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修”


    赵旻手中的瓷片吧嗒一声滑落在地。


    眼前, 王宴还是方才单膝跪的姿势,大股的鲜血从他右侧的肩膀潺潺流出,染红了淡青色的衣摆。


    王宴没意料到自己会被一箭穿透, 狰狞着看着地上的赵旻:“你……”


    然而,他一句话都没说出来,重重的倒在血泊里, 晕死了过去。


    赵旻顺着箭簇射干活来的方向看去,下一瞬门被外力踹开, 一身绯色劲装的卓伦站在门前:“小世子你没事吧?!”


    是萧忌!


    萧忌来了……


    赵旻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卓伦放下手里的弓,看着地上的赵旻脸色不对劲儿。她急匆匆的上前跪在赵旻身边用手探了探他的额,道:“这么烫?”


    赵旻蹙了蹙眉心, 挣扎着抓住卓伦的衣角,“卓伦护卫,王爷他……王爷他在吗?”


    赵旻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在今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对他下手。


    或者说, 他之前进了萧忌的王府也和父亲说过自己要离开京师, 这一切都太顺利了, 顺道到他单纯的以为自己摆脱了命运。


    可是,王宴还是要对他下手, 与他做了十多年的母亲见了他像是看见仇人一样。


    就连……就连赵墨也是这件事的推手。


    没有人会帮他。


    赵旻哽咽地攥着卓伦一节衣角,“卓伦护卫,求你,我想见王爷。”


    卓伦今日跟着主子赴宴,为了以防出岔子她一早就带着暗卫在侯府附近埋伏,方才她见一圈人进了赵旻的院子,觉得事情不妙才过来一看。


    没想到, 竟然会出这种事!


    卓伦垂眸看着怀里的赵旻,那张本来白皙干净的脸上冷汗涔涔, 但是身上却潮热不止,可见应该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药。


    卓伦拿不定主意,好在刚才已经给主子信儿了。


    “世子放心,主子还在,一会儿就过来了。”卓伦架着赵旻扶他起身:“我带你去床上休息一会儿。”


    “我要王爷……”赵旻被卓伦扶着靠在小塌上,身上的潮热像是在他体内点了一把火,一股股的热浪由内而外的涌出,好难受。


    他想见萧忌.


    海平侯在席面间带着赵墨敬酒,眼看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夫人还没回来,他心里就像是悬着一块石头。


    赵墨觉得海平侯有些不对劲,趁着离席间问了一句:“父亲,怎么了?”


    赵墨:“父亲脸色看着不太好,一会儿散席了就早点休息,晚上太子殿下回过来一趟,父亲答应孩儿的事情。”


    “……哦。”海平侯:“不慌,等阿宴……”


    这边,席间。


    萧忌品了口茶,身侧小厮急匆匆地赶过来在他耳侧说了两句。


    小厮刚刚说罢,只见摄政王本来还没什么情绪的额角青筋虬结。


    萧忌:“走。”


    海平侯的话还没说完,不知何时萧忌就站在他身边,男人身着玄金大氅,脸色阴沉冷冷地在他身侧吐了一句:“提前散席。”


    说完,萧忌带着几个身着小厮衣服的人朝着后院走去。


    席间人头攒动,觥筹交错。


    海平侯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萧忌身边哪里是小厮,看着身形分明是养着的死士!


    赵墨这才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在哪里,王宴和王氏一早就没了踪迹!赵墨恶狠狠的瞪了海平侯一眼,朝着萧忌的方向追过去。


    他们不会是要对赵旻下手吧?


    赵墨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自己好像失策了!


    眼下,只留海平侯一人。


    这时候,王氏缓缓从后院过来,看着一脸惨白的海平侯,问道:“侯爷,怎么了?”


    “阿宴呢?”海平侯抓着王氏的手:“阿宴呢?”


    “已经安置妥当了,侯府放心……”王氏话还没说完,只见海平侯急匆匆的上前,突然就散了宴席。


    ·


    卓伦守着赵旻,越有一炷香的时间,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


    赵旻也听到了,可是他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是不是王爷来了,劳驾扶我出去……”


    赵旻的话还没说完,一身玄衣的萧忌大步流星的走到殿内。


    萧忌蹙眉扫了眼地上还没死透的王宴,又看在小塌前守着赵旻的卓伦,蹙眉沉沉“怎么回事?”


    卓伦:“应该是侯府自己的人做的……”


    卓伦话音刚落,萧忌就走到了塌前,解下自己的大氅将微微发抖的赵旻包裹着,他试了试赵旻的体温,直接连人带大氅横抱了起来。


    赵旻身子已经软的任人摆布,可是当萧忌把他抱起来的时候,他紧绷的最后一根弦松懈了下来。


    他从未感觉到一个人的怀抱可以这么温暖,他贴着萧忌的胸膛,嗅着淡淡的沉香,哽咽地喊了一声:“王爷,王爷救救阿旻。”


    这时候房外传来赵墨的声音:“阿旻!”


    赵墨带着萧景驰朝着赵旻的房间跑去,甫一进门,见王宴躺在血泊里就什么都明白了。


    海平侯竟然真的要对赵旻下药!


    赵墨宛如坠入深渊。


    萧忌抱着赵旻起身,赵墨和萧景驰已经堵住了门。


    萧景驰今日就是跟着赵墨过来吃席的,谁知道能发生命案?又怎么想到他皇叔和皇婶为什么也在?


    萧景驰快步走到萧忌面前,问:“皇叔这是怎么回事?”


    萧忌垂眸,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赵旻,几乎要咬碎的后槽牙,挤出来一个:“滚。”


    萧景驰:“……”


    “皇婶婶这是怎么了?”


    萧忌没有理会萧景驰,卓伦则拉着少年:“太子殿下,这件事一时解释不清,你还是赶紧让开吧。”


    说完,卓伦先一步越过萧景驰,“主子,我去请白先生。”


    卓伦说完匆忙出了院子,萧忌走到门前看到了血泊里的王宴,怀里的青年这时候拉了拉他的衣摆,萧忌倏地停下的脚步。


    赵旻能感觉到萧忌抱着他的手臂用了力,他贴着萧忌的胸口,抬眸看着地上还在眨眼的王宴,小声祈求:“王爷…能不能……”


    “能不能……杀了他。”


    这是赵旻第一次对萧忌提出要求。


    摄政王府的死士已经将曲水苑团团围住,萧忌杀死一个本来就快死掉的人易如反掌,只是赵旻的话刚刚说完,赵墨就上前堵在了萧忌面前。


    赵墨看着萧忌怀里的赵旻,咬牙道:“阿旻,这件事兄长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赵墨:“王宴他对你做了什么,兄长一定严查,不会放过伤害你的每一个人,阿旻王宴不能杀。”


    赵墨:“阿旻,最后再信哥哥一次……”


    赵旻知道赵墨要用王宴,但是听到这句话还是锥心不已。


    赵墨是除了萧忌外对他最好的人,他虽知道赵墨不坏,他只是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可是,他真的好难过。


    萧忌闻言,甚至一个眼神都没给赵墨,霎那间一脚将拦在他面前的赵墨揣出了房间。


    赵墨怎么可能和西北战神对峙,即使知道萧忌不会手软,他还是愿意一试。


    若是杀了王宴,那么海平侯府的人一定会把这件事推卸干净!


    赵墨被萧忌一脚踹飞数米,重重地跌倒在地,口吐鲜血:“阿旻信哥哥一次……”


    萧景驰直接吓到了,他什么时候见过萧忌这么生气,愣了一瞬连忙出门将地上的赵墨扶了起来:“赵兄你没事吧?”


    气呼呼的看着萧忌:“皇叔,你这一脚下去要死人的!”


    这时候,海平侯夫妇和一众人进了院子,只见赵墨躺在地上,太子半蹲在他身边,两人身上都是血迹。


    室内,萧忌抱着一人,站在倒在血泊里的王宴身侧。


    萧忌冷眼扫了一眼赵墨,沉声对怀里的赵旻道:“把脸盖上。”


    赵旻乖乖听话,紧紧靠着萧忌。


    说完,下一瞬,萧忌把皂靴踩在王宴的头颅上。


    见此般恐怖的画面,王氏直接晕死过去。


    赵墨眼睁睁看着萧忌把可能留一息的王宴断了生机。


    .


    赵旻觉得时间突然变的好慢好慢,萧忌将他抱出了海平侯府,然后他们上了回王府的马车。


    从海平侯府到萧忌的王府分明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可荡荡悠悠不知过了多久,赵旻从萧忌的怀里醒来,四周还是玄青色的帐顶。


    方才只是觉得体内热的出奇,眼下已经烧到了四肢百骸。


    赵旻蹭了蹭萧忌的胸膛,小声问他:“还有多久……”


    好难受。


    赵旻不停地往萧忌怀里钻,明明已经被抱着了,好像是还不够近一样,恨不得将他揉进对方的骨血里。


    萧忌顺了顺怀里青年的背,柔声道:“忍忍。”


    从上了马车赵旻的手就不老实,一会儿羞怯地摸摸他的腰,一会儿又往他腿上探,萧忌索性抱把人裹成了一个团子,赵旻不能乱摸了森*晚*整*理,就开始拿脑袋拱人。


    萧忌将将说罢,怀里的人就小声抽泣起来,小手缩在怀里呈着保护自己的姿势,眼泪一股脑地往萧忌身上蹭:“受,受不了了,王爷您能不能把我绑起来……”


    真的好难受,所有的礼义廉耻在此刻统统化为无稽之谈,像是溺水的鱼遇到了一汪泉眼生理性地、本能地想要靠近、再靠近。


    赵旻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但意识却无比清醒。他想此刻还不如让他没有理智,这样做什么都不用忌讳的。


    可是他知道自己想和萧忌亲近,脑海中不断浮现的是一双模糊的人影。


    一双拥在一起的人影。


    可能是没有经验,脑海里的画面实在太模糊了,甚至不知他们是在干什么。所以赵旻只敢抱着萧忌,蹭蹭他的胸口,“帮帮我好不好。”


    萧忌的耐心已经快被赵旻磨完了,在他忍无可忍的时候,去千机堂请人的卓琳终于追了上来。


    甫一掀开帘子,帐内氤氲渐升。


    卓伦没好意思往赵旻身上看,只告诉萧忌:“主子,白先生没在。”


    萧忌:“……”


    “再去找,找不到拆了他的庙。”


    卓伦:“……”


    卓伦知道主子的脾气,可是白先生本就踪迹不定,偌大一个京师她快马半个时辰才回来,眼下再去一堂还不如。


    卓伦:“主子,要不咱们还是先准备热水吧,等回府了先让扶里的大夫看一下,属下这就再去一趟。”


    萧忌吁了口气,将赵旻身上的大氅解下,“先备上,再去找人。”


    卓伦:“……是。”


    卓伦离开前,将马车的帘子用刀钉在了车身上,帐内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帐内。


    赵旻身上的大氅被解下,热气散开一些,同样的萧忌没有再限制他的动作,只是单纯的抱着他。


    赵旻抬了抬眸,视野内,萧忌还是同往常一样板着一张脸,赵旻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在生气,可是他想摸摸萧忌,抬了手又不敢摸。


    赵旻抿着唇,轻轻抱着萧忌的肩,小声对他道:“我真的好难受,王爷……我不动你,你摸摸我好不好?”


    萧忌:“……”


    赵旻嘴上说着不动萧忌,可手就是不听使唤的在萧忌身上乱摸,将自己身上那股子邪火全泼在萧忌身上,再听见萧忌应了一声,他便更大胆了,用胳膊勾着萧忌的脖子,小手捏了捏萧忌的耳朵。


    赵旻蹭了蹭萧忌的胸口,“王爷捏捏我的脸就好。”


    萧忌平时做的最多的就是爱捏他的脸蛋,赵旻其实想说能不能亲亲他,但是知道萧忌大概会生气,又不敢说……


    萧忌蹙了蹙眉,大掌握住了赵旻乱动的腰:“嗯。”


    倏地,赵旻还没摸够就被萧忌反转了身子,背靠着萧忌的胸膛。


    赵旻顺势靠在萧忌肩头:“王爷摸哪里都好……”


    ……


    一个时辰的路程对赵旻来说煎熬极了,到了王府的时候他几乎觉得自己已经像是死过一次,身子全是汗珠,稍微一动全身都酥麻不止。


    马车直接停在了降雪阁前。


    萧忌用大氅包着赵旻下了车。


    王总管已经提前撤走了所有小厮,当看到萧忌抱着人下了轿子的时候,他还是一惊。


    萧忌步子稳健,身上衣衫完整,可怀中的人在这寒冬腊月却漏出一节白皙的脚踝,并未着鞋袜。


    可见那大氅里的人确实未着存缕。


    萧忌,“热水都备好了吗?”


    王总管低了低头:“都备好了。”


    萧忌走到门前停下,看着怀里青丝散了一脸的青年,蹙了蹙眉心,“把轿子里的衣物扔了,再备几套送到外殿。”


    “备些好消化的白粥。”


    王总管:“是。”


    说罢,萧忌踹开了房门,将赵旻抱进了自己的寝殿。


    萧忌大概知道赵旻中的是某种情药,这种东西一般对身体并没有伤害,可是方才已经替赵旻安抚过,药效却不见减退。


    榻上,刚被放上去的青年羞涩的将自己裹紧被褥中,连一张脸都不肯露。


    萧忌拿了干净的帕子去浴桶里打湿,回到榻上的时候赵旻还蜷缩成一团,“还难受吗?”


    难受,何止是难受。


    赵旻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放在煎锅上烹饪一般,可是因为意识实在是太清醒了,他做不出再露骨的事情来。


    而且,方才萧忌已经帮过他了。


    “嗯,”赵旻轻轻哼了一声,探出来脑袋,绯红的小脸上泪眼蒙蒙,像是什么被欺负过的小兔子可怜兮兮。


    “王爷,我真的好难受。”


    萧忌掀开的赵旻身上的被褥,单手抓住他的双腕,“忍忍。”


    “嗯……”赵旻呜咽地应了一声,想和萧忌抱抱,可是萧忌压根不靠近他。


    给赵旻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痕,萧忌送来人起身的时候,赵旻倏地勾着了他的腰。


    两人就对面相视。


    赵旻死死抓着萧忌的衣襟,想抬起头和他抱抱,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萧忌见人实在是忍得难受,捏住了他的脸肉,沉道:“要做什么?”


    “能不能睡……睡觉一个月。”赵旻一说这件事就想哭,当时也是他主动勾搭萧忌,可是衣服都脱了萧忌也没碰他。


    赵旻其实知道萧忌不是不想睡他,而是不喜欢强迫而已。赵旻看过不少话本了,可书里没有一个反派是萧忌这样的。


    萧忌是个有原则的反派。


    现在,换成自己强迫他,或者是从前他说的那种关系。


    萧忌会同意的吧?


    赵旻抿唇,眼泪就像是断了下的珠子,“上次王爷问我的事情,想从父亲哪里得到什么,我告诉您。”


    “——我想走,离开京师,自己过好日子。”


    赵旻亟不可待的想抱萧忌,一双含着泪花的杏眼一动就是一股泪珠,“王爷还要睡吗,一个月阿旻只要一百两银子,结束后阿旻想去江南,不会纠缠王爷的。”


    萧忌轻笑了声。


    倒是会做生意,想用他解药,还想要银子。


    赵旻小手蹭了蹭他的后颈,软乎乎道:“王爷试试吧,很值的。”


    萧忌滑了滑喉,垂眸看着身下的赵旻,“确定要本王帮你?”


    萧忌捧着赵旻的脸颊,看着那张绯红的小脸。


    骨节匀称的小手轻轻抓着他的一节衣角,软乎乎地像一罐粘人的蜜。


    “嗯,”赵旻有些迫不及待,抓着萧忌的手不松:“要……”


    萧忌松开了赵旻的脸肉,扯了床幔,将人按在腿上。


    “那就别后悔。”


    ……


    天色见暗,孤月高照。


    王总管急匆匆地招呼着几个小厮,打着热水和白粥往降雪阁送去。


    甫到门前,他站定轻道:“王爷,粥已经备好了。”


    殿内,氤氲渐升,浓稠的香味像是今年新开了花蕊的梅。


    帐内。


    萧忌扶着赵旻的脸,给人渡了口茶,看着那双迷离地殷红眼尾,道:“吃点东西?”


    “嗯嗯……”话都说不清的人贴着他哼了两句,软绵绵地就像靠过来,缠着他的肩不肯松手:“想…”


    “可以再……”


    “本王抱着你去?”萧忌撩开青年惨红小脸儿上的碎发,曲指擦掉他眼尾的泪珠:“嗯?”


    他说罢,赵旻不回,就是抱着他不放。


    萧忌轻笑一声,单手托着青年:“抱紧了。”


    萧忌甫抱着人起来,将将走一步,身上的人便不听话的扑腾起来,又喊又咬,倒是和平时拘谨的模样大有反差。拿了白粥,萧忌才哄着糊弄着喂了些。


    “多吃点,才有力气。”


    赵旻摇了摇头,死死推着萧忌的肩膀,咕哝道:“不要刚才那样做……”


    ……


    翌日辰时不到,王总管又送了参汤过来。


    萧忌这次已经起身,出了院子,见门前跪着的一众人,吩咐道:“都起来吧,莫要打扰世子休息,等人睡醒了再送饭菜。”


    王总管应下:“是。”


    说罢,王总管赶紧撤了内殿的人。


    卓伦昨晚就从千机堂回来了,知道主子一直忙着,就没过来打扰,眼下见王总管从内廷出来,才匆匆上前进了降雪阁的门。


    甫一进去,见萧忌站在廊下。卓伦听说主子昨夜可是一夜没休息,脸上却不见一丝疲态,萧忌的身体状况卓伦是知道了,为了见小美人一趟能累死好几匹马儿。


    可见昨夜……主子应该很高兴吧?


    看起来没错!


    卓伦轻咳了声,道:“主子,白先生的徒儿找到了,说是还有两三个月才能回京。”


    千机堂受恩萧忌,白先生是西北的蛊师,此人踪迹常年飘忽不定。


    主子也甚少用他们,没想到这次要用人却不见踪影。


    “嗯,此事不急。”萧忌蹙了蹙眉心,指缝中缠绕着赵旻的发带把玩,思忖少顷道,“你先去办另一件事。”.


    赵旻睡到日上三竿,觉得口舌干燥才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


    他甫动了动身子,便感觉脚踝一阵温热的触感,抬眸看去萧忌坐在床侧,见他醒来微微俯身上前,握住了他的脚踝,淡淡道,“醒了?”


    赵旻脸上一红。


    赵旻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了垂眸,像是受伤的小兔子,乖巧地躺在萧忌的怀里不敢乱动,软乎乎喊了声:“王……王爷。”


    赵旻可看过一些话本,但是话本上说,若是中了药再做了那种事情,大多都是没有记忆的。


    可是他不仅有记忆,还十分清楚 。


    昨夜,萧忌和他——是萧忌帮了他,还答应他、答应他可以睡一个月。


    “谢谢您。”赵旻咕哝一句,轻轻抬眸看着萧忌,认真道,“谢谢王爷愿意帮我。”


    萧忌心上突然漏了一拍。


    赵旻甚少在人前露出锋芒,或者欲望。


    无欲无求的像是怎么都养不好的,可昨日赵旻躺在自己怀里,又要他杀人又要他帮忙纾解。


    可惜他这种样子,也只有在自己承受不住某件事的时候才会表露出来。


    让人心绞着难受。


    萧忌抬了抬唇,看着跟前乖巧的人,揉了揉他的发顶,正色道:“你情我愿的事情罢了,何必谢本王。”


    海平侯府的事情,若是赵旻愿意说,最好不过。


    若是他不想说,那便不说。


    “起来吃点东西,”萧忌说着,俯身掀开赵旻的被褥,青年白皙的身子上全是令人浮想联翩的吻痕,看的萧忌微微一怔。


    昨夜,他有这么不是东西吗?


    萧忌蹙了蹙眉心,将人抱了起来,放进一早备好的浴桶里。


    赵旻羞愧极了不敢看萧忌的脸,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浸泡在水里,泡了一会儿他就觉得不太对劲儿。


    身体里好像还有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像是触碰到某根神经,赵旻脑里灵光一闪。


    他可是吃了生子药的,萧忌昨夜都……这个念头一闪,赵旻倏地扶着浴桶靠近萧忌,有些难为情地问道:“王,王爷昨夜……我沐浴…”


    “嗯?”萧忌挑了挑眉,随即轻笑一声。


    倒是他忘了怎么处理后事了,确实同赵旻所说的那样。


    萧忌:“昨夜是本王孟浪了。”


    赵旻怕极了那种事情,得到了萧忌的肯定回答,柳眉紧紧一簇看着身边的萧忌又看看□□的自己。


    ……


    赵旻窘迫的表情让萧忌有些后悔,昨夜他确实由着性子来了,不知男子与男子事后是要处理一下的。


    萧忌将自己的外袍褪下,站在赵旻身侧,道:“本王帮你。”


    ……


    折腾了一炷香的时候,赵旻才洗漱完,结果腿更酸疼了。


    降雪阁内。


    王总管早已经备好了温软的米粥和补身子的鸡汤。


    经历了刚刚的事情,将赵旻的思绪一下拉到贺宴,自己出事那天。


    他本来以为自己的结局注定无法改变,可是心如死灰的时候萧忌出现了,他阴差阳错地和萧忌在一起了。


    这与原来的故事情节大不相同。


    而且,王宴也……死了。


    王总管在席上布菜:“都是一些好消化的食物,世子您喜欢吃那样,下次吃饭的时候交代一声便好。”


    赵旻微微怔了一下,渐渐飘远的思绪又被王总管的话拉了回来。赵旻乖巧看了眼面前的食物,这些都是在侯府吃不到的美味珍馐,他没什么还挑剔的,道:“都可以。”


    “你如今是本王的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萧忌淡淡道。


    “哦哦 。”赵旻应了一声,身体某处还不太舒服,告诉他现在已经和萧忌成了某种互惠互利的关系,“谢谢王爷,”


    赵旻缓了缓。


    其实前些日子,萧忌答应了他去赴宴,又不准备睡他。


    赵旻本来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和萧忌发展一下手足情谊,毕竟像萧忌这样有经验的男人,相比感情生活,朋友应该更坚固一些。


    可是现在一切计划都乱了,他既然已经和萧忌睡了,那就应该好好睡!


    赵旻抬眸看着吃饭的萧忌,“王爷,侯府出了那种事情,您准备怎么处理?”


    萧忌忍着没问赵旻海平侯府的事情,见赵旻主动说出口,他便也不忌讳了,“你知道他会让你做男妻,所以才来找的本王,想让本王和你睡,然后摆脱侯府?”


    “……”


    赵旻被萧忌将了一军,或者说,他其实以为萧忌知道他的目的。


    赵旻小声咕哝,“什么都瞒不住王爷。”


    萧忌:“……”


    玄袍下手臂上青筋虬结。


    赵旻已经露怯。


    萧忌蹙了蹙眉心,“先吃饭吧。”


    “王爷。”


    萧忌抬眸,看着小心谨慎的赵旻,心间一紧,尝试着把语气放松下来:“又怎么了?”


    “云泉,云泉是我的小厮,自幼跟着我,能不能麻烦王爷将他要过来。”赵旻眼下对侯府了无牵挂,唯一放不下的人就是云泉。


    以后,等他和萧忌的关系结束,他想带着云泉一起离开。


    萧忌,“好。”


    “还想要什么?”


    赵旻想了想,“还想王爷和父亲说清楚,我,我本就不是父亲的儿子,今后就不回侯府了。”


    赵墨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赵旻是一个江南乐妓的儿子,赵墨给了他生母给他留下的长命锁。


    他想,以后去江南看看自己的亲生母亲。


    她生前,一定希望自己过的好。


    “嗯,”萧忌今日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就吃了两口就不吃了,抬眸看了看赵旻,眉心一簇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


    赵旻猜不透萧忌的心思。


    赵旻也吃的差不多了,身子实在乏,他之前没太关心过萧忌的工作时间,但是想来萧忌是大宗的摄政王,公务一定十分繁忙。


    自己是萧忌养在家的,应该在这段时间尽心照顾他,


    赵旻有些羞怯地看着萧忌,长睫微微一颤,小声道:“王爷,我以后就在家等着您。”


    萧忌蹙了蹙眉心,心尖似是缺了点什么:“嗯。”


    ·


    赵旻吃完饭就去房间里休息了,萧忌清了降雪阁的小厮,只留下王总管一个人照顾。


    这时候,从北镇抚司回来的卓伦到了跟前。


    卓伦习惯从房梁上跃下,甫到了家只见萧忌自己在庭院里站着,好奇的不行:“主子,小世子呢?”


    “睡了。”萧忌:“都查清楚了吗?”


    萧忌说的事情,是前些日子王家供出来的周志文的事情。


    这件事过的实在久远,王家那些人大多都不知道当年的情况,除了一个人。


    ——海平侯。


    卓伦:“主子,这老东西实在狡猾,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了王家那个小崽子身上,若是当时您不杀他就好了,说不定他真知道些什么。”


    萧忌蹙了蹙眉心,忆起赵旻缩在自己怀里,要自己帮忙杀人的时候。


    “不急于一时,”萧忌道:“找人把赵旻身边那个小厮弄回来。”


    萧忌:“叫什么云的。”


    卓伦跟着萧忌从西北回来已经四年了,这四年里他们心力交瘁政治江南一带的贪腐,肃清顺天府,唯一没办成的一件事就是公主的死因。


    眼下,主子怎么不着急了?


    卓伦:“主子,赵小世子既然不是侯府的人,不如就让他们断了这门亲,以后咱们做事也不用考量这么多。”


    主子之所以不愿和海平侯府走动,就是怀疑公主的死因和江南脱不开关系。


    萧忌:“这件事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不能急,去办吧。”


    “这些日子,先松松手里的事。”


    卓伦:“……”


    “是。”.


    赵旻补了一觉后,四肢如同散架了般。


    晌午的时候明明不觉得有那么难受,眼下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尤其是后腰处,疼的厉害。


    赵旻从床上起来,甫活动了身子,适应了好久。


    看着外头的天色不早,他推门出去,结果一开门就看见在门外守着的云泉。


    云泉两个眼睛肿成了核桃包,见了赵旻就又委屈地哭了起来,“世子您还好吧呜呜呜……”


    卓伦骑在院子里的树上,看着门前这一出主仆情深。


    小世子也是个可怜人。


    卓伦:“小云子,你哭什么?小世子现在可是主子的心尖宠,不比你们海平侯府好多了?”


    云泉是被卓伦带过来了。


    那天王爷把赵旻带走之后,侯府就乱成了一锅粥。


    云泉擦吧擦吧眼泪,看着两日没见的赵旻,疑问:“世子,您真的要成王妃了吗?”


    云泉以前就觉得王爷对他们世子好,没想到他们的关系发展的这么快。


    “王妃?”云泉的话倒是点醒卓伦了,主子这么喜欢小世子,怎么不直接迎进门?


    赵旻脸上一热,小声道:“莫要瞎说,哪里有娶男子为妃的先例。”


    一旁的卓伦:也是哦~


    云泉半明白地点了点头:“怎么都比在侯府好!”


    赵旻应了一声:“嗯。”


    ·


    赵旻适应能力很强,在萧忌身边待了两天,就摸清楚了萧忌的作息。


    朝中事物大多还是有萧忌做主意,所以萧忌每天几乎不到辰时就起床上朝了,晚上回来的时候大多都过了酉时。


    吃完饭,萧忌会下一会儿棋,或者和卓伦在院子里练练剑。


    几日后,赵旻从王总管口中听了些侯府的事儿,说是赵墨从侯府离开,在门前和海平侯夫妇冷了脸。


    赵旻记得赵墨应该不久就要去江南了,萧忌也和他说过,赵墨回侯府是想要世子的身份,到时候去江南好办事。


    赵旻没想到,赵墨会和海平侯府闹掰。


    “总之都是那边的事情了,”王总管给赵旻洗了几个果子,呈上去:“世子今后不在侯府,也不用伤脑筋想那边的事情,一切都有王爷在呢。”


    赵旻闻言,心间一热。


    是啊,现在他身边还有萧忌可以依靠。


    他也应该为萧忌做些什么。


    “看着时辰也不早了,您今夜多备些热水吧。”赵旻小声说道:“我先回去收拾一下。”


    王总管:“是。”


    云泉和卓伦在院子里下棋,见赵旻从花园回来,云泉扔下卓伦屁颠屁颠的围上去:“世子!王爷回来了吗?”


    “净想着吃饭吧?”卓伦从亭子里走出来,给赵旻行了礼:“世子。”


    “卓伦护卫,”赵旻应了声,看着身边的云泉:“你和卓伦护卫下棋去吧,我自己去收拾就行。”


    云泉:“世子我帮您吧!”


    云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卓伦提溜着走了:“你什么都要替世子做了,也不用脚趾想想,有些东西是你能帮忙的吗?”


    “小心主子把你丢出去!”


    赵旻轻笑了声,转身进了卧房。


    自从上次中了药和萧忌同房后,萧忌就顾忌他的身子没好全,一直没再主动提过。


    但是睡觉的时候,赵旻能感觉出来,萧忌喜欢抱他。


    想萧忌这样正值壮年的人,需求应该还是挺大的吧?


    赵旻觉得自己应该尽义务。


    赵旻把王总管准备好的香料都用上了,没多久热水送了进来,赵旻泡澡泡到一半,萧忌推门进来了。


    赵旻心里惊了一下,随即从浴桶里出来,随手拿了件雪色寝衣披上。


    隔着珠帘,萧忌进门,见赵旻从内殿走出来,身上就套了一件宽松的里衣。


    赵旻走到他身前,小手轻轻放在他的腰上,“王爷,您回来了呀。”


    闻言。


    萧忌的心,倏地收紧了。


    第23章 第 23 章“修”


    须臾后, 萧忌抓着赵旻的手腕,示意他自己来。赵旻收了收手,安静地站在萧忌身边帮他挂衣服。


    萧忌:“今天都在府中做什么了?”


    赵旻:“没做什么, 练了字,插了花。”


    赵旻的爱好很少,有时候都不清楚自己想做什么, 在一个地方一坐就是一天。王府比侯府热闹,他若是坐在某处不动, 王总管总喜欢找他做些事情打发时间。


    “来,”萧忌伸手,赵旻有些羞涩地顺势牵着, 下一瞬萧忌便把他横抱起来,压在了床上,顺着他的背:“改日出府转转, 京师多的是好玩的地方, 喜欢做什么?”


    萧忌身形魁梧, 压在赵旻身上像是一堵大山,但其实萧忌是撑在床上将他罩在怀里而已。赵旻羞了一会儿, 后知后觉小心地勾着萧忌的脖子,问道,“王爷今日要阿旻侍寝吗?”


    萧忌蹙眉心反问:“你还没回本王的话。”


    赵旻有些发晕,不是因为萧忌问的问题,是因为萧忌这样将他压在床上,他不知为何有些心脏难受。


    酸溜溜的。


    闷闷的。


    “阿旻没什么喜欢的,”赵旻认真想了想, 现在他是萧忌养在府中的侍妾,萧忌能给他想要的物质, 但他能还回去的东西甚少。


    赵旻不喜欢欠着别人。


    赵旻认真地看着萧忌,顺着他的话,乖巧道,“改日就去街上转转就好。”


    “嗯,”萧忌应了一声,随即起身,掀开被褥将赵旻塞了进去,自己则躺在赵旻身边,道:“今日本王没兴致,睡吧。”


    赵旻从被子里钻出来脑袋,垂眸看着身边浅浅合上眼的萧忌,乖巧地“哦”了一声。


    太好了。


    其实身上还是有些不舒服的,有时候后腰总是酥酥麻麻的,让他回忆起一些脸红的回忆。


    赵旻觉得自己的思想多少有些淫|乱。


    要改改.


    翌日,赵旻按照萧忌的要求,吃了早膳后带着云泉出了王府。


    本来王总管给赵旻备了轿子的,但吃完早膳刚好萧忌要上朝,便拉着赵旻借着他的轿子出了门。


    马车不疾不徐地走上京师的街上,赵旻乖巧地坐在萧忌身侧,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繁闹的集市。


    到了长安街口,萧忌的马车要转弯去宫里,马夫便停下了轿子。


    赵旻见到了地方,便起身,不料手腕倏地备萧忌抓着,赵旻不解地回眸看了看坐在身后的男人,“王爷还有什么事吗?”


    萧忌转为五指握着赵旻的小手,“过来。”


    赵旻又折了回去,甫到了萧忌跟前,就被男人扣住了后脑勺——萧忌吻了他。


    少顷,萧忌松开脸颊红晕的赵旻,道:“玩儿累了就回府。”


    赵旻抿了抿麻木的唇肉,乖巧点了点头,带着云泉下了轿子。


    云泉朝着马车挥手:“王爷慢走!”


    长安街横穿整个大宗京师,由南到北繁华非常。


    赵旻早上出门的时候带了王总管准备的不少银子,等萧忌的马车走远了,他便带着云泉去了趟首饰铺子,挑了一件翡翠步摇。


    以后去江南了可以用上。


    晌午头上,赵旻带着云泉去了云斋楼吃午饭。


    这里是京师最大的酒楼,以素菜闻名,以前云泉就心心念念地记挂着。


    赵旻确没什么爱好,萧忌让他出门玩儿,他便乖巧听话出了门,把云泉想做的事情都做了一个遍。


    小隔间里。


    云泉眯着眼睛,吃的满足,不忘把最好吃的一部分夹给赵旻:“世子这个好吃!您快尝尝!”


    赵旻早上吃的挺饱的,没什么食欲,“你自己吃,莫要给我夹了。”


    赵旻的话将将说罢,身边的大堂散座上,来了几位衣着华丽的商贩,几个人还未落座,就开始扯一些闲话。


    “你们听说了吗?海平侯府前些日子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那男子指了指天上:“得罪了那位杀神,日后不知道要如何在京中立足啊。”


    “这上头一有动作,连累的还是我们这些人,不过眼下去年高中的几位都尽数入了朝,太子殿下游学归来,那位怕是在位子上待不了多久了。”


    “行了,咱们吃饭吃饭,莫要说了。”


    赵旻缓了少顷,消化了一下身后那一席人说的话。


    他在萧忌府上待了有些日子了,也没问侯府的事情。


    赵旻晃了神 ,云泉见他不吃东西,小声地喊了一声:“世子,您想什么呢?”


    “没什么,”赵旻收了收思绪,抬眸看着云泉,“想起哥哥了。”


    赵旻一直回避在侯府的事情,如今觉得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现在有萧忌暂时能依靠。


    赵旻看着云泉正色问道:“这些日子在王爷府里待着,没顾得上问侯府的事情——那日王爷将我带走后你可知哥哥如何了?”


    云泉是这两日才被卓伦接回去的,回忆起贺宴那日的事情,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没想到夫人竟然如此歹毒的心肠,要对养育了十多年的世子下手!


    云泉是自小就被卖到侯府的,七八岁的时候就陪着世子一起在曲水苑读书认字,那时候他只知道侯府和夫人感情不好,所以他们都不喜欢世子。


    如今想想,侯爷和夫人他们不仅仅是感情不好的问题。


    他们压根就没喜欢过世子!


    云泉想起赵旻的遭遇就委屈巴巴的掉眼泪,“世子,你还惦记他干嘛,您后来被王爷带走后,他和侯爷大吵一架,把事情都说明白了。”


    “云泉虽然不知的官场上的事情,但也听的出来,要不是赵墨他要用王宴,侯爷和夫人也不会想起这种法子作践您。”


    “就是因为他看起来对您好的不得了,”云泉:“侯爷夫人是想拉拢他,才会对您下手啊。”


    “不……”


    “这件事不怪哥哥。”


    赵旻深知自己的梦境中所有事情都是真的,原先他还以为父母不会这么对他,可是就是因为那一点点的心软,导致他差点跌在王宴手里。


    所以,赵墨并不是坏人。


    他的梦里,赵墨是个好人,起码是对百姓很好的人。


    梦中的故事纷纷杂杂,其中的原委赵旻并不得知,他也只是故事里最边角的角色,如今已然摆脱了他的命运。


    他不在是戏中的人。


    更不会难产而亡。


    “世子您怎么能替赵墨说话!”云泉气呼呼:“他就是坏人,要不是因为他,世子您就不会被欺负!要不是因为他,您就还是侯府的世子爷!”


    云泉单纯,只知道谁对他好了,谁对他不好了。


    所以,间接导致赵旻差点被王宴欺负的赵墨,在云泉眼中就是个大坏蛋!


    “好了,”赵旻收了收思绪,“哥哥志在家国大事,他有他的考虑,再者说了……”


    赵旻不想和赵墨闹的太僵。


    他知道赵墨对他好是因为受了他那未曾见面的生母嘱托。


    既如此,赵旻就不能不抓着赵墨。


    他想。


    ——帮帮萧忌。


    赵旻何尝不知站在云泉的角度看,赵墨就是坏人,但是谁让上天给他这么一个梦呢。


    赵旻:“再者说了,我们如今不是在王府吗,王爷不会再让人欺负我们了——”


    “阿旻。”


    赵旻的话音刚落,他们小隔间的布帘下赫然站定一雪衣男子。


    那男子喊他:“阿旻。”


    是赵墨。


    赵旻愣了少顷,垂眸看着帘子下那半身雪衣。


    云泉则反应过来了,气呼呼的就要去赶人,赵旻赶紧拦下了云泉:“不许动。”


    云泉:“世子……”


    赵旻没想到出门能这么巧就遇见赵墨,缓了少顷,他站起身掀开了帘子:“哥哥。”


    赵墨一身雪衣站在他们的小隔间前,不远处还站着一身靛蓝色劲装的少年。


    那少年正是萧景驰。


    看来真的是偶然碰到了。


    赵旻给赵墨行了礼,乖巧喊他:“哥哥,好巧。”


    赵墨垂眸,目光浅浅落在赵旻身上。


    以往,赵旻总是一身普通料子的素色衣物,如今身上穿着是价格昂贵的锦州蚕锻,颜色也是更称他的水紫色。


    赵旻生的随母亲,很白,尤其是那双看人认真的双眸。


    简直和陪伴在赵墨身边多年的母亲一模一样。


    “是啊,没想到哥哥离京前还能再见你一面。”赵墨淡淡道:“阿旻,是哥哥对不住你。”


    “哥哥莫要自责。”赵旻:“哥哥是过来用吃午饭吗?要一起吗?”


    “……嗯”赵墨思忖少顷,“那就打扰阿旻一会儿。”


    赵旻给赵墨让了位置,赵墨示意自己带了萧景驰,赵旻同意后赵墨将在一侧候着的萧景驰喊了过来。


    店小二将空盘子撤下,又重新上了一席。


    赵旻给萧景驰行了礼:“见过太子殿下。”


    “皇森*晚*整*理婶太客气了,”萧景驰抬起赵旻的手:“我可不敢当,让皇叔知道了可要罚我。”


    赵旻:“……”


    萧景驰眼下就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性子着实单纯,赵旻大概能猜的出来。


    萧景驰现在和萧忌还没闹掰呢。


    赵旻垂了垂眸,小声道:“殿下说笑了。”


    这一顿饭吃的沉默极了,席间赵旻没怎么主动说话,赵墨也没再与他提起让他离开萧忌等言论。


    赵旻之前并未仔细想主角们之间的关系。


    如今想想,‘主角攻’萧景驰对他也是一口一句皇婶,可见两人关系尚可。


    但是‘主角受’赵墨那般讨厌萧忌又是为何?


    赵旻没想通,动手给赵墨夹了一筷子鱼肉,道:“听说哥哥不日就要去江南巡盐了,此去山高水远,哥哥切记保重身体。”


    “好……”


    赵墨抿了抿唇,抬眸看着赵旻。


    赵旻:“哥哥可还有事要说?”


    “没……”赵墨思忖少顷,微微垂眸,须臾他又抬眸看着赵旻:“阿旻,哥哥这次去江南是查一件要案。”


    “所以之前王宴的事情,是哥哥对不住你。”


    王宴的事情赵墨自责许久,母亲嘱托他照看赵旻,可他明明知道王宴对赵旻的想法,却还是掉以轻心。


    若不是自己逼海平侯站位,赵旻就不会出现那种事情。


    赵墨说罢,将目光放在赵旻身侧的萧景驰身上,道:“殿下,下官有些体己话想和阿旻说。”


    萧景驰立马会意:“好,赵兄你们聊。”


    说罢,萧景驰拉着在一旁候着的云泉出了小隔间。


    云泉:“。”


    赵旻有些意外,待人走后才问,“哥哥可是有什么话不方便说……”


    赵旻的话还没说完,赵墨就出言打断了他,“阿旻,你与太子殿下都是心思单纯的人,不知朝中党争险恶。”


    赵墨犹豫了很久,但是看着赵旻那双单纯清澈的眼睛,他就不忍心不将事实告诉他。


    赵墨也不想再伤害他。


    “要萧忌死的人,是陛下。”赵墨沉沉道:“萧忌掌权四年,陛下手中了无实权,但是太子殿下不足五年到了监国的年龄,届时陛下以此夺权,萧忌必死无疑。”


    “哥哥不想你和萧忌纠缠,也是因为此事。”


    赵墨语重心长道:“哥哥此去江南,本可以借王家留下萧忌的罪证先发制人,若萧忌请罪回西北今后尚能保全性命,如今整个王家已然伏诛,哥哥只能从海平侯府的旧党入手,此番势必将拉起一翻朝政党挣。”


    “而且,萧忌他查到了四年前一桩旧案,那件案子牵扯朝中众多要臣,这件案子萧忌若是查清楚了,整个大宗朝必定血雨腥风。”


    赵旻听得认真,将重点全都放在了赵墨所说的旧案上。


    赵旻心间猛地闪回萧忌屠城的场面,木讷地看着赵墨:“哥哥……哥哥可知这是什么案子?”


    这应该就有萧忌的心结吧?


    赵旻这样想。


    “哥哥不知,”赵墨确实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是什么,皇后哪里给的消息实在太少,太子殿下又年纪尚小不闻朝中事物。


    这件事只能等他到了江南再说。


    “这样啊……”赵旻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蹙了蹙眉心浅浅应了一声:“谢谢哥哥愿意告诉阿旻这些。”


    “王家的事情不是哥哥执意要瞒着你,”赵墨道:“阿旻,哥哥今日与你说这么多事情,是希望你不要感情用事。”


    赵墨说罢,抬眸看着身边有些失神的赵旻。


    他想问赵旻,离开萧忌,跟我回江南好不好。


    但不知怎么说出口。


    他已经伤害过赵旻一次,此去江南,顺天府的势力他一无所知。


    他不能保证给赵旻一个好的庇护所。


    可是,眼下,萧忌却能。


    赵墨收了收思绪,余光却落在赵旻淡紫色衣襟处。


    赵旻脖颈间有一些淡淡的吻痕。


    “谢谢哥愿意告诉阿旻这样,”赵旻收了收思绪,弯了弯眉眼看着赵墨:“哥哥放心,我心里有底的。”


    赵墨失神道:“……好。”


    赵墨不知道自己能说的还有什么,只能淡淡道:“哥哥相信你可以规划好自己的未来,莫要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赵墨垂眸,目光落在赵旻脖子里,“阿旻,保重身子。”


    赵墨此话一说,赵旻才反应过来,自觉地拢了拢自己的衣襟:“好。”


    “嗯。”


    说完这些话,赵墨没有久留,带着萧景驰离开。


    云泉回到小隔间的时候,赵旻还有些失神地回想赵墨方才说的话。


    云泉气呼呼:“世子,您没事吧,他有没有又说王爷的坏话!”


    赵旻被云泉的声音拉回现实,浅浅一笑:“没,哥哥他只是说些体己话。”


    “他怎么会这么好心?”云泉嘟囔一句,又觉得自己干涉世子太多,“云泉就是怕世子您又心软……”


    “好了,没事。”赵旻安抚云泉:“不会的。”


    “走吧,事件也差不多了,咱们回府吧。”


    云泉:“嗯!”.


    一顿饭因为遇到赵墨吃了一个多时辰,回到王府的时候时候已然不早。


    不到酉时,萧忌就从宫里回来。


    此时,赵旻正在院子里看书。


    赵旻看书看的入神,身边什么时候来了人也没察觉,只见一颗散着热气儿的梅花酥出现子在自己书上。


    赵旻一愣,抬眸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萧忌,“王爷回来了。”


    萧忌‘嗯’了一声,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在赵旻身边将他手里的书拿走,把梅花酥放在他手上,示意道:“尝尝。”


    赵旻歪了歪脑袋,看着手心里热乎的糕点,又抬眸看看萧忌。


    萧忌直勾勾的看着他。


    赵旻咬了一口,入口软糯香甜,确实好吃。


    赵旻:“很好吃。”


    萧忌轻笑了声,“给本王尝尝。”


    “哦。”赵旻把咬了一口的糕点递给萧忌,萧忌却不接,那双浅金色的瞳盯着他看了会儿,大掌倏地握住赵旻的手腕,让赵旻被动喂他吃。


    萧忌在赵旻咬了一口的位置又咬了一大口,“不错。”


    赵旻:“……”


    萧忌逗完人,松开了赵旻的手,示意他自己吃。


    然后,赵旻就吃糕点,萧忌坐在他身边看书,时不时问一句:“今日都去哪里玩了?”


    “去了首饰铺子……”


    赵旻想了想,还是将见了赵墨的事情说了:“还遇见了哥哥。”


    说罢,只见萧忌翻书的手倏地停下。


    萧忌挑眉,看着赵旻:“侯府可又纠缠与你?”


    “没,”赵旻摇摇头:“哥哥只是说了些体己话,生母与哥哥有养育之恩,他便想多关照我。”


    “嗯。”萧忌揉了揉赵旻的发顶:“他确实受人嘱托,不过有些事情听一半就好。”


    “嗯嗯……”赵旻本以为萧忌会介意他和赵墨来往,毕竟赵墨已经挑明了自己的立场,“王爷不会生气吗?”


    赵旻说罢,萧忌轻笑一声,站起身来:“本王为何要生气,你的事情本王不干预。”


    说罢,萧忌伸手,“走吧,陪本王吃点东西。”


    赵旻乖巧一笑,“好。”


    晚膳用的很早,酉时前萧忌就吃完了饭。


    往常赵旻陪着萧忌吃完饭就该准备准备睡觉了,可今日吃完饭萧忌拉着赵旻出了降雪阁。


    王府大的出门要乘车,萧忌住在降雪阁,赵旻除了降雪阁也甚少出去转。


    却不想前院还一座六层楼宇。


    赵旻和萧忌并肩在府中走着,路上萧忌说了一些朝中事物给他听。


    赵旻消化了少顷,才慢悠悠问:“王爷的意思是,阿旻若自己有了户籍,三年后便可参加科举?”


    “……不过阿旻功课不行,”赵旻其实有一次科考的经历,十岁那年,只不过自那次落榜后父母觉得他不适合走这条路,便再也没提过。


    后来,赵旻努力读书想让父母高兴,但只要一提起此时,父亲定勃然大怒。


    “行与不行试试才知道。”萧忌:“户籍的事情本王已经让人去处理了,若你想试试,改日本王请个先生?”


    说着,萧忌倏地停下脚步:“或者说,本王亲自教你?”


    “啊……”赵旻摇摇头:“不,不用了。”


    科举是为了入朝为官,赵旻志不在此,也没什么精力去学。


    他想要的东西很简单,或者没什么出息。


    赵旻浅浅一笑,“阿旻没有入仕的心愿,只想日后做点小生意和云泉一起在江南生活。”


    “嗯。”萧忌缓了少顷,道:“想做什么都行。”


    说着,萧忌牵着赵旻的手,示意他看前面的暖阁:“去上面看看?”


    赵旻乖巧跟着萧忌上了楼,甫一进了阁楼,便觉得暖意袭人。方才出门的时候萧忌还给他穿了大氅,眼下走进来便觉得有些热了。


    萧忌:“去楼上看看。”


    赵旻应了一声跟着萧忌到了顶层。


    连廊外,可见整个王府的全貌,假山楼阁器宇轩昂。


    赵旻扶着木质围栏,眺望远处:“原来王府这般大。”


    古有诗人爱登高赏月,读词时只觉得羡慕潇洒,如今自己站在高处眺望夜空,才能品味其中快意。


    好高!


    赵旻不自觉的抬着嘴角,看着天上明亮的月亮,萧忌什么时候绕到他身后了都不得知。等男人轻轻环上他的腰,热气轻扫在他的耳后时,赵旻才知道害羞。


    “阿旻。”萧忌从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或者说他无需隐藏。


    那夜与赵旻缠绵的感觉食髓知味。


    萧忌整个身子将赵旻包裹起来,强劲有力的臂膀紧紧揽着赵旻的腰,轻轻挠了下,问:“今晚就在这里睡?”


    赵旻后背瞬间一阵战栗,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又顺着脊梁骨攀升,不知是何种滋味让人抓肝挠腮。


    赵旻蹙了蹙眉心,软着身子轻轻靠在萧忌肩膀上,乖巧应了一声:“嗯。”


    赵旻乖顺的样子惹得萧忌心火旺盛,直接用腿勾了身边的躺椅,自己坐下,将赵旻抱在腿上,道:“阿旻继续看月亮。”


    ……


    后半夜,赵旻精疲力尽躺在萧忌怀里。


    腰上那只带着薄茧的手放在他小腹上,时不时丈量一下他的腰身,“方才,在这里。”


    赵旻听得耳上一热,小脸绯红回眸看萧忌,羞的不行:“王爷莫要……莫要说了。”


    萧忌应了声好,顺着赵旻的意思不提方才的房/事,却又下意识说了句:“阿旻若是女子,过些日子怕不是要有孕在身,届时本王大概非要娶你进门了。”


    本一句玩笑话,赵旻一听却如五雷轰顶。


    第24章 第 24 章“修”


    怀里的人平时软的猫儿似得, 萧忌说罢赵旻却明显背后一僵。


    少顷,萧忌安抚似得顺着赵旻的背:“为何不应本王?”


    “我……”赵旻蹙了蹙眉心,小心翼翼地翻了下身, 将手轻轻搭在萧忌腰间,额抵着他的胸口,遂找了个借口:“阿旻听不得这些, 脸会很烫。”


    萧忌抬唇一笑。


    这倒是真的。


    赵旻的脸皮纸一般薄,随意挑逗两下就受惊了般, 恨不得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偶时要的狠了他也闭口不说,就会用小爪子使劲挠人。


    宝贝疙瘩得顺着猜他的心思。


    萧忌反思了自己少顷,轻轻将两人身上的被子挑了起来, 盖过头顶:“罢了,本王不说就是。”


    ……


    翌日,日上三竿, 赵旻从松软地被褥里钻了出来。


    入眼, 还是昨夜同萧忌休息的阁楼, 这里本没有床榻,昨夜萧忌让小厮连夜送来了厚实的毛毯被褥, 直接铺在了木质地板上。


    周围都是暖炉,就是房间与连廊通着也不会觉得冷。


    身边早没了萧忌的人影,而是几个小厮丫头守在隔间外的珠帘后,有人听见动静了便小心喊了声:“夫人,您醒了吗?”


    赵旻微微一愣,遂发现他们是在喊自己,回道:“嗯……不用伺候, 我再休息会儿。”


    丫鬟们:“是。”


    赵旻自小身边就云泉一人,父母甚少来看他, 平日曲水苑的活都是他们一起做的,所以赵旻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伺候。


    丫鬟们应了一声便没有进门。


    赵旻索性又直接缩在了被褥里。


    他不是不想起床,而是——


    压根起不来。


    自上次从侯府回来他侍寝后萧忌就没碰过他,算算日子已有五六日了。


    萧忌折腾的久了也算正常。


    只是,这种事情实在太消耗体力。


    赵旻翻了个身,发现往日早晨起来该有的反应都没了。


    但好在这次萧忌给他洗过了。


    赵旻缩在被褥里想了想,觉得心里还是隐隐不安。


    赵旻想着想着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一觉醒来云泉正睁着大眼睛在塌边喊他:“世子,您不会生病了吧?”


    方才丫鬟们见房间里一直没动静,又不敢进门打扰,只好去降雪阁找了云泉过来。


    云泉看着迷迷糊糊睁开眼的赵旻,悬着的心算是落下了:“世子您吓死我了。”


    “没事。”赵旻揉了揉眼皮,从被褥里钻了出来,让云泉给他拿了衣物:“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午时了,”云泉:“您起来就先用午膳吧,王总管都让人备好了,煨了好几个时辰的鸡汤可补身子了呢!”


    “好。”赵旻洗漱完,心里还记挂着一件事,只是吃了些东西准备出门的时候,王总管来传话,说萧忌一会就回来了。


    王总管:“宫里头来的信儿,许是今日不忙,世……夫人一会儿可以稍休息会儿。”


    “好。”赵旻有些不习惯,怎么今日连王总管也改了口。


    甚是别扭。


    往常,萧忌甚少酉时前回来。


    赵旻只好打消了出门的念头,本萧忌白日里就不在王府,他也只有晚上陪萧忌,这样对萧忌来说总是不划算的。


    赵旻:“劳烦王总管帮我取来墨宝,我在院子里练会儿字。”


    王总管:“是。”.


    另一边。


    卓伦也觉得奇怪,今日在主子在宣政殿才待了一个多时辰,积攒了一堆的折子索性都推了,就连宣见了赵墨也面都没生气。


    卓伦碎碎念:“主子,此时交给赵墨去做是不是不太稳妥?”


    周志文这一条线索已经出现,他们只要顺藤摸瓜查下去不怕找不到后背的原因,可现在主子却让逼赵墨去查周志文的事情。


    萧忌没回答卓伦的问题,而是反问她:“海平侯府那边如何了?”


    卓伦:“哦,已经都安排好了,小世子的户籍销了,新户籍这几日就出来了,江南的院子也都置办好了,越有半月就能住人了。”


    说起这个,卓伦正想不通呢,主子现在和那小世子正你侬我侬,怎么就想着给人置办家产了,还都是安置在江南一带,与他们西北的旧王府两个极端,隔着数千里!


    莫非主子这么快就腻歪了?


    卓伦:“主子,您要把小世子送走吗?”


    “嗯?”萧忌松了手中的缰绳,挑眉看着卓伦:“本王何时说要送走他?”


    “他生母是江南人,日后他多半想在江南安置下来,江南顺天府亟于人员调动,太子也不小了,京师日后可以慢慢交给他。”萧忌:“本王还未在江南长住——你置办的院子可于王府相近?”


    卓伦:“……”


    “近的。”也就半个时辰的路程。


    萧忌自言自语:“嗯,走吧回府。”养小孩儿急不得。


    卓伦:“……是。”


    王总管提前说了萧忌要回来,赵旻便闲不住了,写了一会儿字就到王府门前守着。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门房从外头打开了门,萧忌将马儿让王总管牵走,见赵旻来接顺势揉了揉他的发顶:“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昨夜,萧忌心里悔了一瞬,把赵旻折腾的太晚了,洗澡的时候没一点力气挂在他身上,还以为今日要起的晚些。


    赵旻:“起的不早,午时后才起。”


    自己想起这些还好,与萧忌一个谈便觉得难以启齿,尤其现在他们身边候着这么些人。


    赵旻乖巧的跟在萧忌身边,和他一起进门:“王爷用午膳了吗?”


    “嗯,”萧忌应了一声:“在宫里吃了,身子可还难受?”


    赵旻走路都有些难受了,但还是尽力走着,小声道:“还,还好,现在已经没那么难受了。”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府中竹林小径上,周遭没了小厮跟着。


    萧忌倏地停下脚步,赵旻险些撞上人,刚想出口问萧忌怎么了,却反手被他横抱在怀里:“本王抱着走罢。”


    赵旻:“……”


    害羞地缩在萧忌怀里,小声道:“那王爷一会儿……有人了便放我下来。”


    萧忌轻笑应了声,垂眸扫了眼怀里的赵旻,总是像受惊的小兔子般,乖巧又可怜。


    萧忌:“看了将眼珠都挖去,省的阿旻害羞。”


    萧忌嘴上这样说,但到了降雪阁前还是将赵旻放了下来,王总管一早清了院子里的小厮和丫头,一整个下午萧忌都陪在赵旻身边。


    晚上,过了酉时,府中来了位不速之客。


    赵旻尽心尽力,一整个下午都端着姿态,陪着萧忌画画写字,晚上吃饭的时候王总管突然过来传音,不知与萧忌说了些什么,萧忌就抽身离开。


    到了睡觉的时辰,萧忌才折了回来。


    彼时,赵旻已经上了塌。


    萧忌推门而入,赵旻睡眠又浅,便起床给萧忌宽衣。甫出了内阁的门,萧忌抬眸见他出来,问:“怎么不睡?”


    赵旻走过去:“伺候王爷。”


    赵旻说罢,萧忌缓了少顷,才走到赵旻身边牵住他的手:“嗯。”


    “可以了,”赵旻将衣服放好,先钻进了被窝里,萧忌上床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被褥是温和的。


    小孩儿方才一直在给他暖床呢。


    倒是心细。


    “过来,”萧忌掀开被褥,将赵旻拉到自己怀里,青年乖巧躺下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萧忌蹙了蹙眉心,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攥着了赵旻的手:“做什么呢?”


    赵旻:“王爷不是要……要阿旻侍寝吗?”


    萧忌:“……”


    ‘侍寝’二字格外刺耳。


    “侍什么寝?”萧忌将赵旻的衣服系好,将人揽在怀里,“睡。”


    心细的小孩儿倒是难养。


    萧忌心道。


    “赵旻。”


    赵旻抱着萧忌尝试入睡,但是萧忌身上太热,有点睡不着。


    他又不好意思推开。


    正迷迷糊糊的时候,萧忌突然喊了赵旻的全名。


    赵旻倏地支起来脑袋,浓密卷翘的长睫在小脸上留下一圈阴影,不解:“王爷?”


    萧忌:“可还记得本王与你说的话?”


    赵旻有些猜不透萧忌的心思,发懵:“什么……?”


    “你我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交易,”莫要有心理负担。


    后半句萧忌没说,总觉得小孩儿会想多。


    便道:“这一个月,整个王府都是你的。”


    说罢,萧忌支起来身子,撩了发俯身看着怀里的赵旻:“懂了?”


    赵旻懵懵的。


    但他能听出来,萧忌主动提了一个月,好像是为他考虑。


    或者是在划清界限在警示他。


    他自知道他与萧忌是交易,所以想尽力做好自己应该做的。


    萧忌为什么会一直提醒他。


    赵旻眼尾一红:“可是阿旻哪里做的不对?”


    “嗯?”萧忌倏地起身,扣着赵旻的五指,看着他突然耷拉下去的笑脸,道:“本王的意思是——”


    猜小孩儿心思的滋味可甚是不好受,萧忌思忖少顷,曲指蹭了蹭赵旻的唇珠:“多花点银子,买些宅子,买些铺面,没事就带着王福去长安街逛逛,想做什么便做。”


    “嗯,”赵旻总是后知后觉,才慢慢品到萧忌的意思,轻轻道:“好……”


    赵旻心想。


    萧忌这样的人物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否则日后也不会养很多很多小妾。


    想必萧忌也不想自己日后纠缠于他,所以才会提醒他该多花一些银子。


    赵旻自然不会纠缠萧忌,等日子一到他就离开。可是萧忌不一定这么想他们始终隔着躯体,无法窥探对方的内心,萧忌说明白些也好。


    那,那他明日再去街上多用些银子好了。


    “嗯,”萧忌捏了捏赵旻的脸肉,哄道:“睡吧,日后房事也勿要说什么侍寝,本王更喜欢情绪到了再做。”


    赵旻点了点头,回忆起来昨夜,也是萧忌主动提起。


    原来萧忌不喜他主动。


    萧忌的需求很大,一定喜欢做掌控的哪一方,其实赵旻也不想主动的,他有些吃不消萧忌,如今萧忌这么直面说出来,倒是好事。


    赵旻本来今日是想去百草堂的,但后来萧忌先回来就搁浅了,明日能去最好不过,“那,阿旻明日想自己出去一趟。”


    生子药的事情,他总是觉得不该大意。


    “嗯,”萧忌道:“去吧,不喜欢府的人跟着就带你的小厮去。”


    “明日本王在宫里赴宴,晚上不必等本王。”


    赵旻点了点头道了个“好”又随口一问:“王爷要忙什么啊?”


    萧忌挑眉看着赵旻,轻笑道:“本王今年已经二十有六,当今圣上是本王的兄长,自然是借机给本王介绍王妃。”


    “这样,”赵旻若有所思的应了声:“那您忙。”


    萧忌眉心倏然一蹙“嗯”了声.


    翌日赵旻一早带着云泉去了城中百草堂。


    到了地方,赵旻自己下了轿子,吩咐云泉:“你在车上等着就好,我去去就来。”


    在侯府服下生子药的事情,萧忌并未和他提起过,大概现在也只有他自己和王氏得知。


    赵旻不想这件事很多人知道。


    云泉很听赵旻的话,闻言应道:“好。”


    甫进了门,赵旻拿了些金叶子给药堂的小厮,很顺利就见了素日里忙碌的大夫。


    生子药被研制出来许久,大宗民风开放,有些官家老爷爱养男宠,在平庆年间盛行一时,后便有了这能让男子怀孕产子的秘药。


    但这药价格昂贵,不是普通人家能用的起的。


    大夫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在这长安街看了半辈子的病,对赵旻所说之事有所耳闻,“生子药损害身体,是不可逆的。”


    意思就是,此药无解。


    赵旻闻言愣了少顷,先生这番话倒是他没意料到的:“原来,无解。”


    大夫说完,见赵旻脸色有些难看,以为他是大户人家养着的夫人,被喂下了这伤害人的秘药,便宽慰道:“公子也不必太过担心,此药待您成功产子便可化解,那药劲儿,只要您腹中有了骨血,便也可化解,只是孕期房事还是要勤一些,这男子与女子不同——”


    先生说完,轻咳了几声:“您既然吃了那药,也应该知道,多余的话老夫就不多说了。”


    赵旻听得稀里糊涂,“什么是药劲儿?”


    “这……”大夫蹙了蹙眉心:“罢了,老夫再与您说一下。”


    “这生子药是先帝在世的时候在京师盛行起来的,其药的特点有其二。一此药常与情/药混制,服用此药后身子会敏感许多……这也是为了化解用药时对身体的痛感;二便是这药用了后为的就是使男子怀孕,所以用药后迟迟不孕子便会催发/情/药的作用,孕后也需要多行房事,可便于生产。”


    大夫这一番解释,听得赵旻五雷轰顶。


    他对这些事所知甚少,但知道若是要生孩子是要……那些东西的。


    萧忌一直有帮他清理,所以不会有这方面的顾忌。


    但是,此药竟需要以孕子才能解开。


    他该怎么办才好?


    赵旻被吓的失落落魄,但是这种药大夫确实找不到好办法,只在送赵旻出门的时候安慰他可以差人找找土方子。


    回王府的路上,赵旻满脑子都是自己梦中身怀六甲的笨拙模样。


    他如今已与萧忌同房,若是不小心有了萧忌的孩子——或者说,若是自己不孕子,那日后身子里那酥麻怪异的感觉就会跟随他一生。


    或许……或许他还是不是可以告诉萧忌。


    萧忌会帮他的吧?


    从百草堂回了府中,赵旻一直失魂落魄,吃饭也吃不进去。


    过了晚膳的时候,王总管来传话,“夫人,宫里头来了消息,说王爷约莫还有一个多时辰才能回来,您先休息吧。”


    赵旻在被褥里缩着,闻言慌张的下了床,打开门蹙着眉心看着王总管:“王总管,能不能麻烦你……麻烦你通告王爷一声,今晚我等他回来。”


    赵旻平日里都是一副乖巧模样,这般慌张的样子吓了王总管一跳,应了声:“……夫人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赵旻摇摇头,死死抓着门框:“没,我,我就是想见王爷。”


    “好,”王总管:“那老奴给宫里头的小公公传个话。”


    一个多时辰后,萧忌的马车才进了王府。


    王总管不敢耽误事,一早就在门前候着,见萧忌从马车上下来上前问道:“王爷,可要醒酒汤?”


    萧忌:“不用。”


    “夫人休息了吗?”


    王总管给了宫里头信儿,却不见萧忌回来,便猜的出来大约是宫里头拦下了:“夫人今日出了趟门,回来后便回房间了,说……说要找王爷,老奴给小公公传了话。”


    萧忌闻言倏地停下脚步:“嗯?”


    萧景驰突然回京,宣隆帝便在宫里设宴,萧忌暂时打理朝政一年半载才吃这一顿饭,想来应该是冯弘怕打扰。


    萧忌应了一声,今日他喝的有点多,蹙了蹙眉心:“本王知道了。”


    “备一碗醒酒汤。”


    萧忌没有喝醒酒汤的习惯,以前喝的多了多是躺在床上睡上一整日。


    王总管应了声,看着萧忌大步流星地往降雪阁走,收了收思绪连忙去准备醒酒汤了。


    看来,王爷对小世子是用了真心的。


    .


    赵旻抱着被褥胡思乱想,不肯入睡。


    今日在百草堂之事,对他来说如晴天霹雳——他本以为只要自己注意一些就不会有事。


    那产子身亡的场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忽然,寝殿的门从外头被推开,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声。


    赵旻听到动静搜地一下从床上起来,掀开被褥看着外头的人影:“王爷,您回来了吗?”


    萧忌掀开珠帘,踏进内殿,看赵旻穿着一身雪色里衣坐在塌前,小脸皱巴巴地拧在一起:“怎么了?”


    萧忌甫一靠近,赵旻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


    萧忌身上还穿着平日上朝时的绯色常服,头上的玉冠还没来得及去,大掌有些飘飘然地抓着他的手,“今日本王吃了些酒,回来晚了些。”


    赵旻一怔。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萧忌好像在向他报备行程。


    萧忌牵着赵旻的手坐在床边,拦腰将赵旻抱在腿上,贴着赵旻的脖子:“阿旻今日做什么了?”


    萧忌素日总是不苟言笑的模样,赵旻本想与他说生子药的事情,可如今看着他这般模样,不知还能不能说。


    “王爷可难受吗?”赵旻被萧忌攥着腰身,耳侧是男人温热的吐息。萧忌抱着赵旻鼻尖轻蹭着他的耳朵,舔了下他的耳垂,道:“尚可。”


    赵旻还没说话,这时候王总管将醒酒汤送了进来。


    赵旻安置萧忌躺在了榻上,自己拿了醒酒汤喂他,萧忌吃完后微微阖目,赵旻将自己要说的话又压了下来。


    “王爷,阿旻伺候您宽衣吧?”赵旻问。


    萧忌饮酒后会有些头疼,但并未喝醉,他的酒量尚可。


    “不必,”说着,萧忌起身,将自己的袍子脱了,发冠除了又抱着赵旻躺在床上:“阿旻找本王做什么?”


    “王爷喝多了,改日再说吧。”赵旻任萧忌抱着他,大掌在他腰间撩拨着燥意。


    大夫今日同他说了,生子药中有情药的成分,若是迟迟不孕子,身子多少会有些反应。


    原来这些日子,自己总觉得全身酥酥痒痒的是因为生子药的原因。


    要生了孩子才能解决。


    可是那个梦……


    萧忌突然打断赵旻,道:“阿旻转过身来看着本王。”


    赵旻乖乖转了过去,萧忌便正色看着他:“本王没喝多,有何事说就是。”


    赵旻:“……”


    “王爷,喝多的人是不会说自己喝多的。”


    萧忌:“阿旻不信?”


    “今日殿下进宫,陛下设宴,本王就吃了些酒。”


    萧忌:“本王执政四年,这些分寸还是有的,所以并未喝多。”


    赵旻半信半疑:“真的?”


    “嗯。”萧忌道。


    赵旻抿了抿唇,轻轻应了一声,“阿旻没什么事,就是想想来今日王爷不在府里,有些无趣,便想问问王爷何时回来。”


    赵旻不知如何直接与萧忌提起生子药的事情,只能旁敲侧击的问萧忌:“王爷说太子殿下回宫了陛下也在,阿旻倒是甚少听王爷说这些事。”


    宣隆帝身子骨弱,膝下仅有太子这一个皇子。


    萧忌今日也说了,他今年已经二十有六,早也到了该成婚生子的年岁。


    “王爷……”


    “不说这些,”萧忌打断赵旻的话,吻了吻青年的额,“阿旻说些别的。”


    赵旻有些懵,但萧忌的态度实在生硬,可见萧忌不愿谈这个话题。


    赵旻只好问自己想问的话,“王爷,您会要孩子吗?”


    萧忌抬眸看着赵旻,心里倏地一顿,随后哧地笑森*晚*整*理了声:“嗯?”


    小孩儿火急火燎的要找他,原来是吃了醋了?


    “自然不会。”萧忌浅浅吻住赵旻的唇瓣:“本王不喜欢孩子。”


    第25章 第 25 章“修”


    几日后, 京师闹市。


    临冬月,回暖的天气又骤然降下。


    马车内,云泉掀了掀头顶的帏帽, 看着身边整理帷帽的赵旻,不解问,“世子, 咱们有必要这样吗?”


    今日辰时,王爷一早去了宫里头, 紧随其后世子就要出门。


    云泉觉得世子好像有什么急事要办一样,但是世子不说,他也不好问。


    赵旻带好帷帽, 将肩上的狐裘大氅解下,将随身带着的鹿裘大氅穿上,才解释道:“咱们从王府出来, 还是要谨慎一些, 省的给王爷添麻烦。”


    近日赵旻出了几次门, 听过一些关于他和萧忌的流言。


    萧忌虽说不在乎,但总归是不好的。


    说罢, 赵旻吩咐马夫将轿子停在一处偏僻的小巷子里,带着云泉下了马车往不知名的小巷子里走。


    云泉二丈和尚似得:“世子,咱们到底要做什么去呀?”


    “近日身子有些不舒服,”赵旻蹙了蹙眉心,帷帽下的小脸紧紧皱着:“一会儿到了先生的药房,我自己进去就行。”


    云泉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好。”


    赵旻:“嗯。”


    前几日,城中百草堂的老先生告诉他, 他体内的生子药无解,但幸好的是他现在并未怀孕, 且因为体寒所以今后受孕也是不易的。


    这对赵旻来说,并非好事,但也不算坏事。


    起码,他如果不生孩子,就不一定会得一个难产身亡的下场。


    关于自己洞悉每个人结局的事情,赵旻现在也不能完全保证故事若有的发展都和他梦中一样。


    毕竟,萧忌帮了他,他并没有嫁给王宴。


    但也不可掉以轻心,且萧忌不喜欢孩子,若他真的有孕即便不会因此身亡,那他的孩子也不会受这个世界欢迎。


    所以,赵旻不想要孩子。


    不多时,主仆两人走到小巷子的尽头,尽头有一人宽的小木门,木门上有一快看想去像是临时挂上去的牌匾,上面写着【尝千草】三字。


    赵旻掀开帷帽,确定自己没看错,便吩咐云泉在门外候着,自己推门进去。


    大宗民风开放,各个州府都有地方兴起的产业,其中西北边境之地,生活物资匮乏但奇花异草繁多,当地便在百年前就从事各种蛊毒制作谋生。


    蛊师【尝千草】便是赵旻今日要找的人。


    此人还是他在城中的百草堂多番打听才得到的小道消息,据那老先生说,西北地区有一个白氏家族,此家族的男子若是双生子,此双子必定通体发白,就连身上的发丝都是白色的,这种孩子被白氏家族的人选为继承人,自小就被关在密室炼制蛊毒,是百年间难得的蛊师。


    后来,平庆年间外族入侵大宗,白氏家族遭遇横祸,全族只留下两子存活。


    这个中原名叫尝千草的蛊师,就是其中之一。


    赵旻甫进了门,只见四方不过寸脚之地,木质小楼破破烂烂,一面挂着尝千草的旗子上还补了两个大补丁。


    可见那尝先生,生活确实如百草堂的老先生所说,生活拮据,亟需银子。


    赵旻出门的时候,王总管将一钱袋子的金叶子给他带了出来,这些日子在王府住着,每每出门都会拿这么一钱袋的金叶子,赵旻存了一些,眼下手里拿了一些,准备一会儿给尝先生做诊费。


    此时,小破楼里。


    一身着墨色大氅,满头银发的少年与三十多岁的中原男子扒拉着纸窗,透着窟窿看着外头的赵旻。


    中年男子道:“来了吗?来了吗?”


    “这就是你说的人?”银发少年看了一眼楼梯上带着帷帽的赵旻,穿了一身白衣,还将脸紧紧捂住,肯定甚是难看!


    “他真的是萧忌的小老婆?”银发少年:“喜欢穿白衣服,品味真差劲!”


    中年男子:“你要银子还是要看美人,先生好不容易给你接了活儿,你赶紧把解生子药的方子给他,拿了钱走人就是。”


    “再者说,莫要说什么萧忌的小老婆,那是我们大宗的摄政王,你一个西域人说这些,莫不是不想活了。”


    “知道了知道了。”银发少年不满意的哼了声,若不是为了躲那个讨厌的人,他至于沦落到给和那个人有关系的人看病吗!


    赵旻上了二楼,到一小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房间的门从里头被打开,迎面的是一中原面相的中年男子,男子见他微微欠了欠身子,“小王妃,真是麻烦您,仙人就在里面,规矩比较多,您就自己进去吧。”


    赵旻回礼,将一早准备的赏钱给了那男子:“多谢,劳烦您替我谢过百草堂的先生。”


    中年男子应下,收了银子,给赵旻引路。


    小房间的门甫一推开,赵旻看着断了一根腿的书案前,一墨色大氅的银发少年支着下颌直勾勾的看着他。


    赵旻略有些惊讶,看着那少年的年级与他差不多大。


    赵旻礼貌行那少年行了礼,“见过尝先生。”


    “什么尝先生?”银发少年不满,他们中原真是没礼貌,不会直接称呼他的全名吗?


    罢了,不与他计较。


    他已经饿了两天了。


    银发少年:“坐下来,我给你诊脉。”


    赵旻将袖子轻轻叠上,安静地坐在少年面前,将手腕放在书案上。


    银发少年看着那节苍白细腻的腕,蹙了蹙眉心,将自己的手轻轻搭了上去。


    旋即,碰到脉搏,他眉心骤然一簇。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脉象?


    他不确定,又重新试了一下,随即他像是被烫了一下,倏地收回来自己的手。


    好半天,银发少年没有态度,赵旻心里隐隐不安。


    有一炷香的时间,少年收了收自己的手,抿唇直勾勾的盯着他道:“把你的帽子摘下来,我要看看你的脸!”


    赵旻不解,但还是按着少年说的做了。


    雪色的帷帽甫一落下,银发少年便又紧锁了眉心,盯着赵旻的脸看了又看,“长得这么好看,穿什么白衣……”


    赵旻:“……”


    “你若要活命,以后每半月过来一趟,我给你诊脉开药。”白绒看着赵旻说道:“我叫白绒,你叫什么,我要和你做朋友!”


    “嗯?”少年话说的毫无头绪,赵旻听完不解。


    他就是想找一解开生子药的药方子,听百草堂的大夫说西北的蛊师或许有办法,这才来找了这位。


    “不瞒着先生,服生子药并非我本意,所以我现在想解开此药,不知先生可有好办法,可以明说吗?”


    “你先说要不要做朋友!”白绒道。


    赵旻无言:“……如果先生不嫌弃的话。”


    “自然,”白绒:“所以,你当真想知道解药?”


    “是。”赵旻应道。


    白绒轻飘飘道:“解药很简单,只要你怀了孩子,待胎儿成型毒死,产下死婴便也同产子一样,可解此药。”


    不过……


    白绒看了看赵旻,脑海浮现方才凌乱不堪的脉像。


    “……当然,还有另一种办法。”白绒滑了滑喉,结结巴巴道:“我给你开一些药,每日服用一颗,之后每三日过来一次,满十个月就可以解了,哦不,九个半月。”


    白绒:“不过后者贵一些,一次要……要十两银子,最少也要八两,若是再少了我就不卖了。”


    赵旻思忖少顷,看了看对面的少年,将钱袋的银子给少年递过去:“好。”


    “那就麻烦白先生了。”


    “等等……”赵旻说罢,那位唤白绒的少年喊住了他,“你……你当真不想要孩子?”


    “是……”赵旻收了收思绪,想起那夜萧忌所说之言。


    他已二十有六,已经到了该迎娶王妃的年纪,自然不会喜欢男人生的孩子。


    赵旻自己也……不喜欢。


    赵旻,“麻烦先生了,在下确实不准备孕子。”


    “知道了……”白绒道,别后悔就是了.


    午时后,摄政王府。


    萧忌一早便去上朝,并未与赵旻说中午回府,不赶巧他回来的时候赵旻已经出了门。


    快午膳时,王总管从前院进了降雪阁,急匆匆地敲了萧忌的书房们:“王爷,门外赵世子求见,说是过来找夫人的。”


    王总管知道王爷和侯府不对付,夫人头来王府前吃了侯府不少苦头,所以自然是不待见赵墨的,方才劝了一遍,谁知那人却不肯走。


    殿内,萧忌闻言,放下了手中的折子。


    明日就是赵墨启辰去江南巡盐的日子,这个时候过来,来找赵旻。


    萧忌:“让他进来。”


    朝政朋党之争已见雏形,顺天府更是诡谲云涌。


    赵墨秋后进翰林院后,一直明里暗里调查萧忌,却没想到有一日自己回主动登门拜访。


    甫进王府,小厮们恭敬地将他迎到内院。


    小厮:“世子,前头就是王爷的寝殿了,您请。”


    赵墨收了收思绪,应了声,朝着前面的房间走去。


    殿内,王总管将书房的折子都搬到了寝殿的书案前,“王爷,需添墨吗?”


    “不用,”萧忌散散地靠着椅背,屈膝把玩手里一节藕色的发带,昨夜小孩儿倒是难道凶了一下,小野猫儿似的将发带丢在地上。


    哄了足足一个时辰,泪都帮他舔了几遭。


    萧忌懒洋洋笑了声,“唤他进来。”


    王总管一早备好了茶,虽然不喜赵墨,但萧忌既然让他进门,王府该有的待客之道还是不少的:“世子,您用茶。”


    “多谢。”


    赵墨顺利进了萧忌的房门,吃了被茶,却不见赵旻身影,便给书案前的萧忌行了礼:“下官见过王爷。”


    “南巡之后,顺天府还缺个位置,”萧忌抬眸,看着赵墨,沉沉道:“赵学士自小在江南长大,以后就留在顺天府如何?”


    大宗两京协助治理朝政。


    四年前,萧忌从西北回京师后执政,江南顺天府的权利逐渐被削。


    赵墨蹙了蹙眉心:“王爷,下官既已在内阁任职,您随意调职怕是不妥。”


    “阿旻倒是喜欢江南,”萧忌倏地起身,缠着小孩儿发带的手敲了敲桌面:“你私下查了本王这么久,都查出来什么了?”


    萧忌:“倒不如做个糊涂官,在江南好好待着,阿旻也开心些。”


    赵墨闻言,抬眸看着萧忌:“下官不知王爷在说什么。”


    “周志文,去了顺天府后帮本王查这个人,”萧忌:“查清楚了你自然知道本王要做什么。”


    “或者说,你能比本王先知道,本王要做什么?”


    赵墨半信半疑地看着萧忌。


    这个男人与生俱来的压制感让人不寒而栗,似乎有种他能洞悉全局的能力。


    赵墨却是没想到萧忌今日会同他说这些,是否在赵旻进王府前就得知自己是皇后的人?还有周志文,不过平庆年间一个江南小官,为何萧忌和皇后同时看上了此人?


    赵墨舒展眉心,换了个话题: “王爷,阿旻还好吗?”


    “自然,”原先只会低头受着气儿的人,如今敢驳他了。


    再养一些日子,许是能同他讲一些玩笑话了。


    “那就好。”赵墨抽了抽嘴角,“还请王爷善待阿旻。”


    “王爷交代之事,下官记下了。”.


    午时后,赵旻从城中回到王府,甫一进了后门见王总管从萧忌的寝殿出来。


    王总管见赵旻进门,有些意外,“夫人,夫人您回来了,可吃午膳了?”


    “吃过了。”赵旻早上出门的时候,是送了萧忌上朝的,这时候萧忌应该在宫里才对,王总管却从他们寝殿出来,赵旻问:“是王爷回来了吗?”


    王总管:“是,王爷今日回来早,这会儿刚吃过午膳,在里头批折子呢,夫人您进去吧。”


    赵旻点了点头:“好。”


    赵旻进了寝殿,见萧忌并未在书案前,而是站在窗前,双眸浅浅眯着,不知是在游神还是在做别的。


    掀开内殿的珠帘,赵旻走到萧忌面前,“王爷,今日回来的这么早?”


    “来,”萧忌收了思绪,伸手握住赵旻的手,将人拉到跟前,轻在青年脖颈间蹭了一下,旋即抱着人抱到窗前的小台子上:“今日去做什么了?”


    赵旻微微缩了缩脖子,小心地勾着萧忌的肩,亲昵地蹭了蹭萧忌的脸颊:“去看了大夫。”


    萧忌虽之前说不喜欢他主动提起亲密之事,却偶时在他略主动时,会很是开心。


    比如昨夜,萧忌回府时已经很晚,赵旻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身边突然多了个温热的怀抱,他先时一惊,又反应过来是萧忌便没说话,只是吻了下萧忌一下。


    本来已经宽衣睡觉的男人,又握着他的腰做了半宿。


    若是心再放的细一些,总能摸索萧忌一些习惯。


    “嗯。”


    闻言,萧忌松开了人,“不舒服?”


    “……没,就是最近天有些干燥,一些温补的药材,在府里无聊就出门走走顺路买了。”赵旻懊恼,早知道就不在外面吃饭了,萧忌这么早回来,应该是想让他陪着吃午膳。


    袖子里还留着白绒给的药。


    现在也不必再麻烦萧忌为他解决这件事了。


    赵旻扯了扯萧忌的衣角,小声咕哝道:“王爷,抱,抱阿旻下来吧,我们去休息好不好。”


    萧忌浅笑了声,把赵旻顺势抱上了塌,盖好的被褥,将包住的赵旻又抱在怀里:“今日赵墨来了,找阿旻。”


    “嗯?”赵旻蹙了蹙眉心:“哥哥来了?”


    好久没见赵墨了。


    原著中,赵墨此去江南,一走就是数年,几年后他羽翼渐丰,太子殿下也成年了。


    到时候——


    赵旻翻了个身,面朝着萧忌。


    若是以后离开萧忌了,他能去江南投奔赵墨。


    或许,能帮上萧忌一些。


    “来找阿旻,”萧忌顺势将人身上的被褥掀开,揽着他的身子,将两人的被窝合在一起,“他与阿旻并无情谊,阿旻才与他认识不久,他倒是死了心要对阿旻好。”


    萧忌说着,手上使坏,捏着赵旻的下颌轻舔了下他的耳垂,沉道:“本王的阿旻,真是有魅力。”


    赵旻软着身子靠在萧忌胸口,“哥哥,哥哥心地善良,见他第一面,阿旻就觉得他很亲近。”


    ……


    “嗯。”


    萧忌:“阿旻的脸红了。”


    萧忌曲指轻轻蹭过柔软的唇瓣,指尖时不时拨弄两下,漏出软唇下的贝齿。


    萧忌指腹轻轻放在小孩儿唇间,蛊惑道,“阿旻,舔一下。”


    ……


    赵旻不知说错了什么,午休的两个时辰,嘴都被亲疼了,萧忌的精力实在吓人,明明昨晚大半夜都没睡,今日的精神头还是这般好。


    赵旻一觉睡到酉时。


    醒来时,萧忌在外殿珠帘后批折子。


    赵旻起身,摸索着外袍里的药瓶,放在了塌前的小匣子里。


    然后才穿好了衣服出去。


    方才午休,话说到一半萧忌就逗他,后来迷迷糊糊就睡着了,想来萧忌方才说赵墨来找自己了,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赵旻松散着发出了门,到了外殿,萧忌手里还写着字,头也没抬,就淡淡问道:“醒了?”


    “嗯,”赵旻倒了杯茶,乖巧端了过去:“王爷什么时候起了,下次可以唤阿旻起来,给您添墨。”


    “不用,”萧忌接过小孩儿的茶,浅抿了口,放下茶杯揉了揉他的发顶:“本王不困。”


    青年睡醒了,脸上还带着股惺忪劲儿,两把小刷子似得睫毛煽着。


    萧忌看的舒坦多了,把赵旻抱在怀里批折子,批了几本,赵旻就帮他叠放整齐,后又乖巧地缩在他怀里,枕着他的肩发呆。


    “不去外头散散步,”批了一个多时辰,萧忌活络了下手腕,托着青年放在清理干净的书案上,捏着他的腮肉:“总在房间里闷着不好。”


    赵旻平日里乖的像没骨的猫儿,若是抱人在怀里了,他能一动不动坐上一整日,萧忌一处理公务就没日没夜,偶地顾不上小孩儿,完事后总觉得赵旻太乖巧,跟他隔着东西似得。


    这不,午后抱着人欺负了会儿,又占着他批了折子,眨眼间大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阿旻没什么喜欢去的地方,”赵旻双臂环膝,歪着脑袋看着萧忌,见着萧忌心情似乎不错,眉心没皱着。


    “阿旻很久没见哥哥了,可惜今日出门没见到。”


    萧忌挑眉一笑,牵着赵旻的手:“走吧。”


    .


    一个多时辰后,赵旻从赵墨的家中离开。


    赵墨将赵旻送到门前,看到了门口听着的轿子,萧忌从轿子里缓缓走出来。


    原来是萧忌送赵旻过来的。


    赵墨收了收思绪,帮赵旻整理的一下大氅,道:“不早了,阿旻快些回去休息。”


    “嗯,哥哥也多多保重。”赵旻道。


    萧忌甫走到两人跟前,赵墨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给男人行了礼:“王爷,劳烦您送阿旻过来。”


    “无碍。”萧忌站在赵旻身前,抬唇牵着赵旻的手,“赵卿一走不知何时才能返京,阿旻是你弟弟,自然是念着你,本王岂能给阿旻留遗憾。”


    “这一趟,幸苦了。”萧忌道。


    赵墨:“都是下官分内之事。”


    “哥哥多多保重,”赵旻作揖,向赵墨辞别。


    “嗯。”赵墨看着赵旻道。


    回王府的路上,赵旻想起赵墨方才在府中同他说的话。


    不知是不是今日白天赵墨和萧忌见了一面,还是其他原因,赵墨好似对萧忌的敌意没有那么大了。


    难道,所有的事情也在潜移默化的发生改变?


    轿内,赵旻问道:“王爷,哥哥这次去江南,要走多久?”


    “少则半年,多则数年,”萧忌淡淡道:“怎么,阿旻舍不得?”


    “不……”赵旻摇了摇头:“只是……”赵墨之前同他说过,萧忌要查一件旧案,这件案子关系很多人。


    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是什么。


    “只是觉得巡盐,大约用不了这么多时间,”赵旻问:“哥哥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萧忌蹙了蹙眉心,幽暗的轿内,他攥了攥赵旻的手,道:“嗯。”


    “确实有其他事。”


    “哥哥他……”赵旻能感觉到萧忌微微用力握住了他的手,似乎这件事和他还有关系:“哥哥他是不是和王爷有什么误会?”


    萧忌闻言“嗤”笑了声。


    小孩儿问话,倒是太小心了些。


    “赵墨早些年在乡试时认识了萧景驰,受过皇后照拂,他的母亲……”萧忌道:“他的母亲临终前受恩过皇后,赵墨确实是难得的好材,皇后重视他,有意扶持他做中英殿学士,今后做太子的太傅。”


    “他们所做着一切,为的就是本王手里这点政权,”萧忌轻飘飘就将朝堂上的党挣原因说了说来,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各司其主罢了。”


    “嗯。”赵旻似懂非懂,“其实,阿旻也不懂这些。”


    赵旻主动握住萧忌的手,将头轻轻枕在萧忌肩膀上,随阖上双眸乖巧道:“阿旻希望王爷能平平安安的。”


    王爷是阿旻的恩人。


    “嗯?”萧忌被小孩儿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逗笑了,“阿旻担心本王?”


    “没人能左右本王,”萧忌微微俯身,在赵旻柔软的唇上吻下:“放心。”


    “嗯。”


    赵旻的心倏地漏了一拍,顺着受着萧忌略有些重的吻,他似乎感受到了萧忌隐隐的、一丝丝恨意。


    赵旻想,不久。


    若是他走了,能去赵墨身边,要怎样才能帮帮萧忌呢?


    第26章 第 26 章


    翌日辰时, 萧忌休沐。


    王总管一早送来了热水,萧忌起床后将惺忪睡意的赵旻抱进了浴桶,“不睡了, 中午回府本王陪阿旻补觉?”


    “嗯?”赵旻懒散地靠在萧忌臂弯里,觉得眼皮甚是沉重,昨夜从赵墨的府上回来, 萧忌就像是吃了药似得要他。


    做过了又抱着他哄,赵旻气都气不起来。


    “嗯。”赵旻勾着萧忌的脖子, 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胸口:“去,去哪?”


    萧忌没有回他,沉下身子, 温热的水将赵旻裹上,他就这么半梦半醒被萧忌伺候着洗了个澡。


    泡完澡,吃过早膳 , 萧忌带着赵旻去了京师城楼。


    甫出王府, 晨光微熹。


    赵旻靠在萧忌怀里, 并未问他要去何处,等到了城楼, 下了马车见到南巡的车队,才知萧忌这是带着他来送赵墨。


    赵旻一下就不困了,被萧忌牵着手往城楼走:“王爷,您是带我来见哥哥吗?”


    “嗯,”萧忌应。


    赵旻眼睛一亮,小步跟上萧忌,咕哝道:“谢谢!”


    此次南巡的人车不少, 赵墨为主力,一同前往的还有司礼监的公公。


    车队熙熙攘攘地从宫里头方向往城门走, 等车队到了跟前,王府的小厮上前喊停了一辆轿子,随即,赵墨掀开帘子,看到同萧忌站在一起的赵旻。


    赵墨喜出望外,匆匆下了车,“阿旻!”


    临行前能见赵旻一次已经是意外,赵墨着实没想到今日出门还能再见到赵旻,他上前有些激动地扶住了赵旻的肩头,“阿旻,你怎么来了。”


    萧忌着一身玄色常服,鹤立在赵旻身侧。


    赵旻回眸看了看萧忌,“是,是王爷带我来的。”


    “嗯……”


    赵墨应了声,松开赵旻:“哥哥一走少则数月,阿旻你切记照顾好自己。”


    赵旻其实还有挺多事情想和赵墨说的,但是两人能见面的机会并不多,离开侯府后他也一直留在萧忌身边,有些话当着萧忌的面也不好说。


    赵旻乖巧应下,抬眸看了看萧忌,得到允许后才欣喜地问赵墨:“阿旻记下了,哥哥可借一步说话吗?”


    赵墨滑了滑喉,“好——”


    这边。


    司礼监掌印冯宏,见萧忌大驾,差了一众干孙孙候着,“王爷,入了冬半月了,今儿天齁冷,您怎么过来了。”


    “呦,瞧奴才,”冯弘人精,顺着萧忌看到了赵墨身边的漂亮小公子。


    着小公子他认得,是海平侯府的小世子,先前在贺宴的时候碰过面。


    海平侯和王家的事儿都是司礼监和北镇抚司一起办的,自己主子的事儿自然也清楚,这位赵小世子,眼下可是王爷的心尖儿宠。


    说是,王爷爱惜着呢,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


    “小世子真是人美心善,瞧着是来送赵学士的,”冯弘吹捧着:“这一去江南,少说个把月见不到了——”


    “小世子和赵学士当真手足情深啊。”


    “周志文查的如何了?”萧忌突然打断问了这么一句:“废话倒是多。”


    冯弘瞬如坐针毡,怎么方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他一说话,就想起来问政事了?


    四年前的旧案了,当年参与此案的人也都死的差不多了。


    北镇抚司的暗卫已经秘密去了周志文的老家,半月来一无所获。


    真是不该多嘴!


    “奴……奴才该死!”冯弘颤颤巍巍就要跪,不料萧忌一个冷眼射来,那双浅金色的眸子像极了游隼。


    冯弘挤着眉眼,一脸愁容,“王爷,此事已经过去数年,搜集情报实在是——”


    “不急,就是查到了,顺天府那里也不能妄动。”萧忌拨了拨手里的核桃,拉过冯弘的手,将核桃拍在他手里:“去,找个机灵点的,把本王的小王妃唤回来。”


    聊了一炷香了,还不回。


    啧,不该心软带小孩儿过来。


    小王妃?


    冯弘木讷地看着手里的核桃,又看了看面前阴晴不定罗刹,忙不迭地夹着拂尘溜了。他甫一到了城楼前,一堆干孙孙围了上来,冯弘急切道:“哎呦呦要了命了,快,快去将小王妃喊回来!”


    城楼一角,南行的车队不疾不徐缓缓穿过。


    赵墨趁着间隙,语重心长地又将朝政的党争利弊与赵旻说了一遍,期望着赵旻能明白他的苦心:“哥哥希望阿旻如母亲心愿,今后平安顺遂。”


    赵旻的思绪却不在这一端,柳眉微微一簇,问:“可王爷他其实都明白,为何还要做那种事呢?”


    为什么要谋反呢?


    萧忌知道赵墨是皇后的人,也知道皇后想为太子夺权,却任由他们争来争去。他既不是奸臣要为祸朝纲,也不是忠臣为大宗社稷尽心,甚至还把持着朝政不放。


    萧忌究竟要干什么?


    赵墨曲解了赵旻的意思,他以为赵旻想问萧忌为何要摄政:“哥哥也不知,入朝太浅或许——恶人不需要理由。”


    恶人?萧忌吗?


    “不是的,”赵旻抬眸看着赵墨,平日里散散的目光竟意外多了几分锐气。


    赵旻摇摇头:“王爷他不是坏人。”


    至少现在还不是。


    “也罢,”赵墨也说不出萧忌的坏处,随口一句:“或许是因为先太妃又或者是因为四年前小公主突然薨了,他心中结郁。”


    闻言,赵旻醍醐灌顶。


    ……


    回家的路上,赵旻思绪杂乱。


    满脑子都是赵墨方才的无心之言,但又不得解释,只好软绵绵地开口问了萧忌一句:“王爷,您幼年跟谁最亲近呀?”


    说罢,赵旻还解释了一句,防止萧忌察觉自己是想要套话。


    赵旻:“阿旻小时候总认为……全天下的父母都是不喜欢和孩子亲近的,故而阿旻幼年总最亲近的,就是院子里那颗大槐树,阿旻会和它说话。”


    说罢,赵旻脸上一热,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他偷偷抬眸看了一眼萧忌,没发现异常又低下了眸,他道:“是不是很好笑呀?”


    “嗯?”


    赵旻的小心思哪里能逃得过萧忌的眼。


    只不过小孩儿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倒是可怜巴巴的,但不是谎话。


    萧忌竟真的将自己的思绪拉回了从前,短短一瞬,如火煎心。


    萧忌揉了揉赵旻的发顶,淡淡道,“本王有个小妹。”


    萧忌聊了只言片语,便不再开口,赵旻也不好再追问,慢慢消化萧忌说的事儿.


    几日后,进了冬月,逢大雪前,京师又下了第二场鹅毛雪。


    降雪阁内,赵旻本准备今日中午去一趟白绒那里,不赶巧下了雪,路上湿滑,他便没有出门,差小厮先将诊费送了过去,顺带送去了很多好吃的糕点。


    王总管午时前来了降雪阁,迎着风雪差小厮去萧忌卧房取狐裘大氅。


    赵旻正在寝殿服药。


    门外,传来砰砰砰地敲门声,惊了赵旻一下,手里的药瓶摔在地上,褐色的药丸儿滚的哪里都是。


    这药是白绒给开的解生子药的解药,三日需去取一次,赵旻已经吃了三瓶了,本来还够今日用,这下子还是要出一趟门。


    王总管见赵旻没开门,便传了话:“夫人,今日着雪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老奴取件王爷的大氅送进宫里吧。”


    赵旻忙不迭地将地上的碎片捡了起来,不留神在食指上留了口子,顾不上清理,把药丸拾掇了便起身给王总管开了门。


    “好,”萧忌早上进宫的时候还没下雪,并未穿大氅,这会儿大的大了,晚上定要降温的。


    “我去取吧。”赵旻道。


    王总管笑了笑道:“好。”


    赵旻取了萧忌的大氅,顺便找了个干净的帕子将手指上的伤口处理了一下,拿着衣服出门,见王总管后面已经备好的马车和小厮。


    反正一会儿也得去白绒那里一趟,不如他先去给萧忌送件衣服。


    王总管见赵旻出来,便道:“夫人,外头冷,您快回去休息吧,老奴差人给王爷送去。”


    “不了,”赵旻拢了下自己的衣服,带着兜帽,将萧忌的大氅抱在怀里:“还是我去一趟吧,顺带也出趟门,麻烦您唤云泉过来。”


    “是……”王总管只好应下,“那老奴先给您备上个手炉。”.


    大宗宣政殿。


    早朝散的晚,这会儿马上午时了,朝上那几位还在里头没出来呢。雪越下越大,宫里白茫茫一片,几个小太监忙扫着雪。


    倏地,从宣武门前驶来一辆马车,指甲盖儿大小,在浓稠的雪花里渐渐朝着这边过来。


    小太监慌慌张张来报:“祖宗,小王妃来了,说是给王爷送衣物来的。”


    “可不能怠慢,快随咱家迎着!”冯弘说着,一甩拂尘,急匆匆踏进大雪里。


    王府的小厮将马车停在宣政殿前。这宫里头规矩多,外头的车不能进去,车子停下,赵旻便抱着给萧忌带着大氅下了轿子。


    恰好,冯弘带着一把伞走到跟前,连连给赵旻打上:“小王妃,您这儿大冷天儿的怎么过来了,王爷要是知道了该责奴才了。”


    “没,没事,”赵旻抱着松软的狐裘大氅,没手接冯弘的伞,只好任他给自己撑着:“公公,我给王爷送件衣服,送进去就走了,不会打扰王爷吧?”


    “王爷这会儿还在里头议事森*晚*整*理呢,”冯弘一边走,边给赵旻打着伞,余光落在赵旻身上。


    青年穿了身淡紫色的坎肩小袄,领口围着雪色的狐裘,白皙莹润的小脸儿跟块儿玉似得,偏五官又生的立体,小刷子般的睫毛扇着灵动可爱,瞧的人儿心都化了。


    这般妙人,别说王爷疼爱,就是他们这些没根儿的瞧着也稀罕。


    冯弘笑呵呵道:“里头还有几位大人在呢,您待会儿稍等等,奴才禀报了,您好进去。”


    “也好,”赵旻本想着送到宫门,让宫里人送去,但既已经到了,倒不如看看萧忌。


    两人甫走到廊下,冯弘将伞收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小王妃,您等着,奴才这就去通报。”


    “嗯嗯。”赵旻应下,冯弘便进了门,等了越有一炷香的时间,宣政殿内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而后,门从里被打开。


    赵旻站在门侧,迎面而来的是一身绯袍的文官,众人扫见了他,方才还高谈阔论倏地就闭上了嘴,沉默从他面前走过。


    众人身后,一抹墨绿色的官袍。


    ——正是海平侯。


    赵旻一刹那愣在原地,柳眉微蹙。


    自那日赵旻离开后,就再没有回过侯府,他其实是在逃避。


    却不想两人能在宫里碰面。


    海平侯瞧见赵旻,白须一紧,甩甩衣袖从赵旻身边过去——冷冷哼了一声!


    冯弘从宣政殿出来后,只见赵旻脸色有些难看,“小王妃,王爷这会儿在里面空着呢,您进去吧。”


    “好,”赵旻收了收思绪,踱步跟着冯弘进了宣政殿。


    殿内,玄龙屏风后,萧忌见赵旻进来,从书案前起身,遣散了身边的太监宫女:“都出去吧。”


    赵旻进了内殿,将怀里的大氅挂在了萧忌书案旁的小柜子上,后知后觉才发现身边的萧忌一直盯着自己。


    赵旻脸上倏地一热,小手搓了搓脸蛋,小声问:“阿旻,阿旻脸上可是有什么脏东西?”


    萧忌轻笑一声,朝着青年伸出手:“过来。”


    赵旻抬手,还没伸过去,就被萧忌看到了食指上的伤口。男人眉心一簇,站了起来,握住他的手腕,道:“怎么伤了?”


    赵旻并未同萧忌说自己中过生子药,萧忌不想要孩子,他也找到了解决的办法,赵旻觉得或许不用再给萧忌添麻烦。


    “不小心被药瓶划伤了,不要紧。”赵旻话音刚落,萧忌就起身吩咐冯弘弄来了金疮药,一共不多大点儿的伤口,被萧忌包扎完就差不多该愈合了。


    但是赵旻没拒绝。


    “好了,”萧忌帮小孩儿处理完伤口,抱着人回了书案前,继续整理政务,后才想起来方才海平侯府的事。


    怀里的人今日也病恹恹的。


    “阿旻方才见到谁不开心了?”萧忌松了手中的朱砂笔,带着玉戒的大掌轻轻揉捏赵旻如细葱的五指。


    “没……”赵旻乖巧地靠在萧忌怀里,稍一合上眼,王宴那张脸就挥之不去。


    许是这么都日子,他一直控制自己不去想以前的事情。


    所以方才见了——不想见的人,才会这般难受。


    赵旻蹙了蹙眉心,又补充了一句:“王爷今日在忙什么呢?”


    萧忌的目光始终在小孩儿脸上,闻言淡淡勾着他的手指,轻轻一夹:“


    阿旻,还未回本王的话。”


    萧忌松开了人,索性将小孩儿抱在里怀里,放在书案上,“阿旻不想说?”


    “……见,见到父亲了,”赵旻扶着萧忌的手,觉得有些臊得慌,对面是圣人夫子的画像,他却被萧忌放在处理政务的案前。


    不成体统。


    赵旻,红着脸,“王爷,放,放我下来。”


    萧忌的手却握着赵旻的腰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赵旻挣扎了少顷,急的眼尾一红,萧忌这才蹙着眉心将人放下来:“生气?”


    “没,”赵旻从萧忌身上下来,有些慌乱地跌在了书案一侧,好在有软垫垫着,显得没那么狼狈。


    萧忌见状,起身将小孩儿拉了起来,用帕子给他擦了擦泪珠。


    “这就哭了?”


    赵旻抿唇不语。


    “阿旻。”萧忌单手环着他的腰,顺势将人按在身下,舔了舔他的泪珠:“再哭一声,本王将那海平侯府一把火烧了,给你出气。”


    萧忌的吻,不讲道理。


    赵旻受着了。


    吻的上气不接下气,泪珠被舔了又舔。


    须臾,赵旻受不住了,小爪子挠在萧忌胸口,这才有了喘息的空间。


    青年红着眼尾,带着少些怒气儿,看着萧忌。


    萧忌‘嗤’地一声笑了:“解气了?”


    “……”赵旻才起来的怒气儿一下子又泄了,垂眸不敢看萧忌:“没气。”


    “什么?”


    赵旻抬眸,乖巧地坐好,看着萧忌又重复了一遍:“阿旻没气,父亲对阿旻有养育之恩,就算……”他们将他灌下生子药,让他变的不男不女,还成了伏在男人/胯/下受恩宠的男妾。


    他也不气?


    赵旻鼻子酸了,小脸缩在臂弯里,小声咕哝:“气。”


    “为何不说?”萧忌抓着赵旻的脚踝,让青年伸直双腿,自己慵懒一躺:“阿旻若是与本王说了,本王帮你杀了他们不好吗?”


    赵旻:“……”


    赵旻没想过要杀谁,或者说他根本没想过报复侯府。


    王宴,是个例外,他现在偶时还会想起,若果现在让他回到贺宴那日,他还会让萧忌杀王宴吗?


    父亲母亲如果跪下来求情他怎么办?


    “王爷莫要吓阿旻了,”赵旻抽了口气儿,调整了一下情绪,伸手轻轻抚在萧忌眉心。


    那双妖异的金色瞳孔,此刻微微眯着。


    “王爷,阿旻想去江南。”赵旻突然说。


    “嗯,”


    小孩儿倒是与他心照不宣。


    若是知道他备好了府邸,置办了新家具,就连户籍也都是崭新的。


    小孩儿会如何谢他?


    惯经不起逗的,若是要求多了,怕是吃不消。


    萧忌没养过人,赵旻是头一个。


    二十六年,遇到这么一个称心如意的小玩意儿。


    有些说不到嘴皮的话,都想喂给他。


    “王爷同意了?”赵旻有些意外。


    萧忌轻笑了声,眯着眼,伸手捏着赵旻的下颌含住他的唇瓣。


    少顷,松开了人,道:“为何不同意?”


    赵旻竟回答不上来,不过萧忌说的也没错,不过十多日他与萧忌约定的时间就到了,萧忌自然不会言而无信。


    不过一个暖床的小宠,萧忌以后想要多少有多少。


    殿外,风雪依旧。


    赵旻陪了萧忌又批了折子,午后一个多时辰,萧忌忙完随手将狼毫笔一扔,抱着赵旻进了内殿。


    小孩儿格外配合,勾着他的脖子。


    萧忌倒是惊喜,不过半月,就这么顺他的心意。


    赵旻去解自己腰封,却倏然被萧忌握住了手腕,他只将自己的腰封解下,遂捏着赵旻的下颌,指腹轻轻拨弄那柔软的唇瓣,道:“乖,今日你不脱。”


    第27章 第 27 章


    申时末, 赵旻从萧忌的怀里醒来。


    睡了半个多时辰,乏意了无,他甫一动了身子, 身边的男人倏地握住了被褥下的腰,沉声道:“再睡会儿。”


    赵旻抿了抿唇,嘴角针扎似得疼了一下, 没忍住轻哼了声。本躺着的萧忌倏地支起来身子,附身压了过来, 淡淡的墨香味儿席卷鼻腔。


    萧忌肘部支在赵旻颈侧,抬眼看小孩儿微红的唇角蹙了蹙眉心,起身从小几旁取来一罐薄荷膏:“等着。”


    萧忌松了桎梏, 赵旻也随之起身,松散的长发散落下来。


    赵旻小脸儿通红,咕哝道:“……没, 没什么事。”


    “别动。”萧忌松松垮垮的玄色绸缎寝衣大咧咧的敞着, 精壮的胸膛随之呼吸起伏。


    赵旻微微垂眸, 倏地唇上一丝凉意袭来。


    “本王孟浪了,”萧忌将乳白色的药膏轻轻涂在赵旻的嘴角, 弄完不忘在赵旻鬓角吻了一口:“疼吗?”


    赵旻摇摇头,小兽似得环上萧忌的腰,“不疼。”但也不舒服。


    萧忌的心口骤然一缩。


    自十二岁那年远赴西北,十年间刀尖舔血的日子,早已忘了什么叫柔情似水。偏小孩儿还是个爱忍耐的,怎么做都不嫌过分,上了头他又恨不得将人揉进骨血里重了、狠了都不知道。


    萧忌吁了口浊气, 将小孩儿抱在腿上,捧着他的脸十指插|进赵旻的青丝间, 抵着他的额:“乖。”


    “……嗯?”赵旻蹙了蹙眉心,小心的抱着萧忌的肩,“都,都是阿旻该做的。”


    这时候,宣政殿外,冯弘的声音传来:“王爷,户部和吏部侍郎求见。”


    殿内,被萧忌抱着的赵旻闻声,身子一僵。


    都忘了他现在在大宗朝议政的宣政殿呢。


    赵旻抬手,想推萧忌,却被人握住了手。


    “本王知道了。”


    说完,萧忌吻了吻小孩儿的指尖,轻轻舔了下,才不舍地将人抱下了床,穿戴好衣服:“阿旻在里头玩儿会儿,本王再处理些事,晚点一起回家。”


    “……不,不了。”赵旻洗了把手,穿好自己的大氅,小声道:“阿旻就是给王爷送衣物的,一会儿还要去街上一趟,晚点阿旻在府里等王爷。”


    “嗯,也好,这里头都是书,闷得很。”小孩儿乖巧起来,说什么都让人难拒绝。


    萧忌只好将人先送了出去,“晚点本王回去,本王给阿旻炙肉吃。”


    说罢,小太监打开了宣政殿的门,门外户部吏部侍郎苟着腰身候着。


    冯弘片刻不离,见赵旻出来,殷勤地打上伞:“世子爷,您请吧。”


    赵旻垂了垂睫,没抬头看面前的两位大人。


    跟着冯弘出了宣政殿。


    到了轿子前,冯弘将伞收上,递给了云泉,又改了称呼:“小王妃您路上慢些,过一个时辰这天儿该黑了。”


    “谢谢冯公公。”赵旻应下。


    方才两位大人在,冯弘将他的称呼从‘小王妃’改成了‘世子’


    对内,在王府下人们称呼他夫人。


    宫里的人,凡是见过他的都喜欢称一句小王妃。


    冯弘:“都是奴才分内的事儿,小王妃您记得奴才的好就行。”


    “嗯,”赵旻收了收思绪,看着白茫茫一片雪地,唤马夫赶路.


    马车停在京师城内,路上的积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靴子踩上去嘎吱嘎吱。


    云泉打了冯弘的伞,跟着赵旻往小巷子里走,“世子,您这几日来了好几趟了,到底是什么病呀严重吗?”


    世子身子从小就不太好,但多爱染风寒,生热就长卧不起。


    眼下,他看着世子好生生的,这药却三日来拿一次。


    “无碍,就是一些保养的药材,”在王府住着,活动不受限制,萧忌也不过问他平日里做什么,所以出来的频繁来。


    可过些日子他就要离开了,若真的去江南,就不能这样来取药了。


    “哦哦,”云泉乖乖应了声,随后,两人走到挂着【尝千草】牌匾的小院子前,云泉将伞拿给赵旻:“世子,您进去吧,云泉在轿子里等您。”


    “好。”


    赵旻独自上了楼,还没进门,进听见房间里白绒的吵吵声。


    “病是你们要看的,他不来本先生怎么给开药!不开药我为什么要收诊费,走走走你走!”


    回话的是王府的小厮:“先生,小王妃他进宫了,您就先把银子收下吧——”


    头进宫前,赵旻吩咐了小厮来送诊费,和这位少年蛊师相处了几日,赵旻多少摸索出来他的性子。


    总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赵旻敲了敲门,白绒气呼呼喊了声进门,随后赵旻推门而入。


    房间里,叉着腰的白绒和弯着腰的小厮都齐刷刷朝赵旻看了过来。


    “夫人,您来了!”小厮看见赵旻像是看见了救星,也不和白绒理论了,上前吧钱袋子呈了上去:“夫人,先生不收钱,小的在这儿磨了一个时辰了!”


    赵旻:“……”


    收了钱袋子,赵旻打发小厮先回轿子上等着。


    白绒见了赵旻,心情才好了一点,雪色的睫一闪,看着赵旻身上的淡紫色狐裘小袄,道:“你怎么现在才过来,本仙人已经等你很久了!”


    又道,“你今天的衣服倒是好看。”


    赵旻:“……”


    “进宫了趟,”赵旻坐在白绒诊台前,将银子放上去,撩开袖子看着炸毛的少年:“仙人现在可以给在下看病了吗?”


    “哼,”白绒蹙了蹙眉坐下,看着赵旻道:“下次不准迟到了!”


    说罢,他抚上赵旻的脉搏。


    须臾,白绒蹙了蹙眉心,换了个手又重新把了一次。


    “没有好转吗?”赵旻也有些担忧道。


    白绒不回,认真地在赵旻脉搏上试了两次,最后吁了口长气:“恭喜你了……确有好转。”


    “真的?”赵旻微微睁了睁眼,有些欣喜道:“才短短几日,就有好转,不知用药可否不满数月?”


    说吧,赵旻解释了一下,“不日,我可能要离开京师。”


    “那不行!”白绒一点就炸了,听赵旻不看病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呼呼地看着赵旻:“哪里有看一半不看的道理,你未来九个月都不能离开我,必须三日诊一次脉!”


    赵旻不解:“嗯……还要吃九个月吗?若是只吃药,诊脉找其他先生代劳,可以吗?”


    “对,九,九个月,”白绒心虚地又萎下来,小声咕哝:“药必须得吃,本仙人既然认下你这个朋友,就不能不管你,至于你要离开——”


    反正他现在也无家可归。


    白绒直勾勾地看着赵旻:“要不,你带着我吧?你要去哪里,只要不去西北我就跟着你。”


    白绒说完,轮到赵旻沉默了。


    他确实很喜欢白绒的性格,只是他自己还没安顿好,带着白绒会不会委屈了他。


    赵旻:“既如此,那我再安排一下,若是先生不嫌弃,过几日我再通知先生。”


    “嗯,这还差不多,”说罢,白绒把赵旻后三日的药给了他,又问“对了,你的房事,近日可勤?”


    “……还好。”赵旻前两次将自己和萧忌相处的情况和白绒交代过了,毕竟生子药想要生子或者不要,都是需要另一方配合的。


    而他和萧忌,都是事后清理。


    白绒是蛊师,对于男男、男女之间的房事询问只是例行公事,自然不会体会到赵旻的尴尬。


    “还好是什么意思?”白绒:“日日还是隔日?”


    “隔日……”赵旻回道。


    “改成日日吧,”白绒面无情绪建议道:“这样对你好些。”


    拿完药,白绒非拉着赵旻在房间里吃了糕点才回去,回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


    好在路上全是白茫茫的积雪,即使没有灯笼也能看清楚路.


    降雪阁内,王总管使唤着小厮将炙肉的架子架上,“动作都慢些,小心路滑!”


    “我来!”卓伦跟着萧忌甫进府,脱下大氅,急匆匆地扎到人堆里:“哈哈哈,王叔也太利索了些,方才从宫里回来主子才给的信儿,这么快就弄好了。”


    萧忌从将手里的马儿交给王总管,问:“夫人在屋里吗?”


    “夫人说是上街一趟,这会儿还未回来。”赵旻走的时候交代了王总管,说送完衣服会去街上一趟,想来着这时候还没忙完。


    萧忌闻言,抬眸看着月色,“罢了,整日在府里待着也闷,先弄着,一会儿夫人回来了再炙。”


    “是,”王总管应下,将萧忌的马儿牵走,便吩咐小厮们先开始烧炭火。


    约莫小半个时辰,一身炭火味儿的卓伦敲响了萧忌书房的门。


    萧忌开门,卓伦将一份密信呈了上去:“主子,江南那边方才送来的。”


    顺天府的人鱼龙混杂,赵墨着一去,皇后和萧景驰又搅合了进去。萧忌在赵墨身边安插的眼线,稍一有动静,便飞鸽传书回京。


    萧忌收了信,放卓伦进殿。


    随后,卓伦又想起千机堂的消息。


    “对了,主子,昨日千机堂的小丫头们来了消息,说白先生正往京赶呢。”


    前些日子小世子中了情|药,主子火急火燎的找人,却落了个空,派去寻人的影卫差点真拆了人家的庙,好在消息送了出去,白聿回京了!


    萧忌将书信扫完,随手扔进了炭火里,“嗯?”


    眨眼半个月过去了,才找到人,小孩儿中的情/药早解了。


    萧忌:“既然回来了,便喊来,阿旻的腿终究治不了根儿,京师的大夫无策,告诉他若是治好了,少不了银子给他修庙。”


    “江南暂时无碍,就等着司礼监的信儿,”萧忌捏了捏眉心,倒是他小看赵墨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查到了周志文的老家去。


    卓伦:“是。”


    “那属下退下了。”


    “慢着,”萧忌随手将自己的大氅穿上,踱步走出房间:“去牵马。”


    这会儿还不回家,莫不是迷了路了。


    ……


    “麻烦快些,”


    长安街上,此时已经没了人影,只有时不时地过来一队巡逻的官兵。


    白绒小孩子脾气,赵旻硬是被他缠了半个多时辰。


    这会儿萧忌应该回府了。


    天黑路滑,马夫万不敢太快,怕翻了车摔了人,但后面夫人催着他紧张地浑身冒汗:“夫人,不能再快了,这会儿路都冻上了,滑的厉害。”


    马夫将将说罢,对面昏暗的小道上边疾驰过来一匹红棕色的马儿。天黑瞧不真切,只见雾蒙蒙的路上,那男子的马儿跑到极快,玄色的大氅夹着风雪飘扬。


    待人到了跟前,马蹄扬起一阵雪花,簌簌落下后才见那双金色的眸。


    “王,王爷!”马夫勒紧缰绳,回头道:“夫人,王爷出来接您了。”


    赵旻闻言,倏地掀开轿子上的帘子,露出一个圆圆脑袋,小脸儿在昏暗的雪地衬得极白。


    萧忌到了马车跟前,翻身下马,一条腿踩上马车,抖了抖手上的雪花,揉了一把赵旻的发顶:“大半夜的不回,去哪了?”


    萧忌身上还带着风雪的寒气,吐息见白雾团在两人视野见升腾起,迷迷糊糊叫人看不清对方的脸。


    少顷,赵旻伸手拂去萧忌大氅上的雪花,弯了弯眉眼,“阿旻去拿药了——”


    赵旻话还没说罢,只觉得脸上一凉。


    萧忌竟然当着马夫和云泉的面,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


    赵旻的脸刷地红了,浓密的长睫上落了雪花,稍微一煽动白色的雪片就落在脸蛋上,化为一点晶莹。


    赵旻红着脸咕哝着:“王爷……”


    云泉:“。”


    马夫:“。”


    “忒慢了些,本王带你骑马,”说着,萧忌直接将人横抱起来放到马鞍上,自己翻身上马,遂将用大氅将怀里人包住:“坐好了。”


    马儿一声长嘶,朝着王府的方向跑去。路上,只剩下云泉和马夫大眼瞪小眼。


    甫回到降雪阁,赵旻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忙活地一堆人。


    萧忌平日喜安静,住着的院子里甚少来人,就是打扫都是王总管定点收拾。


    眼下,院内几个小厮堆着两个雪人,廊下彩色的小灯笼挂满了房檐,卓伦大咧咧地站在炙肉架子前,扇着扇子熏得满脸黑。


    好生热闹!


    萧忌将赵旻抱下马儿,牵着人的手往院子里走。


    后面,云泉也急匆匆地赶了回来,看着院子里在炙肉,眼睛都亮了:“卓伦姐姐,我来帮你!”


    萧忌拉着赵旻在廊下吃姜茶。


    小孩儿乖巧地缩在大氅里,两只小手捧着杯子抿。想赵旻头一次吃姜茶,辣的吐着舌尖,模样倒是可爱。


    如今,已经喝习惯了,一杯下去小脸儿都红润了不少。


    倒也不难养。


    “好喝吗?”萧忌捏了被姜茶,突然问道。


    赵旻分神看着不远处的炭火,被萧忌的问题拉回了思绪,他点点头下意识将自己喝了几口的姜茶呈给萧忌。


    廊下,烛火摇曳。


    萧忌突然来了别样的兴致,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单手挑起赵旻的脸,指腹轻轻拂过他有些微红的嘴角。


    突然不正经,“阿旻的嘴巴太小。”


    赵旻脑海里闪过下午在塌前的一瞬碎片,脸倏地全红了。


    随即,男人沾了姜茶的双指拨动他的唇瓣,撬开唇齿,勾着软嫩的舌尖。


    萧忌搅了两下,抽出手来,问赵旻:“本王的甜吗?”


    赵旻:“……”


    茶?


    还是别的?


    赵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萧忌总是这样,喜欢说一下让人脸红的话,他又实在招架不住。


    偏偏,萧忌不肯罢休。


    “嗯?”


    萧忌挪了椅子,背对着院子里的人。


    他生的高大,又着大氅,背影几乎将赵旻整个人罩住了。


    身影下,萧忌的手分开他的双膝。


    赵旻小声回道:“不,不甜。”不仅不甜…还……


    萧忌轻笑了声,“想什么呢,本王问阿旻,这姜茶可甜?”


    大腿太细了些,捏着骨头能一手折断,掌心热的烫人,偏又着力捏着,萧忌没得到答案,又问他:“膝盖疼吗?”


    “还,还好,”赵旻在雪地里跪过,落下的病根,在阴天便爱发作。


    王府的大夫每到阴天,便准备着姜泥给他敷。


    手到腿根儿了。


    萧忌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看着就像是给他揉膝盖。


    赵旻受不住了,小手紧紧攥着萧忌的手臂:“王,王爷,人多。”


    萧忌松了手,忆起午后小孩儿乖巧顺从的模样,蹙了蹙眉心,将自己的大氅接下来,给人披上哄着问:“阿旻讨厌本王这么做吗?”


    “嗯?”赵旻身上突然多了件带着墨香的大氅,又暖些,身上的燥意下去后也不觉得冷。


    讨厌?


    萧忌房/事要的勤,但谈不上讨厌。


    赵旻吁了口气,抬眸看着院子里热闹的景象,他长这么大……家里从来没如这般热闹过。


    他记忆犹新,八岁那年,院子里飘进来个风筝,那是宁北侯家的小世子的风筝。那日父母进宫赴宴,宁北侯家的小世子带着一群人顺着大槐树爬进了他的院子。


    他们说他是不认字的小笨蛋,语气不好,但临走的时候却给了他一个小风筝,还教他认字。


    他那时候才知道自己的旻字是秋天的意思。


    萧忌喜欢逗他,和那时候的宁北侯小世子一样,虽说他是小笨蛋,但不嫌弃他。


    “怎么,怎么会讨厌……”赵旻垂了垂眸,倏地又抬眼,圆如葡萄的黑色瞳仁望着萧忌:“不讨厌。”


    “那可喜欢?”萧忌又问。


    “……”赵旻没回应,院内,卓伦拎着一直炙好的羊腿,咧着嘴朝着他们过来:“主子!世子羊肉好了!”


    云泉和王总管守在炭火上烤地瓜,“世子!要吃地瓜吗~!”


    萧忌:“……”


    赵旻趁机从萧忌身边溜走了,应着卓伦:“卓伦护卫,我来帮你。”


    大宗的西北地区与蒙古、鞑靼交接,当地多草原沙丘,百姓大多都是靠着河流过游牧生活,故而多是吃肉、喝奶少吃蔬菜。


    萧忌在西北打了数十年的仗,再加上他的母妃是前突厥的和亲公主,养成了口重的习惯。


    回京四年,王府的饮食一直顺着西北口味,但却很少炙肉。


    一是萧忌太忙,两京一十三省要管理,江南和西北又多生战事;二是王府爱吃西北菜的就他和卓伦二人,炙肉自己动手才吃的过瘾,但忙活一整日他嫌麻烦。


    炙烤的外焦里嫩的羊腿肉被卓伦三两下分解开,王总管还准备了一些酱豆子和酸白菜。


    卓伦没让赵旻帮忙,还把片好的第一盘子肉给赵旻送了过去,“世子您快尝尝,属下的手艺,可是跟着公主殿下学来的,保准您喜欢。”


    “谢谢,”赵旻接了过来,放在自己面前。


    他也吃过羊肉,从没觉得难以接受,但是这会儿就是没什么胃口,吃了一片就放下了。


    剩下的,都让萧忌吃了。


    吃完炙肉,萧忌又嫌院子里烟火气太重,带着赵旻搬到了前院的芳华楼上住。


    赵旻方才还只是觉得味道不好闻,现在都饭后半个多时辰了,胃里也隐隐觉得难受。


    洗漱完,他随手准备了热水吃药。


    这时候萧忌也从浴桶里出来,恰好见他拿了药丸出来,问:“怎么了?”


    “嗯?”赵旻将药甫到在手心里,还没吃,看着萧忌过来,“没怎么,就是胃里有些不舒服。”


    “太腻了些,”萧忌从赵旻身后环上他的腰,下颌轻轻靠在他鬓边:“阿旻吃不习惯。”


    “吃的少,”萧忌身上总是热乎乎的,赵旻被他抱着像是被火炉围上一般,而且影响他服药。


    好半天,萧忌没有松开的意思,赵旻才道:“王爷,我,我吃药,您先松一下。”


    “什么药?”萧忌松开人,走到赵旻放药的小几前,往软垫上一靠,将赵旻的药丸倒出来一颗,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赵旻服下药,看着萧忌,“王爷,你不能吃。”


    又解释了一下:“这是补身子的药,不能乱吃。”


    然后,萧忌把药吞了。


    挑眉,问赵旻:“补身子的药?”


    赵旻:“……”


    赵旻眉心微微一簇,小步过去从萧忌手里夺过来药瓶,然后看着萧忌咀嚼的样子,想让萧忌吐出来。


    料想,萧忌见他生气了,捏着他的下颌把药渡了过去。


    随后抱着他上了床:“阿旻,多补补。”


    ……


    夜半,萧忌将累着的小孩儿清理干净,掖好被子,从房间出来。


    顶着黑眼圈的卓伦从房檐上下来,压根没眼看萧忌脖颈间挂着打着结的发带,眯着眼睛问:“主子?”


    萧忌将药丸的瓶子给卓伦看了一眼,“去查查,哪家药铺的。”


    骗小孩儿把蜂蜜糖丸当补药吃。


    萧忌捏了捏眉心,散散道:“找出来,打折他的腿。”


    第28章 第 28 章


    不知是不是昨夜太晚吃了炙肉的原因。


    赵旻翌日一早恶心的厉害。


    昨晚睡觉的时候已经夜半, 辰时前萧忌就顶着风雪进宫上朝,赵旻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云泉候着。


    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赵旻蹙了蹙眉心, 掀开被褥走到痰盂前呕了两下,一阵反酸后身上簌簌地落汗。


    云泉吓坏了,连忙上前扶着:“世子, 您这是怎么了?”


    “许,许是昨天吃的太油腻了, ”赵旻吐完用清水漱了一下口。吐完一次,赵旻脸上堆满了冷汗,几缕碎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显得十分憔悴。


    云泉心疼看着赵旻,拿着帕子在他额上轻轻擦拭:“那云泉去备一些白粥吧,稍微吃一些, 一会儿唤王总管喊太医过来瞧瞧。”


    “不, 不用, ”赵旻摇摇头。


    前几日就有些反胃,最近越发严重, 不知道是不是那药丸的副作用。


    赵旻缓了少顷,起身穿衣服,“一会儿吃完饭再去一趟白先生那里。”


    他身上有生子药的事情,现在只有白绒和母亲知道,若是再让太医看,萧忌肯定就知道了。


    本就剩下不几日的时间,不必麻烦萧忌。


    云泉点了点头, “那云泉先去备早膳。”


    说着,云泉出了芳华楼, 赵旻拿了一早备好的衣服,走到妆奁前整理自己的头发。


    铜镜里,映着他脖颈间的红痕。那是昨夜萧忌吮的,还是征得了他的同意才留下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白绒告诉他,房事可以勤一些,所以昨日萧忌本不想做,是他主动……但还是有些受不住萧忌上来的兴致,赵旻蹙了蹙眉心,穿上一件高领的狐裘小袄,将脖子里的痕迹都遮住.


    卓伦拿着昨夜萧忌给的小瓶子,画了图纸在京师街上问了一路,过了午时刚找到些头绪,不想这时候镖局将江南八百里加急送京的密信呈到了王府。


    无奈,卓伦只好先进了趟宫,回到街上的时候,已经到了亥时。


    ……


    白绒在房间里我待了一整日。


    赵旻不来看诊的日子,他就抓紧研制赵旻后续需要服用的药,但是制作‘毒药’简单,炼制解药却耗尽了精力。


    这边,蛇胆刚刚放进去,下一瞬间就被蛊虫吃了个精光,再将蟹心粉末喂给蛊虫,瞬间蛊虫就被冻死翘翘了。


    “烦死了!”


    白绒恨不得推翻桌子,但上面都是用他的饭钱买的名贵药材,手都掀了一半,他又将桌子放了下来。


    早知道不挣那昧良心的银子了!


    一个多月前,白绒从千机堂逃了出森*晚*整*理来。甫到中原,他人生地不熟只能靠着制蛊为生,但同时他还要一边防着白聿找他,入不敷出。


    那时候,他逃到了京师,接了一个做生子药的活。


    与他会面的是一个贩药贩子,说有人高价求一颗能去父留子的生子药。


    本生子药就对身体有害处,再加上对方要求留子去父,就必须在生子药的基础上再进行改良。


    于是,白绒将数百倍的蟹心粉等寒物加入,服药者若是有孕,也会因为体寒血崩,产后一定会血气亏损而死。


    但加了寒凉之物,服药者又不容易怀孕,所以他又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了一倍情药进去。


    这样一来,服药者不仅能做到产后气血亏,还能中和寒物克制孕子的几率。


    送走这颗药丸后,白绒就后悔了,但茫茫人海,他又不曾与买药之人见面,纵使找了月余也杳无信讯。


    白绒试图说服自己,这件事慢慢就淡了。


    没想到他竟然阴差阳错遇到了服用此药的人。


    ——赵旻。


    给赵旻第一次诊脉的时候,他就试出来了。赵旻体寒之症正是他加了蟹心粉的缘故,并非他说的因为受寒留下了后遗症。


    而且,当时他已经有孕了。


    白绒慌了,从未觉得自己这么对不起一个人。


    他拼了命的研究解药,但始终无果。


    若是赵旻死了,他也不想活了。


    白绒气呼呼的将桌子上的蛊虫垂扁,眼泪不争气地巴拉巴拉掉,他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大坏蛋!你真是个大坏蛋——”


    白绒话音刚落,门前忽然传来‘砰’地一声。


    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轰然到底,激起的尘埃簌簌落下,一身红色劲装的卓伦正站在木门上。


    白绒抹吧抹吧眼泪,抬头一看,懵了。


    “白二?”


    卓伦从百草堂老头那里打听到了【尝千草】的名号,真以为是个江湖骗子,没想到小破楼里的骗子竟然是白家的老二!


    千机堂是西北茕关制蛊世家,背后的堂主是当年在大宗和鞑靼交战时被灭门的白氏家族,后萧忌从死人堆里救下了白聿、白绒兄弟二人,后千机堂堂主白聿便成了硕王府的幕僚和蛊师。


    白绒是白家老二,四年前经常跟着他哥在硕王府蹭饭。


    少年那双浅灰色的双眸和白家独特的银发,卓伦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难以置信的踏过去,捏着白绒的耳朵:“好呀,感情骗我们家小世子的人就是你!”


    “卓伦!疼疼疼——”白绒抓着卓伦的衣服,这个女土匪的力气大的出奇,他的耳朵都快被揪下来了:“先松手!”


    “主子让我找了一整日的小骗子,最后查到自己家里来了,”卓伦松开白绒的耳朵,将装着蜂蜜糖丸的药瓶图纸按在白绒面前:“谁给你的胆子,在主子眼皮子底下招摇撞骗。”


    “你,你听我解释!”白绒揉了揉被卓伦拽的通红的耳朵,扫了眼卓伦的图纸,蔫吧着抵着脑袋。


    这都是什么狗屁缘分!


    介绍赵旻给他认识的老头告诉过他赵旻的身份,说赵旻是萧忌的小老婆。


    白绒本来是不想给熟人看病的,但奈何赵旻给的多,后来他又在赵旻身上诊出来自己卖出去的药。


    白绒还曾一度怀疑,赵旻的生子药是萧忌这个王八蛋买的,但第一次见面赵旻与他说了,是药他母亲买的。


    再后面的事,白绒就没心思打听了。他只想趁着赵旻发现自己怀孕前,研制出来解药。


    “我,我没骗人,”白绒给赵旻吃的糖丸,是党参蜂蜜制作的药引子。现在他对赵旻的病无计可施,只能先用着解寒的药引子先调理着。


    若是他能在赵旻发现自己有身孕之前研制出来解药,那,那赵旻肚子里的孩子不足三月就可以流掉。


    若是研制不出来——


    白绒觉得自己好像又把赵旻推进了另一个火坑,赵旻说他不想要孩子,想来也是因为他是萧忌小老婆的原因。


    中原的有钱人,都喜欢养小老婆,这些人大多身份低微,不配生孩子。


    赵旻生的这般好看,萧忌配不上他!


    “不是蜂蜜糖丸,是,是蜂蜜糖丸不过是药引子,”白绒蔫吧地缩在臂弯里,“赵旻的身子很弱,我只是给他开了一些药引子,后面会改用其他药的。”


    “当真?”卓伦问。


    白绒点了点头:“当真。”


    说罢,他抬眸看了看卓伦,又咕哝问道:“萧忌,萧忌他对赵旻好吗?”


    若是赵旻选择生下这个孩子,身子慢慢调养九个月,说不定没有解药也可以……活下来。


    生子药,产子可解。


    卓伦:“嗯?”


    卓伦相信白绒的话,毕竟是自己看大的,他也没理由骗主子。


    卓伦以为白绒是赵旻的新朋友,想了想道:“主子和小世子感情……”


    主子好像很喜欢小世子,不过赵旻却只是主子第一次要的人,才入府半月宠一点也正常。


    卓伦:“小世子是主子第一个人,自然喜欢的紧,你问这个做什么?”


    白绒若有所思的蹙了蹙眉心,“既喜欢,那,那他们有计划成婚生孩子吗?”


    “想什么呢?”卓伦翻了个白眼,“男人怎么做主子的王妃?且,且喜欢是喜欢,主子又没说要娶小世子进门。”


    小世子也是男子,若不是遇到海平侯夫妇那种父母,也不必……和主子纠缠。


    孽缘。


    卓伦想。主子的名声被搅合的那么差。


    谁知道小世子以后还愿不愿意跟着主子。


    “那,那萧忌根本就不愿意娶赵旻,还,还睡人家!你们硕王府没一个好蛋!”


    白绒气的不行,推着卓伦往外走:“不许告诉萧忌本仙人给赵旻看病的事,不然!不然我……不然我给你们硕王府投/毒,你走!你走你走走!”


    卓伦被推到了门口,也不想和白绒这小子纠缠,毕竟是白绒给小世子看病,确实比中原的大夫管用。


    他爱看就看吧,最好把小世子养的白白胖胖的!


    “知道了知道了,”卓伦迈步,踏着被她踹坏的门出去,两人一转身,看见了站在二楼楼梯口的赵旻。


    卓伦:“。”


    白绒:“。”


    早上赵旻吐了一早上,吃下去的白粥没一个时辰就全吐出来了,后面又休息了半天,到了中午还是不见好。


    云泉和赵旻出了门,赵旻一天没进食,两眼发晕,云泉这次便扶着他上来了。


    谁知道,刚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了卓伦护卫的声音。


    云泉本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后两人聊到了赵旻,聊到了王爷。


    她,她说王爷不会娶世子。


    云泉在赵旻身边吓的一口气都不敢喘。


    卓伦的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世子自然也听清楚了。


    他本以为,世子和王爷是两情相悦——


    “世子,您没事吧?”云泉快哭了,看着面前的卓伦,小声问她:“卓伦姐姐,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真的吗?”


    卓伦:“……”


    完了。


    赵旻脸上却看不到什么情绪,只是脸色略显苍白,“卓伦护卫。”


    “世子,”卓伦挠了挠头,其实她本意不是小世子配不上主子,而是他们还有很多事情没做,现在主子满心满眼都是周志文的事儿,怎么可能和小世子谈婚论嫁。


    “卓伦护卫和白先生认识吗?”赵旻却浅浅一笑,长睫在眼睑下落下一圈月牙形的阴影,苍白的脸颊挤出来的笑,看着卓伦心揪着疼。


    早知道不多嘴了。


    “是,”卓伦把千机堂的事情说了一下,“那日世子从贺宴离开,主子本准备让白先生给您看病的,可惜现在他人还没回来。”


    “这样啊,”赵旻点了点头:“真是巧。”


    “世子您没要看诊便看吧,我,我去宫里一趟——”说罢,卓伦拿着自己的剑,从廊下一跃而起,溜烟跑没影了。


    白绒看着赵旻,愧疚的要死:“赵旻,我,我没想瞒着你,只是——只是我是从家里偷偷溜出来的,不想被抓回去。”


    “嗯。”赵旻没多问白绒和萧忌的关系。


    他衣袖下的手倏然握紧,看着白绒,扶着有些犯恶心的心口,突然觉得如释重负。


    白绒方才说,给他吃的药是药引子,但他们看诊的时候,白绒不是这番说辞。


    白绒瞒了他。


    赵旻问:“药引子的事情,你没说完,对吗?”


    白绒无言以对,咬了咬唇,抬眸看着赵旻,“嗯……赵旻,我不想瞒着你了,但是你听完要……要忍住,我都是为了你好……”


    ……


    卓伦火速从城里跑到宣政殿。


    萧忌这几日忙的不可开交,过了酉时才有时间见她。


    回王府的路上,卓伦把今日见到白绒的事情和萧忌交代了一下,顺便把自己多嘴话也交代了。


    马背上,萧忌闻言倏地勒紧了缰绳,蹙眉问:“你是说,阿旻听了本王不会娶他后,脸色很难看?”


    “……”卓伦:“主子,世子年龄太小,您又将他从侯府那种水深火热的地方救了出来,他对您有些仰慕之情也是难免的。”


    “是吗?”萧忌抬了抬唇,倏而又轻咳了声,正色道:“本王自然知道。”


    “江南的府邸修缮的如何了?”


    卓伦:“都修缮的差不多了,不过马上住不得人,再等两月就差不多能入住了。”


    “那岂不是年后了?”萧忌不满:“尽量快些,本王没那么多耐心。”


    小孩儿这么快就对他爱而难自拔了。


    可如何是好?


    主仆二人甫到王府,见王总管在门前急的团团转。


    萧忌一进门,王总管就蹙眉上前:“王爷,您可算回来了!”


    王总管是从西北硕王府过来的老人,平日做事耐心细致,甚少这般急促不成体统。


    萧忌觉得事情不妙,沉道:“什么事?”


    “夫人,是夫人他病了,”早上夫人就胃口不好,他本准备喊太医过来,谁知夫人说要自己出门看病。


    这一去不要紧,过了亥时没多久,只见云泉和一带着兜帽的少年将晕倒的夫人送了回来。


    然后,那少年便一直守在夫人身边,寸步不离,也不让太医近身。


    王总管:“在屋里呢,下午一起陪着夫人回府的还有一位少年大夫,那大夫不让太医近身,老奴也没办法,只能等王爷您回来。”


    萧忌闻言,蹙眉大步流星朝着降雪阁走。


    卓伦紧随其后。


    心道:完了完了!


    小世子不会被她气病了吧!


    降雪阁内,寝殿,榻上。


    云泉跪在赵旻床边,看着昏睡过去的的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指责白绒:“我们世子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你和世子说了一会儿话,世子就晕过去了呜呜呜。”


    白绒沉默不语,给赵旻施针。


    他现在十分后悔,自己太冲动提前告诉赵旻——


    好在,赵旻只是有点虚弱,加上一时接受不了现实情况,才会短暂晕过去。


    见榻上的人苏醒,白绒瞬间如获大释,冷汗簌簌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愧疚问:“你,你还好吧?”


    这时候,殿外传来了卓伦的声音“主子,您慢点!”


    赵旻倏然一簇眉心,死死抓着白绒的手腕,抿了抿唇:“这件事别,别告诉任何人。”


    白绒滑了滑喉,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但此时说什么都无力回天,他只能应下赵旻:“我,我知道了,你养好身体,有机会治的。”


    下一瞬,萧忌破门而入,直径穿堂而过,走到赵旻身边,看着踏上小脸惨白的人,沉沉道:“怎么回事?”


    “吃坏了肚子,”赵旻支着床坐了起来,示意云泉和白绒先出去:“阿旻没事。”


    白绒这会儿已经顾不上行踪暴露不暴露了,拉着云泉出了门。


    赵旻一整日没吃东西,身子软的厉害,直接靠在萧忌肩膀,迷迷糊糊蹭了他一下:“王爷。”


    “阿旻真的没事了,白先生已经给施了针,只要今后不吃太腻的就好。”


    “当真?”萧忌没什么心思想白绒的事儿,抱着赵旻休息了一会儿,唤王总管备了一些白粥。


    赵旻:“嗯……”


    白绒给赵旻开了些止吐的药,吃完白粥后又服了药,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赵旻已经缓回来了。


    等赵旻睡下,萧忌才喊了卓伦,押着白绒问话。


    白绒已经答应了赵旻,不告诉任何人他身体的秘密,萧忌自然没问出来什么话。


    “当真是身子受了寒气,”萧忌:“若是让本王知道,你给本王的小王妃乱吃药,本王拧断你的脑袋。”


    白绒战战兢兢:“……我,”


    他不是没见识过萧忌的厉害。


    当年鞑靼进犯茕关,萧忌带着一千精锐骑兵歼灭了图兰尓一万铁骑。一脚剁碎了图兰尓的人头,将那具没头的尸体挂在茕关城门前数月,直到成了森森白骨。


    白绒打了个寒颤,咬着牙:“我就是想骗点银子躲着我哥。”


    “滚吧,”萧忌:“别再让本王看见你。”


    “那不行!”白绒是制作赵旻生子药的人,只有他有一线机会解开赵旻体内的药,若是他走了,数月后赵旻必定难产身亡。


    白绒又怂又勇:“我,我和赵旻是好朋友,你要赶走我,赵旻会不开心的。”


    萧忌:“……”


    白绒本来就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萧忌竟然犹豫了,那双好像会吃人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少顷,沉沉道:“本王的阿旻明日醒了,若说与你不过点头之交,你就死定了。”


    萧忌找人将白绒关了起来,准备明天问小孩儿。


    萧忌回到寝殿的时候,已经子时。


    他解了自己的衣服上了塌,将睡着的赵旻揽在怀里,心里想着卓伦说的话。


    若小孩儿真是因为卓伦那一两句话伤心难过了怎么办?


    周志文的事情还没处理完,海平侯府暂时不能动,江南的府邸还要修缮两个月。


    之后——


    还有玉儿的事情。


    萧忌蹙了蹙眉心,吐了口浊气,遂轻轻贴在赵旻背后,将手放在他的腰间。


    小孩儿实在羸弱,腰上没有一丝多余,那腹他一只手就能握住,甚至在某时,那薄薄的肚皮禁不住□□。


    萧忌蹭着少年的青丝,淡淡的药香味儿在鼻腔蔓延,似乎想是某种名贵的药材,沁人心脾,使人魂牵梦绕。


    萧忌睡了个好觉。


    醒来的时候,天蒙蒙亮,怀里的人却没了踪影。


    萧忌甚少睡的这么沉,小孩儿都溜出去了也没发现。


    冬日,夜长。


    辰时前天色还昏暗无比,唯有窗前一轮孤月高照,散散地白光似纱铺下。


    萧忌掀开被褥,从内殿出来,见赵旻独子坐在窗前的小塌前,双腿屈膝,背靠美人椅静静的发呆。


    小孩儿莫不是还因为卓伦的话难过?


    萧忌走过去,不讲理,直接将发呆的人抱在怀里,与他一起赏月:“阿旻看什么呢?”


    赵旻没骨头一样靠在萧忌胸口,轻轻阖上眼,手不自觉放在了自己平整的腹部。


    这里。


    有了他和萧忌的骨肉。


    一个会要他性命,一个他生父不愿承认的骨肉。


    赵旻蹭了蹭萧忌的脸颊,抽出手,拿着萧忌的手放在自己腹部。


    萧忌以为小孩儿让揉肚子,摸了两下,哄道:“阿旻还为卓伦的话生气?”


    “嗯?”


    赵旻缓了一下,握住萧忌的手,“没。”


    “她多嘴,”萧忌将赵旻抱了起来,放在腿上,轻轻含住他的唇瓣,抵着他的额:“阿旻若是生气,本王答应阿旻一件事如何?”


    萧忌:“只要本王能做到,阿旻想要什么都行。”


    赵旻小心地应着萧忌的吻,稍一深入,脊骨似万只蚂蚁在爬,只能软着身子缓一缓。


    白绒说他体内有双倍的情药,他现在有孕,药效会短暂爆发之后迅速消失。


    他还能陪萧忌几日。


    赵旻主动勾着萧忌的脖子,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


    “想要什么?”


    萧忌很吃赵旻主动,小孩儿不需要技巧,稍微一撩拨他便恨不得又要他,但现在赵旻身子不舒服,萧忌只能握着小孩儿的腰,轻笑道:“阿旻,莫要吻,一会儿本王便忍不了了。”


    “哦。”赵旻闻言蹙了蹙眉心,从萧忌身上下来,躺在美人榻上,枕着萧忌的腿看着窗外孤月。


    他没嫁给王宴,却依旧阴差阳错有了萧忌孩子,必死的命运兜兜转转,又回到原来的轨道。


    他还能活九个月。


    赵旻蹭了蹭着萧忌的手心,想留住一点温度,“王爷,阿旻想去找哥哥。”


    第29章 第 29 章


    萧忌抚去青年脸颊的碎发, 勾了勾唇在他脸上啄了一口:“嗯,好。”


    小孩儿的生母是江南人,长这么大许就见过赵墨一个对他好的亲人, 想见他也正常。


    萧忌将人抱了起来,抵着小孩儿的耳垂,轻轻蹭着:“阿旻想去就去。”


    “王爷, 谢谢你,”赵旻红着脸, 支支吾吾:“王爷时辰还早——”


    ……


    半个时辰后。


    赵旻还未漱口,就被萧忌横抱起来,按在了床上。


    一个个吻落下。


    赵旻摸清了萧忌的喜好, 却不知自己也早被萧忌摸清楚了,同样的事情萧忌只是低喘几声,他却一点招架不住。


    事后, 直接睡死过去。


    赵旻再次醒来的时候, 萧忌正在他床前坐着, 手里拿着一棕红色的本子,见他醒了便俯身过来, 在他眼皮上吻了下:“醒了?”


    遂温热的指腹拂过他的唇角:“可有不舒服?”


    赵旻脸一红,立马就想筑巢,钻进被窝里,却被萧忌握住了手,指腹拨弄开唇瓣,勾着湿滑地软/舌,搅合两遍, 装模作样地检查:“没事。”


    赵旻:“……”


    小孩儿红着脸,缩在被褥里, 小手紧紧抓着被角,圆如葡萄的黑眸看着他,腼腆得跟猫儿似得。


    可方才,这张巴掌大的脸,在他身·下,被事物遮住一半——


    萧忌滑了滑喉,把人从被窝里抱了出来,将卓伦送来的江南户籍拿给赵旻:“阿旻看看?”


    海平侯府的爵位,若赵旻想要便非赵旻莫属,但萧忌又怎么会摸不透小孩儿的心思,他大约是不稀罕那爵位的。小孩儿求的少,若有自己的户籍和府邸,今后便不受任何人桎梏,天高任尔飞,累了能回到他怀里就行。


    “这是,户籍?”赵旻翻看了一下,确定这不是侯府的户籍,而是一个崭新的,只有他自己名字的户籍。


    没想到萧忌连这个都给他准备好了。


    赵旻收下,抬唇笑了笑,“谢谢王爷。”


    萧忌,对他真的很好。


    “谢本王作甚?”萧忌:“都是阿旻应得的。”


    赵旻摇摇头:“没,阿旻当初只说了要一百两银子,如今王爷给了金叶子少说也有千两了,王爷还给阿旻办了户籍。”


    赵旻不知道该怎么报答萧忌:“王爷,等阿旻到江南了,就去寺里求尊菩萨,日日焚香求王爷今后平安。”


    等他死后,萧忌还能活五年,若是他到了江南与赵墨打好关系,未来求萧景驰留萧忌性命,不管能不能成功,赵旻都想一试。


    萧忌轻笑了声:“阿旻这般有心,本王甚是欣慰。”


    “都是阿旻应该做的,”赵旻起身,余光扫见外头高高升起的太阳,从萧忌怀里下来,看着他道:“这一个月,阿旻很开心,等阿旻走了,也一辈子都会记住王爷的好的。”


    萧忌蹙眉,“嗯?”


    诧异:“什么?”


    赵旻下了床,在衣柜前套上自己的衣物,拿了萧忌的衣物,折回去站在男人身边,以为萧忌忘了时间,便道:“王爷与阿旻约定的日子,只剩下三五日了。”


    赵旻环上萧忌的腰,“王爷,阿旻该走了。”


    萧忌:“……”


    忘记和小孩儿说了。


    什么一月两月的交易,他从未想过赶走赵旻。


    “本王。”萧忌握住赵旻的手腕,大掌落在他的肩头,看着青年舒展的眉心,萧忌的心倏然一紧。


    他从未问过赵旻愿不愿意跟他。


    最早,因为海平侯想将小孩儿送人,误打误撞成了他的人,小孩儿说要一百两银子,可进府多日,他从未乱花钱。


    可见,那一百两银子,是他预备做盘缠用?


    赵旻一早就准备去江南投奔赵墨?


    须臾,萧忌吁了口浊气,簇着眉心问:“想走?”


    “嗯,阿旻想去江南,”赵旻说着,脸上才带了些喜色,“今后,不回京师,先看看哥哥,再带着云泉离开,就我们两个人生活。”


    赵旻思绪有些飘远,他本来计划着未来可以慢慢帮帮萧忌,现在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九个月的时间,他只能守着赵墨,等孩子生下来,他留下的银子给云泉,让云泉给孩子找个好人家。


    若赵墨愿意帮他,最好不过,若是赵墨不愿意,他也不能给萧忌添乱,就当腹中的孩子,是他一人的。


    罢了。


    须臾,萧忌松开赵旻,穿好衣物,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好,过几日本王找艘船,送阿旻回江南找哥哥。”


    左右才养了半月多,一直在他身边待着,心思着实难猜。


    江南的府邸修缮得差不多,送小孩儿过去修养几月,他之后总是要去江南一趟的,这些日子的耳鬓厮磨,总要有些感情在,小孩儿还能不念着?


    ……


    宣政殿。


    正午,本今日休沐的通令将将传下去,信儿都没到各位大人府上,那位又一头扎进了宣政殿,一口气革了顺天府三位老臣!


    午后,冯弘等司礼监一众人,侯在宣政殿外,手里拿着江南八百里加急的密信。


    “祖宗,这信儿子要是送进去了,小命难保啊!”小太监攥着信磕着头:“今日主子爷心情不好,儿子不敢!”


    冯弘也战战兢兢,他们司礼监在平庆年间就是掌管内务的部分,现如今好容易有了南北镇抚司和几个京师小衙门管,都仰仗着里头那位西北杀神。


    周志文的事儿早不送信儿,晚不送信儿,非赶上那位今日兴致不高的时候送来。这信若送进去没个好消息,轻则砍个脑袋,重则整个司礼监跟着倒霉。


    冯弘也束手无策,恰这时候,卓伦从房檐上跃下。


    冯弘宛如见到了如来佛祖,奉承着:“卓伦护卫你来的正是时候,奴才这儿刚收到了江南急送,您给王爷送进去吧。”


    “嗯,”卓伦收了信,纳闷看着众人:“你们都跪在这里作甚?主子不在里面吗?”


    “在呢,”冯弘笑嘻嘻:“主子爷今日午时就过来了,这会儿应该忙着呢,奴才准备送进去,这不您来了,就顺手捎给主子爷吧。”


    “知道了。”卓伦没多想,拿着信进了宣政殿。


    卓伦甫一进殿,见珠帘后的男人眉心紧蹙,案前是堆积了数日的奏折。


    她还未进门,内殿就传来萧忌沉沉的声音:“滚出去。”


    卓伦觉得气氛不太对。


    冯弘这厮怪不得不进门,主子这样子明显是在生气!!!


    “主子,”卓伦道:“是我,江南那边又送信了。”


    卓伦说罢,小心翼翼地往内殿走,“您这会儿要看看吗?”


    内阁,书案前,萧忌捏了捏眉心,“读。”


    “好。”卓伦这才该放腿进门,她匆忙拆了信,读给案前紧蹙眉心的男人听。


    ……


    “周志文的老家找到线索了。”卓伦挤着眉心,复述一遍,“主子,要差人下手吗?”


    萧忌亦然眉心紧蹙。


    萧玉的死因四年前就盖棺定论,这四年间,他将顺天府能用之人都审查了个遍,不管是用了刑还是要挟,始终没有收获。


    似乎,玉儿的死,就是一个意外。


    眼下,千机堂的暗卫却在周志文老家查到了盼儿的下落。


    盼儿是公主府的婢女,四年前他还未回京之时,公主府一场大火,五十多人命葬身火海。


    人,为何在周志文老家?


    “勿要打草惊蛇,”萧忌:“将消息封死,务必找到此人的下落。”


    卓伦应下,“那属下去办,最多两三月,一定能找到幕后主使,到时候和他们新仇旧恨一起算。”


    “属下就不信,他们中原人不明是非!”


    “嗯,”萧忌蹙着眉心,“再去办另一件事,”


    萧忌:“江南的府邸十日内必须修缮好。三日后,差几个死士护送赵旻去江南,务必保证他安全到赵墨身边。”


    “……主子要把小世子送到赵墨身边?”


    卓伦搞不明白了,主子不是说要年前和小世子一起回江南过年的吗?


    “是,”卓伦先应下,又问:“主子咱们也三日就出发去江南吗?京师还有很多事没办完,海平侯府还没处理,咱们不再等等吗?”


    “等不了。”萧忌捏着卓伦送来的密信,长长吁了口气:“先送他过去,对外放出去消息,就说本王喜新厌旧,将人赶走了。”


    卓伦:“?”


    “主子您这不会是怕连累小世子?”


    除了这个理由,卓伦找不到理由。


    他们四年前回京,用西北的兵权逼宣隆下台,对外宣隆一直身体抱恙在南山寺养病。但对内,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名不正言不顺的把持大宗的朝政。


    这四年间,他们如履薄冰。


    眼下,若公主的死因查明白,当年太妃之死,如今公主的死,主子不可能不报仇,她从万人坑里活下来,不可能不为她们故国的公主讨回公道!


    若,背后之人,真的是宣隆,主子的性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到时候,他们整个硕王府背负全天下的骂名,是史书上千古罪人,千秋万代都是逆贼叛党。


    小世子,不该搅合进来。


    “不,”萧忌掀了掀眼皮,抬手看着自己的掌,掌心似乎还留存这小孩儿身上的香气。


    “本王要他,”萧忌勾了勾唇:“只是暂时……送他去江南养养。”


    “日后,本王等他主动回来。”


    卓伦:“……”


    小世子性子腼腆,有什么事儿都藏在心里,就是真的仰慕主子,怕也不会主动上门的。


    这句话卓伦没说。


    卓伦:“主子,眼下还是先忙我们的事。”


    “嗯,”萧忌:“本王知道了,备马,本王去见个人。”


    ……


    翌日,王府内,云泉得知了他们要去江南的事情,难过了一晌午。


    他们世子好不容易过两天好日子,怎么又要走,还去找赵墨。


    赵墨对他们世子一点都不好,都是因为他他们世子才会无家可归,只有王爷对世子才是最好的!


    赵旻这几日害喜食欲不佳,幸好有白绒陪在他身边,随时能开一些止吐的药,否则怕是很难瞒住萧忌。


    萧忌给他备好了去江南的船,还让王总管在街上买了几个使唤的小厮,光是收拾行李就收拾了半天了。


    降雪阁内,白绒在廊下给赵旻诊脉。院子里云泉跟在王总管屁股后面收拾行李。


    白绒诊完,长长吁了口气,“近日会觉得身子畏冷吗?”


    “还好,”每日都有萧忌陪着他睡,并不会觉得冷,只是昨夜萧忌没回,今早起来的时候觉得手有点凉。


    “行吧,”白绒收了银针,看着赵旻稍微带着气色的小脸,不解问:“你为什么非要走呀,萧忌这里有吃有喝不好吗?”


    赵旻的身子不宜舟车劳顿。


    “王爷年纪也不小了,”赵旻记得萧忌和他说过,他已经被介绍着娶王妃了,而且本来自己和萧忌就是露水情缘,如今他还怀上了萧忌的孩子,若是因此连累的萧忌,他死不瞑目。


    赵旻想不通,为何房事后他们都有清理,还是会怀上孩子。


    赵旻恹恹道:“他以后总要成婚生子的,我不能连累了他。”


    白绒不懂:“行吧,不懂你们中原人,说你们保守吧?生子药可是从你们这里时兴起来的,若说你们开放吧?你们又看不上男子生的孩子,睡个男人藏着掖着。”


    白绒皱巴巴撇嘴。


    其实,赵旻要是愿意生下这个孩子,没萧忌的帮忙可不行,男子怀孕多行房事利于生产。


    但是赵旻说过不要。


    白绒:“我尽量在三个月前研制出来解药,到时候对你的身子伤害也不大。”


    “嗯,”赵旻怅然一笑而过。


    这个孩子根本无解。


    白绒将生子药的事情从头到尾给他解释了一遍,赵旻原单纯的以为话本里自己会难产而亡是因为王宴,殊不知从他吃下生子药的时候,结局就注定无解。


    要他死的人,是养育了他十几年的母亲。


    这个孩子他生与不生,都是死路一条,为何不留下他呢?


    “赵旻,”白绒纠结,想劝劝赵旻留下这个孩子。


    就算萧忌不要赵旻肚子里的孩子那又如何,总归是他研制出来这害人的药,赵旻生下来他也要负责!


    “怎么了?”赵旻回眸看着小脸皱巴巴森*晚*整*理的白绒。


    白绒:“你,你为什么不问问萧忌呢,万一萧忌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不娶王妃也要保住你和你的孩子呢?”


    “……”赵旻舔了舔唇珠,衣袖里的手倏地握紧了。


    他道:“怎么,怎么可能呢。”


    萧忌那样厉害的人,怎么会喜欢上他呢,最多也是觉得他容貌尚可入眼,留着暖床罢了。


    再过几个月,他肚子大了,身子笨拙,就连唯一的好感也不能给萧忌留下了。


    白绒泄气:“行吧。”


    萧忌那人确实不好琢磨。


    白绒:“总之,我会想办法的。”


    晚上,萧忌依旧在宣政殿没有回来,赵旻吃完晚膳,拿了本话本在房间里看,云泉守着他心情不太好。


    这时候,寝殿的门被敲响。


    王总管的声音响了起来:“世子,您睡了吗?”


    王总管又改了称呼,重新喊他世子。想必是萧忌交代的吧。


    赵旻怔了少顷,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唤云泉开门:“没呢。”


    “宫里头来了信儿,说晚点王爷回来,让云泉出来吧。”王总管道。


    赵旻蹙眉,闻言开门将云泉送了出去。


    王总管又问:“世子的物件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吧?”


    “是,”赵旻:“这些日子麻烦您了。”


    “世子说哪里的话,”王总管垂了垂眼,轻轻吁了口气,“您,您是王爷的人,就是这王府的小主人,老奴伺候您高兴还来不及呢。”


    王总管平时很少与赵旻说这么多话,今日不知怎地,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赵旻唤云泉先走,少顷才问:“王总管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老奴……”王总管:“王爷十多岁的时候珍妃娘娘就走了,后来王爷一人跟着周老将军在西北打仗,领了封地又十年没回京,若不是公主殿下——王爷这时候怕已经在西北安了家。”


    “王爷性子可能有些急躁,”王总管:“偏小世子您温和,兴许有时候王爷说话伤人了,但老奴始终觉得,王爷对世子您是上心的。”


    “您第一次来王府的时候,前好些日子,赵学士联合朝中的老臣参奏王爷,王爷才对侯府怨气大,可,王爷还是让您进门了。”


    “这些话老奴不说,日后您走了,怕是没机会说了。”王总管说着,又长长吁了口气:“世子您——”非走不可吗?


    王总管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卓伦和萧忌的身影已经到了跟前。


    “主子,属下在外头等您。”


    萧忌冷冷应了声,走到王总管面前,沉沉道:“退下。”


    “老奴多嘴了,”王总管只好退下。


    赵旻有些失神,看着一日多没见的萧忌,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萧忌没有理他,径直走进寝殿后,才道:“进来。”


    赵旻看着王总管落寞的背影,心里思绪杂乱,被萧忌喊了一声,才回神关门,进了寝殿。


    萧忌进了门就解了自己的大氅,随手便丢在地上,皂靴踩在上头,似乎心情不美妙。


    赵旻跟在男人身后,将他的衣物捡了起来,小声道:“王爷,阿旻明日就走了。”


    萧忌:“……”


    “嗯。”


    萧忌将自己的常服褪下,玄色里衣大咧咧地敞开着。


    方才赵旻在房间看书,烛火点得很足,可见萧忌敞开的领口处有道整齐的刀疤,横在胸口前。


    赵旻以前和萧忌同房,萧忌甚少将自己的寝衣褪下,他也没好意思看过萧忌的身子。


    看到那道伤疤,赵旻蹙了下眉心。


    方才王总管说,萧忌十二岁就去了西北,上阵杀敌,战功赫赫。


    他十二岁的时候,甫上学堂,字总是认不全,日日被打手板。


    他怎么配得上萧忌呢。


    “嗯,”赵旻应了声,又见萧忌换了身玄色的衣物。


    赵旻本以为萧忌是回来休息的。


    “王爷,还要出门吗?”赵旻上前,主动帮萧忌系上裤带,“都,都这么晚了。”


    “嗯,出趟远门。”萧忌垂眸,看着怀下的小孩儿,脸熏得红滴滴的,唇瓣轻轻张合,喘着香气儿。


    烦。


    倏地,萧忌伸手捏住赵旻的下颌,使人抬眸看着他。


    一整日,小孩儿都没想他?


    赵旻手里还揪着萧忌的裤带,稍一松懈,萧忌的裤子就掉了。


    萧忌却垂眸,那双妖异的金色瞳仁看着他,倏然,重重吻了下来。


    几乎不给对方留喘息的余地。


    须臾,赵旻上气不气下气儿,红着脸靠着萧忌胸前,摇头:“王爷,不,不亲,喘不上来气了。”


    “受着。”


    萧忌本不准备回来这一趟的。


    整整一月,小孩儿忒狠了些,说走就走。


    萧忌单手托着赵旻,将人压在了窗前,“若他日再见,本王便不能动你。”


    “说好一个月就一个月,”萧忌轻轻含住赵旻的耳垂,舔|弄他的耳廓,自背后箍住了他的腰:“今日既不满,阿旻便还是本王的人。”


    许是因为情药的原因,赵旻脑子昏昏沉沉,顺着萧忌,乖巧地靠在他的肩头。后面索性没了知觉,身体本能的想和萧忌融为一体。


    靠近。


    融化。


    不知过了多久,赵旻都睡了,萧忌还没走。


    半梦半醒间,萧忌并没有想往常一样待他去洗漱,而是直接将他裹进了被子里,拿了什么温凉物件放在他腿心。


    不舒服,又不难受。


    “本王给你两个月时间玩儿,”萧忌动了手,把弄那玉串,又怕堵着小孩儿不舒服,最后还是拿了出来。


    “阿旻。”他喊了声,捏着睡着的人小脸儿,轻轻舔上他的耳廓。


    “你跑不掉。”


    翌日,赵旻直接睡过头。


    本来该辰时出发的船,一直等到了正午。


    冬天,晚上京师的河水容易结冰,只能白天出发,赵旻睡过了头,当天船不能坐。


    萧忌那晚子时从房间出来,带着卓伦去了崇州。


    翌日往京师赶的时候,夜半收到了王府的信儿。


    彼时,他们连夜赶路,若是按照计划走,第二天白天刚好赶到码头。


    驿站,卓伦刚给快被跑死的马儿续上粮草,只见站在驿站门口的萧忌,一脚将门前的柱子踹断了。


    ‘轰隆’一声,天打雷了似的。


    驿站的马夫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王爷息怒!”虽然不知好端端为何发怒。


    卓伦硬着头皮走过去,试探着问:“主子,您怎么了?”


    萧忌立在孤月下,捏着手里的信封。


    没想到。


    小孩儿提前走陆路跑了。


    “赵旻,先走了。”


    第30章 第 30 章


    由京师向南出发, 约要走上半月,才能到江南的金陵城。


    萧忌本来已经安排好了客船送他们,但出发前一日, 赵旻不小心睡过了头,便只能找了马车。当日便和白绒云泉出发,这一走就是半月。


    京师冬季干燥, 下了雪融化时才会冷,但金陵城气候湿润, 甫到了便觉得湿冷非常,就是穿着顶好的棉花小袄也禁不住。


    从峡口进了金陵城,在路上啃了半个月干饼受了半个月冻的白绒就不干了。


    到金陵这日, 天气不错,一早就露出了太阳。


    到了客栈,白绒给赵旻把脉, 看诊完非赖着不走, 要赵旻陪着去吃金陵酱鸭。


    白绒赖皮揽着赵旻的胳膊, 时不时的晃一晃:“我不管我不管!好不容易到了金陵城,你那个不靠谱的哥哥也没来接我们, 谁知道吃了上顿还有没有下顿,咱们出门嘛!”


    “你和云泉去吧,”赵旻被白绒晃得话本都看不清了,无奈只能将书放下,抬眸看着在一边煨药的云泉:“云泉,药放在哪里,我来看着, 你和小白去街上吃点东西吧。”


    云泉拨浪鼓似的摇头:“云泉不要!”


    “我才不要他!”两人异口同声。


    “世子,这一路上您的胃口都不太好, ”云泉垂眸,扇着手里的小扇子,控制烟火不往赵旻那里吹:“您身子本来就不好,现在……现在还有了身子,云泉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陪着您。”


    云泉的话一出,白绒瞬间就蔫巴了。


    来金陵的一路上,赵旻的孕吐反应越来越大,这就说明他肚子的孩子生长的很好,若是他再研制不出来解药,就必须帮着赵旻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呢。


    赵旻才会不会怪他。


    “有了身孕更应该出去转转的……”白绒愧疚地看着赵旻,“多吃些好吃的,养好身子嘛。”


    “要不是你,我们世子怎么会怀孕!”云泉自从知道了赵旻的生子药是白绒研制的后,对白绒时不时就冷嘲热讽:“你现在还是多花点心思研制解药,若世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只是拿钱办事——”


    白绒那里吃过苦头,他这辈子吃的唯一一次的苦,他跟着白聿在萧忌的军营里吃军粮的日子。


    他是整个大宗最有天赋的蛊师,十八年间只有别人都围着他转!


    即使心里是十分愧疚的,白绒嘴上也不受委屈,直勾勾盯着云泉:“你怎么不说是你们侯府的人——”


    说罢,白绒余光扫见赵旻,青年小脸一白,他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脑袋一偏:“算了,不去就不去。”


    “走吧,”赵旻穿上自己的小袄,“与哥哥约好的日子也是今天,一会儿上街说不定就遇到了。”


    说罢,赵旻从枕头底下取走自己的玉牌,白润的玉料似乎还带着温度,他思忖少顷,将玉牌挂在腰间。


    赵旻:“云泉将药温好就是,一会儿回来再喝。”


    “好,”云泉不情愿的将弄好的药用棉布包裹上,洗了洗手,跟上赵旻,小声咕哝:“世子,您干嘛对他那么好啊,若不是他,您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这件事不怪小白,”赵旻缓缓道:“——走吧。”


    白绒心里一酸,停下步子看着赵旻。


    他,已经知道错了。


    .


    赵墨挂了个盐政的职,但实事都由萧景驰去做。这日一早,萧景驰从海南回到金陵,晌午刚刚到了赵墨的院子,就见赵墨带着一堆小厮,在院子里弄了好多新家具。


    “太傅,这月的俸禄提前发了吗?”萧景驰从马背上下来,看着赵墨身边的新家具,还都是新时兴起来的,“这张拔步床得好几百两银子吧?”


    赵墨脸上的喜色藏不住,这些东西确实花了不少银子,但不是他的俸禄,而是母亲留下来的。赵旻的书信写,说大约今日酉时才能到,他在京师长大,肯定很不习惯这边的东西。


    这些东西他半月前就定制好了,紧赶慢赶,算是在今天弄来了。


    希望阿旻能喜欢。


    “这都是给阿旻准备的,”赵旻抬了抬唇:“阿旻自小在京师长大,来了金陵肯定不习惯。”


    萧景驰走了半月了,不知道赵旻要来江南的消息,挠了挠头:“皇婶婶要来吗?”


    那皇叔岂不是也要来!


    “皇叔皇婶不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吧?”萧景驰摸了把自己不修边幅的胡子,头上也没带冠,哪里有太子的模样:“我赶紧回房收拾——”否则皇叔又该教训他了。


    “不用。”赵墨一听萧忌二字脸色就不好,方才明明还带着笑意,倏地就耷拉下脸了,冷冷道:“阿旻今后不是殿下的皇婶,请殿下不要乱说话。”


    萧景驰:“……”


    挠了挠头:“孤,孤知道了。”


    萧景驰今年也不过才十四五岁,孩子心性,赵墨也习惯他没大没小了。平时总是我我我的自称,若他说的重了,才能想起来自己还是个太子。


    “好了,殿下今日才回来,赶紧休息一下,我出门去接一下阿旻。”


    说罢,赵墨头也不回地带着小厮走了。


    .


    赵旻陪着白绒上了街,打听了一番,在当地一处有名的酒楼吃了白绒心心念念的酱鸭。过了午时,三个人又踱步往客栈走。


    才到了门前,只见客栈前站着几个穿葛布衣的小厮,小厮围着的男子,身着淡青色的长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端正立在门前,远远瞧着芝兰玉树、风光霁月。


    正是赵墨。


    赵墨本以为自己提前到了客栈,殊不知他一问,掌柜的说赵旻早早就到了,方才出了门吃饭。客栈是金陵官办的驿站,平时还接待一些官员,掌柜的自然认得赵墨。


    掌柜不敢怠慢让赵墨在房间里等,但赵墨有些激动,实在是坐不住,一直在门前等着。


    “哥哥。”赵旻还没走到跟前,先喊了声,赵墨便顺着看了过来,星眉一展,脸上遂挂上了笑:“阿旻!”


    赵墨素日里给外人的形象,总是一本正经、沉静内敛甚少将情绪外露,只是见了赵旻,规矩体统什么都一时抛之脑后,步子轻快的朝着赵旻走去。


    “许久未见,阿旻怎么又清瘦了?”赵墨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喜悦之情难以遮盖:“哥哥甚想阿旻。”


    云泉拎着给世子买的梅花糕,看着不想看见的赵墨,打断道:“世子,咱们走了好久了,您快回去休息一下吧。”


    白绒:“……”


    不是他的错觉。


    云泉就是不喜欢赵旻这个真世子哥哥。


    赵墨闻言,这才觉得自己有些激动了,连忙松开赵旻:“阿旻,哥哥有些逾矩了。”


    “先进去吧,休息一会儿,哥哥带你回家。”


    赵旻应了声:“嗯。”


    赵旻回房间吃药,没过多休息,便提起了扫墓的事。


    赵墨之前在侯府时给过他一个长命锁,那长命锁是他的生母留下的。


    赵旻很难去幻想他的生母是怎样的一个人,来时路上,他琢磨了很久。


    那个没见过面的女子,应该很爱他吧,将他和赵墨的身世调换,一定是想给自己一个好的生活。


    肯定和侯府的父母是不一样的。


    赵墨没想到赵旻会主动提起这件事,思忖少顷,他才道:“母亲走了小一年了,临终前她一直很懊悔将你送走——阿旻,你不恨母亲吗?”


    赵墨从小被母亲呵护长大。母亲是金陵城千金一曲的乐女,为了给他一个好环境考取功名,花了半辈子的银子给他办了新户籍,让他清清白白的参加了科考。


    犹记得,十多岁那年的乡试的时候,母亲更是夜夜睡不好觉,大半夜的和父亲从金陵往津州走。数千里路,匆匆见了一面,送了些她亲手做的糕点又折回去。


    而这些东西,本应该是赵旻的。


    赵墨说完,垂眸看着小几前吃药的青年。


    赵旻生的八分似他的母亲,两分像父亲。母亲生的极美,温柔安静,总是恬静地唤他“墨儿”就和现在的赵旻喊他“哥哥”时候的样子一般。


    赵旻摇了摇头,许是这么多年,他接触的人太少的原因。


    赵旻似乎不懂什么叫恨,或者说记不住恨,他总是本能想起某个人对他好的样子。


    比如,萧忌总是给他很多小惊喜。


    赵旻发觉自己的思绪有些偏了。


    他收了收神:“是阿旻没福气罢了。”


    “既然来了金陵,理应……去看看夫人的。”


    赵墨的心狠狠一揪。


    “嗯,”赵墨:“阿旻吃完药,哥哥带阿旻先去扫墓。”


    母亲的墓地就在金陵城内,赵墨带着赵旻单独去扫了墓,白绒和云泉跟着赵墨的小厮先回了赵家。


    兄弟二人回到家里时,天色已经微微有些暗了。


    赵墨给赵旻准备了很多在侯府他常用的。


    回家的路上,赵墨将金陵城的情况和赵旻说了一二,本想问问他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没。


    谁知两人到了家门口,顺天府的李府尹李正德和本该在前线的江南直隶总督王茂清守在门前。


    除此之外,门前,还停着宋秀轿子、几匹马儿和一众顺天府卫军。


    跟着赵旻的白绒和云泉带着行李正要上车。


    赵墨不解,上前给两位大人行了礼:“李府尹,王大人,不知两位到访有何贵干?”


    “赵盐政可算回来了,”李正德是萧忌的人,赵墨来了顺天府后屡屡遭此人掣肘,故而两人关系甚冷。


    李正德:“本官接到京师的通知,来接小世子回世子府。”


    王茂清虽是江南直隶总督兼兵部尚书,但甚少在顺天府待着,且此人从不参与党争,也甚少和李正德伙同。


    “总督大人,”赵墨只能将疑问抛给王茂清:“阿旻是我弟弟,理应住在我府上,且海平侯府早就北迁京师,金陵哪里来的世子府?”


    两位江南一把手轻咳了声,目光放在了他身后的赵旻身上。


    那位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函交代了的,小王妃在金陵暂住,若是瘦了病了,他们的乌纱帽也不用戴了。


    “赵盐政,让李大人说吧。”


    王茂清虽不参与党争,但这时候他不能和萧忌作对。一边是江南的百姓一边是忠良虚名,他掂的清。


    李正德更不用说了,前半月王家旧部的事情还是他捅出来的,算是挑明了站萧忌这边,赵墨是皇后派过来的人,他怎么能让小王妃被赵墨看管着。


    “世子殿下,”李正德拘了拘腰:“您有所不知,前几月您还没来的时候王爷就交代了给您置办府邸事儿,现如今您刚到,哎,正好这府邸就竣工了。家具绿植、琉璃黛瓦、就连您院子里的竹林园景都是金陵一顶一的好货,小厮和丫头们都准备迎您了,下官这就送您回府休息?”


    赵旻有些诧异:“……这样。”


    他来时,萧忌并未对他说还送了院子给他,他也是准备在赵墨这里暂住几日,再租赁院子。


    王茂清清了清嗓子:“世子您快请吧,属下今夜还需赶往南海,误了时辰怕有海上倭寇生变。”


    赵旻:“……”


    “世子,咱们还是听王爷的话吧,”云泉下了轿子,一把从赵墨怀里夺走赵旻的小包裹:“赵大人平时还要上朝,咱们在这里打扰他不好。”


    白绒也不喜欢赵墨的院子,他就是单纯想住萧忌给置办的府邸,且赵旻身子要静养:“赵旻,你的身子不好,确实需要静养。”


    赵旻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赵墨,方才说好了的,他在赵墨这里住下,改日赵墨空了带他去金陵城看看旧宅子。


    “无妨,”赵墨抽了抽嘴角,“既然王爷都安排好了,那哥哥也不留阿旻了。明日,哥哥下了朝去阿旻那里。”


    赵旻蹙了蹙眉心,面前两位穿着常服的还催着,他应了声,只好跟着上了轿子。


    “赵盐政,幸苦你接世子回来,”李正德捋了捋胡子,走到赵墨身边,俯身道:“您也别怪,这都是王爷安排好的。如今这大宗的天还是靠王爷顶着,若有一日太子殿下同王爷那样,潜心处理政务、击退江南祸害了百姓多年的倭寇。到时候您想要这顶乌纱帽,那就是囊中取物。不过在此之前,你就想打拉拢小世子了喽。”


    “李府尹,”赵墨咬牙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注1〉


    说罢,赵墨不理对方,帮着赵旻拿行李.


    赵旻上了顺天府两位大人的马车,约莫走了两刻钟的时间,马儿在一处雅致的院落停下。


    金陵地处江南,常年潮湿,这与京师大不相同。


    院子建在金陵河旁,围墙外种着一排竹林,墙体用白灰粉过,防潮又美观。


    甫一进了门,入眼便是梅林,红梅娇艳欲滴、白梅清冷孤傲。园子里到处点缀着竹林,假山溪水,穿园而过又是几米长的紫藤连廊。


    李府尹带着赵旻进门,还不忘了介绍:“世子您看,等过了年,这连廊下的紫藤或就开了,缠绕着柱子开花,甚美呢。”


    “还有这边,”李府尹:“这里有两个秋千,用的都是上好沉香木,不仅结实还透着淡淡的香味儿。不过下官办事不利,这个秋千怕是还要半月才能弄好。”


    赵旻越往里走,越是头大。


    来时萧忌给了许诺的一百两银子不说,还给他置办了户籍,差小厮一路将他们护送到了金陵。眼下这宅子,虽说没京师的摄政王府大,但装点用工,肉眼可见比萧忌的王府还精致,可谓三步一景。


    “这宅子……”赵旻见不到萧忌的人,如何拒绝,怕是他这身边的李府尹也做不了主。


    “这院子好!”白绒乐开了花,一路小跑着:“过年的时候咱们可以在这里炙肉,西北菜,你们肯定没吃过!”


    云泉白眼:“哼。”


    王爷对他的世子可好的不得了,区区炙肉,他们早就吃过了,还是王爷亲自给世子弄的!


    “世子,王爷对您真好,”云泉陪着赵旻,跟着李府尹往寝殿走,沿途看着精致的装修,心里暗暗为世子开心。


    一定是老天爷开眼了,知道他们世子受了苦,让世子遇见王爷!


    “前头就是卧房了,”李府尹:“王爷都交代了,世子您的房间下官不能进,不过物件都准备齐全了。后院是下人们的房间,小厮丫头都在后院候着呢。”


    说罢,李府尹又看了看赵旻身边的云泉:“王爷还交代了,您身边的云公子就住您前院,房间都安置好了,方便云公子和世子您说话,陪着您解闷儿。”


    “……”赵旻:“麻烦您留下个做饭的嬷嬷,其他的丫头小厮您都差走吧。”


    “好……”吧,李府尹只能应下,差人将赵旻的行李都送进了卧房。


    赵旻进去的时候,发现卧房院门牌匾上面刻着降雪阁三个字。


    一看就是是萧忌的字迹。


    赵旻心间漏了一拍。


    云泉跟在赵旻身后,进门帮他收拾衣物,开心道:“世子,一会儿洗个热水澡吧,这金陵的气候真是奇怪,总觉得闷闷的。”


    “嗯,”赵旻软绵绵应了一声,进了房门,入眼便看到了和萧忌寝殿一样的规格,就连铜镜妆奁、地板小几都是一模一样的。


    云泉也吃了一惊,遂眼睛就亮了:“王爷真是有心啊,东西都是世子常用的!”


    赵旻蹙了蹙眉心,掀开珠帘,果然内殿的床也和萧忌的相同,唯一不同的就是墙上多了几幅画。


    几张萧忌的画像。


    赵旻扶额,缓了缓,抬眸看着最靠床前的画像。


    画中的萧忌身着玄金战甲,一手持千金红缨枪,一手牵着手里的蒙古战马。身后大宗军徽帆旗迎着血雪飘扬,数十万西北骑兵紧随其后,千军万马的铁蹄响声似乎要透过画纸,振聋发聩。


    画上面写着日期,平庆五十二年,立冬。


    ——胡尔营之战。


    赵旻收了收思绪,本想着让云泉把画像摘下,可看了一番,又觉得挂着也不错。


    萧忌当年不过才十八岁,已经是为大宗打了无数胜仗的西北战神,战功赫赫,真的好厉害。


    “世子,您的衣物都收拾好了,”云泉乐呵呵的又帮赵旻整理了床,随后才出门:“云泉去给你烧热水,洗完澡您就睡。”


    说罢,云泉又高兴地脱口而出:“您睡好了,小王爷才能睡好。”


    赵旻:“……嗯,”


    云泉一愣,才发觉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


    世子不想要小王爷。


    半个多时辰,云泉把热水送了过来,赵旻洗漱完便上了床休息。床上,云泉把被褥放好了,只是被褥边多了一个方形的蚕丝枕头。


    ……


    是腰枕。


    半个月过去了。


    赵旻无言。


    离开萧忌半个月了,来金陵的一路上,还很难改掉在王府养成的习惯。


    他动手拿起枕头,绵软的触感又将他的思绪拉回和萧忌同床共枕的时候。绸缎的枕面似乎还带着温度。偶时,萧忌把腰枕垫在他身下,咬着他的耳垂沉沉说道:“乖,抬腰。”


    赵旻无奈,将腰枕藏在另一床被子里,眼不见为净。


    却不想折腾一番彻底睡不着了。


    他想。


    萧忌他不会是故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