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041
时念念的眼泪来的又急又猛,眼眶一下子红了一圈。
她唇抿着,小声道:“对不起。”
时念念也不知道去说些什么,她只是睡了一觉,因为系统的疏忽被送了回去,再回到书里的世界时,所有的所有都变了样。
她太理解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了,她当初花了四天时间才接受这本书在她的生活里凭空消失,偌大的网络连一个重名重性的小说和主角都没有,就好像有人拿着橡皮擦,把那段往事在她的世界擦除。
那几天,时念念仿佛置身于一片冰冷湍急的湖,她站在湖中间,周围被巨大的厚重的玻璃笼罩住,隔绝了一切声音和光源,她被湖水淹没,挣扎着去抓住名为回忆的藤蔓向上爬,却又眼睁睁看着那藤蔓都要一点一点断裂了。
可她也只是待了一个月,准确来说,又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陆笙却等了她六年。
时念念眸底的光细细的闪了下,一颗心被酸涩的情绪包裹住,她强忍住泪意,抬眼看他:“对不起笙笙,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我只是睡了一觉,然后……”
小姑娘吸吸鼻子,在心底想了下措辞:“……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那么久。”
她肯定不能告诉陆笙她是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还差点回不来。
时念念向来对自己的事情脑子反应慢半拍,重逢后她太过开心,丝毫没有注意到陆笙说的是“回来了”,而不是“醒了”。
陆笙知道时念念心里揣着事,也知道她不是长睡不醒,而是回到了宋姝妍说的,不属于他们的世界。
骗他也没关系,在时念念看不见的角度,陆笙眸光微动,不动声色的敛下眸底翻涌而出的炙热,只要这次她不再离开,他便可以假装从不知情,永远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
“嗯。”陆笙的指尖向上,指腹摩挲过女孩泛红的眼尾,轻接住她眼角滚落而出的那颗莹莹的珠子,嗓音被压的低哑,“回来就好。”
男人指尖微凉,指腹带着层薄茧,被他接触到的皮肤传来微弱的,又难以忽视的痒意,时念念长睫生生颤动着,陡然间,心头也仿佛被烫过一般急速的颤了下。
脑子里乱七八糟,被那眸子盯着,时念念心跳无意间加快,匆忙别开视线没敢看他,在空气中乱晃了一圈,忽的发现陆笙手腕上带着的那串佛珠来。
眼眶里的眼泪立马被好奇心取代,时念念眨着眼,手移过去轻碰了下,出声问他:“笙笙,这是什么?”
原来他还有这种爱好吗?
陆笙腕骨明显,漂亮的腕子上挂着串珍珠手链,和一看就价格不菲的佛珠,珠串花纹繁琐精致,颜色偏冷,愈发衬得那冷白皮肤纹理细腻,干净养眼。
通体莹白的珍珠和庄重严谨的佛珠完全是两种风格,可偏偏戴在陆笙手上时,又相得益彰,添了几分清冷的性感。
陆笙顺着时念念的目光垂眸望了眼,喉结微滚,声音被放的低哑:“你不在时,我去庙里求过佛。”
他说的风轻云淡,面色也是淡的,手指搭在珠串上转了下,黑褐色的珠子在光下泛着薄薄一层细腻的光晕,彰显着主人的贵气:“那住持说我命格硬,与身边的人相克。”
所以苏皖离开了他,连时念念也走了,他才是那个最大的恶人。
佛说普度众人,却从来没有把怜悯的目光放在他身上。
陆笙垂下眼睫,嘴角扯了扯,眸底深深划过嘲意,笑意有些凉薄,可仔细去听,又能从那疏凉的声线下隐隐听出落魄来。
相处时间久,陆笙偶尔一个神情变化时念念都可以捕捉到,她大概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她不喜欢他那样去想。
时念念眼底泛红,这次却没有再回避他的视线,她小心翼翼的握住眼下那双漂亮的手,一张干净的脸纯的过分:“他骗你的,你别信那个。”
时念念一本正经的小声念叨:“什么命格硬不硬呀,哪有人靠一句话就把自己否定的,这样说的话,下次我也去路边给人看手相,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笙笙那么优秀,优秀的人生活忐忑一点点是可以理解的。”
说着,她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在空气中小幅度比划了下:“当然,也就一点点。”
女孩声音软,眼睛又大又圆,眼周一圈全红了,眸底潋滟着水光,鼻子也是红的,明明自己下一秒便要掉珍珠,还要强忍住泪意说些好听的话安慰他,听着她柔软的声音,她的手小小一个,握在手里软的跟没骨头似的,陆笙心里的潭仿佛落入一片桃花花瓣,春风吹皱一池春水,泛起皱皱温柔涟漪。
陆笙反握住那只手,男人眉眼温柔,声音也逐渐柔下来,视线垂下落在她身上,温声道:“我没信他。”
见他看着状态还可以,时念念叹了口气,她总觉得心里难过,名叫愧疚的感情像浪潮一般,都要把她淹没了。
也就是出于这份心疼和愧疚,她哪也没去,连一直惦记着的乐乐也顾不上去看,就乖乖坐在陆笙身边陪着他。
虽然她想不明白陆笙为什么那么喜欢牵着她的手,还跟哄小孩子似的轻捏几下,即使时念念有些别捏,她眼睛一睁一闭,也就由他去了。
毕竟,这件事真的是她和系统不好,叫他受了那么多的苦。
她以前就知道,她们笙笙生的眉目清冷,寡言薄情,一身傲骨挺得直,端着一副不见山不见水的深沉模样,但他其实心思细腻,又格外没有安全感。
时念念也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她看着别墅里的佣人走走停停,屏幕上的画面换了一幕又一幕,时乐乐偷偷摸摸溜进了客厅,蹲在时念念脚下,非常主动的把毛茸茸的大脑袋凑上前叫她摸。
虽说是溜,但它那个健壮的身板,隔着老远都可以看见它鬼鬼祟祟的身影。
窗外月色渐浓,星子在幕布上汇聚成打大片璀璨星河,时念念见太晚了回不去,也就留在别墅里住下一晚,其实更主要的是,她舍不得乐乐。
小姑娘的卧室和六年前一样,陆笙经常派人来打扫,即使六年没有人居住过,但仍整洁干净的连一丝灰尘都没有,空气里还尚弥漫着淡淡的清新剂的味道,是她最喜欢的水蜜桃味。
时乐乐嘴里咬着六年前时念念送给它的玩具小熊,晃着尾巴屁颠颠跑进卧室里,又一屁股蹲下,满脸写着它今天要和妈妈一起睡。
结果,乐乐屁股还没坐热,又被冷着脸的陆笙连狗带熊一齐扔到了门外,男人语气疏淡,侧眸睨它:“不许睡在……”
好在陆笙反应及时,没有说漏嘴,到嘴边的话转了个方向,沉着声吐出来:“姐姐屋里。”
时乐乐哼哼唧唧很是委屈。
时念念向来心软,看着乐乐耸拉着脸,一旁的最喜欢的小熊东倒西歪脸朝着地躺下都没在意,她挡在陆笙和乐乐中间,护犊子似的凶巴巴看他:“你凶它干什么呀,乐乐不跟我睡难道你要跟我睡吗?”
最后一个尾音还未消散,时念念猛然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她后知后觉,她好像说错话了……
果不其然,她看见陆笙眸光微动,表情有一瞬的怔愣,从她收了声到反应过来后这短短一秒钟,时念念已经连自己买哪个城市的车票都想好了。
陆笙知道小姑娘脑子快说错了话,正确来说他应该主动离开免得她尴尬才对,但骨子里的恶趣味偏偏就想看她红脸,他盯着那双湿软清透的眼,眼睛轻轻眯起,眸底沾了些始料未及的笑意。
陆笙不轻不重的“嗯”了声,他半垂下眸,眼尾及小幅度的扬起半分:“你要是想,我可以留下。”
许是这会声音放的有些低,男人本就好听的清冷声音更显得磁性感十足,像是贴着时念念的耳朵在低声说话,叫人禁不住耳根发软。
他这一句话,叫时念念好不容易崩住的情绪又瞬间碎了一地,女孩像是只炸了毛的猫,直接动手将人推出门外:“我不想!”
时念念只觉得自己头顶都在源源不断的冒着热气,她用手背贴着脸颊一侧,温度烫人。
伴随着“咣当”一声的关门声,送来了时念念恼羞成怒的后半句话:“你和乐乐一起睡去吧!”
陆笙站在门外,看着那扇紧紧关闭的门,他的手搭在白色门面上,依旧是那副疏凉面容,只是眉目间多了分不动声色的缱绻,淡淡几句出声:“乐乐,你把妈妈惹生气了。”
时念念很不服气的摇着尾巴反驳他:“汪!”明明是爸爸把妈妈惹生气了!
静默片刻,陆笙终于回头。
他垂眸看向坐在脚下转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和他对视的时乐乐,几秒过后,忽的弯了下唇,清冷的眉眼软和下来温柔似水,连眸色都浸染上灯光的清透:“嗯,是爸爸把妈妈惹生气了。”
他好像很久没有那么开怀的笑过,陆笙伸出手抚向胸口,胸腔内那颗心脏鼓点似的,一下又一下,张扬极了。
真好,还可以再一次这样肆无忌惮的看见她的笑,看她皱眉,看着她气鼓鼓的和他生气,耳朵都红了,睫毛扑簌簌的颤着,可爱的要命。
“走吧。”男人长睫低垂,眼底笑意深深浅浅,“爸爸带你回去睡觉。”
陆笙一夜未眠,倚在走廊栏杆上吸了半晚上的烟,云层厚重朵朵,星光点点,五月末的晚风携卷着扑面而来的燥意,院子里妩媚的蔷薇花的开得正艳,摇曳着满院甜腻的香,是夏天来临的前兆。
时乐乐脑子聪明又通人性,时念念还在时待它极好,是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大的,后来女孩离开,它便跟在陆笙身边,陆笙自然也从未亏待过它。
乐乐从小就接受过训练,它学的快,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会随地大小便,柔软的毛发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杂物,也很少会拆家,陆笙卧室的地板上有乐乐睡觉专用的软垫,它最喜欢缩成一团躺在垫子里睡觉。
那六年来,它不明白为什么一直见不到姐姐,为什么哥哥整日里都会不开心,它见哥哥不开心,便会凑到他身前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的腿,哥哥偶尔会顺顺它的毛,眉目温柔又缱绻,低声问它想不想妈妈,后来听得多了,乐乐也在潜移默化换了称呼。
它那时候个子不高,才堪堪到陆笙的小腿,再后来张开了,体格窜的快,爸爸说妈妈只是离开了一段时间,它便陪着爸爸一起等妈妈,爸爸站在窗边出神,它也跟着蹲在他脚下发呆,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呆着呆着便睡了过去,醒来后身上盖着它的毯子,还是妈妈给它买的那条,只不过有些小了,总是有一小部分尾巴露在外面。
爸爸有给它买过新的,虽然那条也很漂亮,但它还是最喜欢妈妈送给它的毯子,有一次佣人姐姐来给它换新的,想把妈妈送的那条带走,它咬着毯子压在屁??股下就是不放,第一次发了脾气,后来佣人姐姐和它道歉,爸爸也给它买了许多好吃的补偿它,它也就不生气了。
见陆笙没有休息的意思,时乐乐张望了半天,带着它的小熊来到男人脚边。
陆笙动作一顿,将指缝间才燃到一半的烟揉灭按碎,男人曲起腿,侧眸散漫的垂下眼,淡淡示意它:“去睡觉。”
乐乐闻不得烟味。
时乐乐明白爸爸话里的意思,又咬着小熊重新回到了它的专属小床,老老实实趴在了垫子里。
见乐乐走了老远,陆笙再次从烟盒抽出一根烟,男人微低着头,眼半阖着,修长手指轻转了几下,那根细长的烟被他叼进嘴里,随着打火机咔哒一声细响,指间燃起一点猩红的光。
他喉结动了下,而后抬起眼,一套动作做的随意懒散,可偏偏在陆笙身上又瞧出几分勾人的性感来。
一楼客厅没有开灯,连带着二楼的走廊都是昏昏落落的黑,陆笙表情冷淡惯了,未消散开的缭绕烟雾笼罩住他清冷眉眼,看不出情绪如何。
陆笙睡不着,他怕他醒来后,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他做的一场梦,又或者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他很少做梦,也不会做梦,他有时候甚至觉得时念念太过狠心,这六年的每一天从来没有来过他的梦里,他却想她想的发疯,他清醒自知的看着那份思念,一日日汇江聚海,一点风吹草动便会掀起汹涌巨浪,快要把他连带着身上每一跟骨头都吞噬了。
他以前不吸烟,也没有瘾,那会却靠着酒精和烟草苟延残喘,甚至差点进了医院。
是江逸辞第一次对他冷了脸色,站在病床前冷脸看他,说他要是现在就把身体折腾垮了,还怎么有力气等她回来。
也正是从那以后,陆笙才真正活得有了人样。
他在门口守了半夜,又抽了半夜的烟,直到天边第一缕霞光照进客厅,远处天光亮起,陆笙掐了烟,脚尖转了个方向回到了卧室,准备洗个澡散散一身的烟味。
时念念昨日睡得早,一向准时的生物钟也早早的喊她起了床,她睡意朦胧的踏着拖鞋去开门,便看见门外站着的陆笙,和他脚边眼巴巴仰着头蹲着等她的时乐乐。
“……”
时念念瞌睡都被吓醒了,半秒过后,她弯了弯眼睛,露出嘴角边两个软软小小的酒窝:“早。”
许是才睡醒,那双漂亮的蓝眸亮的仿佛藏了星子,又氤氲着几分水汽,陆笙垂眸看了眼,喉结小幅度滚了滚,也轻声回了句:“早。”
小姑娘眼尖,仅仅是一眼,便瞧出几分不对劲来,男人眸色深,眼角微红,看状态好像不像是好好休息的模样。
想着想着,她问出口:“笙笙,你是没睡好吗?”
陆笙的注意力还在女孩发顶上翘起的那缕碎发来,手还未伸过去,忽的被问的一顿,他刚想说“没有”,又看见时念念眼睛一眨,像是想到了什么,那张软白小脸上表情愈发严肃认真。
时念念抬手戳了戳陆笙的小臂:“笙笙,你不会站在这里站了一夜吧?”
陆笙敛下眸底情绪,指腹移过去压下那缕不安分的碎发,声音有些低:“没有。”
时念念当然不信,她连他嗓子里被压下去的哑意都听出来了,一点也不像没有的样子。
她盯着那双如墨般浓黑的眸,板着脸一本正经:“你别骗我。”
见自己骗不住她,相互对视片刻后,陆笙终于还是妥协,他无声勾了下唇角,应了声,算是承认他站了一夜的事情。
时念念很生气,总觉得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陆笙根本就不爱护自己的身体,以前还天天早睡早起健康的不能再健康,规律的跟个老干部似的,瞧瞧,时念念瞄了眼男人线条凌厉的下颔线,人都比以前瘦了。
时念念一把拉住他的手,推开陆笙卧室的门快步走进去,又按着他的肩将他按坐在床上,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现在马上闭上眼睛睡觉。”
见他蹙着眉不说话,时念念似乎知道他想说些什么,她们笙笙确实不容易,想着他这几年,时念念还是心软了。
她拿出以前哄小朋友的那套,低头直视他的眼睛,声音也是软的,一字一句好脾气的哄他:“我不会走的笙笙,这几年你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为了表达诚意,时念念很主动的般了个椅子坐到他身旁,脸上扬着笑:“我就在这守着你。”
在听见女孩说“这几年你辛苦了”的时候陆笙蓦得一顿,时念念总是轻而易举的几句话便可以叫他心里泛起涟漪,好似他在她面前从来都不用隐瞒,以前是,现在也是,他看着那张满满都是期盼的小脸,嘴边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陆笙本以为他会睡不着,为了哄时念念开心,他象征性的躺个十分钟也是躺,可他才阖上眼没多久,紧绷着的身体松懈下来,意识逐渐陷入模糊,原来他比想象中还要超负荷支配自己的身体。
听着床上传来的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时念念没什么事情,揉了把狗头后开始托着脸发呆。
她觉得现在的陆笙一点也不像即将二十七岁的人,说他七岁她都信,睡个觉还需要哄,走路还需要牵手,简直越活越倒退了,心里这样想着,却还是身体力行的给他扯了扯被角,自己家的小孩,惯着就惯着吧。
而远在市中心的陆氏集团员工们发现,他们雷打不动按时上班不按时下班的陆总,昨天翘了开了一半的会议不说,今天直接翘了班,众人摸不着头脑,八卦在小群里传的纷纷扬扬。
许是时念念在身边,又或者说他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陆笙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等他再次睁开眼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两个人带着一只狗简单用过了迟来的午餐,时念念看着抱着一堆东西跑上跑下的佣人,再一次意识到,他们好像又要搬家了。
车子在柏油马路上平稳驶过,时念念看着窗外闪过的森森树影,只觉得这附近很熟悉,她似乎又回到了陆家庄园。
远处依旧是那栋豪华的四层别墅,只不过院子里大变了样,好像从头到脚都被重新翻修了一遍,一点也看不出以前的痕迹。
时念念只来过一次主楼,还是上次宋姝妍因为陆诚的事情绑她来的,她那时候心思没放在别墅的构造和装修上,只记得空间很大,她全部绕上一圈说不定微信步数都可以力拔头筹了。
这会,她被陆笙带着来到客厅时才发现,不仅是院子,连室内的装修都发生了变化,如果说以前的装修风格富丽堂皇到叫人睁不开眼,现在的又偏现代轻欧式,简约低调又光鲜亮丽贵气感十足,很有陆笙的风格。
陆笙准备了很久,这里离公司更近,装修好,基础设施等等也更加齐全完备,他一直没搬过来,只是在等时念念。
他给时念念准备的卧室和小别墅的卧室差别并不大,只是装备要更精致更豪华些,也更加漂亮。
陆笙对这里的地形构造很熟悉,但时念念不一样,她跟在男人身后,听他给她介绍那些房间,又跟着认了路,除了二楼一间屋子被陆笙跳过去,其他的时念念全都参观了一遍。
小姑娘对那件锁住的房间很是好奇,顺口提了一嘴,陆笙只是不轻不重的回了句,还在装修,便没有在说些什么。
两个人又一路来到了后院。
后面是一个很大的露天泳池,说是泳池,又不太像,准确来说更像是一个仿生海洋馆,时念念蹲在岸边,看着平静水面下颜色靓丽的珊瑚礁,柔软湿润的砂砾,摇曳着的海草,零散几颗堆在一起的礁石,等等等等所有复刻大海的生物,傻眼了,比她几年前初次搬到小别墅时看见的那个人工湖还要震惊。
陆笙垂眸对上那双不可置信的眸,唇弯了下,低声问她:“喜欢吗。”
现在已经不是喜欢两个词可以解决的事情了,时念念觉得,她把她的家从海底搬到这里都不成问题。
小姑娘激动到直接跳起身给了陆笙一个非常热切的拥抱,在男人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要按住她的腰抱回去时,时念念又跳出半米远继续蹲在岸边,伸手轻轻拨动着水面,女孩细白的手臂脆的像藕段,水流顺着她的指缝间滑落,手指修长莹白,在铺开的天色和幽蓝的水面下晕开一圈淡淡的柔光。
再接着,一团朦胧光线下,映入眼帘的是海里那条金色卷发,银色鱼尾的美人鱼。
时念念侧对着陆笙,她骨架小,背部那漂亮的蝴蝶骨藏在柔软的发下若隐若现,露在外面的皮肤透着抹勾人的粉,细碎的阳光流淌在她卷翘的长睫,好似漫天华光都落在她身上,暖洋洋的,纯净的过分,又带着不自知的妩媚。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有多漂亮,勾的人一颗心都忍不住放在她身上沉沦,更移不开一点视线,陆笙眸色微沉,眸光一瞬不瞬的黏在她身上,占有和掠夺的冲动在骨血里翻滚,生出几分想将她藏起来不想叫任何人看见的念头。
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产生过这种念头。
时念念一颗心都扑在专属于她自己的小型海底世界里,丝毫没有听见男人低低的那句:“喜欢就好。”
五月末的天昼长夜短,太阳西沉,天边隐隐浮现起火烧云,时念念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是佣人推门来到后院去喊她。
听见陌生人的声音,时念念条件反射的便往水里躲,企图藏起自己的尾巴,可岸边的女佣一直没有抬头,声线恭恭敬敬,平稳到毫无波澜,好像丝毫不惊讶她的身份。
时念念半张脸都藏在水下,只露出一双湿润润的眼,她偷偷观察了半晌,见佣人完全是一副公办公事的样子,又心里琢磨既然是陆笙叫她来喊她,他做事向来自有分寸,那应该也没什么事情。
想了一通后,时念念才放心大胆的直接撑着手臂从池子里爬了出来,又变成双腿形态上了岸。
她跟在女佣身后七拐八拐绕了一圈,才绕出后院,来到了主客厅。
茶几上摆着厚厚一叠文件,陆笙从二楼书房的方向走出来,看样子方才应该是在忙。
时念念没在意他在忙什么,注意力全部被餐厅里那满桌子的极其丰富的晚餐所吸引,菜品很多,足足有七八道,全都是她喜欢的,色香味俱全,她一道一道数下去,眼睛都挑花眼了。
不用别人催她,她都已经拉开椅子乖乖坐好了,乖的叫陆笙忍不住想去摸摸她那张软白的小脸,想归想,他也没有真的那么毫无分寸,他快步走上前,拉开小姑娘身旁的椅子坐下。
菜上齐后,佣人甚至很贴心的准备了一瓶酒,瓶身贴着时念念看不懂的标签和字符,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类型的酒,只见液体倒进玻璃杯时是通透的粉金色,在吊顶灯柔软的光下更像是铺了层碎金,很漂亮。
时念念总是时时刻刻都有无数个问题想问,她晃着高脚杯观摩了会,抬眼看向身旁的男人:“笙笙,这是什么?”
陆笙回她:“果酒。”
时念念忍不住在心底感慨,不愧是陆家的佣人,确实很贴心,考虑到她是女孩子还专门拿了果酒。
她凑上前动了动鼻尖,鼻息间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好闻的果香,是草莓的味道,杯底似乎隐隐可见一些果粒,看着软乎乎的。
不管是样貌还是味道都叫时念念的心蠢蠢欲动,但她心动之前,还是顺嘴问了句:“这个果酒度数高吗?”
时念念酒量不好,比一杯倒还要差,简称,半杯倒。她穿书前虽然也拿不出门面,但聚会时倒还没有那么容易醉过,而如今,她这比小朋友都要烂的酒量,时念念猜或许是和她身为小美人鱼的特殊体质有关。
闻言,给她夹糖醋排骨的陆笙手动作一顿,他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眼尾及小幅度的扬了下。
但怔愣也只是发生在半秒间,半秒过后男人面色如常,浅声道:“不高。”
对他来说不高。
有了他这句保证,时念念果真放下心来,她先是小口抿了下,尝起来像是草莓汁,舌尖都萦绕着那股子甜甜的味道,酒精给人的感觉并不重,口感很好,于是,时念念胆子大了些,又喝了一口,几口下去,高脚杯的酒都下了肚。
菜没吃几口,后劲上来,时念念脑子晕乎乎,成功把自己灌醉了。
这款果酒和普通果酒完全是两码事,经过独家秘方酿制而成,度数一点也不输于高浓度的白酒,口感前调像果汁,只是后劲很大。
陆笙知道时念念酒量不好,他不是没有见识过她喝醉,那还是她很久之前,不小心把鸡尾酒当果汁喝了下去后导致的,但他也没想到时念念这次晕的那么快。
上次她喝醉后把他当成时乐乐不说,还抱着不撒手,硬是给蹭了一身火,从那后来有一段时间,陆笙再也没有叫时念念碰过任何带有酒精的东西。
时念念喝多了便喜欢说话,什么话都会说,远到上下五千年盘古开天辟地,近到她小时候被一只大鹅追的满院子跑,最主要的是醒来后她喝醉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通通什么都不记得。
陆笙其实是带着私心,他看她喝醉,只是想借机从时念念口中套出来,她离开是因为什么,以后还会不会走。
陆笙还未开口说话,那晕乎乎的小醉鬼先一步出声,她盯着男人近在咫尺的那张好看的脸看了半晌,手抚向他的脸庞,脸上扬起一个极为灿烂的笑来:“我们笙笙长大了呀。”
话夹子被打开,时念念絮絮叨叨的根本堵不住嘴,两只手并用的在空中来回比划着,也不知道比划的什么:“我还记得初见你那会,你才十六、六岁……”
小姑娘打了个酒嗝,继续道:“那时候你好凶,还叫我滚,还拿杯子砸我,一点也不像现在这样。”
像是想起来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时念念委屈的抿了下唇,脸极速的凑向前靠近陆笙,可怜巴巴的眨着双眼,似乎在等他回应。
两个人离得极近,近到他要是再往前一些,便可以吻上她的唇,陆笙视线下移落到时念念潋滟着水光的唇上停了一瞬,喉结滚了滚,他眸色晦暗,低声开口,气音低到明显:“抱歉,以前是我不好。”
陆笙控制不住的想去碰碰她的脸,结果下一秒,那个撩了人还不自知的女孩在得到他的回应后,又很满意的重新退回安全距离:“没关系,我早就原谅你了。”
陆笙哑然失笑。
或许是觉得没有支撑的身体软绵绵的很不舒服,时念念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抵在桌子上单手托着下巴,她发了会呆,神情有些眷恋:“过得好快,你都二十六岁了,我的任务都要完成了。”
陆笙敏锐的捕捉到“任务”两个字,男人眼睛轻轻眯起,垂眸看她。
陆笙眸底温柔下来,他放轻声音,唇角勾起半分,整张脸的弧度也跟着柔和,一点一点循循善诱:“念念能告诉我,是什么任务么。”
一时间系统警铃大作,在脑子里迅速拉响“滴滴滴”的警报。
但时念念哪里注意得到系统的提示,男人的目光还是同往日里一般平静,像是京城冬天清冷的雪,此时静静的看着她时,却带了些许柔情,如同湖面上温柔的光波,被那眸盯着,时念念仿佛要溺死在他的眼眸里了。
不知怎么的,时念念一时间分不清心跳紊乱是因为她喝了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微微歪了下脑袋,话也不自知的说出口:“当然是看着你长大的任务呀。”
时念念再一次靠近他,长睫因为眼睛动作幅度的变化而轻轻颤起,神神秘秘的悄悄开口:“笙笙,和你说个秘密。”
陆笙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他应了声,顺着女孩的话附和她:“什么。”
时念念四下张望了一圈见没有外人,她身体前倾,半个身子都要贴在他怀里,靠在陆笙耳边说像是在说悄悄话:“其实……”
女孩故意拖长语调卖关子,本就柔软的声音浸足了酒意后更加醉人,尾音带着湿软的勾子:“告诉你哦,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说话时,温温热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耳廓,连尾椎骨都泛起细细密密的痒意,陆笙心尖一颤,喉结快速滚动着,扯过她的胳膊将人按在怀里。
男人呼吸都变得灼热起来。
他有些难耐的“嗯”了声,半垂着的黑眸眸色如墨般浓烈,指腹轻轻揉捏住时念念漂亮白皙的后脖颈,低声问她:“所以这六年,念念是回到自己的世界了么。”
系统还在疯狂“滴滴滴滴”的提示。
腰被人桎梏住,那手温度极高,力气又大,隔着衣料像是点了一把火,时念念不太舒服,皱巴着小脸伸手去扒横在腰间的那只手,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她手脚并用,直接又把陆笙的火气给蹭出来了。
陆笙交叠起双腿,蹙着眉掐了一把女孩柔软的腰,声音低沉暗哑,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沾着几分欲色的眸翻滚着深沉暗涌的光,偏性感的过分:“别乱动。”
饶是时念念脑子不清醒,但她还是能分辨出陆笙说话语气的喜怒,她眨眨眼,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话变得那么重,但还是乖乖坐着不敢再乱动了。
时念念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格外听话。
但时念念往往也只乖个三四秒,想起她还没有回答陆笙的问题,她靠在男人臂弯里很认真的想了几秒钟才开口:“我就记得我睡了一觉,然后再睁开眼睛就回去了,然后睡了一觉后又回来了。”
小姑娘眨眨眼:“我在那里待了一个月,再醒来就是六年后了。”
看着女孩乖乖靠在他怀里,陆笙一颗心柔软的都能掐出水来,他垂眸敛下眸底的炽色,又恢复了那副清冷神情,骨节分明的手插进她柔软的发丝,捻起耳畔垂下的那缕发绕在指尖细细的把玩着。
陆笙眸色深,继续软着眉眼柔声诱哄道:“念念完成任务后会怎么样。”
系统一直坚持不懈的企图提醒她那个小可怜宿主。
或许是她的锲而不舍起了作用,时念念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特别吵,好像有人在和她说话,叫她一时间都无法去思考问题了。
时念念皱着眉,手下意识拍了拍脑袋:“好吵。”
陆笙注意到时念念的异祥来,他弯起指骨动作轻柔的揉着女孩的太阳穴,低声问:“怎么了。”
男人指腹温度有些低,带着恰到好处的力度,贴在脸上很是舒服,不满的情绪散去后,时念念扬着一张干净的脸:“脑子里的,好像在和我说话。”
陆笙低眸:“是那个带你来这里的人么。”
又或者说,不是人,陆笙垂眼没什么情绪变化的看了眼,仅仅是这一眼,系统抖了又抖,生出一种反派似乎能看见她的诡异的错觉。
明知道他看不见她,但系统还是能感受到男人身上那令人喘不过气的强势的侵略感来,然后她,被吓的在一片滴滴滴声中直接乱码关机了。
脑子里终于又恢复平静,时念念吸吸鼻子,开始很认真思考她未回答的上上个问题,这次她思考的时间有些长,脸板的一本正经,看起来格外认真严肃,陆笙也不着急,就那么静静的等着。
喝醉后的大脑反应都比平时要生理性的慢半拍,时念念想了好久才想出来一个结果。
“应该会回去吧,”她懵懂的眨了下眼,小小声道,“完成任务后我就回去啦。”
她话说完,陆笙第一时间并没有出声回应她,只是横在腰间的那只手臂力道骤然收紧,叫她有些不太舒服。
见人一直不理她,时念念很无趣,脑子又昏昏沉沉的想睡觉,她从陆笙怀里起身还未站稳,又被人拽着胳膊扯下,时念念脚步不稳,这次直接坐在了他腿上,整个人都被他按在怀里。
陆笙摩挲着小姑娘的腰将她往身上带了带,单手扣住她的下颔,指腹微微用力,捏着她的脸转了个方向面对自己,他垂眸,声线有些凉:“走什么。”
男人声音低,听不出喜怒来:“为什么不留下。”
时念念不知道他的不留下是指的哪个,是她刚刚想回卧室睡觉,还是她完成任务回家,她抿了下唇,脑子转不过来弯来,倒显得答非所问:“好困。”
女孩眉梢眼尾全被酒意染红,眸底氤氲着几分朦胧的光晕,又含着薄薄的酒气,本就水润的蓝眸更显得细致晶亮,长睫蝶翼般扑簌簌的缠着,脸颊两侧泛着红晕,带着一抹诱人的嫣粉,像是春日里初绽的粉嫩桃花。
那双妩媚又清纯的杏眼,一眨一眨,直勾勾的盯着他,撩人却不自知。
陆笙唇没沾酒,心早就热了。
他压抑住心尖上灼热的躁动感,手指收紧,还是忍不住轻碰了碰时念念微颤着的长睫,指腹间传来细小的微痒的触感。
“乖。”陆笙的手从她卷翘的长睫移到眼尾轻轻摩挲了下,没敢太放肆,柔声哄她,“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就睡觉。”
陆笙眸色深,暗流涌动的阴鸷藏在细密的眼睫后,男人依旧是一副冷淡表情,手上的动作却强势霸道,牢牢的黏在她身上,声音低且轻哑,轻哄的唤道:“乖乖,想不想留下。”
时念念努力睁大眼睛想去听清他都说了些什么,但脑子里早就跟一团浆糊似的,陆笙的目光像是有重量,宛如黏腻缠绵的蛛丝,化作牢笼,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时念念歪头看了他半晌,盯着那双黑的发亮的眸,小声哼道:“留下可以睡觉吗?”
男人捏了一下她温度逐渐升高的脸:“可以。”
“哦,”时念念这会眼睛是真的睁不开,她现在说的每一句话也都是无意识,完全是被陆笙哄着开的口,小姑娘眼睛闭着,含糊不清的出声,“那就留下吧……”
她话没说完,早就晕乎乎的枕在陆笙肩膀上睡着了。
身周静的出奇,方才还蹲在地上啃牛排的时乐乐也早就被佣人牵着离开了,耳畔是女孩清浅细小的呼吸声,和陆笙沉稳有力的心跳,清晰可闻。
看着怀里睡颜恬静的时念念,陆笙的手从她漂亮娇憨的眉眼一路向下,指尖划过鼻梁,又来到那柔软的耳垂,最后停在她饱满的唇珠上轻轻一按,
他指腹温热,摩挲在女孩唇角,
陆笙深知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守着那些见不得光的妄念,夜夜肖想。
她几乎挖掘出他身上所有的阴暗面,她说了会留下,明知道小姑娘完全是在这种无意识的状态下随口一句话,但他还是不可理喻的去想,她答应了,就没有机会再去反悔。
也不能去反悔。
陆笙眼神炽热,眸子愈发的幽深,像是簇着火,黑的发亮,翻滚着热浪般深涌暗潮的光,眼底满是不正常的偏执的狂热。
男人唇角不动声色的勾起半分,他握住时念念的手指移到唇边印下一个吻,嗓音晦暗微哑,像是撕开的月色,低低的叹息:“乖女孩。”
他看向时念念的目光从来都不单纯,
第42章 042
宿醉的后果是头疼眼晕哪哪都不舒服。
时念念迷迷糊糊睁开眼,刺眼的太阳光使她条件反射伸手去挡,待到完全适应后才移开。
她的手本能的垂在身侧,忽的触到湿润的温凉的触感来,像是海水,时念念眨了眨眼,视野逐渐清晰后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好像不是她的卧室,也不是她居住的洞穴,是陆家庄园。
那片仿生海域最外侧围着一圈冷色调的高台,她侧坐在台子上,腰下是那条泛着熠熠的光的银色人鱼尾,陆笙正小心翼翼的给她清洗尾巴,他动作温柔又熟稔,态度虔诚,像是对待一件好不容易得来的稀世珍宝。
往日里,陆笙不是没有给她打理过她最宝贵的金色卷发和人鱼尾,时念念有时候偷懒不想动手,都是陆笙替她来做,他学的快,手也巧,比笨手笨脚的时念念不知道要细心了多少,时间久了,这些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可如今,时念念又恍惚觉得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心口像是堵着什么,叫她有些别扭。
她动动尾巴就想移开,坐在台子上眼巴巴的看着他:“可以了,很干净了。”
下一秒,时念念还未移动半分,眼睁睁看着她的尾巴被人按住,那手修长如玉,骨骼清晰骨感,衬衫袖子向上挽起,露出腕骨,冷白皮肤在光下与银色鱼尾相得益彰,格外性感。
陆笙抬眸看她,视线落在那张略显茫然又干净的脸上,喉结微滚:“躲什么。”
小心思被抓个正着,时念念红着脸欲盖弥彰的解释:“我没有。”
时念念脸红时总会忍不住先红耳朵,盯着女孩泛红的耳垂,手下是那条漂亮的人鱼尾,陆笙心神微动,静默片刻,他低头,裤脚被白瓷台阶上漫出的水打湿也毫无察觉,在她的尾巴尖印下一个轻柔又炙热的吻,第一次没有掩饰他藏了许多年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感情,顺从了心中所想。
如果说人鱼尾巴对应人类身体的哪部分,时念念觉得像是脚裸,她的尾巴格外敏感,敏感程度可以和脖颈不分上下,温柔又清晰的触感落下,像是有一股酥酥麻麻的痒意一路向上爬过,从脊椎漫过四肢百骸,心尖也像是触电般急速的颤动了下。
时念念眼睛瞪得仿佛又圆了一圈,睫羽生生颤动着,呆愣愣的瞧着面前的男人。
视线交汇后,陆笙忽的勾了勾唇,他直起身子走向前靠近她,男人没什么动作,只是垂眸问了句:“以后还会走么。”
这种问题时念念回答了太多遍,她没察觉出陆笙眸底的晦暗,本能的便将那个烂熟于心的答案说出口:“不会。”
“是么。”陆笙不轻不重的缓缓应了声,他眸半垂着,眼底没什么情绪,那两个字他听了无数遍,时念念永远都在把他当小孩子哄他。
可他早就不是一两句漂亮话就可以哄过去的小孩儿。
陆笙抬手轻抚向时念念柔软的脸侧,指腹状似惩罚般轻捏了下她的耳垂,清冷的眉眼间冷意退去后满是柔情,他声音低哑,像是在低低的叹息:“没良心的小骗子。”
怎么养都养不熟。
“?”时念念怔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陆笙在说什么,她愣了好半晌才开口,“什么……”意思……
对上那双不知所措的蓝眸,她眸细致晶亮,眼型漂亮,在那雪白肌肤的衬托下愈发显得干净的过分,陆笙垂眸看了眼,从嗓子里低低漾起一声笑来,他的手移到那微颤的长睫上轻碰了顺,目光深情又隐忍,眼中藏着难以自控的偏执与占有欲,轻声呢喃:“这次绝对不会再放你走。”
末了,那尾音还未消散,他又低声补了句:“任务完成也不会。”
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一瞬间,时间在顷刻间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外界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时念念大脑放空,满脑子都回荡着那句“任务完成也不会。”
也就在那一瞬间,在意识到什么后,“哗啦”一声,时念念直接从约莫半米高的台子上滑进水里。
五月末六月初,京城已经开始转入了清浅的暑意,太阳懒洋洋高挂在天际,恰到好处的光线将池子里的水都衬得暖洋洋的。
时念念整个身子都泡在水里,如今温度适宜,暖风轻拂过的池面泛起皱皱温柔涟漪,吹在脸上很是舒服,往日里她最喜欢在这种天气晒太阳,这会却只觉得冷,仿佛在冰窖里滚过意圈,她捏紧手指,指尖的温度也一点一点凉了下来。
渗入骨子里的凉意使她有些喘不过气,时念念紧抿着唇,长睫轻颤,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比起女孩的慌张无措,陆笙倒显得格外平静,男人站在岸边,被水打湿的白色衬衣紧贴在身侧,勾勒出那独属于成熟男人的精瘦腰线,再往下,便是那若隐若现的肌肉纹理,线条分明,冷硬流畅,性感的过分。
即使现在身子半湿透,可偏偏他生的极好,气质淡入经久未消的远山寒雪,依旧是一副矜贵模样。
陆笙眸子轻眯了下,盯着那张惊慌的脸,浅声道:“高三那年。”
男人面色如常,一句话说的随意,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这种小事,落在时念念耳朵里却恍如当头一棒,又仿佛从头到脚都被人泼了盆冷水,冷的她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停止了呼吸。
高三那年……
时念念仔仔细细把那几年的事情回忆了一遍,也没有找出陆笙任何一个异祥来,所以说,那么多年来,其实从头到尾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在假装,假装毫不知情。
时念念后知后觉,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当初久别重逢后陆笙说的第一句话是“回来了”,按理来说她睡了那么久,他应该说“醒来了”才对,所以她当初编的那么多善意的谎话,在他眼里是不是既幼稚又可笑,她自认为完美隐藏,其实他早就知道,像一个跳梁小丑,她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想到这,不知道是后怕还是委屈,小姑娘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指尖止不住的发颤,脑袋又往水下缩了缩,只露出一双通红又带着水汽的雾蒙蒙的眼。
见时念念红了眼眶,陆笙轻轻皱了下眉:“哭什么。”
时念念咬着唇不说话,视线一直垂下汇聚成一起盯着水面上被太阳照得反光的那一点。
一旁有佣人匆匆递来干净的浴巾和衬衣,陆笙接过,但他没换,只是简单擦拭了下指缝间的水渍,慢条斯理的像是一个风光霁月的贵公子。
片刻后,他抬眸看了眼:“不上来?”
时念念还是不理他。
陆笙也不着急,对于时念念,他总是有十足的耐心去等她,他知道她是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也知道她现在脑子还未反应过来,给她几天时间去适应也无妨,如今人已经在他这里,她跑不远的。
又过了几秒,一直沉默不语的女孩终于出声。
时念念闷声开口:“为什么要骗我。”
尾音轻轻落落飘散在空气了,她这话方说出口,忽的听见岸边传来很轻很轻的笑声,时念念怔怔抬眸,对上那双有些无奈又似笑非笑的眼。
陆笙垂眸睨她,视线轻飘飘落在那张格外干净漂亮的脸上,男人眸色深,唇角边带着几分无奈的笑,低声道:“念念,好像从始至终,都是你在骗我。”
时念念:“……”
这样一想好像确实也是,她哄人的漂亮话说了太多,到最后也不知道如何圆回来,现在好了,直接自己掉进自己挖的坑里。
时念念脑子乱的犹如一团浆糊,根本无法理智思考,男人眼神炙热,灼的她心尖都是颤的,她连半秒都没有犹豫,直接眼睛红红的开口:“我想回去。”
去哪都行,只要不是这里,出于对未知危险的本能反应,时念念觉得现在的剧情已经完全朝着一个她把控不住的方向走去,她不能留在这里。
女孩声音发颤,隐隐又带着细细的哭腔,眸底雾蒙蒙一片潋滟着水光,眼周一圈全被染红,看着实实在在很可怜。
陆笙眼皮微垂,一秒,两秒,时念念都没有听见岸边的人再出声,却蓦得的察觉到明媚的空气在这短暂的几秒安静中阴冷下来,四周静的出奇,连一丝微弱的风声都没有,却叫时念念忍不住心底发怵。
她讨厌这种死寂般的气氛。
她还在琢磨她是不是说了错话,陆笙开了口,他声音沉,隐约带着半分压抑感,那两个字像是从嗓子里被扯着吐出来,被他咬的很重,却又字字清晰:“不行。”
陆笙眯着眼睛垂眸看她,他表情冷淡惯了,即使心底翻滚着的不断升起的密密麻麻的温怒,但面色依旧不显,眼底却渐渐凉了下来,启唇道:“除了我身边,你还想去哪。”
男人眸子极黑,情绪浓烈的似墨,眸底一片晦暗驳色,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时,他眼里铺天盖地的感情一览无余,炽热又幽深,宛如蛛丝缠绕的牢笼,又像是波涛汹涌的洪水,叫人有些喘不过气。
时念念脑子里紧绷着的弦“啪”的一声断了,心底最后的防线彻底崩塌瓦解。
她笨了那么多年,才恍惚发现,原来她自认为的那份亲人之间的情谊,早就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变了异,她发现的太晚了。
她不喜欢被强迫,也不喜欢他用那副平静表情和陈述语调说出那句命令的话,更不喜欢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片刻间,眼前这个她看着长大的男人叫时念念第一次觉得陌生,又或者说,他一直都是这样,只是她从未发现。
时念念一言不发,游到岸边直接撑起身子上了岸,也不搭理他,从他身边经过向远处走去,她走的很快,几乎是用跑的。
时念念凭着记忆七拐八拐回到了别墅,路过时乐乐时停也没停,只是闷着头往前走,她推开门来到装修别致的院子,在距离大门还有几步远时忽的被拦住。
前面不知从哪里站出来五六个黑衣保镖,站在她面前整齐排开,毕恭毕敬的低下头,站在最中间的人先开口,声音冷静到听不出一丝多余的情绪:“时小姐,先生说您不能出去。”
时念念往左走,几个人整齐向左,时念念再往右,又整齐向右,摆明了是不能叫她离开的意思,就在女孩气得差点想骂人时,她听见了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声音在刹??那间收了声,指尖也愈发的颤。
陆笙走到她身后,按着时念念的肩将她转了个方向面对自己。
小姑娘好像着实被气得不轻,眼圈是红的,那修长白皙的天鹅颈也被气的泛着一层绯色,手紧紧抓着衣角,半垂着的长睫像是蝴蝶的尾翅轻颤,抖的不成样子。
陆笙携去她额前散乱的碎发挽到耳后,男人动作温柔,眼神也是柔的,他声音放的低且轻哑,像是怕吓到她,温声哄道:“留在我身边不好么。”
时念念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他看了眼,手转了个方向下移,温热的指腹按住女孩紧紧咬住的下唇,从她的牙齿下解救出来,低声道:“别咬。”
陆笙细细摩挲着那道浅浅的咬痕,动作亲密暧昧,他一字一句,嗓音温柔,咬字清晰,低语声像是情人之间的亲昵,说的话却叫时念念止不住的心生冷意:“我说了,念念,除了我身边,你哪里也不能去。”
时念念终于憋不住,从她睁开眼睛那一刻开始,到现在所有所有情绪汇集成一起,脸憋的通红,恼羞成怒的跳起来直接给了他一拳,她没刹住力,毫无防备的陆笙闷哼一声,下意识松开放在她腰间的那只手。
时念念知道她现在除了庄园哪也去不了,她原地愣了两秒,索性迈开腿往别墅的方向走去,走了两步后仍不解气,那些酸涩和委屈几乎要漫出喉咙,时念念吸吸鼻子,又气冲冲跑到陆笙身边捏紧拳头给了他一拳,然后再次兔子似的一溜烟蹿的没了影,连一个后脑勺都没有留下。
时念念回到了池子里,她缩在最底层一角,倚在礁石一侧宛如一条干巴巴的咸鱼,愁眉苦脸的喊:“甜甜。”
死机又开机又死机又开机的系统可怜巴巴跳了出来:“宿主……”
时念念翻了个身,颇有些有气无力的问道:“所以现在,我算是任务失败了还是怎么样。”
系统犹豫两秒:“按理来说,反派并没有按照书里的剧情走下去,应该是没有……失败……吧。”
除了原著里被反派关着的原书女主换成了她。
时念念瞧着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她闭着眼睛想了会,又问:“现在陆笙的黑化值是多少。”
系统小小声:“还是查不出来,不过应该看样子或许可能不是很好。”
听着系统一句话说出好几个表示猜测的词,时念念知道她是在委婉的安慰自己,她叹了口气,没几秒又呆着脸望向天空叹了口气。
从池底向上望去时的天际格外的蓝,仿佛被水浸泡过一般澄澈,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浮云轻绵软白,羽毛似的重重叠叠堆在一起。
时念念却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她盯着那片被飘飘忽忽的云,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系统说着话,从那场初见时开始琢磨,她究竟是怎么把任务做的乱七八糟不说,还使剧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又到底是什么时候,她养大的小孩看向她的目光开始变得不再单纯。
……
时念念两天没理陆笙。
陆笙去上班时她便上岸去看看乐乐,整日在水底着实很无趣,虽然这片仿生小型海域和她居住的海底毫无区别,但大海毕竟还是大海,海底有无数海洋生物,最起码她不会因为无聊而没事干。
他在时她就继续缩回她的池子里不理他,连一个眼神也不放在他身上,好似他这个人从来不存在般。
陆笙下了班便会陪着她,就连办公也都搬到了距离岸边不远处的区域,陆笙性子冷,本就话少,往日里相处时永远都是时念念主动,脸上总是挂着软软糯糯的笑,嘴角边酒窝明晃晃的,好似又有说不完的话题,也不在意他有没有仔细去听。
而如今,时念念不理他,他也不知道去说些什么,两个人就在这种沉默又意外平和的氛围里还算是和平共处,时念念虽然生他的气,但她不会和自己的肚子置气,况且,陆家的厨师手艺也是一等一的好,没有人可以对一顿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说“不”。
也只有在共进午饭时,时念念才难得乖乖坐在陆笙身旁,和他同框出现。
陆笙知道小姑娘在和他置气,也知道这次自己确实使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她不哭也不闹,整日里缩在池底安安静静的发呆,偶尔会数砂砾下藏着几个贝壳。
只有时乐乐蹲在高台上往下望时,时念念才会主动来到岸边,她半个身子都趴在台子上,脸枕在臂弯里,伸出如藕段般细白的手臂揉了揉乐乐毛茸茸的脑袋,弯着眉眼和它说话。
她的皮肤白的像是泡在奶罐子里长大,手指细长莹润,手臂在暖阳天色下潋滟着一圈柔和朦胧的碎光,笑容干净明媚,眸底映着满天明艳的天幕,漂亮的叫人移不开视线。
她笑的那样开怀,连笼罩在身周的阳光都温柔,好像很久没有看见她笑了,其实也就两天,但陆笙却恍惚觉得隔了好久。
他不是没想过将她正真关起来,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他,也只能是他,但陆笙知道,如果他真的去那样做,念念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理他。
他时常去想,她恨他也好,讨厌他也罢,只要她永远不从他身边离开,他可以这样和她纠缠一辈子。
可陆笙还是克制不住的想,想从这份他不择手段绑在身边的感情上,奢求一点独一无二的爱,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不值一提的一点也好。
人总是自私又贪婪的,她像是让他上瘾的药,他甘之如饴,又贪婪的想要得到更多,那感情像是无底深渊,怎么也填不满。
那条生活在阴暗地穴下的毒蛇,终于触碰到了高挂在夜空中的明月,又妄想有朝一日,月光可以落在他身上。
陆则钏说得对,他和他,确实是一类人。
她每天除了和时乐乐玩,带着它在院子里散步,剩余的时间就是在发呆,只要她一靠近大门,在距离好几米远的地方便有人拦住她,起初,时念念觉得烦,后来见得多了,她也就见心平气和的接受了。
这种漫无目的又很是无聊的日子过了几天后,时念念终于理解为什么苏皖会生病,抛开她身体本就不好不说,就算人健健康康一点病也没有,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下,都可以憋出个病来。
在她因为好奇盯着拦住她不叫她外出的黑衣保镖看了两眼,也就短短两秒便移开视线,第二天,时念念突然发现那些人全部从一米八五人高马大的大高个换成了清一色的女生,虽说是女生,看着又格外身强体健很有力量。
时念念终于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不可能是第二个苏皖,也不允许陆笙是第二个陆则钏。
她一直以为她什么都教给了陆笙,教他站起来,教他直起脊椎干干净净,教他一往无前的向前走,走一条独一无二又满是阳光的宽阔大道,现在从发现,他确实按照她以前说的那般对你千好万好,可他的好太沉重了,注定建立在一段不对等的关系上,他站在主导位,而她完完全全都处于一种被动的地位,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长久下来,根本就不是一件好事。
时念念想不出要怎么做,她翻来覆去想了一个晚上,在太阳升起时顶着熊猫眼生理性眼泪直流,只能想到唯一一个,便是她不能被关在这里,先不说陆笙的心理状态,再关下去,她的心理状态都要出问题了。
如果不是还有系统陪着她说话,时念念怀疑自己都要被关出错觉,和海底的海草珊瑚对话。
时念念以前那部手机早就被陆笙换了新的,通讯录里只有陆笙一个人的电话,再加上她才上岸第一天,连顾星野和小桃花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只知道两个人啊岸上做什么,不知道要怎么和他们联系。
时念念搜了顾星野的微博,甚至连百度百科都搜过,但是后知后觉又想,百度百科上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人的联系方式,更何况那个人还是流量明星。
想来想去,时念念把注意打在了一个她很是眼熟的女佣身上,也正是那个被陆笙安排在她身边守着她的人,时念念几乎无时无刻都可以看见她。
在一个暖洋洋的下午,时乐乐正在院子里追蝴蝶,时念念站在一旁,很主动的和女孩搭了话。
她长得漂亮,又长了一双格外干净不掺任何杂质的蓝眸,声音也好听,一副任谁看都会忍不住心生好感的模样,女孩受宠若惊,但还是恭恭敬敬回了时小姐的问题。
通过几天状似闲聊的对话和打探,时念念知道她叫唐棠,母亲生病,父亲年迈,留在老家照顾母亲,她千里迢迢来京城投奔在陆家做阿姨的姑姑,阿姨最开始是跟在苏皖身边照顾她,苏皖去世后没多久又自告奋勇来照顾少爷,陆笙很尊重她,再加上唐棠手巧又干活利落,便被留下了。
也就在那几天,时念念连刷了好几天的好感,两个人逐渐熟络,唐棠长了张看着似乎不太好相处的脸,但其实性子很好,见她对自己在陆家的行动看管的逐渐放松,时念念也就趁着这个机会四处转了转,转了几天后,她看上了一颗树。
时念念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品种的树木,她叫不上名字,只见那颗树枝繁叶茂,绿叶密密层层挤在一起,树干粗壮有力,高度正好堪堪到围墙栏杆那里,枝杈分出一条伸向了院子外面。
抬头望着几乎要遮蔽天日的树冠,时念念琢磨,或许她爬上树,然后叫顾星野去院子外面接她,兴许可以试一试。
计划好后,趁着陆笙在公司不在家里,她拿出一罐收集好的珍珠和大大小小颜色靓丽的贝壳,又凭借着顾星野的只言片语在互联网地图上找到小桃花的理发店,托唐棠去帮忙交给中心街道的桃花美发,说是她朋友很早之前在她这里订了一罐珍珠作为美妆道具,她收集了好久才集满,还交代唐棠记得叫她朋友打开检查一遍看看合不合格再回来。
顾星野在的公司似乎还是陆笙名下的,时念念也不确定顾星野此时在不在公司,唐棠能不能亲自交到他手上,也就先给小桃花,然后再有小桃花交给顾星野。
珍珠确实是很普通的珍珠,贝壳也是普通贝壳,只不过时念念做了手脚,她在其中一个贝壳里藏了纸条,之前在海底时,他们聚在一起打牌,顾星野也经常用那种话里藏话的小技巧偷摸来套她的牌,她无缘无故打着自己的名义送去一罐珍珠,小桃花应该不会不明白她的意识。
时念念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事实上,她确实做的天衣无缝,小桃花也确实心思细腻很聪明,一眼就猜到念念送来珍珠肯定是有什么话想告诉她,但又不方便说,最终,她真的发现了纸条。
后来,听打道回府的唐棠说,时小姐的朋友说这批珍珠质量很好,叫她放心,时念念也就知道小桃花发现了她藏着的字条。
一切都准备好后,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陆家庄园傍晚不会留佣人在家,相隔较远的小楼被重新装修了一番,改成了家里佣人阿姨居住的地方。
约定好的时间点,时念念轻手轻脚上了岸,她没有从客厅走向院子,而是绕了她观察地形后发现的后院的秘密通道,一路偷偷摸摸来到那棵树下。
时念念本以为自己多多少少会遇见那几个看着她不叫她外出的女保镖,她甚至连措辞都想好了,结果一路上畅通无阻。
身周静的出奇,六月天的傍晚晚风徐徐,吹散了一地朦胧如纱的月色,高挂在幕布上的月亮被无数璀璨星子层层围住,再往深处走去时,空气里隐隐传来稍显聒噪的蝉鸣。
不远处隐约可见她看好的那棵树,时念念紧抿着唇,敛下唇角边的激动,害怕到头来再不小心因为疏忽出了什么差错。
她脚步慢,呼吸也下意识放得很轻,夜风吹在脸上很是惬意,明明应该开心才对,胸腔内那颗心脏却怦怦直跳,陡然间,不知道为什么,时念念无端生出几分不对劲和慌张来。
半分钟过后,时念念终于知道那份莫名的不安来自哪里。
在距离树下还有几步远的距离,树叶似乎轻微颤动了一下,忽的有脚步声响起,那脚步声很熟悉,熟悉到叫时念念连慌乱的心跳声都忘了掩藏。
一个欣长挺拔的身影闯入眼帘,借着被树影遮挡住的月色看清来人,时念念眼睛一眨,瞬间怔愣在原地。
月夜之下,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树下,从枝叶中挤落而下的柔软月光半环抱着他,在他的脸上打下明暗不一的光。
陆笙声音低,听不出喜怒来,他面色如常,嘴角勾起半分弧度,只是眼底却渐凉了下来,眸色深如漆色蔓延的天空,漫不经心的开口:“想去哪,念念。”
时念念:“……”
脑子里的警钟疯狂敲响,时念念捏紧冰凉的指尖,条件反射就想犯怂,但是转念一想,明明是陆笙先关着她是他不对,她这是对自己自由权利的维护和争取,所以没什么好怂的!气势上应该要先发制人不能输!
时念念鼓足了气势和勇气想说你管我去哪里,结果几个字还未说出口,对上那双漆黑深沉又似笑非笑的眼,到嘴边的话立马转了个圈,心底那颗名叫勇气的小火苗才冒出个尖来,被人一盆冷水泼下去,“哗啦”一声彻底消失不见,好似从未出现过。
时念念:“我我我看看看看看月亮……”
一墙之隔的墙角边,顾星野蹲在地上,愤愤不平的拍死了第四只蚊子。
第43章 043
久违的沉寂。
耳畔是聒噪的蝉鸣声和无处可藏的心跳声,时念念觉得每安静一秒,胸腔内那颗心脏跳动的幅度便能再快上一拍,快到马上就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视线在半空中乱晃了一圈,时念念攥紧衣角,最终还是强装镇定对上那双深深注视着她的眸。
在这短短不到半分钟的沉默里,她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种措辞和男人下一步的反应,就在她思考厚着脸皮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转身就走的可能性大不大时,陆笙终于出了声。
陆笙面不改色,声线平静到毫无波澜:“月亮好看么。”
男人一张精致冷峻的脸没什么情绪,时念念一时间捉摸不透他心里想法,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生气了,但是陆笙表现的越平静,她便越慌张,是一种说不清缘由的慌张。
她脑子一慌,嘴巴也不利索:“还、还挺好看的。”
最后一个字尾音还未完全消落,便看见不远处的男人不动声色的半勾起唇角来,时念念心里咯噔一声,本能的觉得,她似乎好像大概可能情况不是很妙。
见陆笙没有搭话的意思,小姑娘目不斜视的正视前方,大脑飞速运转,准备随便扯了个理由借机离开这个地方。
她搓了搓手,仰着脸一本正经的睁眼说瞎话:“外面好冷,我先回去了。”
说罢,转身就走。
她才迈出去大约两步远,裹着凉意的晚风将男人富有磁性又隐隐疏凉的清冷声音送到耳边:“唐棠没有履行好自己的职责,陆家从不留无用的人。”
末了,陆笙垂眼没什么情绪的单手扯了下领结,又凉凉几声补了句:“别人也不会。”
时念念脚步一顿,瞬间怔愣在原地。
女孩背对着陆笙,看不见他此时的情绪变化,却还是真真切切的被这句话吓得不轻,男人语速慢,一句话被他说的惫懒冷淡,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又犹如刀刃抵在脊背,她指尖发冷,脚也仿佛坠了千斤顶般沉重,停在原地迈不开半步。
时念念想起那个漂亮的短发女孩,也就比她大了不到半岁,明明是一个最漂亮最鲜活的最肆意的年纪,却早早的为了生活弯腰,陆家虽然严谨,但从未亏待过佣人,开的酬劳也不低,时念念曾经问过她,她说钱都寄给了老家的父母。
她母亲的病虽然不会危及性命,只是吃药治疗的费用高,每一年都是一大笔开销,父亲又年迈没有工作,家里还有一个正在上学的妹妹。
唐棠要是因为自己丢掉了工作不说,以后再因此受到牵连,那她……时念念觉得她或许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是陆笙对她太好,好到叫她忘记了他在原著里拿着的反派剧本,叫她忘记了他是如何一步一步从一个被人抛弃的弃子走到如今的地位,这个男人天生就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偏执和狠戾在,野兽藏起所有尖锐的爪牙,乖乖对她伸出柔软的手掌。
可野兽终究还是野兽,他对她温柔,仅仅是局限于她听他的话,做他想叫她做的事情,当一个乖巧懂事的金丝雀。
也就短短几秒,时念念转过身,抿着唇抬眸看他:“不管唐棠的事情,都是因为我,你别怪她。”
陆笙料到她会心软,也料到她会因为唐棠妥协,看着低着头不说话的小姑娘,她柔软的发自然垂落在身侧,耳畔几缕被风吹得微卷,露出小巧莹白的耳朵,在月色下白到几近半透明,泛着朦胧的光。
陆笙轻眯起眼,嘴角扯了扯,心底无端生出几分无尽躁火来,那火愈烧愈旺,几乎要将他吞噬,时念念可以为无数个人妥协,却不会为他妥协一次。
他可以对她千倍万倍的好,可以把世界上所有最珍贵的东西都捧在她眼前,可以惟命是从,可以俯首称臣,陆笙在任何人任何事上都有清醒的认知,却第一次对时念念束手无策,除了那些手段,除了对她好,他已经想不出别的可以留住她的办法了。
他不知道还要怎么样再对她好。
陆笙转了下腕骨处那串佛珠,温凉的触感使他冷静了片刻,他启唇,声线有些低:“过来。”
时念念鼓鼓脸,很不情愿的以乌龟速度挪了过去。
在距离陆笙还有几小步远时,手腕忽的搭上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那手轻轻一扯,她的身子也随之被迫前倾,一阵天旋地转间,等她再回过神时,她已经被陆笙拽着手压在了粗壮的树干上。
借着重力而来的“哗啦”声响,时念念因为受惊而本能的瞳孔放大,她看见俯身靠近自己的男人身后,一轮明月高挂在天际,满天星子闪着熠熠的光,树叶纷纷扬扬打着转轻飘飘落了满地,蝴蝶似的。
陆笙的腿死死的压着她的腿,使她动弹不得,腰间一侧也被一只温度灼热的手桎梏住,时念念哪里都不太舒服,又挣脱不开,只得被迫抬脸对上那双黑的发亮的眸。
陆笙一副冷淡表情,手上动作却强势霸道,占有欲十足的牢牢黏在她身上。
月色从上倾泻而下,落在男人的发梢,他浓密纤细的长睫,那挺直漂亮的鼻骨,弧度冷戾又恰到好处的唇,好像天生老天赏饭吃,每一个线条都精致端正的过分,两个人离得极近,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带着令人眩晕的温度,那张没有一丝缺点的面容在月色的映衬下完完全全展现在眼前,时念念眸光一晃,清晰的看见陆笙眸中那晦暗幽深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偏执情愫。
莫大的侵略感使时念念有些喘不过气,心跳快得不受控制,她轻轻咬了下口水,小小声喊道:“笙笙……”
陆笙气息浓烈,唇抿的很紧,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嗯。”
他头低了低,手摩挲着那截柔软的细腰,狠狠掐着她的腰往怀里带,带着几乎想将她揉进身体的力度,气音低到明显,呢喃着开口:“我对你不好么。”
听着那被隐藏的很好的落寞语调,时念念眼睫轻颤,就那么直愣愣看着他,心窝最柔软的地方蓦得塌陷一块,静默两秒:“没有,”她摇头,“挺好的。”
确实很好,要月亮还附赠所有的星星的那种好。
耳畔是鼓点般紊乱的心跳声,想了想,时念念还是很诚实的小声补了句:“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
“嗯,”陆笙垂着眸轻声重复了句,“没有人比我对你更好,可是,念念……”
陆笙话锋一转,眸底也渐凉了下来,指腹移到女孩饱满的唇珠上轻轻一按,男人眸色沉,声音被放的低且轻哑,虽是清冷柔软的语调,却莫名透着股瘆人的阴冷劲:“既然这样
他语速极慢,尾音拖长:“为什么还要走。”
那手温度很高,指腹带着层薄茧,被他碰到的那处肌肤都是热的,时念念下意识偏头,避开他的触碰,突然觉得此时的陆笙叫她有些害怕:“笙笙,你别……”
时念念语调愈来愈低,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只得红着脸颤声念了一个词:“别这样。”
小姑娘声音又轻又细,长睫扑簌簌的颤着,整张脸都因为羞意而泛着粉,眸底潋滟着朦胧光晕,陆笙盯着她躲闪的眼神看了半晌,喉结一滚,嗓音染了点低哑又慵懒的笑来:“哪样。”
他敛起眼底翻滚着的那抹炽色,眼睫微垂,目光在花瓣般粉嫩的唇上流连,下一秒,男人低笑一声,单手扣住她脸颊两侧欺身轻吻了下去。
唇上是那柔软微凉的触感,视线所及之处是那张清冷面容,鼻息间尽是他身上熟悉的好闻的味道,清冷如雾,又炙热又强势,时念念的瞳孔因为震惊而骤然放大,脑子里也恍如烟花炸开,一片空白。
陆笙吻的轻,只是摩挲轻咬了一下又错开,他抬手细细摩挲着那道浅浅的红痕,似乎很满意自己留下的印记,唇角勾起,直视着时念念带着水光的眸低声道:“这样么。”
他在说话时,嗓子里还偏偏压着低沉的笑,性感的要命。
时念念心脏狂跳,腿止不住的发软,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因为心跳太快而晕过去也说不定,她的脸也在那一瞬间红了个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注视着那生生颤动着的睫羽,眉梢眼尾都染着那抹魅惑人心的色彩,陆笙珍宝似的捧住那张漂亮干净的脸,垂下眼一字一句道:“我今年马上便要二十七了。”
时念念紧张的丝毫没有心情去思考他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下一秒,陆笙弯起手肘撑在她头顶,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向下,男人吐息灼热,眸色晦暗,不再掩饰下的眸底翻滚着热浪般的深涌暗潮,那欲色浓的几乎要从眼尾溢出来。
即便是如此,他的视线在时念念的脸上从未移开半分,面容也是一如既往般清冷矜贵,像是风光霁月冷情冷性的谪仙,撩拨的时念念骨头都是酥的。
他低头,靠近红到几乎可以滴血的耳垂哑着声又低缓的开口:“我已经不是小孩,我也有自己的欲望和……
陆笙声音微顿,喉结滚了滚,他盯着那耳垂,感受着掌心里女孩发颤的手指,那四个字被他咬的格外的重,嗓子里压着笑,却又字字清晰:“想要的人。”
时念念手一热,脑子也跟着急速热了起来,耳畔轰然一声,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在顷刻间倒流,所有的热气都聚集在脸上,跟点了把火似的,烫的她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条件反射的往回缩手,声线抖的不成样子:“陆陆陆陆陆笙……”
一墙之隔的墙角边,顾星野面无表情的拍死了第九只蚊子。
第44章 044
时念念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院子里又回到了别墅。
准确来说,就在陆笙低头吻下来时,她的记忆早就断了片。
起初,陆笙拽过她的手腕扯到肩上,随后扣着她的后脑勺,那骨节分明的大手擦入柔软的发丝,迅速拉进两个人的距离,阖眼吻了下去。
就在时念念大脑乱糟糟一团时,忽的又被掐着腰抱了起来,男人胸膛温热,手臂强有力的托着她,将她以抱小孩子的姿势抱起,突如其来的腾空感叫时念念惊呼出声,本能的双手环住陆笙的脖颈,她慌张垂眸,唇动了动,顷刻间便撞入那双簇着火光的黑眸,潋滟在眸底的欲色几乎要将她吞噬。
往日里冷凉的手指带着灼人的温度,烫的时念念脑子都是乱的,身侧的空气温度节节攀升,愈发变得粘稠又暧昧,她整个身体都像是陷入一团厚重的棉花云中,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只得被迫攀附着陆笙的肩挂在他身上。
心跳扑通扑通跳着,半点不受控制,时念念话还未说出口,唇不由分说的再一次被封住,这一次不同于方才的清浅,陆笙吻的急,吻法杂乱无序,带着些霸道的索取,那温凉的唇紧紧贴着她的,吮吸轻咬,肆无忌惮的掠夺。
带着情欲的吻,呼吸都被掠夺了去。
铺天盖地的凌冽气息将她整个都拢入其中,时念念仿佛置身于一片湍急的湖,她像是湖面上的一叶孤舟,身周波涛汹涌,也就是在这一刻,女孩的本就如浆糊的大脑彻底断了片。
陆笙步伐急促,他一边半仰着头亲她,又一路准确无误的来到了别墅,那不远不近的距离,从始至终,时念念都挂在他身上,她被陆笙抱得很紧,她挣脱不开,两个人离得也极近,近到甚至能近距离感受到男人薄薄一层衣物下的心跳声,强劲有力,一下又一下,和她的一样乱。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笙微微错开,时念念也终于可以靠在他肩上小口喘着气,她憋气憋了太久,唇被咬的生疼,眼底浮着朦朦胧胧的水光,丝毫没有注意到抱着她的男人停在二楼走廊最尽头的卧室门前,打开了那扇一直被关着的白漆木门。
时念念在一片模糊泪光中看见那门打开又被关上,下一秒,她被抱着她的男人扔在了床上,是真真切切的扔。
好在那床铺格外柔软,时念念坐在床边还未反应过来,脑子里想得第一个是为什么她会出现在卧室,第二个就是,陆笙要干什么。
卧室内没有开灯,女孩背对着的身后是一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景色一览无余,月光从云层挤落又倾泻着落下铺了满地,整间屋子都笼罩在一片清透的白光中,少了几分昏昏落落的黑。
手下触感带着些凉意又很是柔顺,男人挡住她全部视线,借着几缕月光,和她身为美人鱼本就优越的视力,即使只是匆匆瞄了几眼,但时念念还是辨别出来,她似乎从来没有来过这个房间。
这里的一切都太陌生了,陌生的叫她心底隐隐奇怪,又陡然升起不安来。
陆笙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又随手扔在一旁,指骨弯曲轻轻一扯,黑色领带被他轻而易举的单手扯了下来。
男人眼尾泛红,动作性感又侵略感十足,时念念心底咯噔一声,条件反射就想起身,她腿都没来得及移动半分,肩膀忽的被人重重按住,动弹不得。
陆笙的指腹搭在那截皓白的腕子上扣住,女孩骨架小,拢在手心里跟没骨头似的,对上那双因为紧张而长睫不断颤起的双眸,像是蝴蝶长而细的尾翼,他视线一路向下,再次移到那泛着水光的唇,方才留下的印记还能看的一清二楚。
视线顿了两秒,陆笙喉结微滚,压着眼底狂风骤雨般的感情,他虎口处皮肤紧贴在时念念柔软白皙的后脖颈,男人手指并没有用力,像对待情人那般亲昵的摩挲揉捏着,只剩下白色衬衫的精瘦腰身半弯,再一次欺身靠近。
意识到要发生什么后,时念念心跳快到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她慌张开口:“陆……”
时念念剩下半句话语聚集在嘴边,唇又一次被男人封住,陆笙轻咬住那微张的唇,将她的声音尽数吞没,声音又低又哑,低声呢喃:“一会说。”
灼热的吻铺天盖地般继续落下。
陆笙扣着时念念的后脖颈往身边压去,带着温柔又不容拒绝的强势力道,唇紧紧贴着女孩的唇,牙齿略带惩罚性的轻轻啃咬吮吸着她的唇角。
男人似乎很喜欢这样的亲昵,贴着她的唇慢慢的磨着,轻舔在她的唇瓣,诱哄着小姑娘张开贝齿,耳畔是时念念极轻的呜咽声,陆笙眸色微暗,喉结滚了滚,吮着她唇的动作更加的激烈,他按着她的肩,吻的深入而缠绵。
他的吻如同他的人一般强势又炙热,像是一团烈火,勾缠着时念念的气息辗转,喉结小幅度上下滚动,线条极为好看,吞咽声清晰可闻。
骨子里的劣根性使陆笙半睁开眼,视线直勾勾的放在时念念身上,他看着她扑簌着的长睫,红透了的脸,眼角挂着泪珠,全身软绵的只得被迫依附着他才能支撑起身体,孤寂许久的一颗心几近病态般呈现出一种巨大的满足。
那浓密卷翘的眼睫生生颤动着,像是被折断翅膀的蝴蝶,落在荒芜的土地上,微弱又无助的瑟缩着翅膀。
短暂的窒息感叫时念念一时间大脑空白的无法思考,她被迫承受着陆笙的深吻,心跳快得恍如控制不住的鼓点,鼻息间尽是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仿佛呼吸都被掠夺了去,只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时念念皮肤白,全身上下每一处肌肤都白的如同乳酪,漂亮的找不出一丝缺点,而如今,暧昧炙热的气息在封闭的空间内层层晕开,她皮肤泛着沉细腻诱人的粉,脖颈处也漫上了一层薄红。
陆笙一直都记得,时念念的脖子尤为敏感,尤其是耳朵,之前的某一天,她蹲下来在和时乐乐说话,乐乐的脑袋一直往女孩怀里蹭,它呼吸靠近时,小姑娘脖颈红了一片,捂着耳朵往后躲。
那时的陆笙便想,如果他亲下去,那截漂亮的天鹅颈会不会也像那般带着粉色。
陆笙深知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是什么清清白白问心无愧的好人,他藏着那些难以启齿又不堪的心事,装出一副温顺温良的模样,像是潜伏在金苹果身边蓄谋已久的毒蛇。
时念念不知道,他其实就在很早很早之前,便像那般不可理喻的肖想她,想掐着那截柔软纤细的腰把人按在怀里,想亲她的干净轻软的眼,吻她的总是带着笑的唇,吻她白皙的耳朵和脖颈,细密又缠绵。甚至是一些更过分的事情,在她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痕迹,彻彻底底的占有她,使她只属于他。
那吻继续向下,克制不住般落在女孩修长的脖颈,在那雪白的肌肤上留下情动的痕迹来,又沿着耳后线一路向上移到她小小的耳垂,最终停在她的耳廓。
那耳朵如玉般白皙,小小软软一个藏在乌黑卷曲的发间,耳垂有些肉,耳朵轮廓恰到好处般漂亮。
陆笙去拜佛时听多了那些老话,都说耳垂有肉的人有福气,他现在却觉得,时念念对他来说,确实是他的福气,她像他藏在心间的福,又像他万劫不复的难数。
陆笙吻在那小巧圆润的耳珠,感受着小姑娘拽着他衬衫的手都在发颤,听她在他怀里细细的喘,呜咽声又轻又细跟小猫儿似的,连带着他骨头都是酥的,喘的他要命。
就在陆笙的吻从她的唇齿间移开后,时念念还未缓两口气,感受到格外敏感的耳朵传来湿润的触感,她身体猛地一颤,仿佛无数滚滚热流直冲击着大脑,无数细细密密的电流爬上她的脊背,宛如蚁虫啃咬般一路留下酥酥麻麻又难以掩饰的痒意来。
时念念伸手想去碰,又被陆笙拽着手扯下,本能的偏头去躲,可她的后脖颈还被桎梏在男人的手里,那力道骤然收紧,她一点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她越躲,陆笙吻的越凶,好像是故意在和她唱反调,状似惩罚般又吻又咬,折磨人又撩拨人的缓慢速度,跟狗似的,从耳廓吻到耳垂,反反复复又黏又腻,带着叫人忍不住脸红心跳的暧昧声音。
时念念又羞又恼,整张脸都像是火烧一般,耳朵也不舒服,腿更是软的仿佛不属于自己,她紧咬着唇,克制住嗓子里的颤意,眼眶含着一大包眼泪,轻喘着带着哭腔骂他:“陆笙,你是狗吗?”
小姑娘好像真的气急了,手也抖的不成样子,可她声音本就软,如今在这种情况下更是甜得发腻,她气息不缓,尾音都在发颤,仿佛带着小勾子,虽说是骂人,但却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反而更像是撩拨人。
听见她话语里委屈的哭腔,陆笙动作一顿,那吻从急切逐渐变为清缓,良久,又一点一点停了下来。
只不过他并没有移开,而是垂下眼唇抵在女孩的肩头,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被放的低且轻哑,气音低到明显,还带着未消散去的浓郁的情谊,磁性感十足,好听到叫人耳根发软,哑着声道:“当你的狗也行。”
什么都行。
时念念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在听见这句话后又一股脑涌了出来,她愣了好半晌,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惊的。
但她确实又很委屈。
她穿书之前,连一个男朋友都没有谈过,长那么大和男生第一次牵手还是初中课间掰手腕,更别说别的事情了,哪里经历过这种大场面。
时念念抿着唇不说话,也不搭理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她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从眼角滚落后又变成了珍珠,感受到手背上冰凉细腻的触感,像是有什么物什落在了上面,陆笙一顿,抬起指尖动作轻柔的擦拭着小姑娘眼角的泪珠。
时念念情绪来得快,眼泪涌上来就下不去了,珍珠一颗一颗往下掉,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她眼周一圈全是红的,鼻尖泛红,眼底氤氲着潋滟又迷离的颜色,润的仿佛能沁出水来,整张脸都浸着红,唇角被咬出一个细小的口子,带着暧昧的水光,仿佛被狠狠欺负过。
比起时念念的狼狈,陆笙到显得格外平静,男人衬衫最上颗扣子被解开,映衬出线条笔直弧度刻薄的锁骨,眼眸深邃,狭长的眼尾因为情动而带着红,薄唇微抿,依旧是那副清冷寡淡的模样。
也偏偏就是这副禁欲模样,干尽了那些意乱情迷之事,又从来都不知足。
时念念眼泪流的凶,珍珠掉的快,又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是微微颤抖着的肩膀暴露出来主人现在的状态。
女孩紧咬着唇,长睫都被泪水殷湿粘在一起,看着着实很可怜。
陆笙指尖捻过一颗珠子,他看着她哭,听着身周那微弱的又轻又细的抽泣声,盯着那张漂亮又干净的脸,和她轻软湿透的眸,占有欲和掠夺在骨血里冲撞,半秒后,男人眸光微动,指骨曲起几分,从嗓子里漾起一声低哑的近似满足的笑来。
笑声传来,时念念擦眼泪的手一顿,在一片泪水模糊中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对上女孩略显疑惑的面容,陆笙轻笑,声音低到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真不是个好人。”
他指尖转了个方向,温凉的指腹在小姑娘嫣红的眼尾处轻轻摩挲,眸底温柔下来,看向她的目光格外专注,却又透着偏执意味:“怎么连你在哭都觉得很漂亮。”
漂亮死了,叫人忍不住想狠狠欺负。
时念念一哽,被他这句话吓的眼泪硬是憋在了眼眶里,上不去下不来,又羞又恼启唇便想骂他,话语到了嘴边,一时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最后纠结了好半晌,索性一个人生闷气,绷着脸去擦眼泪去了。
看着女孩的情绪变化和她的小动作,陆笙嗓音含笑,低低的叹息:“真可爱。”
他手轻抚向那软白面颊,眸色如墨般浓烈,眼底的光笔直锋利,又黑的发亮,直勾勾的盯着她,声音因为克制隐忍而染上了些许情欲,几乎是克制不住般低声轻喃了句:“真想好好疼疼你。”
陆笙头低了低,清冷的眉眼间带着几分眷恋,指节收紧双手捧住她的脸低哄的唤道:“宝贝。”
他本不想叫她知道,可如今他又不想再隐藏下去,他很想很想,每天都想,她几乎挖掘出他所有的阴暗面。
陆笙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完全贴合自己所有的喜好,全身上下包括头发丝都长在他的心窝里,连骨头都漂亮,要命的漂亮。
听着那模棱两可又极其让人浮想联翩的话,和他那句格外亲昵的称呼,时念念捏紧指尖,长睫颤了又颤:“……”
脸上好不容易散下去的热气一瞬间又被打回原形,全身血液都涌到脸上,她脸一热,脑子也跟着热了起来,时念念感觉自己今天真的要晕过去了。
今天的陆笙叫她觉得有些害怕,又或者说,从他袒露心声开始事情都变得不受控制。
她抬脚便想踹他,结果脚才动了下,恍惚察觉出一丝异祥的感觉来,空气内也随之传来一阵铃铛响动的叮铃声响。
时念念循声望去,在后知后觉发现她脚裸上挂着的东西后,心尖一颤,愣住了。
因为天热,她穿了一件普通体恤衫配牛仔短裤,那截皓白纤细的脚腕上不知何时锁着个特质的金色锁链,那链子长长一条拖在地上,最外挂着几个细小精致的铃铛,而在接触到皮肤的那一圈堆着厚厚一层柔软的棉,防止她被铁链伤到皮肤,但又带着不容她逃脱的力道。
时念念:“……?”
墙角边,打死了不知道第几个蚊子的顾星野扶着墙颤巍巍站起来,刚想活动活动腿脚疏通一下血液循环,眼下突然出现几个黑影。
他头都没来得及来起,直接被人架着胳膊请进了车里,说着请,更像是扔。
顾星野一脸茫然的坐在两个黑衣保镖中间,又一阵风驰电掣间,又被人架着胳膊扔在他在陆地的别墅门口。
望着远去的那一点黑影,顾星野:“……?”
第45章 第45章
时念念盯着脚裸上那金色锁链看了足足有两分钟还要久,她大脑空白一片,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去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你……”手下的床单被时念念攥得变了形,她恍惚抬眸,怔怔的出声问道,“什么意思……”
陆笙眸光微暗,视线一瞬不瞬的垂落,低沉着嗓音轻笑了声,语调柔和,却又透着几分令人心悸的偏执劲儿:“漂亮么。”
他低声呢喃:“我准备了很久。”
像那个梦那样,他很早便想这样做了,把她锁在身边吗,永远藏起来。
男人话语柔和,落在时念念耳朵里却是凉的,像是锥刀敲进她的耳膜,她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伸手便去拽脚裸上的锁链,可无论时念念怎么努力,那锁链依旧纹丝不动,只有最外层那圈银质铃铛随着女孩动作幅度的变化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响声叮叮当当,在本就灼热的空气里又增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链子冰冷的温度顺着指腹渗入血液,时念念指尖愈发的颤,只觉得连手心里的温度都一下子凉了下来。
看着女孩不死心的拽了半天,陆笙半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他沉沉抬眸,眉眼微蹙:“这样不好么。”
时念念的手小小一个,轻而易举便被陆笙拢在手心里,他伸出拇指揉搓了下那细腻的手背,再一次开口:“留在这里不好么。”
男人声音被放的低哑,眸色漆黑晦暗,扯了一抹薄唇:“我现在什么都有了,念念。”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他握着时念念的手移到自己胸前,隔着那层薄薄的肌肉纹理,掌心下触感温热,时念念清晰的感受到陆笙胸腔内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鼓点似的,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在那双黑的透不进一点光的眸子里看出了什么,那被隐藏的很好的感情就在这个瞬间,犹如几千万里的深不可测的深海,又如一场燎原的大火,铺天盖地般全部都涌了上来。
时念念眼睫轻颤,怔怔的看着他,一时间忘了所有的反应和动作。
陆笙直直的对上她的视线:“包括这里。”他低声道,“把它掏出来都行,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什么都行。”
“十年前你说要救我,可是念念,你不能半途而废。”陆笙抬眸看她时动作很轻,眼尾却像冰着一层霜,面色也是紧绷的,再一次低语着重复了句,“也不能骗我。”
时念念觉得陆笙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他似乎发了狠,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状态,眉眼扯着几分几近病态的阴鸷,话语里也透着那抹几不可查的阴冷劲,连拽着她手的力气也是大的,她挣脱不开,很不舒服。
对上那双漆黑深沉的眸,时念念下意识的心底发怵,对于危险的本能叫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轻轻咬了下口水,神色慌张的解释:“我没半途而废,也没骗、骗你。”
女孩声音又轻又细,此时带着微微的颤音,小猫似的,陆笙盯着那张欲盖弥彰的脸看了半晌,半眯起眸,问出了一直以来他问了许多遍的问题:“这次回来以后还会走么。”
其实时念念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此时此刻她如果说会,那她多半肯定会惹陆笙生气,那她估计就要完蛋了,她纠结好半会,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道了句:“不会的。”吧……
时念念抿着唇收了声,默默将最后一个字咽进了肚子里。
她话音刚落,便看见面前那个半蹲着的男人忽的轻笑了声,低低沉沉,像是撕开的月色。
陆笙薄唇挑动着笑意,只是那笑却未达眼底,有些凉薄,他捏住她的手,神色恹恹的下弯着唇角,眼冷而戾,眸光冷淡且汹涌,像是只困兽:“你看,念念。”
他一身的戾气,绷着眼尾看她:“你到现在还是在骗我。”
那紧迫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压迫感使时念念有些喘不过气,她单手撑着身子往后挪了挪,小姑娘指尖愈发的颤,声线也跟着抖了起来:“不是,你理解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没骗你……”
她才挪动了没有半步远的距离,脚裸蓦得被人拽住一扯,时念念手心一滑,身子也借着力滑到陆笙面前。
陆笙扣住她的手腕按在身下,手肘弯起撑在女孩脸侧,他的小臂绷得笔直,指骨凌厉泛白,白皙的手背上隐隐有青筋绽起,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他开口,声音很轻很轻:“我时常在想,要怎么样才可以留住你。”
陆笙伸出指腹,细细摩挲着时念念泛红的眼尾,又转了个方向从她的眉眼移到唇珠,描绘着那张叫他魂牵梦萦的面容,男人眸色幽暗,神情专注,话语声像是情人间的亲昵低语,却叫时念念恍惚陷入蛛丝牢笼,连呼吸都被夺了去。
“我很后悔当初留了那么多时间给你,如果我主动挑明,或许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时念念胸口像是塞满了柔软的棉花,她呼吸发闷,抖着手去推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睡了一觉再醒来后就过去那么久了……”
时念念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小声又无措的去解释,男人霸道强势的侵略感使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呼吸间全是他身上冷冽如远山寒雪的气息,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理智去思考。
而且,陆笙这会的状态太不对劲了,她有些怕,又有些担心他。
时念念抿着唇,尽量放柔了声音对上那双簇着暗色的眼:“笙笙,你先起来,我们好好聊聊好不好。”
陆笙置若罔闻,手狠狠掐着那截柔软纤细的腰线,嘴角勾着讥讽的笑:“聊什么,聊你要怎么从我身边离开么。”
他虎口扣住女孩的下巴摩挲,眯着黑眸暗欲沉沉,喉结从清冷的滚动变为炙热的滑动:“念念,我说了,你说来救我,便不能半途而废。”
说罢,还未等时念念反应,捏着她的下颔毫不讲理的欺身吻了下去。
陆笙??吻的很重,带着几乎要将她拆吃入腹的发狠力度,另一只手摸索向时念念背后的细带,指尖灵活几下,勾着那带子扔到了地上。
时念念脑子里紧绷着的最后一根防线彻底断了,被那带着薄茧的指腹触碰到的肌肤泛起细细密密的痒意,像是点了一把燎原的火,她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慌忙按住那只作乱的手,躲着他的吻颤声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灼热黏腻的吻停在耳廓,男人暗哑低沉的低喘声穿过她的耳膜落下:“你。”
他身躯压下来,长而有力的腿死死压着时念念的腿,时念念明显感受到某些不对劲来,耳畔轰然一声,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羞的,女孩瞳孔骤然放大,脖颈迅速漫上层艳丽的绯色,眼底也蓄满了亮晶晶的水光。
出于对危险事物的本能反应叫时念念抬起手,她指尖颤的厉害,皮肤也泛着一成细腻的粉,随着“啪”的一声响起,两个人皆是一愣。
时念念太过着急,一时间也没收住力气,没几秒钟,男人那张找不出一丝缺点的脸上赫然印出一道鲜明的手印来。
看着一口气爬出老远躲着他的小姑娘,铃铛声清脆暧昧,她抖着手扯过被子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眼圈红了一周,眼底的水汽多到下一秒便要溢出来,嘴角也被咬破一个细细小小的口子,明明气得发抖还要强撑着,看着着实很可怜。
理智回笼后,喉结滚了滚,陆笙伸出指腹随意携去嘴角渗出的血迹,双眸垂落对上那双像小兔子似红透了的眼,哑着嗓子低声道:“……抱歉。”
是他太着急了。
陆笙不是个重欲的人,他也不是真的精虫上脑非得要强迫她,圈子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陆总出现的酒会上最忌讳女人。
曾经有一次,不知道是谁扒出了时念念,偏不知死活的照着时念念的模样和打扮找了个女人,又在晚宴进行到一半时派她来包间送酒,陆笙坐在主位,容色疏离,雾白的烟雾从他修长清冷的指尖缠绕向上,他无声盯着那长而卷曲的卷发和蓝色双眸看了半秒,忽的扯唇笑了下。
男人笑容轻而柔,眉眼间的冷淡似是冰雪融化了几许,那端着酒瓶的女人一时间被美色迷惑,还真以为自己入了这位京城大佬的眼,扬着那副媚眼如丝的模样娇滴滴走上前,结果,连陆总衣角都未曾碰到,直接被男人一脚踹向膝盖摔在地上,一时间酒香弥漫了整间屋子。
伴随着玻璃碎掉的声音,所有屏住呼吸的人都听见那句满是戾气又冷冽晦暗的叫人喘不过气的那句:“谁允许你模仿的她。”
最终,便是那女人被拽着剃掉了长而卷的发,又被迫摘掉了湖蓝色的美瞳,踉跄着狼狈离场,而安排她进场又不怀好意的某个老总,也跟着遭了殃。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上来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他现在,只能借着这唯一一个虽然拙劣,但又最简单又最能证明她是他的人的方法,她还在他身边,没有离开他,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别的办法,他只是太害怕,害怕她离开,他太缺乏安全感了。
时念念说的没错,他确实是一条狗,一条只会对着她摇尾巴的狗,那几年他等的太久,久到等待对他来说已经变成了他的肌肉记忆,是刻在他骨头缝里铭记在心窝最深处的事情,而时念念那个名字,也早已成为鱼骨头,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每想一下,都会生生拉扯出尖锐的疼痛,泛着无法比拟的酸,直到血肉模糊。
陆笙有时候便想,小时候那些污言秽语不是没有道理,他可能就是天生的贱骨头,天生的疯子和疯狗,踏着肮脏不堪的泥泞活到现在,所有人都不是他臣服和低头的列外,时念念才是。
他喝得伶仃大醉那天江逸辞问他,问他要等多久,他也不知道要等多久,他只是觉得,只要他还活着,他便一直等下去。
死了,那就不等了。
没有人能用爱拯救疯子,他只会因为这点爱更阴沉,更偏执,更敏感,从而奢求更多来填补心脏上烂掉的那个洞,时念念不知道,他骗了她,他永远不会变好,也永远变不成她所期盼的那样,他只是在假装,假装温顺有礼,假装霁月清风,假装是那个带着佛珠,去佛堂烧香,建学校做公益年少有为被人夸赞的陆总,而不是现在这个,藏起那些所有见不得人的阴暗念头,装出一副她喜欢的样子的陆笙。
陆笙的嘴角因为自嘲而扯了半分,掀起眼睫敛下眸底的翻滚着的炽色,俯身坐在床边,男人眼神轻,声音也被放的很轻:“还生气么。”
时念念双手抱膝缩成一团,闻言头抬也不抬,带着哭腔又小声抽噎着骂他:“……滚。”
她将脸埋在膝盖里快把自己憋的呼吸不上来,但时念念偏偏就不想看见他,更不想叫他看见自己这幅无助的模样。
两个人僵持了半天,又过了几分钟,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移开,耳畔传来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卧室的门被人打开又关上,憋了半天气的小姑娘终于抬头。
她胡乱的抹了一把脸,抖着手去系衬衣被解开两颗的扣子,嘴角破开的伤口隐隐传来微弱但又不可忽视的疼痛感来,所有的所有,都在提醒她,陆笙那些几近病态的强势。
某些叫人脸红心跳的事情又突然窜进脑子里,时念念脸红了个透,她捂着发热的耳朵,开始思索事情是怎么一步一步变成了这样。
但是不管怎么样,时念念晃了晃脚下的锁链,在一片泪眼模糊中抿着唇心想,她大概是连这个房间也走不出去了。
又过了几分钟,时念念从平复下眼泪,那扇紧闭的房门再一次被打开。
刚才气得太狠,这会脑子乱糟糟的犹如一团浆糊,等时念念反应过来时,陆笙已经提着医疗箱浅着眸坐在了她身旁。
他按住女孩即将要闪躲的手臂,感受到指腹下她身躯僵硬,陆笙半垂下眸,喉结动了下:“我不碰你。”
他将时念念按到身旁,又从医疗箱里拿处棉棒和消毒水,按着浸了消毒水的棉棒小心翼翼的涂抹在女孩嘴角被咬破的伤口上。
男人神情专注,动作轻柔又熟稔,漂亮的手指骨节紧绷着,灯光落在他长而密的眼睫,在眼睑下方打下一小片阴影,衬的那黑眸暗色浅了几分,沾染了些许灯光的清透。
蜜色光晕里,那张脸的线条也变得柔和,五官轮廓利落分明,像是镀了层白霜,无端增添了几分温柔意味。
时念念长睫轻轻颤着,冰冷湿润的液体轻触碰在唇角,她攥紧手下的床单,一时间忘了推开他。
“我想了六年。”静默片刻后,陆笙突然开口,低沉好听的声音缠绕着一层几乎察觉不到的落魄,轻声道,“想你为什么会走,想了六年。”
“那时候你告诉我,喜欢一个人,便要对她好,我不知道还要再怎么样对你好你才愿意留下。”
陆笙捏着棉棒的动作有一瞬的停顿,视线垂下放在女孩那张柔软的脸上,清冷的眼底盛满了温柔,声音转低转轻,又扯着几分缱绻笑意,像是有些无奈:“俯首称臣,甘愿臣服,这些,还不够么。”
时念念眼睛一眨,不知怎么的,听着他温柔轻哄的语调,心底像是被小猫爪子轻轻挠过,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心跳也忽的乱了半拍。
她咬着唇,心跳静静回落到心脏里。
又过了一会,陆笙将棉棒和消毒水收起,指腹轻轻摩挲了下时念念的唇角,他眸色暗了暗,没敢用太大力气,只是轻碰了下又移开,声音很低:“还生气么。”
时念念一句“滚”还卡在嗓子里,手又被人握住。
陆笙垂眸看着始终不理他的小姑娘,手移了个方向握住她的手,再一次牵着她移到自己另半张脸侧:“要是还生气,这边也给你打。”
男人表情淡,眸色如常,看向她时的神情温顺又认真,轻描淡写的好似挨一巴掌对他来说和“今天天气如何”这种不值得挂在嘴边的小事一样没什么区别。
被陆笙触碰到的皮肤仿佛被烫了下,时念念缩了缩手指,呆愣了好半晌,眼泪差点又被他这一句话给吓的从眼底涌出来。
时念念憋红了一张脸,终于忍无可忍:“陆笙,你给我滚蛋!”
第46章 046
距离时念念恼羞成怒的骂过陆笙那天后,已经过去了三天,她也是三天没有搭理陆笙。
时念念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十分有骨气有气节的巾帼烈女,更不会因为被关起来而又哭又闹节食不吃饭等等等等,毕竟在她的字典里,亏待了谁都不可以亏待自己的肚子。
但是当她硬生生度过了没有人说话的三天后,小姑娘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突然觉得,她或许可以当一下烈女也不是不可以。
她猜应该是陆笙和家里的佣人说了什么,她那天肿着一双眼睛醒来,才发现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短袖牛仔裤换成了米色长裙,纯棉布料的触感很舒服,方领宽裙摆,领口和裙摆都缀着层蕾丝花边,再往下,白皙骨感的脚裸上,依旧是那条讨人厌的锁链。
时念念无言了半秒,又迷迷糊糊去洗漱,等她收拾妥当后站在床边出了会神,对这种金丝雀的生活十分不适应。
她不知道接下来需要干什么。
陆笙也不在,当然,陆笙在的话她也不想理他。
她站在原地思考了还没有两秒,卧室门被敲响,门外传来一道温润的女声:“时小姐,我来给您送早餐。”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很面生的佣人。
卧室很大,比普通的卧室要大上许多,里面的配置格外齐全,装修也十分精致,白瓷地板上铺着厚厚一层柔软的地毯,就连床头也堆满了毛绒玩具,似乎一切都是朝着女孩子喜欢的样子准备的。
有一小块地方被划出来摆上了沙发和茶几,有零食架,书架,零食全是一些她爱吃的,各种类型的书籍也被整整齐齐按照分类排列好,阳台向阳,阳光毫不吝啬的笼罩着开得正艳的鲜花,隐没在花团锦簇下的是一把单人吊椅和一张白色的的木质小桌,内间是富丽堂皇的衣帽间,与床相对着的便是电视,屏幕大的超乎想象,叫时念念颇有一种私人影院的感觉。
落地窗大而宽广,窗外是沙滩海景,海风卷着浪花泛起温柔涟漪,六月流光被揉碎铺在海面上,仿佛一块剔透澄澈的翡翠宝石。
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无一不透露着主人的细心程度,几乎每一点都能考虑得当,又体贴的叫人觉得他是蓄谋已久,势在必得。
有那么一个瞬间,听着耳边的铃铛响声,时念念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变成了笼子里的那只雀儿。
时念念吃完早饭,放下手里的勺子时问了句知不知道唐棠去了哪里,结果那人动作一顿,明显是听见了她的话,但全程又一直一言不发,面容没什么情绪,非常的公事公办。
望着端着碗筷走的飞快的背影,好似她背后有什么会吃人的洪水猛兽似的,时念念后知后觉,多半肯定和陆笙有关系。
再后来,她发现来给她送饭的佣人几乎每天甚至每顿都不一样,又全是一些没见过的生面孔,最主要的是,无论她说些什么要求什么,佣人都会听,但每当她问起一些事情或者闲聊,又被人齐齐忽略掉。
就这样,时念念硬生生憋了三天,这三天里,她翻过小说名著漫画,看过电影综艺肥皂剧,窝在吊椅里晒太阳,喝过茶浇过花逛过衣帽间,看着似乎忙碌又充实,其实非常非常的无聊。
小姑娘的性子爱热闹精力旺盛又闲不下来,她不喜欢被拘束被强迫,本该鲜活快乐又自由自在,而如今,被站在金丝雀生活磨平了棱角,每天只能和时乐乐说话,一人一狗就那样一个盘着双腿气鼓鼓的说,一个乖乖坐在一旁吐着舌头听,也不管能不能听懂。
也正是这样,时念念越想越气,愣是憋了好几天都没搭理陆笙。
陆笙下班时便会陪着她,但她一点也不想和他说话。
第四天晚上,陆笙比往常回来的晚了些,时念念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忽的听见卧室门被打开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空气里约传来那股很淡很淡的酒香,混杂着几分清冽的烟草气。
卧室内只开了盏暖黄色的小台灯,灯光昏昏落落,男人身上杂糅在一起的清冷气息在静谧的夜色里被无限放大,像是经久未消的远山寒雪,不重,也不难闻。
陆笙单手扯开领带,站在床前垂眼看着那小小软软一团,他知道时念念是在和他置气,她也好久没有和他说过话,每每都只给他留一个后脑勺,单床被子也要一个人全部抢走,摆明了就是,他要么再拿一床被子,要么自己冻着,还要在两个人中间横着一个毛绒玩偶当所谓的分界线。
时念念正背对着他,乌黑柔软的发丝在肩头细细铺开,有几缕又越过分界线懒懒搭在他这里,女孩侧躺着,葱段般细白的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放在外面,月色倾泻而下,像是落了层银辉,那半截漂亮的小臂在月夜和暖光的交界处发着柔柔的光。
陆笙无声看了会,带着些惫意慵懒的眉眼揉了点点笑意,心脏的某处也随之变得柔软下来。
他坐在床边,手还未伸过去,被子里传来时念念冷冰冰又没什么情绪的一句话:“不洗掉身上的酒味就别上来。”
许是沾染着睡意,小姑娘的声音又轻又糯,哼着不重的鼻音,本意上凶巴巴像是指责,其实可爱的紧,撒娇似的。
陆笙眸光微暗,他润了下有些干涩的嗓子,拇指和食指曲起轻捏眉峰,低声道了句:“好。”
又过了没几分钟,浴室内响起水流淌过的声音。
陆笙在回卧室之前,已经在院子里吹了好久的风,身上的烟酒气早就快要散开,微弱到几乎要察觉不到,再加上时念念并不讨厌这种味道,其实准确来说,那淡薄的,清冽的,又醉人的酒香和烟草味,碰撞着独属于成年男人的成熟性感,一点也不难闻。
她只是借着这个理由来和陆笙置气罢了。
脚步声再次出现在卧室里时,空气里弥漫的那股子味道已经被沐浴露的薄荷和雪松木香取代,时念念转过身好奇望了眼,陆笙正微垂着头擦头发,黑色浴袍被他穿的松松垮垮,露出白皙漂亮的修长脖颈和弧线勾人的锁骨。
男人衣衫半开,腰带随意系在腰间,皮肤冷白,肌肉线条冷硬流畅,腹肌若隐若现。
有小水珠顺着他的侧脸滑下,一路滑过那上下滑动着的性感喉结,微凸的锁骨,最后没入精瘦紧实的人鱼腰线,然后暧昧般戛然而止。
时念念:“……”
扑面而来的成熟男人的侵略感和近距离的视觉冲击叫时念念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个透,她扯过被子遮住发烫的脸,只露出一双簇着光的眼睛在外面,继续假装很凶很不讲道理:“不行,再去洗一次。”
闻言,陆笙动作一顿,眼睫随着垂落,染着薄薄雾气的眼底少了分以往的凉薄,多了某种漫不经心的懒散性感,他没说话,视线落在她身上,倒是对女孩这种要求在意料之中。
时念念也毫不回避的对上他的目光,见陆笙不说话,以为他会因为自己的无理取闹而生气,时念念强压下嘴角克制不住的得逞的笑,眸底的光闪了又闪,在心里安排的明明白白。
如果陆笙生气,那她就借着这个事借机和他大吵一架然后把人气走,然后日复一日在这种无理取闹的状态下早一点叫他看清自己其实又作又麻烦又娇气,消磨掉他对自己所有的好感,厌烦到连看一眼都不想看的状态,趁早放手。
这样她便可以早一点摆脱这种没有自由的金丝雀生活,毕竟这种事业有成年纪不小又阴晴不定的男人,应该都不喜欢那种事情特别多的作精……吧。
看着女孩亮晶晶又带着狡黠的光的蓝眸,她藏不住心事,就差把打着别的主意几个字写在脸上,陆笙怎么可能不了解她那些小心思,他面色不改,嗓音温凉,温顺道:“好。”
时念念编排了好久吵架的话,直接被这句低而柔的一个“好”字重新堵回喉咙里,她眼睛瞪得老大,看着穿着浴袍的男人重新走回不远处的浴室,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上不去下不来,堵的她很不开心。
她没把陆笙气到,倒是把自己气到了。
等他再出来时,时念念憋着气,直接一句:“不行。”
“不可以。”
“还是有味道。”
“你是不是没耐心了。”
翻来覆去那几句话,陆笙洗了五次澡。
窗外一片寂静,月夜浓稠,海面波澜不惊,热闹繁华的京城笼罩在一片睡意宁静之中,时念念眼睛半阖着,她迷迷糊糊听见脚步声,条件反射就想否决,结果话说出口,并没有像前几次那般听见男人附和她的声音。
感受到床边微微下陷,松木香混合着清凉的水汽袭来,意识到什么后,时念念瞌睡散去一大半,方才还在迷糊的大脑也瞬间清醒,她抓着被子从床上弹起来,表情有一瞬的怔愣:“你怎么上来了?”
陆笙手一伸,按着时念念的肩膀又压回床上,将人搂进怀里,声音淡淡的裹着水汽:“睡觉。”
时念念不依不饶,眨着眼睛很凶很凶的质问他:“你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了好,她就有理由吵架了。
陆笙垂眸看她,指骨曲起移到那软白脸颊上轻碰了瞬,声音有些低:“没有。”
时念念从鼻子里发出一阵短暂的轻轻的气音,抿着唇控诉他:“你就是生气了,连这一点微不足道的要求都不能满足,那别的肯定也做不到,还说什么对我好。”
她翻出来了脑子里准备了好久的话,一本正经的在鸡蛋里挑骨头:“你看,你连对我说话的声音都低了几度,还特别平静冷淡没有感情,肯定是生气了,表面上一句平平无奇的没有,其实就是想凶我,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时念念真真切切的把找事情和挑刺发挥到了极致。
小姑娘喋喋不休絮絮叨叨,摆明了是在这件事上过不去,好像自上次后她好久没有这样和他发脾气,其实也就四天,但陆笙又恍惚觉得过去了好久,那几天她全程都对他爱搭不理,板着脸连一个眼神也不曾放在他身上,他明知道时念念对唐棠的事情很担心,可她就是憋着不问,一句话也不说。
她说话时唇微动着,隐约可见柔软又可爱的舌尖,小脸被逐渐升温的室内温度熏得泛起了一层细腻的粉,发丝打着卷垂落肩头,耳朵通透莹白软软一个,裙子方领将线条清晰雪白的锁骨映衬的格外漂亮,一双干净澄澈的湖蓝色双眸又纯又媚,撩人又不自知。
陆笙依旧记得,吻她时那如桃花花瓣似的唇柔软的触感,勾着那舌尖辗转时的难耐,仿佛一掐便能折在手里的细腰,她身上萦绕在鼻息间无限沉沦的甜腻的香味,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是一种钝刀子一下一下缓慢又折磨的磨在心尖,叫人沉溺其中又舍不得忘记的滋味。
陆笙的视线在那唇上停留了一秒轻顿,随后眸色愈暗,眸底一片晦暗不明的光,占有欲和掠夺在血液里冲撞,他压下心尖燥意,虎口扣住时念??念漂亮的下颔,低头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像是怕她会生气,陆笙吻的极轻,只是贴着她的唇摩挲了会,在时念念发火之前又移开。
时念念一怔,紧绷着的面容全被羞意染红,眉梢眼尾都渗着那抹诱人的绯色,呼吸错乱着微微瞪他,那句骂人的话还未说出口,脸又被捧住亲了亲。
“乖乖。”到底是没忍住,陆笙看着那轻软湿透的眼,潋滟在眼底的水光叫他胸腔内一颗心都要融化了。
他伸手,骨节分明的大手捧住女孩泛红又滚烫的脸颊,极其眷恋又小心翼翼的在她的脸侧落下一个极轻又不含任何情欲的温柔的吻,垂眸视线灼热,低哄的唤道:“舍不得凶你,也没有骗你。”
男人眸底压着点笑,声音低低的,似是有些无奈:“再洗天都要亮了。”
那清冷好闻的薄荷混杂着松木香像是月夜下冷白的雾,丝丝缕缕缠绕进她的发间,对上那双幽深又宠溺的眸,细密低垂的睫羽鸦羽般漂亮,时念念心跳快到不受控制,长睫扑簌簌缠着。
她强装镇定拍开陆笙的手,继续抿唇假装凶巴巴:“胡说,明明还早,而且就算天亮了又能怎么样,这点小要求都做不到,行不行啊你。”
为了防止陆笙在动手动脚,时念念摸索向方才还被她抱在怀里的玩偶,直接塞进两个人中间当分界线。
时念念轻哼了声:“你别解释了,我不想听你说话。”
看着眼下那个突如其来通体粉红色小眼睛小鼻子的小猪,陆笙倒也不在意,前几天,她也是这样,只不过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搭理他。
见小姑娘垂着眸揪着毛绒小猪的背发呆,似乎不太想理他,他轻眯起眼,手臂一伸握住她的手腕,薄唇挑动着半分懒散的笑,低沉的嗓音散开在半封闭的空间。
陆笙声音低,将女孩软的没骨头似的手贴在温热的胸前,几分暗色盯着她:“我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
他话说的模棱两可缠绵暧昧,一副冷淡表情,嗓子里又压着低哑的笑,带着几分夜晚的倦意,性感的要命:“想试试么。”
“……”
时念念耳根一热,手一抽眼睛一闭被子一盖,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晚安。”
第47章 047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时念念听见头顶传来很低很短的轻笑声。
她将微红的脸埋进玩偶里,忍了许久才忍住将陆笙一脚踹下床的念头。
时念念心里揣着事,她眼睛闭着,脑子里却清醒的仿佛能爬起来做一套数学题,男人身上那冷冽的,又裹着凉薄水汽的薄荷和松木香丝丝缕缕袭来,扰的她更是心烦意乱,怎么也睡不着。
在心底数到了第二百七十六只羊时,时念念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睡着了吗?”
女孩声音有些轻软,从粉红色猪头后面传来,陆笙微顿,垂了眼视线望过去,指尖捻起那缕过了界线的长发,喉结一滚,低声道:“怎么了。”
静默几秒后,时念念抿了下唇,问出那个一直以来都很想问的问题:“唐棠她,
她思索着开口:“你没有把她怎么样吧……”
她很久没有看见唐棠了,他当初答应过自己不会迁怒她的。
“没有。”看着那个一直埋着脸不愿意抬头看他的小姑娘,陆笙轻眯起眼,眸光深了几分,“但她犯了错,这是事实,念念,这种人也没要再留在陆家的理由。”
闻言,时念念瞪大了眼睛怔怔抬头,那句“你答应我了”还没开口,又直直撞进那漆黑暗沉的眸里。
像是料到了她想说些什么,这次他放轻了声音,连眼神也柔和:“我知道,我答应你了,不用担心,唐棠被安排了别的工作。”
陆笙抬手揉了揉时念念的发顶,不喜欢别的无关紧要的人夺走她的注意力,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睡觉吧。”
时念念动了下唇,最终还是敛唇收了声,她知道事情的结局已经这般,她再说些别的多半也是起不到什么用处了。男人面色一如既往地淡,他在说第一句话时,平静的声线藏着若有若无的冷戾,眉眼疏凉,天生贵气又不怒自威的上位者形象,唯独看向她时才添了几分温柔来。
陆笙说的没错,这是事实,对他来说,犯了错,自然要受惩罚,他这个人骨子里就自带一份冷漠和阴鸷的狠劲,这次已经算是为了她做出了退让,他想做的事情,任何人也阻拦不了,时念念视线凝聚成一个点垂下落在小猪耳朵上,心头跳动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
沉默了会,她低着头又道,声音闷闷的:“笙笙,能不能把脚链去掉,我不喜欢它。”
为了有效表达示好,时念念从被子里慢吞吞伸出一只手,她知道陆笙喜欢什么,也擅长哄他开心,更知道怎么样可以把可怜装出九分像,小姑娘手才移过去一半,蓦得又有点担心自己这样会不会太莽撞了。
可是转念一想,成年男女,夜深人静,她现在在陆笙的床上,饶是真的发生些什么,她肯定拦不住又反抗不了,简答来说,就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想了会,时念念索性直接轻轻扯了下陆笙腕口的衣袖。
但她依然没有抬头,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发顶在小猪脑袋上:“我在这里真的好无聊,哪里也去不了,也不能晒太阳,也没有人陪我说话,没有人陪我玩,还没有人理我……”
时念念本想装委屈装可怜,以往每次陆笙教育她时,她装装可怜说几句漂亮话,陆笙都会心软,批评教育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可如今,她说着说着,真实情感的把自己说哭了。
珍珠从眼眶里掉出来的那一瞬间,时念念觉得自己这会真的很丢人,她也不想哭,情绪上来了便控制不住,可能是夜深人静此时氛围静谧正好,又或许是她这几天憋在卧室里太久导致情绪有些低落,种种的种种汇集在一起,时念念吸吸鼻子,眼眶愈发的红。
女孩声音带着细小轻软的哭腔:“而且这个脚链真的好不方便,我也不是自己想回去的,我只是睡了一觉,一睁开眼就回去了,再睡了一觉睁眼又回到六年后,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就莫名其妙离开了那么久。”
时念念越说越委屈越想越生气,就算当初真的是她为了任务先撒了谎骗他不对,但她穿回去的那段时间,她也是受害者,是主系统出了bug,却叫她和陆笙来承担。
就好像她与世界脱轨,她的记忆和习惯都还停留在六年前,那是彼此大家正年少,青春正好前途无量,所有的剧情都和原著剧情相差甚远,所有人都可以有一个happyending幸福美满的大团圆结局。
她也没想到她再回到这里后,书里的世界发生了那么多变化,小桃花真的开了一家理发店,又成为了著名化妆师,顾星野也如愿以偿成为了顶流,宋乔上位成了宋家家主,拿了妥妥的大女主剧本,江逸辞依旧是那副懒散又肆意的脾性,但已然从江少变成了江总,听说两个人现在应该还不错。
而她们笙笙,那个当初还没有她高又格外清瘦沉默寡言脾气很差的小少爷,六年前除了依旧不爱说话,但温顺又懂礼被人称年少有为的陆笙,又变成了原著里京城最不好惹手段雷霆的大佬。
她与所有人都错过了一个六年,其实她自己也害怕和无措。
就好像一直完整无缺的记忆被挖去了一块,而那一块又是所有的故事里最重要的一个点,饶是时念念接受新事物的程度再高,也会因为这条崩坏的时间线而茫然。
她怎么会不难过。
一时间所有的思绪都一齐涌了上来,好的坏的,快乐的伤心的难过的,那感情像是乱糟糟一团缠在一起怎么也扯不开的毛线,堵得时念念心头又酸又涩,她独自生了会闷气,红着眼眶隔着小猪扯过陆笙胸前的衣服,赌气般把眼泪胡乱抹了一通。
她想了想又不是很解气,又抬手给了他一拳,这才转过身用被子蒙住头,把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俨然一副无论怎么样都不会理他的模样。
从始至终,陆笙都任由她闹脾气,一句语气重的话都没说。
他垂眸看着身侧几颗莹润漂亮的珠子,又看着一旁一个人抢走所有被子背对着他的那鼓鼓小小一团,不顾时念念的挣扎,手一伸直接连人和被子一起扯进怀里。
她身体软的没什么重量,隔着层柔软的被褥也能隐隐闻到女孩身上那股子甜腻勾人的香味,陆笙往下扯了扯被子一角,低头看她:“不闷么。”
时念念死死的拽着边角,摆明了和他反着来,带着哭腔还假装凶巴巴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不用你管。”
时念念本以为陆笙不会真的不管他,结果她那句话尾音兜兜转转还未落下,方才还和她扯被子的那只手真的收了回去,不知道是太生气还是心理作用,她铆足了劲,一时间真的觉得被子里有些闷。
可是狠话都说出了口,要是再反悔会显得自己很没面子,空间封闭,她的感官全部被封锁在这一小片黑暗里,眼看着最后的新鲜空气都要被她呼出的气息代替,时念念纠结半晌,最终还是打算悄悄松开一条小缝隙,反正陆笙应该也不会察觉到。
她计划的天衣无缝,以为自己做的也天衣无缝,结果手才松开有半秒,眼前忽然挤入昏暗的卧室灯光,时念念没设防,怔怔抬眸,对上面前那双沉沉注视着她的眼。
她条件反射想把被子拽回去,手忽的被人握住,男人握的很紧,手指挤进她的指缝间细细摩挲着。
陆笙将另一只手移到时念念面前,指尖在她泛红的眼尾处轻碰了顺,声音微低:“哭什么。”
时念念绷着脸欲盖弥彰的解释:“我没哭。”
她这幅脸红红鼻子红红眼睛跟被水浸泡过似又强装镇定的面容,倒是可爱的紧,陆笙指尖转了个方向,轻抚向她的脸:“想去逛街么。”
他想起以前那会她带着他去逛街,背了一背包的现金,全花在他身上,现在他有钱有势,什么都可以给她,只要她想。
闻言,时念念眼睛一亮:“那回来后可以不再带着脚链吗?”
“不行。”
见人拒绝的果断又平静,好似这件事在他那里始终免谈,时念念憋着气,眼睛一闭没好气道:“那不去了。”
见小姑娘闭着眼睛不想理他,似乎还在生气,他垂眼想了会,盯着那微颤的长睫柔了声:“除了这个,还有别的想要的么。”
别的想要的……时念念脑子一转,揪了下被子随口提了一嘴:“我想继续去上学。”
穿书之前她还在读大二,高考前勤学苦练辛辛苦苦好不容易考上了国内顶尖美术院校,又是自己最喜欢的专业,不管她最后到底还能不能回去,她还是想把最后两年读完。
只不过她知道按照陆笙这种连她和别人说话都会生气的性子来说,送她去上学还不如给她解开脚链这个愿望更容易实现,明知道陆笙会拒绝,她也是随意一提,但等真正听见那句略有些低沉的“不行”后,时念念还是不由得难过了几秒。
看着那微微耸拉着的眼尾,即使时念念没有抬头看他,但陆笙还是能察觉到她眼底的光又黯淡了几许,他能看出来,她很失落。
她故意耍小脾气折腾他也好,和他生气不理他也罢,她这般生龙活虎,倒是能叫他知道时念念并不是真的和他生气,唯独安安静静一句话也不说时,才是真的心情不好难过不开心,陆笙轻眯起眼,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想打开温房的大门向外走,明明他现在有了足够的能力能护着她一辈子。
怎样去真正去爱一个人,陆笙也不是很懂,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对他来说,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对她俯首称臣纡尊降贵,惟命是从千好万好,那便是爱,他花了那么长时间打造了一座豪华又独属于她的温房,可自始至终,他放着心尖上护着的珍宝,向往的一直都是外面的世界。
陆笙眸色沉了下来,眉眼间稍显温凉,但声音依旧柔和:“留在我身边不好么,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男人的指腹从她的眼尾移到唇珠,来回细细的摩挲着,像是怕碰坏了她,低低的轻哄着唤道:“宝贝。”
陆笙的声音本就好听,如今浸染了月色和沐浴后的淡薄水汽,有些低哑,又磁性感十足,这两个词像是从齿缝间磨出来,尾音扬起又落下,透着百转千回,缠绵悱恻,又浓的化不开的缱绻温柔。
时念念心头一跳,眼睫从垂直到弯翘,心脏和长睫颤得一样的毫无规律,耳蜗处更是一片酥麻。
那句话她几乎是听了很多遍,她动了动唇,嗓子里却像是突然收了声,不知道该去说些什么,穿书前她勤工俭学,每天接稿子画设计稿去打工赚钱,忙的不可开交,而如今她什么都有,可她不能就这样和陆笙纠缠一辈子,他们之间隔了好多解不开的问题。
无论是她永远不会变老的年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回家的可能,她的任务,她的身份,陆家人刻在骨子里的偏执,有时候,陆笙某些小细节越来越像陆则钏,她更不能和苏皖阿姨一样,一辈子拘在别墅,不能为自己活一次,连朋友都很少,这和她想得,一点也不一样。
时念念吸吸鼻子,最终还是垂着眸咽下了即将要漫出嗓子里的酸涩。
由于晚上闹得有些不欢而散的意思,虽然也是时念念单方面的不欢而散,但第二天一早,她还是板着脸不想搭理陆笙。
或许是昨天小姑娘的一句很无聊,陆笙没有去上班,留在家里陪着她,明知道时念念还在生气,那人又跟毫无意识般,一直跟在她身边。
时念念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沙发比常规大小要小一些,但坐三个人仍绰绰有余,她盘着腿霸占了一半,时乐乐蹲在她脚下玩玩具,沙发另一头摆着抱枕,时念念面不改色头抬也不抬:“没空了,你站着吧。”
陆笙站在左侧,她嫌他挡住了自己的太阳光,陆笙站在右侧,她又嫌他影响到了自己,他站后面,她又嫌他声音太吵,他其实一点错都没有,时念念偏偏能从那张满分试卷里找到二百分的错误答案。
她本意就是翻来覆去找陆笙的麻烦,可他从来都没有生气,连眉都没有皱一下,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温顺的像一条金毛犬,看向她的目光从来都柔和。
时念念心烦意乱,巨大的电视屏幕上播出的内容她硬是一个画面也没有看下去,从昨天开始,每次她想惹陆笙生气,其实到头来永远都是自己生气,好像在她面前,那个冷戾矜贵的男人把“生气”两个字从字典里扣走了一样。
往日里陆笙会去上班,虽然他下班很早,但也不会跟今天一样从早到晚都寸步不离的跟着她,身旁跟着个气场强大的男人,时念念莫名有些拘谨,干什么都放不开手脚。
她心里安排的明明白白给自己树立个作精人设,先在骨头里挑刺的是她,可最后先心软的也是她,陆笙烦不烦她不知道,她自己先烦了。
余光瞄见站在右侧看文件的男人,殷贵衬衫西装裤,侧颜被阳光镀了一层碎金,下颔线凌厉清冷,骨相生的极好看。他眸半垂着,从时念念这个角度能清晰的看见男人长而密如鸦羽般的长睫,高挺的眉骨,他的手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摩挲过纸张掀起,发出微弱的沙沙声。
时念念也记不清他站了多久,只记得第二个电影都要结束了,即使是这种长时间的站着,他的背依旧笔直,好似从小时候那会,他也是这般,再苦再痛也从不弯曲脊背,挺着一身打不碎的傲骨。
这个宛如神祇般又卓越到傲视整个京城的男人,他没有必要像任何人任何事低头,在自己面前却如此百依百顺,弯下脊骨,时念念于心不忍,又有些生气,不知道是气自己心软,还是气他不会拒绝。
两秒过后,她板着张脸,抬手指了左侧那张单人沙发,没好气道:“你别站着了,坐在那里吧。”
陆笙动作一顿,掀起眼睫视线望了过去,视线所及的是那张线条紧绷着的侧脸,看着她恼怒又憋着生闷气,还死撑着要面子不看他。
陆笙看了半晌,眸底敛了几分暗色,指尖捏着纸张微勾起唇角,确实,很可爱。
见人坐下,时念念还不忘嘴硬,用脚在单人沙发和自己做的沙发中间象征性的画一条虚无的分界线,凶巴巴的扬言说不允许他过线。
陆笙不轻不重的“嗯”了声,声音低而柔:“好。”
桌子上摆着佣人洗好的苹果,个头饱满色泽红润,果香在四周萦绕着,上头还挂着几滴闪着莹莹的光的小水珠,顺着果身滑落,聚在盘子里小小一滩水渍。
陆笙拿起果盘一旁的削皮刀,时念念吃苹果总是习惯性的只吃果肉,陆笙也就养成了给她削苹果的习惯,即使这会有了佣人,这种小事本不需要他操心,但他依旧亲力亲为。
时念念瞄了眼,想说那个太丑了换一个,几个字到了嘴边,一想起她方才把陆笙折腾了那么久,一时间突然又有些说不出口。
她才犹豫了大概不到一秒钟,微垂着头的男人似乎察觉出来她想说什么,他抬眸,静声问道:“是不喜欢这个么。”
他话接的顺其自然:“那换一个。”
听着陆笙哄小孩的语气,而他还真的重新拿起一个看样子卖相更好看的苹果,时念念静默了三秒,一时间琢磨不准是她拿捏的住陆笙,还是陆笙拿捏住她。
她总感觉,她似乎被陆笙吃的死死的,陆笙看着百依百顺,其实从始至终,她都是那个被动的一方。
时念念抿了下唇,干脆找别的地方和他置气,她看着男人动作熟稔娴熟,他的手很好看,脉络清晰纹理细腻,和红色果子相得益彰,只是一个简单的削果皮,也能给人一种殷贵的在进行艺术创作一般,就连他手里那个塑料小刀也跟着身价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她闲聊般问了句:“你不好奇我在我的那个……”
时念念话音一顿,第一次主动当着陆笙的面提起书外的世界,即使陆笙都知道,但她还是有些紧张:“我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吗?”
陆笙也微微一顿,他侧眸望过来,眸子里光影沉沉,其实动作好轻,但时念念却觉得那眼神仿佛格外有重量。
对上女孩朦朦胧胧又细致轻软的眼,他薄唇挑动着几分浅浅笑意,温柔和宠溺散在清冷的嗓音里:“好奇。”
“但是念念,”他轻声道,“你不说,我便不会去问。”
他怎么会不好奇,他比任何人都想了解时念念在遇见他之前她的生活,他以前总觉得那些话太过肤浅又无趣,直到遇见时念念,他才恍惚发现,原来爱一个人,真的会想参与她全部的生活,而那段没有自己的日子,总归是怎么想都觉得嫉妒。
时念念被他两句话撩拨的心跳乱了半拍,她悄悄捏了捏发烫的耳垂,压下心底那些奇怪又酥麻的情愫,视线凝聚成一个点盯着乐乐一晃一晃的耳朵开始回忆:“我以前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我和你说过的。”
“嗯。”陆笙应了声,“我记得。”
“那这段我就不给你讲了,其实这个世界和我的世界是没什么差别的,我们那里是义务制教育,初高中不需要交学费,再加上我有补贴,院长妈妈和福利院走出去的哥哥姐姐从来没有亏待过大家,那会虽然在福利院,但是还挺开心的。”
时念念托着脸弯了下眉眼,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开心的事情,好似很是怀念那段日子:“院长妈妈说我小时候就对美术很感兴趣,也很有天赋,还私自掏腰包送我去学特长,高中那年我也学的美术,高考考到了首都的顶尖美术院校,学的服装设计,因为专业分很高,学校还特地减免了学费。”
她转过脸望向陆笙,眼睛亮晶晶的:“是不是很厉害。”
看着满脸都写着骄傲的时念念,她在弯唇笑,一双蓝眸干净清澈,仿佛藏了天上的星河般漂亮,陆笙心窝一软,他也低声笑了下,眼底的宠溺几乎要遮掩不住:“很厉害。”
煽情的话说了太多,时念念滔滔不绝没刹住车,差点忘了正事,她微红着耳朵错开陆笙的视线,话锋一转:“上了大学后,当时也在勤工俭学,申请奖学金,没课的时候会去打工,或者通过导师接一些设计稿,赚钱想还给院长妈妈当初用来送我去学美术培养我的钱
“学校大,又在首都,打工接触的人也多,就会遇见许多男生,也有许多人追我,遇见喜欢的就会在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还在读大二,大概得有过……”
时念念开始掰着手指计算,太多了不好,太少了或许又刺激不到陆笙,她一二三四的数了半天,最后干脆随便编一个:“反正就很多个男朋友吧,记不清了。”
“正常男女朋友怎么交往我们就怎么交往,成年男女,你情我愿,就拉拉小手约个会压压马路看看电影什么的……”
时念念还在脑子里飞快的组织语言怎么继续编下去,她哪里谈过恋爱,和男生牵过手还是初中那会和朋友掰手腕,说谈过那么多男朋友其实都是瞎编的,有人追她倒是没有撒谎,只不过她太忙了,不是上课就是画图要么就是要为展览亲力亲为的去做衣服,然后闲下来还要去上班。
她自认为编的天衣无缝,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那个面容冷峻的男人身周愈来愈低的气压,和他眸底几分冷戾的暗色。
“然后就是情到深处的时候就是亲……”
时念念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耳畔忽的传来一道略显沉闷的“咔啪”声,她一怔,寻声望过去,方才还坐在单人沙发里的男人忽然起身,指骨曲起的弧度凌厉,手里正捏着断成两截的削果皮专用的塑料小刀。
察觉到女孩诧异的目光,他半眯起眼视线不偏不倚的落到她的脸上,陆笙面色一如既往的清冷,他垂眸,喉结小幅度的滚动着,声音冷而凉,平静的听不出喜怒来:“质量太差了,我去换一个。”
第48章 048
时念念:“……”
时念念看着陆笙一言不发的离开,男人身量很高,肩宽窄腰,黑色西装裤下一双腿修长笔直,他步伐迈得稳,身周围着一层淡淡的但又很有重量的戾冷,大概没几分钟,他又推门重新坐回了沙发,手里换了把新的小刀。
见人原路返回,时念念双手放在膝盖上,目不斜视的直视着前方电视屏幕,坐姿严谨乖巧的像个学生。
卧室内安安静静,两个人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只余下电影里主人公交谈的声音,倒显得气氛有些尴尬和紧张。
时念念用余光悄悄瞅了一眼,只觉得陆笙好像因为那几句话生气了,他没生气时她铆足了劲总想找点事情惹他生气,结果真的把人惹生气,时念念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她犹豫了几秒,状似无意的开口:“你生气了吗?”
耳畔是小刀一下一下划过果皮的声音,很轻,很稳,其实也就短暂的沉默了一秒,但时念念的心跳也一下一下,又重又快,那一秒无比的漫长,她心里咯噔一声,条件反射的便开始犯怂。
一秒过后,陆笙用盘子里的水果刀将苹果切成块状,低沉着嗓音开了口:“嗯。”
时念念抿着唇,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去接他这句话,她之前准备了许多种惹陆笙生气后再反驳他的语言,结果真的临到头来又全部消失的一干二净,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时乐乐看不出来两个人之间沉默的气氛,还依旧傻乎乎的晃着脑袋蹭时念念的腿,小姑娘伸手揉了把脚下毛茸茸的大脑袋,别扭的不行还强撑着死要面子,鼓着脸干巴巴的来了句:“那你生气吧。”
她才不管,生气了最好,谁先解释谁输。
又过了几分钟,就当时念念以为陆笙不会再理她时,手心里忽的挤过一个触感冰凉的水晶小碗,里面堆满了棱角整齐果皮干净大小适中的切块苹果果肉,一丝不苟的可见主人的用心程度。
时念念盯着叉在果肉里的银质叉子看了眼,男人那语调转低又格外纵容的声音顺着电视声响送到她的耳廓:“舍不得生你的气。”
她怔怔抬头,视线相对时那人眉目温柔,满满都是无奈和宠溺。
时念念又慌张错开目光,她害怕再看下去她都要把自己说了谎骗他的事情说出去,其实准确来说,她已经心软了。
甜津津的清香在舌尖上爆开时,时念念脑子一热,满满的愧疚感使她还是屈服了:“骗你的,我没谈过男朋友,也没和别人牵过手。”
她声音轻,盯着水晶小碗小声又别扭的解释着,这样总行了吧,时念念撇嘴心想,输了就输了,反正在陆笙这里她也没赢过。
料到了她会说这些,陆笙低笑了声:“我知道。”
“?”时念念一顿,眼睛瞪大了抬脸看他,“知道你还……”
“生气”两个字还未说出口,她的下巴被男人强劲有力的大手扣住,眼下落下一片阴影。
陆笙抬起时念念的下颔亲在了她的唇角,眼里方才的冷戾淡退到看不出一丝痕迹,声音低了又低,低到气音明显:“下次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不喜欢。”
两个人离得极近,近到时念念甚至能清晰的在那双漂亮深邃的黑眸看见自己的身影,他在说话时,温热的呼吸尽数落下,喷薄在女孩脸颊两侧,熏的那处肌肤都染上了一层细腻的薄红。
灼热又强势的的侵略感铺天盖地袭来,时念念微红着脸往后挪了挪,企图与他拉开距离,她顿了半秒,长睫扑簌簌颤动着,声音也在隐隐发颤:“陆笙,你过界了……”
“没有。”
陆笙单手撑在她身侧的沙发,将时念念笼罩在一小片逃不开的阴影里,视线落到她漫着绯色的面容上停了几秒,又移到她氤氲着朦胧光晕的眸,喉结一滚,欺身向前贴近那如玉耳垂,他低笑:“脚还在线外,不算过线。”
单人沙发和双人沙发挨着的距离本就很近,那象征性的虚无的分界线对陆笙来说,和没有没什么区别。
耳朵急速的升起一片滚烫热气,又酥又麻,时念念缩了缩脖子,条件反射就伸手想去揉,她手才伸到半空中,又被另一只大手握住拽下按到沙发上,动弹不得。
她听见陆笙又低低开口,视线炽热黏腻宛如蛛丝,牢牢黏在她身上:“甜不甜。”
胸腔内那颗心脏快的不受控制,鼓点似的,时念念感受着毫无频率的心跳,她的手腕被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暧昧又亲昵的寸寸摩挲,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陆笙眸子里压着点笑,低头从她的鼻尖一路滑到她的唇,他其实一开始没想着动一些别的心思,可偏偏就见不得她脸红眼红,听不得她轻软到仿佛被柔糯了的声音。
他轻咬住那柔软的唇瓣,微垂的眸子里暗欲沉沉,翻滚着热浪般不正常的汹涌暗沉的光。
“我想尝尝陆笙声音哑的不像话,他一副冷淡表情,手上动作却一贯强势,沾染着强烈欲望的嗓音性感到叫人耳根发软,见时念念颤巍巍的半垂落着的卷翘长睫,跟蝴蝶的翅膀似的,孱弱到叫人忍不住想去好好疼惜的美。
喉结不断滚动着,陆笙从嗓子里低低漾起一阵轻短的笑来,直勾勾的盯着她开口:“苹果甜不甜。”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在一楼大厅打扫卫生的佣人只听见咣铛一声,伴随着女孩气恼又尾音发颤的一句:“滚蛋!”,他们那清冷寡言的先生再一次被扫地出门。
不过这种事情,在别墅也是见怪不怪了。
陆笙站在门外,早上还系得一丝不苟的衬衫扣子最上颗被解开两颗,露出弧度清晰平直的锁骨,衣服也变得皱巴巴,像是被狠狠攥过,眼尾微红,眸色很深,很难不叫人浮想联翩。看着那扇紧紧关闭的卧室门,静默两秒,他抬起大拇指,指腹随意擦过嘴角那到被咬破的小口子。
许叔说苹果很甜,陆笙曲起手指轻抚过下唇,那柔软的触感仍历历在目,他唇微微勾起几分,眼底有不动声色的笑意和炙热晕开,确实很甜。
只不过代价是,时念念又连着好久没搭理他。
后来连着几天,又开始了这种时念念三番五次开始挑刺,陆笙永远事事都顺着她,她挑着挑着又忍不住心软,结果到头来反而把自己惹生气了的别扭模式无限循环。
时念念手巧心细,又加上学的服装设计,在学校时经常和同学泡在工作室里,而如今,每次她单方面和陆笙闹了矛盾,又或者说陆笙惹她生气,她就变着法子在陆笙的高档西装外套上绣个奇奇怪怪的图案,有时候是猪头,有时候是小乌龟,有时候又是小猫小狗小兔子等等等等。
后来从西装外套,又发展到了西装裤,有时候连衬衫和领带都不放过。
那绣花并不大,很小一个,但颜色格外靓丽鲜艳,在冷色系的衣物上十分乍眼,以至于那段时间,陆氏集团的人总能看见,他们那个不怒自威殷贵冷言的陆总,京城最不好惹的大佬,外套胸前经常绣着个卡通绣花图案,出入各种高档场合,还每天都不重样。
和男人那张气场强大眉眼疏凉冷峻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意外的很有反差感,倒是叫他在员工眼里的形象变得莫名好说话起来。
好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陆总仿佛真的变了个样,不再似以往那般阴鸷冷戾,脾气阴晴不定,还是个工作狂,身周气压低沉的毫无生气,和他汇报工作时都小心翼翼,生怕触了太岁爷眉头,大家有苦说不出,每天也跟着老板高强度工作,而如今,他真真切切的变了样,更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
后来不知道是谁偷偷在公司传起了谣言,说他们陆总的心尖白月光回来了,也就是未来的老板夫人,就连那奇奇怪怪的绣花也是出自于这位神秘的陆太太。
时念念这边八字还没有一撇,公司那里传的沸沸扬扬,说陆总结了婚,整天抱着娇妻蜜里调油,自然不会再把打把时间都浪费在工作身上。
正因为某次酒席上,有关系好的合作伙伴调侃陆总衣服上的绣花,结果坐在主位上夹着烟的男人轻笑了下,雾白烟雾笼罩住他清冷眉眼,他捏着烟将烟灰弹进白玉烟灰缸里,骨子里的不可一世散在冷冽嗓音,却格外柔和:“太太绣的。”
所以才因此传出来已婚的谣言,只不过时念念并不知道这些,如果她知道了那些谣言,又知道了其实一切源头都来源于陆笙,那她估计又是好几天不搭理陆笙。
过倦了这种什么也干不了的金丝雀生活,整日里无所事事,她都和时乐乐一起整整齐齐的被养胖了,时念念发现作精这条路在陆笙这里压根就走不通,相反的时,他还很乐意陪自己演戏,到最后总会想办法收点利息,她每次都被折腾的双腿发软,叫他滚蛋的话到了嘴边又骂不出来。
应了他那句话,商人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
时念念实在是太过无聊,无聊到叫她在一楼客厅里走一圈她也愿意,后来她翻来覆去观察思索了了好久,终于在一天,决定换个措施。
陆笙向来吃软不吃硬,时念念也知道他喜欢什么,那天她格外的乖巧,也没有硬在满分试卷里挑错,在陆笙坐在沙发里看文件时硬是挤到男人怀里,笨拙又羞涩的很主动的攀着他的肩去亲他,亲亲抱抱撒撒娇说说几句好听的话。
起初陆笙饶有兴致的任由她亲,没什么情绪的端着张不见山不见水的脸,心上人在怀里也不为所动,俨然一副禁欲模样,后来时念念恼了,站起来就要走,结果脚还未踩到地,又被人掐着腰按在怀里反客为主。
再后来,再后来时念念已经不想再去回忆了。
不过总归来说,她也终于给自己争取了每天几个小时不用再套着脚链的自由时间。
这种好日子大概才维持了短短一个星期多一点,如今正值九月份,初秋天气明朗,微风习习,阳光落在地上像是铺了一层温柔碎金。
时念念正带着乐乐在院子里散步,时乐乐现在越来越朝着时小猪的方向横向发展,她还为此担忧了好几天,前段时间和她整日待在一起不是吃就是睡,都看不出来以前那副帅气又贵气的模样了。
不远处那一大团毛绒球正趴在树下追蝴蝶,时念念眯着眼睛吹了会裹着花香的风,还没享受难得的惬意时间,突然听见身旁有人在喊她,她睁眼望了去,只见一个模样有些陌生的佣人。
女孩看着年纪不大,低着头恭敬开口:“时小姐,唐姨有事找您。”
一听是家里的阿姨在找她,时念念没有多想,应了一声跟在女佣身旁,她见乐乐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估计是玩得太久有些累,也就没有喊它。
庄园院子很大,时念念到现在也不能保证自己绕上一圈不会迷路,她跟着女佣七拐八拐,来到了后院,待把人带到这里后,女佣只留下一句“唐姨马上就来。”便神色匆匆的离开了,连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望着那有些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时念念皱了下眉,本能的觉得不太对劲,她抬头看了眼天空,方才还飘着多多白云的湛蓝色幕布上一时间宛如蒙了一层纱布,那布雾蒙蒙厚重一层,堆在一起的云被挤散开,似乎有要下雨的趋势。
她不知道现在是先离开还是站在原地等一会,不过这片地方是属于陆家的领域,虽然有些奇怪,但时念念并没有多想,她猜估计唐姨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吧。
她等了大概还不到一分钟,树叶似乎轻微颤动了一下,身后有脚步声响起,那脚步声沉稳缓慢,似乎并不像是她要等的人。
时念念转身,一个欣长挺拔的身影闯入眼帘,看清来人后,女孩眼睛猛地一眨,嘴边那句打招呼的话也卡在喉咙里,瞬间怔愣在原地。
似乎是……陆诚。
陆诚模样变化并不大,他个子发育起来后拔的很高,脸部线条愈发成熟,仔细去看还与陆笙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如今陆诚身形格外清瘦,好像过得并不好,下巴呈现出几近凌厉的瘦削感,面色白的过分。
在看见时念念因为震惊而紧绷的神情后,陆诚嘴角一扯,即使是现在这般狼狈模样,也依旧是那副熟悉的懒散轻慢的笑:“好久不见。”
时念念转身就走。
第49章 049
记忆里系统说陆诚被他哥哥送进了疯人院,打着看护的名义被囚禁在高楼里,按理来说应该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出来才对。
所以理智告诉她,陆诚那句好久不见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就像几年前在海边,她上岸时被守在礁石前的少年堵了个正着,他也是这般垂了眼散漫的看着她,一句好久不见揭开后面的目的性很强的话题,只不过那时的陆诚依旧是陆家桀骜肆意的小少爷,而如今,他身上的锐气似乎被削弱了许多。
陆诚单手摘掉了头上的棒球帽,他步伐迈得急,几步走上去挡在时念念面前,手一伸毫不讲理的拦住她想要离开的动作。
时念念还未开口,便听见他低声说:“跟我走。”
时念念:“……?”
她抬眸对上陆诚那双极黑的桃花眼,怔愣了半秒,半秒后皱了下眉:“我们很熟吗。”
时念念觉得自己和陆笙待得久了,潜移默化间连他没什么情绪的说话方式都学的七七八八,她脚尖转了个方向打算再次绕路离开,手腕忽的被人拽住。
那两根修长的手指沿着腕子绕了一圈狠狠攥住,陆诚握的很紧,紧到时念念明显察觉出他用了力,她挣脱不开,腕骨处的肌肤也隐隐传来微弱的疼痛感来。
陆诚敛了神色,那双总是上挑的眼尾垂着,这次他没有带着笑,表情是少见的严肃冷沉,双眸沉沉的盯着她:“我知道你是被他关在这里,我带你走。”
男人背光而立,光线因为雾蒙蒙的天气也变得灰而沉,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唯有那双风流轻慢的桃花眼黑的透不进一点光,声音低了又低,又麻木的重复了一句:“我带你走,带你逃离这个地方。”
“他不是什么好人,”他静看着女孩几年都未变的软白面容,嘴角忽的扯出一个散漫的笑来,只是笑容有些生硬凉薄,“他将我母亲关在监狱里,夺了我的自由,囚禁了我的父亲,现在又关着你,我知道你不是自愿的,你不喜欢这里,我可以带你离开。”
他双手紧紧攀着时念念的肩膀,微弯着腰,像是被那段不堪的日子打碎了一身的傲骨,那张精致的面容因为情绪激动而变得有些扭曲苍白,眼眶猩红充血,咬碎了血往肚子里咽:“陆笙就是个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你不知道他对我做了些什么,他告诉别人说我疯了,对我严加看管,将我彻日彻夜囚禁在那间房间里,我没有疯,我很清醒,时念念,我马上带你走,我们一起跑,跑的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到这里,我会对你好……”
“念念,过来。”
陆诚话音未落,忽的有一道低沉又隐约带着几分压抑感的男声从两个人背后传来。
时念念背对着那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大脑还未从陆诚那一大段莫名其妙的话语里回过神来,只见方才还神情激动的青年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呼吸也好似被猛地生擒拿住,绷紧了表情呆愣在原地。
天空不知何时卷起了细雨,冷冽空寂,扎进皮肤,连血液都一点一点凉了下来。在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后,背后视线深沉,不知怎么的,时念念指尖轻颤了下,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猛地将她推进最寒冷的冬日冷风,冻得她一时间忘了反应。
她怔怔转过身,视线循声望了过去。
天色昏暗,半落不落的太阳被遮掩在厚重的云层后,一席昂贵奢华的高级西装的男人站在几米远的距离外,身量一层淡淡戾冷,黑色西装一丝不苟干净利落,身形颀长高挺,面容冷峻,仅存的几缕微弱的光从上而下,落在他的肩上像是铺了层灰。
身旁有人给他撑起一把黑伞,男人站在伞下,仿佛与黑色融为一体,骨节分明的大手把玩着那串精致佛珠,微垂着眼眸淡淡的看过来,一副冷淡面色,看不出情绪如何,俨然是那熟悉的居高临下,殷贵压抑的贵公子形象。
几乎有那么一瞬间,时念念的记忆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眼前蓦得浮现现出苏皖的葬礼上,那个站在伞下的陆氏总裁陆则钏的面容来。
盯着时念念那双轻软漂亮的眼,陆笙放缓了神色,眉眼间的阴鸷淡退了些,柔声道了句:“乖,过来。”
时念念抬腿便想过去,她的脚才迈开半步,身后那个一言不发的青年忽的紧攥住她的手腕,下一秒,时念念清晰的察觉到握住自己腕骨上的那双手在轻微的颤抖。
他的力气不大,但却很重,仿佛全身的力量都汇聚在那一点,时念念诧异转过脸看了眼,才发现陆诚的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白纸,他不仅是手在抖,身子也在抖,高挺的鼻尖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嘴唇被咬得出了血,就连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手背上不断有青筋绽起。
他好像真的很害怕,状态出奇的差,好似有一种,从骨子里迸发出来的本能的恐惧。
他看像她的眼神似乎在向她求救。
时念念其实回头了大概有不到两秒钟的时间,才匆匆瞅了一眼,忽的又听见陆笙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伴随着雨声传来,撕开了层层雨幕,只不过这次不再像方才的柔和,淡淡的几个音节里里藏着几不可查的低冷:“念念。”
这次时念念头也没敢回,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他面前。
别说救陆诚了,她再待下去一秒一会连自己都救不了。
小姑娘走的很快,在这种沉默的气氛下连呼吸都放得很轻,身上被雨水打湿也毫无察觉,等她来到陆笙身前,距离男人半步远前站稳。
这场突如急来的雨并不大,只是雨滴细密,细珠似的打在身上,将时念念的鬓发全部打湿,有几缕粘在耳侧额角,小水珠伴随着动作幅度变化齐聚向下,从柔软的发梢滚落在地上。
女孩身上那件米色长裙也因为洇湿了水渍而变得颜色更加的暗沉,虽然并没有淋多少雨,但肩膀那侧的布料紧贴在皮肤,又被陆诚扯得皱巴巴,看着有些狼狈。
陆笙眸色微动,将身上的西装外套直直的套在她身上。
男人外套宽大,套在时念念身上像是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鼻息间萦绕着陆笙身上熟悉好闻的凛冽味道,西装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那温度熏得时念念耳根莫名的发烫,好似被他抱在怀里,她用手背贴了下脸,默默将衣领往上扯了一下。
陆笙正垂着眸给她挽袖口,时念念盯着那几根冷白色皮肤的修长手指看了几秒,又抬眸看向他的眼,映入眼帘的是男人浓密纤细的长睫,眉眼深邃冷峻。
她总觉得这会应该说点什么好,想了半秒,时念念很主动的握住轻搭在袖口上的手指,眨巴着眼睛看他,声音又轻又软,积极的认错:“不是我叫他来的,我不知道他会在这里。”
事已至此,先主动认错比较好,不然她总担心……时念念瞅了眼陆笙的神情,那张冷淡面色使她心头一颤,不知道他这会是不是生气了,但总感觉他现在心情好像并不好。
陆笙反握住女孩的手,捏了捏她柔软的手心,不轻不重的应了声:“我知道。”
他嘴上说着知道,时念念瞧着他握住自己手的力道大的好像和不知道没什么区别,但这种话时念念到底还是不敢说,虽然平日里她巴不得说几句话挑挑刺,关键时刻还是安静一点好,她心里腹诽了两句,乖乖的任由陆笙握着。
小姑娘皮肤薄,又被养的娇气,被陆诚狠狠一拽,在那截皓白的腕子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红痕,像是皑皑白雪上映了一点红梅,陆笙轻眯起眼,抬起指腹摩挲了下,低声呢喃了句:“当初真该断了他的手。”
他眼睫垂落视线向下,其实动作好轻,但又格外有重量,狭长的眼尾冰着一层戾冷的霜,声音低到好似在自言自语,又透着抹瘆人的阴冷劲。
时念念不由得心里发怵,她不是什么普爱天下的圣母性子,也没想过为陆诚求情,陆家一大家子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奇怪,陆诚年少时犯了那么多错,也算是罪有应得。她只是被陆笙身上那紧迫的,寒冷如霜的侵略感闷得有些喘不过气,前段时间他对她太过温柔,几乎百依百顺的宠着,又从未生过气,叫时念念差点忘了他骨子里天生自带着的阴冷和狠戾来。
她想说句别的话缓解一下气氛,身后又出现了凌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距离较远,人声略显嘈杂,似乎又女人在哭,有人在骂,时念念没听太清,她眨眨眼,好奇心趋势她转过脸想去看发生了什么。
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和小心思从来都逃不过陆笙的眼睛,男人不知从谁的手里接过一条温热的毛巾,捧住女孩的脸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水渍,侧眸睨她:“很好奇?”
时念念条件反射就想摇头,意识到现在不太方便后又忙弯唇讨好似的笑了下:“没有,一点也不好奇。”
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大。
不远处,一开始带着时念念来到后院的女佣从保镖手里挣脱开来,不顾众人的阻拦,几乎手脚并用的朝时念念爬来,一路走的跌跌撞撞,又狠狠跌倒在地上滑出去半米远,她跪的很重,整个人仿佛都陷进了泥地里,身上衣服也被扯得凌乱不堪。
她哭喊着一遍又一遍的磕头,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把时念念当做最后一根稻草不松手:“求求您,时小姐,求求您救救我……”
女人面色惨白如纸,披散着头发目眦欲裂,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几近面临着崩溃的地步:“我再也不敢了,我不敢了,都是陆二少的错,对……都是他!都是他威胁我要我带您过来!求您和先生通融通融,求求您,时小姐……求求您……”
她又向前踉跄着向前爬了几步,伸出手企图去拉时念念的衣角,手才伸到一半,被陆笙身边的人一脚踹开,捂住嘴按了回去。
而时念念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她的手腕还被陆笙桎梏在手里,男人正微垂着头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的脸,从眉眼一路向下,细细描绘过女孩的面容,动作轻柔的仿佛在对待一件捧在手心里的珍宝。
身周的事情他毫不在意,就那么静静站在那,孑然傲立,优雅高贵的气息丝毫没有被雨幕淹没遮掩,在渐浓月色的衬托下,衬得那身影越发冷峻深邃起来,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他开口,看向时念念的目光柔和,声音也被放的很柔,只是漆黑的眼底却透着几乎病态的偏执,眸色几分阴郁:“粘上脏东西了,擦干净才行。”
男人身量很高,高出她一截,将她笼罩在一小片不透光的阴影里,他意有所指,低沉的话语模棱两可,莫名的酸涩漫到嗓子眼,时念念捏紧手指,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很想掉眼泪。
天边日落摇摇欲坠,新一轮的夜色即将来临。
陆诚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那女佣也瑟缩着身躯坐在一旁,抱着胳膊不停地颤抖。
远处与近处一明一暗,像是被分割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谩骂声哭喊声撕扯声络绎不绝,陆诚的脸砸在草地里,额角一片湿润,凌乱碎发遮住眉眼,他通过那最后几缕微弱的光线盯着那张殷贵面容,藏在身体里的本能的恐惧潮水般铺天盖地袭来,记忆里全是那几年非人的折磨和痛苦,他精神紧绷,状态也差到极点。
任谁能想到,当初那个活得连陆家保安养的狗都不如的少年,俨然成为了最后的上位者。
在被几个保镖拉下去的瞬间,即将又要回到熟悉的漫无天日的黑暗,陆诚眼睛充血,漆黑的瞳孔直愣愣的盯着他,往日里带笑的桃花眼一片猩红,忽的,他突然呲笑出声,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的般。
即使是那副狼狈模样,也依旧**着骨子里最后的傲气,渗出血迹的嘴角笑容蔓延开,表情带着几分疯劲,笑得漫不经心:“陆笙,你他妈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你毁了一个陆家,毁了所有人,你这种薄情心肠不择手段的男人,注定不会被神明祝福,一辈子都会被诅咒,一辈子都得不到……”
那嘶哑的声音愈来愈尖锐,犹如利剑,狠狠敲在在场所有人的耳廓。
耳畔是连绵不断的雨声,淅淅沥沥的有些闷,陆诚说的话时念念一字不落的全部听进了耳朵里,在听见那熟悉的疯子两个字眼时,她皱了下眉,下意识扯住了陆笙的衣角:“笙笙……”
好像自从她生陆笙的气后,都是连名带姓的喊他,已经很久再喊起这个名字。
陆笙面色浅淡,丝毫没有被那些污言秽语所影响,他对上女孩的目光,低沉着嗓音轻笑了声,大手伸到她耳侧捂住她的耳朵,隔绝了一切声音,柔声哄她:“别听。”
男人指腹带着淡淡的凉意,触碰到最敏感的耳朵时传来细细密密的小电流,使她禁不住的颤动了下长睫。
其实时念念也就只听见陆诚骂陆笙是个疯子,骂他毁了他们陆家,说他注定得不到……
得不到什么……
时念念将全部注意力都聚集到耳朵上,她还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来,太阳穴忽的传来微弱的但又不可忽视的刺痛感来,那感觉很熟悉,脑子里仿佛梗了跟银针,一下又一下剜着她的神经。
时念念恍惚了几秒,等她再回过神时那声音已经逐渐远去,后面的话她也没有听清,也不知道陆诚究竟还说了些什么。
耳朵虽然被捂住,但依旧能判断出周围声音乱糟糟一片,空气里飘散来淡淡的血腥味,刺激的她大脑又是一阵瑟缩。
时念念抬脸看向面前这个男人,他眸漆黑静懒,阴鸷冷戾渗透了眼尾,锥着寒冰静静看向不远处,他没出声,面色平静浅淡,但眼底的温度又冷又凉,像京城冬天漫天而过的大雪。
时念念看了半秒,曲起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他低了头。
时念念抿着唇:“你别……”
别什么?生气,别动怒,别烦躁……她想不出个合适的词去形容,犹豫了一会,又换了个说辞,女孩动了动唇,眼睛湿润润的潋滟着水光,软着嗓子开了口:“我没想过跟他走。”
陆笙垂下眼帘:“我知道。”
见他还是那句话,在寻常不过的三个字,时念念敛了眉眼,她想要的不是这个答案,但她也不知道她在期盼什么,她只觉得这会陆笙的状态很差,他一身浓浓阴郁戾气,看着情绪并不好。
她对上那双漂亮的眸,男人眼眸轻眯,视线沉沉落到她的脸上,眸色深的如墨,似乎压抑着某些炙热的深沉的凶涌的她看不懂的病态情绪。
时念念眨眨眼,眼睛没缘由的蓦得一热,一颗奶白色的珠子从眼眶里滚了出来,落在地上,砸进那一小滩浅浅的水洼里,碎了一地水花。
她的头似乎有千斤重,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毫不讲理的捏住她的神经,将那仅存的神志握成一团又撕扯碎扔在地上。
系统的警报声在一秒前便从未停下过,扰的时念念甚至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甜甜在给她提示,还是身边真实存在的。
时念念红着眼睛,心跳紊乱之间再一次扯住了陆笙的衣袖,喉咙里的哽咽几乎要漫出来:“能不能别再把我关起来,我不想回去。”
她的耳朵仍被捂着,时念念听不太清陆笙说了什么,只能借着模糊的一点音色和他的表情辨认出来。
男人唇角微勾,指腹轻轻摩挲过柔软的耳骨,柔和着眉眼低低的喟叹,满是无奈和宠溺,说的话语又不容拒绝。
时念念盯着他弧度好看的唇,他似乎在说:“这是第三次了,念念。”
第50章 050
在时念念被扔进放满了水的浴缸里时,脑子里想的是,等有机会,她一定要给陆诚送一屋子锦旗,感谢他次次都把她拉进坑里还踩上几脚。
几分钟前。
雨愈下愈大,天色昏暗不见光,雨珠落在尼龙布质地的伞面上又滑落在地,一颗又一颗,发出沉闷的响声。
时念念被陆笙托着腰以抱小孩子的姿势抱起,他似乎情绪并不好,手臂紧紧箍着手下那截细腰,男人面色冷沉,步伐急促,雨点溅在高定皮鞋上也毫不在意,只是沉着脸像别墅的方向走去。
从始至终,时念念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突如其来的腾空感使她惊呼出声,她被迫挂在陆笙身上,感受着陆笙带了满身的戾气,狭长的眼尾像是坠着成寒冰,那大到几乎要把她揉进骨血的力道箍的她生疼。
保镖打着的黑伞将两个人笼罩在一片略显压抑的黑影之下,时念念本能的想出声询问陆笙要干什么,等她垂眼看见眼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本就清冷的眉眼在雨雾下更显冷峻凉薄,眸色漆黑暗沉,神色恹恹,带着几近病态的强势。
询问的话在一瞬间卡在了喉咙里,时念念心里咯噔一声,总感觉这次,似乎情况有些不太对劲。
熟悉的疼痛感还在细细微微的在脑子里作祟,小姑娘分不出别的神志去思考,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说话,更顾不上现在这个有些危险的局面,她的手将陆笙肩膀处的衬衫布料攥得变了形,垂着睫毛小声呼吸着空气。
也就短短不到几分钟,准确来说,其实时念念自己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记得随着“哗啦”一声声响,在皮肤接触到温度适宜的水面时,女孩颤了下长睫,方才还有些怔愣的大脑瞬间清醒。
时念念手攀附着浴缸,挣扎着找个支撑点固定住自己下滑的身体,她的视线在熟悉的灰墨色瓷砖上转了一圈,最后怔怔的落到陆笙的脸上。
男人居高临下,带有压迫感的身影将她整个包裹住,微微低着头看她,他的面色不太好看,眉眼间落了些阴鸷,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冷冷的,怎么也舒展不开。
往日里明亮清透的白炽灯的光,此时却好似一团朦胧暗沉的雾气,在男人脸上打下明暗不一的光,整个氛围压抑到了极点,连空气都变得疏凉。
在视线交汇的那半秒后,时念念见陆笙蹲下身子欺身靠近她,感受到那双大手伸到自己的后脖颈,系成蝴蝶结的裙子系带被人轻轻拽住一扯,带着薄茧的指腹触碰像是无意间摩挲过皮肤,失去了固定的带子逐渐滑落,时念念脑子轰然一声,连半秒都没有犹豫,直接按住那只手。
她心跳快得乱作一团,纤细的睫如蝴蝶的尾翼轻颤,手紧紧握住陆笙的两根手指,颤着声问他:“陆笙,你要做、做什么?”
陆笙垂着眼睫,目光落在女孩潋滟着水光的蓝眸,忽而轻笑一声,只是那笑容很轻很轻,叫人看着并不喜悦,低声道:“他碰你了。”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揉时念念的唇角,指腹重重摩挲过那柔软细腻的皮肤,长睫垂落,神情眷恋的看她:“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行。”
男人话语温柔低哄,犹如情人之间的亲昵,但时念念却只觉得刺骨的冷,陆笙专注说话时,骨子里都会带着一股冷意,好似寒气长驱直入,又刺入血液,她紧张的指甲掐的泛白,握住陆笙手指的手有些发颤。
时念念把快漫出眼角的眼泪憋了回去,她鼻子酸的很,喉咙里的酸涩几乎要溢出来,但她不想哭,更不想在这种时候叫陆笙看见她的眼泪。
女孩这会整个人都泡在水里,浸了水的长裙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纤细漂亮的身段,长睫坠着水珠,白皙的皮肤被热气熏出一片细腻暧昧的粉,鼻间眼尾都泛红,看着狼狈又惊艳。
时念念紧咬着唇,吐字不缓的看他:“我不是物品,也不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更不是你一个人的所有物,陆笙,你不能这样……”
小姑娘说到最后,情绪有些崩溃,微弱又清晰的刺痛感一下一下戳着她的神经,时念念有些撑不住,她甚至连冷静思考的力气都没有,她的手握的很紧,好似在找什么东西支撑柱自己的身体,圆润的指甲在陆笙手背上留下深深的痕迹也毫无察觉。
浴缸内的水温度适宜,空气也是带着热气的,时念念却有些感受不到,好似每根骨头缝里都浸满了水,女孩垂了眼睫,方才鼓点似的心跳也静静回落到心脏里。
她知道陆笙喜欢她,他确实对她很好很好,几乎百依百顺俯首称臣,可他的好叫她喘不过气,是建立在不平等关系上的好,她永远只会是被动的弱势方,她不喜欢这样。
时念念以为陆笙这段时间变了好多,这段时间太过风平浪静,陆笙也格外好说话,甚至也不再拘束着她,她沉浸在陆笙的温柔里,几乎忘了这个男人的本性,忘了他是如何从一个被抛弃的弃子一路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他骨子里就有一种偏执和狠戾在,怎么可能是一句话两句话就会变好。
他对你好的前提是你要听他的话,乖乖当一个被锁在笼子里的,折断了翅膀的金丝雀,换句话说,那几近病态的偏执是一种性格上的缺陷和疾病。
如今只是来了一个陆诚,谁又能保证以后会不会有第二个人陆诚,第三个陆诚,那陆笙还要再这样对她吗?归根结底,她和苏皖阿姨又有什么区别,而陆笙和陆则钏又有什么区别。
短短几秒,时念念想了很多,那些字眼,信息,无一不清晰又迅速的钻进她脑海,她吸吸鼻子,在一片视线模糊中对上那双漆黑暗沉的眸,想从陆笙的嘴里得到个答案。
其实她在赌,赌陆笙会不会愿意为了她做出退让,哪怕只改变一点以前固有的想法,那结局或许也不会再重蹈覆辙。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一点点悄然消逝,时念念在心里倒数了一遍又一遍,每过去一秒,她的心便缓缓沉了下,炙热的空气也在等待的片刻中慢慢变得僵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沉默良久的男人终于出声。
他语调缓慢,长睫在眼帘下方投下阴鸷的倒影,声音平淡低沉,好似凝成一条波澜不惊的线,又隐隐藏着暗涛流涌:“不可以么。”
陆笙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面色平静又毫无波澜,视线相对的半秒过后,他转而一笑,修长手指摩挲着女孩柔软的唇瓣,细细描摹,再一次低声重复了句:“这样……”
男人眉目温顺低柔,却阴郁到叫人发冷,隐约带着半分压抑感,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为什么不行。”
一辈子只活在他的视线之下,做一只被掐在手里,折断了翅膀又永远飞不出去的金丝雀,这样不好么。
他这一句话,叫时念念本就紧绷着的神志瞬间崩塌,她眼睛一眨,强忍着的眼泪控制不住般一瞬间直接从眼眶里落了出来,一颗又一颗的珠子直直砸进水面里。
时念念身体的温度在一瞬间仿佛被人抽了去,力气也逐渐消散,大脑开始一抽一抽的疼,她紧紧攥住陆笙的手,眼周红了一圈,有些情绪崩溃的出声:“你是想我也变成……”
小姑娘知道提这种事情并不好,可她情绪上来便克制不住,她顿了半秒,脑子里想得话也直接脱口而出:“变成苏皖阿姨那样吗?”
一辈子被关在别墅,最终落了个郁郁寡欢的结局。
她感知到自己的声音,微弱的,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哭腔,她抿着唇去抹眼泪,那眼泪却约抹约多,怎么也止不住。
时念念是真真切切的被气哭了,又委屈又生气,她拍开陆笙的手,想骂他说“你敢”,可她才从嗓子里扯出一个音节,熟悉的刺痛感来的又急又猛,再一次席卷而来。
这次比前几次都要叫人难以忍受,她的视线逐渐扩散,眼前一片模糊,脑子里好似有无数只蚁虫在啃噬她的神经,嗡嗡作响,声音尖锐又刻薄。
那毫不讲理的刺痛感疼的时念念眼眶又红了一圈,细细的眉紧随着皱起,陆笙看出来了她的不对劲,男人面色猛地一沉,伸手去抚女孩的脸,微蹙着眉低声道:“怎么了?”
时念念动了动唇,想努力睁开眼睛,阵阵的眩晕感使她恍惚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下意识握住陆笙的手臂,离得近了些,陆笙才听清她在说什么。
小姑娘好似很冷,脸色在一瞬间苍白如纸,半阖着眼声音轻轻落落的喊疼。
下一秒,陆笙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眼睁睁看着女孩颤着长睫栽进他怀里,彻底晕了过去。
……
时念念也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她醒过来时,只觉得头涨的厉害,眼睛到没有哭过后的肿胀感,只是四肢疲软无力,好似睡了很久似的。
她伸出手遮住双眼,待完全适应自然光线后才试探着轻轻眨了几下缓缓睁开,视线所见之处是熟悉的景象,身下被褥柔软,时念念便知道自己又回到了卧室。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第一反应是掀开被子动了下脚,却发现陆笙这次并没有给她戴上那条链子。
时念念迷茫了半秒,心想陆笙那个恨不得把她揣兜里天天带着的性子,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小姑娘坐起身子想起身下床,她才挪到床边放下一只脚,卧室的门蓦得被人推开,下一秒,她和推门而进的陆笙正好四目相对。
两个人皆是一愣。
见男人蹙了下眉,时念念这次反应极快,直接二话不说又转身回到床上,一手扯过被子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看人又生龙活虎的好似没什么问题,虽然摆明了还在生气不想理他,陆笙轻呼出一口浊气,掩下眼底深深的疲惫,眉眼间渗着的寒冰融化了些。
那日看着她晕倒在自己怀里,也是生平再一次咀嚼到那一如他孤身一人的六年来生不如死的感觉,心脏处破开的洞还在往里灌着冷风,吹得他每一根骨头都疼的仿佛锥了长钉。
还好,她醒了。
陆笙垂了眼,视线落在不远处那鼓鼓小小一团,垂在身侧的手指骨攥紧,又慢慢松开,唇动了下,即使心底如海啸般翻滚着汹涌暗流,却没想到要去说些什么。
时念念本来已经做好了如果陆笙走上前掀她被子她该做什么的举动,结果等了半晌,不仅没有听见脚步声,连男人的说话声也没有。
又等了半晌,时念念终于没忍住,她再一次挣扎着坐起来,转过脸朝门口站那不动的颀长身影望了过去。
小姑娘板着张脸:“你矗在那干什么。”
时念念没给他好脸色看,连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也没有,再一次没好气道:“你别站那了,你站那我就头疼。”
男人终于有了动作,他几步走上前伸出手本能的想去摸女孩的脸,指腹还没碰到,就被时念念一巴掌拍开。
时念念刚醒来,再加上她本意是想叫陆笙离开,结果那人却直接曲解了她的意思,又或者说是压根就忽略了她的话,一时间没控制住力道,力气有些大,随着清脆的一声响,陆笙手背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红痕,在冷白皮肤上格外显眼。
时念念怔愣了半秒,低头反复瞅了眼自己的手,心想她是用了那么大的力气吗,她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耳畔被送来一道略显低哑但又格外温柔的声音,好听到叫人耳根一软:“不疼。”
陆笙将那只被打红了的手曲起移到身侧看不见的角度,继续柔声轻哄道:“饿了么,我叫唐姨去煮你喜欢的牛奶燕麦粥。”
时念念大概能猜到她晕倒的原因是什么,陆笙那么聪明,她知道他肯定也能猜出来,但他对浴室的争吵只字不提,对她晕倒的事情也没有过问。
时念念有些烦躁,她抿着唇抬眸看了他一眼,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怎么做到那么风平浪静又面不改色的。
他永远都是这样,无论再怎么闹得不欢而散,其实也是她单方面的不欢而散和争吵,而他依旧对她温柔顺从又百依百顺,好似那件事就从来没有发生过,但陆诚的事情像是一根银针,那针梗在那里,拔不出来,就会永远留下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来。
时念念轻轻抿了下唇,疲惫感一点一点浸入骨子里,将她包裹的密不透风,她沉默了几秒,又继续躺回床上,扯过被子背对着他。
小姑娘声音闷闷的:“我不饿,也不想吃东西,我想一个人休息会。”
末了,她又凶巴巴补了句:“你也别在这待着,我们现在还没和好,我还不想和你讲话。”
她在心底倒数了好几轮的三二一,随后听见那熟悉好听的声音响起:“好。”
陆笙隔着被子想去摸女孩的头发,又怕再惹她生气,那修长手指在那鼓鼓一团上轻碰了一瞬,随后曲起又收紧移开,低声道:“好好休息。”
直到听见关门声,以及渐远的脚步声,把人赶走后,时念念终于可以从被子里解放出来。
她再次坐起身,女孩叹了口气,安慰自己不要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揉了揉手腕给自己按摩小腿,毕竟躺了太久,身体有些没什么力气。
见畏惧的人离开,偷偷屏声许久的系统神神秘秘的开口:“宿主,你昏迷的这七天,大反派瞒着你去办了证。”
时念念的兴致全部被甜甜说的证件所吸引,没有来得及问她怎么又昏迷了那么久,她摸摸下巴,随口一提道:“什么证?学生证?”
她记得她以前和陆笙提起过她想继续回学校读书。
系统打小报告:“不是,是结婚证。”
时念念:“?”
时念念从床上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