下的生子药?”
“萧忌的?”
赵旻点了点头,慌乱地颤音不止:“嗯。”
“是萧忌的。”
“但是,他……他说过不要孩子,哥哥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卓伦下了堂,回到新修葺的王府。
这院子修的仓促,本没抱太大期望,却不想这么放眼一看,还算可以。
只是有一些设施还没竣工,乱糟糟的放在院子里,有些不顺眼。卓伦欣赏完新家,踏进了院子,甫一进去便听见凛凛的刀剑声。
果不其然,庭院内,主子不知道又在发什么疯,拿着剑将竹林砍了大半……
地上,是倒了、碎了的酒坛。
卓伦蹙眉,进去,萧忌便拿着剑直直朝着卓伦逼去。
说那迟那时快,卓伦猛然反应过来,跃上被砍了大半的竹叶上,看着下面一身戾气的男人。
主子这是——
这是,被小世子甩了?
“主子?”
萧忌收了剑,随手扔在地上,拎着酒坛躺在亭子里:“滚。”
手腕上缠绕着小孩儿的绯色发带。
萧忌垂眸看着那一抹鲜红,遂拎着酒坛,就这么躺着喝,撒了满身。浓烈的酒气席卷鼻腔,遂变得滚烫。他心间这会儿似插着一把刀,筋骨寸断,又一坛烈酒浇灌,渍的心要化了似得。
全身都湿透了,手腕却藏在衣摆下,不敢染湿仅留的一根发带。
小孩儿。
真是心狠。
卓伦走过去,才发现萧忌的状态是真的不太对。
从西北回来四年了除了小公主的事情,她从未见过萧忌这么颓废。
“主子,当真和小世子闹矛盾了?”卓伦倒挂在亭子壁沿,以防止萧忌一会儿真的生气袭击她:“不如和属下说说,如今能像公主殿下那般劝你的人,也只有我了。”
卓伦说的公主,不是萧玉,是希吉尔。
珍妃,萧忌的母亲。
“他说,本王不讲理。”
萧忌轻轻阖上眼,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什么。除了房事上,他时常控制不住要的多了些,其他事情他那间没依着他?
两个月,就不该心软,送走他。
方才,赵旻眼中满是恐惧:“王爷,求您放过我。”
放过?
这时候和他说放过?
萧忌从未这么想要过一个人。
小孩儿想要的,他足可以给,这整个大宗朝,如何能找的出来比他还慷慨的人?
“本王什么都能给他?”萧忌想不通,“为何他不要?”
“难道本王对他还不够好?”
卓伦:“……”
小世子什么性子,估计主子都没她了解。
古话有云,旁观者清。
卓伦一直没和萧忌说过,赵旻的处境,原比萧忌想象的困难许多。只不过那时候,她觉得萧忌只是图个新鲜,或许养几日就送走了。
倒是她小瞧了。
这性格,像极了公主殿下。
“主子,小世子要的您一直都没给过,”卓伦抱臂,“你给的,都是你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不管是府邸还是金叶子,都是浮云啊~”
“您有没有想过,小世子是连别人帮忙倒一杯茶都心存感激的性子,您大手笔给的府邸金叶子,他若是觉得亏欠怎么会收?”卓伦津津有味说道:“主子,您这是包/养小世子。你出钱,人家出色的买卖,你们什么时候谈过感情?”
“没有感情,人家不缺钱了,干嘛还要和你睡?”
“早该睡腻了。”
萧忌:“……”
“不可能。”
“他对本王很好,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萧忌犹记得,偶时他处理奏疏,乏了困了小孩儿便帮他揉肩按头。若是对他没感情,怎么会这么关心他?
这分明就是心悦他。
或许,小孩儿没意识到——
卓伦:“…………”
“属下去睡了,您自个慢慢琢磨吧。”
“小世子在侯府受尽了委屈,他为什么和赵墨那般亲近?不就是缺爱吗?”
“夫妻间的感情也好,手足间的情谊也罢,谁能给小世子这些,才是他要依靠的人。”
卓伦说罢,怅然若失。
小世子确实可怜,可这世间可怜之人多了去了。
赵旻性格骨子里带着的柔弱腼腆,是需要用心血精心呵护的花、要工匠精心打磨的玉。可萧忌是她看着长大的,他是西北旷野上最果敢的狼、最不羁的冷血罗刹。一个心思细腻,一个易骄易燥,道阻且长啊……
萧忌闻言,抿唇不语。
卓伦走后,他的酒似乎醒了一些。
他抬手,指腹间绕着赵旻绯色发带。细腻的丝绸萦绕指尖,带着淡淡的香味儿。
许是时间太久了,远不及他今夜触碰到的浓郁,却只是这一点要人命的淡淡皂香,纾解胸口浑浊的情绪。
萧忌曲指,鼻尖抵着发带,汲取那少的离谱的味道。
他当真,错了?.
怀孕的事情,赵旻没告诉赵墨,是当时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刚知道的时候,几乎好几晚上都在做噩梦,生理性的去回避这件事。直到他终于认清现实后,已然是几日前,白绒依旧无法研制出解药的时候。
他又怕,想赵墨这样的君子,若是因为此事自责又怎么办?
实际,正如赵旻所担心的那样。
得知他有孕后,赵墨如火焚心。
赵旻在赵墨府上休息了一晚,这一整晚,赵墨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和他说了很多很多关于他生母的事情,或许是在侧面尝试安慰他。
赵旻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翌日,一早。
赵墨本准备告假在家里陪赵旻,但是这时候周志文的案子到了关键的时候,且萧忌又带着卷宗来了金陵。
最后,赵墨只能安排小厮将赵旻家里的蛊师接了过来,这才安心去上朝。
赵旻现如今只怕萧忌留不下他肚子里的孩子,若是这时候萧忌要他堕胎,他连后面的几个月的时间也没了。
他心里隐隐不安,但后知后觉,觉得萧忌不会是这种人……
他此时的思绪像是一团缠绕在一起的线团。
白绒在赵墨上朝后被接到了赵府。
路上他听闻昨夜的事情,担心的不行,见了赵旻知道人没事,才粗粗的吁了口气:“这个萧忌太不是人了,你都这样了他还欺负你!”
赵旻在廊下干坐着,见白绒过来,收了收思绪,“今日的药带来了吗?”
“嗯。”白绒将药瓶给他:“你没事吧?”
“没事,”
萧忌说给他半个月的时间考虑。
半个月后,他肚子的孩儿就四个多月了。
赵墨说,他的生母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
赵旻自知命薄,但愿这个孩子,能福寿绵长。
平安长大。
吃了药,赵旻就在赵默家待着,连萧忌给的院子都不敢回去了,让云泉带着赵府的小厮去搬自己的随身物品。
如今,他想尽全力保护好这个孩子。
这边,萧忌昨夜宿醉之后,辰时依旧要按时上朝。
勤政殿内,朝事散去,萧忌抵着眉心,舒缓着神经。
倏地,方才已经离去的赵墨拿着一卷卷宗,竟直接进了勤政殿的门。他身边小太监拦着他没拦住,头也不敢抬,颤颤巍巍道:“王爷,赵盐政非要进来,奴才拦也拦不住——”
萧忌蹙了蹙眉心,“下去。”
说的是小太监。
赵墨有些意外,萧忌尽然没拦下他,“王爷。”
“你来的正好。”萧忌眯了眯眼,看着面色有些温怒的赵墨:“先说你的事。”
卓伦说赵旻喜欢和赵墨亲近,是因为小孩儿却少关爱,但赵墨却对他有所补足?
莫非,他跟着赵墨学?
小孩儿就能喜欢。
“是周志文的案宗,听闻王爷从京师调来的原卷。此案一直由下官经理,不知王爷准备什么时候将卷宗给下官。”
赵墨眼中的神色可不像是来要案宗的,黑眸中带着股子说不上来的杀气。
或者说,从赵墨到京师任职的时候,萧忌一眼就能看出来,此人将来定大有作为。
只不过,他没想到赵墨是皇后的人。
“一会儿本王差人给你送去。”萧忌没怒,淡淡回道。
赵墨难以置信的看着殿上的男人,随即附和一句:“王爷愿意给?”
“嗯。”
不过——
萧忌慢条斯理地从正殿下来,踱步朝着赵墨走去,目光扫视了一圈:“本王——”
“要你办一件事。”
……
午时后,赵旻吃了药,在客房休息。
倏地,听见院子里传来小厮的声音,“老爷,小世子在房间里休息呢,要小的去喊一声吗?”
“不用,罢了,一会儿世子醒了便来通知一声。”这是赵墨的声音。
赵旻从榻上下来。
急匆匆出了门,早上赵墨走的时候,脸色还有些不太好,萧忌又来了金陵两人在朝上势必要见面。
赵旻正担心的厉害。
又十分后悔昨夜不直接告诉萧忌,一了百了。
推门,赵旻喊住了转身离去的赵墨:“哥哥,阿旻醒了,有事就说罢。”
赵墨咬了咬牙,蹙眉想起萧忌在勤政殿的话。
萧忌:“本王要追求阿旻。”
“你帮本王。”
赵墨气的咬牙切齿,径直走到赵旻身边拉着他的手,进了门,随即双手按在他的肩头,表情十分凝重道:“阿旻——”
“你逃吧,萧忌固执己见他……不会放过你的。”
他就知道,萧忌当初让阿旻进府,就是看上了阿旻。
如今阿旻被他……都有了孩子。
萧忌简直色/魔转世!不可理喻!
赵旻蹙了蹙眉心,小手轻轻抚在小腹上。
逃走?
萧忌的性格他也琢磨了七八分,看着赵墨情绪激动的模样,大概就知道萧忌对赵墨说什么了。
但是他还能去哪里?
不能逃,他是不是不能再逃避了?
昨夜他被萧忌吓坏了,但是现在他很清醒,他不能再逃避了。
解决不了问题,哥哥也帮不了他。
“我,我要说清楚……”赵旻无力地坐在椅上,衣袖中的小手倏地收紧。
他不能坐以待毙,等孩子大了瞒不住的。
昨夜,萧忌亲他亲的几乎要窒息了,那种急促的样子不是装的。若是不说清楚,天涯海角萧忌哪里找不到他?
赵旻抿唇,轻轻说道:“哥哥,我要去找萧忌,说清楚这件事。”
第34章 第 34 章
“阿旻, 此事万万不可如此草率。”
赵墨方才被萧忌气昏了头脑,稍微平息一些。
萧忌是什么人他早有耳闻,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奢靡淫/秽最是喜欢白嫩的漂亮小绾, 那西北的硕王府更是成了公认的勾栏场,试问这样的人怎么会在意自己随意留下的种?
如今赵旻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满四月,胎儿已经成型, 这个时候如若萧忌逼着赵旻做胎,那他的身子如何受得住?
赵墨缓了须臾, 吁了口浊气,坐在赵旻身边:“阿旻,这件事必须瞒着萧忌。”
“眼下周志文的事情已经够他心力交瘁, ”赵墨:“哥哥明日就给皇后娘娘送奏疏,搅一搅这金陵城的水,趁着这几日哥哥趁机将你藏到汇州去, 到时候就算萧忌有通天的本领, 找到你时孩子已经生下。”
“这样……”
赵旻蹙了蹙眉心, 赵墨所说的计策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但他也就只能熬到孩子临盆, 若是没有那个未卜先知的梦,他傻乎乎为了保住孩子藏几个月也未尝不可。
可,他知道那是他仅有的人生了。
不足六个月。
他要因为萧忌隐姓埋名的生活,藏在一个没有亲人的地方最后死在产床上吗?
这种无力感,无人能感同身受。
恐惧撕扯着他的灵魂。
赵墨:“阿旻?”
青年听完他所说之言,本就苍白的脸颊变得毫无血色,有些微红的眼尾旁粘着几缕碎发, 眼角的泪无声落下。他似乎是一块生的裂痕的玉,稍一用力便土崩瓦解。
赵墨看的心揪着疼。
母亲曾告诉他, 她这一辈子就做了一件错事,将自己本来富贵的世子命换给了赵旻,她悔恨一生,临终前却将侯府的信物给了他,让他回家认亲。
母亲总以为自己对不住的他,她从未想过,若拿着信物回去认亲,赵旻要面临什么?
是千夫所指,受人非议?还是昔日与养父母培养的感情付诸东流,毁于一旦。
但他还是回去了,他需要侯府世子的身份,接近王宴,可到了京师却又是另一种情况。
他从未想过,一个侯府的世子爷,过的竟那般凄惨。
赵旻这一生,如何补足?
幼年留下的伤疤,要追随他一生。
他不仅占了赵旻的父母,还妄图夺走他世子的身份,最后害的他被自己的养母喂下生子药,又遇见萧忌这么一匹饿狼。
赵墨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巴掌。
“阿旻,”赵墨单膝跪在青年身前,轻轻揽住他的腰,喉间一紧,哽咽道:“有哥哥在,不要怕。”
“哥哥护你。”
“阿旻不想走就不走。”
“不怕。”.
赵旻想一个人静静,即便赵墨再三挽留,赵旻还是带着白绒和云泉回了萧忌给的宅子里。
翌日一整个上午,赵旻都魂不守舍的。
云泉看在眼里疼在心间,正午后他煎好了药,送进门时候,见赵旻正在房间里换衣服:“世子,您要出门吗?”
赵旻手上系带自动手一顿,随即缓了过来,抬眸看云泉:“嗯,药放在哪里吧。”
“您要去哪里呀?”云泉将药放下,上前帮赵旻拿小袄:“云泉陪着您一起吧?”
赵旻昨夜彻夜未眠,想了一整夜。
萧忌与他相处了一个多月,是什么样的性格他又怎么不知道?若是他真的听了哥哥的话,搅合的萧忌抽不出来身,暂时逃过一劫,那他生完孩子呢?
他死了。
赵墨该怎么办?自己是否又间接成了赵墨和萧忌对立的矛盾?
萧忌……萧忌只是一时有些放不下他而已,他本性不坏,每每回忆起最初的那个梦,赵旻就觉得难受,所有人的命都是寥寥几笔,为什么他和萧忌就必须是牺牲品。
或许,最后的几个月,若萧忌不嫌弃他,他愿意尽自己的最后一份力。
“我想去找王爷……”赵旻垂眸,手轻轻放在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上,“找他说清楚生子药的事情。”
这明明不是他的错,他为什么要承担。
但愿萧忌容得下他。
云泉闻言眼睛一红:“殿下……”
“您早该这么做了,”云泉这些日子看着世子和王爷心疼的不得了,明明王爷对世子这么好,怎么会因为一些不值一提的规矩就不要世子了呢?他一直想让世子试一试,告诉王爷总好过自己忍得一个人幸苦。
即便王爷不要,也不会亏待了世子的,他们尽力了就算最后真的要自己抚养孩子也不后悔。
他会一直陪着世子的。
云泉抿了一把眼泪:“殿下,云泉陪您去。”
萧忌送给赵旻的院子,推开门便能看到萧忌自己的府邸,挨得极近。
赵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萧忌,是执着还是可怕。
原本他只以为自己萧忌的就是一个月的交易,萧忌给的多但是自己也尽力去配合了。
没想到,萧忌要的根本不是一个月。
赵旻吁了口气,云泉就陪着他,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就走到了新修葺的王府前。
金陵河畔偏远,周遭安静。
王府面前没有像京师的摄政王府般门前立着多人,只有两个穿甲衣的护森*晚*整*理院守着。见他们过来,上前问了声:“小世子是来找我家王爷吗?”
赵旻从未来过,这护院看着也面生,却认得他。
可见是萧忌早就吩咐了的。
赵旻:“劳烦通报一声。”
护院笑呵呵的进了门,没多大功夫,从院子里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王总管前日被五匹千里马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给他送了过来。
折腾了一天一夜,他的老骨头都快散了。
护院进了门,便对他说隔壁的小世子过来了。
正在修剪梅枝的王总管稍稍缓了少顷,不用对方提赵旻的名字,他就知道是海平侯府的世子,才步履匆匆的赶到门前。
“世子殿下。”
两个多月没见面的王总管突然从萧忌的院子里出来。
赵旻看了一愣,缓了缓,才上前问好:“您,您怎么来金陵了?”
“一言难尽啊殿下。”
王总管长吁了口气,扶着酸疼的腰:“世子您先进来吧,老奴给您煮姜茶。”
赵旻进了门才知道萧忌这几日不在府里,王总管是他和萧忌吵完架才被快马送过来的。
赵旻有些诧异,但一想萧忌那说风就是雨的性格,折腾王总管算什么。
真是苦了王总管一把年纪了,还要被折腾。
王总管身体虽然累了些,但是来了金陵后,能见到赵旻便不觉得累了。
没人知道前两个月小世子走了后,王府的日子有多难熬。
现在好了,小世子在金陵,王爷也要在金陵长住。
“老奴不累,”王总管笑呵呵给赵旻沏茶:“您都不知道,您走了后王府有多清冷,现在好了,不管是金陵城还是京师,只要您和王爷在一起,这日子便好过了。对了,世子,王爷还差人将您喜欢看的话本都带过了,晚点给您送府上去。”
赵旻抿唇,蹙了蹙眉心:“不,不必了。”
萧忌都要绑他了,若是知道他怀孕,还不知是何反应呢。
未知的感受像是小火煎这心肝,着实难受。
赵旻一直在萧忌府中等到酉时,等到了卓伦。
卓伦急匆匆地从顺天府赶到赵旻的院子里,找了一圈没见人,回到王府却见赵旻和王总管在院子里吃茶。
“世子,您怎么来府上了?”卓伦诧异道。
小世子不才和主子吵完架,难道这么快屈服主子的淫/威之下了?
赵旻起身,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卓伦护卫,我有事情要找王爷。”
“找主子?”
“主子他此时还在顺天府呢,”卓伦抬眸看了一下赵旻的脸色,不似前两日那么病恹恹了,有些精神了,便吁了口气,道:“前些日子主子查了见平庆年间的贪墨旧案,此事牵扯了、牵扯到了海平侯府,今日早上海平侯被遣送回金陵已经签字画押认罪了。”
“世子您听了要挺住啊。”
“侯府?”赵旻蹙了蹙眉心:“怎么会牵扯到侯府呢?”
贪墨的旧案子。
难道是和公主殿下有关系的周志文的案子?
可是这件案子,赵墨和他说过,并未提到侯府。
为什么侯府被牵扯进去了,还认罪了?
“这件事……”赵旻开口,还没问完。
卓伦长吁了口气。
主子好像真是一夜就想通了,知道照顾小世子的感受了,出了这样子的事情,第一时间竟然是让她来安抚。
但是她要说的话在后头。
“这件事牵扯到了赵盐政,今日早朝后百官上奏,已经把人押进金陵天牢了,不过世子您放心,”卓伦:“主子让我过来就是想安抚您,海平侯如今锒铛入狱疯狗似的咬人,这件事主子会尽快查清楚的。”
卓伦:“不管真假,这件事必须要查清楚,主子才能放人。”
“怎么会突然出这种事情?”赵旻抿唇:“哥哥怎么可能牵扯到这件事里?”
“哥哥去年才在京师任职,与王家人不过点头之交,如何能掺和这案子里来?”
赵旻有些站不住了:“卓伦护卫,能不能让我见见哥哥……”
为什么萧忌总是和哥哥过不去呢?
“也好。”卓伦:“不过世子您别激动,主子说了赵盐政是你的兄长,他不会动人的。”
“别太担心,此事确实紧急,主子也没料想到。”
赵旻摇了摇头,“卓伦护卫,我要见王爷。”
赵旻将自己找萧忌坦白的事情暂时抛之脑后,让云泉先回了家,自己跟着卓伦火速去了顺天府。
勤政殿,酉时过后,暮色沉下。
萧忌还留在殿内,翻动王家已经结案的卷宗。
卓伦将赵旻带到了勤政殿,“小世子,您要见赵盐政还需主子带您进去,您先进去见见主子吧。”
赵旻谢过卓伦,匆匆进了门。
少顷。
赵旻推开勤政殿的门,吱呀一声,只见殿内昏暗的空间里,萧忌坐在书案前,殿内仅点着着几根蜡烛。
萧忌闻声抬眸,有些意外,但眼中的欣喜是藏不住的:“阿旻?”
那日他甫到了金陵,着实做的过分了些,事后他将卓伦的话听了进去。
小孩儿一直都防着他呢。
赵旻的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随即紧紧蹙着眉心,没心思观察,他踏进殿内,给萧忌行了叩礼:“王爷,我,我想见见哥哥。”
“阿旻。”
“你终于愿见本王了。”
萧忌捏着内心,掀开衣袍,踏步朝着赵旻走过去。
“这件事,你听本王解释。”
赵旻起身下意识想后退,可如今他不能再退了,卓伦说侯府的事情牵扯到了哥哥。
所有事情,都不是他能做决定的。
萧忌步子有些急促,大刀阔斧地走到他跟前,倏地紧紧将他拥在怀里:“阿旻。”
“无需担心,这件事本王会查清楚,三日,给本王三日时间。”
萧忌轻轻看着怀里单薄的身子,那淡淡的皂角香味又浓郁了许多。
赵旻手又忍不住的颤,他害怕,但还是压着缓缓抱住了萧忌:“王爷,谢谢您。”
说罢,赵旻松开萧忌,小心翼翼的捧着他的脸,轻轻吻了上去。须臾,赵旻靠着萧忌缓了又缓,忍不住的颤着音色:“王爷……还请您务必给哥哥一个清白。”
“求您。”
闻言。
萧忌紧紧悬着的心骤然一缩:“放心。”.
三日后,赵墨被放了出来。
这三日,赵旻一直陪在萧忌身边,但并未和他说怀孕之事。萧忌也没动他,甚至晚上还将他送回了府中。
赵旻不知道萧忌要做什么。
不过萧忌确实将答应他的事情做了。
白绒与他说过,他的生子药与旁人的不同,更需要房|事来帮助他生产,对腹中的孩子也没什么害处。
若是萧忌要,那他就给。
正午,赵旻往常一样,带着饭菜去顺天府找萧忌。
今日赵墨那里来了小厮送信,说他已经没事了,等晚上就来家里看他。
如今这件事结束,他今日必须找萧忌说清楚孩子的事情了。
到了勤政殿,萧忌早早就下了朝。
但最近不知为何公务繁忙的紧,能忙上一整日,到了亥时才能回府。
赵旻进了内殿,萧忌见他过来,才放下手中的笔,朝他伸手:“阿旻不用日日来给本王送吃的,这么远的路程,着实辛苦。”
“没,没事。”
赵旻将饭菜摆上去,将筷子递给萧忌,呼吸有些急促地说:“王爷……我今日有件事想和你说。”
“嗯,”萧忌挑眉,那双浅金色的瞳仁幽幽看着他,遂揉了揉他的发顶:“什么事情,说给哥哥听听?”
赵旻:“……”
“您,您先吃饭吧,吃完了阿旻再说。”
萧忌嗯了声,拿了筷子又不动,抬眸看着赵旻:“阿旻。”
“嗯?”赵旻有些紧张,手心的里的汗簌簌的冒。
“好久没喊本王哥哥了,”萧忌俯身,轻轻在赵旻脸蛋上啄了一口,“喊一声哥哥来听。”
“哥哥。”赵旻几乎没思忖,平平一句,不带任何感情。
萧忌苦笑抿了抿唇,应了声。
“阿旻,海平侯府的事情就算不是阿旻拜托本王,本王也一定会给赵墨一个清白,”萧忌嚼了口米饭,看着身前越发单薄的青年。
小孩儿心思难猜,他惯知道的。
只是从未想过要与他解释什么,说清楚什么,他给赵旻受着就是。
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把小孩儿养的越发敏感了。
“本王和阿旻说过,本王有个小妹,”萧忌:“四年前,公主府走水,全府五十多人无一幸存。当时本王刚清了边陲的克勤人马上就能回京师,见亲人。”
“但是后来,本王查到了周志文小妹的心上人,他被处斩后仅有一个月公主府就走了水,太过蹊跷。”
“本王就看着她被烧坏了的身子,被仵作一刀刀划开。”
萧忌苦笑:“本王想要个真相。”
“所以这件事又扯出来王家,扯到赵墨,如今又扯到海平侯府。桩桩件件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本王并非肱股之臣,但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奸臣。赵墨与本王立场不同,有冲突必然,今后也不会少。”
“别恨本王,”萧忌轻轻握着赵旻的手,抬眸看着他,“阿旻,本王也是迫不得已。”
萧忌甚少与赵旻说这些事。
赵旻听得有些发晕,但却和之前他与赵墨的推测差不多。
也与那个最初的梦差不多。
萧忌只是想手刃仇人,才会走到最后那般不可挽回的地步?
赵墨是清风朗月,是未来开万世太平的功臣,与萧忌这样偏执的人注定要针锋相对。
“王爷无需和阿旻说这些,”
赵旻曾经想帮萧忌,是因为萧忌救过他,也因为萧忌与他一样是结局不好的人。这是他自己做的决定,哪怕萧忌现在想绑他,他也没后悔过。
“阿旻不懂朝事,”
萧忌:“嗯。”
“不管如何,本王今后护着阿旻——”
赵旻摇摇头,打断萧忌的话:“但我今日想说的事情,与王爷只是个人的事情。”
萧忌挑眉:“阿旻与本王的私事?”
他与小孩儿有什么私事?
“王爷救过阿旻,”
赵旻不愿回忆,但又不得不解开伤疤:“阿旻一直没和王爷说过,当时去王府求您,是因为父亲母亲想将我嫁给表哥做侧室。阿旻不愿,又听闻您西北旧事,所以斗胆去了王府,求您疼爱。”
“可是阿旻不明白,为何与王爷同房后清理过…还会有孕……”
赵旻“……侯府出了那样的事情……”
“阿旻也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今后……”
赵旻轻轻拿起萧忌的手,放在自己的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有些颤音:“今后侯府回不去了,我,我能不能不走了,就一直留在您身边。”
“王爷,能留下,阿旻肚子里的孩子吗?”
“是您的,已经四个月了。”
“那日贺宴是母亲下的生子药,阿旻以为与王爷事后有做清理,不会有孩子。”
“王爷,真的,不是故意要的……”
赵旻要碎掉了。
“本王与阿旻的孩子?”
萧忌似乎被定格在某个瞬间,手心与小孩儿的肚皮隔着一层衣物,却还能清晰感受到那微微隆起的肚皮。
赵旻的腰,不堪一折,手掌粗细。
如今这薄薄的窄腰,却微微隆起,似乎还有些微弱的跳动。
萧忌掀了掀眼皮,难以置信的看着赵旻。
四个月?
侯府给喂的生子药?
他们给小孩儿吃了生子药,还要送给别人做妾?
萧忌收了手,玄袍堆叠在地,倏然那双金眸似点了火,他看着赵旻害怕到颤抖的模样,心油煎了似得。
四个月。
小孩儿离开京师前就有了?
他的孩子。
可赵旻看不出萧忌的态度。
萧忌是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决定他未来的命运。
这种将生命依托在他人手心的感觉让赵旻觉得要窒息了。
他抬眸,眼睛里蓄满了泪。
萧忌看着他的表情似乎是诧异、错愕、难以理解又或者是不耻?
赵旻咬着唇,有些激动的拽着萧忌的手,“哥哥,四个月了,已经成型了,求您留下他。”
“求,求您了。”
萧忌觉得自己大概要疯了。
原来,赵旻要走,是因为这件事?
海平侯府?
萧忌忍了又忍,将小孩儿轻轻揽在怀里,怀里的人怕的不行身子颤个不停。
他从未见赵旻这么怕过。
赵旻害怕他不要这个孩子?
这种感觉——
萧忌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以为,赵旻不愿见他,是因为他处处掣肘赵墨。
原来是有孕?
萧忌衣袖中的手臂青筋虬结,抵着小孩儿的鬓角,试着安抚他:“乖,不哭。”
“阿旻,本王把他们都杀了给你解气,不哭了。”
萧忌轻轻抚着赵旻的小腹,那微微隆起的身子里是赵旻与他的孩子。
这种感觉,好像,没有什么言语可以表达。
海平侯府。
都杀了好了。
给小孩儿解解气。
“什么……?”
赵旻哽咽着,在萧忌怀里缓了好久,才后知后觉萧忌方才说了什么。
赵旻茫然。
为什么要把侯府的人都杀了?
萧忌这是……没介意他的孩子?
第35章 第 35 章
“什么?”萧忌的话, 听的赵旻有些发晕。
萧忌紧紧将他抱在怀里,再有些力气他都要喘不上来气了,“王爷, 我有点难受……”赵旻推了推男人的胸膛,“抱太紧了。”
“阿旻。”
萧忌捏了捏眉心,随即松开怀里的青年。
小孩儿哭的眼尾猩红, 身子还在轻微的抖动。萧忌撑着软垫,挪了一下身子给赵旻腾出来空间:“本王——”
“王爷, 阿旻和你同房每次都有清理,可,可还是怀孕了, ”赵旻咬着唇,湿润的双眸无辜抬着看着萧忌,又解释了一遍自己不想做萧忌的王妃, 也没想拿孩子去求什么:“阿旻不是故意的, 可孩子是无辜的, 阿旻不求名分也不求王爷认他,阿旻只想自己将他生下。”
“可以吗?”赵旻想去拉萧忌的手, 但看着萧忌一脸疲态,似乎是在思量、消化他说的事情。
萧忌是大宗的摄政王,他的后嗣事关整个大宗。
赵旻抿唇,给了萧忌时间。
若是此刻萧忌身边有把刀,他真想把心掏出来给小孩儿看看。
他萧忌怎会是那抛妻弃子的混蛋?
“阿旻。”萧忌屈膝,胳膊搭在膝盖上,靠着书案吐了口浊气:“生子药的事情, 罢了,这时候不该解释这个。”
“等从金陵回去——”成婚的事情。
“王爷, 阿旻什么都不求,真的!”赵旻打断萧忌的话,小心的挪到萧忌身边,小手轻轻放在他的手上:“剩下几个月,阿旻愿意陪着王爷身边,王爷若不嫌弃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能不能不要绑着阿旻……”
赵旻害怕。
萧忌拿着他的发带,捆上他的手,遮住他的眼。
他不想这样。
每次都要他哭。
赵旻死死抓着萧忌两根手指,眼睛里一会儿又蓄满了泪,委屈巴巴的看着他,萧忌心都要碎掉了。
赵旻:“求您了,同房的时候不能绑着……阿旻害怕……”
萧忌阖了阖眼。
啧。
他都对小孩儿说过什么?
那晚,金陵河上。
他是不是吓唬小孩儿了?
都是气话。
萧忌抬眸,揉了揉赵旻的发顶:“阿旻,不想做本王的王妃?”
“阿旻不想……”赵旻使劲儿摇了摇头,他不能给萧忌任何他有所求的样子,他只剩下六个月时间了,只要萧忌同意他生下这个孩子,未来……未来几个月他可以陪着萧忌,萧忌未来有再多的小倌,却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
这是萧忌唯一的亲人。
“王爷你是个好人。”赵旻恳求着,“我陪着王爷,什么都不求,只想王爷能伴阿旻生下这个孩子。”
“王爷……”
“求您了。”
萧忌无言。
他自食恶果,还能怎么反驳小孩儿。
“嗯。”
萧忌应了声,倏然握着赵旻的手,将他拉到怀里,鼻尖抵着小孩儿的鬓角:“都听阿旻的。”
“……真的吗?”
事情意外有些顺利,赵旻悬了两个月的心终于能稳稳落在肚子里。
“真的。都听你的。”
萧忌也没再问他什么,赵旻靠着男人的怀里,缓了好大一会儿。
萧忌果然不是普通的反派。
方才太害怕了,压根没时间想萧忌同他说的那些朝事。
现在想想,萧忌果然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才会将自己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但现在自己知道萧忌的结局,也无法再改变自己的结局。
剩下的日子,他尽力好了,不管是哥哥还是萧忌,都是对他好的人。
赵旻缓了有小半个时辰,才想起来萧忌正在处理政务,从萧忌怀里出来后知后觉自己有些过分了。
不该打扰萧忌太长时间的。
萧忌早就收拾好了饭菜,赵旻看了看正瞅着他看的萧忌,又不好意思说:“王王爷,我今日是不是打搅您处理朝事了,对……”
萧忌轻笑一声,将手轻轻抚在他的肚皮上。
萧忌的掌心总是很热,隔着衣物,似乎能感受到热气儿般。
“阿旻想睡一会儿吗?”萧忌收了收,遂将人横抱起来,“休息一会儿,你在内殿,本王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带你回家。”
赵旻倏地被萧忌横抱起来,小手忙不迭的勾着男人的脖子,摇了摇头:“我,我一会儿自己回去,还没吃药。”
白绒给他开的药越来越多了,但确实有些效果,如今吃了药夜里就不会冷了。
“晚上,我……我搬到王爷的院子里吗?”
赵旻说罢,缩了缩脸。
以前萧忌总喜欢在床上欺负人,恶趣味很多。
喜欢捏着他的腰,让他自己看……
如今,自己的肚子已经有了孩子,腰不似之前纤细,萧忌若是嫌弃他不想做更好。
“好,”萧忌很爽快的答应了:“今日折腾了,本王去阿旻房间睡。”
赵旻有些失望:“……”
“嗯。”
“不,不能绑…… 绑了……”赵旻重复道。
“嗯,”萧忌长吁了口气,将人放在床上,“阿旻休息一会儿,等本王忙完。”
.
周志文的事情似乎刚有些线索,半路却杀出来个海平侯,将萧忌和赵墨查了数月的结果直接推翻。
周志文死的时候,海平侯已经调任京师,且周志文安稳在江南任职多年,任过知县、做过盐政最后还任过布政使司。此人在金陵城受百姓爱戴,为何与萧玉认识不久,便被查出个贪墨通倭的罪名?
午后,勤政殿。
卓伦从天牢回来,进殿,将海平侯诬陷赵墨的罪状呈了上来。
书案前,萧忌蹙着眉,将周志文的卷宗放在了一旁,手中写的是海平侯的罪状。
卓伦:“主子,人还没审,您就草草结案吗?”
“他既是棋子,何须再审,结案就是。”萧忌将笔撂下,抬眸看着卓伦:“白聿何时能到金陵?”
“已经告诉他白绒在小世子身边了,估摸用不了几日就过来了,”卓伦:“主子,您这么快要处理海平侯,不会是因为小世子的事情吧?”
“小世子他最近到底怎么了?”
萧忌蹙了蹙眉心:“这你就别管了。”
说罢,萧忌没忍住,轻笑了声。
“卓伦,”萧忌思忖少顷,“你之前同本王说,本王没有注意过阿旻的感受,本王该当如何,能让阿旻放下戒心?”
萧忌总觉得小孩儿太好哄了,逃了两个多月到金陵,若不是他这次来了,逼得紧了,赵旻怕是生了孩子也不会告诉他是谁的。
卓伦:“……”
“您多观察就是,把和小世子相处,当成往日在西北抗敌来对待。”
萧忌疑问:“如此……本王,清楚了。”
“去,将罪状呈给三司,三日后菜市口问斩。”
.
午后,赵旻醒来的时候,萧忌正在他床边上看书。
赵旻蹙了蹙眉心,稍微一动,身边的萧忌就随手放下了手中的书,起身摸了摸他的额,“还难受吗?”
赵旻:“……”
方才只是有些害怕,萧忌既然答应他要他生,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赵旻摇摇头:“没,没事了。”
赵旻起身,萧忌便将侯府的事情说给他听:“阿旻,海平侯三日后午时问斩,到时候本王带阿旻去监斩如何?”
“或者是改为凌迟之刑,”萧忌蹙眉,思忖少顷,觉得小孩儿大概会害怕:“还是砍头吧,阿旻胆子小。”
赵旻:“?”
“我……我不去……”海平侯府的事情牵扯到周志文,和萧忌小妹的事情有关系,所以萧忌不是因为他要杀。
海平侯也不是自己的父亲。
“那,阿旻,生子药的事情,本王已经让京师的人去查了,等查到谁给侯府的药,本王将整个药堂的人都关了给你解气,好不好?”萧忌坐在赵旻身边,扶了扶小孩儿的发丝:“阿旻以后不会被欺负了。”
赵旻:“……”
无言。
他的生子药是白绒研制的。
“王爷,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了……”赵旻:“阿旻现在只想好好养胎……王爷您忙您自己的事情。”
“我,我先走了。”
萧忌捏了捏眉心,心中倏地倏然了。
小孩儿与他的差别原来在这里——
他的阿旻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萧忌抬了抬嘴角,遂跟上赵旻,“本王送阿旻出去。”
赵旻没拒绝,但也没回应,他如今在萧忌身边睡都睡不好。
要回去找白绒开一些安神的药,不然晚上陪萧忌睡觉,又该心悸了。
萧忌将赵旻送出了顺天府,门口有王府的小厮候着,赵旻急匆匆地上了车,“王爷,您回去吧。”
萧忌应了声,随后又拦下马车,掀开侧帘:“阿旻,金陵城最近有不少从沿海过来的难民,这些日子处理完侯府的事情,阿旻陪本王去施粥如何?”
萧忌掀了掀眼皮,金色瞳仁冷幽幽地看着赵旻脸上:“南海受倭寇侵扰,百姓民不聊生,王茂清在沿海抗敌,本王如今能做的只有先安抚灾民。”
赵旻闻言,有些诧异,抬眸看着萧忌。
萧忌还是那张看着冷冰冰的脸,可突然说的话这么有温度,不似从前嘴里总说一些吓人的话。
赵旻笑了笑,乖巧看着萧忌:“王爷、王爷勤政爱民,是好事,阿旻愿意陪着王爷去。”
“嗯,”萧忌抬了抬唇角,这才放下帘子,让马夫送赵旻回去.
回去路上,云泉得知萧忌让赵旻留下小王爷,激动的不行:“世子,我就说王爷是在乎您的!”
太好了,世子这几个月这么幸苦,如今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在乎?”赵旻蹙了蹙眉心,萧忌一直都挺在乎他的,原著中说过萧忌喜欢漂亮的小倌。年幼时府中的小丫头总是说他生的阴柔,却没想到也因祸得福了。
“不管怎样,以后几个月算是太平了。”赵旻:“回家吧,今日的药还没吃。”
云泉:“嗯!”
到了家门,赵旻还没进去,就听见白绒在院子里嚎叫。
白绒今天去了趟萧忌的王府,卓伦告诉他,白聿过几日就要来金陵了。他这几个月为了躲那个人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
“赵旻!”白绒红着眼睛飞扑到赵旻怀里,被云泉一把拦了下来:“你这是干什么!世子还怀着小王爷呢,你要谋杀呀!”
说罢,云泉一把将人推来。
白绒委屈巴巴的吸了吸鼻子,看着赵旻的肚子,“今日还顺利吗?萧忌那个混蛋怎么说啊。”
赵旻:“已经没事了,不过我有些心悸,能不能开一些药……”
“心悸?”白绒一下就着急了,拉着赵旻往房间里走:“那我再给你诊一下脉看看。”
赵旻跟着白绒回了房间,云泉去煎药。
“为什么会心悸?”赵旻现在可是白绒的活太岁,好容易养了一个来月,养的身子有些好情况,任何一些风吹草都马虎不得。
但是脉象并未异常。
“可能是压抑太久了……”赵旻也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今日在勤政殿,他与萧忌坦白的时候,似乎是一块巨石压在心口上,喘不上来气。
“脉象很正常,”白绒收了手,挪到赵旻身边,手轻轻放在赵旻的肚子上:“小家伙长的也很好,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或许就是你想的太多了……”
前一段时间,白绒很不能理解赵旻和萧忌的事儿。
明明就是萧忌睡了人,搞出来一条人命,却要赵旻担心受怕?
难道就因为萧忌是个王爷?
“赵旻,其实萧忌没那么可怕,”白绒回忆自己小时候和白聿在西北硕王府的时候,萧忌也就是平时凶了一些,打完仗也是会照料伤员的将军。
“萧忌在西北立下了汗马功劳,有机会你去西北看看,就知道萧忌在那里有多受欢迎了。”白绒说罢,轻轻弹了一下赵旻的肚皮:“你就别自己吓唬自己了,你这么可爱的人,给萧忌生孩子,是他的福分。”
赵旻:“……”
无言笑了一声:“原来你也会替王爷说话。”
白绒平日在府里,每次给他诊脉情况不好时,总是咒骂萧忌。
白绒挠了挠头:“不说这个了,啊啊啊啊赵旻白聿要来金陵,他肯定是被萧忌喊过来了,他一来肯定要给您看病,到时候你的身体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白绒在赵旻面前的软垫上打滚:“赵旻你能不能劝劝萧忌,让他不要白聿过来啊!”
“若是你的身子被萧忌知道,他一定会拧断我的脖子的。”白绒滚起来,浅灰色的眸子委屈巴巴的看着赵旻:“我……我也不是害怕萧忌打我,我就是不想见白聿也不想这时候你又被别人接手,你的身子就我最清楚。”
“白聿是什么人?”赵旻疑问。
白聿要来的消息是卓伦给的,赵旻不知道这号人。
“……我的哥哥,”白绒:“萧忌没和你说过我们白氏双生子的事情吗?”
“未曾。”赵旻道。
“这样啊,”白绒:“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西北善用蛊毒的多,白家是西北最最最有名的蛊师家族,若是家中诞下银发的双生子,就是白家未来的继承人。”
“我和白聿从小就被关在家族的地下室练蛊毒,但其实他并不是我的亲哥哥,或者说我们白家银发双生子的传闻根本就是假的。”
“这是一种病,”白绒揪着自己的银发说:“得了这种病的孩子,从小视力就不好,所以才会在避光的地下室练蛊毒,等到了十几岁,身体里已经被种下了各种蛊虫,以毒攻毒眼疾便好了。”
“我刚记事的时候因为银发被卖到白家,那时候白聿已经有六七岁了,我就看着他被练了毒,后来不知道少了哪一味药,我的记忆没有被洗掉,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但白聿什么都不记得,他一直觉得我疯了,要把我抓回去洗脑。”
“啊啊啊啊,”白绒拉着赵旻的手:“我也超级惨啊赵旻,我才不要洗掉记忆,也不喜欢白聿,我还给自己改了名字叫尝千草,我不能回西北……白聿会吃了我的。”
赵旻听得心中一怔,没想到白绒的遭遇这么凄惨。
怪不得最早在京师的时候,他总是戴着兜帽,还没钱吃饭。
“王爷没和我说过……”赵旻抿了抿唇,看着白绒委屈巴巴的模样,先应了下来:“那我晚上,问问。”
“好!”
白绒:“赵旻你最最最好了!”
赵旻心里惦着着白绒的事儿。
吃过晚膳,便在亭子里的美人靠上坐着,等萧忌下了朝过来。
吃了晚膳,亥时不到,家里的门被云泉打开。进门的不是萧忌,而是王总管。
“世子,您还没休息呢,”王总管乐呵呵的拎着两大包裹,由身后的小厮抬着进了府,“王爷说今夜在您这儿过夜,便把折子都送过来了,说先放书房。”
赵旻:“……”
“好。”
压根不用赵旻告诉王总管书房在哪里,王总管轻车熟路就带着小厮找到了。
放完东西,王总管又停了步子:“这深更露重的,世子也注意休息啊。”
王总管有事要说,总是斟酌再三,赵旻放下手中的书,示意王总管过来吃姜茶:“您吃杯姜茶啊,天冷。”
“这,老奴就不吃茶了,”王总管吩咐小厮先回去,自己上前给赵旻行了个礼,又缓了缓才问:“世子,今日老奴听,听闻您身子……呃……身子有……”
“老奴听闻您身子有些不舒服,不知道请大夫看了吗?”
赵旻:“……”
“府中有先生,劳您挂心了。”
“其实老奴是想问世子……是不是和王爷有……小,小殿下了。”王总管在萧忌身边伺候了一辈子。从前珍妃娘娘在的时候,王爷还小,就看着他一点点长大,还有小公主也甚是可爱。可就不明白,怎么先帝爷驾崩后,这王府的日子越过越难……先是珍妃娘娘突然就薨了,小殿下明明在京师都有了府邸,还能被封到西北去,又短短几年,小公主也……也不在了。
一眨眼,二十多年过去了。
硕王府,越来越清冷,上头的人将那腌臜事儿都往王爷身上泼,二十有六的年岁,不管是京师还是西北,竟无人敢于王爷接亲!
今日,王爷差人给府里送信,说小世子有了身子,要白先生过来。
他,他真是坐不森*晚*整*理住啊。
赵旻有些意外的看着王总管,怎么说着说着眼中还带着泪花。
赵旻有些不知所措:“是,来金陵时就有了。”
王总管得了答案,有些激动地侧了侧身子,微微垂眸缓了少顷,然后突然下跪给赵旻行了个大礼:“还请小世子您务必照顾好自己。”
“您这是做什么?”赵旻懵了将人扶了起来。
王总管方才眼中还带着些伤感,突然又喜极而泣似得,“王爷他性子有些急,但心思不坏,在西北的名声好着呢。”
“世子您勿要听信外头的谣言……”
赵旻:“……”怎么感觉像是售卖货物一般?
王总管来不及回去,萧忌就下了朝,大步流星的朝着院子里走来。甫一进门便看见王总管被赵旻扶着。
“东西都送过来了?”
“王,王爷。”王总管连连下了亭子,给萧忌行了礼:“您的东西都放在书房了,小世子的书也送进去了。”
“那还不走?”萧忌抬眸看着立在亭子里的青年,缓了缓语调:“先回府吧。”
王总管:“是。”
萧忌朝着赵旻走去,蹙着眉心:“方才他和阿旻说什么了?”
“定没好话。”
这几日顺天府事物繁忙,人员调动后工作还没捋顺,便回府晚了些。
“今日有些事没处理完,本王回来的晚了,明日无需等本王,阿旻先休息,”说罢,萧忌轻轻拉着赵旻的手,“怎么这么凉?”
赵旻:“没事。”
赵旻想抽手,却被萧忌抓的更紧了,男人拉着他进了门,就像是去他自己家一样:“本王给阿旻暖暖。”
赵旻吁了口气,跟着萧忌进了门。
洗漱完,赵旻吃了些安神药。
萧忌躺上来的时候,身上似乎还带着水儿,那股淡淡的墨香缓缓在身边化开。赵旻想起了白绒交代的事情,翻了个身,面朝着萧忌:“王爷。”
“嗯?”萧忌倏地就转过身来,手搭在赵旻腰侧,就连身子都挪了少许,目光沉沉看着赵旻,“阿旻,怎么了?”
与小孩儿分开两个多月了,萧忌恨不得将人揉紧身体里,但是又怕赵旻不喜欢又不敢说。
他还有些意外,本以为今夜要等小孩儿睡了才能抱。
“阿旻的身子一直是白绒给照看的,”赵旻:“今日白绒说,王爷请了另一位白先生过来,阿旻觉得没必要,就白绒继续看就好。”
“嗯。”
萧忌有些失望,收了放在赵旻腰上的手,淡淡道:“阿旻既然说了,那本王就不让他过来了。”
“好,”赵旻觉得萧忌变的好说话了些,又翻身过去,直接睡了。
少顷。萧忌没听见赵旻再说话。
“阿旻,本王——”
“阿旻?”
“乖?”
萧忌翻身过去,起身看着身边入眠的赵旻,轻笑了声又躺了下去。指腹轻轻缠着小孩儿一缕发丝,嗅着淡淡的皂角香气。
似乎,全身的血都滚烫了。
萧忌滑了滑喉。
好香。
第36章 第 36 章
服用了安神药, 赵旻这一觉睡的还算安稳。
翌日醒来的时候,身边的被褥已经被叠放整齐了。赵旻起身,将萧忌的被子放在床脚, 下了床。
殿外,云泉听见了房间里的响动,敲了敲门:“殿下, 王爷让王总管送来了参汤,您醒了吗?”
“嗯, ”赵旻应了声。
随即,云泉推门而入,想去给赵旻收拾床, 瞧见萧忌的被子被放在了床头,又给拿了回来和赵旻的被子一起,放在中央。弄完云泉满意地笑了笑:“世子, 您昨晚睡的还好吗?”
赵旻洗漱完, “还好, 用了些安神药。”
“可还是身体燥热?”云泉担心:“是不是白绒的方子该改了,现在已经过了头三个月了, 他不是说过了头三个月再加上新药是会嗜睡的,怎么好端端的还需要用安神药了呢?”
不是因为药。
是因为萧忌。
自从萧忌来了金陵后,赵旻就开始睡不好,前几日是因为孩子的事情没有和萧忌说,如今是与萧忌同眠,总觉得有些发怵,神经紧绷着根弦似得。
赵旻:“可是最近有些累了, ”
“没什么大事,习惯就好了。”
就像是刚刚搬到萧忌府中时, 总是睡不好,有时候萧忌要的勤了些,没精力绷着神经了,便才能入眠。
来了金陵两个月,将那习惯改掉了,如今又要慢慢适应萧忌在身边。
“没事,过几日就好了,”赵旻:“先吃早膳吧,吃完了去趟哥哥哪里。”
云泉应了声:“好。”.
几日前因为海平侯和周志文的事情,赵墨遭受无妄之灾。金陵城的天牢堪比京师的诏狱,地牢潮湿阴暗,蛇鼠横行。赵墨被关着的几日,因为赵旻有身孕,赵墨让狱卒传话,不准他探视。
出来后,又在家养病,期间只送了一封家书。本说见面的事情又推脱了。所以今日赵旻没有提前和赵墨打招呼,吃了早膳,云泉架着马车,白绒他非要凑热闹跟了过去。
路上。
白绒:“这金陵城比京师还繁华啊!瓜果蔬菜个顶个的便宜,有好多京师吃不到的果子。”
白绒看见了沿路小摊子上有贩卖水果的,掀开帘子,指挥云泉:“云泉停在前面,那里有个卖甜瓜的摊子!我要买!”
云泉翻了个白眼:“吃吃吃就知道吃,我们这是去赵盐政那里,不是出来买东西的。”
“去串门哪里有不带东西的,本仙人出钱,你停下,我要买瓜!”白绒说着,就要出去抢云泉的缰绳。
赵旻蹙了蹙眉心,“云泉,停下吧,白绒说的也对,下车给哥哥带一些新鲜蔬果。”
“嗯嗯,”有的赵旻的话,云泉才将轿子停下,白绒戴上自己的兜帽,兴高采烈地下去买了一堆。
“好啦!走吧。”上了车白绒将买回来的东西分成了两个包裹,大的直接藏在的座位下面,小的则拿给赵旻:“这些给赵墨送去,剩下的咱们今晚回家吃。”
赵旻:“……”
“嗯。”
白绒闻赵旻有些低沉的情绪,病恹恹的将自己袋子里的瓜又拿出来一个,塞到了给赵墨的袋子里:“再多给他一个好了!”
“别不开心嘛。”
赵旻:“……”
“没有。”
“分明就有,”白绒不赌气,看抬眸看着赵旻白皙的小脸儿,“你最近是怎么了,看起来凶巴巴的,也不笑了,你不会是又病了吧?”
“没,没有。”赵旻:“你不是也诊脉了吗,身体好好的。”
白绒觉得不对,拿着赵旻的手,又随手给他诊了一次,确实没问题。
但是没问题就是大问题。
白绒吁了口气,想起了白聿之前同他说的话,并不是身体生病才生病,有时候心病比身体上的病更严重。
白绒一直觉得这是谬论,但是他之前确实见过白聿发病——
“赵旻,你开心一些嘛,”白绒摇着赵旻的胳膊,拿脑袋蹭他的胸口:“你千万不要得心病啊,这个我治不好的,只有那个有心病的变|态能治。”
白绒环着赵旻的腰,抬眸委屈巴巴的看着他:“我想让你开心。”
赵旻没忍住,看着白绒被拱的炸毛的银发:“知道了。”
心病?
赵旻思忖少顷,这是什么病?
到了赵府,门前小厮紧紧看着大门,见赵旻一行人的轿子走到门前,连连上去拦住了:“世子殿下,老爷这几日身体不好,不方便见客。”
赵旻还没说什么,白绒先炸毛了,拎着一袋子新鲜的瓜果,叉着腰:“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你就敢拦!”
“世子殿下,小白先生,老爷确实是身体抱恙。”
白绒:“……”
赵旻有些担心,“劳烦您再进去问一下,若是哥哥确实不想见人,我便回去。”
小厮有些为难,但还是进了门,少顷出来邀请赵旻一行人进去:“世子,您里头请。”
赵墨染了风寒,又被搅合进周志文的事情,这几日从天牢出来几乎好几夜没怎么休息,脸庞消瘦,眼下青色的眼圈着实有些吓人。
赵旻进了门,赵墨便刚从书房出来,见了赵旻有些局促地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阿旻,这几日哥哥有些忙,没顾得上去看你。”
赵旻抬眸,看着面颊苍白的赵墨心里着实一紧,提着衣摆上前:“哥哥,怎么这般憔悴?”
赵墨比赵旻高出来半头,身板也宽阔许多,虽然不似萧忌那么健美,但也是正常的体型。短短几日未见,竟变得如此消瘦。
“哥哥无碍,近日南海王将军击退倭寇,救下了数以万计的百姓,恰逢金陵宁德县闹了洪灾,一大堆的事儿压在的顺天府头上,哥哥只是累着了。”赵墨安抚:“过几日京师的赈灾银子到了,就好了。”
赵旻倒是听萧忌说了此事,“哥哥切勿太操劳。”
“我这怎么算操劳,身子弱罢了,担子都在萧忌身上压着呢。”赵墨吩咐小厮煮了姜茶,就和赵旻在院子里说话。
“阿旻这几日怎么样,”赵墨听说了萧忌找太医询问生子药的事情,大概能猜出来,赵旻这是和萧忌坦白了。
“他可有为难你?”
“没,”赵旻:“王爷……王爷答应阿旻生下这个孩子了。”
“是吗?”赵墨也觉得不可思议,“不管怎样,现在有了身子,一切都没你的身体要紧,这孩子以后也不是他萧忌一个人的,更是阿旻的,也是哥哥的。”
“以后,哥哥一直陪着阿旻。”
赵墨的那双眼睛总是清澈坚韧,他的手轻轻放在赵旻的手上,掌心温热,像是一座可以遮风挡雨的山。
“嗯,”赵旻:“阿旻能有哥哥,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赵墨闻言轻笑了声,“阿旻,过几日海平侯在菜市口问斩的事情你知道吗?”
赵旻心思细腻,甚少表达情感,但赵墨知道他善良。
海平侯在江南十多年搜刮的民脂民膏,让他死十次百次都不足惜。但赵旻毕竟是在他眼下长大了,赵墨不确定赵旻会不会因为此事难受。
“哥哥是想问阿旻会不会伤心吧?”赵旻说不出来这种感受。
从小,父亲就甚少来看他,一年到头也就过年的时候他才能去父母的院子里吃顿饭。后来父亲不知道为何,不再频频出门,他本以为自己生活生好些了,能多见见父母了。
不曾想,本母亲一个人的苛待又变成了两个人。
赵旻记不清多少次,父母吵架了便使唤嬷嬷不给饭吃。打骂、朝着他发泄。赵墨来京师前,父母就如此对待他,这件事他的身份没有关系。
他们只是不喜欢自己这个人。
“阿旻,”赵墨:“有件事哥哥一直没有和你说过,王氏和海平侯当年是在宫宴上喝多酒了才有了身子的,那时候王氏早有了心上人,海平侯府也逐渐没落,他们的婚事本就是意外。”
“这件事还是王宴与哥哥说的,当时哥哥怕你伤心,就没告诉你。”赵墨:“根本就没什么真假世子的原因,王氏苛待你,是因为这件事毁了她的亲事,海平侯本就是多年前在南海土匪出身的流民。”
赵墨将手轻轻放在赵旻肩头:“你无需觉得难过,他们的遭遇是他们做作自受。行刑当日哥哥去监斩,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
“阿旻无感,”赵旻蹙了蹙眉心,不想说这些,便问赵墨:“不说这些了,方才听闻哥哥说起宁德县的涝灾,这才出了正月,还不到雨季,怎么就淹了田呢?”
“海面上突来横风,将云团都吹到了宁德县,局部大雨还有河堤失修。”
赵墨:“再加上南海从倭寇手里救下来的百姓,几十万人都要朝着金陵涌来,亟需粮食药材。可这江南顺天府原比京师的水浑,地方官员都是十多年的滑头,官商勾结,怕是要坐高粮价。不过萧忌这次来金陵恰好赶上,他的性子急躁,手里又握着西北的兵权,克扣赈灾粮的事情估计不会发生了。”
“过几日,处理完周志文的事情,哥哥便要去宁德。”赵墨:“这次灾荒,若再遇到暴政,恐怕要激起民变。”
赵旻听明白了,赵墨这是怕萧忌以暴制暴。
“王爷的性子确实急躁些,”赵旻抿了抿唇,“哥哥,不如过几日我陪您一起去,或许有些事情上,阿旻能劝劝王爷。”
“不行,涝灾之后,恐生疫症,哥哥还不知事情全貌,阿旻万不能涉险。”赵墨安抚道:“不过,哥哥倒是有另一件事想问问阿旻。”
周志文的事情,他总觉得没那么简单结案,海平侯这么草率被推了出来,那背后之人一定是不希望他们追查。
赵墨本来金陵,就是为了查清楚王家的事情,控诉萧忌,借机将萧景驰推上监国之位。可如今却越陷越深,若此时他抽身而去,萧忌夺权的真相就永远不可能知道了。
赵旻点了头:“哥哥你说。”.
午后,赵旻直接从赵府去了顺天府。
这几日来的勤,通行已经顺利无比。甚至到了勤政殿的时候,殿内萧忌还在议事。
守门的小太监知道赵旻是摄政王的人,不敢怠慢,“小王妃,您如不到偏殿休息一会儿吧?午时诸位大人在里头就没出来,估计这一时半会还忙不完。”
顺天府不比京师,外头没冯弘随时能拿把椅子。云泉也怕赵旻站久了不舒服:“世子,咱们还是到偏殿休息一下吧。”
“嗯,”赵旻应了声,蹙了蹙眉心,看着门前守着的小太监,想起了在京师的时候,不知是不是萧忌安排的,进了宫冯弘也喜欢称他小王妃,他缓了缓才对小太监说道:“麻烦今后称我赵公子就好。”
小太监:“是……”
云泉余光扫见赵旻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他总觉得这次世子和王爷虽然和好了,但是世子好像不像之前了。
就,防着王爷似得。
赵旻这一等直接等到了酉时。
他在偏殿看书,天色都快暗了,外头的小太监才唤他过去。
进门,萧忌书案前,是堆积如山的奏折。
男人见他进门,抬眸,略显得疲倦的脸上带了一些笑意,伸手唤他:“阿旻,等久了吧。”
赵旻让云泉去洗果子了,自己走到萧忌身边,褪下大氅帮萧忌研磨:“还好,在偏殿看了会儿书,王爷还没忙完吗?”
“嗯,”萧忌揉了揉小孩儿的头,又觉得不够,俯身轻轻揽着赵旻的腰身,在他鬓角落下一吻:“烦心事都堆到一起了,本王既然暂代江南的事物,在其位便只好当牛做马了。”
吻过,萧忌贪恋小孩儿身上的香味,又蹭了蹭人的后颈,轻轻舔了口:“阿旻。”
赵旻被萧忌折腾,只能放下手里的墨条,小手轻轻推搡身前稳如山的男人:“王爷,你先忙。”
“阿旻。”萧忌又唤了一声。
赵旻微微抬眸,对上萧忌微微眯着的金色瞳仁。萧忌的眼睛生的很特殊,不是琥珀色,就是有些流光溢彩的金色。
若仔细看着,像极了西北一览无余的戈壁沙漠。
萧忌身上,总有种张扬的野性。声音微微醇厚,带着不可忤逆的戾气。男人抵着他的额,呼吸间的热气儿都喷在了他的脸上。
“阿旻。”
赵旻被萧忌紧紧抱着,实在太近,他的手死死抵在萧忌胸前,蹙着眉心:“王爷,您要说什么。”
“本王想吻你,”
萧忌说着,又轻轻动了一下,薄唇就近在咫尺,那浓郁的墨香席卷鼻腔,似乎刚还带着些凌冽的酒气。
但是萧忌没有喝酒,或许是从前,他总喜欢吃了酒,强渡给他。
“不想……”赵旻别过脸去,喘着气儿,放在萧忌胸前的手倏地被男人攥着。
须臾。
“阿旻说不亲就不亲。”萧忌松开小孩儿,挤出来一个笑。小孩儿不给亲,但要抱着。萧忌将人揽在怀里,也不准赵旻给他研磨,就一遍批折子,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的手。
“阿旻陪着本王就是。”
一个多时辰,赵旻还被萧忌霸占着。
“都是些屁话,”萧忌捏着赵旻的柔软指节,随后掀了一本京师送来的赈灾方针,气的想笑,批都不批,直接扔到地上。
不远处,一小堆被扔了的折子。
赵旻眼瞧着,想起了赵墨的担忧。
“王爷,听闻这次宁德县治灾,您准备让哥哥去?”赵旻舔了舔唇,“十多万的灾民,都是大宗的百姓,不知道王爷您打不打算让太子殿下一同去。”
“殿下是大宗未来的天子,再有几年便到了监国的年纪——”
“阿旻。”萧忌打断了赵旻的话。
赵旻咬了唇,顺着看着萧忌。
“赵墨教阿旻同本王说这些的?”萧忌放下了手中的朱砂笔,大掌轻轻攥着赵旻的手。似乎是有些生气?
赵旻琢磨不透萧忌说风就是雨的性格。
但是这些话不是赵墨教他的。
萧忌掌权,本就于理不合,萧景驰虽小,但前朝不是没有幼帝登基的先例,且现在宣隆帝尚在。
赵墨和萧景驰只需五年,就能将如今这个登峰造极的摄政王推下神坛。
赵旻摇了摇头,另一只手轻轻放在萧忌的手背上,“没有,哥哥只是希望此次赈灾太子殿下能多多去灾区看看。”
“嗯。”赵旻顺从起来,乖的猫儿似得,软着身子要靠在他怀里。萧忌顺势,又在小孩儿脸蛋上亲了口。
“阿旻觉得太子该去吗?”
赵墨希望太子殿下去,一定是为了他好。
既然赵墨提出来了。
“太子殿下是大宗未来的天子,这是他的子民他应该去。”
“阿旻说这些,教本王如何拒绝,”萧忌抬唇,将一旁写好的折子又拿了出来,直接扔进了火炉子里。
“本王本想让小景回京师,他的太傅既然愿意让他去灾区体恤百姓,那便让他前去吧。总好过天天任个散职潇洒。”
赵旻:“?”
“本王都答应阿旻了,”萧忌说罢,直接起身吧赵旻横抱起来,“一会儿亲一个好不好?”
赵旻:“……”
“王爷不再批会儿吗?这会儿还不算太晚。”
萧忌抱着赵旻大步流星朝着内殿走去,垂眸看着小孩儿饱满的唇,滑了滑喉:“休息一会儿,晚上时间还长着呢。”
萧忌说的休息,压根就不是休息。
将将被男人放在榻上,萧忌就欺身过来,大掌紧紧扣着他的手,垂眸盯着他看。
赵旻别过脸去,“王,王爷不说说要休息一会儿吗?您快……躺下。”
“说了要亲。”萧忌松开小孩儿,摘了头上的冠,放下床幔,躺在床侧将赵旻抱在怀里。
赵旻背对着萧忌,没合眼,也不说话。
“阿旻,”
“乖。”
“转身让本王看看好不好?”
萧忌捏着小孩儿的手,抵着人的后颈,吐出的热气绕在赵旻耳侧:“好不好?”
“本王喜欢阿旻。”
赵旻抿唇,转过身去,抬眸看着萧忌。
却不想萧忌似乎有些诧异他会转身,抬了抬眉,“阿旻还气呢?”
赵旻摇了摇头,“没。”
萧忌应了声,手顺着小孩儿的腰带往下,将人抱在怀里,手轻轻放在赵旻的肚皮上:“本王知道阿旻生气。”
“都是这个小家伙。”
“阿旻也是男子。”
“阿旻,”萧忌的手轻轻停下,抬手,指腹绕着他一缕发丝:“亲亲本王好不好?”
“或者,咬一口。”
“出出气。”
萧忌抵着赵旻的额头,轻轻舔/弄小孩的眼皮,顺着向下用鼻尖抵着赵旻的鼻尖,蹭着那柔软的唇瓣,“本王,想阿旻。”
“想吻。”
“阿旻,咬本王一口好不好。”
赵旻:“……”
“哪里……”
赵旻蹙了蹙眉心,伸手,轻轻搭在萧忌腰上,“王爷想……哪里……”
萧忌:“?”
萧忌捏了捏眉心,松开小孩儿,握住赵旻的手:“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赵旻方才想解自己亵裤,想做什么?
萧忌都不用猜,抱着人哄道:“没这意思。”
“亲这里,”萧忌吻了吻赵旻的唇,“嘴。”
赵旻:“嗯……”
抿了抿唇,觉得不舒服。
萧忌觉得赵旻大概是被他那些小情趣弄怕了,怕绑着,也怕做一些出格的。如今亲都不让亲了。
“乖。”
萧忌捧着赵旻的脸颊,轻轻含住那柔软的唇瓣,“本王好久没亲阿旻了。”
“还要吗?”
小孩儿的嘴巴总是红艳艳的,唇珠饱满,含着一股水儿似得。好亲。
亲了两下,赵旻的脸都红了,喘不上气,白皙的皮肤上涂了胭脂似得,小手撑着萧忌的胸口,掩面摇头:“不亲了……”
萧忌好容易亲着了,没再强求,哄着人,顺着他的背。
“不亲了,不亲了。”
“再亲阿旻就又哭了……”萧忌轻笑一声,揽着赵旻的腰,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从前带小孩儿玩儿的那些东西,不是欺负他。
是,情趣罢了。
只是当时没问小孩愿不愿意,只知道他身子喜欢的紧。
现在觉得,身子是身子,脑子是脑子。
他的小孩儿含蓄着呢。
“阿旻?”萧忌蹭了蹭人的后颈,“本王绑着阿旻,本王没有绑过阿旻,都是一扯就断的发带,那不是欺负阿旻,是喜欢阿旻,想要阿旻。”
赵旻:“……”
没搭理萧忌。
哪里有喜欢……还绑着的……
“不,对。”也不想听。
“阿旻以后会知道的。”萧忌抱着人:“乖,睡会儿。”
第37章 第 37 章
三日后, 二月初。
金陵雨水丰饶,才过了立春没多久,枯枝就染上了绿。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 天气玄幻莫测,水雾极重,早晨起来房间里都湿漉漉的。
今日是处斩海平侯的日子, 赵墨监斩。毕竟是一侯位,就是斩头也是比寻常人重视些, 萧忌索性休沐一日。除此之外京师侯府已经被抄家,王氏年纪大了进了浣衣局,奴仆全都发卖了, 抄家抄出来云泉的卖身契和赵旻的户籍,萧忌一并让人给送到金陵来了。
昨夜萧忌在赵旻床头,将结案的卷宗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给他听。
然后, 小孩儿突然又不理他了。
床榻上。
“起床……”赵旻想起, 但是床外头躺着一座山压着他。萧忌环着他的腰, 就是不肯松手。
“今日不上朝,”萧忌:“本王忙了三日了, 夜夜到子时才能休息,今日不起。”
“我起。”
赵旻翻了个身,抿唇看着萧忌:“还,还要吃药。”
啧。
忘了这回事儿了。
“嗯……”小孩儿都说要吃药了,萧忌哪里还有不起的道理,撑着床起身,看着赵旻又道:“阿旻亲亲本王。”
赵旻:“……”
微微一碰。
浅尝辄止尚不能满足的摄政王, 哪里受的了,扣着赵旻饱满的后脑勺, 撬开唇齿,品了一番。
舌尖儿都给人弄麻了。
这回,直到吃完饭,赵旻都不再与他多说一句话。
正午,萧忌在赵旻院子里吃完饭没走。
卓伦从菜市口回来。
周志文的事情被海平侯顶了包,牵扯其中的还没查问的人都没有什么由头再查了。今日将人斩了,那周志文这翻出来的案子算是洗了,但是萧玉的事情还是没有头绪。
在诏狱时,冯弘已经差人‘审’了一次。
人间炼狱的地方都没撬出来话,如今砍了头,更是死无对证了。
卓伦来时,萧忌正拿着赵旻的话本看。
小世子离主子远远的,小手捧着茶喝,一看主子就没将人哄好。
卓伦上前,从美人靠跳进亭子里,“小殿下,您吃午膳了吗?”
“吃过了。”赵旻放下茶,都不用示意云泉,云泉已经将茶水给卓伦呈上了:“卓伦姐姐,累着了吧,吃茶。”
云泉喜欢卓伦,也喜欢王总管,也喜欢萧忌。
不管谁来了,都能吃上一杯他亲手泡的茶。
“云泉又长高了哇,”卓伦喝不惯茶,总觉得没有滋味,还是西北的奶茶好吃,但还是客气的抿了一口,夸赞云泉:“现在蹦起来,估计比姐姐还高呢。”
云泉:“……”
见惯了金陵身材娇小的娘子,如今看卓伦,像极了擎天柱。
但是她其实也就和赵墨差不多,比王爷还是矮了半头。
赵旻闻言没忍住,轻笑了声,问:“卓伦护卫找王爷吗?”
“是,”卓伦笑哈哈:“海平侯的脑袋砍下来了,要不要属下去拿回来,给小世子当鞠球玩儿。”
萧忌:“……”
云泉:“……”
赵旻:“……”
“卓伦护卫和王爷先聊,我去房间里休息会儿。”赵旻有些僵硬地放下手里的茶杯,云泉见状赶紧扶着赵旻:“殿下,我陪您一起。”
等小孩儿的背影消失了,萧忌才蹙了蹙眉心,“将人好好葬了。”
昨日与小孩儿说这件事的时候,明显觉得心里还是不舒服的。赵旻心善,海平侯虽不配为人父,但做了十多年名义上的父子,小孩儿不说不代表不难受。
卓伦不理解,挠了挠头:“照常理应该是赵墨去收尸,不过方才我看他那样子也没有准备将人安葬的意思,估计一会儿就焚了。”
“还不快去?”萧忌捏了捏眉心,“焚了你就回来吃板子。”
卓伦:“……”
一溜烟跑了。
酉时前赵旻一直在房间里待着。
萧忌没打扰小孩儿回了王府。
眼瞧着天要黑了,天又不作美,下起了蒙蒙雨。
赵旻拿着一本书,在书案前发呆。
云泉这时候敲门:“世子,王爷又来了,说要带您出去一趟。”
赵旻:“……”
“这会儿天都要黑了,我不想出去了,云泉你告知王爷一声……”
赵旻的话还没说完,房间的门从外头被推开。萧忌褪下被打湿了的大氅,走进殿内,“阿旻,还在生气?”
赵旻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萧忌最近总是问他是不是生气了,他没有生气,只是不想说话,不想见人,也不想见萧忌。
一个人待着,才会舒服些。
萧忌身上带着潮湿的雨气,像泥草的芬芳杂糅着他身上的淡淡墨香,太有存在感了。说了不想出门,萧忌也没生气,揉了揉他的发顶,遂俯身半蹲下,玄袍着地,微微抬眸看着他:“本王带阿旻出去散散心,总在房间待着不好。”
“嗯?”
萧忌说着,微凉的指腹轻轻捏着他的指节,像是把玩一件玉器般,揉了揉又紧紧将他的手扣着:“晚上,本王回自己府里睡,如何?”
赵旻:“……”
唇珠微微一抿,抬眸看着萧忌:“王爷想去哪里?”
萧忌抬了抬唇,拉着赵旻起身:“去了阿旻就知道了。”
赵旻:“……”
萧忌随手给赵旻穿了件大氅,自己将那件淋了雨的又穿上,撑着一把油纸伞带着赵旻踏进蒙蒙烟雨中。
两双身影隔着缝隙,不大的雨伞朝着雪袍青年那边倾斜。
赵旻原以为萧忌又带他去听戏或者去茶楼听听话本。岂料出了繁华小道,马车朝着一处荒地走。
外头还下着雨,萧忌架着马车,撑着纸伞。
蒙蒙雨渐渐大了,在耳畔淅淅沥沥。
赵旻放心不下,掀开帘子,见萧忌索性连伞都不打了,斜着撒进来的雨全都打在他的半边身子上。
玄袍垂在马车车架下,雨水顺着滴。
赵旻蹙了蹙眉心,拿着伞,坐在萧忌身边给他撑上:“王爷,这么大的雨,会染上风寒的。”
“无……”事。
萧忌长这么大除了在西北和游牧铁骑作战受过伤,从不得小病,生热风寒更是没有,他自己的身子他知道。
不过小孩儿这是担心他呢。
萧忌清了嗓子,将速度降了下来,回眸看着纤白小手撑着竹节纸伞,白腻的小脸儿上细眉微微蹙着。
“本王一人,要赶车,没办法撑伞。”萧忌滑了滑喉,抬唇看着赵旻:“谢谢阿旻心疼本王。”
赵旻:“……”
“您这是要去哪里?”赵旻:“一会儿天就黑了。”
萧忌:“马上到了。”
赵旻只好帮萧忌打着伞,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萧忌将马车停在了一片竹林前。
烟雨朦胧,视线有限,但马车停下的前方隐约可见大小不一的墓碑。
赵旻似乎察觉到了,微微蹙着眉,捏着竹伞的指腹泛青:“这是什么地方?”
“前面,海平侯的墓,”萧忌下了车,朝着赵旻伸手:“阿旻,再去看最后一眼。”
“看了,今后再就没海平侯府世子了。”
雨越发的大,羸弱的油纸伞有些招架不住,微凉的雨滴斜着吹到赵旻的脸上,水痕顺着尖尖下巴滴在雪色的衣襟上森*晚*整*理。
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就远远瞧一眼吧,”赵旻下了马车,和萧忌站在一起,伞将将朝着萧忌倾斜,就被萧忌夺了回来,“本王给阿旻打着。”
“您的衣服都湿透了。”赵旻:“王爷怎么不带两把伞?”
萧忌:“……”
带两把伞小孩儿定不和他撑一把。
萧忌牵着赵旻的手:“王老头越发老糊涂了,就给了本王一把,走吧,本王陪着阿旻。”
赵旻没有上前,就站在墓前。
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恶心,自从知道海平侯入狱后,他就不可控的觉得难受。赵墨和他说过,王家和海平侯府这些年的银子,全都是多年前在江南搜刮的民脂民膏。赃款之巨,让他死十次百次都不足惜。
他也并不是自己的父亲,乐妓与海平侯不过露水情缘,他的生父是金陵汇州的一个县丞。他与海平侯府只有名义上的关系。
但回忆自己十多年的生活,他曾经无时无刻不希望这个父亲能看重自己,母亲能多多关爱自己。他求了十几年的亲情,只是他自己在的编织一个梦。
萧忌顺着赵旻的目光看去,沉沉道:“阿旻,他不是你的父亲,不必觉得难受,今后你就是赵旻,金陵人氏,不是海平侯府的世子,这世上也没了海平侯府。”
“嗯。”站了有一炷香的时间,赵旻收了目光:“王爷,咱们走吧。”
萧忌余光扫见小孩儿的脸,带了些水痕,但眼尾没红。赵旻生的白,有一点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没哭。
萧忌撑着伞,拉着赵旻的小手,“走吧。”
上了马车,萧忌又道:“本王觉得身子有点软,淋雨淋多了,晚上不知道会不会染风寒。”
“快些,回去,”赵旻:“吃些姜茶,泡个澡。”
萧忌:“……”
“本王的府邸没修好,不知道会不会漏雨。”萧忌赶着马车,赵旻坐在他身边给撑着伞,“阿旻,要不今晚本王在你那里借住一宿?”
赵旻:“……”
回了家,萧忌果真就不走了,王总管带着小厮过来烧了热水,两人洗漱完分别进了房间休息。
萧忌住在侧房。
这间房平时是云泉住的,前一段时间赵旻孕吐,云泉就搬到了进来,晚上照顾他。
房间是萧忌自己挑的,不仅没显小,还住的十分心安。
翌日,赵墨需要出发去宁德县。
海平侯的事情处理完,压在顺天府头上的就只有宁德县的灾情和南海一带的战况。倭寇被赶出了边境线,退缩在海域内,此时宁德县和隔壁的宁海县一半都挤满了难民,内有灾荒,难免倭寇不会伺机而动。
萧忌也同赵墨一样,眼下所有的事情,都没有救灾和抗倭重要。
金陵到宁德不过半天的车程,辰时后,赵墨便来了赵旻的府上,过来辞行。
随行而来的还有被萧忌临时安排去宁德的萧景驰。
殿内,萧忌抢了云泉的工作,非要给赵旻穿衣服。本来一刻钟就能做完的事情,硬生生被萧忌弄了快小半个时辰。
殿外,王总管过来:“世子,王爷,赵学士和太子殿下过来了。”
“哥哥?”赵旻握住萧忌给自己系衣带的手,微微抬眸,眼睛都亮了:“今日哥哥是不是要去宁德,应该是过来道别的。”
“不许动。”萧忌箍着小孩儿的腰身,将腰带系上,趁机又在赵旻脸蛋上亲了一口:“金陵到宁德不过几个时辰的路程,他午后走都来的及,阿旻慌什么?”
赵旻:“……”
推搡开萧忌,急匆匆地出了门。
王总管还在外头候着,见开门的赵旻,“世子——”
“哥哥呢?”赵旻问。
“阿旻哥!”一身劲装的萧景驰在院子内的汉白玉桌前站起来,朝着他这边挥了挥手。萧景驰身边是一席青衣的背着帷帽的赵墨。
赵墨也作势起身,“阿旻。”
赵旻迈出门去。
王总管去沏茶了,萧忌从房间里出来,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赵墨注意到赵旻身后的萧忌,微微蹙了蹙眉心。此时赵旻已经走到了跟前,几日不见脸色红润了许多,赵墨心情这才好些,拉着赵旻:“哥哥打扰你了。”
“没有。”赵旻道。
萧忌说这次宁德县受灾的百姓有几十万人,人口之多,任务繁重。赵墨这一走少说要数月。金陵离宁德不远,赵旻想等赵墨那边稳定些了,自己一定要去看看。
王总管上了茶,萧景驰留给赵墨和赵旻单独相处的时间,自己吃了杯茶,就去找萧忌了。
萧忌则在卧房内,给赵旻煎药。
萧景驰甫一进门,差点以为自己眼瞎了。
男人身着一身绯色常服,看样子一会儿还要去顺天府。平日里朝堂上严肃冷静、战场上杀伐果断的摄政王,此时一手扶袖一手摇扇,全神贯注的看着那小火上的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儿的汤药。
“挡着本王的视线了。”萧忌沉道。
萧景驰挠了挠头,挪了一下位置,站在萧忌身边,“皇叔,要不还是孤来吧?”
萧忌抬眸,淡淡扫了一眼面前的少年:“不用。”
“这是阿旻的药。”
“何事,直说。”
萧景驰:“……”
“孤没什么事,就是前几日皇叔不是说让孤回京师帮母后监国吗?”萧景驰特不愿意回去,但是又不敢忤逆萧忌的意思。
宣隆帝自他出生后就卧床,平时沉迷丹药,追求长生之道。近几年身子越发羸弱。他自小跟着母后和萧忌的。母后纵着他,但是萧忌却严苛。
没想通,皇叔怎么就突然放过他了。
“想回京师?”萧忌问。
萧景驰:“也不是,就是好久没见母后了,本来准备回去看看的。不是回去监国,孤现在还小呢,只是单纯的看看母后。”
“宁德县这次受灾严重,处理不好,南海的仗不知还要再打几年。”萧忌吹了口气儿,鲜少温和对萧景驰说道:“再有几年,你就该监国了,这是你的担子,你要皇叔替你几年?”
萧景驰:“……”
萧忌正当壮年呢。
“皇叔说的是。”萧景驰:“不过皇叔还正直壮年,还能再挑。”
萧忌:“……”
“本王……”若是日后带着小孩儿回西北成婚,日子过的清闲一些才好。西北地旷人稀,空了便赛马打猎,不知道小孩儿喜不喜欢。
萧忌拉下脸,沉沉道:“本王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过几个月,不是还要去南山寺一趟?届时见了就是。”萧忌将火灭了,拿着小碗将药汤倒了出来:“时间差不多了,你们也该赶路了。”
“还早呢……”萧景驰咕哝一句,看着萧忌的脸色不太好,低着头就出了门。
这边,赵墨将宁德县的情况和赵旻说了一些。
“想不到事情竟如此严重,”赵旻:“幸苦哥哥。”
“哥哥是大宗的官员,做的都是分内之事。”赵墨也不舍得赵旻,“只是哥哥舍不得阿旻,再过些日子,若是情况好些了,阿旻便过来走走——”
“太傅,咱们出发吧!”萧景驰从房间里出来,打断赵旻和赵墨的谈话。
赵墨本来还想多嘱咐几句的,见萧忌也出来了,便没再多说:“嗯,时候确实不早了。”
赵墨和萧景驰辞别,萧忌也准备上朝了。
送走了人,萧忌就揽住了赵旻腰身,“阿旻,回去吧,药该凉了。”
站在门前的王总管、云泉、小厮:“……”
赵旻蹙了蹙眉心,顺着萧忌进了门,吃了药又送萧忌上朝:“时候不早了,王爷快些走吧。”
萧忌应了声这才走了。
几日后,赵墨从宁德县送来了家书。
彼时,午休结束,萧忌已经下了朝,在赵旻的房间里看宁德县的治灾提案。
“赵墨送来的?”书案前的男人淡淡问道。
赵旻先应了一声,合上门,走到萧忌身边坐下:“哥哥走了好几日了,不知情况怎么样了。”
“阿旻着实担心。”
“还有几日,京师运输的赈灾银就到宁德了,走的水路,方便各个粥厂取粮,”萧忌分析道:“有了这些了粮食,不出意外,约一个多月宁德、宁海两个县就能重建了。”
“这样啊……”赵旻将家书打开,不理萧忌了,自己慢慢阅读。
赵墨的字迹娟秀,又是去年的进士及第,用的生僻字多了些。赵旻读了一遍,有几个字不认得,意思虽能读全,但心里酸闷闷的。
觉得自己疏于功课了,本就笨拙些,这些日子也甚少练字了。
不该松懈的。
赵旻将家书收了记起来,帮萧忌研磨,“王爷……”
萧忌被小孩儿晾惯了,赵旻突然主动说了话,轻笑了声放下了手中的卷子,抬眸:“阿旻喊本王?”
赵旻点了点头:“哥哥家书中说,粥厂已经都建好了,百姓们都能领上吃食,金陵的大夫们和草药也都运输了一批过去,想来灾情可能暂时稳住了。”
“嗯?”萧忌挑眉。
“然后呢?”
赵旻:“阿旻想,这段时间在家里待着也无事可做,不如去宁德县看看哥哥,就是在县衙做下记录的活也行。”
宁德县这次的灾情严重,不可能一两日就安抚好。京师的赈灾粮还没到,赵墨能这么迅速建起来粥厂,那是因为当地的粮商给萧景驰面子,借了粮食给他们。
但最多就撑上半个月。
赵墨报喜不报忧。
小孩儿的眼都亮了。
磨了小半月,将将不怕他。
“乖,”萧忌收了笔,伸出手。
赵旻舔了舔唇珠,小心地挪到萧忌身边:“嗯?”
萧忌将人抱在怀里,给他看赵墨写的治灾提案:“确实有些记录灾民户籍的活儿,只不过灾区不比金陵城,阿旻若去了住的地方局促窄小,吃的东西估计只有白粥,还要幸苦做事。”
萧忌的手轻轻放在赵旻小腹上,这些日子又大了一下,有半个甜瓜大小。
“本王舍不得。”
“要是饿着了、冻着了,本王在金陵城要寝食难安。”
赵旻:“……”
就知道萧忌不会同意。
这些日子,萧忌空了就往他这里跑,明明问了他的意见,说不搬到一起住的。
“嗯,”赵旻:“……哥哥身边还有太子殿下在,阿旻去了或许也帮不上忙。”
赵旻将拿开萧忌的手,将家书折起来,继续给萧忌研磨。
“……”萧忌捏了捏眉心,将赵旻的提案改了一些,随后收了起来,“宁德县是金陵产稻米的要地,这次灾情过去亟需恢复民生,若是此次灾情能尽快遏制,南海一带的倭寇乱今年也差不多能平息。”
“到时候,本王的事情处理完,说不定能带着阿旻回西北。”
萧忌握住赵旻的手,微微眯着眼看他:“但是西北又不比金陵和京师,那里干燥的厉害,蔬菜瓜果少,阿旻可愿意随本王回去?”
“王爷做主就好。”赵旻垂眸,他也就能活到孩子临产。
若萧忌想带他走,那便走吧,他无所谓。
“阿旻若是愿意,”萧忌蛊惑道:“那本王便随着阿旻去宁德,有本王在,阿旻不会受苦的。”
赵旻:“那,那不去了。”
萧忌:“……”
小孩儿骗都不想骗他。
着实糟心。
随后,赵旻想了想又说:“哥哥说过,宁德县出了灾情,刑法要放宽一些,否则容易出暴乱。”
“王爷您在顺天府已经够威慑整个江南了,若到了宁德,当地的工作如何开展?”赵旻泄气了,“还是不去添乱了。”
萧忌闻言,心又一热。
倒是他心胸窄了,小孩儿思量的是灾情,并非拒绝他。
萧忌看着案前耐心研磨的青年,吐了口浊气,“这可如何是好,本王着实担心宁德的百姓,但若是本王去了搅合了救灾的工作,本王寝食难安。”
“不如阿旻与本王扮做寻常夫妻,以外县调任的官员为由,去灾区帮帮忙?”
萧忌觉得可行,牵着赵旻的手,问道:“就是要委屈阿旻,喊本王相公才行行。”
“想来,为了宁德的百姓,阿旻不会不愿意吧?”
第38章 第 38 章
赵旻抬眸, 认真的看着萧忌。
萧忌浓密的鸦羽微垂,眸光正色,脸上也没带嬉笑之意。看起来, 萧忌是认真的。
赵旻现在有孕在身,穿着衣物已经有些这盖不住,一个孕妇在灾区如何合理出行, 大概也就只有萧忌说的办法。
赵旻有些心动。
“王爷的意思……阿旻与您扮做夫妻,以您调任宁德, 阿旻随夫赴职为由去宁德。”赵旻弯了弯嘴角,“那,这样的话, 不是委屈阿旻,是委屈王爷了。”
萧忌抬了抬嘴角,攥着赵旻的小手:“宁德此次受灾严重, 本王如火焚心, 幸得阿旻相助才能亲身去灾区看看我大宗的百姓。本王委屈什么?”
“……”赵旻无言, 还是对萧忌道了谢,若是萧忌不想去, 自己也去不成。
晚上,萧忌出了趟门,说去了趟顺天府,派人连夜赶路将建州调任去宁德的知县李福海一行人先接到了金陵城。
宁德县是金陵城产粮、桑的大产县衙。因为地理环境,处在金陵城最南侧,常年雨水丰饶,又因为位置, 别处多七山两水一分田,而宁德宁海两县, 两山四水四份田,田多水多人多,年产粮、桑足够整个金陵城老百姓们一年的支出。
如此物资丰饶的地方,遭受百年难遇的灾,京师内阁联名推荐了几个知县去宁德协助抗灾。
赵墨是内阁举荐任安抚使,萧景驰也挂了个巡抚的职,萧忌要用李福海的官衔,建州到金陵路途遥远,带上妻儿随行也不足为奇。一个去协助的知县,一个怀了孕的知县夫人,左右也影响不到宁德救灾的工作。
萧忌办事雷厉风行,翌日,顺天府送了消息,说午后建州的知县李福海就能到金陵。
早上,赵旻给萧忌穿好常服,突然想起来萧忌眼仁的情况。
萧忌的眼睛,很特殊。
传闻,前突厥族瞳色大多异于常人,褐色与金色较多,这类族人世代在西北的戈壁滩上,靠着这双金色瞳仁抵挡强光驯化沙狼,游牧而生。
但这都是百年前的传闻了,近几十年西北胡人和蒙古人突厥人等游牧民族,都被统称为塞外人,塞外各个部落为了争抢水资源和草地,常年纷争不断,突厥部在平庆初年已经是强弩之末。
大量的突厥人因为瞳色异常被肆意屠戮,他们本没有错,只是因为瞳仁与众不同,就成了异类,成了灭族的原因。
平庆三十年,突厥可汗将自己唯一的女儿希吉尔送入京师,归顺大宗,从此突厥的奔狼图腾消失在西北的大地上。
萧忌随了他的母亲,生了一双别致的金色瞳仁。
但是也因为特殊,这双眼睛几乎成了萧忌的身份牌。
赵旻蹙了蹙眉心,将萧忌的发冠给他带上,忧虑道:“王爷您的眼睛……这双眼睛太过与众不同,到了宁德难免有人能看出来吧?”
“无碍,”萧忌自然早就有了准备,从妆奁取出一根玄色的丝带,拿给赵旻:“阿旻帮本王遮住眼睛就好。”
“绑着。”
赵旻:“……”
“暂时还不用,”赵旻将丝带收了起来,“王爷您还是先上朝去吧。”
萧忌有些遗憾地揉了揉小孩儿的发顶,随即出了门:“嗯。”
赵旻拿着那根纱质的丝带,又放回了妆奁里,这种带子和发带都差不多,像极了萧忌喜欢绑着他手腕的东西。但萧忌随只是让他遮住眼睛,赵旻觉得自己实在太过疑心了。
萧忌走后,赵旻便在房间里拾掇衣物。这次去宁德,少说也要小住半个来月,灾区条件艰苦,换洗衣服一定不方便。
赵旻没装萧忌给自己置办的苏绣宋绣的锦袍,拿了自己从前在侯府穿的棉布衣,色彩简单,袍子又不会很长,不影响他干一些不用力气的活。
翻找了一遍,将前些日子白绒卖给他的角先生翻出来了,东西放在角落里,赵旻时常不记得是什么,一打开着实吓了一跳。
连忙合上,又拿了一件大氅盖上。
这时候门外出来哐当哐当的敲门声,白绒方才听卓伦和萧忌说悄悄话,知道他们要去灾区,急的团团转:“赵旻!赵旻!”
赵旻都来不及关上柜门,白绒就闯了进来,直勾勾的看着他在收拾衣物:“你真的要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不准去不准去!”白绒气呼呼的去抢赵旻手里的衣服,闹了一会儿,见赵旻脸色有些不好,才委屈巴巴的抱着他:“那里那么多灾民,吃不饱穿不暖的,你去受那罪干嘛,我不想去赵旻,你别去好不好。”
赵旻的肚子又大了一些,白绒都好久没抱赵旻了,像个小狼崽似得往赵旻怀里拱,银色的长睫颤动两下。
赵旻道:“哥哥在宁德幸苦的紧,如今胎象稳固能去帮帮小忙,也是好的。”
“……”白绒被娇养惯了,不喜欢去吃苦,但是看赵旻这么想去,他又动摇了,松开青年,拉着他的小手坐下:“那,那你让萧忌多带一些好吃的,多带一些蔬菜水果,要不然到了哪里我吃什么……不对,是我们吃什么。”
赵旻:“……”
白绒的性格他早就摸透了,摇了摇头:“这次你不跟着去也行的,京师派送了不少太医去灾区,你去了不一定能帮上忙。毕竟蛊药不是寻常治病的药材。”
“中原的庸医怎么可能比本仙人厉害呢!”白绒一点就炸,气呼呼的看着赵旻:“算了算了,不带好吃的就不带,反正最近我长的很高了,已经超过你了!”
“大灾之后,瘟疫大多随之而来,若是没我的药,你们中原人不知道要死多少,本仙人随你走一趟吧!”
赵旻闻言,轻笑了声,“好。”
白绒后知后觉,越发觉得不对劲儿,赵旻这是在激他!
“赵旻你不准笑!”白绒拉着赵旻的手,顺势环住他的腰,挠他痒痒:“不准笑,你不准笑话我!啊啊啊啊不准!”
“——对了。”
闹了一会儿白绒才想起来方才赵旻在柜子里收拾东西,这些日子赵旻和萧忌又和好了,他也没顾得上问他们的房事。
“嗯?”赵旻拍了拍白绒的手:“不闹了,先松开。”
白绒乖乖松开了人,趴在桌子上看着赵旻:“这几日你和萧忌的房事多吗?”
“日日还是隔日?”其实现在这个月份,就是日日都做,也是没问题的。毕竟他给赵旻的药性热,若是能行房事中和一下,会舒服不少。
“这个——”赵旻抿了抿唇,觉得有些腼腆,但是白绒就是这样的性子,他就是大夫,并不会觉得问病人房事的次数尴尬。
“没,”赵旻:“我不喜欢做这个——”
“啊???”
白绒刚说了一句,就被赵旻捂住了嘴巴:“唔唔唔……”
“我,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赵旻怕白绒大喊大叫,说罢,又问道:“你别喊了,我松开你。”
白绒:“……”
白绒知道赵旻没行医嘱,又诊了一次脉,好在没什么意外。现在孩子还小,胎位什么的都不用纠正,赵旻只要乖乖听话就好。
白绒板着脸又交代了一次。
到了午时顺天府来了轿子,接他们去见建州知县李福海。
云泉和白绒都换了葛布衣,随着赵旻一起上了轿子。
白绒特意和赵旻坐一起,赵旻太不乖了,他要监督起来!
到了顺天府,萧忌已经用过午膳,在勤政殿接见李福海。
建州位于南海的北部,在大宗的边境线上,与南海抗倭的驻军部不过几十里地,因此,王茂清与此人交好,行军途中,常常在建州县衙停兵休整。
李福海年过四十,正值壮年,因为南海的气候原因,肤色微微有些黑,但更显得他多了几分阳刚之气。与金陵附近白面书生有极大的反差。
此人是王茂清举荐的,本来应该直接去宁德赴任,半路被金陵城的人截了胡。
殿内,萧忌还快马加鞭地处理近几日的朝上,见殿下跪着的李福海,直接将自己要冒用他的身份去宁德的事情说了出来。
李福海对面前这位摄政王有所耳闻,传完此人性格桀骜,战事上颇有天分,百战百胜,但政务上却太过武断,有大宗开国国君的影子。
李福海一个小小的知县,如何忤逆当朝摄政王,只好顺从应下:“一切但凭王爷做主。”
“嗯,”萧忌蹙了蹙眉心,抬眸看了看人:“本王听说,你今年刚刚迎娶了悍妻,这次来金陵,夫人生了好大的气。”
“……是,”李福海道。
“本王这次要带小王妃一同前往,你随行而来的人容易暴露本王的身份,一会儿你出去,交代好他们——”
萧忌:“就说你们夫妻恩爱,形影不离,傍晚若分房而居,则彻夜难眠。”
李福海:“……”
“是。”
赵旻到勤政殿的时候,萧忌已经接见完李福海。
毕竟是要顶李夫人的身份,趁着萧忌还忙着,赵旻在殿外也见了一下李县令。
李福海这边将将吩咐了随行的小厮,让他们记住了萧忌说的话:“不知道小王妃要下官说什么,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旻:“李大人客气了,这次宁德大灾,王爷将将调任金陵,见百姓凄苦实在寝食难安。但灾区的工作还是要顺利进行下去,碍于身份无奈只能委屈李大人了。我就是想问一下您和贵夫人在宁德有没有熟人。”
“小王妃放心,建州离宁德数千里地,下官也没出过建州的地界,这是第一次出远门,不会有熟人认得下官的。”
说罢,李福海又思忖少顷,道:“但不瞒着小王妃,下官与贱内自幼就定下了娃娃亲……说来不怕王妃笑话,建州的百姓总说下官是爱妻如命,经常形影不离,夜晚更是不能分床而居。”
“都是谣言,但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李福海:“这次宁德受灾的百姓里,应该会有从南海途径建州最后到宁德的难民,就怕有些百姓,虽然没见过下官,但听过下官和夫人的一些闲话……”
赵旻蹙了蹙眉心,“多谢李大人了,在下知道您是什么意思了。”
李福海苦笑了两声:“小王妃客气了。那下官就不打扰夫人和王爷了,下官这就去驿站差人换个通行的牌子,过几日随着京师的运粮船去宁德。”
送走了李福海,赵旻让白绒和云泉上街买了许多干饼。灾区的情况闻赵墨的家书上所述,百姓们以白粥充饥,他们带一些能好消化的干饼,若是碰上年幼些的孩子送给他们充饥,当做自己的口粮也方便。
翌日一早,云泉架着李县令的马车,一行四人朝着宁德出发。
卓伦骑马在暗处走。
金陵到宁德不过几个时辰的路程,当天下午他们就到了。
彼时,赵墨与宁德县县令刚从粥厂分开。
李福海是王茂清举荐的人,与宁德县县令李勤的表亲侄子顺天府府尹李正德不和。李勤拒绝去接待远道而来的李福海。无奈,赵墨只好亲自去驿站迎接。
从粥厂回驿站的路上,沿途被大水冲坏的房屋倒塌一片,两侧难民席地而坐,有些少年为了多拿一份口粮,常常组团冒领,还聚众抢夺妇孺的粮汤。
赵墨痛心不已,但这时候京师的粮食还没运到,宁德周围几个县的粮食能借的都借了,萧景驰还借贷了不少商粮,白银似水般花了出去。但这些粮食,对几十万无家可归的难民不过杯水车薪。
萧景驰今日从大铭县有运过来几千石粮,从驿站去粥厂路上恰好与赵墨碰上:“太——师父。”
为了方便行事,萧景驰并未以真实的身份在灾区活动,所以也改了称呼。
赵墨扫了眼萧景驰拉回来的粮食,点头与他示意:“你先去,不然明日的粮食要不够了,务必在今晚亥时之前将粮食都分发到各个粥厂。”
萧景驰停下马儿,“是。”
“对了,可见建州来的李县令,明明昨日就该到了,这路途遥远,万不能遇到流民了吧?”赵墨担忧道。
李福海是前线抗倭的江南直隶总督王茂清举荐之人,赵墨倒是听说过这个人,性子柔和,但做事细心,若是能放在粥厂附近做登记难民的户籍工作,那便能将冒领事情大大降低。
这样一来,这几日仅有的粮草便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倒是不曾见,”萧景驰从大铭县过来,途径了宁德的驿站,就给马儿喂了口干草便马不停蹄的过来了。
“不过今日倒是有人传话,说李县令的妻子随行而来了,建州离这里太远估计是夫人不放心。”萧景驰道。
赵墨:“这样啊,真是苦了李县令了。”
“先去粥厂吧,为师回驿站一趟,晚上酉时左右回去。”
赵墨这几日在宁德县驿站和灾区的粥厂来回奔波,宁德这边的县令滑头的很,连带着下面的工作也不好做。
萧景驰想给赵墨添一件大衣,又怕被他教训,最后还是驾着马车朝着粥厂走了。
酉时前,赵旻一行人到了宁德县驿站。
卓伦也换了破烂的粗布衣,就混在沿途的难民中间。萧忌换了一身深色的圆领袍,用丝带遮住了眼睛。
甫到了驿站,门前清冷地连个接马的人都没有,云泉和白绒两个人拉着马车找到了马厩,自己弄了一些干草喂马。
萧忌和赵旻进了门。
堂内,几个穿靛蓝色官袍的宁德县衙役正围着小桌子喝茶,见两人过来,其中一个带头的从堂内出来,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瞎子和小美人。
安抚使大人今日交代了,建州的李福海李县令过来,可没说带着家眷过来。但面前的两人看着,怎么都不想是普通的难民。
那男子身材高挺,要比寻常的男子都高上不少。
衙役问道:“两位什么人?”
萧忌被纱布遮住了眼睛,只能透过雾蒙蒙的布条看面前的人,心情着实不妙,沉道:“建州调任县令,李福海。”
萧忌的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赵墨一袭青袍,从泥泞小道进了驿站的门,“李大人,久等了。”
赵旻自然听得出来那是赵墨的声音,他甫回眸,赵墨下了马,抬头惊错的看着赵旻和萧忌。
“阿——”
“赵大人,”萧忌牵着赵旻的手,上前,沉沉道:“本官路上耽搁了一日,今日才携夫人匆匆赶来,勿要见怪。”
赵墨:“……”
赵旻抿了抿唇,抬眸看着赵墨,示意他有话要说。
“李大人和夫人一路幸苦了,”赵墨缓了缓,抬手示意赵旻和萧忌进门:“李大人和夫人请进吧。”
宁德县的驿站建造的地方偏高,并未受灾,除了赵墨和萧景驰还有一些从外县调任过来的衙役捕快,都蜗居在此处。
好在,还是有单独的房间留给两人的。
一进门,赵墨就心急的关上了门,拉着赵旻的手,“阿旻,你真是胡闹——”
还没说罢,就没忍住抱了抱他:“哥哥好想你。”
“这一路上好几个时辰,你身子还好吗?”
“还好,”赵旻有些心虚,但是若要提前问赵墨,估计赵墨也不会同意他来。
“阿旻的身子好的很呢,”赵旻:“王爷看了哥哥的提案,阿旻也是可以过来尽一点力的。”
宁德县受灾,但这时候前线还有倭寇要打、有军饷要凑,宁德这里能调任过来的人不多,赵墨也着实难做事。
若是赵旻不突然到访,赵墨是万万不能让赵旻涉险了。不过这时候他都来了,自己也不必扫兴。
他知道,他的阿旻很善良。
赵墨:“今日不早了,阿旻先休息一下——”
这次来帮忙的其实说不上是赵旻,应该是萧忌。方才进门的时候,赵墨身上的泥点子都斑驳了,足见他已经有几日没换洗衣物了。
赵旻乖巧给两人留说话的空间:“哥哥和王爷谈吧,阿旻先去外头帮着云泉他们饮马。”
赵旻出了房间。
赵墨着才调整了一下情绪,作揖给萧忌行了礼。
赵旻说的没错萧忌这时候能来宁德,他们办事要事半功倍:“王爷,宁德县的灾情要比下官预料的严重,这京师的赈灾粮不知是否能催促一二。”
……
驿站不大,但马匹却不少,两个马夫不停地轮流给要去灾区运粮食的马儿喂草饮水,森*晚*整*理他们只能先排队,等赵旻帮着云泉和白绒饮了马儿,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这时候,赵墨和萧忌也从房间里出来。
赵墨来不及吃晚膳,牵了马夫喂了草的马儿就要重回灾区主持工作。
匆匆一别,赵旻站在驿站门口看着赵墨的身影,有些失神。
怪不得赵墨是话本里的主角受,哥哥是个心系百姓的父母官。
赵旻心里甜滋滋的。
萧忌踱步走到小孩儿身边,自见了赵墨,目光便没从赵墨身上挪开:“乖,先回去,吃些东西早点休息,明日一早还要去粥厂。”
萧忌也大抵猜的出来,赵旻确实是担心赵墨,若是明日能去前线做些事情,应该能开心不少。
“嗯,”赵旻应了声。
酉时后,驿站煮了白粥,云泉打了一些陪着干饼和咸菜做晚餐。
萧忌和卓伦出了趟门,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驿站的房间不大,就只有一张床一个书案的地方。
蜡烛也只有一根,明明暗暗,显得房间昏暗又局促。
萧忌推开了门,赵旻正在床上坐着,已经简单的洗漱完了,在看萧忌改好的治灾的提案:“——王爷?”
“嗯?”萧忌单手端着热水,甫一进门,差点碰到了门框。
赵旻放下了手里的册子,刚想起身出门,就听见萧忌道:“别动了,这时候该休息的都休息了。”
“本王弄了些热水,给阿旻泡泡脚。”
赵旻:“……”
萧忌说着,便走到了他的跟前,用长的逆天的腿勾了矮凳,坐在赵旻跟前大掌握住他的脚踝:“夜里手脚总是凉的。”
“乖。”
赵旻没说话,乖巧地让萧忌给他脱了袜子,将脚放进热水里。
“我,我自己泡一会儿就好了,”赵旻说罢,才想起来自己今日要和萧忌住在一起,小声咕哝道:“王爷要先上床休息吗?”
“不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揉捏水里白嫩的脚尖,惹的赵旻背后一阵战栗,蹙了蹙眉心忍了下来。
萧忌给他擦完了脚,倒了水,回来的时候赵旻已经铺好了床。
这里的床不比金陵家里的床大,勉强容纳两个人睡,被子也只有一床:“王爷,有些挤。”
“无碍,”萧忌直接上了榻,抱着小孩儿,将他护在里侧:“有阿旻在,算不得挤。”
赵旻:“……”
萧忌总喜欢说这些。
以前在京师摄政王府的时候,不管话说的有多好听,之后在床上该怎么欺负他就还是怎么欺负他。
偶时他受不住哭了,萧忌要的还更重了,非要逼他唤一些入不得耳朵的话。
赵旻蹙了蹙眉心,脑海里浮现今日白天白绒交代他的事情。
背后,萧忌炙热的胸膛还贴着他的被,手搭在他的腰间,凌冽的墨香像是挥之不去的绳索紧紧桎梏着他。
赵旻转过身去,抬眸乖巧地询问萧忌:“王爷……时候还不算太晚,要行房事吗?”
第39章 第 39 章
“嗯?”萧忌以为自己听错了, 垂眸看怀里小脸绯红的青年,“阿旻说什么?”
赵旻:“……”
萧忌到金陵这么多天,还一直没有和他同房过。
赵旻不想, 也没去想这件事。
但是萧忌以前要的很勤。
赵旻抿了抿唇,伸手轻轻扯了扯萧忌的衣带,软乎乎道:“今日的时辰还早王爷若是想做的话……可以做。”
萧忌指腹绕着小孩的一缕碎发, 抵在鼻尖轻轻蹭了下,诧异:“嗯?阿旻想要?”
周遭的房间都是普通的竹木墙, 若是出了点动静,大概两边房间都听的清清楚楚。小孩儿脸皮薄极了,要他的时候又受不住, 哼哼起来要他的命。萧忌可不敢保证若真提/枪上阵,他能不欺负人。
所以。
萧忌撑着床起身,垂眸看着身下脸颊红透了的小孩儿。
房间的烛火实在昏暗, 一点点橙色的烛火摇曳, 明明暗暗的阴影映在青年白皙如玉的脸上, 朱唇饱满耳侧绕着一缕碎发遮住耳尖的红。
萧忌俯身,轻轻舔|弄小孩儿的耳垂, 亲够了又含住那柔软的唇瓣。
直到赵旻有些受不住了,心里慌的厉害:“王、王爷……”
“王爷……”赵旻攥着萧忌在自己腰间轻轻揉捏的手,甜甜的热气儿喷在萧忌耳侧,乖巧解开自己的寝衣:“您直接来就好。”
萧忌以前兴致上来了不管不顾就挤|进去,最多是亲亲他的眼皮,骗他说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有时候心情好的话,会先亲亲他, 抱抱他。
显然萧忌今日心情不错。
但是赵旻不想要亲。
不喜欢和萧忌抱。
“乖,今日就不做了, ”萧忌吻了吻小孩儿:“想做,过几日回金陵,或者说——”
赵旻有些意外,随着萧忌起身,靠着床,听着萧忌的悄悄话耳朵一热:“那还是不做了……”
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
但是不做更好。
“嗯?”
萧忌握着小孩儿的脚踝,掀开雪色的裤管顺着白皙的小腿揉捏,最后掌心稳稳托住那方才从水里捞出来的小巧玉足。
赵旻身材纤瘦,一只脚握在萧忌手里似乎轻轻一折就断了。
赵旻有些晕:“王爷……?”
“做,做什么?”
“再换一个。”
萧忌在小孩儿踝骨上轻轻咬了一口,鼻尖蹭了蹭那要腻住人的肌肤,一只手托住他的脚心,一只手撑着床俯身过来:“乖,不动。”
说罢,吻了两下。
赵旻脚心一热,脑子一片空白。
萧忌捏着他的下颌半跪在他身侧,吻的深,手上捏着他的脚、蹭着。
……
半个时辰,赵旻又快哭了。
脚心蹭的绯红,脚趾紧紧弓着。
“王爷…”
“不了。”
萧忌又怕将小孩儿惹哭了,哄着人,不过半个时辰小脸就涨红。
“乖。”萧忌舔干了小孩儿的眼泪,哄道:“本王再去打些水给阿旻洗脚。”
……
洗干净的脚又洗了一遍,赵旻羞的满脸涨红,缩在被褥里,被萧忌环在怀中。
萧忌捏了捏眉心,“生气了?”
赵旻摇了摇头,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硬气了,不想搭理他:“该休息了。”
萧忌身上好热身上好像盖着两层被褥似得,有些热了。
赵旻掀了掀被角,挪了挪身子,随即身后的男人就勾住了他的腿,“不许掀被子着凉了。”
赵旻:“没,没事。”
萧忌哪里的力气都大的离谱,赵旻想抽出来腿,动了几下身后的男人就越来越用力,索性赵旻放弃了,“王爷,我翻个身。”
说罢,萧忌倏地松了。
赵旻转了身,对上萧忌那冷幽幽的金色瞳仁。
缩了缩脖子,就要转回去。
萧忌直接揽着小孩儿的腰,声音压的很低:“乖,不许再动了。”
赵旻:“……”
咬着唇,蹙眉看着萧忌。
萧忌清笑了声,将赵旻的额抵在自己大咧咧敞开的胸口:“阿旻。”
“明日去粥厂,勿动了,睡觉。”
赵旻:“……”
挣扎不了,索性就不动了,躺在萧忌怀里睡着了.
翌日天蒙蒙亮,赵旻醒了之后发现萧忌已经不见了。
他起身穿戴好衣服出了门,驿站外云泉拉着睡眼惺忪的白绒,准备去打白粥。
“世……夫人,您怎么起这么早啊,”云泉见了赵旻,立马不管白绒了,跑到赵旻身边,“还没洗脸啊,我去给您打水。”
“洗了——”方才醒来的时候,房间里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洗脸的水和衣物都准备好了。
萧忌弄的。
“洗了呀?”云泉有些失落,“您下次万不可自己弄了,云泉都可以做的。”
“嗯,”赵旻也没解释,这时候驿站的衙役上前,“李夫人吧?”
“嗯。”赵旻准备和云泉去拿粥,被身后的人喊住,他回眸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衙役和赵旻对视一眼,随即微微垂下眼帘:“李大人先去了粥厂大人寅时就走了,怕您担心便让小的告诉您一声。”
赵旻蹙了蹙眉心,寅时天还不亮呢,前一日萧忌又熬了个通宵。
“谢谢,我知道了。”
赵旻心里有些唏嘘,话本里说萧忌五年后会起兵谋反,将大宗搅合成了人间炼狱。可他如今为了宁德的难民这般兢兢业业的做事,怎么会变成那暴政之人呢?
“又是白粥啊啊啊,”白绒不高兴,嗷一嗓子,将神游的赵旻拉回现实:“赵旻咱们去粥厂吧,哪里是不是还有口新鲜蔬菜吃啊?”
白绒生在西北,却十分喜欢新鲜的蔬菜,一日吃不到就难受。
云泉给了他一个白眼,这是什么地方,有口白粥吃就不错了。
云泉和赵旻以前在海平侯府的时候,一口稠粥十天半个月才吃一次,自然不觉得难以接受。
“你想的美,灾区的粥说不定还没这里的好吃,”云泉说着,还将自己的咸菜分给了白绒一些:“我不喜欢吃,给你好了。”
赵旻无奈:“快些吃饭吧,一会儿运输粮草的马车来了,咱们就顺路过去。看看能帮上什么。”
三人一直等到了辰时,才有粥厂的马车过来。
萧景驰进了驿站的门,见赵旻一行人在这里等着,“……夫人,是要去粥厂找李大人吗?”
萧景驰早上和萧忌一同走的,天还没亮呢,也不知道皇叔是不是铁打的人,忙活完又马不停蹄的回金陵了。
萧景驰下了马车,俯身靠近赵旻,在他的耳侧轻轻说道:“皇叔和太傅已经把粥厂的工作捋顺了,南海那边还在抗倭,皇叔还要回金陵处理朝上,方才抄近路回去了,说晚上过来。”
“走了?”赵旻有些意外,原以为萧忌已经将金陵的事情处理完了,才来宁德,原来并没有处理完。那这一来一回几个时辰的路程……赵旻心有些闷闷的。
“嗯!但是师父抽不开身,还在粥厂呢,一会儿孤带您去,刚好今日记录的册子就到了,劳烦皇婶去做录事的工作。”
录事便是记录灾民每日领取米粥的差事,不怎么劳累。
赵旻抬了抬唇:“好。”
赵旻等着萧景驰运完粮草,跟着一起去了灾区的粥厂。
赵墨在灾区各个粥厂做视察工作,赵旻甫一到了就与他解释了现在的情况。
受灾严重的地方设立的粥厂要持续放半年的粥,直至下一轮春苗长出来才能撤走。有些不严重的地方就暂时放粥。
宁德县有两个录事,都在受灾严重的粥厂登记灾民的数量和每天领粥的次数。
赵墨将赵旻安排在衙门附近,这里算是灾区的枢纽官员都在,周围的灾民都比较安分。
“阿旻,量力而行,”赵墨介绍完苦笑了声,牵着赵旻的手轻轻抚了一下他的小腹,轻快道:“哥哥的小外甥不能累着。”
赵墨看着赵旻的身子也快有五个月了,时间过的真是快,不知道金陵的事情处理完萧忌会不会带着赵旻回京师。
赵旻抬唇一笑,赵墨平时实在规矩,竟还有这样打趣人的时候:“哥哥,阿旻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去忙吧。”
赵墨应了声,抬眸却见赵旻衣襟间有少许红痕,蹙了蹙眉心给赵旻整理了一下衣襟:“阿旻,这次萧忌能过来帮忙多亏了你。”
赵墨语重心长道:“朋党之争受苦的永远是我大宗的百姓,若是你在萧忌身边,他能早日明白仁心而治国才是要义我大宗何愁前途。”
“不是阿旻劝的,”赵旻认真的看着赵墨。
来宁德前,他确实主动向萧忌提起了这件事,但是萧忌婉拒了。后来是萧忌自己想开的,宁德县就在金陵城不远处,萧忌自己愿意为了百姓过来的。
萧忌其实并不是很坏的反派,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赵旻抿了抿唇,“是王爷体恤宁德的百姓。”
赵墨轻笑一声,拍了拍赵旻的肩,“嗯。”
萧忌这个人,他的阿旻始终看不透。
也不急,等宁德的事情忙完了,周志文的事情又该被萧忌翻出来了。
杀了一个海平侯才刚刚开始。
到时候赵旻就知道萧忌要做什么了。
这几日,京师的暗卫也查出来不少旧事,若是他能比萧忌快些找到萧玉身边不见的那个婢女,一定能搞清楚萧忌要做什么。
赵墨总觉得那件事。
——不简单。
赵墨:“哥哥先去视察,阿旻去县衙里面有人接应,今日就幸苦了。”
“好,”赵旻咬了咬唇,想问赵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但看着赵墨有些忧郁的眼神,觉得他最近实在是太累了。
还是暂时不添麻烦了。
赵旻带着云泉去了县衙的粥厂,白绒戴好了兜帽跟着赵墨去视察灾区的情况。
赵旻这边甫一到了被冲坏了一半的衙门。
前头就候着一个穿官袍的衙役,见赵旻和云泉过来,上前接应,打量了一番才问:“您是……李夫人?”
“是。”赵旻应了声。
衙役笑了声,看着面前这位李夫人。
李福海是王茂清举荐的人,和他们家老爷是官场上的死对头。若不是前些日子京师那位爷来了金陵,他们老爷不可能和王茂清那个老迂腐共事。
王茂清是江南直隶总督,他们动不了,可一个小小的建州调任过来的知县,他们还不能收拾了?
这李福海都已经年过四十了,想不到还老牛吃嫩草,小媳妇倒是水灵的很。
瞧着也就十七八岁,还是个漂亮的男娃。
“那你进来吧。听说你今日要做义工,做录事的活儿,”衙役说着,带着赵旻和云泉往县衙里走,“认字?”
对方的语气有些轻佻,赵旻觉得不太舒服,“略识得几个字。”
“呦,”衙役:“看不出来。”
“到了,你去里头自己那些册子,就到外头的粥厂旁边找个位置。切记,人员一定要登记明白了,否则两位钦差大人又来闹事。”
“闹事?”衙役冷嘲热讽之人,应该就是挂了职的赵墨和萧景驰吧?
怪不得哥哥的工作难做,看来这宁德地方县衙的人并不配合。
赵旻蹙了蹙眉心:“大人慎言。”
“?”衙役诧异,瞧着小美人性子柔和腼腆不想还是个牙尖嘴利的,衙役哼了声:“是是是。”
“走吧,赶紧走。”
赵旻:“……”
和云泉拿了册子,便出了县衙的门。
到了门口又见一个穿着粗布衣的男子在门口东张西望。
赵旻和云泉过去,那男子挠了挠头,上下看了他们一眼,粗狂的声音响起:“两位就是赵大人说的录事大人吧!小民领了录事的册子了,方才去帮忙推了粮车,耽搁了时间。”
赵墨说交代了人来接他,想来应该面前的男人。那方才领着他们进去的,就是宁德县衙门的人。
“多谢,”赵旻拿了对方给了册子,带着云泉找了个位置落座。
那男子哈哈笑了几声,连忙给赵旻面前准备好文房四宝,“大人不用谢,你们都是我们宁德百姓的大恩人,是我们谢你们才是。”
“大人您忙吧,小民就在这里站着,等您忙完了小民就给您打饭。”
“多谢,”赵旻应了声。
那男子的口音有些重,听他的自述,应该就是宁德本地人。赵旻思忖少顷,觉得待会儿可以再向他打听一下宁德的情况。
……
上午的工作还算顺利,领粥的百姓也算规矩,到了午时前后这里的粥厂已经放完了。
赵墨吩咐来跟着赵旻的当地男子,给云泉和赵旻盛了一碗稠糊的白粥。
他们吃完饭可以休息半个时辰。
赵旻和那男子在粥厂附近的草绷下吃饭,顺道问了一下宁德的情况:“在下听赵大人说,再有几日京师的赈灾粮就到了,到时候宁德这边的灾情应该就有所缓和了吧?”
现在的粮食,大多都是向金陵的粮商借贷的,粮食是解决灾情的钥匙,赵旻不清楚宁德这种情况,灾情还要持续救助多久。
“说是这样说,但是粥厂的粮食都不多了,两位钦差将能借到的粮食都借了,这前线还在抗倭军饷最要紧。其实——”
男子喝了口粥,有些难为情:“其实这宁德县的县令老爷家里有存粮,如今钦差大人花银子买他都不肯只说没有,想压价呢。”
“如今只能等着那位硕王爷大发慈悲,能催一催大家保命的粮食。”
“嗯。”赵旻应了声,吃了些白粥,便没有再问。
晚上,一直忙过了酉时,天色完全暗下来了。
宁德气候湿润,到了晚上湿气很重,在外头待着衣服都要变潮湿了。
忙完手里的工作,赵旻准备去找赵墨一趟。
不想,这时候远处的小道上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响。
须臾,萧忌一身玄袍渐渐闯进视野内。
恰逢赵旻回眸,见萧忌大刀阔斧的牵着马儿朝着他走来。
赵旻微微一怔,片刻后缓了过来。
萧忌鬓角挂了些水雾凝结的水滴,粗布衣摆上溅满了泥点子,风尘仆仆下了马儿朝着他走过来,爽朗一声道:“为夫回来晚了。”
赵旻:“……”
周围的衙役好多还未离开,不少年轻力壮的百姓领了白粥,自愿留下来帮忙。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着赵旻和萧忌看去。
萧忌眼上还带着遮目,微凉的掌心揉了揉赵旻的发顶:“怎么不说话?”
远远地瞧着小孩儿就在那儿站着,以为是知道他这是时候能回来在等他呢。
赵旻小声咕哝:“大人,这里还有好多人呢——您吃东西了吗?”
“嗯,”金陵到宁德最快也要两个时辰,萧忌寅时见了赵墨一趟就马不停蹄回了顺天府,催促了京师运粮的船,批了王茂清的折子便火速回来了。
“还没吃——”萧忌俯身,微凉的鼻尖蹭了蹭赵旻的耳朵:“阿旻一会儿喂本王?”
萧忌似乎不知道什么叫羞,赵旻怕他一会儿再说什么不该说的,便让人给赵墨捎了信,陪着萧忌先回了驿站。
路上,云泉跟着卓伦乘一匹马,萧忌便带着赵旻慢悠悠地走在乡道上。
快马两刻的时间,萧忌走的不紧不慢,环着怀里的赵旻,慢悠悠地放着缰绳。
赵旻将今日遇见宁德县衙役的事情和萧忌说了。
宁德县地方好是块肥肉,知县是顺天府府尹李正德的外表亲。
萧忌今日凌晨听赵墨说了这件事。
说地方的县令不配合施粥的工作,还掀动灾民闹事。
大宗有明文禁止嫡系亲属不能是上下级关系。京师尚可,但这金陵城顺天府自几年前人员大换血后,能用之人少之又少。科举三年才一次,每次能给朝廷输送的新鲜血液极少。
萧忌对此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来宁德的事情处理完,整个江南亟需整改。
这次的涝灾,萧忌批了赵墨几方提案,不管是灾前的方案和灾后的重建工作,赵墨几乎都处理的到位。
赵墨确实是不可多得的政治人才,他今年还不足立定,就比萧景驰大了一只手的岁数。
待周志文的事情彻底查清楚,这持政人的椅子也时候让位了。
他倒是不怕做个佞臣。
就看要挥刀斩的是谁了。
“阿旻真是细心,”萧忌攥着怀里人温热的小手,放在鼻尖嗅了嗅,薄唇在纤细的指尖上落下一个吻:“江南几个州县,多年未曾肃清,等宁德的事情忙完,本王就将赵墨送回京师如何?”
“把哥哥送回去?”赵旻不解,方才不是在说宁德县令的事情吗?
“南巡巡盐早就结束了,”萧忌:“赵墨来江南是要查案子,如今这案子半路被人截胡了,他也查不出什么。剩下的本王自己查就好,费不了什么时间。”
“本王的师父还在京师,”萧忌:“本王不走,内阁和这大宗的天就永远是本王的,只有本王走了,萧景驰和赵墨才有发挥的空间。”
“小景是本王看着长大的性子着实单纯,还要历练。赵墨才学过人不管是政事还是军事上都有自己见解未来是能同小景挑大梁的人。”
“至于本王——”
“处理完事情,”萧忌微微俯身,贴着赵旻的耳侧,压低了声音:“本王就带阿旻回西北,以后西北的硕王府就是阿旻的家,本王就是阿旻的相公。”
“还有本王和阿旻的孩子。”萧忌的手放在赵旻小腹上,轻轻抚着:“我们一家三口,就在西北守着大宗边境,让百姓们在盛世之下安居乐业。”
“阿旻愿意吗?”
“我……”
赵旻有些懵了。
萧忌和他说这些做什么?
好像是,将他放在了他自己的人生规划里……
但是萧忌之后明明有好多好多小绾。
自己过去了——
赵旻蹙了蹙眉心,他不是觉得无所谓吗?反正就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了,他不在乎萧忌将他带到哪里,也不在乎萧忌有没有很多小妾。
那都是和他没有关系的事情。
他不在乎吗?
赵旻的心漏了一拍。
好闷,好闷。
像是一团杂乱无秩序的麻团突然清理出来一条线,他只需要顺着这条线慢慢的解开就好了。
“王爷……”赵旻微微放松了自己的背,手随着萧忌的手一起握着缰绳,将自己的半个身子蜷缩进萧忌的怀抱里:“阿旻怎么样都行。”
萧忌“嗯”了声,吁了口浊气,没在逼问赵旻的意思。
时间还长呢,小孩儿要慢慢养。
“那就再等等。”萧忌握住了缰绳上赵旻的小手,道:“阿旻坐稳了,本王要加速了,一会儿回不去粥要凉了。”
“嗯。”赵旻应了一声抬眸看着天际的孤月,心中思绪又杂乱了几分。
第40章 第 40 章
回到驿站之后, 赵旻陪着萧忌吃了晚饭。
逼仄的房间里只简单的摆放了一个用于工作的小几,就显得十分局促。
萧忌大刀阔斧地坐在案前,不似平时吃饭稳重反倒多了几分惬意, 简单几口清粥显得十分美味。
赵旻已经吃过饭了,本来准备先去洗漱的,但是萧忌执意要他陪着吃。
闲着无聊, 赵旻想起了今日在衙门前那个男人对他说话。
现在南海还在打仗,军饷最要紧, 京师运送过来的赈灾粮还不知道能不能送到宁德难民的腹中。
赵旻给萧忌碗里加了些咸菜:“王爷,阿旻今日听说了南海的事情,不知京师运顺过来的粮食可还有南海的军饷?”
“嗯, ”萧忌先把小孩儿夹的菜吃了,“南海的战事若能早些结束,以后海上贸易就方便许多。”
萧忌:“还是要紧着军粮。”
萧忌吃完了粥, 安抚赵旻, “阿旻放心宁德要的粮食不多赵墨能解决, 莫要小看了你这个兄长。”
赵旻点了点头,乖巧应了声:“嗯, 那便好。”
见萧忌吃完了赵旻作势上前要去拾掇小几上的碗筷,却萧忌抢先拿去了:“这些本王来就好。”
赵旻收了收手,顺着萧忌点了点头:“好……”
萧忌将碗筷送了出去,回来的时候赵旻已经在房间里收拾床铺了。
甫一进门青年便闻声回眸,“王爷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阿旻伺候您就寝吧。”
“好,”萧忌走到赵旻跟前, 揉了揉小孩儿的发顶展开双臂:“阿旻。”
赵旻乖巧地解萧忌的衣物,闻言长睫微微一颤, 仰头:“嗯?”
萧忌顺势附身吻了上去。
两人还是那个姿势,一双颀长的身影立在幽幽烛火下。
赵旻有些感应迟钝,唇上微凉随后又闯入炙热的舌尖。萧忌没有捧着他的脸也没有抱着他,但是他就是不知道怎么了,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萧忌喜欢亲,但他每次都反应不过来,等男人都吻过了他脸上一红,垂眸吁了口气儿。
“喜欢吗?”萧忌曲指拂过赵旻的唇线,追问道。
赵旻本来还能接受,萧忌这么一问他就懵了,接吻很晕喘不上气腿还会很软。
赵旻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不,不知道。”
“阿旻若不喜欢,为何脸这么红?”
萧忌握着青年的小手,俯身贴着他的耳尖:“本王的阿旻越来越厉害了,这次本王没有打招呼吻了,阿旻没有生气,也没有恭维本王说喜欢。”
方才,马背上。
小孩儿软乎乎地往他怀里蹭。
萧忌怕又不小心越多了,说完就自己解了的衣物,哄道:“阿旻好棒。”
“以后不必帮本王宽衣,本王自己能来,阿旻在本王面前无需守任何规矩,就做阿旻自己好不好?”
“……”赵旻摇了摇头:“没……”他没有拘谨,只是想做一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萧忌说完自己将衣物褪去先上了床先开被褥:“好阿旻,本王去暖床。”
赵旻抬眸看了眼萧忌。
幽暗的烛光萧忌好像褪下了一层的坚固盔甲。
赵旻很少这么认真看过萧忌。
他走了过去坐在榻边,垂眸,卷翘的长睫在眼睑下映出一圈月牙形的阴影。
手不自觉的扶上萧忌的脸上。
萧忌的睫毛很浓不似中原人浅睫又不想纯血塞外人那么粗矿,眼窝深邃而眼尾又微微上扬,高而挺拔的鼻梁下又是一双薄唇。
那双金色的瞳孔流光溢彩。
“阿旻?”
萧忌有些诧异,随后攥着青年的小手翻身下了床将赵旻抱在怀里,将他的手轻轻扫过自己的脸庞,最后停在唇前软舌舔咬着青葱玉指:“本王英俊吗?”
萧忌舔了口小孩儿的指缝,欣赏人小脸通红的模样。
赵旻从未真心主动与他亲近。
方才,小手不自觉的的抚他的脸,他的小孩儿这是要开窍了?
言传身教要比纸上谈兵来的实际。
萧忌抬头看着小孩儿,舔/弄他的手心,低而沉的磁性音线喊他:“小主人。”
“……”
赵旻的思绪被猛地拉回现实,看萧忌不知什么时候下了榻。
萧忌跪在他身前大掌握着他的手腕,五指分开扣着他的指缝,皓齿轻轻咬着他的指尖。
“王爷……”赵旻想抽回手,却不想萧忌随手拿了根发带自己绑了自己,跪在他身下双手呈在他面前:“小主人,刚刚想做什么?”
赵旻晕了:“嗯?什么……”
萧忌跪在地上,只能仰头看着他,这是祈求者的视角。
赵旻后背一阵战栗,垂眸看着萧忌:“您要做什……么 ?”
萧忌薄唇勾勒出笑意,像是山林中的精魅蛊惑道:“阿旻,你想做什么?”
萧忌蹭着小孩儿的小腿,柔声道:“打我一下好不好。”
“不…不要打人……”赵旻想推开萧忌,但是萧忌已经在跪着了,他若再推萧忌会摔倒。
可是萧忌干嘛要跪他啊……
赵旻的脸要点着火的一样。
萧忌的样子看起来就不正经。
“那阿旻想做什么?”萧忌俯身,双手还被自己绑的死死的,只能垂着:“这个?”
萧忌咬住小孩的腰间衣带,轻轻一扯:“要不要?”
萧忌含进口中时,赵旻觉得自己要疯了,脸红的喘不上来气,又没力气推萧忌。
一只脚还被男人攥在手心里,他抖着身子,软乎乎喊人:“萧忌——”
赵旻小手死死推着萧忌的脸,萧忌却挑眉看着他,故意深了一些。
……
一刻钟多些,赵旻羞呼呼的将自己藏在了被子里,一点都没留给下萧忌。
萧忌连口都没漱直接要亲,在赵旻的再三要求下还是出去又洗漱了一遍。
萧忌回来的时候,赵旻能感觉身边一沉,有些慵懒的声音隔着被褥传来:“阿旻没事的,不算快,不要羞。”
“没事。”
“没事的都是阿旻太喜欢本王才回这样。”
赵旻:“……”
“不许。”说。不知羞。
不搭理萧忌。
明日一整日不要搭理萧忌了。
萧忌低笑了声:“睡吧。”
赵旻睡的迷迷糊糊好像做了个梦,回到了京师摄政王府的时候。只不过梦里他和萧忌好像调换了身份,变成了他总是欺负萧忌。
但是萧忌却不想他从前那样爱掉眼泪,反而是他欺负的越狠萧忌就越兴奋。
赵旻半夜被梦里的萧忌吓醒了。
身旁,萧忌就穿了件寝衣睡着,也没再去拿一床被子。赵旻蹙了蹙眉心,摸了摸萧忌的额,发现没什么问题。
然后将自己的被子掀开,将萧忌盖住了。
赵旻的脑子今夜被萧忌搅合的乱糟糟的,总想起萧忌之前同他说的话。
不是欺负他是喜欢他。喜欢他才绑着他。
赵旻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认同这个观点了,想了一会儿又觉得梦里的萧忌实在太可怕了,念了两边清心咒才睡着。
·
翌日,萧忌辰时前就起来,准备再回金陵。
赵旻也特意起早送了萧忌。
“阿旻回去吧,”萧忌戴上大氅,顶着浓浓的雾气,示意赵旻再回去休息。
赵旻皱眉:“金陵到宁德县来回要好几个时辰的路程,您今夜就不必再过来了。”
“有哥哥在这里,阿旻不会有事的。”
萧忌挑眉,思忖少顷,最后应了声:“嗯,那让卓伦留下。”
“好……”赵旻没拒绝,“路上慢些。”
赵旻说完,萧忌便上了马儿,今日的雾气实在太浓,才走了没几步就看不见萧忌的背影了。
赵旻站在驿站前,看着渐渐消散的背影,心里有些闷闷的。
萧忌这么幸苦的来回奔波,真的是因为听了他的话吗?
送走了人,赵旻回了房间。
辰时左右,赵墨敲响了赵旻房间的门:“阿森*晚*整*理旻,哥哥方才见你出去了。”
赵旻确实没再睡了,白绒今日起了个大早过来给他诊脉。
闻言,房间内,白绒也收了东西:“情况是好了一些——我觉得你最近怎么变的开心了?”
赵旻:“……”
白绒难以理解:“是不是因为来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肯定是了,不理解。”
“哥哥来了,我去开门,你再回去休息一会儿吧。”赵旻没回答,没管身后还叨叨的白绒,给赵墨开了门。
赵墨听见了房间的动静,赵旻甫一开门,他看见白绒气呼呼的从房间里出来:“白先生在忙,打扰了。”
白绒不喜欢赵墨,说话总是文绉绉的,一句蹦出来好几个他不认识的字。
“你们聊吧,我补觉。”
真的要困死了,这几日烧尸体都快给他烧冒烟了。
“哥哥,昨日王爷酉时后从金陵回来,我就先带着他回来吃饭了,没来得及和你碰面。”赵旻说着,邀请赵墨进门:“哥哥这几日也辛苦了,进来再休息一会儿吧。”
“嗯,无事。”
赵墨应了声。
赵旻进门给赵墨倒了杯粗茶。
赵墨心里盘算着赈灾粮的事情,本是来找萧忌的,不过昨日萧忌已经说过这两日加紧送粮食,他倒有些急促了。
“哥哥没事,”赵墨咽了口茶:“今日宁德县的县令李勤在你那处视察,此人不好对付,阿旻不如今日休息一日。”
“宁德县的县令?”赵旻倒是对昨日宁德县那个衙役有些印象。
“是,”赵墨:“此人是顺天府府尹的表亲,嚣张跋扈欺软怕硬。平时哥哥在还好,他还能学着做点事情,若是一会儿不看着就要惹是生非——”
说着,赵墨手臂上青筋虬结,狠狠锤了把桌子:“可恶至极!”
“哥哥勿要生气,”赵旻安抚道:“阿旻没事,会见机行事的。”
赵墨只好作罢:“好吧……”
辰时和赵墨在驿站分开之后,赵旻依旧是乘着去粥厂的粮草车到了宁德县衙附近的粥厂。
云泉和赵墨昨日安排给赵旻的男子也如昨日在赵旻身边陪着。
果然如赵墨所说的那般,今日粥厂多了一个穿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大腹便便身材臃肿举止不端。
“你们这些人都听着,这可都是本官辛辛苦苦给您们借来的粮食,等过几日若是京师的赈灾粮还没到,你们还不想办法买粮食自给自足,饿死了人可休要怪罪本官!”
“李大柱你妹妹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了?下官也就是可怜你,才愿意用粮食换你妹妹进门做个使唤丫头,你再犹豫不决,过几日可就没这个价了!”
“还有你,你,你们,都听着点——”
赵旻在一侧录事,闻言,眉心紧蹙。
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大宗的官员竟然诱导百姓典妻卖女——
荒唐。
见赵旻情绪有些不对,那宁德县本地的男人劝道:“大人您不必为了这种人生气,我们宁德县的百姓都知道,这个李勤就是个贪财好色之徒,家里的姨太太都不知道娶了多少房,没有本地的姑娘家家会上当的。”
赵旻若有所思应了一声:“嗯。”
“但愿如此……”
思忖少顷,赵旻又蹙眉道:“这里除了宁德本地的难民,还有不少是从江南其他地方过来讨粥的,这些人难民有姑娘家是不请他的嘴脸,若是碰到了,还请大哥提点一二。”
赵旻小声道:“我这边还有不少干饼,若是你需要了,便来驿站取。”
男子有些感动,情绪激动地应了声:“大人您和两位钦差大人真是的我们宁德县的活菩萨。”
赵旻摇了摇头:“……都是举手之劳。”
赵旻心中唏嘘。如今自己甚少再做那个难产而亡的梦的,却始终无法从梦魇真正的挣脱。如今这里的百姓遇上这灾荒连决定自己命运的机会都没有,若有这姑娘为了生存被迫为人妾室,日后那里还有翻身之日。
“不过大人您真是神了,”男子长长吁了口气,“前些日子,还真有不少外地的姑娘随着北行的难民过来,其中有不少模样俊俏的——南海这时候还打着仗呢,那些姑娘们都无家可归了,只能低头做小,不少都被李勤这个王八蛋收进家里了。”
赵旻:“……”
握着笔杆的小手微微收紧,抬眸看着不远处还在颐指气使的李勤,吁了口浊气:“容我之后和钦差大人说一下此事。”
“但愿能解救一些姑娘。”
上午的粥放完,赵旻还在就近的草棚下吃粥。
李勤今日好不容易轮班轮到了自己县衙美滋滋地巡视完,到了粥厂见没自己的饭了,直接叫骂起来:“你们都是怎么做事啊?”
“不知道本官还没吃饭!”
一旁被征用的难民负责施粥,怕了这位欺软怕硬的主儿,连将自己没吃的白粥呈了上去:“大老爷,都是小的疏忽,您就委屈委屈吃这碗饭吧。”
“谁要吃你的!”李勤气不打一处来,一手将身边的粥打翻,一碗珍贵的白粥就这么洒在了泥泞的土地上。
周围不少难民都眼红着地上的白米。
赵旻见状想起身,却被云泉握住了手腕,用极小的声音劝解道:“世子,咱们还是等赵学士吧,他身边那么多衙役伤了你不好。”
赵旻安抚云泉,“无事,这么多人在这儿呢,他不敢对同职家眷动手,若是真放任他这般猖狂,受苦的还是这里的百姓。”
赵旻放下了手里的粥,心中暗暗吁了口气。
从小到大,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他总以为自己只要忍忍就过去了。但实际上,人若是软弱了些便总要被欺负,若不站起来就永远没有翻身的那一天。
若是很早之前,他没有顶撞海平侯,他就只能嫁给自己的表哥受尽屈辱而死。
“李县令,”赵旻作揖,给身前的男人行了个礼,“此时宁德百姓正遭受百年难遇的涝灾,前线还有战士们在奋勇抗击倭寇,一碗白粥说的轻了便只是一碗白粥,说的重了您这是在断百姓们的活路,在断前方战事们的活路,更是在断大宗的路。”
“还请您,以后,不要浪费百姓们的一厘一毫。”
赵旻说完,手心里都冒了汗。
他不喜欢被围观的感觉,尤其是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但是,今日不知为何,似乎又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你算哪根葱?”李勤在宁德横行惯了,什么时候受过气。
他将目光朝着赵旻投去,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时候他身边的衙役上前偷偷对他说了几句话。
李勤难以置信的看着赵旻:“你,你就是李福海的娘们儿?”
“好啊,都说李福海娶了个悍妻,没想到是个带把的悍妻,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哈哈哈,”
李勤指着赵旻的肚子,龇牙咧嘴:“你还好意思说我浪费,想必大家都听说过生子秘药吧?那可是名贵的很啊,敢问建州一个小小的知县,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几两银子,怎么肯肯买得起那昂贵的药材!”
“你的肚子都小五个月了吧,”李勤:“真是不显丢人,一个男人竟然有了孩子,这和那些只会生孩子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你!”不等赵旻反驳,云泉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被赵旻身边的男人拉住了:“你的嘴巴真臭!”
“放开我,谁敢羞辱夫人!”
赵旻顺着云泉的背,安抚道:“我有孕之事和你浪费粮食有何干系?”
“李大人,还请您早点醒悟。”
“云泉,我们回去吃粥,吃完了还有事情要做。”赵旻也不想与他浪费口舌,拉着云泉重新坐下。
少顷。
本在粥厂附近领了粥休息的百姓,发出哄烈的呼喊:“好,小夫人说的好,浪费粮食的人就是在断大宗的国运!”
“小夫人说的好!”
“小夫人路见不平!”
赵旻坐下后,手都是抖的,微微回眸看着自己身后的百姓,心间热乎乎的。
云泉瞬间也消了气,看着脸上带着喜色的赵旻。
刚开始进王府的时候,他还以为王爷不喜欢他家世子,但后来才慢慢发现,王爷和世子的性格截然不同,表达喜欢的方式不同。但是王爷是喜欢世子的。
世子从小就不喜欢说话,老爷和夫人不喜欢他甚少来看他,连带着府里的丫头也欺负世子。世子长大些便越来越不爱说话了,总是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拿着书往外看,后来没考中,书也没得读了,日子过的越发沉闷。
若是不是遇到王爷,云泉甚至不敢想世子如今还能有这样的一面!
“殿下,您真厉害,”云泉乐呵呵的靠着赵旻:“云泉从来没见您在这么多人面前出过面,您现在一点都不怵了。”
“是吗?”赵旻抿唇,小声道:“是他有错在先。”
“是呀!”云泉:“云泉觉得,您和王爷越来越像了。”
赵旻:“……”
“哦。”
他和萧忌像吗?
傍晚,赵墨担心赵旻,提前回到了县衙。彼时,赵旻在的粥厂也刚好放完了粥。
守在赵旻身边的男人见赵墨骑着马儿过来,先挥了挥手:“大人,您回来了!”
赵旻闻言抬眸看去,赵墨已经走到了跟前。
“阿旻,今日一切可还顺利。”赵墨翻身下马,担忧问道。
“无事——”
赵旻还没说完,男子抢先回道:“大人您是不知道,今日晌午了纸老虎又在粥厂找事,这位小大人就当着大家伙的面教训了那厮一顿别提多解气了!”
“是吗?”
赵墨有些诧异。
赵旻的性子他是了解的,有什么事情总在自己心里憋着,也甚少占风头。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担心赵旻被欺负了。
想不到他的阿旻还能教训李勤。
赵墨欣喜道:“阿旻真是越发让人刮目相看。”
“算了,不说这个了,哥哥今日早些回来是有好消息要告诉阿旻的。”
“咱们回驿站吧。”
“好。”赵旻本想和赵墨说一起李勤教唆百姓典妻卖女的事情的,但是这件事他没有亲眼所见,不能妄下定论:“阿旻也有一件事想问问哥哥的意见。”
从粥厂回到驿站,恰好晚饭坐好了。
云泉这些日子也不反感赵墨了主动给他打了白粥,送进了房间。
赵墨回房间换了衣服,找到赵旻的时候,赵旻哪里已经备好的晚饭:“哥哥,来的正好,快些来吃饭吧。”
“好。”赵墨没有客气,踏进房去,见萧忌没回来,便问:“王爷今日可是有事情要忙?”
“这个时辰还没过来?”
“这里有哥哥和太子殿下在就好了,”赵旻道:“金陵到宁德这边要好几个时辰的路程,路上着实太幸苦了。”
担心萧忌?
赵墨闻言,微微挑眉,轻笑一声:“哦,阿旻这是心疼王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