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从昭华堂回去, 沈芙一进院子,就对正在晒干花的方嬷嬷道:“嬷嬷,世子要回来了!”
与北翼对战八个多月的燕瞻大胜归来了!
方嬷嬷顿时把手中的干花一丢, 抬起头笑容满面道:“真的?太好了, 太好了, 世子终于要回来了!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沈芙:“应该最多再过五日,就到京城了。”
他这一次击退北翼天齐,大胜而归, 夺下北翼七座城池。天齐王缩回国都, 北翼元气大伤。等回京,必定是万民争相欢呼,掷果相迎的盛景。
战神之名,不愧如是!对沈芙来说, 这样一个无往不利所向披靡的英豪, 她也是敬佩有加的,但也只限于敬佩了。
方嬷嬷更加高兴:“那你要好好准备。世子这一战打得这么久, 你这后院也是空虚了快一年了, 这次趁他回来定要好好表现!”
沈芙略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她后院空虚,但是她并不空虚啊。而且说实在的,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 不必时时想着应付他,她反而倍感轻松愉快。
不过看方嬷嬷信誓旦旦的模样, 沈芙也没有出声反驳。
嬷嬷总是对她信心百倍, 又可知,她和燕瞻虽成婚日久, 但统共就没有见过几面。他这一仗就离开了八个月,说不定连她这个妻子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她又有什么好准备的。
而且她和燕瞻短短几次相处,都倍加紧张。他这一回来,她的快乐生活真是一去不复返了!
果然不到两日,燕瞻大胜北翼,班师回朝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京城。
京中百姓人人欢呼,街头巷尾举国上下都在讨论这件空前绝后的大喜事。而且很快,燕瞻的英雄事迹就被说书先生编纂成册,在茶馆说起燕瞻对北翼时的果决英勇,用兵如神。茶馆一时人声鼎沸,挤得水泄不通。
在这样浩荡的声势下,被京中百姓称颂了两日战神大将军的燕瞻终于在第三日的中午,身披冷光战甲,带着一队先行部队跃马进了城门。
整齐浩荡的军队进入城中,一时间街头的百姓纷纷高声欢呼,挥手相迎。街头巷尾人声鼎沸!
……
得到下人疾步来报燕瞻已经回京的消息时,沈芙正在和方嬷嬷一起品尝她晒好的花茶。里面加了花蜜,喝起来甜滋滋的。
刚喝了两口,下人就进来报了,道安王爷和安王妃已经前往门口迎接。
方嬷嬷激动地一把站起来,夺过沈芙手中的杯子:“快,你也快去!”这动作吓得沈芙一口茶差点呛到。
把口中最后一点花茶咽下,沈芙站起来,拍了拍衣角,方嬷嬷又扶住她的肩膀笑眯眯地上下打量了下,沈芙今日穿的是一套鱼戏水的水绿色衣裙,配了一对碧玉耳坠,容姿清艳。衣服做得合身,衬得她楚腰袅袅,鲜嫩清新。
“嗯,很好,快去吧,在世子面前表现得好一点,可别还没心没肺的。”方嬷嬷拍了拍她的肩嘱咐道。
沈芙点点头,没耽搁,快步往府门口走。
等她到时,门口已经站了许多人了,王妃和安王爷站在最前面,沈芙轻轻呼出一口气,平了平呼吸,站到了他们身后。
没过多久,街道的尽头传来了阵阵汹涌沉重的铁蹄声,再接着,燕瞻淡漠高大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他身披战甲,骑在乌黑彪悍的大马上,在最前方,疾驰而来。随着一声战马的嘶鸣,停在王府门口,燕瞻利落翻身下马,长腿阔步来到安王妃和安王爷面前。
“久战未归,这段时间让爹娘担心了。”燕瞻躬身道。
此次出征北翼天齐,搏杀许久,战场的风沙凌厉了他的面容,看着更加严酷冷峻了。带着冷光的战甲上,也带着风尘仆仆的意味。
安王爷重重地拍了拍燕瞻的肩膀,安王妃亦备觉自豪。
儿子未归时没觉得有什么,他如今高大沉稳地站在她身前。这是瞻儿打过最久的一场战了。安王妃竟突然觉得有些感怀:“好,平安回来了就一切都好。”
儿子久别归来,情不自禁,高兴落泪。
他能平安回来,沈芙也很是高兴。他总归是她的丈夫,她婆母的儿子,她当然也是盼着他好的。但那种高兴激动到想落泪的情绪,她确实没有。
方嬷嬷让她好好表现,她能怎么表现呢。
想了想,沈芙还是也让自己眼眶红了红,做出一副激动想念的模样朝他看去。
可惜她这个表情白瞎了,因为燕瞻从头到尾都没有瞧她一眼。正安抚着安王妃。
安王妃也不是那种多愁善感之人,只是刚刚一时激动情绪上涌,不过一会儿就缓了情绪,拍了拍燕瞻的手背:“好了,你一路辛苦,先回去好好整顿一下,再和芙儿一起来昭华堂吃饭。我们一家人好久没在一起吃个团圆饭了。”
燕瞻回道:“是,待儿子休整一番便来。”
他这一路行军,风尘仆仆,满身尘霜,自然要先回去洗漱整理。
安王妃:“去吧。”
燕瞻安抚完安王妃,余光这才瞥了眼站在后面的沈芙,没有耽搁,大步往府中走去。
沈芙看他目不斜视进了府中,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抬眼就看见婆母鼓励的的眼神。
咬了咬牙,赶紧跟了上去。
安王妃也没闲着,吩咐下人立刻去准备,然后带着安王先去了昭华堂。
八个多月不见,该让他们小夫妻先好好相处相处。
……
他的步子实在大,又走得急,沈芙不得不小跑了一会儿,才勉强走到了他身后。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实话,她和他也有大半年没见了,本就不算熟悉的人此时变得更加疏离。沈芙刚才不小心瞧了他一眼,冷肃的面容看着更似阎罗,浑身似乎还带着未褪的血腥气,令人不敢接近。
沈芙脑海里这么想着,不自觉就到了问枫院。
见已经到了,失去了寒暄的时机……既然已经到了,那也没办法了。
想必他有很多事要忙,她实在不便打扰了。想到这里,沈芙停下脚步,脸上端起笑容,语带关心地说:“夫君一路很是辛苦,想必也是累了。回去好好休息下,我在昭华堂和爹娘一起等你到来。”
说完,就见他抬腿径直进了问枫院,没回她的话。
他周身的气息实在是太有压迫感了,好久没见,沈芙一时间还略微有些不适应。见他没回也没在意,想必他身疲力乏,也无心与她说些什么,反而心下松了一口气。
转过身就欲离开。
转身才走了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怎么,你对你夫君的关切就到此为止了吗?”
沈芙抬起的脚步一顿。
愣了愣。
听他的语气,可见对她敷衍的不满。
沈芙背对着他,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看他那么冷漠,她这不是以为他不太愿意和她说话,就想着早点分道扬镳算了。
哪知他会因此不满。
咽了下口水,沈芙眼尾重新扬起来,这才转过身,轻快地走到他身边,解释道:“夫君误会了。你在外如此之久,打了胜仗终于回来我也是欣喜不已。只是看夫君一身疲累,想必是辛苦了,所以才不想过多打扰,绝不是敷衍。”
顿了顿,沈芙又道:“而且夫君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其实我也……担心的。”
“担心?”燕瞻没什么语气地重复这两个字。然后慢慢转过身来,对着她,垂眸看了眼身前衣着鲜嫩的沈芙,薄唇轻哂,语气颇有些淡漠,“可我听说,你这些时日吃喝玩乐推牌九,快乐得早就忘了你还有个在战场拼杀的丈夫?”
“你的担心,就是在牌桌上担心?”
他没什么情绪的话音落下,沈芙吓了一跳。
不会吧,他才刚回来,安王爷就告了她的状么?
不然他怎么对她的情况了解得这么清楚?
他该不会是想找她算账吧?
脑海里飞快闪过这几个念头,深感不妙。沈芙连忙道:“没有,夫君说笑了……”
看了看他不为所动的表情,沈芙又抬起手,拿着手帕抵在眼下擦了擦,泪眼盈盈道:“夫君真是误会了,我在家中操持府中事务,又忧心夫君在外,替夫君抄了好些佛经祈福。刚开始时,简直是日思夜想睡不着觉,怎会不担心呢?一些娱乐不过是聊以慰藉罢了!”
沈芙说着走上前,伸出手试探了下,见他好像没什么反应的样子,又扬起笑脸,亲昵地捉住了他的衣袖,目光灼灼看着他:“其实我心里想的念的,都是夫君呀。”
本想找她算账的燕瞻身体微微一僵。
眼皮垂下,沉默下来。
看着她的盈盈笑脸好一会儿,没好气道:“你这张嘴,现在倒是甜了。”
沈芙眨了眨眼,脸上皱起一点可爱的痕迹:“我都是真心的!”
她今日穿得很是鲜亮,看得出来是精心打扮过的。大半年不见,她似乎还长了一些,但澄澈的眼睛还是看着一样湿漉漉般的明亮温软。
刚才她站在爹娘身后,眼眶红红的样子,他都看到了。
他大半年不在,问枫院打理得也非常干净,还摆上了好些盆栽装饰,生机勃勃,像是等待着它的主人归来。地面整洁,连片落叶都不见,足以见得用心。
树枝迎风摇摆,发出沙沙的声响。
燕瞻移开视线,转过身重新抬腿往前走去,语调平淡丢下一句:“既然你这么想我,那就……来我房间。”
沈芙眼睛顿时睁大:“!”
第32章 第 32 章
去他房间做什么?
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许多想法, 可是不管是什么,她好像都没办法拒绝!
沈芙想了想,连忙跟了上去。
但是……她没想到, 燕瞻让她过来, 是要她服侍沐浴!
这让她心下稍松。
作为妻子, 她确实有服侍丈夫的责任。不过……沈芙实在有些尴尬。沐浴,不得脱了衣服的么……
眼看着婢女们井然有序地把热水等一切东西都准备好了,沈芙也从衣柜里拿出了他洗干净的月白色常服, 想了想如今天气冷, 又多拿了一件玄色暗金披风。
拿完这些,沈芙才慢吞吞地进了浴房。
一掀开帘子进去,浴房里的热气迎面而来,让沈芙视线都迷糊了一瞬。
她把衣服都放在一旁的高几上, 再转身, 看向已经进了浴桶中的男人。肌肉劲实凸起的双臂放在桶沿,湿漉的水珠沿着后背肌理慢慢滚下。
虽早知道他是个武将, 沈芙却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精壮的肩膀与手臂, 那鼓起的肌肉,好似蕴藏着很重的力量。
水汽升腾, 浴房里越来越热了。
“过来替我擦背。”燕瞻背对着她, 头也没回淡声吩咐道。
沈芙没得拒绝,只好拿起澡巾, 一步一步期期艾艾地走到他身后, 将澡巾沾湿了水,然后慢慢开始替他擦身。
旁边一地是他脱下的战甲和中衣。
蒸腾的雾气虽然雾蒙蒙的, 一定程度遮挡了视线,可是沈芙一双眼睛还是垂着, 只紧紧看着自己手里的动作,不看乱看。
她的力道很轻,擦完了这边肩膀刚想换到另外一边,就看燕瞻英俊的眉头微微蹙了蹙。
水声波动,他身体往后靠了靠,仰着头,看着很是疲倦地闭目养神,薄唇吐出几个字:“重一点。”
他这一仰头,沈芙不可避免地看见了他被水沾湿,形状饱满凸起滚动的喉结,在蒸腾的水汽环绕下,带着些许诱/人的意味。
沈芙连忙收回视线,不敢再往下看。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决定和他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
“夫君这一去夺了北翼七座城池,捷报传来京城那天,街头巷尾万民欢呼,我也很激动,这北翼应该被打服了,再不敢来犯……”沈芙碎碎念说了很多话,燕瞻却只偶尔淡淡地“嗯”一声,眼睛都未曾睁开,并没有什么和她闲聊的兴致。
想到他刚刚嫌弃自己敷衍,沈芙决心找补一下,提起:“早知夫君神勇,我在家那些担忧倒是显得不必要了。”
燕瞻眉头动了动,眼睛未睁,薄唇轻启,随口问,“担忧吗?”
沈芙忙不迭点头,又想到他看不见,重重地“嗯”了一声。
他的鼻腔里突然发出一声冷哼。
这时燕瞻慢慢睁开眼,偏头静静地看着她,眸光深深,没什么语气道:“那你家书给我寄了几封?”
嘴上说得关切,实际家书一封也没寄的沈芙,手尴尬一顿:“……”
这个……
在他审视的目光里,沈芙略低了低头,避开他的目光,颇有些心虚地小声叭叭:“我又不知道可以寄家书……而且,我想夫君也不会喜欢我打扰的。”
燕瞻收回视线,又重新闭上眼。
没说什么。
沈芙赶紧换了另外一边肩膀擦洗,决定还是换一个话题。就见他这边肩膀上有一道手指长的伤疤,已经愈合了,但是难看的疤痕还留着,在他紧实的手臂上格外显眼。
他虽被人称为战神,可他也是人,也会受伤。
沈芙见状,指腹轻轻触摸那疤痕,关心道:“这伤口看着像是没恢复好留下的。想来战场艰险,夫君一定很辛苦。”
这是实话,她没上过战场,当真是难以想象其中的残酷,她也只能是感慨。
多么关切的话,再不敷衍了吧。
但燕瞻很敷衍。
他紧闭着的双眸,都懒得回答。表情看着好像是在嫌她烦!
沈芙:“……”他还真是难伺候!
房间里一瞬间就静了下来,只有微微波动的水声。
没有说话,她的注意力又只能落在他身上。
浴房里好热,沈芙感觉自己的脸热红了,呼吸都有些急促,她忍不住用另外一只沾了他洗澡水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企图给自己的脸降温,心想着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她已经擦完他的肩背了啊……
忽然他的手臂从水中抬起,一把紧攥着她凝白的手腕,嗓音低沉:“你就只会擦肩膀吗?”
“我……”
沈芙话没完,就见他握住她的手腕缓缓往下拉放在胸口:“这里。”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握住她手腕时,青筋微微凸起,只用三分力,就轻而易举将她往前拉了拉。
沈芙好不容易站稳身体,顿时感到手指碰上了他胸前的肌肉,硬实滚烫而紧密。这下,她不往前看也不行了。
而且要帮他擦胸口,她得弯腰低头才行。
她要是一低头,那……
沈芙觉得自己的耳朵真的要烧起来了,虽然她不想承认,可是她不得不承认,他的男.色和身.体实在是……好看,但她真的不敢低头,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就只好抬着眼,目光努力落在他英俊高挺的鼻梁以及凌厉的下颚线条。
盯了一会儿,手上动作也没停,本打算胡乱擦几下就走,可是不知为何,他原本表情冷淡的脸看着越来越沉郁,薄唇紧抿,胸口压抑起伏着,好像连呼吸也重了些。
正疑惑着,忽然眼前被一股温热的水汽糊住,沈芙只听到水中“哗啦”一声,他从浴桶中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
沈芙连忙闭上眼转过身。
耳边传来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想是他已经洗好在穿衣服了。这里再也待不下去,沈芙嘴里快速说着:“夫君既洗好了,那我就先走了……”抬腿就往外面走。
可是还没走几步,手腕又重重被人从身后握住,一把扯到他身前。接着,他的双手放在她腋下,轻易将她抱在放衣服的半人高的几案上坐下。
他一步步走近,身体好像俯了下来,有温热的水汽涌入鼻间,像是他身上传来的热气,不用睁眼,沈芙也知道他现在离她很近,很近。
如此一来,她就更不敢睁眼了。眼睛死死闭着,还挣扎着想下去,却被燕瞻握着腰重新按了回去。
沈芙内心都想哭了,又听到他强势而不耐的一声:“睁眼。”
他声音一带上强势冷漠,沈芙就不敢不听了。深呼吸了一口气,眼睫颤了颤,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视线里便是他劲实的,坚硬的胸膛,水珠沿着皮肤还在往下流,到他壁垒分明的腹肌……
沈芙不敢再看,慌忙抬起眼,喉咙咽了咽,脸上“腾”地一下,烧成了红苹果。
整齐的八块腹肌,劲瘦的腰。他的这副皮囊真的,还挺可观的。
……而且他刚刚不是去穿衣服么,怎么就只披了件披风啊!!!!
红着脸,沈芙眼神飘忽,声音轻若蚊蝇:“你干嘛……”
燕瞻慢慢倾身过去,看着她红到极致的脸庞,似发热一般。却没说话,而是慢条斯理抓住她纤细莹润,柔弱无骨的手贴上他的胸口,腹肌……
沈芙触手滚烫,感觉比刚才的热水还要烫人,想挣开,却抵不过他的力道。脸上烫得像是绽放的深红海棠,还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视线不自觉就落上去了。
目光中他的胸膛在起伏,然后,他沉沉略带喑哑的嗓音头顶上响起:“你的话太多了……”
是说沈芙刚才喋喋不休的碎碎念很噪。
沈芙小脸皱了皱,忍不住小声反驳:“可是你刚刚又嫌弃我敷衍……不够关心你。”
关心他了又嫌她话多了,太为难人了吧?!
她朱唇嘟哝着,手还放在他胸口。
燕瞻已经没什么心情听她说话,躬身下去,手掌一点一点往下,勾起她的腿弯分开,吓得沈芙颤颤地推了他一下:“干嘛……”这样,很羞耻啊!
燕瞻握紧她的小腿不让她乱动:“怎么,刚刚不是你说的,心里想的念的都是我?”
沈芙肩膀往后退了退,眼里都是盈盈水意。
她说的想念又不是这种想念……
可是燕瞻已经不容她辩驳了。
“而且,”
拉起她一条腿搭在腰上,燕瞻俯身,薄唇与她的红唇只一线之隔,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脸颊抬起,呼出的热气落在她细嫩的皮肤,低沉的嗓音染上了欲/色:“我确实很辛苦……现在,只好麻烦你也辛苦一下。”
话落,他滚烫的唇就贴了上来,将沈芙未出口的话音淹没。
沈芙红着脸,下巴却被他越抬越高。
湿热的唇齿相贴,耳边好似听到他有些压抑沉沉的喘息。
沈芙现在脑子晕晕的,但是也模模糊糊明白了过来,他刚刚在洗澡的时候肯定是在勾引她。谁让她这么不争气,看了他的身体就咽口水!
晕乎里,他含住自己的唇瓣咬了一口,有力的舌头就要闯进来,沈芙迷糊中忽然想起了方嬷嬷让她好好表现的话。
虽然她不想主动勾引燕瞻的,但是现在母凭子贵的机会送上来了,等她生下了孩子,还怕地位不稳还怕没有荣华富贵吗?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此一时彼一时,机会来了她也是会抓住的。
想到这里,沈芙眼睛一闭,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紧闭的贝齿张开,任由他闯了进来,汹涌地在她嘴里搅弄,两人口水进一步交融。
很陌生的味道,很陌生的感觉。两条舌头在她口腔里碰撞,沈芙被迫一次次咽下口水有些难受,没忍住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身体好像僵了下,随之而来的,是他握住自己脸颊更重的力道,更汹涌的占据,像是凶狠的狼,要将嘴里的猎物一口一口,啃噬殆尽。
两人身体贴在一处,他身上未干的水珠沾在她胸前的衣裳上,湿濡了一片,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可很快又被拉开了……
他的呼吸越发沉重,一只手握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吻住她唇的力道很重,让沈芙无法退避。
口水黏腻的声音在浴房里一点一点弥漫散开,落在沈芙耳膜,让她眼尾更红更迷蒙了……浑身透着红,又湿漉漉的,散不去的软与媚。
他的吻逐渐往下,湿透的青丝颤在一处,薄唇咬住她颈间一点嫩肉吸吮,有点疼,沈芙想推开,呜咽了一声,气息都急了……他却霸道地埋得更深。
“世子,陛下急召!”门外青玄忐忑的声音忽然传来。
回京的第一时间,燕瞻本就该进宫的。
只不过皇帝一贯体谅他辛苦,燕瞻便是第二日再去也无妨。
没想到这次会突然急召。
燕瞻身体一顿,闭了闭眼。沉沉呼出一口气,在她颈边软肉上轻吮了一口才放下她的腿弯,慢慢直起身。
一松开禁锢她的手臂,就看见她满脸通红大喘着气,手忙脚乱地合上了衣裳。软软的嘴巴上透着红肿的水光,脑袋上的发丝也有些乱了,看着毛茸茸,凌乱又被欺负惨了样子。
让人更想欺负她了……
燕瞻低下头,手指重重擦掉她被吻得靡软殷红唇瓣上的水渍,嗓音还带着未褪的低哑:“可惜了。”
“稍后和爹娘说一声我进宫了,不能陪他们一起吃饭。”
沈芙连忙点点头,努力平下呼吸:“知道了。”
燕瞻没再说什么,转身过去,将沈芙给他准备好的衣裳穿上,便走了出去。
沈芙这才大大喘了口气。
没过多久,青芦和青黛进来了,手里还捧着一套干净的海棠色衣裙,进来后就赶紧低着头放下,不敢多看一眼。
沈芙这才垂眸看了眼自己,胸前的衣裳已经湿了一半,衣领也松散了大半,裙子被掀到了膝盖之上,露出一截光滑洁白的小腿……都是他弄的。
脸腾的一下,又烧起来了。
若非皇上急召,她今天可能真的就和他圆房了……
不敢再想,沈芙把青芦青黛拿过来的衣裙换上,又整理了下自己,急匆匆地去往昭华堂。
第33章 第 33 章
皇帝急召, 本以为是有什么大事。没想到竟是在日则殿为燕瞻摆了庆功宴。
此次退敌有功的将领都已经到齐,燕瞻是最后到的。
见燕瞻到来,皇帝甚至亲自下来迎接:“此次真是多亏了瞻儿, 不仅击退北翼和天齐, 还反拿下北翼七座城池, 打得北翼损失惨重。大庆有瞻儿,乃万民之福,乃朕之幸啊!”
太子此时也出声恭维道:“瞰之神勇, 天下无人能敌。父皇有这样一员猛将, 自可高枕无忧了!瞰之立下如此大功,也不知父皇如何厚赏?”
话说完,承正帝脸上的笑容微微淡了淡。
二皇子燕泽正低头喝酒,忍不住嗤笑了声。他这个大哥, 说话还是这么没脑子。
燕瞻年纪轻轻已领要职, 二品的都督佥事,手握重兵, 官阶都快到头了, 再升只怕都要超过其父安王。如此一来,这京中就真的是安王父子的天下了!
在场官员大多都想到了这一层。
燕泽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故意问燕瞻:“也不知瞰之是不是要坐上都督的位置?”再往上升, 可不就是他爹安王爷大都督的位置了么。
二皇子这话,尽带着讽意。
燕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两人眼光交锋的细节都落入了太子的眼中。
承正帝叹了一口气, 直直地看着燕瞻:“说来惭愧, 皇伯父对你,如今还真是……赏无可赏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 承正帝的语调变得有些微怪异。
燕瞻却道:“为陛下尽忠,是作为臣子的责任。为皇伯父分忧, 是作为侄子的本分。伯父也不该再赏我了,若再赏,我只能顶了我父的位置,岂不惹他不快,皇伯父可别陷我于不孝之地。”
一番话,轻而易举就给皇帝解决了难题,又奉上了合适的理由。
承正帝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这孩子!”
又道:“可是你立了这么大的功,伯父偏心你,无论如何也是要赏的,来人!”
内侍们鱼贯而入,将早就准备好的赏赐抬了上来。
承正帝道:“不能在官职上赏你,皇伯父只能在金银上多补偿你了。伯父赏你黄金三千两,白银三万两。并江北这次进贡的珊瑚一座,南珠一斛,夜明珠一颗。回去也要好好安一安你爹娘的心,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劳累他们记挂了。”
燕瞻单膝跪下谢恩:“侄儿明白。”
接下来,这庆功宴便剩下一片欢声笑语,歌舞升平。
燕瞻倒是没什么欣赏歌舞的心,转过头,在左边的位置上看到了原本被发配到杨县的陈炳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京城。
大概也看见了燕瞻的目光。承正帝等庆功宴结束后,特意召燕瞻前来解释。
“伯父见这陈炳春针对你,本欲打发他去杨县那犄角旮旯之地,没成想他在杨县成功修了渠又率民众清理拓宽河道,得到杨县百姓拥戴,联合上了万民请命书。就是朕也不得不赏他,只能把他调回京城。”
燕瞻没说话。
皇帝又道:“伯父看他做这个御史太过烦人,整天不是参这个就是参那个,无事生非。是以把他调到兵部,也好消停些,给你减少点麻烦。”
这是承正帝把陈炳春调到兵部的理由。
燕瞻听上去倒也没什么意见,沉默了下最后简洁道:“也好。”
皇帝松了一口气,也没再留,让燕瞻出宫了。
……
沈芙和公公婆婆说了燕瞻进宫的消息,婆母也没说什么,只让她一起吃了饭,就让她回去了。
沈芙回到问梧院,方嬷嬷就迎了上来,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迎到世子了吗?”
“迎到了。”沈芙说,“但皇上有召,他进宫了。”
方嬷嬷见状点了点头,也没继续追问。
只是沈芙虽然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但总觉得身上还是黏黏的。刚刚在浴房,温度很热,她也出了很多的汗。
想了想便叫丫鬟们打了水进来,她要沐浴洗去一身的黏腻。
没过多久热水就准备好了,脱了衣服,莹润白皙的身体进入桶中,热水涌上来包裹着肌肤,很是舒适,让沈芙浑身都渐渐松散下来。
趴在浴桶的边缘,沈芙下巴搁在手臂上,闭着眼……脑海里忽然不自觉又想起了之前的事。现在想起,似乎感觉他紧实强悍,光.裸的手臂还在眼前晃。
还有,摸在他腹肌上的手心很烫,他埋在他颈窝欲.念沉沉的喘息……真是一副湿透迷乱的景象。
沈芙连忙睁开了眼,快速摇了摇头,想把脑海里的画面挤出去。
不能再想了……
不知道是被热水蒸腾的还是什么原因,她的脸又红成了一片。
泡完澡从水里起来,沈芙换上了月白色的寝衣,快步走出来,要喝凉茶。
“这么冷的天喝什么凉茶,小心冻着身子。”方嬷嬷见她洗好出来了,光洁如剥了壳鸡蛋的脸上却红润润的,连眼尾都透着朦胧红晕。
“这是怎么了?”
沈芙摇了摇头,在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茶:“没有,就是洗完澡有点热。”
她低头倒茶,藏在衣领下那又深又红的一小片痕迹就落进了方嬷嬷的眼中。
深深的红痕,看着像是被什么蚊虫咬出来的,在莹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但方嬷嬷是过来人,怎么会不知道这痕迹是怎么留下来的。她走过去,直接把沈芙的衣领拉下,果然,不止一块。
透过她松散的衣领,方嬷嬷还甚是眼尖地瞧见了她饱满圆润的胸/脯上,浅浅的指痕。
这是有多用力。
世子一个武将,力气果真是大。
方嬷嬷一边欣喜一边愁,低声在她耳边问:“圆房了?”
沈芙知道瞒不过方嬷嬷的眼,倒了杯凉茶仰头一口喝下,终于觉得没那么口干舌燥了,才道:“圆了……一半吧。嬷嬷你不是让我好好表现么,我表现了!”
方嬷嬷想起世子被叫进皇宫的事,也明白过来圆了一半的原因了。但是沈芙的话她也是没有信的。
“你这孩子,我还不知道你啊,你哪里是主动表现的,我看恐怕是世子有心才是……”
方嬷嬷这话也没说错。
沈芙确实是见他突然这样,便半推半就打算从了。她也不知道他打个仗回来怎么就愿意圆房了。其实有时候她觉得嬷嬷说的没错,有个孩子确实能后院的女人地位更稳固些。和离被休是最坏的打算,她当然也能带着方嬷嬷活下去。但能一辈子在安王府混吃等死才是上上策。他既然愿意和她圆房,她也不拒绝。
而且,等生下孩子,她就不用再处处讨好他了!想到这个,沈芙那个时候就觉得得抓住这个机会,也主动搂了上去。哪想到衣服脱到一半他突然又有事,中断了!
事后再想想,她又有点后知后觉的难为情。以及想到他的手臂放在她身侧,几乎有她的两倍粗了。腰部肌肉壁垒分明,高大的体型俯身下来能把她完全罩住,控制得她根本毫无招架之力。感觉要真的圆房时,一定会很……辛苦。
沈芙越想越觉得有点怕,忽然庆幸他被皇帝叫走了……一鼓作气糊里糊涂圆完还好,再叫她重新试一次,她就有些不敢了。
方嬷嬷看她越来越红的脸,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些她早就替她考虑好了,否则以他们两个人的差距,第一次芙儿必然是要吃些苦头的。
方嬷嬷去到一个箱子里,在里面翻了好久,从最底下翻出两本书拿给沈芙。
沈芙接过来一看,两眼顿时一黑。
上面黑色大字写着《春/宫图册》以及一本文字版的《春.宫详解》。
“别觉得羞怯,你不好好看,到时候要吃大苦头了。”方嬷嬷道。
这些事本该在沈芙出嫁的时候就跟她说的,只是那个时候匆忙,方嬷嬷来不及准备。而柳氏,是根本不会和沈芙说这些的。
后来方嬷嬷准备好了,但世子没有和芙儿圆房的意思,又去打仗,一去大半年,这两本书就压了箱底。
听了方嬷嬷的话,沈芙要把书丢开的手又攥了攥,狠了狠心,翻开了一页。
还好,这春图虽然直白,但没有燕瞻那么强的压迫感,她还是顺利地看了两页。
只是觉得有点……丑,她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又换了文字版努力看了几页,这什么动作什么姿势的,沈芙越看脸越红,又不得不继续看下去。
最后合上那本书,时间也不早了。
抬头看着外面的夜色,深沉浓重,看不清远处,更看不清其中蕴含了多少的危险。
沈芙心有惴惴,思索着,他今日会不会回来?
刚刚他们都那样了,他是不是从皇宫回来要来她的问梧院?
一想到这里,沈芙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的脑子忽然就清醒了,又临时抱佛脚赶紧补了几张春.宫.图。
可是最后实在是太困了,看得她眼皮都掉了下来,往常这个时间,她早就已经在梦里会周公了。
又等了半个时辰,外面还是一片静悄悄的。沈芙实扛不住,决定破罐子破摔,先睡一觉再说。
好在燕瞻这一晚上并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去做了什么。可能还有些军队善尾的事情吧。
但是沈芙这一晚上难得没有睡好,连睡梦中都是忐忑不安的,第二天起来,眼下透着一片淡淡的青黑。
不得已只能在眼底上了层粉,遮盖了一下,才去给婆婆请安。
……
燕瞻得胜归来,安王妃很是高兴,连早膳都备得丰富了些。
看沈芙精神有些不济,还以为她是担心燕瞻未归。对她道:“不必担心,世子等会儿就回来了。”
沈芙刚想说些什么,门外就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燕瞻穿着一身山水纹深黑圆领锦袍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带着清晨初升的冷意,像是从外面刚刚回来。
燕瞻昨晚出了皇宫,又去了军营。等处理完一些紧急事务之后,夜已经很深。
要起身回府的时候,脑海中忽然想起她受惊像是兔子一样睁圆的眼睛。
似是吓到了。
他便在军营里睡下。
沈芙见他来了,赶紧起身道:“夫君回来了?”
燕瞻淡淡应了一声。
安王妃又叫他坐下,然后让下人摆膳。
整个早膳,沈芙没说什么话,安安静静地吃着粥,倒是安王妃关切地询问燕瞻军中的事,燕瞻俱都回了。
用完了早膳,燕瞻让人送了件东西进来。
“此次出征北翼,陛下赏赐了些珠宝。这颗夜明珠是江北进贡,天下独此一颗,儿子恭献给母亲。”
下人把夜明珠端到安王妃面前,掀开绒布,圆润透亮的夜明珠周身莹莹光泽散开来,看得人眼前一亮。果然是独一无二的珍品。
连沈芙也忍不住多看了眼。
安王妃自然是喜欢的,“瞻儿有心了,母亲很喜欢。”
只是这珠子只有一颗,倒是不美了。安王妃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沈芙,最终也没多话。
算了,小两口的事随他们自己去吧。
送完了珠子,便不再多留。沈芙和燕瞻一起离开了。
走出昭华堂,沈芙就小步跑到燕瞻身后,非常自觉地关心了一句:“夫君昨夜被陛下召进皇宫是有什么事么?”
怎么会一晚上都没回来。
“没什么事,庆功宴而已。”
“哦哦。”沈芙点头,“那就好。”
燕瞻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垂眸看着沈芙:“劳你记挂,陛下另赐了南珠一斛,我已让人送进了你的院子。”
南珠一,一斛?
“给我?”沈芙似是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我也有礼物吗?”
燕瞻看她愣愣的,淡声道:“你是我夫人,你为什么会觉得你没有?只夜明珠只有一颗,我确实无法再送给你。”
还有一座珊瑚,他派人送给了父亲。他这也算得上是,一碗水端平了。
沈芙现在感觉什么都听不见了,耳朵里只有“南珠”,“南珠”在环绕,品相好的南珠一颗就值百金,他给了她一斛!一斛为五斗,五斗南珠啊!这得值多少钱?!!!!!
她没有夜明珠,其实沈芙一点也不在意。先送给母亲本就是应当。而且她这个人并不是多在意珠宝有多奇珍,只要是贵的,值钱的,她都喜欢。关键是,她根本没想到燕瞻送的礼还会有她的一份啊,而且还是那么……值钱的南珠!
沈芙第一次觉得她有个丈夫真好!
“南珠我也很是喜欢。”被珠宝砸得晕头转向的沈芙高兴得差点蹦起来了,没忍住小跑过去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腰,眼睛里亮晶晶的,似比刚才夜明珠的光泽还要亮眼,仰着脸看他,喜滋滋地说,“多谢夫君!”
燕瞻站在原地,被她冲过来抱住,也稳稳地站着。
倒是看她喜不自胜的模样,让他忽然想起之前新婚夜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房中她问她的嬷嬷,那画能值多少钱的场景。
看来他这个妻子,确实爱财。
只不过她的爱财一点也不掩饰,心思表现得过于浅显,高兴得快要蹦哒起来的样子也并不让人觉得铜臭。
燕瞻任由她抱着,慢慢低下头,凑近她的脸,目光紧紧落在她上扬的眼角,难得轻笑了声:
“你倒是……见珠眼开。”
沈芙这才感觉自己好像有点高兴过度了,显得非常不矜持。摸了摸鼻子,又缓缓松开抱着他的手,心虚地笑了几声。
她是不是表现得过于财迷了?
但是这确实没办法。她想,这个天下应该没有人能面对一大堆的金子而无动于衷,起码她做不到!
燕瞻也没有多说什么,他还有很多事,抬腿往书房走去。
沈芙刚刚收了他一斛南珠,心想更要好好表现一下才行。要是听说了那南珠送到了她的院子里她转身就走,岂不是显得更加见钱眼开了?
其实沈芙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看他的步伐,好像是要去书房的样子。他刚从平川回来,应该还有很多善尾工作,没有多少空闲的吧?沈芙心想。
她亦步亦趋地走在他身后,没有说话。没过多久就到了问枫院。他的院子她一贯是不会主动踏足的,现在……更不想了。
她心事重重停下脚步,刚想说自己就回去了,就见他也停了下来,背对着她不疾不徐地道:“下次不必送我。”
沈芙点头:“我知道了。”
他说不必送就不送吧。
燕瞻缓了缓,又道:“对了,要与你说一声。军中诸事繁杂,我最近都没空闲回府,最少……”他口中沉吟了会儿,似有微微戏谑,“半个月吧。”
他背对着她,便没有看到沈芙顿时放亮睁大的眼睛。
半个月?!
那不就意味着,她至少半个月不用担心圆房的事了?!!
第34章 第 34 章
原本还有些心事重重的沈芙瞬间觉得轻松了。只是没想到, 他刚打完仗回来就那么忙么?不过这些都不是她该考虑的了。
脸上堆起笑容,沈芙重重点了点头:“好的。那夫君在军营里也要好好休息,不要太累了。”
“嗯。”燕瞻淡淡应了一声, “回去吧。”
然后就离开了王府。
沈芙步履轻快地回到了问梧桐院。一进去就迫不及待地叫方嬷嬷:“嬷嬷, 我的南珠呢?快给我看看。”
方嬷嬷知道她一回来就要看, 早就准备好了,把那些南珠都摆了出来,沈芙掀开一看, 拿起其中一颗, 真是圆润饱满,流光华彩,漂亮极了!
都说“东珠不如西珠,西珠不如南珠。”可见南珠的珍贵, 一颗上好的南珠价可比百金不在话下。沈芙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南珠。
那华灿灿的光芒落在沈芙眼中, 实在喜不自胜。
她现在,是真的有钱啊!
燕瞻出手还是蛮大方的嘛!
方嬷嬷也是高兴不已, 今日世子给芙儿送了如此昂贵的礼物, 想必代表他对芙儿也上心了些吧。
沈芙看了一会儿把珠子放回盒子里,让嬷嬷放好。方嬷嬷还想着要不要拿几颗出来做首饰, 被沈芙拒绝了。
先放着吧, 她现在也不缺首饰。
心情极好地捻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其实她嫁进安王府以来,虽受过一些冷遇, 燕瞻也对她很是冷漠。但因为沈芙自身并不在意, 也从不为他的冷漠而觉得有什么难过的,反倒觉得还好了。
燕瞻有时候会故意恐吓她, 但真的要说对她有多坏也算不上了,最多也就只有无视而已。
如今又给了她那么多南珠!又给钱又不回家, 简直大事很妙!对于沈芙来说实乃优秀丈夫典范了!
原本战战兢兢了一夜,睡觉都不安稳。如今得知燕瞻忙得要命,沈芙顿时就放心了。
该吃吃该喝喝,安心做着自己的事情。
倒是因为燕瞻归来,沈如山不知道是出于忌惮还是什么原因,没再出苍山书院。他对方嬷嬷说的理由是看沈芙这段时间乖巧,他这个做长兄的也不是苛刻之人,既然沈芙已经知错,小小的教训一下便放过此事了。
沈芙听来却只想笑,说什么好心放过她,不过是因为春闱在即,他再荒唐也不敢去赌了。
还有两个多月,春闱就开始了。沈如山大半年都不曾好好读书,纵然他之前书读得是不错,可是其他人何尝不是彻夜苦读?还想靠这两个月金榜题名么,那也太小看其他人了。
方嬷嬷难免多忧:“沈如山读了这么多年书,若他这两个月彻夜苦读,万一真被他考上了,那我们这段时间的金银岂不是打了水漂?”
那才是真的竹篮打水一场空。
“尽人事,听天命吧。”沈芙笑道,“若是他真是文曲星转世,那我也没办法了。”
但,她的‘人事’还未尽完呢。
走着瞧吧。
……
冬日严寒似乎已经到了极致,今年冬日的雪来得很晚,快过年,京城才飘来了第一场大雪,飘飘洒洒下了足足两日。
深雪覆盖之下,谁也不知道地底下藏着什么。
二皇子暗中又约见了燕瞻一次,还是在摘星楼。
虽说燕瞻如今站在他这边,但是不欲外人知晓,是以他们暗中会面也不经常。
每次会面,都是有要事。
滚烫的茶水倒进杯子里,一股热气缓缓漂浮上升,轻啜一口,只一股暖流涌入心间,十分熨帖。
午后时间闲暇,二皇子燕泽也没有一来就进入主题,反而颇有兴致地与燕瞻闲聊:“听说你最近几天都在军中。”
“嗯。”燕瞻端起茶杯,吹走杯上的热气。
燕泽:“也是,你这一走就是八九个月,北翼那边又送了降书过来,再过不久,又是新年。你一年到头,就没个闲下来的时候。”
燕瞻喝了一口茶,看着窗外的屋檐上堆积的雪没说话。
燕泽又打趣道:“这么冷的天气,你倒是愿意待在那硬邦邦没什么温暖气的军营,是一点也不惦记家里的美娇娘啊?”
他拖长尾音,“我可听大哥说,你那个小妻子,可甚是貌美,你一点也不心动——”
燕瞻冷冰冰的视线看过去,燕泽立即闭了嘴。
燕瞻没什么语气道:“看来这杯热茶是堵不住二殿下的嘴了?你若叫我前来只是说些无聊话,那我就不奉陪了。”
燕泽连忙轻拍了下自己的嘴,“都怪我这张破嘴!算了算了,我们还是聊聊正事吧。听说这次太庙祭祖之事父皇有意交给大哥去办。”
“本以为大哥暗中推了左征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会引起父皇的忌惮,没想到父皇还是如此重用大哥。父皇的想法,有时候连我都实在猜不透了。”燕泽的声音似带着自嘲。
“一来左征还只是代尚书,说明皇伯父心中另有人选。二来太子往兵部安插人毕竟只在暗中,况且兵部尚书换成了太子的人,对我也算是个辖制。”燕瞻平静道,“是以对太子还能容忍。”
燕泽点了点头。
他何尝不明白父皇的忌惮与疑心深重。
“只是再这么让大哥坐大,对我们不利啊。”二皇子忧心道。
燕瞻长指在桌面轻点:“那就让太子犯下更大的忌讳,让伯父,不能再容忍下去。”
“你是说,祭祖时……”燕泽话音半含半露,却已经明白了燕瞻的意思。
“有什么办法?”他问。
燕瞻却径直站了起来:“到时候就知道了。”
——
腊月二十八,京城上空飘荡着鹅毛般的大雪,因快到新年,街道上的摊贩稀少,路上行人寥寥无几,看着空空荡荡。
雪越下越厚,红墙绿瓦的皇宫上压了厚厚一层,人踩在地上,发出吱呀的声响。
威严的太庙前厚雪已经被清扫完成,前殿门前整齐站着诸多皇家子孙。腊月二十八这一日的皇家宗庙合祭,以表子孙慎终追远,对祖先追思,以求祖先庇佑。
此次袷祭第一次由太子筹办,此消息一出,朝臣难免猜测皇帝对太子一如既往地看重,连将袷祭这样的大事都交给了太子。倒是看着一点也不恼怒太子之前做出的错事。
只有皇后知道,皇帝把袷祭之事交给太子,不过是她之前答应在宫宴上设法让世子妃纳妾的条件。虽最终没有成功,但皇帝金口玉言。这是他额外给鸿儿的一次机会,不能出一点差错。
太子也明白这是父皇对自己的看中,使出了浑身解数,所有流程他都亲自过了一遍,太庙周围遍布守卫,力保严密不出一丝差错。
办好了他算是露脸,办不好便就是大罪过。
所有皇室子孙统一换上了祭服,一应祭品全部摆放完毕。
先迎祖先,历代帝后神主,包括战死的先太子神主一同被恭请到大殿上,承正帝站在最中央,面容严肃,准备开始祭祀仪式。
及至献祭,行礼过后,皇室子孙一一上前参拜。整个流程庄重而森严。
等祭祀快要结束,一切都很顺利。太子将此次祭祀筹办得很好,祭品,祭服,以及一应流程都没任何瑕疵疏漏,将所有忌讳都避开了。连承正帝都称赞地点了点头。
这是太子犯错后,承正帝第一次对他如此和颜悦色。
太子一边谦虚道不敢得父皇的赏,一边目光微微看向了神情有些难看的二皇子燕泽。
心想他这二弟与他斗了那么久,此时心里一定恨极了。
及祭祀毕,承正帝率先转过身离开大殿,刚走两步,这时背后忽然掉下了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下来。
众人顿时转身看去。
只见原本摆的整齐的神主有一块倒了下来,旁边压着另外一块,就是刚才掉下来的东西。太子是反应最为迅速的,拔腿上前拿起查看,却在见到牌位上的字的一瞬间,眼睛惊恐地睁大。
只见牌位上书:崔翎月。
是先太子妃的牌位
二十多年前昭仁太子被刺杀而亡,太子妃崔氏悲痛殉情而亡。先帝感念其忠贞,在太庙设其神主牌位,与昭仁太子一起受后世供奉。
可承正帝上位以后,却特意下旨此后每次太庙祭祖都不许昭仁太子和太子妃的牌位一同出现。如此一来,每次祭祀只能不请太子妃神主。这个忌讳太子是知道的,可是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先太子妃的牌位却突然出现,还与昭仁太子牌位合在一处。
在场皇室年长者,难免会因此记起生前昭仁太子与太子妃的恩爱和满,是以,连死后牌位也要在一处。
可这却实在犯了承正帝的忌讳。
其他人不知,在场唯有皇后和安王知晓一点内情。这先太子妃崔翎月其实曾是承正帝的未婚妻,后退婚,才嫁给的昭仁太子。
所以太子一见到太子妃的牌位顿时就慌了,还大喊着:“是谁,是谁把先太子妃的牌位搬来的?孤不是吩咐了——”
慌张的声音响彻大殿!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太子妃’三个字!
承正帝面色已经完全放了下来。
所说刚才的事恐是被陷害,那太子这样的反应才是触及了承正帝的逆鳞!
这时候二皇子燕泽沉着冷静的一边吩咐着把太子妃的神主位恭敬地抬走,一边条理分明地指挥把所有东西恢复如常。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归于原样。而这时候,他也只是走到承正帝的面前平静地说:“父皇,此次太庙合祭无事发生,多亏先祖保佑。”
承正帝看了一眼重新归于原位的神主,深深呼了一口气,对燕泽点了点头。
皇后现在心里只剩一片绝望。
她这个儿子,算是完全失去了皇帝的心了,摇了摇头,转身失望地离开。
人群走后,大殿又恢复安静空荡的模样,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祭祀完毕之后,天上的雪下得更大了。原本清扫干净的殿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落了厚厚的一层。
燕瞻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祭服的衣摆沾上了雪粒扫过台阶,从头到尾一言未发。
身后漫天飘落的大雪将其脚印掩藏。
——
第二日就是除夕。
到了除夕,安王府上下张灯结彩,到处都贴上了大红色的福字。
沈芙第一次在安王府过年,换上了一身鲜艳喜庆的大红色牡丹纹衣裙,每年到除夕,王府也会额外给下人们发放赏赐,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
今年除夕,还伴着大雪。
沈芙带着多多在院子里欢快地堆着雪人,堆了好一会儿,才歪歪扭扭的堆了个奇丑无比的小猫雪人。
多多看了,嫌弃地用后腿在旁边刨了刨,想把它埋起来,惹得沈芙咯咯笑个不停,脸上透着粉色的红晕。
方嬷嬷看着眼前的画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和芙儿连晚上用来取暖的炭都没有,身上也只有两件单薄的夹袄,出门冻得要命,只能窝在房间里避寒。好在如今日子越来越好了……在安王府吃得好穿得暖,对比起来,已经很好了。日子如此安宁,怪不得芙儿这样知足。
和多多玩了一会儿,时辰也差不多了。沈芙拍了拍手,先去后厨看了下是否准备妥当,再去昭华堂见公婆。
这个日子,是要在一起吃团圆饭的。
刚走过一道月洞门,很远处就见一道高大挺立的身影走进来,身穿玄色竹纹暗金锦衣,脸上一贯的无甚表情。等他走近了些,便能看到他高挑锋利的眉骨上落着些许的雪粒,严寒的风雪中,浑身更显得峻冷疏离。
他这次打仗回来甚忙,除军中事,又是各种年末祭典,忙得脱不开身了。虽然会回王府休息,但每次回来都至深夜,她早就睡着了。
这还是沈芙时隔半月再次见到他。
等他快走到面前,沈芙唇角弯了弯,“夫君回来了?”
这个日子,他就是再忙也要回来的,只是没想到他回来得那么早。
燕瞻回来是有事去兵器房要找安王爷商议,见沈芙过来,停下脚步对她道:“你是要去昭华堂?”
沈芙点了点头。
“年夜饭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我去问问母亲还有没有哪里不足的。”
“嗯。”燕瞻也没多说什么,只道:“稍后我和父亲会晚一些再过去,你帮我告知母亲。”
“好。”
等沈芙刚应声答应,燕瞻便离开了。
沈芙也转头前往昭华堂。
与婆母说了下后厨的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安王妃满意地点点头,笑着说:“往年王府的年夜饭只有我们三人,他们父子都是不怎么爱说话的,今年多加了一人,想必更热闹了。”
燕瞻本就不是个多话的性子,好在娶了个媳妇是个机灵活泼又贴心的,安王妃如今很是满意。而且如今有儿媳帮她操持中馈,她也松快了许多。
沈芙也笑了笑,又把刚才路上碰到燕瞻,他交代的话跟婆母说了。安王妃点了点头:“他们父子啊,真是什么时候都不消停,过年了还想着军务军务,实在是不体贴。”
她也曾是战场上的女将军,可是回到家中,她也能变成女娇娥。不像那两个父子,除了公务好似就没其他事了一般。
“本来想着他今日早些回来,我也好把这串佛珠给他。”安王妃让金嬷嬷拿着佛珠过来,“等会儿吃了年夜饭,时间又太晚了。我这些年记性倒不是很好,怕又忘记了,还是你替我给他吧。找了大召寺的和尚开光的,虽然我也不是太信这些,但求都求了,明日你务必要让他戴好了,取新一年的好兆头。”
婆母的性格,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随性啊。
“芙儿记下了。”沈芙从金嬷嬷手里拿过佛珠,却发现有两串,还有一串小一些的紫檀佛珠,一看就知道更适合手腕更纤细的人戴的。
沈芙愣了一下。
安王妃笑道:“你和瞻儿一人一串,母亲不会厚此薄彼的。”
沈芙眼睫愣住,静静看着那串紫檀佛珠,好一会儿才慢慢眨了眨。
外面风雪正严,但沈芙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有些温热,十分感激道:“多谢娘,芙儿会好好戴的。”
日头渐渐西沉。
挨家挨户都打起了鞭炮。安王府的年夜饭也准备好了。下人们收到沈芙发的赏赐,高兴地退了出去。
这个时候,忙碌的安王父子也终于来了。
安王妃看着他们:“就等你们了!”
燕瞻快步走进来坐下,“让娘久等了,是儿子的不是。”
“好了,知道你军务繁忙,但在饭桌上就不要提这些了。”安王妃说完,安王爷此时也在安王妃身边坐下。
虽是亲王府,天潢贵胄。但其实安王府的规矩并不多加森严,安王妃对儿媳也无多少严苛要求。这团圆饭的气氛,更像是普通人家。安王妃也只想更热闹一些便好。
桌上早就倒好了酒,是沈芙亲手准备的。
沈芙先是起身,端起酒杯对着安王妃,安王爷敬酒,真心实意道:“儿媳沈芙,得以嫁进王府,本已是天大的幸运。这一年又得爹娘慈爱照顾,儿媳不胜感激。”
安王妃笑着连连点头,“好,好。”
安王爷今日倒也是没说什么,喝下了沈芙敬的酒。
然后在安王妃的目光下,沈芙又红着脸给燕瞻敬了一杯:“这一杯敬夫君。这一年多谢夫君大度,胸有丘壑不与我计较。我也,很是感激。”
说完后,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那视线灼热得仿佛有温度似的。
燕瞻微勾了勾嘴角,如她所愿,将一满杯酒仰头喝下。
沈芙眼尾更弯了。
第35章 第 35 章
过年是要守岁的, 俗称“熬年”,就是要熬过这一年。王府规矩虽并不森严,但这条规矩倒是守得好。连公公婆婆都熬着, 沈芙就是再困也不能表现出来。
只能努力想些话题, 再吃些蜜桔醒醒神。
好不容易终于熬过了这一天, 夜深得已看不见路。安王妃笑眯眯地让燕瞻和沈芙回去:“我也有些累了,你们这就回去吧。”
“是。”沈芙乖巧地应了一声,然后跟着燕瞻出了昭华堂。
前面有下人提灯照路。
沈芙看上去困倦不已, 但是燕瞻却一点疲倦都看不出。想想也是, 他想必也是在军中习惯了罢。
只不过今天除夕,沈芙敬了他几杯,他也难得多喝了几杯酒,仔细看, 眼尾是能看出一点薄红的, 也不知道醉了没有。
经过灯笼明亮的回廊,沈芙借机悄悄看了一眼, 只看见他揉了揉眉骨。
怕他发现, 沈芙立刻转回了头。
燕瞻依然径直往前走,并没有看她一眼。
路过了问枫院, 沈芙关切地让他好好休息, 也只得他冷淡应声。
紧皱的眉头看着并不舒服,看起来应该是有些醉了。
沈芙不敢再多话了, 对他福了福身, 就转身离开。
一到问梧院,方嬷嬷和多多就欢快地迎了过来, 脚踩在厚实的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听着也比刚才的欢快。
与方嬷嬷道了新年好,房间里早就准备好了热水,沈芙脱了衣服入水,热水包裹着皮肤,洗去了一身的疲惫和凉意。
终于能睡觉了。感觉困极了的沈芙洗完澡爬上床拥上柔软细腻的锦被,闭上眼,似乎下一刻就要睡着。
方嬷嬷正要熄烛,忽然间沈芙眼皮又忽地睁开,眼睛睁得大大地瞪着顶上的芙蓉帐。
“怎么了?”方嬷嬷听到动静问。
沈芙哭丧着一张脸:“婆母让我给世子的佛珠,我刚刚忘记给他了!”
方嬷嬷道:“这也不妨事,明日再给就是了。”
沈芙本也这样想。
可是婆母说了,明日要在燕瞻手上看到那串佛珠。毕竟是新的一年的第一天戴上,算是个好开始。
沈芙其实是很尊敬和感激她这个婆母的,亦不想让她失望。
她若今日不把那佛珠给燕瞻,明日一早不见得还能看见他的身影。
毕竟,他可与她不一样,是个富贵闲人。
罢了。
沈芙慢吞吞地爬起来,觉什么时候都能睡,大不了明日睡晚些起来就是了。
婆母今日也有些熬不住,特意吩咐了明日一早不必去请安的。
重新换上了一身藕荷色的衣裳,穿戴整齐了,沈芙这才往问枫院走去。
问枫院有侍卫在值守,见到是沈芙便让开让她进去。
也不知他睡下了没有。若是睡下被她吵醒倒是不妙了。
几步来到他寝房门口,沈芙抬起手,轻轻敲了敲:“夫君,你睡下了吗?”
屋内一片寂静。
沈芙又轻轻敲了敲,依然没有回应。
他定然不是那种睡得沉之人,难不成他不在房中?可是都这么晚了……
思索着,沈芙咬了咬唇,手上力道重了些慢慢推开了门。
那她把佛珠放在他桌上好了,好在她考虑周全,出来时还写了字条,就怕见不到他。
在寂静的深夜里,房门“吱呀”被推开的轻响格外入耳。
屋内点了烛,里面却没人,应是出门不久。
沈芙直接往桌前而去,小心地把装佛珠的木盒放下,又将写好的纸条压在盒子下面。这样他回来时便一眼就能看到了——
“你在做什么?”一道冷肃的嗓音忽然从左边传来,吓了沈芙一跳。
立刻转过脸看去,就见燕瞻穿着一袭玄色暗纹织锦寝袍,身上还有未干的水汽,身高腿长,慢条斯理走了出来。
原来他刚刚是在沐浴。
见他面似有不快,沈芙想自己不打招呼闯入他的房间定然惹他不悦,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要进来的,只是敲门没人应,不放心才推门进来看看。”
燕瞻只站在不远处定定看着她。
沈芙又指着桌上的佛珠道:“而我来,是给你送这佛珠的。母亲特意找大召寺的高僧求的,开了光。交代我一定要交给你。可是我刚刚实在是忘了,回去后才想起,又起身穿衣给你送过来!非故意打扰,夫君别见怪。”
她站在灯下,青丝垂落,小脸粉白,朱唇红透。
一字一句认真解释着。
青丝落在肩膀,看得出来是睡下又起来的。
燕瞻抬腿走了过来,来到她身前垂眸看她。
“佛珠可以明日再送,不睡觉今晚还跑来送,看来,”他尾音微微拉长,“你也不是很困。”
那他着实误会了。
沈芙皱了皱鼻子,想说:“不是的夫君,其实我挺——”
他忽然躬身,双掌掐在她的腋下,轻松就把她抱到桌上坐下,他刚沐浴过的身体顺势俯身过来。身上带着清新的水汽伴随着一点冷杉木的味道。
沈芙后面半句话顿时堵在喉咙里,瞳孔都瞪大了。
他看起来不像是喝醉了的样子。
“你闯进来,”燕瞻低头看着她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睁大的双眼,一手撑在桌面,另一只手不容抵抗地抬起了她的下巴,“我没说要怪你。”
双腿在桌下晃荡,不能着地的感觉让沈芙心里十分没底,又或许不是因为这个理由,总之她不知为何,突然很迫切地想要离开。
他的寝袍有些松散了,推了推他的胸口,沈芙就想下来:“那夫君既不见怪,时辰真的不早了,我也该回去睡觉了!唔!”
他一手圈着她,身体站在她双腿之间,手臂微微用力,沈芙再动弹不得,只能被他欺在身下。
沈芙抬起因挣扎微微发红的脸,眼里惊疑不定地问:“夫君,还有事么?”
“嗯。”
燕瞻淡淡应了一声,表情看着依然无动于衷,握住她的下巴的手指却往她唇角细细摩挲,嗓音暗下来,语气却是没什么起伏:“春.宫册看得如何了?”
沈芙脸似“轰”地一下,爆红了。
他这段时间明明不怎么回府,可是王府里的一切事情,竟然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连她看春……宫他也知道?!
“不如何……”沈芙偏过脸,声音瓮瓮的,带着最后一丝挣扎。
房门却被人紧紧关上了。
燕瞻松开她的下巴,沈芙少了禁锢连忙要直起腰,下一刻却又被他轻而易举推倒,仰面躺在了桌上。
他抬手,拿起桌上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随手一挥,明亮的烛火灭了一大半。
房间里的光线顿时变得昏暗朦胧,落在墙上的贴在一处的两道影子也显得隐隐绰绰,似合似离。
燕瞻回过头来,刚低下头,脸侧就被一只柔软纤细的手贴住,热度随之传来。昏暗中她的眼眸显得更润了,湿漉漉的,似带着引.诱的味道。
“夫君要不要试试?”沈芙嗓音轻柔,似漂浮的轻羽。
大概是知道自己今天终于逃不过了,一贯随遇而安的沈芙见他的动作就知今晚躲避不过,便非常安然地躺下。
见他似有怔愣任由她动作,沈芙摸着他侧脸的手指又慢慢往后,蜿蜒过耳后,喉结,然后大胆地伸进他寝衣衣领……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借力挺起腰身,“叭”地一下,贴上他唇线抿直的薄唇。
在这个昏黄静谧的房间里,落下一点难以描绘靡丽软昧的轻响。
能勾起人心底最深的欲.念。
落在燕瞻眼里,便是她一张艳丽靡软的小脸,眼尾的薄红似逐渐收紧的线,一点一点拉着他欺身而下。
“也好。我的世子妃又长大一岁了。”燕瞻俯身,将她纤瘦的腰重新摁在桌上,低头吻住她颈侧的软肉,吻了吻,火热的气息又往上,落在她幼嫩的耳垂,最后,覆住她微微喘息张大的红唇,勾住她的舌含吮,在她的嘴里,尝到了甜甜的橘子味道。
……
床帐层层叠叠落下,遮住昏黄的烛光,床内光线更加晦暗不清。沈芙呜咽的哼声却清晰地传了出来。
猝然“嗯”了一声,她又开始挣扎起来了,指甲紧紧抓在他硬实的肩膀,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道。抓得燕瞻也有些疼,仰头重重喘息了一声,一滴滚烫的汗珠砸在她纤白的脖颈,手臂青筋暴起。随后他便覆身下来,捉住她的手腕离开他的肩膀,摁在头顶上。
“你的爪子倒是锋利……”昏暗中他的嗓音听着越发喑哑,平淡的语调却听不出有没有生气。
沈芙疼得呼吸都急促了,声音染上了些许的泪意,“我疼啊……”
“哪里疼?”他问。
沈芙顿时脸红了个透彻,他这分明是明知故问啊……她……
在沈芙思绪沉沉的时间里,燕瞻已经不动声色地捞起了她的腿弯,亲吻她的动作更重了,堵住她的唇让她再发不出声音。
“唔!”
女人重重的哼声隐隐飘出了床帐,很快又隐匿消散,变成了其他更为甜软的声音。
没过一会儿又变成了女人黏腻娇媚的哭声,哭声很是破碎,连不成线。只是听着确实是颇为伤心的,好像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这个时候她刚刚鼓起的勇气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挣扎着还想爬起来,很快就被他强有力的手臂禁锢,宽阔大掌贴在她脆弱的咽喉,摁着往下,倒在软枕之上,青丝与泪珠四散。
燕瞻的声音却听着不算多么柔和,也没什么怜惜的味道。
“省省你的力气,还是待会儿再用。”
沈芙眼泪又止不住了。
——
最后的半程,是在她断断续续的哭声中结束的。
燕瞻嫌她太能哭,大部分的时候都堵着她的嘴。
不知道过了多久,蜡烛烧完了一大半,燕瞻的喘息平缓下来以后,声音还带着房事后的低哑,捏了捏她软嘟嘟的脸颊,“行了,收收你的眼泪。”
现在起身仔细看,才发现她的眼睛已经哭得微微红肿。
她倒是……真能哭了。
“起来,去洗澡。”燕瞻披上衣服,坐在床沿,看着下人进来倒好热水后又安静的出去把门关上,才对床帐里的人说道。
只是话音落下以后,里面的人久久没有动静。
一看就不想起来。
他刚刚又没用几分力,她这是赌气给谁看?
燕瞻长指随意撩开了床帐一角,只看见她细嫩的肩背,青丝散落下来,似乌云坠雪。
“既然你不愿意起来,那就——”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沈芙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里的威胁之意,立马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嘟哝道:“我起了!”
莹白的身体在眼前晃,即便是昏黄的烛光也抹不去的软。
燕瞻薄唇紧抿,散下床帐:“把衣服穿好!”
“哦。”沈芙后知后觉看了眼自己。
又觉得多此一举,本来就是要去洗澡的。
……
洗完澡后的沈芙真的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身子一进入到热水里,浑身都舒适了。紧绷的精神,那种事后喷薄的情绪慢慢褪去,汹涌的困意便涌了上来。
若非她强撑着,恐怕沐浴的时候就睡了过去。
洗完澡换了身丫鬟送过来的干净寝衣,慢吞吞地从浴房走出来,才看见他坐在桌前,打开装着佛珠的盒子。
这本来才是她过来的目的。
佛珠戴在他青筋遒劲的手腕上,气质分外不搭。好像这种充满慈悲之意的东西戴在了沾着鲜血的利刃上。矛盾又违和。
但他的手指修长利落,戴着却也挺好看。看了看,沈芙似想起了刚刚的景象,赶紧收回了目光,脸上微微一红。
她走出来,走到燕瞻身边。
燕瞻眼也未抬:“洗好了?”
“嗯。”沈芙这时候理智也回来了,语气很好,“天色很晚了,外面也很黑……”
燕瞻问:“你想说什么?”
沈芙咬了咬唇,然后眼尾讨好地上扬,说出自己的目的:“我想在夫君这里睡……”
第36章 第 36 章
她现在走两步都能睡着, 腿都站不稳了,还要让她走回问梧院,这岂止是酷刑?
沈芙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和她同处一室, 又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只能自己独处一室的怪癖。
但她是真的走不动了, 她不想为难自己。
燕瞻的手指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 表情看起来很是平静,没有被冒犯的感觉。
想来他应该是没有这种怪癖的,见他没说话, 沈芙又走近了两步来到他身边, 实在是困得受不了了,抱住他的手臂晃了晃,揉了揉眼睛道:“夫君,我真的很困……”
她在他耳边又开始哼哼唧唧的了, 很像她刚刚在床上发出的声音。
燕瞻拉下她的手, 站起身,应了一声:
“嗯。”
“嗯!”得到他答应的沈芙立刻就松了手, 往床边走去。
掀开床帐, 在她沐浴的那段时间里,被褥已经新换了一床。
脱掉鞋, 拉开被子躺在厚实柔软的床上, 沈芙一闭上眼,再也没有思绪多想, 身体的疲惫就将她拉进了梦乡。
下人换好了热水, 燕瞻洗完从浴房出来,揉了揉眉骨, 也觉得有些疲倦了。
掀开床帐,入目就是一条光滑白皙的腿, 压在了被子上。
沈芙睡觉的时候大部分时还是很安静的,今天也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怎么样,一条腿大喇喇地伸了出来,占据了大半张床,此时睡得正香甜。
燕瞻看着她大摇大摆的睡姿,倒是和她人一样,得寸就进尺。
难得有些后悔让她留下来了。
在床边坐下,深呼一口气闭了闭眼,燕瞻先去熄了两个炭盆,然后才回到床上,握住她的脚踝放进被子里,空出半边的位置躺了上去。
好在接下来沈芙睡得很乖,呼吸平缓,再没发出什么动静。
燕瞻闭上眼,也慢慢睡下。
……
从窗户里照射进来的阳光涌入床帐,昏暗褪去,渐渐明亮起来。
沈芙昨天晚上实在太累了,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后面发生了什么完全不知道。
一缕调皮的阳光穿过床帐的缝隙钻进来,落在沈芙安睡的眉眼。
没过一会儿,就见她眼睫轻轻动了动,睡饱了的沈芙慢慢掀开眼帘。
看见陌生床顶,沈芙眨了眨眼,还没有完全清醒。又闭上眼酝酿了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拥被坐了起来。
脑海里渐渐清醒了,这是燕瞻的床。双手揉了揉眼睛,偏头往外看了一眼,果然已经天光大亮。
好在今日早上不必去和婆母请安,就是睡晚了些也无事。
想到这里,沈芙又自在地躺了回去,在被子里伸了伸懒腰。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沉稳的脚步声走进来。
沈芙听到好像有什么放在了桌上,然后脚步又往左边而去。
沈芙是已经清醒了,但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喜欢赖一会儿床再起来,更何况她感觉双腿有点酸软,更不想起了。
心里正想着,嬷嬷怎么还不来找她呢?
忽然床帐被人掀开,晨练完洗完澡的燕瞻低头看了过来,看着还懒散躺着的沈芙,微微俯身说了句:“你每天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的?”
沈芙睁着眼,撞入他的视线。虽没有否认,但是还是稍稍掩饰了一下:“我昨天很累啊。”
语气听上去颇为理直气壮。
燕瞻扯了扯嘴角:“如此懒散,怪不得春.宫.册学得不怎么样。”
沈芙耳根又烧起来了!
“……”
燕瞻说完就起身离开了,丢下一句话:“你的嬷嬷已经在院子里等了你很久了。”
床帐落了下来,挡住了他的身影。
沈芙红着脸难得生气了,心底哼了声,还说她学得不好,他一直大力地顶就很好吗?!
到底没敢说出声,听到嬷嬷在院子里等她,沈芙也不赖床了,立刻坐起来下床。
——
回到问梧院,方嬷嬷就笑眯眯地和沈芙说:“我一去到世子的院子,就听到有下人在偷偷说,昨天晚上世子给伺候的下人都给了封厚的赏赐!”
“又听她们说,世子妃也在院子里睡下了。”方嬷嬷听着极为开心了,如今下人恐怕都得知了这件事,“不是说去给世子送佛珠的,怎么就……?”
沈芙哪里还想回忆昨天的事啊,捂着耳朵躲避,坐下塞了块糕点进嘴里,累了一晚上,她现在饿得要命。
“嬷嬷,你就别问了,我现在好饿啊……”
“好好好,我不问就是。”方嬷嬷让青芦她们把准备好的午膳都端进来。
总之,圆房就好。
吃完了午饭,沈芙闲适地躺在美人榻上撸猫,新年第一天,她就想舒适地躺着。青芦把上个月王府后院的账本拿了过来,沈芙让她先放着,待会儿再看。
得知她和燕瞻圆了房,方嬷嬷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眼角的细纹都堆叠起来了,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沈芙给多多喂了一条小鱼干,多多吃完后心满意足地舔了舔爪子,又‘吨’地一下躺下,露出了肥肥的肚皮要沈芙摸。
这小懒猫。
方嬷嬷这时候在沈芙耳边道:“如今你和世子已经圆了房,就没有必要再分房睡了。找个机会你去和世子说一说此事,让他搬回问梧院吧。”
这问梧院本来就是燕瞻的院子,只不过沈芙嫁进来占了,他当时没有与她同房的想法,才搬去了问枫院。把院子留给了沈芙。
而问枫院占地不大,其实就只是个偏院。
燕瞻虽然残暴,但是皇室子弟的风范教养还是有的。
他一个堂堂亲王世子一直屈居偏院也不是个事。而且方嬷嬷又想,既然两人已经圆房了,若还分院别居,让人看着也不像话。
一听方嬷嬷让自己去和燕瞻说让他搬回问梧院,沈芙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皱了皱鼻子拒绝:“我不要。”
为什么要她去说啊?她不去!
方嬷嬷:“为什么不要?”
沈芙就不说话了。
这种话她怎么对燕瞻说啊?而且他这种强势的人,又怎么会听她的话呢?
昨天晚上她实在是累得不行了,才不管不顾地和他说想留下来。现在让她再说这种话,她……也不是做不到,就是不想。
方嬷嬷看她那不情不愿的样子,就知道她倦怠懒散,得过且过的毛病又犯了。
可是在方嬷嬷看来,既然世子愿意同房了,那再趁热打铁不是好事么?沈家那边,说到底也是个未知数,而且芙儿这个娘家是靠不住的,只会趴在她身上吸血。既然如此,她现在在安王府若能得到世子的心,岂不是更好?
这孩子,怎么就是算不清这笔账。
方嬷嬷深知沈芙的性子,便道:“若是以前世子对你冷漠无视的时候你不去也就罢了,嬷嬷定然也不会再劝说你。可是你自己想想,你在安王府这一年,什么都做了,得到了王妃婆母的喜欢,与世子之间也没那么疏远了。好比你十分做了九分,成功就在眼前,眼看境况越来越好,何不趁热打铁,把最后一分也做了才是最有利的!你自己也知道,半途而废不是什么好词!”
“而且世子搬进偏院也是因为你,你主动开口,也是应当。”
果然沈芙听完以后就沉默下来了,脸上的抗拒也淡了些。
方嬷嬷笑了笑。
这孩子,就得激一激她才行。
——
因是过年,京城官员休假七日。
连燕瞻也只是头两日出去了不知道是处理什么紧急的事,接下来的时间大部分都在家中,难得有见他这么空间的时候。
他难得在家中,此时不提,更待何时?
方嬷嬷的话沈芙不是没有听进去。
若是之前她与燕瞻见面不识的状态,她必定是懒得管,随遇而安的。但现在,他看上已经接受了她这个替嫁来的妻子。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她稍作一点努力让他们夫妻的关系看着更平和些,至少能面子上看得出相敬如宾的状态,让她在安王府更有底气些,也无不可。
这两天沈芙就在思考着怎么开口。
她想着既然自己向他开口了,最好还是一次性成功了,不然多丢脸。
……
下了好几日的雪开始停了。
京都在漫天的银装素裹之中,将最后一点温度都掩藏。
书房里只点着两个炭盆,分明还是冻得彻骨,燕瞻写字的手却稳定如常,手下走笔如龙,笔锋隽逸。不过一会儿,宣纸上就出现四个行楷大字:守株待兔。
青玄站在桌前汇报道:“宫中传出消息,家宴过后,陛下私下召了二殿下进御书房,应是把去南林一带巡盐的任务交给了二殿下,过了这个春节,陛下就回会在朝堂上宣布,二皇子此时应该已经在做准备了。”
“南林。”燕瞻今天颇为闲适,倒有心情练练书法,在纸上写下“南林”二字后才道,“南林布政使是我父的部下,逢年过节都会来信问候。让二皇子去南林,就看他能巡出什么来了。”
要么,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要么,暗中做下手脚,给承正帝发落的把柄。
青玄道:“二皇子接下这个任务表面上就是和您作对,想必太子不会什么都不做。”
燕瞻嗯了一声,是推波助澜还是其他,拭目以待。忽然手下一顿,停了一瞬又提笔继续,眼皮也未抬:“在外面做什么,进来。”
平静无波的声音落下,房门就被人轻轻从外面推开。沈芙冒了个脑袋进来,手上还端着一碗红豆莲子羹,探头看了一眼:“今日天气寒凉,我特意让小厨房做了些甜汤,想着夫君今日在家便送了过来。我没有耽搁你议事吧?”
她刚刚来到门口,其实什么也没听见,就被他发现了。
下了几日的雪开始融化了,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这天气更加严寒了。沈芙为了保暖,晚上睡觉时屋子里都要摆许多炭盆才行,今日出门,身上也多穿了件厚绒夹袄,外面还披了件狐绒大氅,就差从头到脚把自己包起来了。可是他这书房,也就角落摆了零星两个炭盆,比外面也没好多少,进来也是寒冷的。
难不成他们习武之人就不怕冷的么。
见沈芙进来,青玄对她行了个礼:“见过世子妃。”然后便很有眼色地推门出去了。
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沈芙端着红豆莲子羹走到他的书案前放下,探眼看了看他写的字,心想,他也不全是武夫嘛,这一手字体十分苍劲凌厉。
见燕瞻放下了笔,沈芙这才把碗朝他手边推了推:“夫君不尝一下嘛,还热着,很甜的。”
“很甜的”三个字落入燕瞻耳中,成功让他的眉头微蹙了蹙。放下笔,燕瞻端起那碗莲子羹,喝了一口。
沈芙见他喝了,也高兴起来,话多起来与他闲聊。指着他刚刚写完的字道:“没想到夫君从小就军营,还写得如此一手好字,对比之下我真是惭愧。”
对比他的字,她的字可真是像蚯蚓钻洞,歪歪扭扭。不过她从小没什么条件练字,也不是她的错啊。
长大了也就随便了,好在没有谁会无缘无故让她露一手。
“既知自己写得丑也没见你勤加练习,我看你,”燕瞻放下手中尝了两口的甜汤,“还不够惭愧。”
她口中的“很甜”确实不假,这大概是他一生喝过最甜的一碗红豆莲子羹。
沈芙听他这么一说,很是心虚地咧了咧嘴。谦虚道:“比起夫君武能上马定乾坤,文能提笔安天下,我确实自愧不如。”
沈芙又仔细看了眼,他的字写得确实很好看,不同于其他人规矩的走笔,他的横折撇捺都自有气势与风格,与他身上的强势压迫感如出一辙。
“听说夫君十三岁就上了战场,还有时间练字吗?”沈芙摸着下巴好奇道,“军营里的生活应该很枯燥吧?”
她絮絮叨叨地问,燕瞻写着自己手上的字,有一搭没一搭地回。
沈芙又问:“在军营里每天都要训练么?都训练些什么?”
“刀枪剑戟,排兵布阵。”
“哦。”
沈芙看着他写的那张“守株待兔”笑道:“小时候我读守株待兔这个故事,只觉得这个人真蠢啊,怎么会有兔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撞上来呢。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就是人不能想着不劳而获。可是长大了却发现,道理从来不止一个。我小时候也听过前朝大将军的事迹,他把持着重要的关隘,耐心等待敌军的到来,然后一网打尽。在军事上来说,耐心足够,守株待兔也是一种极为重要的作战方法,对吗?”
燕瞻应声:“对。”
“那夫君能不能再和我说一说,战场上都会用一些什么兵法?”沈芙兴致勃勃地问。
她对这些目前也只是纸上谈兵,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对这些感兴趣。
而且她今天倒是过于热切,主动给他送甜汤,又围着他问这许多问题。
她如此有心,顶着一张笑脸,让他倒是不好泼她冷水了。
燕瞻便就挑了其中一个战役的战术说与她听。只是这些若非常年带兵打仗的人,要完全听懂并不容易。
只是没想到沈芙听完却连连点头,一直认真地嗯嗯。
燕瞻抬眼:“你一直点头,是都听懂了?”
没想到沈芙完全不加掩饰:“没有啊。”
“……”
燕瞻刚皱眉,就听沈芙继续说:
“可不管我有没有听懂,我都在认真听夫君说话,并给予回馈呀。”她嘴角弯弯,眼睛水润氤氲。
柔软的话音让燕瞻也难得有些许怔愣。
静静看着她,扯了扯嘴角道:“你倒是有理了。”
见状沈芙趁热打铁,仰着下巴终于顺势说出自己的目的:“其实我确实有一些不懂的,要不然夫君搬回问梧院吧,我还有很多想问的呢,这里也太冷了。”
燕瞻眉骨挑了挑。
看来这就是她在他这里磨蹭许久的目的了。
她提出要求的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一层一层递进,连他都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他只是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及此事。
薄唇漫出一丝了然的笑意,反问:“这是你自己的想法?”
沈芙点头:“是。”
她笑容盈盈,看着明媚而生辉。
“那便如你所愿罢。”燕瞻放下了笔,转头看她,“还有事?”
“没有了。”沈芙笑容更盛了,“我就不耽误夫君写字了。”达成目的她就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只是转身走了两步,想了想还是转回身,看着他喝了两口就放下的红豆莲子羹:“这羹汤夫君不喝了吗?”
燕瞻还没开口,沈芙便把这甜汤端了起来,贴心地说:“这甜汤恐是不合夫君的口味,下次我换个淡一些的好了。”
很多时候,沈芙的洞察力是很敏锐的。
燕瞻并没有反对。
——
回到问梧院没多久,沈芙便吩咐几个下人,去问枫院将世子的东西都收拾好。
方嬷嬷一见便知事情成了。
其实在她看来,两人既已经同房了,世子搬回来也是迟早的事。
她让芙儿主动去提,也能表现她的关心,一举两得的事。
沈芙做完了此事身上也算松了一个担子,回来后就把多多抱在腿上玩,看它挣扎得四脚朝天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多多是一只非常识时务的猫,见挣扎不过就讨好地舔了舔她的手心,痒得沈芙咯咯笑。
丫鬟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发出了一点动静,惊扰到多多,吓得它顿时四处逃窜,一刻也不带犹豫的。
沈芙啧啧了两声:“胆小鬼。”
接下来,沈芙休息了两日终于开始动工,看起了上个月的账目。因为堆积了很多,一看就看到很晚。
吃完了晚膳,又继续挑灯夜读,直到眼睛都酸了沈芙才合上手中的账本,决定明天再看。
现在已经到她睡觉的时辰了。
沐浴完换了一身浅云色寝衣,擦干了头发沈芙就要爬上床睡觉,方嬷嬷提醒道:“世子还没回来呢!”
沈芙这才想起,燕瞻的东西已经从问枫院都搬过来了。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暗不见五指,他还在忙么?
沈芙忽然想到一件不方便的事情来:以前他们分居也便罢了,现在既住在一起,他又回来得这么晚,难不成以后自己天天都得等他么?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而且他几乎天天都回来得很晚,让她等这么晚,无疑是一种煎熬。
沈芙内心忽然有些许的后悔。
忍着困意,不甚情愿地在桌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醒醒神。
可是夜太黑,屋里的炭盆太暖和,勾得人昏昏欲睡。
沈芙勉强等了一会儿眼皮就不断地往下落,实在难以抵挡困意,揉了揉眼睛,就听到门外传来丫鬟唤一声:“世子。”
接着紧闭的房门便被推开,一股刺骨的寒风吹进又很快被阻挡在门外。
沈芙见他进来,站起身迎了过去:“你回来了?”
她的眼里还带着困倦的水光,脸带粉霞,玉软花羞。青丝垂下,围在纤薄的肩颈,神态已有一股妇人的娇慵软媚。
连她的房间里,也是暖热不可言。
沈芙拿出给他准备好的寝衣,抬眼看他:“时间不早了,早点安歇吧。”
燕瞻接过来,抬腿往浴房走去。
沈芙很想先爬上床睡觉,又怕这样惹他不悦。好在没过一会儿燕瞻便从浴房走出来。
见她还在等,他抬腿往床边走去,道:“下次不必等我,你自己睡就是。”
“好。”沈芙一听,乖巧地点了点头,心里很是高兴。
因高兴,还极为殷勤地要接过他手里的大氅帮他挂上,看起来尤为体贴。
门外好似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燕瞻眸光一闪,扯过沈芙手里还没挂上的大氅利落一甩,这时一支利箭破窗而入!沈芙眼睁睁地看它穿破窗户飞来然后被燕瞻挡下。
从小到大没见过这种场面的沈芙倒吸一口冷气,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了,一刻未曾犹豫,飞快地跑到床后躲下。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将一个装衣服的箱子挡到了身前。
动作快得燕瞻下一刻转身就没看见她的身影。
“……”
好在那箭只射了两下,就被王府侍卫发觉拦下。
外面一阵刀光剑影,很快青玄在门外报:“殿下,刺客已被拿下,但都服毒自尽了。”
燕瞻将大氅丢开,拍了拍手淡声道:“知道了,把人带下去地上清理干净。”
“是。”
门外的动静消失,燕瞻这才揉了揉鼻骨:“还不出来,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沈芙听了下外面确实没有声音了,这才慢吞吞地起身走出来,心有余悸。
她之前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哪成想他一来就有刺杀,这么危险,他也太晦气了!
“那些刺客都解决了吗?”沈芙往外看了眼,心有惴惴地问。
“嗯。”燕瞻安然在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这么快啊?”沈芙眨了眨眼。她还以为还要经历好一会儿的围剿拼杀呢。能闯入安王府的刺客,应该是有些本事的才是。
燕瞻喝了一口茶,语气慢条斯理:“有你跑得快?”
第37章 第 37 章
沈芙身形一顿。
“……”
不跑快些万一被射到了怎么办。
“我若是武艺高强的女将军, 刚刚我一定会奋不顾身地挡在夫君身前。可惜我只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挡在你面前或者犹豫扭捏不走才是给你拖后腿,”沈芙眼睛弯了弯, 又替他倒了一杯茶, “我不懂刀剑, 留着也是给夫君添累赘,跑快些才好。夫君刚才辛苦了,可知刚才的刺客是谁派来的?”
“明日就知道了。”燕瞻喝了一口放下茶杯。起身往床边走去, 又道, “嗯,你很是聪慧。下次,也要躲好了,别给我添累赘。”
是对刚刚沈芙的话的赞同。
虽然那几支箭不会伤到她, 但无谓拉扯只会影响到他。
沈芙笑了笑, 点头:“我知道了。”也赶紧跟了过去。
看他就要上床休息,刺客一事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燕瞻已经掀开芙蓉帐, 在床上躺下闭上眼。
他习惯睡在外面, 沈芙只好爬上床睡里面,只是爬到一半, 又心有余悸来了一句:“不会等我们睡着, 又有刺客来吧?”
燕瞻闭着眼眼皮也未抬:“今日青玄会在院中值守。即便有……放心,等你被惊醒, 刺客也早已经被解决了。”
沈芙想了想:“也是。”
“还有, 你最好现在从我腿上下去。”
“……”
沈芙立刻收回手,刚才她只是被吓到了, 不确定才又问一遍。但她不是杞人忧天的人,得到了燕瞻肯定的回答, 她爬到里面躺下,很快就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虽然床上多了一个人,但或许是时间已晚,又或者是受了点惊吓有点疲惫。沈芙也没精力去关注身旁睡着的人,屋子里暖融融的反倒是一夜睡得安沉。等第二天她睡到心满意足起床时,身边早就没了燕瞻的身影。
也好,省得早上刚起来又要与他几番寒暄。
洗漱完坐到桌前,喝了一口温热的粥,肚子里都舒服了。
方嬷嬷已经用了早膳了,就在另外一边坐下陪她。
“听说昨天晚上院子里来了刺客,没什么事吧?”
沈芙咽下嘴里的粥,摇头:“没事,那几个刺客很快就被王府侍卫解决了。”后来她睡下也没被什么动静惊醒,应该是都处理完了。
“什么人敢擅闯安王府?”方嬷嬷嘀咕道,“胆子也太大了,王府守卫森严,岂是几个刺客能闯进来的?”
沈芙也不太清楚。
昨天那些刺客,看得出来武艺很是高强了,否则也不能穿过重重守卫进到内院。
至少沈芙嫁进王府以来,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事。
第一次……沈芙放下勺子,心里仔细琢磨着这几个字。不仅是第一次,而且那几个刺客被擒拿后都死得干净利落,像是早有准备。且就在燕瞻回房不久就发生了刺杀。
回想起昨天他平静从容的神色,似早有预料一般,沈芙忽然又想到昨天中午他写的那副字:守株待兔。
燕瞻,该不会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场刺杀吧?
沈芙脑海里千头万绪一闪而过,最终只是摇了摇头,算了,这些事,她多想也是无益。
……
冰雪消融,融下的雪水沿着屋檐一点一点滴落。
书房里,燕瞻难得有些没睡好,修长的指骨屈起撑在额头,双目微阖。
昨天晚上屋子里她放了好几个炭盆,整个屋子都透着火热,对于燕瞻来说温度实过于高了。
青玄将昨日在刺客身上查到的信息禀报上来:“几个刺客面容陌生,看长相也并非京城人士,搜遍全身也无任何标识,应是背后之人不想让人发现身份,从外地请来的刺客。但即便这样,属下还是从这群刺客的鞋底查到只有在城南一带才出现的落叶,顺藤摸瓜查到他们的落脚之地是一座破庙,在破庙里翻出了这些金银以及一份王府的地形图。”
这些本没什么重要的,若要买凶杀人,背后之人提供这两样东西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绘制王府地形图的纸张,是二皇子名下经营的店铺才有。
一环扣着一环,这些证据都非常隐蔽,且若稍微大意忽视就能错过这些线索。
但一旦查出来,直指二皇子无疑。
二皇子接下了南林巡盐的任务,南林布政使又与安王府来往密切,二皇子既接下了这个任务,就难免会与燕瞻对上。所以他暗中派刺客前来安王府收集线索,这个理由就十分顺理成章了。
但一则谁人不知安王府守备森严,要闯进来拿什么与南林布政使刘信林往来的线索无异难如登天,二则那些刺客留下来的指向证据虽然对常人来说隐蔽,但对于擅刑讯的王府侍卫来说要查到却轻而易举。
那么,这背后指使之人是不是二皇子,就要另说了。
特别是,那背后之人恐怕也不知道燕瞻与二皇子早已经站在了一边,所以才会设下此离间之计。
而设下此计对谁有利,答案呼之欲出。
太庙祭祖一事,让太子失了帝心,反之二皇子得到重用,太子已经着急了。迫不及待要借燕瞻之手来对付燕泽,让燕泽的南林巡盐之行多加阻碍。
燕瞻听完脸上没什么反应。
青玄难得看到世子青天白日闭目假寐,想了想试探地问:“世子爷昨日没睡好?”
难不成是搬回问梧院不习惯了?
燕瞻这才缓缓睁开眼,不咸不淡地看了青玄一眼。
青玄意识到自己刚刚多话,连忙紧闭嘴巴,不再多问。
燕瞻写下一封密信,以独特的方式封□□给青玄:“把这封信暗中送到刘信林手上,他知道该怎么做。”
青玄:“是。”
……
等冬雪完全消融之时,七日假期就已经结束了。燕瞻又重新回到了早出晚归的状态。
因为他特意交代过沈芙晚上不必等,他每日起得又早,所以每天基本上她醒来已经不见他的人影,他回来时她又早已经进入了梦乡。
她这个人睡眠又一贯好,一点无关痛痒的动静是吵不醒她的。
所以到现在,其实同房后两人关系好像与之前也没什么差别。最多只是从两个屋檐下变成了在同一个屋檐下而已。
他大部分时间都是淡淡的,很难让人看出他的情绪。
当然,沈芙也没怎么留意就是了。
新年过完,大事小事杂事一大堆,沈芙要管着偌大的王府的账目,每天也不是很得闲。加上又来了月事,所以累了一天每天很早就睡了。
等过完元宵雨水又变多了,天气阴湿湿的,让人心情也变得沉闷。
沈芙躺在美人榻上,摸着多多都显得有气无力的。
刚刚方嬷嬷亲自下厨给她煮了一碗薏仁小米粥,好久没尝过这个味道了,沈芙一个不小心就吃撑了,靠在窗前消食观雨。
天色已晚,雨又下得极大,想必燕瞻今日不会回来了吧。
方嬷嬷进来见她这副懒怠的模样,忍不住笑着道:“下这么大的雨,你也不知道遣个人去问一问世子什么时候回来。朝夕不侍,好在世子不在意了。”
方嬷嬷也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指责沈芙的意思。
只是自从上次圆房后,沈芙的月事也走了,他们也没再次同房。
虽说是世子早出晚归,两人碰不上面,但也已经大半个月过去了。
嬷嬷爱唠叨,沈芙早就习惯了,也习惯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而且她今日也不知是因为吃撑了,还是外面的雨声吵得,她有些心绪不佳。
方嬷嬷见她嘟着个小嘴,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了?”
“没有。”沈芙抱着方嬷嬷的腰撒娇,“这雨下得好烦啊。”
方嬷嬷不知道想到什么,叹了叹气:“这个时节就是这样,再过段时间就好了。要是觉得烦,我让人去给你买两个话本子回来好不好?”
沈芙立马又开心起来了。
最近新出的话本子确实有趣,她一看就看入迷了,加上晚饭吃多了消食,沈芙一不小心就看晚了一些。
不过也就比平时睡觉的时间晚了一个时辰,沈芙就果断地放下了话本,决定明天再看。
洗完澡换了干净的寝衣爬上床,沈芙只让丫鬟熄了一半的烛,她也不确定燕瞻今天晚上回不回来。每天晚上她都会留一半光的以便他回来。
好在她这个人睡眠好,就是点了烛她也能很快睡着。
可是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沈芙躺下后本来半刻钟不到就能睡着的人,今日闭上眼却总觉得心烦意乱,时不时翻个身,怎么都睡不着。
也不知道是吃撑了还是外面的雨声听着烦。
“唉……”沈芙躲在被子里,忽然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气,无聊地看着床顶。
这时房门被推开,已经很熟悉的沉稳脚步声走了进来。
燕瞻回来了?
沈芙听到他的动静,反正也睡不着便坐了起来,从芙蓉帐里钻个脑袋出来看了一眼:“夫君回来了?”
燕瞻习惯性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刚喝了一口,耳边竟然传来她带着些许迷蒙的声音。
转过眼就见她安静坐着,乖巧探出半边身体看着他。昏黄的烛光下,小脸粉白,乌发散落,澄澈的眼睛里还带着些许薄雾,分明是已经睡下过的模样。
只是她今日倒是难得,竟然还没睡着。
“我以为今日下大雨,你不回来了呢。”沈芙揉了揉眼睛,看着他喝水,忽然感觉自己也有点渴。
燕瞻放下手里的杯子,好像没看见她带着渴望的眼神,起身道:“外面的雨已经小了。倒是你,现在没睡真是难得。”
“睡不着。”沈芙叹了一口气,“好像今天晚上吃太多了。”
燕瞻:“……”
他真不应该期待从她的嘴里能听到什么正常的理由。
转身就去了浴房。
等燕瞻去沐浴,沈芙也从床上爬了下来,之前在床上翻来覆去太久,她也渴了。喝了一大杯水解了渴,沈芙又重新回到床上,躲进被子里。
反正他一向沐浴穿衣都不需要她伺候的,倒是轻松了。
被子里很暖和,还是她今天让人新换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躺下后依然有些心绪不宁。尽管外面的雨已经渐渐停了。
她整个人窝在温暖的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睁着眼怔怔地看着帐顶上繁复漂亮的花纹。
耳边传来脚步声,很快床帐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拉开。
沈芙顺势转过头去,却对上他微蹙的眉眼。
“你这是换的什么?”
燕瞻手指点了点床上嫩粉色的丝锦软被,感觉头都痛了。
这种颜色,从来就没有在燕瞻的房间里出现过。
沈芙顺着他的手指摸了摸柔软的料子,看出他神色的不喜,眼睫轻轻眨了眨:“我以为你不在意这些,就按着我自己的喜好挑了。”
“这花纹是并蒂芙蕖,刚好衬我的名字,我很喜欢,就让人裁成了被子。”沈芙看了眼他的神色,忽然颇有些失落地说,“但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明天就让人换了吧……”
“……”
燕瞻揉了揉酸痛的眉眼,掀开被子躺下,没什么语气道,“随你。”
随她的意思就是随便她换不换了,沈芙眼角弯了弯,她千挑万选的布料花纹和颜色,很喜欢这床软被,好不容易做好了,肯定是不会轻易换的。
燕瞻难得的让步,让睡不着的沈芙也忍不住话多起来。侧过身,面对着他好奇地问:“上次看见你写的字,我深感惭愧,这几天也决定勤加练习,以避免某些重要的场合露了怯。”
燕瞻已经闭上了眼,淡淡“嗯”了一声。
“只是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练什么字体好,上次倒是看见夫君的字很有气势,能不能给我几张字让我临摹临摹?”
“你自己去书房拿便是。”
沈芙高兴起来:“好,多谢夫君。”
“赠人呢,也可吗?”沈芙忽然又问了句。
燕瞻:“你要赠谁?”
“唔……没谁,就是几个亲戚什么的。”
“嗯。”
沈芙更高兴了,为表感谢,“夫君明日早上要不要喝红豆莲子汤?这次我让人少放一些糖,一定合你的胃口了!原来你不喜欢吃甜的啊。上次我是按我自己的口味放的,倒是没注意这些……”
她碎碎念个没完。
燕瞻却不回答了。
房间的蜡烛吹得只剩下床边一盏,烛光昏黄,落进芙蓉帐里更显隐晦绰约。
沈芙说完后没听到他的回答,又叫了一句:“夫君?”还不见他回答,身体靠近了些,一只手臂撑着身子探过去,大着胆子手心在他面颊上方挥了挥。
睡着了吗?
又凑近了些,忽然手腕被人紧紧握住。昏暗中他低沉的嗓音响起:“看来你是不怕我了。”
他的手臂微微用力,沈芙就不受控制地趴到了他的胸膛上。身上滚烫的热度直直印在手心,烫得她手指忍不住蜷了蜷。
他身上怎么会这么热!
沈芙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的,刚刚下床了一会儿,手指就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在沈家被冻出来的毛病。
“唔……”沈芙小声说了一句,“我见你没说话,以为你睡着了。”
燕瞻慢慢睁开眼,唇角扯了扯:“你话那么多谁能睡着。”
沈芙:“……那你不回我?”
“没完没了。”
意思是,若他理了,她就没完没了了。
沈芙难得自省,她也没有说很多话啊。
他身上的温度传到她的皮肤,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浑身好像都热起来了。
她还趴在他身上,第一次居高临下看他,晦明晦暗的光线里,也能看见他高挺的鼻梁,紧抿淡冷的薄唇。
只是那双深邃的眼里,似有什么情绪在暗涌,与他的体温一样炙热。
沈芙直勾勾盯着他的眼,忽然抬起腿整个人都跨坐在他腰腹,低下头轻轻贴上他的薄唇。
红着脸,紧贴的双唇间溢出一点靡软的声音,“那我……就闭嘴吧。”
唇上贴来软嫩的触感,有些温热,有些湿漉。
她闭嘴的方式,倒是独特。
燕瞻没有反对,反而任由她动作。
沈芙其实刚才就是心血来潮,恶从胆边生,便亲上去了。
但她会的,也只仅限于贴着他的唇瓣蠕动两下,再轻轻含了含……倒是在他嘴上弄了些口水。
因着她俯身的动作,领口散开,露出一截嫩白的肩窝和精致的锁骨,在他眼前晃动。
燕瞻被她毫无章法的亲吻弄得呼吸重了些,又见她迟疑停下,喉结滚了滚,手心握住她的腰:“继续。”
继续……?
沈芙亲了亲他的唇,脑海里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画册,湿濡的吻落在他的下巴亲了亲,拉开他的寝衣,埋头下去,柔软的红唇印在他脖子,喉结,再往下……
可就她这慢吞吞,轻得像挠痒的动作,再等下去,就要天亮了。
他没这个耐心。
燕瞻难耐地闭了闭眼,从被子里将她直接拉上来,芙蓉帐轻摇晃荡,他却一眼就看清了她靡红的小脸,微微凌乱的青丝以及红唇上挂着的银丝……引不起怜惜反而让人想把她弄得更迷乱更柔软。
他也顺着自己的心意这样做了。
抱着她的腰一翻身,两人顿时调换了位置。燕瞻手掌摁着她的手腕强势地摁在枕边,俯身滚烫的吻落在她柔嫩的颈,埋在她的黑发里亲了亲,嗓音喑哑,似乎变得不再淡漠不再冷静:“你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我……”沈芙嘴唇动了动,他的身体便覆下来。
她又不敢看了,一切变得太直白,让她竟觉得一盏烛火也变得刺眼,不知是害羞还是什么,紧紧闭上眼。
燕瞻看她红着一张脸,眼睛紧紧闭着,微微起身掀开床帐,将最后一盏蜡烛熄灭。
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只有朦胧看不清的月光落在窗边。
她的腿纤细白皙,轻而易举就被燕瞻拉住圈在自己腰上,他一手掐着她的脸颊,低头重重地吻住她湿软的嘴,将那要脱口而出的哼声堵住。
第38章 第 38 章
这次似乎与上次不一样。
沈芙之前还嫌他力气太大, 没想到这次才是真的……用力。
原他之前还手下留情了。
他好像并不热衷此事,她就以为他不太近女色,才敢这样大胆的。可没成想是她想错了。
一开始还是舒服的, 可越到后面她几乎就不怎么受得住了。她有时候确实爱掉眼泪, 那些眼泪好像还没有她今天晚上流得多。
早知如此, 她就该早点睡下才是,但再后悔也已经晚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燕瞻脖子上的汗珠沿着喉结滚落下来, 许久, 他才低头亲了亲她眼尾的泪珠,然后起身掀开床帐。
耳边传来他穿衣的声音。
不一会儿门开了,她又听见他吩咐下人备水。
已经子时了,外面夜色无比深重。
房间里他重新亮了烛, 驱散这一室的黑暗和旖旎。
燕瞻走到床边坐下, 挥手掀开床帐,借着蜡烛的光, 更看清了她红肿的眼。
柔顺的青丝从肩膀围绕下来, 倒真的是乌云坠雪了,还有几缕泪湿的发丝贴在她白皙的脸颊, 乌白相缠, 香艳又靡软。
他拍了拍她的腰,难得薄唇勾起:“又这样, 不是你自己要亲我的?”
沈芙转过去, 并了并双腿,感觉浑身都黏黏的, 小脸紧紧埋在软被里。
她今天心情有些沉闷,所以才鬼迷心窍了。
……
洗完澡出来, 已经很晚了。床上一片泥泞的软被也被换上了新的干净的被褥。
沈芙身疲力乏,爬上床躺下盖上被子。
很快他也从浴房出来,在她身边躺下。
沈芙睡觉习惯性地缩到里面,所以两人之间还隔着不少的位置。交.合的时候很火热,等到了睡下,又变成了各自安睡的状态。
沈芙终于有了困意,双臂安分乖巧地摆在被子上,很快就睡着了。
蜡烛吹灭,房间里只剩一片黑暗与寂静。
耳边传来她平缓均匀的呼吸声,燕瞻也慢慢闭上眼。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雨滴溅在小小的水坑里,溅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湿湿冷冷的。
沈芙睡觉通常来说都还算安分的,只是今日不知是被外面的雨声惊扰还是做了什么噩梦,一晚上都睡得不太规矩,时不时地翻一个身,手臂还直直地朝着燕瞻面庞而来。
在燕瞻第三次截住她的手腕时 ,黑暗中,他慢慢不甚耐烦地睁开了眼睛。
眼底毫无睡意。
攥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她整个人就滚到了他身边,燕瞻侧过身,低头就欲捏住她的脸提醒她安分睡觉,可触手之下却摸到了一片湿热。
眉头皱了皱。
怎么在睡梦中也哭,她的眼泪还没流完么?
燕瞻忽然想起她今天的反常。过去半个月,他每天回来只能看见她安睡的脸。可原本应该早就躺下睡着的人,今天很晚直到他回来都没睡下。
说是吃多了,但他摸了她的小腹,分明是平的。而且晚上吃多了,到那个时候也该消化了。
眼眸静静垂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候睡梦中的沈芙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紧紧禁锢住了不太舒服,想要挣开,可是燕瞻的力气不是她能撼动的,实在挣扎不开,沈芙也就安分了。可能是他的胸口太滚烫,睡着的沈芙习惯追寻暖源,身体动了动,又往他怀里钻了钻,这下整个人都在窝进了他胸前。
手腕还在他手中,可她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看着根本没有要醒的架势。
燕瞻任由她靠着,没有推开。
为了今晚能好好睡觉,干脆扣住她的单薄的脊背,禁锢住两只乱动的手臂,将她纳进了怀里动弹不得。
如此一来,沈芙倒是真的是安分了,下半夜再没乱动。
……
第二天早上沈芙醒过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燕瞻照例已经离开了,另外半边床铺冰凉。
昨天晚上睡下后,沈芙做了个噩梦,确实睡得不太安稳,梦的内容现在已经慢慢在脑海里消散。倒是后半夜,她睡得挺好的,就是睡着睡着实在太热了,连在睡梦中都感觉出了一身的汗,还怎么都挣扎不开。
感觉浑身黏黏的,沈芙一醒来又去洗了个澡,然后吩咐丫鬟,把炭盆子去掉两个。
天气实在太热了。
……
下了好多天的连绵细雨终于停了。
早上晴空万里,阳光明媚,暖暖的照在人身上,让人心情都变好了几分。
沈芙看完了昨天晚上话本上剩下的内容,有些索然无味地摇了摇头。话本的主人公是个从小被父母卖给人贩子,只为了多二两银子给哥哥娶婆娘的苦命女子。瑶娘半生凄苦,终于在年过三十的时候嫁给了一个富商做续弦,眼看着生活好起来了,便想找到那对狠心的爹娘报复回来。看故事前面写得这样激烈,还以为结局会一如既往让人解气,没想到又是无趣的大团圆结局,因为瑶娘回到牛家村的时候一步步了解到自己当年被卖的苦衷,突然就不恨这对狠心的爹娘了,与家人一笑抿恩仇。
没意思,实在没意思。
既是仇,都说报仇报仇,有仇就要报啊!不报怎消仇?
把话本子丢在一边,沈芙交代下去,以后不许下人买这个书生写的话本子了,害她气得午饭都少吃了半碗。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将沈芙的脸照得玉白晶莹。脸颊鼓了鼓,从美人榻上起来。
昨天晚上燕瞻答应她给她几幅字让她临摹,她便去拿了来吧。
他的书房外有专人守着,但不知道是他提前交代了还是如何,见到她来,门口的侍卫并未阻拦。
沈芙推开门,走进内室,满架子的书便映入眼帘。
这其实还是沈芙第一次进他书房内室。从上次看他写的字沈芙就知道他除了是英勇善战的将军,书法也甚是精通,但看到面前这满屋的书映在眼中,沈芙还是有些震惊。
不愧是天家子孙,文学武功,缺一不可。
只看了一眼,沈芙就克制地收回了视线没有多加打探。他平时闲暇写完的字会统一收在一黑漆长盒中,沈芙打开,找了几幅字便离开了。
只是这练字,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沈芙虽然有心想把自己的字练得好看一些,可是她每天要管账,要睡觉,要和多多一起玩,偶尔,歆宁找上来的时候还要和她玩几把牌,又偶尔,出门与几家贵女踏踏青之类的。所以能留给她练字的时间少之又少了。是以一连练了大半个月,她的字别说笔锋,也没比之前的狗爬字好多少。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经过这半个月,沈芙的士气已经非常低迷了,从每天雄心壮志要练十张,到现在每天写一张都觉得累。
以她不甚‘坚毅’的性子,估计要不了两天,她就完全放弃了。
明媚的下午,沈芙坐在桌前,摆好了姿势,正临摹着,刚开始还好好写的,写了几个字又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方嬷嬷在她旁边做绣品,看她这样子,好笑道:“就你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啊,你要是个读书人就完了,怎么考的上功名哦。”
沈芙却笑了笑,并不在意:“世间人各有异,我做不了读书人不做就是了。不必为自己的弱项而为难自己。”
方嬷嬷笑了笑。
沈芙又低头写字,午后的阳光落在纸上,将纸张都染得透亮,让沈芙的手微微一顿。
“说起功名,”既然写坏了沈芙干脆就不写了,抬起头看着日上中天灿烂不可直视的太阳,心有所思,慢慢道,“春闱将近了啊……”
还有不到半个月,沈如山就要参加会试了。
她作为妹妹,应该给他送点礼物才行。
转身拿出一支上好的羊毫笔,一方端砚,一块徽墨,都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用这些送给沈如山,也算是聊表她的心意了。
方嬷嬷看到要送沈如山这么好的东西就心疼。
“就他也配……”
沈芙笑了笑,又拿出一个小四方盒子,一卷书画类的东西放进去,道:“嬷嬷别气,一点身外之物而已,给他就给他了。”
又叫来高虎高明,把装了东西的盒子交到他们手上:“我父亲下衙回府时,亲自交到他手上,告知我这个做妹妹的对哥哥的一点心意了。”
又将一封密封的信递给他们:“还有这封信,切记告知我父亲,非我大哥不能开启。”
高虎高明立刻道:“是。”
等他们走后,方嬷嬷才好奇地上前问:“你还给沈如山写了信?写了些什么?”
沈芙笑了笑:“到时候就知道了。”
第39章 第 39 章
沈无庸放衙回来, 刚到家门口,就见两位高头大马,身体健壮, 身着安王府规制服装的两个侍卫走上前来。
沈无庸身边的小厮倒是有些眼力见, 连忙提醒。
沈无庸赶忙过去邀他们入府。
高虎摆手:“不了, 卑职前来是受世子妃所托,给府中长兄送礼,提前恭贺贵府公子高中!”
“芙儿真是有心了!”沈无庸一听立即眉开眼笑。
高明把礼盒递给沈无庸, 又特意交代了一句:“盒子中有封信, 是世子妃特意交代的,很重要,由沈公子亲启,沈老爷勿动。若开了, 就不妙了。”
高虎高明浑身都是行伍之人的气压, 把沈无庸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倒是吓了一跳,连声道:“自然, 给山儿的礼物, 我定是不会开的。”
高虎道:“那我们就告辞了。”
高虎高明离开后,沈无庸拎着盒子一路进了府中。
只他这个人惯常有些疑心病, 很是奇怪有什么东西不能让他看。想了想, 还是把礼盒先行拎到了自己的书房,打开看了看, 只见里面除了笔墨纸砚, 确实有一封密封的信。
想到那侍卫说开启就不妙了,沈无庸心想, 难道是女儿从哪里弄来的试题?不然怎会提前祝山儿高中?
想到此处,沈无庸心情甚佳, 还是没把那封信拆开。倒是一个小方盒子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副打造精致的骰子!
沈无庸眉头皱起来,这都是什么。山儿都要考试了,还送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真是不像话!
另外一个盒子倒是没什么,只是一副字而已。
将礼盒检查了个遍,沈无庸这才去了沈如山的院子。
一进门,发现沈如山还在废寝忘食地看书,心中颇为宽慰。
他们沈家也只有山儿读书最有天份,十二岁中秀才,又很快过了乡试,虽在上一届会试落榜,但他山儿苦读好学,书院夫子都赞不绝口,今年考中绝不成问题。
沈无庸知道自己虽叫无庸,但实则算是平庸,若非靠着救命之恩有安王爷暗中提携,他这辈子进四品都无望。所以他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大儿子沈如山身上。以期他沈家世代昌盛,子孙延绵,荣华不绝。
“山儿,你二妹妹在王府也惦记着你,给你送了上好的笔墨纸砚过来。”沈无庸踏进门道。
沈如山这才抬头,看到沈无庸手上的盒子,眼神垂了垂,“二妹妹送的,她可真是有心了。”
沈无庸却不甚满意地冷哼了一声:“她要真的有心,送点笔墨纸砚算什么,就应该让世子爷早日提拔你才是。”
沈如山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接过了父亲手里的礼盒,刚打开来看,又听到沈父略带不悦地说:“这盒子里本来还有一副骰子,你这二妹妹也真是不像话,这个关键时刻,给你送这种东西做什么?为父做主,把这东西先收了!”
“骰子”两个字进入沈如山耳膜,让他手一顿,手上动作不稳,盖子都掉了下去。匆忙捡起,沈如山低着头道:“啊,还送骰子,这二妹妹也着实不合时宜了。”
“你知道就好,这种玩物丧志的东西你是碰都别碰,”沈无庸的声音威严了些,“知道了吗?若被我发现……”
沈如山连忙道:“不会的父亲。我天天忙着读书,哪里有时间玩这个。再说了,这种东西又有什么好玩的,我从不沾的。”
沈无庸听完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不打扰儿子读书出去了。
见父亲离开,沈如山松了一口气重重地坐了下来。面带愤恨地看着那盒子,好一个沈芙,竟然敢给他送这种东西。
盒子里还有一幅字,沈如山态度散漫打开,只见上书:“守株待兔”,字体遒劲有力,一看就不是沈芙写的字。
什么东西……沈如山随意丢开,又拿起那封未开封的信,想看看这沈芙到底想做些什么。
信一拆开,就见沈芙软趴趴的字体映入眼帘。
“大兄,见字如晤,展信舒颜。可是二妹妹今日却要带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赌场之事,已经被世子发现,二妹我受了好大的责罚,世子查我在赌场之事时竟无意中发现兄长也屡次进入赌场挥霍。虽我百般为兄长解释,兄长亦有谋骗敲诈我钱财之嫌。我身之财务皆出自安王府,世子虽大怒,但因军务繁忙只赠字一幅,想必无事兄长不必担心。另,妹知兄长亦喜赌场之事,送上精心打造骰子一副。万望兄长收好,切勿让父亲发现。最后,祝兄长春闱高中,心想事成。妹朝朝敬上。”
朝朝,是沈芙的小字,只不过恐怕沈家都没多少人记得了。但沈如山一定记得。
沈如山看完这封信,大惊失色。原来那幅凌厉的字,竟然是出自世子之手!
他诓骗沈芙的事竟然世子被查了出来,赠字便就是威胁!燕瞻现在军务繁忙抽不开身,那等他不忙的时候呢?
燕瞻狠厉的名声人人皆知,只怕……沈如山拿信的手都在抖。不仅如此,他出入赌场的事已经被沈芙发现,她特意送这副骰子来是想干什么?是想威胁他么?
若是她将此事告知父亲……沈如山脑海里闪过几个后果,脸色顿时变得刷白。
柳氏进来给他送羹汤,发现儿子面色虚白,立即上前问道:“山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说着就要走过来摸沈如山的额头。沈如山一把挥开柳氏的手道:“没事的娘,我就是读得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
“那就好。”柳氏把羹汤放下,嘱咐:“读书重要,自个儿的身体也重要。”
儿子高中固然重要,但柳氏还是更心疼儿子的身体。
沈如山:“儿子知道。”
柳氏关上门出去,沈如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重新坐下来打开书,却发现怎么也看不进了。
……
沈如山这人在家中看着道貌岸然,时常对弟弟妹妹摆着好兄长的架子,实则是个胆小如鼠之辈。
一点惊吓就能让他魂不守舍,草木皆兵。更何况是一个岌岌可危就要被戳破在沈父面前的真相,一件来自安王世子的‘赠礼’。
晚上沈如山躺在床上睡觉,熄了光,好一会儿才慢慢睡下。
初春其实还很冷,外面夜色浓重沉寂无声。忽然一道凛冽的寒风顺着未关严实的窗户吹进来,发出飒飒的响声。
一点微小的动静,吓得原本已经睡下的沈如山惊坐起身:“谁?”
半晌无人回应。
沈如山吓得满头大汗,起来叫了下人才发现是窗户没关严。大骂了下人一场,重新躺了回去。
可是即便再睡下,也睡得不甚安稳。
就这样,直到天亮,沈如山醒来却流了满背的汗。
眼底泛着青黑的沈如山神情疲惫,手指紧紧握拳重重捶在床上,咬牙切齿暗骂:沈芙这个贱人!
不仅如此,接到沈芙的礼物和这一封信开始。心思多疑,草木皆兵的沈如山就再没睡过一个好觉。
心中总是忐忑不安,恐他赌博之事东窗事发,又恐世子为诓骗沈芙之事来找他算账。几日下来整个人疲惫不堪,精神更是萎靡。
——
沈芙最近也读了点兵书,其中一句:“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她甚以为然。
可惜她实在不是个写字的好料子,这字不管怎么练都如狗爬一般。只朝朝两个字写得还算入眼。
天光大好,微风和煦。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沈芙写下最后朝朝两个字,颇有些丧气地放下了笔。
正摇了摇头,门外进来一道修长高大的玄色身影。
沈芙抬眼看去,见燕瞻进来,问候了一句:“你怎么回来了?”他今日休沐在家,但是一般这个时候他都在书房。
“换身衣裳。”燕瞻的话语利落简单,进了浴房换了一身更单薄的玄色长袍出来。
他的衣裳大多都是深色,暗沉沉的,不露什么痕迹,与他这个人一样。
待燕瞻出来,沈芙有心向他请教一下。是以举着自己写的字,嘴角弯起,不耻下问道:“夫君觉得我这字写得如何,有没有进步?”
燕瞻步伐一顿。
她表情诚恳,到底留出了点时间出来“鉴赏”她的字,走过去将她举着的纸张拿在手中看了一眼。只一眼,很快就放下。
“比起你之前,也算是有进步了。”
他对他这个妻子的要求不高。
沈芙眼睛睁大,很意外会从他的嘴里能到这样的评价,还以为以他的高要求会被他批判得一无是处呢。毕竟对比他写的字,她这字可以说是惨不忍睹了。
“朝朝何意?”燕瞻指尖在那两个字上点了点。
“朝朝,是我的小字。”沈芙没想到他会问起,解释道,“是我……生母给我起的,有明日朝朝的美好寓意。”
见他没说话,沈芙顿了顿,还是开了口:“对了夫君,我还有一事要对你说。我将你的一副字送给了别人。”
起身先给燕瞻倒了一杯茶。
有些事她即便不说也瞒不过他的眼睛,更何况高虎高明如今虽然听她调遣,但说到底也是他的人。
这安王府的每一处动静都不可能逃脱他的眼睛。她在拿了他的字的时候,就迟早要说的。
燕瞻接过她递来的茶,在椅子上坐下,等她说完。
“你也看到了,我的字写得实在是不像样,”沈芙颇有些汗颜地说,“春闱快到了,我大哥沈如山今年要参加考试。我为表祝愿他金榜题名,将夫君一张字送给了他。之前夫君也答应我的。”
燕瞻见她提起,脸上表情也没什么变化,看着依然平淡,喝了一口茶::“送幅字与你大哥而已,算不得什么。”
沈芙感激一笑:“我知夫君海量。”
“送了什么字?”他突然问。
沈芙:“便是夫君当日在书房写的那幅“守株待兔”,我觉得颇有寓意,便送给大哥了。”
“哦?”燕瞻慢慢抬起眼,“你觉得有什么寓意?”
沈芙却移开了视线:“妾才学疏漏,倒是想不出什么高深的寓意,只觉得他人守株可待兔,我以此赠予大哥意为守株待金榜,就是很好的寓意了。”
“守株待兔,可不是什么好词。”燕瞻道。
“词的含义不都是人赋予的嘛,”沈芙笑着说,“我以美好期望赠之,自然就是好词啦。”
燕瞻慢条斯理重复这几个字:“美好期望……?”
他的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语气却似有疑惑。沈芙终于慢慢对上他的眼,笑意盈盈,无比肯定道:“当然。”
高虎高明虽是他的人,但他既然不知“朝朝”何意,那便是没拆开她的信看过,那她的那些算计,他自然无从得知。利用了他她也深感抱歉,可是这件事她不能有一点疏漏。
在沈芙原来的计划中,她设计沈如山敲诈她的银钱,却一月让方嬷嬷分几次送,为的就是消磨沈如山的意志,让他玩物丧志。又在他即将春闱之际,故意送上骰子一副,表明自己早知他沉迷赌场之事,不知何时会向沈父捅破,让沈如山提心吊胆,不能安心科考。
可是连沈芙也不能不承认,沈如山这样一个丧德虚伪之人,天资何高,无怪乎沈家上下都对他寄予厚望。即便她做了那么多,也不能完全保证沈如山名落孙山。
她只能再加一层,让沈如山害怕惶恐,心神不宁,不能安心。
而这天底下,还有谁,比她这位夫君的名声更威慑呢。
所以她千方百计想了这个借口拿到他的字。
见他的茶喝完了,沈芙非常贴心地上前要重新给他倒一杯,转身递给他:“夫君——”
手腕却忽然被抓住,茶水受力晃荡出来。沈芙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他。
燕瞻静静看着她:“我身居高位,一副字若被有心人拿了也能大做文章,你可明白?”
沈芙顿了顿。
“我明白……”
“我看你还不太明白。利用我在背后做一些小动作,我总要知道你目的为何。”燕瞻深邃的眼眸里没什么怒意,只是看着她的目光多了几分轻哂,慢慢起身走近她,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可惜是我的“海量”助长了你的胆量,让你的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要试图用你蹩脚的谎言愚弄我。”
很多时候,她口中那些花言巧语他懒得深究,也并不在意她拿他的字送了什么人,却厌恶有人在他面前欺瞒成性,谎话连篇,不知悔改。
“狡言饰非,我深厌之。”燕瞻低下头,面无表情地吐出这句话。
沈芙眼睫轻颤了颤。
却没有试图挣开,只是心中震颤难安。不知道他都清楚些什么。他之前的问话,并不是真的问话,反倒是在给她说真话的机会。
她又何尝不知道隐瞒他的后果,当时他在回门那次就警告过她。燕瞻并不是很信任她,或者说并不信任沈家,沈芙隐隐察觉到。所以她的一言一行,其实一直都在他掌控中。
她向沈家“递消息”他本该检查,却并没有拆开她的信,就是在等她主动说明。
而且他的字确实很重要,在他这样的位置,仅仅只是送一副字也能被有心人解读出很多含义,扣上不同的帽子。她送给沈如山的目的应该和他说清楚,她不是不明白这一点。
可是她赌不起。
她知道她自己的行为很下作很卑劣,沈芙很明白自己,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光风霁月道德高尚的人。
被他发现说谎以后她也还是不能说出口,静静低着头,只剩沉默。
燕瞻冷笑了一声:“事到如今也不说一句实话。你现在倒是倔强了。”
“死性不改。”
他甩开她的手,似乎没什么耐心再与她耗下去,起身径直离开。
只留下沈芙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无辜地眨了眨眼。
挑起他的怒气,实在非她所愿。可是她也已经尽力铺垫了,没成想还是搞砸了。
她没有错过他眼底的那份情绪,他并没有多少怒意,相反只有些许哂意。她的谎言让他不快,那也只是因为她违背了他的话,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她也非常明白,他们虽然已经同床,但实在没什么情分。
刚与他缓和了一点的关系似乎又跌到了谷底。沈芙本来想,与他关系缓和了一些,以后和他相敬如宾,做对和气的夫妻也不错,更方便她在安王府混吃等死了。
燕瞻的背影早已经消失不见。
唉……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了。沈芙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心想。
第40章 第 40 章
事实上不说安王府, 就是大半个京城恐怕都在他的掌控下,他能察觉到她的隐瞒并不奇怪。
只是让她烦恼的是,她好像是彻底惹他不悦了。
不是那种初见的陌生森冷, 而是那种不愿看她一眼的漠视。
漠视便漠视了, 沈芙又不是没经历过, 也并不在意。
只是在婆母问她的时候,她有点不知道怎么解释。
儿子儿媳同房,安王妃乐见其成, 甚至也可以说得上高兴了。
毕竟儿子儿媳能和睦一些, 她也安心。
安王妃虽看不出自己儿子有多喜欢沈芙,但既然同房,那就是不厌恶了。
这两日两个孩子一如既往地来给她请安,燕瞻面上看不出有什么不快的, 儿媳也很是温和尊敬。安王妃却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之间的不对劲。
特别是, 她这个儿媳这几天看着颇有些怯弱或者是心虚的样子。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陪着安王妃用完了早膳,燕瞻道军中还有事, 便离开了。
沈芙还稳稳坐着, 喝着一碗蜜花羹。
安王妃等她喝完了,才问:“你与世子最近可是发生了什么不快?”
沈芙喝了口蜜花羹, 听到安王妃这样问, 顿时哽了一下。
放下调羹,抬起头如实道:“是儿媳做了令夫君不高兴的事, 是我的错。”
安王妃也没有追问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若那么好说出口,也不会等到她问了。
“夫妻之间有什么错不错的, 若是你的问题,你解释一番, 再低个头也就罢了。”
沈芙抿了抿唇:“我……就算低头,以夫君的性子,也没什么用吧。”
低头,也得对对她有不忍之心的人低才有用。
燕瞻很明显,不会有这种东西。
“那我就不知道了。”安王妃闲适地站起身,“但有的事不去做是永远不知道结果的。”
……
从昭华堂出来。
其实燕瞻的漠视对她没什么影响,她的一点愧疚也只限于自己确实利用了他的字,又对他说了谎。
只是如今婆母也知道了,她似乎也不好什么都不做。
低头什么的,对沈芙来说,还真不是难事。
如果低头有用的话,她可以低一百个头。
回到问梧院,碰巧见到他从书房出来,沈芙见状连忙上前走到他身前:“夫君,可听我一言?”
燕瞻停下脚步,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表情看着好像在说她又能说出什么。
沈芙见他停下,舔了舔唇角诚恳道:“之前的事,确实是我做错了,瞒着你亦是我不对。我知道你身居高位,一举一动都会有很大的影响,请你放心,以后我绝不会做下此事,也定然不会将你的字再送他人。”
她眼眸睁得真挚:“如此,能否请夫君别再生气了?”
沈芙每一字都说得真心,认错也很是有诚意。
可偏偏该说的,一字未提。
燕瞻忽然走近了一步,身上的压迫感让沈芙忍不住退步,只强行让自己站住了。
“等你真的想清楚了该与我说些什么,”燕瞻低下头,眼眸淡漠无波,长指落在她下巴,明明没有用力,却令人心悸。他话音很慢,“再来找我。”
很快,他抬起头,再没给沈芙一个眼神,径直离开。
……
他一贯是忙的,有时候忙起来几天不回王府都是常事。
晚上沈芙睡觉的时候,看了下时辰,已经挺晚了也没见到他的身影,便知道他今日不会回来了。
也没多想,盖上被子自顾自睡下。
——
按照游僧的指示,燕瞻让人找到了文氏全族埋骨之地。
当年昭仁太子被刺杀,后查出文尚书有通敌之嫌。
承正帝判参与谋害昭仁太子的文氏全族流放三千里,却不料中途文氏全族被刺杀,不知所踪。
历经多时,燕瞻在济阳找到文氏尸骨,耗费多时,一一验证,终于得知这尸骨还少一具。
这也意味着,文氏,恐怕还有人活着。
据说文氏是被一伙山匪劫杀,包括当时羁押的士兵,全都没有放过。杀人之后,那所山匪逃之夭夭,再不见踪迹。
但,燕瞻要查,天涯海角也能查到。
……
血腥阴森的牢房里。
刑架上铁链绑着一个人,中等身材,脸上有一块凶神恶煞的疤,在被沾了盐水和镶了铆钉的鞭子抽打几下后连连哭嚎哀求,涕泗横流。
燕瞻置若罔闻。
青玄递来泡好的茶,燕瞻接过来低头轻啜一口,怡然从容。
“啊啊啊啊啊疼死我了,我真的不知道啊……当年都是大哥鼓动我们去杀的……”那人鬼哭狼嚎,一个劲儿的求饶,“大哥死了,我也不知道为,为什么要刺杀那群流犯……”
燕瞻:“继续。”
“没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啊!!!”又受了几重鞭的匪徒哭得面目扭曲,尿了裤子。一股腥躁的味道顿时传来。
燕瞻放下茶盏,抬眼冷漠道:“我是说,继续打!直到他想起来什么为止。”
抬腿便要离开这恶臭的刑房。
“我,我想起来了!”那匪徒忽然哭着大叫。
燕瞻脚步一顿,转过身。抬了抬手,侍卫的鞭子停下。
那匪徒重重喘了一口气,被打得浑身是血,磕磕巴巴地说,“我记得那群流犯一共有十几个人,其中一个年轻女子被两个老的保护在身后,没被杀死,滚落悬崖了,……当时我们赶得急,也没去检查,也不知道那女的死没死……”
燕瞻:“那悬崖在何处。”
匪徒涕泗横流:“济阳县城几十里外,打听一下都知道。我,我都说了,再没有什么可,求求官老爷留我一命吧!!!”
燕瞻重新抬腿走出去。
“那就留你一具全尸。”
“啊!!!”背后传来惨烈的叫声,很快,就戛然而止。
燕瞻目不斜视,直接离开刑房。
——
春闱这天也是晴朗的天气。
科考的举子全部进入考场以后,厚重朱红大门重重关上。
守卫高呼:“大门已关,考试期间闲人避让,若有不轨者,严惩不贷。”
家中送考的人也渐渐散去。
考场中,每个学生都只在一小格房间里,会试一共九天,每天三场,考试期间,所有举子吃喝拉撒全在里面。
卷子发下,很快众人便提笔做答。沈如山也提起了笔,一开始还能安心答题,可是这段时日他吃不下,睡不好,精神本就不济,更别提专心看书了。
长达十几日的忐忑害怕惶恐,将沈如山的精气神似乎都耗尽了。越写,他额头上的汗珠越大,完全无法静下心。
一滴墨水直直砸向卷面,毁了他刚刚写好的答案。
……
考试时间似乎一闪而过,很快就结束了。
沈如山一出考场,就看见柳氏和沈兰都来接他。
沈兰率先关心地问:“大哥考得怎么样?”
沈如山强撑着笑了笑:“放心,该答的我都答了,没有意外,肯定能中的。”
柳氏也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
回去之后,沈家全家又特意给沈如山摆了一桌宴席,恭喜他考完。
这样的热闹,沈芙自然是没有去参与的。
但她也没闲着,在府中烧香呢。至于求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春闱放榜的日子很快到来。
倒是不巧,今日下了很大的雨。但即便如此放榜告示前还是挤了一大堆看榜的人,偶尔拥挤的人群中传来石破天惊的一句惊呼:“我中了,我中了哈哈哈哈!”
今日的雨沈芙倒是一点也不讨厌,坐在窗前看了好一会儿。
这时候方嬷嬷脚步匆匆走来,满面笑容:“我打发人去看了,都说没看见沈如山的名字,应是落榜了!”
沈芙转过脸来,脸上立刻露出了笑意:“落榜了?那倒是不出意料了。”
也不亏她之前浪费的银子。
她站起身心情十分好,晚上还让下人多加了两个菜。
而另外一边的沈家,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沈无庸气得吹胡子瞪眼,在厅中走来走去:“你不是说答得很有把握?怎么会没有考中?!”
沈如山一脸失意:“儿子确实很有把握,不敢说能上前几名,到考上是很有把握的,没成想竟然会落榜。连儿子自己都想不通!”说着脸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因为落榜,他整个人看着都有些颓了,不复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沈蕙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了,大多时候她也只是为了不让外人察觉在装而已。
见自己哥哥低落,她出声劝解沈无庸:“父亲,大哥也还年轻,就算这次没考上,以他的天赋,下次再考也就是了。”
沈兰也帮着搭腔替沈如山说好话:“对啊,大哥书读得那么好,连苍山书院的夫子都夸呢。那种考几十年的都有,我想以大哥的本事,下次一定考得上。这次大哥都能落榜,谁知道里面有什么……”话到此,隐下未说出口。
可谁不知道沈兰的意思。
这科举,看得是实力,同样也看运气,看背后的势力。每一届的科举都不干净,舞弊替代之事频频发生。
今年想必也不外如是。
沈如山害怕沈无庸责罚,也不动声色道:“我倒是听几个同窗说过,有几个家中颇有势力的,考试前去拜访过主考官……”
沈无庸听罢,也消了一半的怒气。
也罢,没考上下次再努力就是了。
见沈无庸消了些气,沈如山也稍稍安下了心。
就在这个时候,去外面打听消息的柳氏走进来笑着说:“我倒是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听说今年科考查出了有人作弊,上面震怒,下令统一彻查考生。无论是考中的还是没考中的,查出舞弊者,永久削除考试资格。当然,”柳氏的笑容更深了,看着沈如山道,“如果是考中被替代的,也会恢复其名次!”
“太好了!”沈兰第一个欢呼,“那这一查,说不定哥哥真的考中了,只是被人替代了成绩!”
沈蕙也觉得有道理。她也相信以沈如山的才学不会考不上,定然是被别人替了成绩。
全家人都很高兴,唯独沈如山放在袖中的手指僵住了。
竟然还要彻查所有考生……那若是查出来,他就完了……
柳氏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儿子面上有一丝的不对劲。
——
趁着燕瞻休沐,沈芙特意让小厨房熬了碗没放糖的红豆莲子羹,让青芦送到书房。
过了好一会儿青芦又原样端回来了,一口没动。
沈芙问:“世子不喝?”
青芦摇了摇头:“奴婢没见到人,世子不在书房。”
他明明休沐在家,怎么会不在书房?
沈芙摸了摸鼻子,见那碗没动的莲子羹还冒着热气,不想浪费了,便端过来自己喝下。
只是心里有些无奈,她甜汤也送了,头也低了,他还要生气到什么时候?
其他的,她也做不了什么了。
喝完了红豆莲子羹,沈芙摇摇头,不再多想,正拿起今天送来的账目要看。忽然方嬷嬷脚步匆匆走进来道:“老太太遣了人来了,让你立刻回沈家一趟。”
沈芙抬起头,有些意外。沈如山落榜,沈家这个时候一片愁云惨淡,怎么会突然让她回去?
不过,回去看看也好。
沈芙起身,和方嬷嬷道:“那就走一趟吧。”看看沈如山,还能做出什么丑事。
这个时候让她回沈家,不用多猜,也知道一定和老太太那个宝贝大孙子有关了。
……
来到沈家,表面上看着依然一片祥和,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连柳氏嘴角的笑容也与之前一般恰到好处。
“也不知祖母忽然唤我有什么事?”沈芙问柳氏。
柳氏道:“应是你祖母想你了,想你嫁入王府这么久不归家,老太太惦记着你呢。”
沈芙笑了笑,没说话。
进了善和堂,老太太穿着一身深檀色的比甲,手上戴着一串光滑的佛珠。老太太念经拜佛十多年了,自沈老太爷去世后更加虔诚。一个原本乡下的老婆子,有了权势之后,便自持身份尊贵,做贵族打扮,处处彰显气派。
见到沈芙进来,沈老夫人慢慢睁开眼,浑浊又精明的眼珠在沈芙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才平静道:“来了?”
沈芙恭敬地上前请安:“孙女见过祖母,祖母安康。得知祖母要见孙女,孙女特意带了些糕点孝敬祖母。”
青芦提上盒子打开,是一个装满的八宝攒盒,并一些济阳进贡上来的特产,有花生,桔子等。
沈家是济阳乡下出身,离开济阳许多年,很久没吃到家乡的东西了。若是一般人,见到这些家乡的特产只怕是高兴不已,可惜对于沈老夫人来说,原先乡下低贱的时光,是她最厌恶不愿意提及的。
看到这些,脸色已经隐隐沉了下来。却因为是沈芙的“一片孝心”,终究不好开口发作。
“放下吧。”沈老夫人随意说了句。
沈芙这才在椅子上坐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就听到上首的沈老夫人道:“你如今出手这样阔绰,可见在安王府过得好了。”
沈芙没说话。
老太太又继续道:“一家子兄弟姐妹,现在也就是你过得好些,总不好这样自私,眼睁睁就看着家中姊妹受苦。沈家养育你十几年,你要是有些良心,就该帮衬帮衬家里,这样说出去,人人才都称颂你有孝心了,祖母也要赞你。”
听老太太说完,沈芙恭敬回道:“祖母这说的是哪里话,不消您说,若我有这个能力,自然会帮衬家里的。”
柳氏笑着接话:“是啊娘,芙儿是个孝顺孩子,这点小事自然是会帮忙的。”
沈芙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柳氏。
每次老太太出来,背后实际都是柳氏出的主意。
柳氏本就是老太太娘家的外甥女,闺中时就经常来沈家,很得沈老太太欢心,两人自是通一根肠子的。
“嗯,”沈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严肃道,“沈家精心教养你许多年,量你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徒。今日祖母叫你来,也就是请你办一桩小事,想必你是无有不应的。”
“祖母请说。”
沈老夫人:“你应也听说了你的大哥落榜的事了。你大哥你是知道的,天资奇高,所有夫子没有不夸的,怎么可能连考两次不中?还不是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见你父亲官职微小,定是私下偷换了你大哥的卷子,如今不都在查科举舞弊?依我看,这科举里面浑得很,查又能查出什么来?你如今是世子妃了,定是能为你大哥做主。你大哥在科考中受了委屈,我想也不必再考了,你直接央求世子给你哥哥在军中安排个官职就好!”
“这样对你也有好处。依你哥哥的才能,进了军营定是大放异彩,于你脸上也是有光。安王府岂不是更看重你?”
沈老夫人一番话说得可真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不说军中的官不是那么好当的,就沈如山那风一吹就倒的羸弱身材,还能为她争什么光?
简直是可笑。
可老太太先先是以孝道压制,又以养育之恩威胁,如此一来沈芙若是不答应就是背上不孝的罪名了。
“祖母都发了话,我岂敢不听?”沈芙说完低下头,语气变得为难起来,“大哥落榜我亦是心焦不已,叹上天不公。若是能为大哥谋求个一官半职,也不必他再去考什么科举了……只是……”
沈老夫人:“只是什么?”
沈芙很是挫败地叹了一口气:“只是我在夫君面前,并无这样的脸面,能让他给大哥谋个官啊。”
“胡说!”沈老夫人顿时怒了,“你嫁进王府一年多了,就这么一点小事你怎么可能办不到?我看你推三阻四就是忘恩负义,你自己看看,满天下哪里有你这等不忠不孝,忤逆长辈的小辈?”
见沈芙不答应,沈老太太冷笑了一声:“你如此不孝,我倒要看看若是这样的名声传出去,满京城的达官贵人会怎么看你?你还能不能安坐这个世子妃之位?!”
大庆重孝,忤逆长辈是重罪。
她这话便是直接要以不孝的罪名威胁沈芙了。
老太太见沈芙不说话,语气更加严厉和得意:“你今天就是办也得办,不办也得——”
忽然“砰”地一声传来,沈芙面无表情将茶盏重重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吓得老太太剩下的话音顿时堵在喉咙里,一口气都有些上不来,手指颤抖地指向沈芙:“你,你想翻天了?!!”
柳氏慌忙上前扶住老太太,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不快地看着沈芙:“你这样吓你祖母,你想干什么?!”
沈芙这才慢条斯理地站起来。
“祖母吓到了?那可真是孙女的不是了。可是祖母为难于我,我是真的做不到。反应一时过于激烈了。”她疑惑道,“我不明白什么叫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我若就是不办呢?”
“你——”沈老夫人怒目指向沈芙,“你这个不孝的低贱庶女,我要去告官,告诉天下人你忤逆长辈!”
沈芙却笑了:“不孝?祖母,我现在还站着好好和您说话,就已经很是孝顺了。什么沈家对我恩重如山,您不要让我撕破您虚伪无耻的脸皮,说更难听的话,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