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拿来吧你
“柠——柠。”
在这场算不上家庭会议的家庭会议上,终于从女儿口中得知是怎么回事的女鬼幽幽松了口气,面色却依然凝重。
“不可以再、捡鬼回来了。”她缓慢摇头,“咱们家——真的、塞不下了。”
虞柠:“……”
怎么说得跟她在到处捡流浪猫一样?
“没关系,妈妈。”她宽慰道,“这个问题我考虑到了。”
“之前我不是在找新租房吗?已经有合适的下家了,我这两天去找人帮忙收拾一下,等收拾得差不多了咱们就搬进去,地方保准够。”
真的吗?她不信。
女人有些忧心忡忡。
她怎么觉得这并不是个结束呢。
“好吧,”她还是先姑且点了头,鉴于这次似乎又是自己想得太多,就说得隐晦了点,免得反倒真勾起女儿不该有的念头,“你还得——答应妈妈一件事——凡事一定要专一,不要、太花心。”
虽然这次大概可能没有问题,但是一切都需要防患于未然。
连她爸都在旁边唰唰写了举牌。
【囡囡啊,人不能什么都收,至少不应该什么都收。】
别的都算了,眼镜和人体模型是不是太自由了!
……啊?
虞柠茫然,虞柠不解。
“爸爸妈妈你们放心,”尽管不明白爹妈说这话的原因,她还是决定给对方一颗定心丸,“我绝对不是花心的人。”
女鬼满意了,心道不愧是自己的乖女儿,正要出言夸奖,紧接着就听她道:
“我只会心碎成无数片,每一片都爱上不同的人。”
对纸片人爬墙的事怎么能叫花心呢!
噗——
她的奥特曼啊!
女人好悬没有被差点喷出来的一口老血给呛死,她捂着胸脯掐着人中咳了半天,待得女儿担心地问过有没有事才终于悻悻地重新开了口。
“我——”她铁青着脸说,“暂时——没有事。”
虞柠:“是、是吗?那就好。”
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终究还是没有从妈妈那本就异于常人的脸色上看出来点啥,也就将信将疑地点头挪开了视线。但女鬼并不就此作罢,仗着自己的眼珠被白翳遮盖看不出具体方位,时不时往女儿那边瞟一眼,再瞟一眼。
这年头的亲子教育,果然是每个家庭都必然面临的难题。
想来也是他们的责任,女鬼痛心疾首,心道不应该因为死亡而忽视了对孩子的教育。事到如今为时已晚,现在一个说话不利落,一个跟人沟通只能靠写,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展开一番扭转认知的促膝长谈的样子。
比起物种包罗万象的后宫大院,一夫一妻也不是那么不能接……不,她一定可以找到办法的。
纯爱!她只支持纯爱!
虞柠:“………………”
她莫名其妙地感觉如芒在背,一回头却发现她妈正在若无其事地跟无头的丈夫交谈,完全不像有在看自己这边。
奇怪,是错觉吗?
不过爹妈说的当然没有错,她转过头看到字面意义上群魔乱舞的客厅,就感觉脑壳一阵疼痛。
笔仙还好,只是闷头在玩自己还没有还清贷款的○天堂游戏机——但是它在公放,不可饶恕。
楚人美今天的例行功课还没有完成,此刻就在窗边吊起了嗓子,也许她应该庆幸对方吊的不是颈子。美美子致力于组成反诈骗协会的事业惨遭滑铁卢,因此她决定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只要受骗的够多,哪还愁招不到成员,所以正在嘀嘀咕咕地蹲在角落随机抽取幸运用户,不知道是不是快被标记成骚扰电话了。
“呵,磨人的小妖精。”双开门人体模型哼了声,那只黑猫倒不认生地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敢这么对我的,你还是第一个。”
他大方地从腹腔里摘出一个暗红色的东西,“这个给你玩,拿去吧。”
虞柠瞠目结舌。
大哥,那是你的肝啊!
……很惊悚啊这幅画面!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跟新来的一比,只是在玩转刀花的杰克和因为家里没有钢琴而虚空练习指法的伽椰子母子都是天使了!
搬家,必须立刻搬家。
而且她要跟这帮无处可去的家伙收房租!没钱的给她以工代赈!
说来话长,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一开始也是不想的。
生存游戏一结束,除了被早早叫到教学楼的几人,其他学生都是一清醒就发现大家七仰八叉地躺在了本应是宿舍楼的空地上。
无论大雾还是那些顶替了教师位置的木偶指导员,又或者是不再威胁着人身安全的怪谈们和散发着谜之气味的淤泥宿管,全部消失无踪,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结果等她故地重游地回去一看——
根本不是这样啊!
该在图书馆闭目养神的还在挂机,该在音乐教室的还在吊颈——不是,嗓子。
虞柠走了一圈,发现规则与其辖下的怪谈撤离的同时,这些理论上大概是被视为“叛出鬼怪阵营”的家伙被一个不落地留下了。
连蜘蛛男也是如此,而且因为体积太大,他只能先滞留城市下水道系统里偷偷织网,这生存环境有点恶劣,以后再去做外卖和跑腿业务估计得办健康证吧。
至于其他怪谈,就算是想离开四叶草城,在学生集体遭遇不测的满城哗然之后,城墙那边的防守势必更加严苛,走是未必走得了。大家毕竟合作一场,虞柠就答应先带他们来自家落脚,只是这搬家得赶紧提上日程了。
唉,她这个老板真是当得太有良心了,居然还负责解决了员工自动下岗后的住宿问题。
虞柠深深地为自己感动,给她的好人好事记录簿上又记了一笔。
不如从今天起就改名叫虞良心吧。
很有良心的虞老板睡眠质量也很好,压根不受这乱糟糟的氛围影响地安然就寝。但为了这过高的鬼口密度着想,她赶明儿一早就跟陈瑞泽拿了钥匙请了家政公司的人来打扫,有钱还是好,她可以靠着人工费解决问题不用自己动手了。
“哟,妹妹,”家政公司派来的几个阿姨本来就热情,见她人好看又嘴甜,自然也更叫得亲切,一进门先被这扑面的凉意惊了一下,其中一位不由感叹道,“你这地方这么凉快啊!”
“难道是因为地理位置?”另一位也费解地来回看了看,总感觉有点瘆得慌,“这向阳的地方也不暖和啊,总不至于是那种原因吧?”
“哎哟,别说了。”前头那位连连摆手,“这几天才出了那档子事,讲着怪晦气的。”
说着又转头看向她,“别介意啊妹妹,我看你年纪,也是正上学的学生吧。”
虞柠:“啊哈哈哈……没事没事。”
谁让人家说的是真话呢。
是哦。
虞柠不由赞叹起自己的运气和经济头脑。
虽然今年夏天马上过了,但她明年就不用开空调了耶。
这又是一笔省下来的电费,感动。
——不对。
她一个回神,如遭雷劈。
在明年夏天之前,是秋冬啊!
室内冷成这样,她为了取暖岂不是得更早地开空调还要比正常开高几度了,这费用简直超级加倍!
这么想着,虞柠哀怨地向那位腰带拖地的疑似原住民所在的方位瞥了一眼,后者今天却不知怎么并没有出现在那里。
她倒没有就此放松警惕,她直觉这栋房子的情况比看起来更复杂,盘踞在此的未必就只有那个吊死鬼。虞柠现在的自信心稍微有那么一点膨胀,所以才决定在家政服务上门时独自全程陪同。
“全部清理完成大概要三天吧,”今天的工作份额结束,领班的家政阿姨关切道,“妹妹啊,我们明天过来也行的,你就不用多跑一趟了。”
“不不不,主要,呃,是我这边的原因。”虞柠哪敢让她们自己来,“后天吧,反正我这边也不急。”
雇主都这么说了,阿姨们也不再坚持,笑着跟她打招呼离开后,只留虞柠在心里默默叹口气。
不急才怪。
但她明天实在抽不开身,虽然也可以让家里的那几个来当半个保镖……然而以鬼怪的思维,很难说他们理解的保护到底到了什么程度,还是她盯着保险点。
她下午才接到的短信——果然,就如同意料之中的一样,在传唤了部分学生以后,巴别塔的注意力很快放在当时最出挑的几个对象身上,紧急调换了调查顺序,让他们第二天就来到支部中心接受问话。
尽管她对本地的支部不抱什么指望,但好奇心是另一码事了。
“巴别塔内部原来是这样的吗,”薛尉喃喃道,“看起来好高级啊。”
“高不高级的……”
刘嘉卉叹气,“我反而有点紧张诶。”
几人如约在被通知的时间前来,人生头一回地站在巴别塔的办事大厅里,看着周遭来来往往的员工,试图寻找安排给他们的引领人员。
只有一楼是面向民众开放的,但毕竟是门面,挑高的穹顶呈现出拱形,仅凭这里就看得出十足的神秘学氛围。
墙面上描绘着不知名的符号,虞柠怎么说也是个写手——通常而言,知识面最广最乱七八糟的就是写小说的,她认出了其中几个正是伊丽莎白时代守护魔法中常出现的印记。不仅如此,大厅的地板中央由一块块瓷砖拼成了巨型的图案。
扭曲的五角星歪歪斜斜,中间类似眼睛的符号像火焰一样犹如在燃烧,瞧着就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旧印都来啦?
虞柠当然知道这个出自克苏鲁神话的标记,它可以屏退一些神话生物和恐怖的存在,算是最基础的守护符号了,对更高位的虽然起不到太大的效用,怎么着也能恶心恶心它们。
“哎呀,又不会要命,”周菁菁心安理得地接着他们的话说,她倒没有表现出不适,“见机行事就好啦。”
虞柠斜眼瞄了她一眼,意味是显而易见的别乱来,后者笑着耸耸肩,示意自己知道了。
“你们就是今天问话的学生吧?”有位年轻的招待员急匆匆地走过来,打量着显然还是学生年纪的几人,“请跟我来,然后去各自对应的房间就好。”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听她的意思,白曜稍稍皱着眉问,“我们是要分开接受问讯吗?”
“当然。”对方马上回答道,“这样可以保证完整性和准确性。”
意料之内的台面上说辞,虞柠撇撇嘴,他们的供词肯定是要各自独立的,这样才能找出互不一致的地方和漏洞。看对方的重视程度,恐怕比想象中更麻烦一些。
就像周菁菁所说的那样,在串通好的基础上见机行事得了。
他们被安排到的是同一条走廊的不同房间,虞柠推开自己那间会面室的房门,在办公桌后坐着的黑衣男人望了望手边的资料卡,示意她在对面
“高中三年一班学号21位,”男人抬眼看她,“虞柠?”
虞柠调整了下坐姿,正襟危坐道:“对。”
“讲述一下你在那个‘规则’降临之初的见闻吧,”他说,“请保留尽可能多的细节。”
这个问题出乎意料地轻松。
虞柠怔了怔,这部分其实没有多少需要隐瞒的地方,她干脆就直接描述过了全部过程——只去掉了做作业是自己开头的事,而对方全程也都只简单地应了声。
“我知道了。”
他做完记录,继续道:“请乘左手边电梯,前往相应楼层后进行下一步程序。”
……咦?
“我只要去那边就行了吗?”她不由再次确认道,“那边是什么?”
“你过去就知道了。”男人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拿上吧,这是一次性电梯卡。”
他从桌面上推来的确实是一张塑料小卡片,虞柠满头雾水地接过来。她告别后就往外面的走廊走去,却看到其他人所在的房间都还紧闭着房门,只好如对方说的那样来到了那座电梯前。
还真只能自己上去了啊。
她走进缓缓敞开的电梯,往底下的刷卡区一扫,对应的按钮就自发亮起——她知道巴别塔的电梯设置也和正常的不太一样,一般来说分为一次性和员工用卡。楼层按钮是默认锁定的,一次性就是像她的这样直接抵达设定好的楼层,员工的则是解锁自己权限内的范围,等级划分得相当鲜明。
至于她这次——
五楼?
在唯有自己一人的寂静里,虞柠终于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与亮起来的那个按钮相符,然后走出了停下后两侧门扉向旁边划开的电梯。
“请问有人——”
她猛地停住声音,电梯厅外的走廊就像是停电了一般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仅有的光源就是电梯内的顶灯,一闪一闪地让周围的景象也变得若隐若现。
虞柠浮现出了不祥的预感。
容不得她反应,身后的电梯门已然闭合,直直下降的轿厢让她连再次按下开门按钮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减少。
“你好,”黑暗之中,遥遥传来一个声音,“我想和你玩个游戏。”
……别玩了别玩了,她快游戏PTSD了。
伴随着这句让她颇有既视感的台词,虞柠听到了久违的BGM。
与之前都截然不同的BGM。
焦灼,压迫,只混了些许杂音。
而那杂音来自视线的前方,有些刺耳的摩擦声是橡胶与瓷砖蹭出的锐响。随着摇摇晃晃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一辆半人多高的三轮车出现在她的眼前——虽然它比纯粹的儿童三轮车要大不少,但也并非正常该有的大小。在三轮车的车座上,正坐着个唇红齿白的木偶。
……不对,它根本就没有牙齿,双眼和嘴唇都是猩红的色泽,惨白的脸颊上有着蚊香般的圆圈,蹬着自己的小三轮,一米米地挨近了她的面前。
一瞬间,一个念头占据了她的全部脑海——
巴别塔,不行!
虽然她本来就知道不行,但没想到这么不行,你们这筛子几目的?四十目还是三十目啊?!
这特么……不是竖锯吗?!
《电锯惊魂》这经典的血浆片系列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它雷打不动的灵魂主角就是以这个木偶为代表形象的“拼图杀人狂”,别名“竖锯”。
这位潜藏在幕后的主使者由于自己的经历变得扭曲,开始决定对他认为有罪和漠视生命的家伙进行裁断,一般都是些匪夷所思又血腥残酷的关卡,说是施虐狂都不为过。
鬼知道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还是说……
虞柠动作顿住,隐约意识到了另一种可能。
“你的名字——”木偶张合的嘴巴吐出了口音标准的通用语,“是叫虞柠吧?”
“你拥有聪颖的头脑、极为优秀的反应能力,在面临危机时往往能第一时间化险为夷,毫无疑问,你就是解除彼岸学园这次危机的主心骨。虽然现在的出身家境还很有限,假以时日,一定能得偿所愿地积累起过人的财富——”
虞柠一愣。
“别、别夸了,”她忍不住害羞道,“再夸我就不好意思了。”
“算了,机会难得。”
她深吸一口气,“多夸几句,朕爱听。”
竖锯:“……”
竖锯:“?”
当我打出问号的时候,代表的不是我有问题,而是你有问题。
“但这真的是全部吗?”好在他现在是木偶,可以不为所动地继续说下去,“你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所进行的那些压榨,是时候为它付出代价了。”
虞柠:“啊?”
咋地,要吊她路灯?
“生或死,”他道,“做出你的选择吧。”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电梯再次缓缓开启,站在轿厢之中的是个戴着猪头面具的家伙,而那家伙的两只手里,正分别握着一把砍刀和一支球棍。
虞柠:“………………”
这位妹妹……也可能是先生,她是见过的。
虽然是在电影里。
身患绝症的竖锯老爷子自己行动不便,也将命不久矣,因此广收门徒,桃李遍地开。而其帮手或者说门徒的标志,就是这猪头面具。
二对一,不要脸!
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些光是看着就感到了幻痛的镜头。
什么不停卷进头发的机器,在身上挂满的大铁钩,要亲手锯掉的腿和缝起来的眼睛……
……一代一代一代。
好痛好痛好痛!!
她最怕的两样东西之一就是疼了!
在那作为帮凶的猪头人向她迈步过来的同时,虞柠失声尖叫起来:“你不要靠近我啊啊啊啊!!”
木偶的身体倏地一轻。
它甚至都没有回过神,就感觉到一股来自颈后的强烈拉力——它竟然是被硬生生揪着衣领扯下了三轮车。而下一秒,呆站在原地的木偶比利就看到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取而代之,坐在了三轮车的车垫上。
“吱呀吱呀吱呀——”
踏板飞速旋转。
她毫不犹豫地抢走了那辆三轮车,风一般地蹬着它消失在了前方的黑暗里。
木偶愣愣地看着自己失去的小三轮,再转过头,看着自己同样傻眼的助手。
猪头人:“???”
竖锯:“???”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了吗?
第32章 公开处刑
这世道是特么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都说人在惊恐下会爆发出超乎寻常的潜力,虞柠这个前阿宅一度对此嗤之以鼻认为尽是瞎扯淡——她可是躺在床上蹬空气自行车都能上气不接下气的主儿,但如今穿越了自带全民强身健体Buff,可能是肾上腺素真的奏了效,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骑出去多远了。
没回神还不觉得,她低头看见自己窝在这辆尺寸不相匹配的小型三轮车里,顿时感觉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的,腰酸背痛腿没抽筋也快了。
而且这模样实在太丢面子了,好在刚才目击这一切的只有竖锯和他更换如流水的徒弟,虞柠讪讪地从车上下来,趁着还没有被其他人看到前要尽快销毁物证,结果发现推着它走还得弯下大半个身子。
算了,怪累的。
她懒病上身,认命地重新骑上了竖锯老铁打赏的小三轮,开始把它当成是观光自行车吭哧吭哧地到处遛弯。
以巴别塔那么大的占地面积,不应该也不可能只有一座电梯,眼下那师徒俩被她远远甩在了身后,所以理论上只要赶在二人(?)追上来前找到另一个出口就可以解决眼前的困局。虽然启动电梯的权限也是个问题,但那也比毫无头绪地乱逛强。
偏偏这里还黑得不行,虞柠原本连手机都拿出来了,结果看着那出门忘充电的百分之六十电量和或许会过于引人注目的建筑构造而不得不作罢。
她摸着石头过河,眼睛哪怕适应了这漆黑一片,能隐约看清的范围也很有限。这一层和宽敞明亮的大厅果然不太一样,准确来说应该是空,大多数房间都是未经启用而除了几张桌椅和杂物以外空荡荡的状态。
也有例外,比如她现在路过的这间办公室正大门紧闭,还上着拧也拧不开的锁,唯一能有点提示作用的就是旁边墙上那块金属牌子——尽管虞柠努力凑近了也没有瞧出个所以然来。
怪……什么部。
灰蒙蒙的金属材质让上面刻着的字实在看不分明,她边摸边猜地认出开头结尾的两个字以后就没有下文了,只得悻悻地放弃了这估计着也希望渺茫的目标。
好在下一个线索来得非常及时,她又走了不过十多米的功夫就被不远处的纸张吸引到了注意力。不同于暗灰色的门牌,白纸黑字的强烈反差倒是让那加粗放大的字体易于辨别了不少。
——【→这里是安全出口】。
呵。
她冷笑一声,这是把人当傻子糊弄呢?
虞柠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徒留下贴在玻璃上的纸条在空调的冷风下猎猎作响。
五秒钟后。
她和她借来的小三轮原路倒退回那玻璃双开门门口,连动作都跟回放似的一模一样。
果然还是看一眼吧,不然她今晚睡不着了。
她实在好奇这明摆着的陷阱里到底会有什么,艰难地在用肩膀顶开门扉的同时将小三轮也一起挪进去,问就是不抛弃不放弃,万一有偷车贼呢。
就作死程度而言,她觉得自己还挺适合去演恐怖片主角的。
但这种情况下的结果似乎往往会辜负上钩者的期待,虞柠环顾一圈,除了正对面墙边的桌子和数米外角落的一个鼓鼓囊囊的黑影外也没瞧见什么可能有价值的。而在她东张西望之时,背后缓缓合上的玻璃门也“咔哒”一声自动落锁,封住了她的退路。
灯光“啪”地大亮。
“你还是进来了。”不知怎的,似乎是喇叭里传来的声音有些心情复杂,“你怎么就进来了呢。”
虞柠:“……”
你对人类的好奇心有什么误解。
强烈的光线晃了眼,她不太适应地眯了眯泛酸的眼睛,这才看清那张桌子上摆着个棕褐色的牛皮纸资料袋。而室内除去它和角落的小麻袋,还是有别的东西的——横亘在她与桌子之间的地面上,有一片一步绝对迈不过去的巨坑,坑里荡漾着深不见底的乳白色液体,随着中央空调口吹拂出的风量而泛出层次不一的褶皱。
虞柠回头一望,代表着摄像头开启的红点正在天花板角落闪啊闪。
“哇,”她不禁惊叹,“玩这么变态。”
竖锯:“……”
竖锯:“???”
是他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了吗??
“欢迎来到你的游戏。”他决定跳过这个话题,“现在摆在角落的,是一个装满了纸钞的钱袋。”
虞柠一惊。
她当机立断,马不停蹄地扑向了那个状若貌不惊人的麻袋,一拉开袋口就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对象——扎成一捆一捆的现金密密麻麻地堆在里面,标志着防伪的金边闪烁出魅惑满值的光辉,她吞咽了下,捡起了其中一扎开始仔细检查。
是、是真的!
“先生,是我错怪你了,”虞柠感激道,“你真是个好人耶!”
竖锯:“……现在在你面前的,是一片人工‘沼泽’,你或许知道该如何通过这样的危险环境——那即是增大自己与液体表面的接触面积。”
“你对面的桌子上,摆放着可以助你脱离困境的重要线索,但你必须想办法跨越沼泽才能拿到它。”
“在这期间,我会不断升高这个房间内的温度。在你因为脱水而死之前,你会舍得放弃自己所珍视的身外之物吗?”
虞柠:“??”
这是在要她的命!!
短短数秒后——或许更短,她计上心头。
“也许吧,在一切按你计划进行的时候,这会是个生死攸关的难题。”她沉吟道,“但如果我祭出这一招,阁下又打算如何应对呢?”
现在的她,不是一个人!
她还有一辆车!
她的眼神视死如归,毫不犹豫地迈开了步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打算慷慨就义。
竖锯:“喂——”
虞柠推着三轮车往前走。
竖锯:“等等——”
虞柠停了,小三轮没停,车前轮没进液体里,开始咕嘟咕嘟地往“沼泽”里沉。
竖锯:“你给我冷静!”
“我冷静完了,”她诚恳地说,“但是也晚了。”
可怜的小三轮已经完全触了底,虞柠还没有就此松手。所谓的沼泽无非是非牛顿流体,而它十分重要的特性就是吃软不吃硬——在她抓着车把快速且稳定的摇晃下,周围的液体渐渐凝固,将那辆斜倒在“沼泽”中的三轮车固定在原地。
始作俑者眼看达到了想要的效果,趁着流体还没有重新软化,踩着还露在外头的车把就当了个支点,一个跳远轻盈地落在了另一边地板上。
简简单单的一步跨不过去,两步总够了吧。
竖锯:“………………”
“没事,”虞柠抱着钱袋反过来安慰他,“还是能捞出来的嘛。”
就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凝固的液体回到了自己平时的状态,连那仅存的、几分米高的车把都在里面一厘厘消失,就像泰坦尼克号一样彻底沉没了。
虞柠:“……就是可能费点劲。”
她还抓着那袋子现金不撒手,一步步挪到了据说放有重要线索的桌边,小心翼翼地打开这只不怎么厚的牛皮纸袋。
迄今为止的每一步都在不着痕迹地落实着她的预感。
比起她所知道的“拼图杀人狂”会使用的那些手段,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过温和了点。
而且与其说惩罚,更像是诱导,线索给得也太放水了吧。
话说回来,包括她在内的读者,一直很在意一个问题。
一般人在受到一定量但不致命的污染后可以通过净化来恢复正常,可那些被暗能量完全侵蚀的人往往就没有了下文,他们——真的一个不落地都死了吗?
她的视线落在纸上。
【《▉▉档案》
编号:UL-AS-FLC-001
姓名:约翰·克莱默
其他称谓:拼图杀人狂、竖锯
生卒年月:▉▉年7月14日-▉▉年▉月▉日
类别:人类
身份(不限生死):前▉▉建筑公司主管/现任四叶草城▉▉支援部部长
经历概述:
原本的家庭生活可评估为幸福级别,直到妻子于▉▉年遭到精神病人的伤害而流产,自己也于▉▉年确诊癌症,向保险公司求助投保无果后与妻子离婚,决心在▉▉公路冲下悬崖结束生命。
于▉▉年▉月▉日成功实行自杀计划,但其尸体在▉▉▉▉▉受到辐射量为▉▉的感染,醒来后误以为自己于车祸中幸存,开始实施自身概念中助人向善的杀人活动。(详见附加记录UL-AS-FLC-001-01和UL-AS-FLC-001-2)
于▉▉年▉月▉▉日接受巴别塔▉▉支部S-212特工的净化,恢复一定理智,由于肉身已被完全侵蚀,借助道具▉▉▉的力量将意识迁移于其亲手改造的木偶身上,目前适应性良好,仍需进一步跟踪观察。
此处引用部分对话记录……】
附加资料是一个没见到,但仅是这些的信息量也足够惊人了。
“既然你看完了,”那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又响起来,“就从这扇门进来吧。”
两三米外,有扇极其隐蔽地藏在墙壁里的暗门慢慢转开了,露出了里面的亮光。虞柠撇撇嘴,穿过那道狭小的走廊后,发现对面是一个很敞亮的办公室。
涂着白脸抹着红嘴唇的木偶就坐在桌后的老板椅上,过于宽大的皮椅显得这个头有些滑稽。而那个从电梯里出来的猪头人垂手站在一旁,原先拎着的凶器都靠在办公室的一角了。
原著的前六部中,始终若有若无地暗示着巴别塔内还有一个不为正常人所知的部门。
现在她知道了——墙对面的另一扇门和她刚才在走廊上见到的那道紧闭的一模一样,而那金属牌上的文字,应该就是装饰墙上镶嵌着的大字。
怪谈支援部。
“所以,”不消对方邀请,虞柠已经自顾自地在桌子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下了,“这也是你们Play——问话中的一环吗?”
“不。”
出乎意料地,竖锯却否认了她的说法。
“如你所见,我们的身份在巴别塔内部是合法的。”他说,“虽然有时候的方法会极端一些,但只要不太出格,依然算作合法。”
“当你面对的敌人来源于人心本身的黑暗,只有光明的一面也是不够的。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将它们置于自己的监管下,我想这就是这里最初建立的方针。”
虞柠:“……巴利安?”
竖锯:“?”
年逾半百的老人显然没有看过某部日漫,她很明智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你们这巴利安,啊不是,支援部,”回想了一下空荡荡的楼层,再看看面前这少得可怜的数量,她迟疑道,“就俩人?”
竖锯:“……不。”
“辛苦了,”他转头道,“可以回你的部门了。”
猪头人——她原以为是对方新收学徒的那个——很礼貌地摘掉面具行了一礼,看起来倒是与寻常男人无异,他在告别后就往门外走去了。
……光杆司令啊!!!
“支援部会担当一些见不得光的职责。”不知道竖司令当初附身木偶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总之虞柠现在瞧着他就严肃不起来——尽管对方语气还是挺正经的,“但有一个硬性的要求,为了保证立场,成员必须是资质足够特别的人类。”
虞柠无声地用目光质问着木偶。
竖锯:“……或者曾经是人类并通过了相关测试。”
“目前符合资格的人选还非常有限。”他道,“我在听说了你们学校发生的事以后,申请让你来到这里进行最初登记之后的其他程序。所以,这并不是问询——而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测试。”
“当然,这程序并不合法。巴别塔的招收面向的是年满十八岁的应届生,选拔也应该在今年的最后一季度才开始进行,按照你的履历,你也应该是到那时成年才对。”
“另外我可以允诺,你在加入后愿意表现出合作的态度,之前所有异常表现就不会遭到彻查。”木偶嘴巴一张一合,“这个部门的特殊性可以让你保留一定的隐私。”
“……还有,你现在抱着不松手的袋子,里面是你一个月的薪资。”
虞柠对着这抛来的橄榄枝没有吭声。
以她听到的BGM来说,那一刻的杀意至少是绝对真实的。
测试……倒也算是个小测试。那个恐怖片定律的纸条大概是为了检测她会不会因为好奇心明知故犯,而逃离“温室”的方法很简单,只要砸破玻璃就好,但那样应该就会被判断为冒险心不足,她大概是通过了——呃……虽然报废了一辆某人心爱的三轮车。
“竖锯”会和人类合作也不算奇怪,这人手段极端,然而始终是想贯彻正义,让误入歧途的他人走上正路的。
尽管是他狭隘意义上的、很自私的正义。
不过嘛。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她忿忿地说,“难道你以为先吓唬我一通,然后只要跟我许诺高薪我就会原谅你吗?”
竖锯沉默了。
看来一开始还是做得太过——
虞柠猛地抬起头。
“看人真准。”她兴高采烈道。
没错,她就是!
没办法,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怪不得巴别塔的编制是香饽饽呢,这开给实习生的月薪都抵得上她不眠不休二十四小时连转打满俩月工的便利店工资了!
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还有小钱钱!
竖锯:“???”
你的操守呢?就这?!
“但是,就像你说的,”虞柠面无表情地抱起胳膊,“我认为你们对我的试探是非常不礼貌且违法的行为,所以——”
“我了解你的想法。”竖锯沉吟,他就知道果然还是有救的,“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不会勉……”
“得加钱。”她铿锵有力地说。
竖锯:“………………”
算了,他放弃理解了。
“……我会向上面申请批准。”急缺人手的光杆司令屈服道,“但我注意到还有另一个问题。”
“你最新的文化课成绩并不足以达到巴别塔的录入标准。”
虞柠:“……”
不是,咱们都搞怪谈了,能不能不要讲成绩了!能不能!
“先生,你也不希望你这部门招不到人吧?!”她难以置信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不要因噎废食啊!”
竖锯:“你果然知道什么。”
虞柠:“咳。”
“不如说,你们居然有自觉吧?”她反问,“你猜猜我为什么不乐意在问话的时候跟巴别塔讲实话呢?”
也正因为对方是竖锯——她才敢放心大胆地将这话说出口,谁知道像那个队员一样的人类被影响到哪个地步了。
“所以这就是支援部起到的作用了,”木偶说,“怪谈很难在本源上受到另一桩怪谈的影响和认知侵蚀,但人类不同。要想抓住马脚,很大程度上要仰仗这种差别。”
虞柠陷入了沉思。
莫非原著里四叶草陷落太快的一部分原因是边陲小城对应部门人手不足?
“如果你的能力足够,标准可以大幅度降低。”显然不需要为成绩费神的高智商杀手说,“但你的数学至少要及格,不然以后遇上谜题都解不出来。”
……别骂了别骂了。
“所以,”虞柠问,“你要怎么证明这个?”
“事实上现在正好有个机会。”
他说:“足够的证据表明,这座城市已经面临了严重的侵蚀。我也找到了一个确定与怪谈有所接触的家伙,但还没有撬开他的嘴巴。他应该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暗能量的侵蚀也不够定性,这才是棘手的地方。”
“人类真麻烦。”思维有些非人化的木偶由衷地抱怨,“我不能在没有掌握到相关证据前对他进行肢体上的逼问,所以目前还没有够量的进展。”
虞柠:“……!”
“没问题,”她突然兴奋起来,“交给我吧!”
“我们的情报是绝密中的绝密,为了安全,记得遮住你的脸。”
“你可以戴上这个。”竖锯示意旁边的猪头面具。
虞柠:“……不要,好傻。”
她在自己的挎包里摸啊摸,试图找到点遮脸的东西,还真被她摸到个硬质的塑料壳子。
……抵触奥特曼,理解奥特曼,成为奥特曼。
谢谢你,妈。
“来吧,”她木然地把面具一扣,挡住了竖锯死亡凝视的目光,“我觉得这样挺好。”
审讯室内,电子屏的光一亮起,被困在椅子上的男人就拼命挣扎起来。
“我说过了,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他看到那个模样可怖的木偶就大喊道,“你还想干嘛!”
“要问的不是我。”木偶说,“你可以认为这是我新来的学徒,今天的讯问将由她来代为进行。”
说着,他让开身,露出了站在后头的另一个人。
毕比:“……”
奥、奥特曼?!
“那么,毕比先生,”戴着奥特曼面具的那人说话的声音显然经过变声,透露着一股分不清男女的机械感,“我们已经检获了您包括手机和电脑在内的所有电子产品。”
“您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来陈述您牵涉其中的所见所闻,不然,这些东西就会被如实冠上您的名字发送给您认识的每一个人,注意——我说的是每一个人。”
“什么东西?爱发就发。”罗伯特·毕比不悦地说,“你们最好尽快释放我,不然等我出去以后——”
“您还是先看看再说吧。”对方温和地说。
话音一落,那数不清的页面已经开始在他面前的电子屏上切换。
在看清屏幕的一瞬间,毕比瞳孔骤缩,头皮发麻,被绑在扶手上的手指尴尬得开始不受控制地开工。
那是……
他的所有浏览记录和搜索记录。
第33章 铁饭碗
“士可杀不可辱——”罗伯特·毕比咬紧了牙关,“你杀了我吧!”
虞柠:“……不至于不至于,你就招了呗。”
“死心吧,我绝对不会说的!这是男人的誓言!”
虞柠叹了口气,“这是你逼我的。”
唉,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了吧。
“毕比先生,我从短暂的人生当中学到一件事。”她深沉道,“越是玩弄计谋,就越会发现人类的能力是有极限的,除非……超越人类。”
毕比,她不做人啦!
其实她在这之前也没有详细看过这些东西,但总有一些事情是当代年轻人的心知肚明可念不可说,虞柠唏嘘着挑了一页,字号加大加粗地展现在他面前。
【主人说方言会让宠物也带口音吗?】
【羊驼生气会把自己气晕吗?】
【喜欢吃草莓小笼包犯不犯法?】
虞柠:“……你好奇的东西挺多哈。”
罗伯特深呼吸,区区这种程度而已,他还承受得住。
“还有,犯法。”她冷冷地说,“死刑立即执行。”
罗伯特:“???”
“你骗人!”他大叫,“我搜过了,不犯法!”
“你现在在我们手里,我说犯法就犯法!”虞柠拼命试图从背后木偶的阻拦中挣扎出来,“放开我,我要替天行道——”
竖锯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得干这种活,连声提醒她,“钱!工资!”
虞柠:“……”
好的她冷静下来了。
继续!
【不到中年就地中海了需要植发吗?】
【熬夜掉头发严重怎么办?】
【如何定制假发套?】
……啊这。
屏幕这端和屏幕那一端的都沉默了。
尽管虞柠很克制——她发誓,她真的已经非常克制了,还是没有能控制住自己下意识地朝对方的头顶瞄去。而且,她发现旁边的未来上司也在做同样的动作,木偶的眼珠比起人类可明显多了。
“看什么,你们看什么!”男人这下绷不住了,气急败坏地嚷嚷道,“我还没秃!我还没有秃!”
虞柠:“还。”
这是未雨绸缪呢,还是家族遗传呢?
罗伯特:“……”
“呵、呵呵,”这笑声足以佐证他的精神已经错乱了几分,“你的精神攻击就这?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既然如此,”虞柠幽幽道,“就不要逼我祭出杀手锏了。”
“是这样的,我刚才打开你的电脑的时候,看到你的E盘里有个名字叫‘学习资料’的隐藏文件夹——”
罗伯特:“…………………………”
一阵震耳欲聋的惨叫划破了审讯室里本来也不怎么寂静的空气。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招!”他险些喊破了喉咙,“我全都招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打开!不要在我面前打开它,不对不在我面前的时候也不要打开它,求你了——!!”
竖锯:“???”
啊?这样就屈服了吗?
他若有所思地将这条经验记在了自己的审讯技巧里。
“那要看你配不配合了。”虞柠看了眼表,“说吧,你还有五十分钟的时间。”
“……首先,”罗伯特为自己申明道,“我不是福瑞控。”
“其次,我不是福瑞控。”
“最后,我发誓我只是喜欢毛茸茸。”
虞柠:“……”
虞柠:“我知道了,你是福瑞控。”
“我不是!!”罗伯特连连叫嚷得脸都要憋红了,疯狂地为自己的名誉和性癖辩护,“我真的就是那天在路边捡到了只受伤的狐狸,带回去照顾几天以后突然变成了个漂亮女人,说要以身相许——”
虞柠敲打着键盘录入的手停了,“然后?”
罗伯特:“然后我让她变回去,她让我滚。”
虞柠:“……该。”
罗伯特:“喂!”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滚了!”他悲愤道,“滚了以后才想起来那是我的房子!但我觉得刚滚出去就滚回来太没面子,我就在外面旅店睡了一晚上才回去,回去以后发现她已经走了!去哪儿了都不知道!”
“但我之前就答应过她,绝对不会将遇到她的事告诉任何人。难道有人可以拒绝小动物水汪汪的眼神吗,反正我不能,就算她让我滚出了自己的房子也不能!”
“我说过了!”他语气激昂,“这是男人的誓言!”
虞柠:“……那你现在还不是说出来了。”
罗伯特:“……啊。”
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整个人愣得在无风的审讯室里都风化成了一座雕像,虞柠寻思着也没什么可问的了,在文档自动保存后就合上了电脑。
他看上去是真不知道多少了,那位不告而别的狐妖小姐听着也有番聊斋的风味,要想弄明白对方现在流窜到了哪里,可能还得实地走访一下看看有没有遗留的线索。
“怎样?”一在旁边坐下,虞柠就迫不及待地抱起那袋还热乎着的现金,想到日后每月都有这样一笔入账顿时就像回到了家一样温暖,“还行吧?”
“不错,”竖锯道,“你通过了。”
“而且很有参考价值。”他说。
虞柠觉得最好不要问是哪方面的参考。
扣1佛祖原谅她。
“那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她一口气地问道,“身份是实习生还是萝卜坑,试用期多久?除了底薪还有提成吗?平时有五险一金吗,公积金可以用来还房贷吗?法定节假日正常休息吗,有带薪年假吗,加班有没有加班费?年末有年终奖吗,按几个月月薪算啊?”
竖锯:“……”
好好一个学生,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有,都有,可以。提成视你抓住的家伙而定,在没有突发事件的情况下,年假一个月,年终奖三倍月薪。”前杀人狂耐着性子回答道,“试用期三个月,从你达标开始算,在那之前是编外人员——所以你现在要做的是把你的数学考及格,及格了再说其他的。”
虞柠:“啊。”
就像她托福词汇只记得“Abandon”了一样,她的数学也只记得集合了。
悲。
“他说的事,我之后会安排人去调查。”她未来的也是唯一的顶头上司说道,虞柠忍住没戳痛处问是否又是从别的部门临时抽调,“就像你看到的这样,我不太适合在外面出行,所以一旦有消息就需要你去对接查看了。”
“知道啦知道啦。”拿什么钱办什么事,这个道理当然再简单不过,虞柠心说自己升职加薪的梦想终于有着落了,“话说回来,咱们这算是个为了应对模因污染才成立的新兴部门吗?”
那岂不是蓄势待发前景一片大好的朝阳行业!
反正总不会成立太久时间,不然也不至于是个只有部长的一人部门。四叶草之城再怎么都有个数万人口,里面不可能连一个除了她以外符合要求的对象都找不到。
“不。”然而老爷子明显没有领会到她渴望得到认证的暗示,也可能是人一旦上了年纪就会钟爱更有点历史的东西,“是个封闭了十多年的老部门。”
“具体情况不太清楚,”木偶说,“但前身应该是刚建城后不久的特别行动队,可惜当初死的死散的散。不过那次已经把使命完成得差不多了,剩余事务就由其他支部分摊,直到不久前才算是重启。”
……原来是回收再利用的朝阳行业。
算了,有市场有政策,那总不会太差。
虞柠燃起了熊熊斗志——主要是为待会儿账户余额上多出的那一串零,她相信这么下去,她总有一天能实现自己只需要躺平就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快乐目标。
“好吧,”她起身,“那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一对上木偶微妙的目光,虞柠连忙补充道:“回去复习数学!”
竖锯:“……你卡不要了?”
虞柠:“咳咳咳!”
她不太好意思地连忙飞速摸过对方还压在木头指头下的薄薄卡片,这与她惊鸿一瞥瞧见的那些职员或者特工所使用的证件也不太一样——想来在正式入职进入巴别塔前,能取得的也是类似这种临时工的权限。
不过这张可刷电梯刷区域的权限卡显然又不同于之前的一次性卡片,用料扎实却扎实得有限。
虞柠翻过背面一看,有效期果然是三个月多一点。
好消息:她快拿到高薪的铁饭碗了。
……坏消息是马上特么又要考试。
难道就没有人问问她当初为什么学文不学理吗!当然是因为最讨厌数学啊!
考试前的每一分钟都是临时抱佛脚的黄金时间,虞柠苦哈哈地准备回家老实看书,乘着车的一路上都在绞尽脑汁地凭借脑内那些残缺不全的印象给自己列复习大纲。
当然,再怎么苦恼,她一进门还是先将这个还没毕业就包分配工作的好消息告诉了等在玄关欢迎她回家的妈妈。
“干得——不错,”她妈妈倒是由衷地为女儿开心,完全不在乎双方的立场如何,伸出枯瘦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以示夸奖,“妈妈——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虞柠:“……”
呜呜呜妈——!
“对了,妈妈。”她灵光一现,“按他们说的标准,你们俩是不是符合条件啊?”
虽说很可能是凭空脱胎于经典恐怖电影和都市传说的其他人够呛,但既然竖锯可以,曾经是人类的她父母应该也可以啊。
还有杰克说不定也——
虞柠下意识地瞥向绷带杀人狂,发现对方正在对着全都是字而没有一张图画的讲义抓耳挠腮大惊失色。
“……”
杰克还是算了。
“妈——妈不太擅长、考试。”女鬼斟酌着说道,“你爸——没有脑子。”
……妈,你又骂人。
下一秒,虞柠看着沙发上一边“偷听”一边把报纸拿倒了的无头尸体,不得不承认亲妈说的是事实。
她的手机在这时一震,拿出来一看,是好友发来的消息。
刘嘉卉:[咦,柠柠你先回去了?]
自从出了那场“游戏”,手机恢复了正常信号,他们几个相熟的就拉了个群组,表面上看是五个人——实际还要包括一个没有手机的杰克,还有被大家又重新忘记了以至于连名字都不显示的川上富江。
大家有什么事统一通知也方便些,比如刚才,虞柠离开的时候发现其他人还在一楼被约谈,就直接在群里说了声,等他们现在看到再回复。
虞柠:[下次数学考试不及格就拿不到补助金了,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刘嘉卉:[你可以的!你超强!/加油手势]
薛尉:[说起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问什么呢,结果居然是给优先录取名额……]
薛尉:[感觉大家听了绝对要羡慕嫉妒恨]
咦?
虞柠眨巴眨巴眼睛。
虞柠:[优先名额是指到时候选拔可以优先于其他人考虑录取吗?]
这就是北极圈和大热圈拉人入坑的着急程度差别吗?
薛尉:[啊?是啊,难道你不是吗?]
周菁菁:[柠柠那边怎么样呀?]
虞柠:[谢邀,人在巴利安,刚下公交,圈子太小,熟人太多,懂的都懂,不懂的我也不好多说,这水太深,匿了匿了。]
周菁菁:[?]
薛尉:[???]
白曜:[原来如此。]
白曜:[/OK]
白曜:[/抱拳]
薛尉:[你明白了?你明白了个啥啊你就明白了??]
虞柠也不管糊弄没糊弄过去,叹着气熄了屏。彼岸学园最近依然会停课,这让她不至于忙得太过于脚不沾地,但也没有好到哪去——毕竟估算一下巴别塔那边向学校师生通知的结束时间,等开课就是模拟考啊!
唯一的慰藉来自于她提着那个麻袋去存钱以后的存折本,多漂亮的数字啊,要是它没有同样出现在课本上就好了。
之后陪同家政阿姨的几天“督工”时间里,她甚至都是手不释卷地坐在旁边,只是偶尔抬头注意一下有没有不同寻常的动静。
她这般认真的模样还招来阿姨们的夸赞,纷纷感叹要是自家孩子也能像她这样爱学习就好了,只有本人干笑着清楚如今的学习是为了将来不再学习,她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跟课本说永别。
说来也怪,活人在这期间进进出出,这栋房子却像它从未闹过鬼一样显得十分正常。仅有的端倪就是那过低的室温,在这还散发着余热的夏末,谁来了都要感叹一声凉快得不可思议。
“幸亏你这阴凉,”来帮忙搬东西的搬家公司员工大叔也是个心大的,一边撩起肩上搭着的毛巾擦汗一边道,“不然今天天气得热够呛——咦,闺女,你家储藏室打不开啊。”
他弯腰将杂物箱放在脚边,又直起身拧了下把手,心下不由奇怪,看布局瞧着应该是储物间的位置,门却像是和空间牢牢固定在了一起似的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有什么在里头把锁孔给堵死了?
“噢!”虞柠连忙应道,“没事没事,您就放那里好了。”
其实这事从大扫除就开始了,想进去打扫的家政阿姨开门未果,虞柠面上打着哈哈说是房东给锁上了,自己私下里也尝试了好几次,结果也是怎么都打不开门。
而她回过头来去问陈瑞泽,对方一脸莫名地表示以前还是正常的啊,不过房间内是很空,只摆着一座莫名其妙蒙着布的陈旧神龛,他出于本能的害怕也没敢碰。
又是神龛。
送走了搬家公司的人,虞柠回到客厅,在她妈赞许的目光下将玩具奥特曼重新好好地摆上了被搬到角落的那座神龛——他们绝对不会想到,刚才随口抱怨的气温下降是因为有一小批鬼怪突然接二连三地进了这栋本就闹鬼的房子。
然后,她对着随手搁置在茶几上的课本犯了难。
她知道自己应该继续复习。
但她现在是真的一页都不想翻。
啊——
她得了一种再看数学就会死的病。
“柠——柠,”她妈妈劝道,“休息——休息吧,不要太累了。”
“这种情绪怎么还能学习,”美美子在旁边拱火,“干脆先玩吧。”
虞柠:“??”
你学得还挺快。
她很快也说服了自己——劳逸结合,没有逸哪来的专心致志的劳呢。而美美子一见她态度松动,立刻从怀里拿出了什么东西,拆开了薄薄的包装。
“来看这个!”她兴奋道,“我才翻出来的碟片!”
不然有人占着客厅要学习,她怎么正大光明地看电视啊。
“什么啊?”虞柠奇怪地问。
房子里还有这种东西呢?
“不知道!”美美子理直气壮地说,“看了就知道了!”
没有放着热闹不凑的道理。
短暂的放松时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搬家后的集体团建,虞柠左边是正在发呆的她妈,右边是脑袋也没有、不知道究竟是怎么看电视的她爸。房东带着房客一个都不落,连黑猫都窝在俊雄膝前,被他一下下地顺着毛。
电视屏幕上那灰暗的色调一浮现出来,虞柠立刻知道了这是部什么影片。
理论上,为了防止恐惧情绪的进一步放大,恐怖片和惊悚片虽然不是违禁品,但也受到了一定的管制。除了正儿八经的学习资料以外,普通市民要观看都是得进行登记的。
她以前看得不少,穿书后一部分是因为太忙,一部分就是这个原因,已经好一阵子没碰过类似题材的电影了。
至于现在……
虞柠觉得不是她有问题,就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没有人会比同席的观众们更懂得如何增加沉浸式的氛围感,太阳本就落了山,通往走廊的纸拉门一关窗帘一拉,室内黑得无以复加。整个客厅最亮的光源就是正在莹莹闪烁着的电视屏幕,别有一番诡谲感。
和一群鬼怪一起看恐怖片……实在是一种非常特别的人生体验。
特别是你还在听他们吐槽。
杰克:“他是不是傻啊?这样不是一下子就被警察发现了?”
伽椰子:“咯……咯……”
面对猎物当然应该补刀啊。
“掐断她的电话线,占她的线路——”美美子尖叫,“诶?求助电话打通了?!行不行啊!!”
虞柠:“……”
6。
要不然她报警吧,这什么犯罪手法交流大会啊。
不过等到了影片高潮,这些不配合地吵吵嚷嚷的观众也纷纷屏息静气——对不起,本来就不需要喘气,只是闭着嘴巴不再出声而已。
老实说,这里的隔音性还不错。
房屋之内,走廊之上,一切都蔓延着死一般的寂静。
死亡的污秽气息浸透了这栋房子。
潜伏数日的残秽终于在夜色中缓慢起伏,长廊尽头,那间打不开的储藏室悄悄开了。
隐隐约约的是婴儿哭泣声,一道细长而扭曲的影子从缝隙中爬出来,在地板上攀出道道粘液般的痕迹。它比人类孩童大不了太多,缺乏水分的皮肤干巴巴地皱成一团,通体都是令人作呕的暗绿色。
那干枯腐败的爪子揪住了纸门的边沿。
纸拉门被拽开的一瞬间,刺鼻的腐臭味传入了室内。
仅有的些许光芒照亮了它的面孔。
那扁平凹陷的头部秃得干干净净,只有周围似人非人地长着一圈毛发。它没有鼻梁,像伏地魔一样的两个鼻孔底下就是凸起来的三角形嘴巴——偏偏那道裂缝又宽极了。
后背上是乌龟般的甲壳,长得不可思议的四肢在暗色中映出恐怖的阴影,正在伺机猛然向前袭去。
它河童来咯——
那婴儿般的叫声戛然而止。
河童保持着仰起身体的姿势,迎接了无数道投向自己的视线——它们有的来自身形瘦高、歪着头的诡异女人,有的来自抱着双膝的小女孩,有的来自肌肉发达的人体模型那塑料制成的眼珠。
正围坐在一起的鬼怪不约而同扭过头,古怪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打扰了,”不速之客愣愣地张开那尖尖的嘴巴,发出粗哑的声音,“你们继续。”
在相对无言的沉默中,趴在地上的狭小身躯抬起胳膊,“哗”地一声将门合上了。
它河童走咯——
第34章 好人卡
所谓人生,就是在不该遇见的时候遇见不该遇见的人,挥一挥衣袖,带着满身伤痕。
……鬼生大抵也是如此。
“嗷!我错了!”“误闯”进来的河童还没爬走就又被拖了回来,捂着脑袋抱头鼠窜,“我错了我不应该随便乱进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要不还是算了,”心高气傲的绷带杀人狂先生对菜鸡不屑一顾,“就这种弱到离谱的家伙还不值得我出手。”
虞柠:“它弄脏的走廊清洁费可以换十五瓶急支糖浆。”
杰克“哦”了声。
“我用小刀是不是太容易弄得更脏了?”他问。
“……啊啊啊轻点动手!我真的错了!嗷嗷嗷啊啊啊啊!!”
二十分钟后,被暴打到鼻青脸肿的河童跪坐在走廊上,旁边是才打了水的铁桶,卑微地攥着块小抹布开始擦洗自己弄脏的地板,为了防止身上那些粘液再沾到上面还裹了一堆废布。整个妖怪看着跟要当街迎风起舞一样,不过因为长得实在太丑,连当个伴舞的资格都没有。
终于找到个出气筒的美美子神清气爽,数日以来屡屡碰壁的郁结简直一扫而空。
“我最讨厌看电视的时候打扰我的家伙了,”她恶劣地问,“喂,你打算怎么还?”
河童顶着满脑袋的大包,头顶凹槽里的水都洒了大半,它生怕再挨上几拳,连忙讨好道:“您说怎么还就怎么还。”
“你身上有多少钱?”小女孩急于填补自己身心的双重亏空,毫不客气地伸手,“赶紧通通拿来。”
“私密马赛,”它马上来了个标准的土下座,“没钱。”
水沼美美子:“……”
要你何用啊!
“去去去,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虞柠当场轰走了这个趁火打劫的勒索犯,她站在旁边当起了督工头,“这里,还有这里,都给我仔细擦,边边角角都不要漏了,边擦边反思你的所作所为。”
别人家好不容易打扫干净的地板,就你这阴暗的爬行一下子给祸祸了——懂不懂尊重劳动成果和金钱!真见鬼!
啊?什么?你说你先来的要有个先来后到?大点声,她听不见。
她站在那里鬼火冒,然而这一人一妖站(或者跪)在一块的画面落入女人眼里,就禁不住地勾起了一些联想和怀疑。
不好的记忆要浮现出来了!
“柠——柠啊——”妈妈欲言又止。
虞柠:“啥?”
女鬼:“……算了,没什么。”
她选择相信女儿的眼光,大概。
……大概。
说归说,她注视着那边的目光还是难掩担忧——虽然也只有她自己和丈夫“看”得出来,直到虞柠失去了耐心,把监督工作交给了趴靠在另一边墙角死盯着的伽椰子,她才算松口气。
提问,如何一分钟拉爆家里家务担当者的怒气值?
作为前家庭主妇,伽椰子最恨的无疑也正在于此。当你辛辛苦苦又腰酸背痛地将地板擦得光可鉴人,转头连油瓶倒了都不扶的大爷直接一个脏兮兮的鞋印踩上去,那真是杀人的心都有。此时此刻,虽然被糟践成果的不是她,但共情后的愤怒是相同的。
“咯……咕,咯。”
好好干!快点干!
搞成这样倒也不是全无好处,虞柠绕过地上那位自作自受的勤杂工,都不用对方招认就沿着那条歪歪扭扭的黑色湿痕找到了它爬出来的地方——那个之前关死了的储藏间。
储物室的门还开着,她从缝隙里探头探脑地望进去,果然看到了陈瑞泽说的那座神龛。除了一些不明所以的杂物,整个室内只有它和前头用来跪坐的蒲团光秃秃地杵在那。样式倒是和她妈自带的那个截然不同,而且瞧着也很旧了,两侧的烛台早就没再续过,烧剩下的蜡液干结在里头,都蒙上了手指肚那么厚的灰尘。
正常人固然会有所避讳,已经习惯了和鬼怪为伍的虞柠可没有顾虑,一把掀开了盖在中央的脏兮兮的破布。
扑面就是浓烈的腥臭,还好她有所防备地提前捂住了口鼻,映入眼帘的是一具不过胳膊长短的、干瘪瘦小的尸体。
那木乃伊的模样像是七八岁的孩童,又不尽然。头上碟子一样的凹陷,青蛙的四肢,鸟一样的尖喙还有背后的龟壳,尽管因为是干尸而体积缩水了不少,但简直跟刚才在电影途中打岔的某个家伙如出一辙。
……恶。
她忍着呕吐的冲动将布又盖了回去,转头就去洗了个手,出来以后才问那个吭哧吭哧毁灭自己犯罪证据的,“你待在那里面干嘛?”
正经人谁供奉河童啊。
她只知道这种在日本广为流传的妖怪有的好有的坏,它们喜欢住在各种河川或者池子里,好一些的据说是水神派来的使者,另一些则会故意将路过的行人拉入水中溺毙,总之大多数不是什么好东西。
“又不是我愿意的,是之前住在这里的家伙把我请来的啊,”还趴在地上的清洁工絮絮叨叨地说,“据说是这座房子有问题想以毒攻毒,天天跪在我面前求我保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不管就不太礼貌了啊。”
“那咋样啊?”美美子好奇道。
河童:“……”
“没打过。”它憋屈地说。
人体模型:“呵,废物。”
河童那青蛙似的往外凸的两只眼窝唰地淌出两汪水柱。
你再骂,你再骂。
虞柠“哦”了声,“所以你闭门不出不是想保持神秘感,而是因为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河童一声不吭地擦它的地。
妖生已经这么艰辛了,何必再拆穿啊!!!
自从没有了供奉,它困在房间里饿得要命,天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要不是本来就不算活物都要饿死了,这不才趁着新搬来个住户冒险出来生吃个人它很抱歉吗!
虞柠冷不丁地瞟见了那根装饰梁。
咦。
吊在上头的女人不知何时起就没有再露面,可有了河童的这一出,回过头联想一下,晃来晃去腰带拖地的吊死鬼、某任屋主试图用来反冲但基本没有起到积极效果的河童干尸……
……《残秽》?
也不太对劲。
四叶草之城的城市历史满打满算才不过二十年,未开发前还是一片山林空地。电影中“残秽”所涉及的那栋房子——更准确地讲,那片受诅咒的宅基地都横跨一百多年了,怎么都不应该与这灾后才兴建的平房有任何关系才对。
之后估计得去巴别塔那边汇报一声,说不定还能趁机进机库转转呢。
虞柠的心情顿时有点小激动——咳,不过还得先解决眼前的窘迫局面,她看向眼泪都快哗啦啦将地板重新泡过一遍的河童,觉得还是得考虑一下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解决方案。
“我看你也不太想在这里待的样子。”她问,“我知道附近有片小水沟。”
河童猛地抬起了头,大眼珠子里全是不敢置信的欣喜若狂。
当然,真实原因嘛……
虞柠看着它身上又快被粘液浸透的破布,想到对方要是留在这里,日后打扫卫生的地狱难度就血压高脑壳疼。
再说了,鬼怪是鬼怪,一想到要和尸体同处一室——
不要!打咩!咿呀哒!
“不过有条件,”她虚伪道,“你得把你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全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我就放——不是,帮助你重获自由。”
“而且你要帮我留意那边附近的异常状况,不然我就让他们把你抓回来。”
问就是水潭插眼,二十四小时全自动监控摄像头。
真方便啊。
河童:“可以可以可以。”
“谢谢你,”它憧憬地说,“你真是个——”
杰克:“她人还怪好的嘞。”
虞柠:“?”
你什么时候能放弃这句话?
大喜过望的河童赶紧连连点头附和。
水沼美美子:“呵呵呵。”
反复上当的前诈骗受害者早已看透一切真相,此时不由得阴阳怪气地冷笑,视线一接触到虞柠正作势往楚人美后头比划的手立马收声,转而开始老老实实地看她还没播完的光碟。
那刻在碟片里的电影本来就质量差劲,充满着各式早已被观众吐槽得体无完肤的烂俗套路,一看就是那个年代大批量流水线生产出来的小成本B级片。
也就是美美子这个八百年没看过电视的还在津津有味,眼看着那戴着假冒伪劣版杰森面具的凶手就要完成最后的绝杀,画面忽然一跳,似乎是另一段毫无干系的影片被剪辑在了一起。
闪来闪去的镜头没有任何逻辑,忽而是面容漂亮的女人正在对镜梳头,忽而是字符到处乱晃的新闻报道,然后又是好几个人试图向前行走或是爬去的场景——
虞柠:“……”
沃日。
这段乱入的画面结束于一口突然出现在正中央的阴森水井,但下一秒,屏幕上又回到了那个正欲从背后挥下斧头的凶手身上。
“哐当”一声,他被主角举着砖头的队友砸倒了,队友拉着主角狂奔逃生,两人乘坐的汽车向着远方呼啸而去。但镜头一转,本应死掉的男人缓慢地爬起来,然后导演给他嘴角的笑容来了个特写。
电影就此结束,标准的美式套路。
看得一头雾水的美美子开始大声地痛骂这是大烂片。
虞柠缓慢地转向对方,“……你这碟片是从哪里翻出来的?”
“就那只旧邮箱啊,好像是以前有人寄来的,都积灰了。”美美子撇着嘴去找丢在旁边的袋子,才看到包装纸上被忽略掉的字迹,“咦,原来这里有写字啊!”
死得太早以至于还不认识多少汉字的日本小姑娘举着信封,磕磕绊绊地念出了上面的那行字,“‘看了以后七天内就会原地暴毙的死亡录像带’——这啥啊?”
虞柠:“………………”
美美子你可长点心吧!
“乖,”她皮笑肉不笑道,“今晚的电话你来负责接。”
“怎么突然说话那么肉麻。”美美子受不了地直搓胳膊,“接就接,谁怕谁啊。”
这可是她的本职!瞧不起谁呢!
她说到做到,真就在客厅守着整座房子里唯一一台座机一直到了前半夜。
虞柠还在熬夜挑灯夜读,顺带看看那碟片是不是真如自己想的那么个状况。结果就一个错神的功夫,正在专注背公式的复读生被角落突然传来的声音惊了一下。
……来了。
曾经给无数恐怖片爱好者带来心理阴影的电话铃锲而不舍地响着,早就等着这通电话的美美子蹲在旁边紧紧盯着座机,她的眼神意味却截然不同了——怎么有人跟自己的能力重复了啊?
她语气不善地开口:“喂?”
听筒里是沙沙的嗡鸣声。
紧接着,在莫名阴森的寂静中,响起的是一道诡异的女声:“Seven days!”
水沼美美子:“……你说啥?”
电话那头:“……”
或许是被她理直气壮的质问给无语到了,对方还真放慢了语速,字正腔圆地跟她重复了一遍:“Seven——days——”
“听不懂,”小学生忿忿道,“不要说鸟语。”
对面的女声这下切换回日语,恼火地说了句:“文盲!”
没文化真可怕!
电话被“啪”地挂了。
美美子震惊的神情都来不及收,转头就冲着虞柠尖叫起来:“她骂我!”
“……那你好好背单词,省得连这么简单的词也听不懂。”后者好心地建议道,“哦,忘了现在是通用语了,她下次再打电话,你可以嘲笑她是跟不上时代的老古董。”
水沼美美子:“哦!”
她终于满意了,顺着这个思路开始考虑下次怎么骂回去。
“电话接完了,”她问,“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虞柠:“走吧走吧。”
讲道理,想当年还只是个普通观众的时候,她曾经无数次地脑补过自己有朝一日收到贞子的录像带后该作出什么反应。
结果美美子这一通操作下来恐怖的气氛荡然无存,她看着后半本教材幽幽叹气,比起来还是三天后的考试更可怕呢。
纸拉门被轻柔地拉开,女鬼探头看向客厅里的高脚桌,“柠——柠,还、没有睡呢?”
“没呢,”虞柠打着哈欠道,“我刚背完,正准备去睡,卷子写满了总不至于及不了格吧。”
辛苦分也是分!
“没、关系,”女鬼沉吟片刻,“妈妈有个好办法,保证你——可以考得好。”
虞柠:“!!!”
“真的?!”她惊喜地问。
“真的——如果不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妈妈肯定点头,“妈妈也不会用上这个、杀手锏,跟妈妈过来吧。”
还有这等好事!
她当即起身,毫不犹豫地冲出门外跟上了亲妈的脚步,却发现她们所去的方向越来越眼熟。
虞柠还想问点什么的声音一下子卡了壳。
这——这不是——
“来。”
“妈妈——坚信,只要你足够虔诚地祈祷,迪迦就会在考场上保佑、你。”女人坚定地说,“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虞柠:“……”
啊?
女鬼站在供奉着奥特曼的神龛前,向女儿投来了智慧的眼神。
“柠——柠。”
她一字一顿地问:“难道、你不相信光吗?”
第35章 车到山前必有路
——报应。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看着眼前也没多精致、压根就是儿童玩具水准的奥特曼PVC雕像,虞柠无语凝噎,在她决心忽悠她妈信迪迦的时候,可没想到自己会有要女承母业的那一天。
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就是妥妥的报应。
退一万步来说——求个武运也就算了,怎么会有人拜奥特曼来保佑自己考试顺利啊!
还是迪迦!
见她久久没有动作,女鬼的语气隐隐有些哀伤,僵硬的神情间居然也看得出泪光,“柠——柠,你连——妈妈也不愿意、相信吗?”
虞柠:“……”
从来都是她道德绑架别人,哪来别人道德绑架她的份。
……要不是真的母女情深,谁愿意犯傻呢!
“怎么可能,”她露出一个心事重重的笑容,“妈,你想多了。”
有些事,做起来是需要勇气的。
比如蹦极,比如舍生取义,比如思考向一个塑料玩具虔诚祈祷有什么意义。
虞柠失去了勇气,她决定放弃思考。
可与此同时,当她真正站在神龛之前,还是不由认真地思索起另一个问题——虽然但是,她到底应该按照tali日本的礼仪还是猎户座或者M78星云的礼仪来啊?
算了,说得像是她知道后两个咋搞似的。
她木着脸,向着神龛深深鞠了两次躬,又在胸前击掌两次,许下了自己的愿望。
——她滴老天鹅啊,亲爱的迪迦,你要是真这么灵验的话,就从天而降一个猛士帮她解决掉数学考试吧!
然后等重新睁开眼睛,她再一次九十度鞠躬,开始怀疑她的人生是否本就是一出荒诞剧。
她妈妈倒是对此很满意,伸手拍拍女儿的肩膀,“好——了,这样就没有、问题了,好好睡吧,有个好身体——才能有个好成绩。”
……希望今晚做梦不会梦见微积分呜呜呜。
不过对于闭上眼就能看见三角函数在到处乱晃的精神状态而言,这么份希冀显然有点不切实际了。虞柠在梦里跟她崭新的课本奋战了一整夜,突然接到了个电话跟她说取消考试原地毕业,而她大喜过望正准备大打特打游戏之际,忽然意识到手机铃声是真的在响。
淦。
她艰难地从枕头下面摸索出手机,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喂?”
“Seven da——”
虞柠打了个哈欠,连手指都没怎么动就把电话挂了。
去你的,打扰她睡眠的就算是贞子也不可原谅。
而且她的游戏才刚下载好都没来得及打开!特么做个鬼吧你!
就这么短短的十几秒功夫,她和自己在梦里才有的娱乐时间失之交臂,就算后半程睡得还不错也难免起床的时候怨气冲天,连美美子瞧见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新房子空间够大,加上功能型房间一鬼分一间都够了,更别提还有伽椰子和俊雄、坚持认为自己应该和“女儿”住在一起的楚人美这样的,等把河童赶——请出去,那个储物间也能收拾收拾重新派上用场。
虞柠一边走向盥洗室洗漱一边听着窗边那名伶日渐熟悉的吊嗓子的声音,忽然想起自己在半睡半醒间挂了一通来自午夜凶铃的电话。
不由唏嘘。
她出息了啊。
收拾完毕,时间也差不多了,虞柠将昨晚拿出来的课本和练习册重新放回进书包,随意地垫了几口早饭就准备出门了。
在你拿不准考试范围的时候……当然是要求助于同学!
现成的人脉没有浪费的道理,更别说里面还有好几个名列前茅的,此刻押题不用更待何时。大家交情到这份上,开个学习会反而是新奇大于帮忙的事。
“爸,妈,”她习惯性地打了个招呼,“我走啦!”
她妈遥遥地应了一声,而坐在那哗啦啦翻报纸的无头尸体也非常积极地跟她打了几个手势——虞柠现在能看懂一点了,总之是让她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
……就是说她真的很好奇她爸脑袋都找不见了还坚持每日看报的理由。
不过她家现在也不差这笔订报纸的钱,为了保持公民对时事的关注度和危机意识,新闻传媒这类行业本就受到了政府机关的大力扶持,文娱杂志的订阅费简直便宜得有些过分了。
在这个鸡飞狗跳的家里,只需要捧着份报纸当文化气氛组不要太省心了好吗。
带着这感慨之情,虞柠换鞋出发。按理说她还问过杰克要不要一起,但这位仁兄对人类的学业实在不感兴趣,让他去反而破绽百出只得作罢。
他最近迷上了给那些洗干净的急支糖浆空瓶动点花里胡哨的手脚,然而前头那个整瓶制成的风铃目标实在太大,没有头的她爸还行,她妈那大高个每次进出门的时候都得狠狠撞上个几次,气得差点给他绷带全都拆咯。
于是他又找到了新的兴趣爱好,不知从哪里捡来一块木料,天天在那里刻刻刻,这会儿还在刻刻刻——嗯,刻的当然是他最喜欢的急支糖浆,渐渐有了个雏形的木头瞧着还真挺有模有样。
可能每个连环杀人狂都有点艺术天分吧。
反正成绩对保镖而言也不是刚需,他学不进去也学不来自然没得勉强,虞柠自认性格恶劣,还有一点看热闹的心态。
让他给人类学校一点小小的垫底震撼.jpg
众所周知,四叶草城选址在东亚沿海。如今文化趋于大同,但时间终究没有过去太久,以前各国各民族的生活和饮食习惯都还有所残留,更具体一点来说,就是同一条商业街上却杂糅了卖点和风格繁多的店铺,特别是餐饮行业,换着吃过去最少一个月不重样。
不过虞柠一向挑嘴,对不起,泡菜婉拒了哈。
其实她对日料也感觉一般,但眼下只有这家最合适——老式的居酒屋往往到了晚上才是充满了下班打工人的热闹时段,白天客人来来往往的相对门庭冷落,和薛尉家里人相熟的老板也乐意招待他们这群聚会的学生让店内看着更热闹和有人情味一点。
“我这是特制的葡萄清饮,”系着个白围裙的老板一边给他们挨个端上一边得意洋洋地宣称道,“除了家里人还没有给外人喝过,不过未成年人喝不了酒就来尝尝这个——我老婆和女儿可是赞不绝口的!”
薛尉极其捧场地立马来了一口,然后“唔哦哦”地叫出了声:“好喝!真的好喝!蜂蜜中和了葡萄的一点点酸涩,乌龙茶的余香又解了水果和蜂蜜的甜腻,才下舌尖,又上心间,这一定就是最回归质朴的情怀了吧!”
虞柠:“?”
下一季《舌尖上的四叶草城》没你我不看。
被他吹了一通的老板当即喜上眉梢,直接送了他们一大盘盐煮花生和毛豆的拼盘。
“说起来柠柠不是搬家了吗?”复习会唐突变成了闷头剥小零食的各自为战,刘嘉卉好奇地问,“我记得是薛尉舅舅家的房子?我还挺好奇的,本来以为你要约在那里呢——怎么样啊?”
当然是因为那里已经成鬼窝了。
“还行吧,”虞柠含糊道,“目前为止没遇到什么大麻烦。”
“真的?”薛尉怀疑地问,“话说在前,我不是盼着出事啊,但他当初跟我说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听说以前的房客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怎么突然就好了?”
“那就到时候一起去看看呗。”周菁菁看热闹不嫌事大,“那个叫什么来着,试胆大会?半夜三更地来一次一定很刺激。”
虞柠晲她一眼。
“咳——也正常,”后者连忙清清嗓子,“她不是比我们进度快一截嘛,那边又是机密,有点诀窍不稀奇。”
所谓的进度指的自然是巴别塔,混入其中的鬼怪完全不觉得用“我们”有什么不妥,而虞柠对此也正是以这个理由解释得模糊,遇事不决推给权限和保密协议——这俩就是万能的借口。
“这算是已经进去了?”薛尉奇道,“那除了这次考试,平时上学怎么办啊?”
“不不,只是实习期,可能看情况吧。”虞柠说,“反正也没差太多,你们不是再过几个月就要参加选拔了——”
“不一定。”
白曜也接过了话茬,“也可能更早点。”
虞柠:“诶?”
“今年的选拔应该会提前,”他说,“不过这是小道消息,只是漏出来一点风声,不一定作准。”
“我去?”薛尉震惊。
刘嘉卉:“哇!”
有点紧张,有点小期待。
这事从他嘴里说出来本身就有一定分量了——他家的家境在几人里算是数一数二的,具体状况暂且按下不表,所谓的“小道消息”大概能有个七八分真实性。
最初的惊讶过后,虞柠想想也不意外。
原著的剧情在生存游戏降临——甚至更早的时候就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面对迫在眉睫的危机,自然也要做出相应的应对。怪谈支援部是一样,巴别塔的提早扩招是另一样,一切在朝着她未知的方向狂奔而去,而且,不仅如此。
由于四叶草城陷落得太早,原作基本没怎么描述过主角的家世,只知道家教之类的要求很严,也难怪会培养出那种“品学兼优”的性格。
“不过在考虑这件事之前,还是先搞定咱们今天来这里的目标吧。”他又笑起来,“不然如果最基本的要求都不符合,别的也只能是空谈了。”
虞柠:“………………”
在场唯一一个可能考不好的就是她吧!
薛尉比起其他人是要差一些,但也是不会被表扬不会被批评的中不溜水准,她觉得自己被针对了,她没有证据。
“噢,我倒觉得问题不大,知识点都在脑袋里,只要这些记着,背一背大概题型还不就是按图索骥的事——”刘嘉卉接过好友的错题本一看,立刻沉默了,“柠柠啊,你这道基础题怎么做错的?”
虞柠:“……哈哈哈哈哈。”
她不学数学好多年,她不爱冰冷的床沿。
“你们继续,我再去找老板要杯葡萄汁。”薛尉跃跃欲试,离开了几人围坐的方桌前,准备往后厨的方向走,看得出来他的喜爱发自真心,“真好喝啊真好喝。”
这点虞柠倒是承认,居酒屋老板引以为傲的葡萄清饮恰如他形容,薛尉嘴贫归嘴贫,夸得是一点都不过分。
她也端起旁边的杯子喝了一口,冰块在色泽清亮的液体里碰撞,清甜的口感驱散了烦躁。再抬起头,却见那个去要饮料喝的家伙停在门边,好一会儿都没有动弹。
“哎,”刘嘉卉瞧见她的视线,也跟着看过去,不由吐槽道,“你不进去就回来啊,”
“不是……”
不知怎的,薛尉的声音听起来很古怪,像是从嗓子眼里硬生生挤出来似的。
“你们……”他转过头,神情十分难看,“看这个。”
居酒屋的面积不大。
后厨就在吧台旁边,要想去那里也必然会经过容客人出入的玄关。而薛尉所停住的地方,手指所指的地方——问题也恰恰出在这里。
——玄关的门帘后,正站着一个人。
更准确一点……
是一双脚。
及膝的长暖帘可以说是日式居酒屋的特色装饰,哪怕在夏末也可以挡住店内的冷气,此时却成了恐怖的代名词。它遮住了“来人”膝盖往上的部位,只露出赤|裸的小腿和双脚。那家伙光着脚站在那里,腿型和大小看起来都是属于男人的,还透着青紫的不祥颜色。
明明还没有到秋天,脚掌却似乎生了冻疮似的烂出一块块伤口,脚腕上还戴着一串红白相间的串珠……怎么看,都不像是属于人类的肢体。
从那里,从门外传来了一点点响动,开始在店内回荡。
“你是谁?”薛尉开了口,“你——”
他不太敢问“要进来吗”之类的话,有些鬼怪——比如吸血鬼,须得了邀请才能入内,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所以一旦作出类似允诺的发言,谁也不知道后果。
那双脚的主人没有回应。
细微的声响开始渐渐变强,那听着像舌头抵在上颚,一下下吸动而砸出的声音,无端地诡异又让人烦躁。
周菁菁站起了身。
“我来看看,”她虽然是弯着眼的,脸上的笑意却淡得几近于无,“谁在这里装神弄鬼呢?”
恰巧在这时,刚好忙活完的老板忽然推开了门。
“来咯,我们家的特色烧鸟串——”这姓佐藤的日本大叔瞧见自家店内的气氛,不由奇怪地“咦”了声,“你们在做什么?”
那双脚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知道了,”薛尉愣了半晌,原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痛心疾首地反思道,“不好好学习,就会发集体癔症。”
刘嘉卉:“……”
刘嘉卉:“你小子够能悟的是吧。”
话又说回来,缓解恐惧的最好方法——
学吧。
学习解千愁。
虞柠回家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
在这个公式那个定理的连番轰炸下,她怀疑自己空空如也的脑子都要变成浆糊了,可就算这样,仍然有个念头始终挥之不去——布帘下的那双脚……到底是谁的呢?
店老板听了他们的说法,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彼岸学园的意外在先,如今轮到自己也难免吓坏了。他当场报了警,眼下巴别塔的中坚力量在集中处理学校那边,其他地方的状况被通报后,虽然第一时间进行了备案登记,处理只能暂时向后稍稍。
于是他们的学习会又多了层陪伴的意味,等到巴别塔那边约好要来探查的时间快到了才各回各家,毕竟即将入夜,估计帮忙作证也是第二天了。
刘嘉卉:[怎么样了呀?巴别塔来了吗?]
薛尉:[不知道,来是来了,听说还在调查,可能就算调查出点什么也不会对外公布吧]
薛尉:[除非咱们有内部人士]
薛尉:[靠你了内部人士!@虞柠]
喂!
内部人士选择直接躺平。
虞柠安慰自己说白天学了大半天,晚上就应该好好休息了,于是心安理得地前去洗漱,准备收拾完打会儿游戏就快乐一觉到天明。
她现在深刻地认清了一个道理——谁都有可能背叛你,只有数学题不会就是不会,一切随缘吧。
温水拍上脸颊,带来的是从身到心的放松感。但那温热在水滴散开之时就变得冰冷,非但如此,她还闻到了一丝腥味。
虞柠动作一顿,忽然有种自己在用鲜血洗脸的错觉。
今天的高能反应有点超标。
只是不同于白天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那位,这次来的这个显然只针对了她一个。
外面的声音——无论是楚人美带着俊雄的唱戏声还是美美子的吵闹声,一下子都变得很远。她还闭着眼睛,那铁锈般的血腥气愈演愈烈,虞柠很怀疑自己如果呼救,外面听不听得见。
她壮着胆子,猛地睁开双眼——
……呼。
打着转儿消失在排水孔里的仍然是清澈的自来水,而非想象中的浓稠血液,这才放心地直起上半身。
然后,她停住了动作。
镜子里的她还没有抬起头。
但也只是短暂的片刻,下一秒,洗手台上方的圆镜里,那倒影就当着她的面慢慢地抬眼看过来。水珠从耳侧滚落,曾经无比熟悉的脸庞却变得陌生,嘴边的弧度是她惯常会有的——然而虞柠清楚,她自己此时根本没有浮现出任何笑意。
她与镜中的自己视线相触,分明每一天都会有的对视前所未有地令人头皮发麻。坚硬的镜面一瞬间像水波似的荡漾开来,有形成为无形,然后,那不知名的冒牌货直直地探出了手——
哇。
虞柠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看着对方伸出来够自己的那只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镜子里的那个是左撇子耶!
这么说来,是听说过镜中人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另一面的说法,那如果是她不擅长的地方——
二重身:“………………”
它第一次被一个人类盯着看得瘆得慌。
察觉到不对劲的瞬间,它开始后悔自己的轻举妄动,但在试图缩回手的一瞬间,对方的反应却比它来得更快——人在希望爆发的瞬间,潜力是无穷的!
……动、动不了!
她笑得格外和善,双手攥住它手腕的力道却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死紧,以至于拔都拔不出来。
“来都来了。”
虞柠热情地问:“咱们就不要走了吧?”
第36章 有丝分裂
她态度再真诚,也抵消不了对方压根不吃这套。
带着某种被盯上了剩余价值的不祥预感,二重身飞快地试图向镜子内缩回去——两“人”连力气也势均力敌,一番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拉锯战后,虞柠一个没留神,还真让她找到了空隙,眼看着就要挣脱桎梏住自己手腕的两只手。
虞柠眼神一凝。
她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妈——”
说时迟那时快,门外有飞奔而来的脚步声和刹车声同时响起,紧接着就是“砰”地推开门的巨响。然后,女人看着盥洗室内的这一幕也傻了眼。
女鬼:“………………”
起猛了,她记得自己生的不是双胞胎啊。
但她也很快从对方半个身子处于镜内的景象和一丝独属于幽冥生物的气息分辨出了不对头,当机立断地向前大跨一步出了手——她的力气可比自己女儿大多了,老鹰抓小鸡似的钳制住肩膀将那个冒牌货薅了出来,后者少了支撑点,在听着都疼的闷响下重重地一头栽倒在了坚硬的瓷砖上。
而虞柠在旁边更是反应迅速,在二重身脱出的一瞬间,抄起架子上的牙缸和瓶瓶罐罐照着镜子就是咣咣几下,原本那可容一人进出的镜面碎了满地,只留一个光秃秃的镜框,直接断了逃跑的退路。
二重身:“……”
真不是人啊!
她当然很会利用身份便利,仗着自己还是虞柠的模样,垂下头小声地啜泣起来,试图引起在场鬼士那么一丢丢同情心。
然而到底不是亲生的,女鬼看着她做作的泪水毫无波动,二重身也只得讪讪地收起了自己拙劣的演技,表情难看得可以。
“确实不如我。”虞柠客观地点评道,“我能拿奥斯卡的话,你也就拿个学生卡吧。”
……呵呵。
侮辱人的办法有很多种,这家伙选的是从头到尾挨个试每一种,二重身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然而刚才起就已经足够体会到双方的实力差距,还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不敢轻举妄动——虞柠看着这样绝对不会出现在自己脸上的表情还有点新奇。
本着或许有的人道主义原则以及毕竟是有求于鬼,她蹲下身,视线持平,好声好气地开了口。
“来都来了,我这边的待遇还是很好的,有吃有喝有穿有住,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她满怀期待地说,“条件也很简单,替我上课,替我考试,以后还可以替我工作。”
二重身:“?”
您完全只躺平的是吗?
话音未落,虞柠后脑勺就挨了自己亲妈轻轻的一巴掌,“柠——柠,自己的班、自己上。”
“不然——万一加薪,多出来的、那部分被她吞了怎么——办。”女鬼满怀智慧地说,“我们要——搞清楚问题的、主次。”
……妈,还得是你。
二重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对不是资本家胜似资本家的母女,终于意识到自己今晚误入的是怎样的虎穴龙潭。
然而现在后悔一失足成千古恨也晚了,她像受委屈的小媳妇似的被女鬼怼在身后一步步赶出了盥洗室。聚集在这栋房子的各路鬼怪还在各忙(玩)各的,比如她爸,正在闷头擦桌子,一抬头发现妻子身边那两个几乎如出一辙的女儿就陷入了呆愣。
无头尸体:“………………”
起猛了,收拾个家务的功夫多了个娃。
同样回不过神的还有本来正盘着腿在看少儿频道的美美子。
这不比动画片刺激多了。
“……你终于有丝分裂了?”美美子愣愣地问。
虞柠:“???”
“哟,你还知道有丝分裂呢。”她反问道,“单词背得怎么样了?”
美美子悻悻地扭过头哼了声,果然坏人就是坏人,一张口就知道究竟哪个是哪个。
“放心吧,让你干的也不是什么难事。”虞柠将对方领到了桌前,“来吧,把这套卷子做了。”
这可是年段前两名根据之前的总复习范围和前几次考试的难度列的题目,类型也全是按照一般会有的范围来,总的来说跟下次考试应该差不了太多。
看看实力!
二重身鼻子都要气歪了。
跑也跑不掉,打也打不过!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还能咋整,凑合过呗。
她气呼呼地在那里坐下,拉过那套还一片空白的卷子,认命地开始一道道地做了起来。
虞柠就拖了把椅子过来坐在旁边,眼瞧着世界上的另一个她笔走龙蛇,简单点的题不用草稿纸就心算出了结果,十分钟搞定了所有填空选择,连最后一道填空题也只用了不到三分钟。
好家伙。
酸了酸了,是她望尘莫及的速度。
二重身:“哼。”
她笔一丢,带着一股有能之辈所特有的傲气,将已经答得满满当当的简易试卷推到了虞柠面前。后者停下掐着的表,低头一看,规定的两小时考试用时才过去了四十分钟。
虞柠当场拉过答案对照,二重身的能力似乎还是取决于其模仿的“宿主”。正如她语文不可能拿满分,颠倒过来的镜像固然在数学方面有了十足的长进,步骤和粗心大意的地方还是稍微缺了点分的。
但这妨碍她把对方吹上天吗?当然不!
再说已经完全够用了!
“太厉害了!”虞柠发自内心地夸奖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天才吧!”
夸二重身就像是夸她自己,她自恋起来毫无心理压力,“已经可以了,很多人类也基本达不到目前您这个水准。幽冥界没有珍惜您的才华还逼得您得出来吓人养家糊口真是他们的损失,您尽管放心,再我这里,您一定能够得到应有的待遇!”
比如替考,再比如替考。
像极了画大饼的HR。
二重身还是那副气鼓鼓的样子,但随着这一通天花乱坠的彩虹屁,她忍不住也清了清嗓子,非常放不下架子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显然是多少有所动摇了。
水沼美美子:“???”
喂喂喂,不是吧,这就上当了啊!
……等等,她突然找到了自己反诈协会的目标群体。
正从旁边经过的女鬼脚步忽地一顿,开始思考是否应该将迄今为止从未想到过的某种可能性纳入考虑。
不确定,再看看。
虞柠还绕在对方周围左端详右打量,镜子里被抓——走出来的二重身当真和她一模一样,顶多就是泪痣的位置反了,这也没有问题,粉底遮起来再在正确的地方画一颗就好了。
左撇子和右撇子的差别那都不是事。
怎么着,她就是可以左手右手换着用,不服吊死!
可能是她许诺得实在很有迷惑性,二重身对这个懂得赏识人才又(表面上)舍得厚待的伯乐老板居然还真心动地开了口:“什么待遇?”
虞柠:“呃——”
她有点卡壳。
“这个嘛,可以说包你满意。”她继续画饼,在自己的职场CPU生涯越走越远,“只不过在正式入职前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考核期,等你顺利通过,就会成为这个家庭的一份子!咱们家的未来就是你的未来,We are 伐木累!”
实习期自然是从竖锯那里学来的,区别在于人家巴别塔是正儿八经在实习期也发工资,而她会暂时放点西北风。
不错,这就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前浪死在沙滩上。
……这不能怪她!家族企业还没有做起来,拿什么发工钱呢!
二重身沉默了。
虞柠的心渐渐悬了起来,用手撑着脸在旁边看热闹的美美子脸上浮现出越来越幸灾乐祸的笑容。
忽悠,我看你接着忽悠,迟早有人不吃这套吧,造孽太多是要被反噬——
“我知道了,”二重身问,“我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吗?”
美美子手一滑,脑袋“咚”地撞在了茶几桌面上。
“哦,这个也是我想提的。”虞柠马上将自己方才酝酿着的想法和盘托出,“你到时候记得答慢一点,准确率再下降一点,咱们讲究的是泯然众人不要太突出,枪打出头鸟的道理懂吧?”
不然她肯定要因为成绩起伏太大被认为是作弊而叫过去谈话的。
呜呜呜,这就是学渣的卑微。
……虽然确实是作弊啦!
压在心上的大石终于落下,虞柠卸下沉重的包袱,总算是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泪目,这次梦里终于没有数学考试了。
隔天一早,她还心情甚好地去了便利店,这可让老板喜出望外——他终于可以喷着他的男士香水出去约会了,不然店里只留下一个辻井公一确实有点忙不过来。
她没有辞去这份工作,且不说是不是知恩图报的问题,竖锯也特意要求了她继续干着,只是排班得比之前少上好一部分。
巴别塔掌握着的居民档案让他们对每个人的履历了如指掌,小小的便利店兼职也记在了上头,以他的说法,便利店的工作毕竟可以当作明面上的伪装,本来家境贫寒的学生突然就不需要勤工俭学了太引人注意,还是慢慢地循序渐进来的好。
她和辻井公一搭班,话题当然离不开彼岸学园的事故,后者挺担心母校的状况,又说起那个认识虞柠的、戴着口罩的风衣女人,在那段时间屡屡光顾便利店还一箱箱地买东西,连带着也成了店内的熟客,不知怎的今天倒是没来。
虞柠心说那可不嘛,都是她让对方帮人代购的。
没来才好,不然又得演技上线了,不过来了也无所谓,她自有妙计。
有些事就是这么巧,裂口女今天没有来便利店,但她下了班才往家走了没几步就瞧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穿着风衣的女人犹豫了下,主动上前打了招呼,“下午好?”
虞柠:“……!”
“呀,原来是那位好心人小姐吗?”她的语气又惊又喜,一把扯过原本鬼鬼祟祟戴着帽子穿得鼓鼓囊囊地藏在旁边观察她日常生活以便更好融入演技的二重身,两眼无神地演了起来,“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你!太好了!”
裂口女:“……”
她的CPU又烧了。
“这……”她看着面前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开始怀疑是不是其实是自己精神有问题,“你旁边的这是?”
“没错,这就是我的双胞胎姐姐,不高兴——”虞柠打了个磕绊,好险,差点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了,“虞檬!”
顺带一提,她是有头脑。
“怎么不说话呀,”虞柠赶忙使小动作,“姐姐,你不是还帮我谢过人家吗?”
还板着张脸的二重身这才慢吞吞地抬手打了个招呼,“……下午好,好心人小姐。”
“等等——”虽然表现得与印象里的不太一致,但亲眼所见两人的事实胜于一切,裂口女迷茫地说,“你妈妈不是说……”
“……其实她说的也没错。”虞柠幽幽道。
“姐姐在很早以前就去世了,我也是因为当初的阴影才看不见的。”她苦笑着说,“但在那之后,姐姐成了我的守护灵,有时候也会附在我身上,那时的我就是正常的,妈妈打击太大忘了姐姐,总以为我在胡说……大概,只有像您这样的好心人才能看得到她吧。”
裂口女:“………………”
你们家的家庭状况……好复杂。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其中的逻辑漏洞,只觉得脑仁滚烫得嗡嗡作响,深深地意识到这不是她能趟的浑水——世界真奇妙啊。
“一定——一定会变好的,”裂口女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觉到语言的苍白无力,“加油!我也会一直支持你们的!”
“没关系啦。”虞柠露出一个坚强的微笑,“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以后也要麻烦您多多指教了。”
送走了裂口女,二重身倒是始终表现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虞柠也不问,反正要憋不住的时候总会说的。果不其然,等快到了家门口,对方终于开了口。
“你……”二重身有点别扭地问,“把我当成你的守护灵?”
虞柠一愣。
“对啊。”她毫不犹豫地说,“不然呢?”
不然她上哪里找这么方便的替考!
二重身:“……!!!”
“那、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当一下好了。”她仰起头,别别扭扭道,“可不是我乐意的啊,是你求我我才当的。”
虞柠笑眯眯道:“对对对,是是是。”
她们已经进了玄关,在不服气地扭过头的二重身耳根蔓延上原因不明的浅淡红晕之时,阴气森森地蹲在墙角的美美子将一切收入眼底,直接摸过来塞了个自己画的徽章。
“你好,SPEW受害者协会考虑一下吗?”
二重身:“?”
虞柠:“噗。”
她拒绝掉下午排班也是有原因的,回家后不一会儿,约好的当铺员工就上了门,将那台还算崭新的电视机搬走了。
美美子蹲在墙角画圈圈,怨气比虞柠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还要重,“电视,我的电视……”
“那还不是怪你自己,”虞柠吐槽,“来历不明的录影带都敢看,你作为鬼都没有点忧患意识吗?”
既然已经误打误撞看了录影带,那就杜绝掉一切可能的来源!
你不是爬电视吗?我把电视直接卖咯,让你爬无可爬!
水沼美美子:“哼。”
“过几天还赎回来的。”虞柠耸耸肩,“到时候再说吧。”
陈瑞泽将这栋房子里的一切全权交给她处理,想来他也不会要一台会冒鬼的电视机。
“你说的啊。”美美子盯着她,“不许反悔。”
“我说的我说的。”虞柠开始轰人,旁边的二重身在守护灵一说出来后就越发地有干劲,“别打扰我——别打扰人家复习!”
水沼美美子:“……”
你连复习都不自己来了是吧!
考试前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在你心怀紧张的情况下就过得更快——虽然她一点都不紧张,但时间本身就不剩几天了。
才开课就要面临着考试,返校的学生们无一不是哀嚎连天,除了虞柠。
这位前几天还在苦哈哈地担心数学又不及格该怎么办的风云人物居然似乎完全将烦恼抛在了脑后——不错,毫无疑问的“风云人物”,毕竟她在游戏其间的所作所为早就传开了,这会儿走到哪里都像原先的白曜或者川上富江一样多少引来别人的注目,只是她自己完全适应良好。
刘嘉卉有点担心地看她,“柠柠……你没事吧?”
“没有啊,我精神状态很好啊,”虞柠笑得灿烂极了,“是人哪有不疯的?硬撑罢了!”
刘嘉卉:“……”
完了,又疯一个。
除了原来是宿舍楼的那片空地和图书馆所在的实验楼被围了起来,巴别塔在调查后就将一切还原了应有的样子,考场也是按照惯例来按班分配的——虞柠的计划实行得十分顺利,考试与考试间隔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她考完文科趁着这个机会出去一趟换二重身进来,天衣无缝地就将考生本生掉了包。
然后等对方考完,她再重新混进去,完全就找不到任何破绽!
考试结束的时候天也快黑了,刘嘉卉和周菁菁才凑过来找她,虞柠的手机——准确地讲,是部里为了保密性发放给她的工作用机——就响了起来。她冲同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走到旁边接了电话。
“喂,”那头果然是竖锯的声音,“我本来不想现在就联络你,但时机不允许。”
“可以啊!”虞柠心情正好,“尽管交给我!”
“……你这么有精神?”电话那边的木偶怀疑地问,他原以为对方在经过数学考试的磋磨后会累得够呛,“考得怎么样?”
虞柠:“……没有没有,你听错了!”
竖锯:“?”
“刚才有目击证人的证词发过来,”时间要紧,他也就长话短说了,“有个和罗伯特·毕比描述类似的女人消失在了你们学校北口东南角的那个下水道口附近,需要你去调查一下了。”
虞柠:“……下水道?”
竖锯:“下水道。”
为什么她得去下水道!
……没关系,就算是在这种地方,她也有鬼脉。
突然任务在身的虞柠挥泪告别朋友们的考后庆功宴,自己吭哧吭哧地跑去那边敲井盖,她不同于杰克他们的、可以利用的好处就是这个了——过了几分钟,井盖就自发地从里面掀开,然后露出几只长长的胳膊来帮助她借力,顺利地就踩到了地下水道的底部地面上。
“不知道你刚才见到或者听见没有,可能有个家伙想出城。”
杰克他们前面的行径足以让她得出这样的猜想,面对还满脸茫然的蜘蛛男,她正色道:“可以帮我看看她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吗?狐狸毛什么的都行——”
“大概是长这样的女人,”虞柠开始尽量使用对方能明白的言辞跟他沟通,“眼睛大大的,鼻子小小的,皮肤白白的——”
蜘蛛男似懂非懂地点了下那畸形的脑袋,又比了个“OK”,这就示意她在原地等一会儿,它去别的地方找找。
期间,她和竖锯的电话也没有挂断——她毕竟是才上岗不久,按照规矩要求,如果不是危急情况,需要保持通讯的畅通。那头听了他们沟通的全过程,语气有些惯常的了然,“你倒是认识的多。”
“所以现在不是很方便嘛。”虞柠笑嘻嘻地打岔,将这部工作手机夹在耳边,把自己新买来准备在工作时刻装酷的半指手套往上拉了拉,“您最知道独木难支的道理了不是?”
她独自等在下来的那处井口附近,盖子为了避免引起路人注意已经合上了,只剩下漏进天光的小小孔洞——那都称不上是光源,好在适应了昏暗后,地下水道里偶尔有的小灯泡也能勉强照明。
那头哼了声。
虞柠抬头,“不过四叶草城的地下水道可真够深的,感觉要不是怪谈,一般人也爬不进——”
灯光忽然一闪。
本来也只有几盏地埋灯,安置在拱顶和水面附近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滋滋的电流音让那灯光越发时明时暗。
虞柠停了下,缓缓将手机拿离了耳边。
她清楚地听到竖锯的声音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清脆的水琴敲击音,还有不知是老朽木门被拉开时的幽长吱呀声还是谁遥遥从远处喊出的呼声。
而在她这么做之后,才发现本该灭下去的手机屏幕正亮着,屏幕上呈现出的画面——是幽暗夜色下的一口废弃水井。
……原来你是能从手机里爬出来的DX版本吗!
还有,不是说七天吗?!!
井边探出了一点乌黑的发顶。
留着黑血的指头扒在沿边的石块上,身着白衣的“女鬼”以扭曲而僵硬的姿势爬出了水井。她的上半身落进地面,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地——爬向了屏幕所在的这一端。
越来越近。
那只被水泡得苍白浮肿的手,终于直直地向她的面门抬起——
“……你知道,”虞柠深沉地问,“手机可以打几下水漂吗?”
电话那头:“???”
贞子:“???”
趁着两边都没有反应过来,她抡圆了胳膊,朝着旁边的水面用力一扔——
走你!
答案是四下!
便宜手机脱手而出,顺着网络信号爬来的怨鬼唐突地坐上“快艇”,在水面上连着向前跃进了四下,然后才歪歪斜斜地向水下沉去。
那只指甲盖外翻的右手抓了好几秒空气,终于陷入了呆滞状态。
有时候,一个鬼上网真的很无助。
手机就像污水中的一叶小舟,在沉底之前载着那只手起起伏伏,随波逐流地漂远了。
第37章 奸商杀
坏了。
虞柠望着和手机缠缠绵绵扬帆远航的贞子(的手),忽然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唯一的通讯手段。
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贞子用来袭击她的是支援部那边提供的工作用机——通讯频道加密过以防止窃听,为了避免在某些极端场所失去信号,这方面也是大幅加强过的。
直接后果就是她现在只能握着自己手机看那上面空格的信号发呆,总之现在是没办法从内线联系上自家老板了。
除非——
虞柠望向那得有五六米高的井盖出口,因为中间有隔绝污染的防护层,这里比起正常的城市下水道要深得多。
与之相应的是侵蚀程度也更加严重,现在又没有那个护符,她几乎是相当于毫无任何保护措施地和地表接触了。她光是站在那里就感觉得到透过鞋底的森冷,不过么,这倒算不得问题。
加入巴别塔的好处之一,不限量的净化糖果。
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事啦。
虞柠熟练地打开兜里塑料包装的封口,往手心里倒了两颗一口吞下。
她含着那融化出酸甜葡萄夹心的软糖,重新抬起头,盘算着全靠自己一步一步爬上去得费多大功夫。
然后再打给巴别塔对外的联络热线,报上自己的工号让他们转接支援部——
……想想就觉得好麻烦。
恰巧这时,不远处又由远及近地传来了肢体与水泥墙壁的窸窣摩擦声,虞柠现在已经对这声音有几分熟悉了,不慌不忙地转身望去,果然看到蜘蛛男数手并用地向她指了某个方向,还示意她尽快。
这不是明摆着没有时间专门再上去一趟了吗?
好在她还知道另一个办法。
前面“生存游戏”的环境已经验证了一点,至少怪谈的触发条件是不受信号限制的。
虞柠摸出自己的手机,拨了记录里的那个号码。
“喂,买不起房,不提升学历,”美美子气势汹汹地接了起来,“银行余额是零,你骗不到我——”
虞柠:“……”
你这防范意识未免有点过剩了。
“是我。”她说。
水沼美美子:“……哦!”
“你根本就没存我电话是吧?”虞柠全都懂了,微笑道,“怎么能忘了你亲爱的哆啦A梦呢?”
水沼美美子:“……”
你还敢提!还敢提!
“你这么闲的话我就挂了!”小女孩恼羞成怒道,“什么事都等你把电视机赎回来再说!”
“长话短说,我有点事,要是六——不,三个小时没有消息或者中途打电话过来就跟我妈妈说一声。”
虞柠一边跟着攀附在头顶的蜘蛛男往前走一边说:“然后带着杰克——如果他到时候回家了的话——或者其他人来目前的信号所在地。现在先别告诉他们,只要你好好做到,我回来给你带哆啦A梦的玩具。”
水沼美美子:“真的?!”
“真的真的。”她说,“还是K○C联名呢。”
美美子欢天喜地答应了下来,以对方一惯的智商(对不起)来看,阳奉阴违的可能性几近于零。
如此一来算是上了层保险,虞柠挂断电话时忍不住摇头——现在的小孩子真好糊弄。地下越往深处去,那股难闻的异味就越明显。生活用水和着各种来源不明的污水,在水道里流淌发酵,完全分辨不出颜色和深度。
她捏着鼻子,总觉得已经走出很远了。
老实说,她的方位感不怎么好,但即便如此也完全判断得出离出发点绕得有多久,毕竟开始发酸的腿脚是不会骗人的。
这个距离……
莫非已经到城外了?
应该是在城外,虞柠注意到沿途的灯管渐渐出现了些年久失修的破损,四叶草城对基础设施还是挺上心的,这种状况只会出现在无人看管的老旧地带。还在领路的蜘蛛男终于停下来,她打眼一看就知道了原因——挡在前方的洞口实在不足以容纳他那庞然的身躯,一两个人钻进去倒是绰绰有余。
这里的水迹也干涸得差不多了,小心着些就不会蹭脏衣服,但这也只是一方面,虞柠盯着那黑峻峻,总有种钻进去就出不来的俗称恐怖游戏打多了的特有既视感。
人不作死枉少年!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恐怖片里不作死就不会死的炮灰了。
哦,她本来就是炮灰啊,那没事了。
虞柠捏捏拳头又跺脚,壮着胆子给自己打了打气,手脚并用地攀着墙面上还算干净的、灰尘少点的部分钻进了那狭长的通路。她在黑暗中摸索了得有四五分钟,这才跌跌撞撞地瞧见视线彼端的些微光亮,她咬咬牙,继续弓着身前行,终于看出那光源的真面目。
是油灯。
困在里头的是一团鬼火,幽绿色的火焰在四面玻璃上来回撞击着,却怎样也无法突破封闭的牢笼,反而使自己越发地明亮起来。
它照亮的是积攒了各种脏污水渍的地面,在旁边支起的一张简易桌子,以及瞧上去就很廉价的塑料布。
上面林林总总地摆了稀奇古怪的物件儿,有看着就破破烂烂的车票,还有一些虞柠认不出模样也叫不出名字的——大概是死灵乐园或者幽冥界出产的东西。
鬼怪们显然有着自己的交易规则和地点,比如现在,这“摊位”的主人格外矮小,披着的长衫完全遮住了它的身形与模样,只有它抱着双腿的干瘪胳膊和褐绿肤色显示出它非人的事实。
它对面还摆着个小板凳,俨然是正在流动摆摊的模样。
那兜帽小矮人嗓音拖得瓮声瓮气的,“我不做人类的生意——”
“不是我,”虞柠毫不犹豫道,“他进不来,让我帮忙问问,你感觉得到吧?”
“小贩”从布帛底下瞥她一眼,没有立刻回答,但也没有立刻否决。
机会来了。
虞柠:“怎么样?”
“我这里什么都有,”它那声线简直是奸商特有的圆滑,“不如您先说说要什么?”
“受外面那位仁兄之托,”虞柠气定神闲地拉过板凳坐下,邪魅一笑,“要十斤狐肉,细细地切做臊子,不见半点人的在上头。”
小贩:“……啥?”
虞柠斥道:“还端的在那里废话!”
“这,提辖,”那鬼小贩被这一声吼得有点慌,连忙搓着手道,“狐妖我是见过,但她已经走了啊,上哪儿给您整狐肉去?”
等等,它为什么要说提辖?
“今儿个你不做也得做,”虞柠横眉竖眼地瞧着它,“我还要十斤人肉,不要见些狐的在上面,也细细地切做臊子。”
“再要十斤半狐半人的肉,也要细细地切做臊子,不要见半点纯狐的或者纯人的在上头。”
小贩:“???”
纯狐肉和纯人肉好说,还专门挑着要半变人不变的肉来,这可就是纯属找茬了,它难免隐隐有些怒火,“提辖怕不是在特地消遣小的?”
虞柠径直起身,声音比它还大:“洒家就是特的要消遣你!”
小贩大怒,也随之起身,发现自己的个头比对方矮了一大截。
小贩:“……”
也许是身高压制,也可能是出于气场的不足——当然,最可能的是怕她倒拔垂杨柳,又悻悻地坐回座位上。
“提辖是得自己去找了,小的可以将那狐妖的消息卖与提辖。”它打着哈哈说,“她十数分钟前才哭哭啼啼地来找小的,说是被一个男人伤透了心,从此愿断绝一切情与爱,终究是错付了!”
虞柠:“……”
你说的渣男,可是个福瑞控?
“那她怎么样了?”她问,“是打算当钮祜禄·狐妖了吗?”
“她在小的这里买了一张车票,不过是三小时后才发车,”小贩讨好地苍蝇搓手,“现在应该还在车站或者连通那里的鬼市,提辖可以去看看。”
鬼市……?
虞柠心下一动。
她想起杰克当初转学时的说法,鬼市什么的听起来就很像是可以买到东西的地方。鬼怪们对她一向讳莫如深、什么都不愿意透露,要想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眼下岂不是个天大的好机会。
尤其是关于自己父母那语焉不详的家产——她有太多在意的地方,虽说是冒险了点,也不太可能上来就掌握全貌,但有点眉目或者线索都是好的。
反正她就随便看看。
“洒家问你,”她说,“那车站怎么去?”
“提辖有所不知,”小贩已经很娴熟地代入狗腿角色了,嘿嘿笑道,“要得先有票据才进得去那异界的车站。”
虞柠:“车票?”
小贩啧啧咂舌,“那可不便宜,提辖您——”
它的目光忽然定住了。
人类发丝间反射出一点亮光,六芒星的图案格外引人注目,它狡猾地一转眼珠,假惺惺地开口了。
“这车票本来可贵得很呐,但毕竟是提辖所求,您将您这耳坠给我就抵了价钱,如何?”
“可以,反正不值钱。”虞柠爽快地应道,“只不过这是洒家过世妈妈送给洒家的礼物,洒家还想再多戴戴。你这里应该是去车站的必经之路吧,那洒家回来也躲不过你,到时候再给你可以吗?”
小贩大喜。
——竟然是个不知道自己所佩之物价值几何的冤大头!
不过认不出不奇怪,认得出才奇怪——它有自信,哪怕是到了鬼市也不可能有谁认得出来,她脸上的伤心又太过真情实感,赶紧表示理解,“我懂,我懂提辖的思母之情,像这样的物件就是有寄托在其上的感情才更为宝贵,提辖尽管戴着,只要信守诺言就好。”
他们各怀鬼胎地一笑,不知到时候究竟是谁被坑得更深一分。
“对了,”虞柠问,“洒家还有点饿了,你这有吃的吗?”
她走得仓促,上一顿吃的还是午饭,折腾半天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虽然不指望能有正儿八经的饭菜,就算是垫垫肚子充饥的东西也好。
“有是有,”小贩为难道,“只是小的这里食物都是适于诡异入口的标准,人类吃了恐怕会有所不适。”
虞柠“哦”了声:“那没关系。”
无所谓,她有净化剂。
“还有啊,提辖,这食物的价钱不同于车票,能不能先结——”
“你甚么意思!”虞柠大怒,一掌拍在它的小桌上,震得桌面都晃了几下,“难道是说洒家还会赖账不成!”
小贩瞪着她沙包大的……手机,险些吓破了胆,连忙摇头否认道:“不是不是,哪敢哪敢。”
它生怕自己被拳打鬼小贩,忙不迭地将那大大小小的包装帮忙装进她的包里。虞柠抽空瞄了一眼,发现它们和人类社会流行的其实差不了太多。
……与其说它们是由鬼怪那边生产的,更像是超市遭到废弃后暗能量不断侵蚀,才达到了这样暗淡的变色效果。就比如斜着眼睛的旺仔,明明应该是很可爱的形象,那眼白却比正常状态下更加引人注目,让人有一种挪开视线后它就会偷偷瞄向你的错觉。
她都没敢看生产日期。
吃了真的不会闹肚子吗?
不过没付钱的还要什么自行车,虞柠又是“洒家”一通地作保,拿到它铺面上那张破破烂烂的车票后就如小贩所说往另一端的洞口走去。
这个洞口比起先前的大些,不需要艰难地弯腰也能顺畅进入,真正的难点在于之后——在走到中段的时候,虞柠闭上眼睛,依照刚才听到的办法开始从一到十地默数起来。
记住,从一到十是十个数字。
记住,不可以跳过任何一个数字。
一旦不小心漏数,必须从最开始再来一遍;重数的次数不可以超过三,如果数到第三次还没有成功数完,立刻退出通道,等第二天重来。
这听上去像是另一种规则怪谈了,虞柠小心翼翼地避免任何干扰因素,特别是来自规则的精神污染——在她的谨慎之下,一切都很顺利。
她每往后数一个数字,渗进体内的阴冷感就更深一寸,在数到“十”的时候,她整个身体像是穿过了层无形的水膜,又像是有桶寒冷刺骨的冰水从头浇下。
虞柠脚下一空,猝不及防地栽出洞穴,站稳后就睁开了双眼。
目之所及的建筑材质全都是花岗岩。
哪怕已有了准备,当她真正站在锈迹斑斑的站台上之时,才真正有了自己进入了某个里世界的感觉。
虞柠回过头,看到背后的景象变成了门牌歪斜的安全出口的样子——那看来原路返回应该是不成问题。再往前走几步就是破败不堪的候车厅,既然是车站,应该会有位置分布的路线图吧。
来都来了,她超勇的。
大概。
如果不是这车站实在太过老旧,它看起来和人类的并无任何区别,或许还要包括那些正零零散散地坐在候车厅座位上的身影,虞柠隐约意识到不去接触那些影子比较好。她抬眼望去,车站的名字就映入视野。
——“如月车站”。
哇。
早就从都市传说和各色鬼故事里听烂了这名头的虞柠撇撇嘴,绕过旁边的推车,向前迈出一步,准备穿过大厅。
她突然意识到了拦在自己面前的真正阻碍是什么。
就在她半只脚踏进大厅的瞬间,坐在离门边最近的座位上的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忽然转过头来,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一个,两个,然后是全部——
滋滋闪烁的灯光在她的皱纹里投出蜡像般不真实的阴影,但她的脚下却没有一点影子。不论男女老少,他们脸上挂着清一色的诡异笑容,面色苍白如纸,就像察觉到在场唯一不同于自己的存在似的,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她的位置。
“……”
虞柠面对着那数十道齐刷刷的目光,后背有点发麻。
然后,她硬着头皮,目不斜视地拖过边上用来装载行李的小推车,“哗啦”一声将书包里塞着的所有食物全都倒在了上头。
她一边推着,一边大声吆喝起来。
“花生,瓜子,可乐还有方便面——便宜卖,全都便宜卖——”
第38章 为了部落
只用了不到半小时,她那一兜零食和方便食品居然就这么销售一空。
还是以一个应该远超市价的价格。
毕竟众所周知,火车站的物价就是比其他地方更贵的!
其实也不算太离谱——谁让虞柠那一刻的想法就是,这特么百分百的回头率,是多少广告都梦寐以求刷不出的数字,不搞点什么动作都对不起她上辈子兼职写的那些自媒体文案。
而且转化率也高得离谱,虽然有相当一部分乘客在听到她那么说后就兴致缺缺地低下了头,但以她那点进货量,剩下的那些要消化绰绰有余了。
车站就是这么一个不管你卖得多贵总会有冤种买单的……咳,总之意思到了就行。
被她白嫖了货源的小贩要是知道了非得气死不可,不过虞柠很快也知道了没有其他人开拓这蓝海市场的原因。
就在她完售后不久,一位曾经在都市传说中有所耳闻的、穿着车站制服的独脚阿伯似乎是接到举报,急匆匆地赶到她刚才所在的地方,开始东张西望地寻找这个胆大包天的违规者。
望着阿伯即便如此依旧努力前行的身影,虞柠不由唏嘘。
阿伯这是真把车站当家啊,泪了。
然后她加快速度,迅速开溜。
看来鬼怪们也有一套自己的独特运作规矩,比如在什么地方不得随意经商,往大了说,比如在他人的势力范围内就得遵守相应的规则——这一点倒是跟死灵乐园不谋而合。
尽管以她先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地接触时的感觉看,做成交易的对象都是有点“自我”的,也正是这样的鬼怪才拿得出钱。大部分孤魂野鬼可能根本没有那个自主意识,只是浑浑噩噩地坐在那里,对她的询问置若罔闻。
虞柠单手捏着那一沓钞票,在另一只手的掌心拍了拍。
幽冥界——她记得或许是可以这么叫——通用钱币的制式与人类社会自然大不相同,不过瞧着与以前正儿八经清明烧的纸钱还有几分相似。最重要的是,旁边印着“天地银行”四个大字。
……还挺符合传统。
另外,她还注意到了一点。
她滞留的时间越久,吸引的注意力似乎就越少。
最初走到哪里都会引来鬼怪们不怀好意的注视,但渐渐地,它们像是愈发对她的存在习以为常,认为其与自己和同类的存在别无二致,幸好她在这之前就将东西全都脱手了——不不不,她似乎应该在意自己是否已经被暗能量侵蚀到了这种程度。
不过,以身体上的感觉来说,应该不是这方面的原因。
虞柠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固定在耳垂上的耳钉。
尽管还不清楚它的具体用途,但小贩对此的态度就泄露出了些端倪。只可惜注定要有鬼失望喽,都别说给不给了,她自个儿都取不下来。
难道要把耳朵割下来不成?哎呀,好疼的。
她一路走一路问,可能是因为在家也是跟各种奇形怪状的家伙朝夕相处,这会儿在和陌生鬼怪交谈时,只消忍过最初的不自在和头皮发麻,态度和语气居然越来越顺畅。
再说了。
有一说一,这些滞留在车站里的亡魂可比她家的那些正经多了,顶多就是比人类苍白一点、干瘦一点或者臃肿一点,偶尔少个眼睛或者少个鼻子也没什么。大家都是头回当鬼,有点个性很正常嘛!
……好吧她承认自己在近墨者黑的耳濡目染下可能有点审美异常了。
只是能够留有神智交谈的实在太少,能听明白她意思还帮忙的更是少之又少。
在一个两眼翻白的老婆婆颤巍巍地举起干巴成柴火棍的胳膊给她指了路后,虞柠感激地给人家快没牙的嘴巴里塞了颗仅剩的糖瓜,也不管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恩将仇报,就和快粘糊得张不开嘴的老奶奶告了别。
她问对方的时候已经到了大厅出口,无非是想知道接下来往哪个方向走才能到达鬼市。
老婆婆指着左边,她姑且相信这是真话。以小贩的说法,鬼市和如月车站离得不远——甚至可以说很近。但出了车站的虞柠站在分岔路口,还是有些犯了难。
天空乌云密布。
脚下是坚硬的石子路,石子缝隙是从未见过的、应该是属于异界的花朵和草叶。杂草蔫巴巴的,在这里却是生长极好的象征,就这样有气无力地侵占了每一道砖缝。大小不一的花瓣呈现出中毒似的褐色,边沿还是被烧过的焦黑,无风自动地微微摇晃着。
她不是第一次进入特异地带,以前也看过原著里关于幽冥界内一些地点的描述,可此时的感觉还是有些奇异。
她在佐伯家那里见过类似的天色,但又有所不同——天空仍是血红的,中间却像眼皮一样裂开了。一轮铁锈般色泽的上弦月穿过那缝隙,在云层间露出身影。
预示着不祥的红月高悬在天际,存在感却极其强烈。该是微弱的光亮,却像日照一样让她将周围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只不过两边道路尽头都是隐隐约约的雾气,她拿不定主意该走哪边,心下有点难以捉摸的不安。
人类理论上可以进出幽冥界,如果运气够好,只需要付出一定程度的污染作为代价。
她知道这点就抓住机会冒了险,自信心爆棚和好奇心上头的时候认为自己也可以当幸运EX,回过神来才会想说不定其实是个幸运E的傻X。
有些怪异的腔调忽然在背后响起。
“——你想去集市?”
虞柠一惊,马上转过身,看到站在几米外的那个鼻歪眼斜的高加索男人。
男人比她高出不少,脸上有一大块红色的胎记。衣服也有些破旧了,就像是反复浆洗和缝补过一样,手里还拿着把生锈的小刀,一说话嘴巴就歪向了一边。
这哥们起码看起来像个人。
但这反而更让虞柠警觉了。
“我……听到,”他抽动着嘴角,露出了有点神经质的笑容,“你在打听了?需要我帮你带个路吗?正好我很闲。”
“……那就再感谢不过了。”虞柠谨慎地问,“大概是哪个方向呢?我想心里先有个数。”
“那边。”男人抬起手,“更具体的位置就让我带你去吧。”
虞柠:“好的。”
“看,”她毅然指向天空,“飞碟!”
男人下意识应声抬头。
虞柠:“……”
超好骗啊!
“我知道了没关系我自己去!”她忙不迭道,“有缘千里一线牵啊拜拜——”
再见了您嘞!
她毫不犹豫地朝着对方所指——的反方向拔腿就跑。
她听到留在原地的男人惊讶地“哦”了声,居然没有要追上来的打算。虞柠反而因此更不敢停了,她身后可能追着个美美子的时候都没有跑得这么拼命过,果然人的极限就是可以一次又一次地被打破,奥运会纪录分明只要在后面放个涡轮婆婆就好了!
雾气灌进喉咙,虞柠在感觉到肺部都开始因为摄入的大量空气变得寒凉时才暂时停下。她头也不回地扎进了路口的一边,潜藏在道路末尾的建筑物也终于拨云见雾,那不是如她想象的或阴森或热闹(阴间版限定)的市场,而是座似乎足以容纳一家数口的高大老屋。
虞柠:“………………”
这也不是商店啊。
木门摇摇晃晃地挂在门框上,哪怕不刻意去推都有足够单人弯腰进入的空间。门廊前蒙满灰尘和落叶,显然很长时间都没有打扫了。
虞柠思考良久,最终不得不沉痛地面对一个事实。
……以对方的智力水平,可能根本就没打算骗她。
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虞柠犹豫了——也就不到半分钟,抬脚走进了似乎并不见人生活的老房子。
这不是闯空门,这绝对不是闯空门。
她只是担心房屋主人离开得匆忙,里面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来得及收走,在交给警察叔叔——巴别塔之前先代为保管一下而已。
腐朽的地板在她踩上去的瞬间就发出了咯吱的响声,虞柠吓了一跳,立刻踮着脚尖闪身进旁边的小门。这里看起来是间存放柴火的小仓库,某种意义上,这个出于本能的谨慎反应的确救了她。因为下一刻,她就听到有谁大步流星地从外头走了进来。
……糟了。
原来是有人在住的。
她的闯空门——啊不是,零元进货事业遭遇了预料之外的失败,来人显然不如她一样有所顾忌,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肆意地走来走去,烦躁地来回踱步。
也有一种可能,这就是人自己家。
虞柠开始回忆他们班主任当初上课讲分辨房屋几大要素的时候她到底听完就忘了多少条。
回忆失败,放弃!
她用手指头在灰扑扑的窗玻璃上抹出一点干净地方来,然后悄没声地伏在上头,闭上右眼,专心地用左眼看清楚了外面的景象。
站在那里的,居然是刚才那个被她耍了一把结果也让她被自己小聪明耍了一把的男人。
“我遇到了一个女孩,本来打算借口来咱家坐坐带她过来,结果居然被她跑了……”他嘀嘀咕咕地抱怨道,看起来很烦躁,“好在是往这边跑的,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待会儿去找找……”
“嘿,杰德!”
……嘶。
看着随他的招呼而从对面那扇门后挪出来的笨重身影,虞柠忍不住牙疼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于那个男人,她还只能认出是前不久才见过的面孔,但此刻却被另一个勾出来了点久远的回忆。
那宽大的衣服和黄色围裙,还有宛如破布拼凑成的面具,以及手里那标志性的武器——
美国电影史四大杀人魔之一,大名鼎鼎的德州电锯杀人狂,皮脸杰德。
不是,你一个阿美莉卡的鬼,跑亚洲东南沿海干嘛啊?!
一个也许不准确,毕竟眼前还有他的兄长——杰德自打出生就患有皮肤病,他的母亲在生下他后就死去了,他被另一个家庭收养。在生活的小镇废弃后,他们开始食用人肉度日,而杰德为了家人,举起了电锯屠杀一切闯入生活的游客。
也可能是幽冥界内的地域划分本就没有那样明确,虞柠屏息静气,盼着他们发现不了自己,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皮脸的电锯也还是关闭的状态,他只是含糊应着哥哥的指示。
后者快步走开了,她的心也暂且放下来了一点。之后,只要他不进来,她就可以悄悄地趁他们都不注意的时候——
下一秒,皮脸推门而入。
虞柠:“……”
皮脸:“……”
“嘘。”
电锯杀人狂将甚至来不及藏到草垛后的女孩撞个正着,虞柠用食指竖在唇前,这个一心只有保护家人的杀人狂见她没有攻击的意图,居然还真稍微停住了动作。
不过她知道这只是一时间的错愕罢了,马上语速飞快道:
“听我说,我没有恶意——”
“但你们这里是不是有点太寒酸了?”她费解地问,背在身后扔下最后一张的手悄悄收回来,“你们平时过节吗?考没考虑过把这里修缮一下,给家人买点礼物?”
杰德被她这一连串问题砸得有点愣神,余光瞥见原本空荡荡的脚边居然出现了一张钞票——他错愕地低头,却顺着前面看到了更多。
他想起很多。
比如家人在饿肚子时的叹息,哥哥买不起燃油时愤怒的砸桌,大家在圣诞节看着空礼物盒的渴望目光……
我拿着电锯,就没办法养活你。我放下电锯,就没办法保护你。
智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皮脸杰德从喉咙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他面具后的眼睛盯着那一张又一张的钞票,终于迟疑地做出了决定。
他弯下臃肿的腰,将它们依次捡了起来。
这份是给妈妈的。
这一份是给大哥的,那一份是给二哥的……
随着钱币厚度的渐渐增加,皮脸胸口里充满孩童纯粹的雀跃与欣喜,他开始想着应该买些什么礼物,却忽然因为不远处熟悉而刺耳的嗡鸣声回过了神。
听着像他的电锯。
……好像确实是他的电锯。
手握大把纸币的皮脸茫然抬头,瞧见对方居然捡起自己不知不觉丢在地上的电锯,还打开了开关。
虞柠和他一样,低头看着那把嗡嗡作响的电锯。
“请问,”她虚心求教道,“这个是这么用的吗?”
第39章 杀人狂大战
都说一切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
现在虞柠觉得,也可能是来自于力气不足。
……电锯好沉啊啊啊啊啊!
飞速直转的马达震得她虎口发麻,剧烈的嗡鸣声从肌肉蔓延到骨骼,她感觉自己简直快被震聋了。而且更吓人的是她还是第一次用电锯,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脑补一旦掌握不好方向或者拿不动的时候失手掉——
虞柠:“……”
这该死的充沛想象力。
要想避免误伤自己的方法只有一个!
她毅然抬头。
那就是在锯到自己之前,先去锯别人!
“虽然我不是电锯杀人狂,”她幽幽地说,“但你可以称呼我为——‘电锯人’。”
皮脸:“?”
毕竟识时务为骏捷,哪怕再智力低下,他也知道成天向别人挥舞的电锯割在自个儿身上是个什么下场。
在虞柠举着电锯向前迈出一步的同一时刻,他也喘着粗气向后倒退,挪动着自己笨重的身躯一步一晃地朝外面逃了出去。
一个逃,一个追,他们全都插翅难飞。
“哇呀呀呀呀呀!”
虞柠现在知道为什么有些作品里输出全靠吼了,不喊这一声她实在是拿不起来啊。而皮脸也很配合她的演出,含糊不清地大叫着逃窜。
他慌张得连本来攥在手里的钞票都忘了,洋洋洒洒地乱丢到满地都是。虞柠看着这些纸钞,虽然用它来当诱饵的也是她,但无论是人是鬼,小钱钱都是小钱钱,并不妨碍她看着心痛。
算了,待会儿再回来捡!
对古今中外恐怖片套路烂熟于心的虞柠深谙杀人要补刀,灭口要彻底的道理,她今天非得先解决掉后患再安心舔房不可……等等,她怎么感觉自己有点像穷凶极恶地闯进谁家杀了主人还抢人家东西的一般路过杀人狂?
错觉吧,一定是错觉吧?
终究是头脑所限,皮脸杰德非但没有向外逃窜,还吭哧吭哧地连滚带爬上了台阶。虞柠第一次知道原来反派角色也这么难当,她追过去的时候还得小心地把电锯关了,等爬完楼梯再打开。好在对方是完全没顾上这一开一关的动静,认死理地头也不回往前跑,脚板在不那么结实的木头上砸出哐哐的响声。
“杰德!”方才那个男人被这动静吵得出了房间——虞柠也猜出了这是杰德那与他智商不相上下的二哥,“你他——”
他一声“Fucking”都还有半句含在嘴里,见状不妙就转身跟上了自己弟弟。哥俩一个跑得比一个快,更快一些的自然是体型更轻便行动也更敏捷的哥哥,他抢在前面打开了走廊尽头的房门,后头似乎是工坊,帮着弟弟一头扎了进去。
……她终于知道皮脸他为什么要往二楼跑了。
当拿着备用电锯的皮脸重新出现在门边,他那张层层叠叠缝合的人皮面具都充满了复仇的气势汹汹。
“呃……”看看两边差不多的电锯和相差甚远的体格,完全不想两败俱伤的虞柠撑起了一个微笑,“咱们再好好打个商量?”
为什么就连这也完全符合动画片那种追着敌人反杀再被敌人同伙追着反反杀的套路啊!
“嗨,小妞,想不到你会自己来这儿,”皮脸杰德的二哥纽宾斯·索耶也拎出了自己的家伙事——一根看不出原本什么模样的棍子,他舔舔自己的牙龈,那张歪斜的脸上神情说不出的怪诞,“识相的话就乖乖地与虎谋皮。”
他看起来显然在为自己用了个文绉绉的成语而洋洋得意,直到前文字工作者实在忍不住指了出来,“……那什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在骂你自己?”
傻缺二哥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既然你不识相,”他冷冷地说,“那就敬酒不吃吃罚酒——”
纽宾斯转头不怎么确定地问比自己更傻的弟弟,“这次我用对了吗?”
皮脸:“嗷?”
“用对了用对了。”虞柠热心肠地帮忙回答。
“没问你!”纽宾斯凶巴巴道。
虞柠:“嘤。”
你吼那么大声干嘛啦!
“等等,我还以为你是外来的……”毫无疑问地患有重度精神分裂的纽宾斯像是才注意到什么似的,他晃荡着向前走了几步,露出了又兴奋又恐怖的笑容,“哦,也确实是外来的,不过仔细一看,原来你是人类啊。”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伪装的,但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人类了,”脏兮兮的窗玻璃透进来的血色月光也显得很朦胧,这让男人的模样更诡异了,他难掩激动地舔舔嘴唇,视线露骨地扫向了虞柠袖口下的胳膊,“肉质瞧着也很不错,这可真是唔嗷嗷嗷嗷——”
“哗啦”一声巨响,还待在走廊上的杰德和虞柠同时吓了一跳。
玻璃碎片以肉眼快能看清的速度在空中飞散,凭空出现的身影是以一记飞踢踹破了窗户,他双手紧紧把着墙沿,力量不加收敛地波及到了正好端端站在那的纽宾斯——或者说不止是波及。
这一脚的力道实在太大,纽宾斯连着趔趄出好几米,半个身子扑在走廊对面的那扇窗户上。被虫蛀空的窗框本就脆弱,经年累月日照月晒的玻璃根本支撑不住他的体重。
那片偌大的玻璃犹如雪花崩落,他整个人来了个华丽的后空翻,当场栽进底下的草丛里,除了几下草叶摇晃的沙沙声后再没有音讯了。
而那不速之客倒是落地落得挺稳当,轻盈地在满地玻璃碴里找好了自己的立足点。
杰克站在原地挠了挠头。
“人呢?”他迷茫地问,“刚才这里不是有个男的吗?”
虞柠:“?”
他被你踹出去了啊!!!
真是谢谢你看清不是她才踢了啊!
“就没有人拉我一把吗——”被踹破的窗户旁边还传来美美子愤怒的尖叫,“是不是把我当工具鬼啊白眼狼——”
满身绷带的杀人狂不耐烦道:“你不能自己上来吗?”
美美子被噎得不轻,两条小胳膊还死命地扒拉着窗台。她以前可用不着这么费劲,自从误喝了某个家伙的尸水就被限制得变菜了一些——她坚称是一些而不是不少,简直气煞她也!
“行了行了,”对于自己的员工之间的矛盾,虞柠是很乐意当和事佬的,“我拉你。”
她说着就往窗边走去,杰克望着呆愣地站在那里的皮脸有些好奇,“这谁啊?”
虞柠:“你同行。”
杰克“哦”了声,天知道他是怎么个脑回路,大概是同行二字触动了他某根友善的神经,径直向对方伸出手,“你好你好,认识一下。”
皮脸终于回过了神。
他瞧瞧哥哥掉出去的窗户,目眦欲裂地再次看向伤害了自己家人的凶手,“嗷”地嘶吼出声,操起提在手里的电锯就挥向了这个缠满绷带的家伙伸来的那只手。
“喂,”杰克震惊道,“你有病吧!”
虞柠:“……”
她很难评。
她将自己那把借来的电锯一把塞给杰克,后者用起来竟然也有几分顺手——尽管还比不得本命武器就是电锯的皮脸,用来挡开三两下攻击还算绰绰有余。
但也仅限如此了,杰克没过多久就没耐心地将那过分笨重和不可控的锯子丢到了一边,开始试图仅靠踹掉皮脸电锯后的肉搏跟对方动手。他向左一偏头,嗡嗡作响的电锯擦着他的兜帽衫插进墙壁,飞扬起的木屑呛得人都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
——虽然这个“人”只有虞柠。
她本来都快到窗边了,这下又不得不避开激烈缠斗的两个家伙。杰克闪转腾挪地寻找下手空隙,皮脸见他跟泥鳅似的窜来窜去,自己愣是伤不到分毫就更杀红眼了,举着电锯嗷嗷叫着到处胡乱挥舞。
佐伯刚雄已经用自己的生命证明了触犯逆鳞的结果就是超级暴走,从这一点上来说,就是风水轮流转。
那时暴走的杰克成了此刻被追杀的对象,皮脸再没有别的也有一把子傻力气,锯子卡进墙里这种事根本难不倒他——更别提还是木墙。
电锯杀人狂轻而易举地就抽出了自己的武器,只在木墙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破洞。而杰克也终于在他猛然的前扑中找到机会,狠狠踹向对方比常人小腿还粗的手腕,脱手的电锯顺着惯性迎面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卡在了凭着皮脸那身高也够不到的天花板角落。
“咔。”
巧,也不巧。
他俩那番打斗的破坏性着实不小,一堆大大小小的凹陷和裂口让这本就满是灰尘的旧房子更添了几分破败。
光是破败都还好了,最要命的还是承重都开始垮掉,那扎进受力点并且现在还在不断运转的电锯就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以那里为中心,电锯砍出的裂痕顷刻间就在墙壁和天花板上肆意蔓延,噼里啪啦地连成了一片,最终酿成了不祥的轰鸣。
……这年代久远的老屋要塌了。
刚刚才终于靠自己爬上来的小女孩快气冒烟了。
水沼美美子:“……西八呀!”
这日子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她太阳啊!
“别骂了,再骂我跟你妈告状!”虞柠喊道,“风紧,该扯呼了!”
他们手忙脚乱地从那面打破的窗户里又原路跳下一楼——尽职尽责的保镖还不忘转身确保一下雇主的安全,待得一人两鬼都安全撤出老屋,刚窜出没几米,轰然倒塌的木屋就只剩了叠在一起的大堆木料还有糊得看不清视野的灰尘与白烟。
还沉浸在愤怒中的皮脸杰德显然没有来得及逃出来。
啊这,还挺惨的。
反正她记得对方生命力挺顽强的,号称自己很有良心实际上完全没有良心的奸商只意思意思地为这位生死不明的杀人狂画了个十字。
锯门。
紧接着,她想起自己同样被掩埋在了地下的那些纸钞。
虞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杰克见她肉眼可见地悲伤起来,“老板,你想啥呢?”
“没什么,走吧,”虞柠哀痛道,“只有我命中有却无缘花的财。”
“哦对,令堂临走前还以防万一让我带了点——”杰克才想起来,“不过反正也用不上,她让咱们尽快回去。”
虞柠:“??”
她突然就没那么伤心了。
是哦!
“我房间里有三瓶急支糖浆。”她一本正经地竖起三根手指,“你应该知道怎么跟我妈说吧?我还有事在身,办完事尽快回去也是尽快。”
杰克:“啊?”
虞柠慢悠悠收起了一根,只竖着两根手指。
杰克:“没错!这怎么就不是尽快呢!”
水沼美美子:“……”
没救了吧,这家伙。
“我还以为你们要再过一会儿才会找过来呢。”虞柠话锋一转,“原来定位可以这么具体吗?”
“跟着你手机信号的位置不就行了,再说这家伙也来过这车站——”小女孩撇嘴,“所以你要去哪里啊?”
原来如此,杰克之前来的果然是这个地方吗。
“当然是鬼市。”
虞柠笑眯眯道。
“黑杰克先生,带路吧。”
杰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应了声,但还是在急支糖浆的诱惑下有了行动。
他所带的路果然是在皮脸他二哥原先所指的那个方向,虞柠决定对自己将自己一军的事永远闭嘴,他们重新通过那个路口,再往前走不远,就看到了竖立在路旁的布告栏。
它让虞柠联想起那种用来张贴招揽人力启事的布告栏——瞧上去差不了太多,里面有的黄纸她能看懂,有的不能。
她略过那些用不知名语言写就的,只看自己看得懂的,发现大多是收购或是想要卖出什么的告示。
旁边还有被谁随手塞进去的小册子,这个封面上的字样她也认得,干脆拿了起来。
虞柠自言自语地嘀咕出声:“两个月以后的拍卖会?”
她一时不知道该先吐槽鬼界的拍卖会——细想倒也合理——还是居然提前这么久的大张旗鼓宣传。
她随手翻过去几页,虽然照片色调很灰暗,不过大幅的尺寸足以看出拍卖的东西也与人类社会有一点相似之处,比如闹鬼多年的知名鬼屋,还有几匹幽灵马拉的马车……好吧,也不太相似。
总之奇形怪状的东西也不少,用途大多语焉不详,虞柠怀疑她妈买她这颗耳钉时就是在差不多的地方。
但在下一页上,最吸引她视线的,是一颗泡在浑浊液体中上下沉浮、看得并不那么分明的头颅。
有点眼熟,有点既视感,有点头皮发麻。
毕竟……与她有几分相似,而且,也在家里摆着的遗像上远见过不止一次了。
杰克见她半天没说话,凑过来上下打量了半天,一语戳破了真相。
“……老板。”他自认为很谨慎地问,“为什么……你爸的脑袋也在拍卖的广告单上啊?”
第40章 大孝女
看一眼。
淦,好怪。
再看一眼。
一不留神,虞柠就躲躲闪闪地瞄了好几眼,正常来说恐怕要被标上“图片含血腥要素谨慎入内”的人头照在她接二连三的奇特动作下也显得没有那么恐怖了,不如说反而是她的动作更引人注目一些。
“你要看就看呗,”美美子很无语,“这么折腾干嘛。”
“住口。”虞柠义正辞严地驳斥,“你懂什么在好奇尊重与孝心之间试图寻找到平衡。”
杀了亲妈的美美子:“……”
对不起那确实不太能理解。
一行人在公告栏旁边的草坪上就地团团坐,脑袋凑做一堆地围着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研究——主要还是虞柠在研究,杰克识字的范围实在有限,美美子也是个死得早没有人押着学习就当场自我放飞的主儿,指望他俩还不如指望俊雄的黑猫被某个博古通今用不着担心语言隔阂的伟大种族魂穿了。
拍卖会的主办方俨然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秘主义,她快把册子翻烂了也没能从犄角旮旯里找出一点关于亲爸脑袋的更多线索,只有首页上的时间和地址还算有点指向性。
时间就是两个月后的月圆夜。
地址是位于绝命镇的榆树街666号。
……这什么五毒俱全的养蛊基地啊。
虞柠静静地看着那串文字,没能用目光在上面钻出个洞来。
就榆树街那丁点大的破地方,能轮到六百六十六的编号吗。
现在计较这个似乎意义不大,虞柠沉思片刻,放弃了沉思,转头冲杰克道:“亲,继续带路吧。”
“啊?”杰克还没反应过来,“那你爸的脑袋咋办——”
虞柠:“……”
瞧见她的目光,他赶紧改口:“那令尊的脑袋——”
……改不改口根本没差别吧!
“到时候再说,”虞柠咳嗽一声,她自然不可能放着亲爸的头不管,“先去打听一下消息。”
最起码弄明白她爸的脑袋是怎么沦落到那里的吧?
“我妈上次让你找的那个‘朋友’在哪儿?”
“我懂!”杰克摸摸后脖颈,想着眼看又能到手的两瓶急支糖浆讪讪地当了二五仔,“就在那里面啦!走吧走吧!”
他们原来离目的地也只有一小段距离了——那布告栏毕竟不可能立得距人流密集处太远,顺着脚下的石板路一直向前走,地势渐渐走低,不一会儿竟然就已经看到了下方那影影绰绰的影子。
它们像是一顶顶大小不一的帐篷,前头的顶端都挂着盏小提灯。灯盏里烧着的蜡烛通体绿色,于是在烛火的跃动下也映出了莹莹绿光。虞柠想起先前的那个小贩,意识到那应该是某种行商的标志,只是这里的要较之更统一一些。
他们在路上没有遇到其他前来鬼市的旅客,但帐前却已有不少起伏的白影在或穿行或闲逛。美美子显然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小孩子又天生好玩,她好奇地探头探脑,恨不得现在就扎进去看个究竟。
然而杰克脚步一转,在走进集市之前,先拐向了旁边的小巷。
“喂——”他还不忘回头招呼道,“别看了,在这边呢。”
美美子重重哼了声。
虞柠毫不客气地“噗嗤”取笑起对方,自己赶忙加快脚步,因为她看到了大概就是他们目的地的房屋——它藏在层层叠叠的屋檐下,一对双开木门应该是在内侧挂上了锁头。
杰克几步上前,抓着门环叩了两下,里面很快响起了取下锁头的声音。他满身绷带的模样在只打开一条门缝时就映入了对方眼中,后者显而易见地认出了这位令人印象深刻的来客。
“又是她拜托你来买东西吗?”
来开门的那个“人”以嘶哑的嗓音开了口。
它身上有一股很奇特的气味,浓烈得就像印度人腌过几天的咖喱,细细嗅闻之下才闻得出那隐约的、仿佛来自坟墓深处的腐臭。
或许这过于浓烈的熏香就是为了盖过尸臭,松松垮垮的皮肤堆叠在它裸露在外的胳膊上。在它的同类之中,可能它要算很讲卫生的了,但在刷洗得没有那么干净的皮肤缝隙里,还藏着一些颜色青黑的苔藓。
那令它自带的腐臭味又有点作呕的湿润,虽然身形近似矮小的人类,但它却有着一张狗脸。厚重的爪子抓着门板边沿,它的半边身子露在斗篷外,整个“人”看着像条直立的、以至于恐怖又有些滑稽的哈巴狗,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终于落在了杰克身后。
“哦……”它慢吞吞道,“看来不是。”
“先进来吧。”
它还算友好地说,从门边让开点地方,“你们不适合在外面留得太久。”
回头瞧见虞柠和美美子,尤其是掩饰不住奇怪眼神的后者,杰克“噢”了声,解释道:“这是个食尸鬼。”
“敬称!”虞柠反应过来,好歹对方是她父母认识的朋友——嗯,也算长辈吧,连忙掀起嘴角用气音提醒,“你敬称又丢哪了!”
杰克:“……这是个令人尊敬的食尸鬼?”
……也行吧!
那个老食尸鬼似乎并不在意他们这边的波涛汹涌,兀自摆弄着角落一堆瓶瓶罐罐,将其中有几个捅出了颜色奇怪的蒸汽。
那些玻璃瓶也随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不一会儿,它端着托盘往这边走来,里面是一只水壶和三个杯子。
老食尸鬼邀请他们在圆桌边坐下——上面还有一些难闻的污渍,美美子嫌弃地拈着自己的裙角——然后将那三只盛满了棕褐色液体的茶杯分别放在他们面前以示招待,又起身重新走回了自己的“实验台”。
老实说……
完全没有任何想喝的欲望。
“不好意思,”虞柠清清嗓子,尽可能语气沉稳地开了口,“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老约翰不在意称呼。”它操着自己古怪的口音说,“老约翰猜你肯定是背着你父母过来的。”
虞柠:“诶?”
有这么明显吗?
还是说上次——
她将质问的眼神投向杰克,急支糖浆杀人狂满脸莫名其妙,无声地竖起两指,就差当场发誓自己绝对没有说过类似的话。
背对着这边的老食尸鬼就像是看穿了他们此刻互动似的长长地“哦”了声。
“因为你的父母说过,他们的作为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不和这些事扯上关系。”它拖长了腔调,“虽然是在很久以前了。”
“老约翰在他们还是‘他们’的时候就认识他们了。”
老食尸鬼转过身,不紧不慢地吐出了这句绕口令似的话。
“那是个好时候,虽然在这里的大多数家伙眼中不是个好时候,但确实是个好时候。”
杰克:“……啥玩意儿?”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他的确说出了虞柠的心声。
谜语人滚出幽冥界!
抱一丝,精准打击一点,谜语食尸鬼!
不过她毕竟不是分不清明喻暗喻的杰克,稍微一琢磨也品出味来。
“所以说,您在我父母去世前就认识他们了?”她急忙问道,“那您一定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
只要知道具体的死因,她爸的脑袋如何居然会流落到拍卖会上应该就迎刃而解——
“不,”老食尸鬼却摇摇头,“老约翰不知道。”
水沼美美子:“哈?”
“我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过了。”它说,“上次还是在他带着你妈妈的口信来老约翰这里换取通行证,老约翰当初还很惊讶……”
三人:“……”
随时随地地回忆往事大约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的通病,要光是如此也就罢了,虞柠还很乐意听一些自己父母的往事,可它说来说去都是自己怎样在鬼怪间混得不如意的陈芝麻烂谷子。
她不得不出声打断了它的絮絮叨叨:“咳——咳咳,有点冒昧,不过我还有个问题。”
“请问,”毕竟是有求于人,她很有礼貌地问了,“这个也是在您这里买的吗?”
虞柠期待地掀开耳边碎发,露出了那颗六芒星耳钉。
老食尸鬼:“不是。”
……呜呜呜。
“但老约翰看着有点眼熟。”
虞柠:“?”
说话不要这么大喘气!
“可以摘下来让老约翰看看吗?”它问。
“呃,”虞柠迷惑地眨眨眼,“行是行——”
可是她摘不下来啊。
老约翰已经走到了旁边,还不等后半句话说出口,它得了允许就直接伸手探向她的耳侧。随着那点一触即离的湿冷感,原本就像紧紧粘附在耳垂上的耳钉居然轻而易举地被它摘掉了。
老食尸鬼拿着这颗六芒星耳钉端详片刻,又将其还给了它的主人。
虞柠这次长了点记性,她没有急着戴回去,而是先攥在了手心。
“老约翰——需要一点功夫来翻翻书。”它拖沓着脚步往回走,途中抬头望了一眼正在飞速旋转着尖叫的某个物件,“老约翰想你们可以用这个时间来解决你们的麻烦。”
啊?
虞柠诧异地跟着望过去。
……哦豁。
那东西像是个陀螺,在它旋转的期间,透明表面上也映出了一个会走会动的身影。
就是那身影……不知怎么的,居然透出了点失意?
尽管很模糊,但仅凭那比常人宽出一截的笨重体型,在场的一行人就认出了这是前面才有过一番争斗、原以为丧生在房梁下却果然生命力如他名声一样坚|挺的皮脸杰德。
他甚至就坐在巷口对面的路牙上。
虞柠悄悄打开一条缝隙,小心地观察着那边——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们,正应了那句有缘千里一线牵,只是碰巧地溜达到了这里。
“喂,不是吧,”美美子扒在她下方的门框上,“你真打算过去啊?”
虞柠:“看看再说。”
皮脸比他原先看着还要更加地狼狈极了,那身黄色围裙被灰尘扑得瞧不出原本颜色,还扎了一些细碎的木刺。他攥着一小把皱皱巴巴的钞票——虞柠怀疑这就是自己丢掉的那部分——有些艰难地清点着它们的数目,结果数到一半就不得不重新再数一遍,如是往复个不停。
虞大尾巴狼好心地开口了:“你遇到困难了吗?”
听到她的声音,皮脸猛然抬头,一望见这几个眼熟的家伙就从喉咙里发出了愤怒的咆哮,伸手往旁边去摸自己的电锯,却摸了个空。
“嘿。”
她当即举起双手,“看,我什么都没拿,我没有恶意。”
“来吧,告诉我,”虞柠友好道,“有问题大家一起慢慢解决。”
水沼美美子:“……”
我信你个邪!
反正皮脸是真信了。
他就像个真正的小孩子一样充满着委屈和不解,恨不得向随便什么人一吐苦水。
“他们……”他咕哝道,“不让我回去了。”
啊这。
虞柠倒吸一口凉气。
你这一版设定里的家人不咋行啊。
“太过分了!”罪魁祸首愤愤道,“太差劲了,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
皮脸一听反倒不乐意了,“不许你这么说他们!”
“可我说得有错吗?只是在抵御外来者入侵的时候不小心拆个房子而已——这是天底下所有孩子都会犯的错!”外来者虞柠不慌不忙地反驳,“你的目的明明是好的,他们为什么看不到你的心呢!”
皮脸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你看,”虞柠开始毫无负罪感地拐人,“举个例子,我就不会这么对你。”
“我可以管你吃,也可以管你住,你想要关心也可以。当然,有时候可能会需要你付出一定的劳动,但我也会视你的表现给予相应的酬劳和奖励。”见团缩在地上的皮脸听得一愣一愣,她循循善诱道,“这样一来,你就应该管我叫——”
虞柠:“老板——”
皮脸:“妈妈……?”
杰克:“……”
美美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