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开会


    “妈妈, 我们可以去你学校了吗?”刚进门韩嘉珩就跑过来抱住了祝熙语,“我很喜欢这个新家。”


    “可以,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祝熙语摸摸儿子的发顶, 看向还在忙活的韩明胜和韩青阳,“爹,青阳, 我们先去吃饭吧,韩宥在饭店等我们。”胡同口有家国营饭店,韩宥留在那里点餐,祝熙语回来叫人。


    “好。”韩明胜一脸兴奋, “熙语, 这井可好了,我刚刚打了些水尝了一下, 很甜。”韩青阳也附和,只有韩嘉珩嘟着小嘴, 因为井水太凉, 他没有被允许喝。


    “五爸爸等会儿买个茶壶,回来烧开以后珩珩就可以喝了。”韩青阳不顾韩嘉珩的意愿将他抱在怀里, 迈得飞快,时不时把韩嘉珩举起来,将小崽子逗得嘎嘎直乐。


    “我听说这里也有幼儿园。”韩明胜看着前面的叔侄俩,“要是你舍不得珩珩了,我就和珩珩住下, 你下课回家也近。”


    “不了爹。”祝熙语第一次和韩明胜本人讨论这个, 作为儿媳, 她只沟通她作为韩宥妻子和韩嘉珩母亲的顾虑,“我在学校也没什么忙的, 北城也是我长大的地方。但是韩宥不一样,我更希望你和珩珩陪着他,不然好不容易热闹了几年,再让他回宿舍一个人我怕他不习惯。况且他的工作性质比较危险,你们在家我也安心。”


    韩明胜很动容,“好姑娘,我们韩宥遇见你真是老天爷终于对他好了一次。”


    “我也这样觉得的,爹。”祝熙语看着饭店门口的丈夫,“我也很感谢遇见了你们。”


    饭后,一行人又去了北城大学,逛了一圈后,韩青阳感慨,“我也溜去我们学校看过了,这果然是最高学府,真不一样,熙语你真是太厉害了。”


    韩明胜也很兴奋,“熙语就是厉害啊,不过青阳你也很厉害,都是好孩子。”


    “妈妈在哪里吃饭,在哪里睡觉呢?”韩嘉珩发现刚刚只是说了妈妈在哪里上课,没有涉及到最重要的地方。


    祝熙语心里暖暖的,正好快到宿舍楼了,就准备带着儿子去看看,“我带珩珩去宿舍看看,青阳和爹要去吗?”


    “不去了。”韩明胜摆摆手,他也不让韩青阳去,“你们自己上去就行,人太多了我怕你舍友不高兴。”


    祝熙语也确实有些不确定,见韩明胜确实没兴趣也就算了。和韩宥牵着儿子上了楼,到了门口,祝熙语没用钥匙,敲门,“巧姐、圆圆,我回来了,我儿子和丈夫也来了,可以进来吗?”


    开门的却是个眼生的姑娘,一身军装,比祝熙语还高,“你好,我叫宋未央,你说的那两个应该是我们的舍友,她们不在。”


    “你好,我叫祝熙语。”


    宋未央点头,“我看见名册了,没错。你丈夫和儿子都可以进来。”


    韩嘉珩这才道谢,“谢谢小姨。”他碰上和妈妈差不多大的阿姨都会叫人家小姨,这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叫姐姐妈妈吃亏,叫阿姨的话阿姨们会不开心,小姨刚好。


    果然,宋未央笑了,从书柜抽屉里抓出几颗糖,“珩珩要吃吗?这是水果糖。”


    韩嘉珩见妈妈点头以后才收下,之后煞有其事地走到眼熟的被子旁边,像模像样地摸了摸床,又牵了牵床单,成功将爸爸的成果搞乱以后,又回到祝熙语身边,“是软软的床,这下我就放心了,妈妈。”


    宋未央听到这里努力憋住笑意,人小鬼大好可爱啊。没想到韩嘉珩听见她的声音,眼睛滴溜溜一转,从他的小书包里拿出了几个小木雕,走到宋未央身边,“小姨,这是我给妈妈的同学准备的礼物,可以麻烦你转交给她们吗?”


    宋未央觉得小崽子实在太好玩了,祝熙语却对着韩宥做出了一个快哭了的表情,要知道检查床铺、给同学准备礼物这些都是祝熙语在韩嘉珩上学期间替他做的,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并重复着做了一遍。


    宋未央背对着祝熙语,韩宥便上前摸了摸她的发尾,眼里是和祝熙语一样的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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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晚上八点还要去开会,所以祝熙语便没再跟着韩宥他们回家,正好郭巧和陈圆圆也回来了,四人便一起出了门。


    会议是辅导员主持的,主要是为了选拔班干部和安排课本的问题。班干部采取的是先演讲后投票的模式,宋未央是第一个上去的,祝熙语几人也是这会儿才知道她是从地方文工团考进来的,也因此她几乎以全票通过了文艺委员的选举。


    “熙语,你不去吗?”陈圆圆碰碰祝熙语,从她们几人进来起班里的人都一直回头在看,陈圆圆很理解,因为祝熙语和宋未央实在太亮眼了,不仅是五官精致,而是她们俩一个清冷一个明艳,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美丽。


    祝熙语摇摇头,读大学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圆梦,是丰富文学素养,是精进写作技巧,她不仅不会参加班干部选拔,可能也不会参加太多课外活动。


    选举进行到尾声的时候,辅导员走上了讲台,教室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现在只剩下班长和学习委员两个位置了,这个学院以前一直是根据大家的经历直接任命的。正班长潘筱竹、副班长吕少言、学习委员祝熙语,你们三个上来和大家自我介绍一下,让同学们认识认识。”


    没等三人做出什么反应,教室角落已经有人不满了,“学院怎么选择的标准也得告诉我们吧,尤其是学习委员,大家都是自己考进来的,我们差在哪里?”


    “就是,凭什么别的是投票,最重要的三个却是直接任命啊,是有什么”


    导员田晋明早就经历过这些,他清清嗓子,“班长是综合考量,有组织活动经历的优先,成绩必须是前十。学习委员我们一般选取当年的第一,但今年是分开命题的,大家成绩确实也相差不大,但我们班的祝熙语是有实绩的。”


    他走到第一排一个女生身边,拿起一本书,“我猜不止这个同学,大家很多人手里应该都有这本书吧,包括我自己也有一本。我们祝熙语同学就是这本书的作者,还是川省文科第二名,我觉得没有谁比她更适合作为大家的学习榜样了,大家觉得呢?”


    在田晋明拿起那本书的时候班级里许多人都认出了这是首都出版社的第一版《归雁》,等他说完,人群先是安静了一秒,接着就是沸腾。知道的人都开始四处张望试图找出祝熙语,不知道的人见大家这个反应连忙拉着旁边的人问。


    祝熙语转了转被陈圆圆紧紧握住的胳膊,即使不是第一次面对大家的喜欢,她还是会为此动容,文字将她和读者联系在了一起,他们曾一起奔赴同一个世界,这是多么美好的事。


    想了想,她主动走到了讲台上,在所有人热切的注视里。“谢谢大家对我的喜欢,很幸运《归雁》和《醒来》能带着我走到大家的面前,让我们成为精神共通的老朋友。得益于高考,我们又从五湖四海来到这里成为同学,成为现在和未来的文字工作者,这是我们共同的幸运。”


    她顿了顿,“我与大家的唯一的不同只是我提前开始了文学创作,我相信所有热爱写作的人都能成为下一个满满。谈不上学习榜样,但我愿意在需要我的时候献出我的力量。但对于学习委员,我的精力可能会有所欠缺”


    “如果您的精力欠缺是指创作新书的话,那即使田老师不满,我也要说,别耽误我看新书啊!!”后排一个男青年立马接话,其他人也跟着应和,气氛彻底松弛下来。


    祝熙语感激地朝男青年笑笑,知道对方是在替自己解围。台下又安静了,大家这才意识到他们喜欢的作者和他们刚刚讨论的美人同学,还是同一个人。美貌和才华,她一样不输,真是令人开心呢!


    田晋明见状自然不会强求,宣布等两位班长自我介绍完就继续进行学习委员的演讲和投票。


    第102章 反抗


    “熙语, 你竟然是满满!你知道吗?我姐超级喜欢你的《醒来》,天哪,她要是知道我和你一个宿舍一定会兴奋死的。我都要兴奋死了!”陈圆圆好不容易等到班会结束, 迫不及待就挽上了祝熙语的胳膊,“要是我姐来学校了,我可以带她来宿舍见你吗?”


    “可以的。”祝熙语将装满课本的挎包背上, “我先去找下田老师。”


    陈圆圆这才放手,祝熙语在教室门口才追上田晋明,因为想来找她说话的同学太多了,还是郭巧替她拦住的, “田老师, 请问这一周我可以请假吗?”


    对上田晋明诧异的视线,祝熙语抿抿唇, “只是晚上不回来,我这周想再陪陪儿子, 下周他就要和我丈夫一起回广市了。”祝熙语实在不好意思说是因为韩宥。


    “可以的。”田晋明其实很注意这个, 毕竟要是出了乱搞男女关系的丑闻他这个辅导员第一时间会被追责。但他看过祝熙语的档案,知道她是军婚, 军婚是受保护的,她的丈夫还是那样的俊杰,田晋明觉得祝熙语应该不会犯傻。


    他在随身带的笔记本上写下类似于假条的东西,撕下来递给祝熙语,“给你开了五天, 周末不查寝, 你把这个给你舍友就行。”


    “谢谢老师。”祝熙语接过。


    “熙语你要回家啊?”陈圆圆三人一直等在旁边, 听全了两人的对话,“条子给我吧, 我在你上铺,正好方便。”


    “嗯,不好意思啊,我们明天再商量值日和宿舍长可以吗?”祝熙语不太喜欢麻烦别人,因此很是抱歉。


    宋未央先表态,“没关系的,你丈夫应该用很多值班和攒了不少假期才换来送你的吧,这些事都不急,等明天再商量完全可以。”她虽然是文工团的,但对这些规章制度很是熟悉。


    “对,你快回家吧,已经九点多了,太晚危险。”郭巧本想说替祝熙语把书带回宿舍,但怕自己这样太上赶着,反而让祝熙语不满。她不知道祝熙语是作者满满之前就通过祝熙语的气质和她的日用品推测出她的家境很好,对她很客气,现在完全就是小心了。


    “嘿嘿,熙语有人接呢。”陈圆圆插话进来。


    祝熙语心有所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看见了路灯下的爱人。不算明亮的暖黄灯光落了他满身,将他挺括的身形、利落的五官线条清晰勾画出来,又蒙上一层温柔。


    祝熙语感受到身边人视线的终点从她移到了韩宥身上,粲然一笑,扬起手挥了挥。


    韩宥看见她的动作,也跟着笑了,几步走了过来,从她肩上接下书包拎在手上,“结束了?”


    “嗯,明天第一节课在八点。”祝熙语耸耸被勒疼的肩膀,侧身对着三个舍友挥挥手,“明天见。”韩宥也对着她们点点头。


    “明天见。”郭巧有些羡慕,但绝不是羡慕韩宥的长相,而是羡慕韩宥不用为了孩子和妻子牺牲什么,而她的丈夫很难能像韩宥这样,站在教学楼前接妻子回家,即使他很想。


    “我们先走吧。”看见已经有人试图靠近来打探消息,宋未央拉拉一脸兴奋的陈圆圆,“熙语没同意之前,我们还是别说什么。”


    陈圆圆嘟嘴,她是个很喜欢热闹的人,无论是看热闹还是成为热闹的中心,但见郭巧也加快了步子,便只能跟着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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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怎么样?”进了胡同里,韩宥伸手牵住祝熙语,现在已经没了红袖章,自然不用再像以前那样避讳。


    祝熙语带着韩宥的手放在自己的右肩上,故意抱怨,“被你养废了,几本书把我勒得好痛。”


    韩宥顺着她的话捏捏她的肩膀,“那确实是我的错。”


    祝熙语笑着嗔他一眼,回到正题,“挺好的,我舍友你也见过了,都很友好。但我没想到辅导员今天开会直接就说了我是满满这件事,我原以为还能瞒一段时间的。”


    “档案里有写,大概是查档案时看见了。”韩宥问,“大家的反应应该比军属们好很多吧。”


    “嗯,毕竟是未来的同行嘛,大家读的书也多,不像军属们,很多都是第一次看小说,又认识我,多少情感转移了些。”祝熙语见院子里灯亮着,“珩珩在家?”


    “都回三叔那里了。”韩宥拿出钥匙,“这两天我要收拾家里,把古井那边加高一点之前先不让珩珩过来了。正好爹难得来北城一趟,让他和三叔一起多呆呆。”


    “借了三婶家的褥子这些,新的三婶在帮我们做了,看看我走之前能不能做好,要是不能之后就让云深送过来。”韩宥带着祝熙语回到主卧,他刚刚把祝熙语行李稍微规整了一下,明天去百货大楼补货才有数,“你先洗澡吧,东西我已经摆好了。”


    祝熙语已经习惯了韩宥的体贴,但习惯并不意味着她漠视韩宥的付出,只是一个下午,韩宥就几乎将空荡荡的主卧还原成了她熟悉的模样。想起刚到广市时,韩宥帮她收拾行李她还需要重新整理,而现在,连洗发水的朝向都是符合她的习惯的。


    祝熙语站在高了一点的卫生间台阶上,伸手搂住韩宥的脖子,很是感动,“谢谢。”


    新家这里不像家属院是韩宥特意在主卧里隔出的卫生间,而是一开始就存在的,装修得很漂亮,地面和墙壁都是瓷砖的,祝熙语心情很好地洗完了澡。


    在床上等韩宥的时候,她在新家的大床上翻滚了一圈,又怂怂地缩回韩宥放好热水袋的地方,祝熙语看眼墙角,是有暖气片的。


    “今天来不及交费了。”刚出来的韩宥注意到她的视线,有些抱歉,“冷吗?好多年没出过冬天的北方任务了,都忘记北方有暖气了。”


    祝熙语拍拍韩宥的枕头,“很冷。”


    韩宥轻笑,上前直接将人搂进怀里,当起了妻子的专属暖炉。


    祝熙语伸手拿过特意放在枕头边的雪花膏,在掌心揉开后轻轻擦到韩宥的脸上,“你果然忘了,等我假期回来我要检查,家里那两罐你没用完的话,你就等着瞧吧。”


    韩宥已经习惯了雪花膏覆盖在脸上的感觉,但还是会有些不太喜欢它的气味,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脸很重要。他现在和祝熙语看起来年龄差不算大,但听说这七岁在他四十岁以后就会非常明显,他决定防患于未然。


    等祝熙语涂好以后,韩宥关了灯,亲亲祝熙语的发顶,“不会忘的,只是这几天还是想让你帮我涂。”


    祝熙语抬起头安抚地亲亲他,吻随意地落在他的颈侧,“我最近一直在想,我对课外活动这些兴趣都不大,那我是不是能试试跳级啊,可惜今天老师没提到。”


    韩宥上过军校,那是他军旅生涯里最特别的一段时光,“这个事不着急,即使对课外活动没兴趣,校园生活还是很美好的,现在图书馆也开放了,你空闲时候看看书,或者和朋友们出去玩,也很好的。”


    “我还想读研究生呢。”


    “反正不要把自己逼太紧就好。”韩宥摸摸她的小脸,“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养出的肉,要是你把我九十斤的宝宝养成八十八斤的,我是要找你赔的。”


    祝熙语噗嗤笑出声,月光下也能看见她漾起的梨涡,“你也是,要是把我的韩宥养瘦了或者伤到哪里了,我也要找你赔的。”


    两人笑着闹了一会儿,韩宥摸摸她的后背,确定被子还有很多余量,“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嗯,晚安。”祝熙语也累了,在熟悉的怀抱里即使是全然陌生的地方也很快睡熟了。


    韩宥听见她的呼吸彻底绵长起来,这才安心。低头亲亲她的额心,“晚安,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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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报名时已经是周四,所以这周只上了一天课就到了周末。有了祝熙语的加入,韩宥的装修进度走得很快,以周六中午师傅送来的席梦思床垫告终。


    “你怎么找到这个的?”祝熙语帮着韩宥重新铺上床单,“这几年北城也没见着卖,这还是新的。”


    “北城有一家还在卖,云深不知道从哪知道的,听见三婶谈起褥子的事之后告诉我的。”韩宥伸手按了按,他没睡过这种,“比家里的差点,够软吗?不够再加一层褥子。”


    “够啦!”祝熙语小时候在外公家睡的也是这种,“我很喜欢,云深还能找到这个,总感觉他现在的工作不是最适合他的。”


    韩宥的手一顿,想起韩云深很小的时候就会用作业答案换钱,“三爷爷还在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他语言天赋也挺高的,小时候苏联语就说得最好。大学专业推荐的是英语,德语和法语都是他自学的。”


    “小舅舅也会说英语和苏联语。”祝熙语现在谈及小舅舅已经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了,韩宥也通过她的话拼凑出了一个非常优秀又爱护家人的男青年形象。越了解祝熙语和他的相处,韩宥越能理解祝熙语即使十多年无望也不曾动摇、放弃过寻找他的想法。


    韩宥除了感动于舅甥之间的感情以外,也莫名生出了些危机感。他清楚自己和祝熙语结婚时算是走了捷径,赵韵前几天还因此有些生气。而小舅舅明显比赵韵更疼祝熙语,他总觉得,要是小舅舅一直在国内的话,自己可能根本接触不到祝熙语。


    韩宥制止自己再想下去,“下午去三叔家,还早,你要睡个午觉吗?”


    韩宥说这话绝对是没有坏心思的,但他前科太多,祝熙语下意识就想歪了。这几天因为顾忌她要上课,韩宥已经饿了很久了,而按祝熙语的经验,自己要为这个饿付出的代价一定不小。


    正在她纠结是先喂韩宥一点给晚上分走点压力还是干脆都留在晚上时,韩宥也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她的纠结。他将手搭在衣领上,果然祝熙语立马下意识回了句,“等等,我还没想好。”


    韩宥忍俊不禁,“只是问问,我待会儿还要出去一趟呢。”


    “去哪里?”祝熙语有些害羞,赶紧转移话题。


    “正准备和你商量,我联系到有一批退休军犬,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要不咱们领条回来?咱们院子大,院门关起来的活动和范围也够,他们在部队里有专门的狗粮,咱们也可以买,每周加餐一顿水煮肉就好了。”


    祝熙语在川省见过军犬,闻言很是兴奋,“要,当然要啦,珩珩不也一直想要一条狗狗吗?我们把他接上一起去挑吧。”


    韩宥看眼手表,“不顺路,大概率来不及。我知道他最喜欢的犬种,你可以从里面挑。”


    祝熙语已经开始穿外套了,“一只的话它会孤单吗?我没什么时间陪它,要不咱们挑两只?”


    “也好。”韩宥应下,从衣柜里拿出手套围巾,“室外还是挺冷的,你把这个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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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子、银子。”祝熙语摸摸窜过来的两只新成员的脑袋,“你们看家辛苦啦。”


    黑子银子是祝熙语下午挑的两只军犬,黑子是田园犬,但身形非常优越,个高腿长,一点不比品种犬德牧银子差。祝熙语当时一眼就相中了她,太威风了。等知道她是女孩子后更加惊喜,又有些不满给她起了这个名字的人,本来想改名,但一想她已经当了八年多的黑子,自己改名也许并不会让她更开心反而会不适应便算了。


    银子则是韩嘉珩最喜欢的德牧,是这批退休犬里唯一一只德牧,他的年龄还有些小,体能是这批里最强的,但很可惜他在一次搜查里伤了鼻子,只能退休。他符合了祝熙语对德?*? 牧的所有认知,对主人温顺又服从,对外敏捷又警惕。


    “看来我走之前还要给他们做个窝。”韩宥拍拍两只狗头,“算了,还是让爹来吧,他现在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说起这个,祝熙语就有些好笑,明明家里客房已经装好了,这人却面不改色说还没有,顶住了儿子委屈的眼神,真是煞费苦心。


    她故意磨磨蹭蹭陪着黑子银子玩,韩宥将大门关好,临时打开了一间空屋做两只狗临时的住所,就直接走到院子中间。将装模做样的人提起抱在怀里,惩罚地拍拍她的腿侧,“不乖。”


    祝熙语和地上两只还没反应过来的狗子对视,面对他们黑亮亮的眼神有些窘,叼住韩宥的耳尖轻//碾,“就不乖。”


    “那今晚就一直别乖。”韩宥对着她挑眉,暗示,“反、抗、我。”


    祝熙语真想怒问他怎么好意思提出这个的,想起自己被抓着脚踝往后拖的夜晚,想起被掐着腰往下按的夜晚,想起被圈住手腕撑过头顶的夜晚他强势到连自己下意识地逃避都不允许,祝熙语确信,自己真按他说的来的话,一定是自讨苦吃。


    于是等韩宥洗完澡出来时就发现自己的妻子已经很乖地躺下了,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韩宥挑眉,赤着膊站定在床前盯着人用目光描摹,随着视线的下移毛巾擦拭湿发的速度也跟着加快。


    明亮的光线下,祝熙语甚至能看到他麦色肌肤上水珠滚落的痕迹。她被盯得口干舌燥,正准备认输时,韩宥按灭了卧室的灯,只剩卫生间柔和的灯光给房间里增添上几分暧昧。


    索要完爱人齿尖的甜蜜,韩宥撑起身子,干脆利落地跪到床尾捕捉爱人的命脉。


    这时的韩宥是和平时截然不同的,也是祝熙语完全无法抵抗的。巨大的反差带来的情绪更加强烈以至于让人在窒息的边缘徘徊,祝熙语徒劳地张了张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的手指搭上爱人的耳后,指尖因为用力颤抖,看着却很难分清她是应了韩宥的要求在推阻,还是在勒令他带来更多。


    韩宥真的很坏,夜晚像是催生了他的恶劣,祝熙语急切时他反而慢条斯理起来,最后更是直接抬头离开,提醒她自己最开始的提议。


    这无疑是最有效的,祝熙语伸手去拉他却被躲过,急得快要哭出来,“我真的不会。”


    “很简单的。”韩宥引导,“你知道我是谁吗?”


    “韩宥。”滚烫转瞬即逝,祝熙语立马改口,几乎试完了韩宥以前喜欢的所有称呼,祝熙语还是没找到正确答案。


    韩宥见她实在难受,短暂恢复了予取予求的状态,并告诉了她正确答案,“你不知道我是谁的话是不是就简单多了?”


    感受到她无声的回应,韩宥低笑,“好聪明,宝宝刚才不懂是着急了吗?”


    但理解不代表知道怎样做,折腾到最后祝熙语叫了韩宥的全名。没办法,韩宥只能带着遗憾地抱着人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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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熙语是被儿子的笑声叫醒的,她看眼手表,气恼地看向沙发上春风得意的某人,“我爱睡懒觉的名声,你负全责。”


    “会酸吗?”韩宥起身做到床边,在她的后腰轻按,行动满分,态度待定,“谢谢,我的荣幸。”


    祝熙语伸手戳了戳他的脸,已经不需要言明,这个动作就等于在质疑韩宥脸皮的厚薄程度。


    韩宥侧头亲亲她的指尖,“要起床吗?小家伙从起床就一直在念叨汉堡,在车上问了我八百次,也就看见黑子银子才忘了这件事。”


    祝熙语觉得自己简直实在是个太好的妻子和母亲了,才把爸爸喂了个半饱,这又要带儿子出门觅食了。但还好她还能指使自己的丈夫,“累,你帮我穿。”


    韩宥很乐意效劳这种事,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小兔子自己蹦进了狼窝,果然等祝熙语穿好衣服她的脸又重新泛上了红意。


    “妈妈!珩珩好想你。”祝熙语刚出卧室,在院子里陪两只狗子玩的小崽子就像一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然后被自己爸爸拎住命运的后衣领提了起来,不满,“爸爸,你做什么呀?”


    “我刚刚不是和你说了吗?和黑子银子玩完以后要洗手。”韩宥把人放下来,韩嘉珩恋恋不舍地和祝熙语告别,跟着韩宥去了西侧的卫生间,那里的洗手池边放着一个小凳子,是专门给韩嘉珩准备的。


    等韩嘉珩洗完手后,终于抱上了自己心爱的妈妈,他不停拿自己的小脸蛋贴在祝熙语的颈窝里,看得韩宥牙疼。


    汉堡店就在家里不远处,但一家人还是开着车出的门,因为韩宥下周三就要带着韩嘉珩爷孙俩回广市,这是祝熙语能分给小嘉珩最后完整的一天,下一次见面就是暑假了。


    先是汉堡店,再是去百货大楼给小崽子买礼物、让韩嘉珩自己给他的小伙伴挑礼物,最后赶在天黑之前,还去了一趟公园。快乐而充实的一天,连韩嘉珩这个小魔王的体力都被消耗殆尽了,吃晚饭的时候勺子递到嘴边了,上眼皮和下眼皮却在打架,强撑着爬上车以后立马就倒在妈妈怀里睡熟了。


    到家以后,韩明胜也被韩云深送了过来,今天他和韩明德、任国权一起去了公园下棋,反而自在。韩宥用热毛巾给儿子擦洗了一下,换上睡衣将他交给了韩明胜,“今天珩珩水喝得有点多。”


    “好。”韩明胜爱怜地摸摸孙子的小脸,“一看就累着了。”


    “疯跑了一天。”韩宥的面上也带上了笑意,“走的时候好几个小朋友还约他下次再玩呢。”


    “不着急。”韩明胜对自己儿子的信心是很足的,“文柏爸爸都和我说呢,就这一两年了。”


    韩宥点点头,退到了门口,“要关灯吗?”


    “等下我自己关,你也回去吧,明天还要送青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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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熙语今天两餐都是和舍友一起吃的,韩宥今早提前说过了下午要去见一个战友,可能会晚些回来,让她自己在食堂吃。


    “熙语,你丈夫是做什么的呀?”陈圆圆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


    哪怕才相处了几天,祝熙语已经发现这个小姑娘有点八卦,“在部队里。”


    “怪不得这么吓人呢,我都不敢和他对视。”陈圆圆一脸恍然。


    祝熙语听到这话没忍住蹙了蹙眉头,又听见陈圆圆问,“他是不是很厉害?周五他来接你的时候我看见辅导员对他很客气,他是军官吗,什么级别啊?”


    “嗯。”祝熙语相信如果自己告诉陈圆圆了,一定会传得人尽皆知,便换了个话题,“这个茄子烧得还不错,你们要尝尝吗?”


    陈圆圆毫不客气地夹了一筷子,见宋未央在看她,想起来她的身份,“未央你是不是认识熙语的丈夫呀?感觉你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老田那么客气。”


    “不认识。”宋未央敛眸。其实她认识,韩宥这几年常上军区的报纸,她没有看报的习惯,但因为几篇附了照片的报道,她身边的人讨论过韩宥很多次,她不免对这个名字和这张脸有了印象。那天她来宿舍一看祝熙语的床位和书柜的物品摆放,就发现这完全符合部队的内勤要求,原先还以为舍友也是从部队里出来的,但一看到韩宥她就确定了韩宥的身份。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郭巧发现自己两个看起来非常耀眼的舍友本质都是很低调的性子,单看两人的穿着就知道背景不简单,但两人从未提及过太多。倒是陈圆圆,郭巧已经知道了她全家都是北城瓷器厂的工人了。


    “我是真想知道嘛。”陈圆圆有点不高兴,“我什么都告诉你们了,但我什么都不了解你们。”


    祝熙语不想因为这个起矛盾,就算她以后自己住,她也和陈圆圆是同班同学,“韩宥在川省那边,未央是羊城来的。”她算是帮宋未央解释了一下,又接着道,“我丈夫是团长。”


    “我的天。”陈圆圆远方表哥是当兵的,对这个级别还算了解,“韩团看着很年轻啊。”


    “大我七岁。”祝熙语的唇角漾起小梨涡,没再听陈圆圆夸张的称赞,反而在心里琢磨韩宥现在回家了没。


    韩宥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才回家,身上没有酒气,祝熙语一直非常在意喝酒之后开车的问题,韩宥现在不仅自己不会酒后驾驶,若别人喝了酒要开车也会阻拦。


    “真乖。”祝熙语坐在床上,像小狗一样嗅过他的衣领和唇边,“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也不能酒后开车知道吗?别人酒后开的话,你拦不住就不要坐。”


    “嗯。”韩宥伸手脱下衬衫,暖气的好处就在于此,“我先去洗个澡,你看看这个。”他将手里的文件袋递了过来。


    祝熙语接过,好奇地打开,脸色却在一张张纸后逐渐凝重起来,见韩宥出来了,她像小鸟归巢一样靠在他怀里,“这是今天你战友给你的吗?你什么时候安排的呀。”


    “在川省的时候,我想着你已经离开快五年了,手里的东西不一定还有用,纺织厂的局势也一定变化很大,正好老张欠了我一个人情,他退役前就是负责情报收集的,这些对他来说很简单,我就打电话问了他一下,今天就是去拿这个的。”


    韩宥自己也看过祝熙语收集的证据和老张收集的东西,抚平她蹙起的眉心,“侯海这样任人唯亲,大肆安插自己的势力,在纺织厂拉帮结派,侵吞公家财产,随便哪个问题都是能送他进去的,他不过是秋后蚂蚱,别担心。”


    “我只是看见了好多认识的长辈,都是我外公那时候特意安排在重要岗位的,但现在都虽然前些年他们不敢和侯海作对,但好歹是真心爱护厂子的,哪里像侯海现在。我这次回来逛百货大楼就发现店里铺货大多都是第二纺织厂的,我外公的基业就这么毁在侯海手里了,我实在难受。要知道以前我们在市场上的份额几乎是其他纺织厂加起来的总和。”


    韩宥将纸翻到黎明那一页,“黎明是目前厂区残留的除侯海外最大的一股势力了,但他也不过保住自身,所以他的邀约大概是真心的。他在厂办根植这么多年,肯定知道侯海不少事。这样吧,我明天去见见他,探探他的底。”


    祝熙语摇头,她现在很了解部队里的规矩,像韩宥这样的在役军官是应该避嫌这些事的,“不要,我不想你冒险。你放心,我也不会冒险的,在没有把握之前,我不会贸然行动的。”


    “要把这个给汪师汇报一下吗?”祝熙语抬头看韩宥,“纺织厂的事我一定会管,师部那边另说,你和汪师通通气吧。”


    “我也是这样打算的。”韩宥伸手拿起床头柜抽屉上的笔记本,“这里面是我想到的北城能放心的人,要么是欠了我人情的,要么是和我关系很铁的,你遇到什么可以联系他们,我都给他们写过信了。”


    韩宥支起身子,专注而认真地和祝熙语对视,“外公的基业很重要,侯海夫妻的过错也不能就这样放过,但是熙语,对我来说这一切都不比你平安更重要。我不在北城,你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不要顾虑太多,本子里的这些人、三叔和姨夫他们,包括文柏,你都可以求助。”


    他将散落在祝熙语脸侧的碎发抚顺,“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告诉我,不要顾虑我会不会担心,不用顾虑人情之类的,家里的钱也都留给你,你尽管安排。”


    “嗯,我知道的,你在家也不要忧心这个事,我有什么进展就给你写信,你的工作千万不能分心,尤其是出任务的时候。”相爱的人就是永远放心不下对方。


    祝熙语的眼眶有些热,“周三下午是社团日,我送你去车站吧。”


    “好。”韩宥顺势将人搂进怀里,“睡吧。”


    “后天你就走了。”祝熙语抿抿唇,“你带的东西不还有么。”


    韩宥笑出声,翻身上来,左手伸进枕头下拿出余下的保障,“还有七八个呢,怎么,不想浪费?那就要辛苦你了。”


    祝熙语想想韩宥平时对此事的热衷,舔舔牙尖,“你想的话。”


    韩宥很是动容,语调温柔,“乖宝宝,逗你玩呢。你明天还要上课,我不贪心,咱们用一个就行。”


    第103章 委屈(捉虫)


    “爸爸, 我今天可以和你一起去接妈妈吗?”看见韩宥在穿外套,韩嘉珩放下手里的玩具抱着自己的小棉袄赶紧跑了过来。


    “可以。”韩宥示意他自己穿好外套,对院子里还在忙活的韩明胜说, “爹,那等下我带饭回来。”


    “好。”韩明胜还在修缮黑子银子的狗窝,两只狗的体型都比较大, 韩明胜给它们做的窝都有些类似小木屋了。


    出了门,韩嘉珩很乖地让爸爸把他抱了起来,他除了知道自己走路慢怕耽误接妈妈以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大家都知道爸爸是妈妈的丈夫, 自己和爸爸这么像,别人一看就能猜到, 自己是妈妈的宝宝。想到这里,韩嘉珩搂着韩宥的脖子, 恨不得把脸挨着自己爸爸的脸。


    祝熙语将自己的课表抄了一份给韩宥, 不仅有课程安排还有每堂课上课的教学楼和教室,今天是在一栋新的教学楼, 韩宥还是很容易就找到了。报名那天宋岩风给的简易地图已经被韩宥记了下来,他本就有掌握所处环境的习惯,对建筑分布和地形这些很敏感。


    韩嘉珩被爸爸放下以后就四处张望,想要记住更多关于妈妈的事,他扯扯爸爸的衣角, “爸爸, 有个叔叔一直在看我。”


    韩宥知道他说的是谁, 事实上,他比韩嘉珩更早知道, 在他们站定在树下以后,教学楼附近长椅上的那个男青年就一直在打量他们。韩宥摸摸儿子的小脑袋,“没事。”


    韩嘉珩却还是很警惕,他觉得那个叔叔的眼神有些奇怪。但很快他就没心思再关注他了,因为下课铃响了,韩嘉珩知道妈妈在三楼上课,于是就紧紧盯着一边的楼梯口。


    祝熙语的同学已经知道了她的丈夫每天都回来接她放学,于是在祝熙语还在一楼转角的时候就看到楼梯口一个眼熟的女同学回头看她,“熙语,你丈夫来了,还带着一个小孩儿呢,他们长得好像啊。”


    听到这里,祝熙语难得像个小姑娘一样几步就下了楼梯,动作和语气间全是欢欣,“谢谢,是我儿子。”


    “妈妈。”韩嘉珩刚看见妈妈的身影就跑了过去,抱住妈妈的腿,“妈妈,珩珩好想你。”


    祝熙语笑望一眼跟过来的韩宥,侧过身子任他把肩上的挎包拿下来,打趣,“我怎么记得早上还见过珩珩啊。”


    “那也都好久好久了。”韩嘉珩才不管,另一只手牵上韩宥,“爸爸妈妈,我们去吃饭吧,我好饿了。”


    “好。”祝熙语点点他的鼻尖,正准备离开时,祝熙语听见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满满。”


    祝熙语转头朝声音的来源看去,长椅边站着一个二十七八的男青年,穿着挺括的阔版呢子大衣,肤色偏白,剑眉星目,此时正笑望着她,“好久不见。”


    “谢川尧?!”祝熙语有些惊喜,“你回来啦?”


    “几年不见,叫得这么生疏?”谢川尧走了过来,“回来了,去年才回来,正想联系你就听见别人说我们这届文院有个大才女,我一听就知道是你。”他笑着望向韩宥,“这是?”


    “我的丈夫,韩宥。”祝熙语笑盈盈的,“韩宥,这是谢川尧,我的发小。”


    “你好。”韩宥主动伸手,谢川尧笑着握上去,两人很快松开。


    谢川尧蹲下身子,想要摸摸小崽子的头,却被他躲过去了,谢川尧失笑,也伸出手,“珩珩?你好。”


    韩嘉珩看了眼爸爸,这才伸出手和他交握,“叔叔你好。”


    “一起去吃饭吧?”韩宥看眼手表,“我们家就在对面。”


    “不了。”谢川尧起身,“前几天我爷爷生病了,所以今天才来报道,等我安顿好了再来。”


    “谢爷爷生病了?伯父伯母呢,他们还好吧?”祝熙语有些着急,谢川尧的爷爷是她外公的好友,两家因此多有来往,前些年谢家遭了难,全家被下放,由于谢爷爷身份特殊、职位太高,谢家在农场是被严格监管的,不能探视也不被允许和外界来往,祝熙语这才和他们失去了联系。


    谢川尧右手垂在身侧,见祝熙语这个样子,食指和拇指没忍住摩挲了一下,“老毛病了,前几天降温了腿疼,这次复发了干脆送他彻底治疗一下,现在已经出院了。我爸我妈和我妹妹都好,要是他们知道我遇见你了,一定会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祝熙语摸摸儿子的头,“那我们先走了,安安哥。等你有空了来找我,我好想谢爷爷和伯父伯母和乐乐。”


    “好。”谢川尧对着韩宥点点头,“你们先去吧。”


    等出了学校,祝熙语笑着看了韩宥一眼,主动解释,“安安是谢川尧的小名,因为我外公的关系,所以我们经常一起玩。谢爷爷还有伯父伯母对我很好,这么多年里,也只有他们愿意继续帮我查小舅舅的事,可惜后来形式太严峻了,他们一个个被停职,最后都下放了。”说到后面祝熙语的声音低落了下去。


    韩宥伸手将她搂住,“没事,现在已经好起来了。等他们看见你现在这样优秀,一定会很开心的。”


    祝熙语几乎都能想象出那个画面,“我也觉得,谢爷爷以前就特别喜欢我,我和安安谢川尧只差半岁,从小就听见他说想用谢川尧换我到他家去,乐乐出生后还是。”


    “真好,又多几个人疼你。”韩宥怎么可能没看出来谢川尧的心思,男人对这些总是格外敏锐的,但谢川尧表现得很有分寸,韩宥怎么可能会反而说起这个。况且韩宥从来不会为谁喜欢祝熙语而生气,在他看来,祝熙语是明月,受人喜爱才是正常的。


    谢川尧也只出现在了这一小段时间里,第二天就是分别的时候,韩宥和韩嘉珩占据了祝熙语所有的注意力。她将不是周三提交的作业都留到了后面,下午下课后带着黑子和银子陪着韩嘉珩在附近的公园里玩了一整个下午。


    看着韩嘉珩煞有其事地教小朋友和黑子银子玩,而丈夫就陪着自己坐在湖边的长椅上赏夕阳,祝熙语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幸福了。


    做出离开北城的决定时,她是兴奋的但也是忐忑的,不确定自己的人生是会更好还是更坏。但从尹聪起,她遇到了很多对她好的人;从村办小学的代课老师起,她的事业稳步发展;而和韩宥走进婚姻以后,她每一次感叹幸福的时候好像都比前一次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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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嘱的话即使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只要爱还在、距离还在,彼此的牵挂都不会停止。


    “那我走了。”韩宥垂眸。


    “嗯。”祝熙语的眼眶泛酸,抿抿唇,“到家要给我打电话。”每吐一个字,她声音里的哭腔都更重一分。


    韩云深见状抱起拉着祝熙语泪眼汪汪的韩嘉珩,去到站台边的小推车给他买零食,韩明胜也跟着离开了。


    “会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韩宥伸出手摸摸她湿润的眼尾,“不哭了,北城的风太冷,会皴。”


    祝熙语想笑,泪却掉得更凶,考试前无论做了多少心理准备,真正的分别到来时还是让人难过,尤其是在过了好几天丈夫儿子接下课的生活后。


    韩宥其实也挺难受,他垂眸,将人拥进怀里,低声,“夏天就能见到了,不哭了,宝宝,哭得我心痛。”


    “嗯。”祝熙语埋在他颈窝,“夏天见。”


    “滴——”是火车进站的声音,也是离别的时刻,韩宥退开时隐晦地亲了亲祝熙语的耳侧,“要想我。”


    这句话惹得祝熙语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往下掉,在拥挤着上车的人群里,她本就长得漂亮,此时眼眶红红地牵着韩宥往卧铺车厢去,身边还有个抱着韩云深哭得满脸是泪的韩嘉珩,几乎所有看见他们的人都会回头。


    “好啦,二嫂,再哭下去我哥心都要碎了。要不是我哥长得好,怕不是有人以为你是不乐意的新娘子呢。”韩云深打趣,却只有周围的人跟着笑了两声,主人公是明显的沉重。


    祝熙语一直跟着韩宥到了卧铺,火车提醒发车前才跟着韩云深离开。


    “这是怎么了?小姑娘哭得好伤心。”对面下铺的四十多岁的妇人看了半天,没忍住问。她以为韩云深是祝熙语的家人,而祝熙语是不被允许嫁给二婚男的北城姑娘。


    韩明胜看着抱着韩嘉珩看着窗外站台方向的韩宥,知道他现在心情也很不好,自己将包里的水杯和韩嘉珩的零食拿出来摆好,“刚刚那个是我儿媳妇,在北城上学,这是舍不得呢。”


    “哦哦。”妇人有些尴尬,呵呵直笑,“那大哥你福气好,一家人都这么俊呢。”


    “是。”韩明胜从韩宥怀里抱起韩嘉珩,带着他往车厢连接处走,隔老远还能听见他的声音,“爸爸现在也很难过,爷爷带珩珩一起玩好不好。”


    和妇人同行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低声凑到她妈妈耳边,“妈妈,他们看起来好恩爱,我以后也要找个会因为和我分开眼红的对象。”


    韩宥的耳力很好,听见这话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眶很酸,他倒在卧铺床上,右手小臂搭在眼睛上,脑海里乱乱的。一会儿是祝熙语的泪水,一会儿是战友查到的资料,一会儿是谢川尧的笑,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这和五年里的几次分别都不一样,以前他都是出任务,知道祝熙语在他的势力范围内等他,他也有很多工作上的事分心,只有空下来才能想想祝熙语,琢磨琢磨她在干什么。


    而这次,韩宥鞭长莫及,祝熙语身边情况又很复杂,最重要的是,韩宥成了等待的那一方。他更深刻地体会到了祝熙语在这段婚姻里的付出,外人看来他韩宥在外有出息在家还家务全包,祝熙语是嫁进了福窝。但祝熙语本可以过更好的生活的,不用承受与爱人的离别,不用感受思念的痛苦,不用为丈夫担惊受怕


    韩宥的右手握成拳,薄唇张合,吐出的都是一句句无声的“熙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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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事。”祝熙语朝韩云深笑笑,声音有些哑,“你还要送车回承安那里,你先走吧,有空了来家里玩。”


    “不急这会儿,我还是送你进去吧,不然我二哥得骂死我。”韩云深解开安全带,干脆利落地下了车。去宿舍的一路上都在努力逗祝熙语笑,但祝熙语的回应明显是对他这个行为的感激,而不是真的被逗笑。


    韩云深这才猜到以前的那些姑娘也许只是因为他而不是因为他的幽默在笑,他弯腰去看祝熙语的脸,“二嫂,我的笑话真得很不好笑吗?”


    “好笑,只是我现在很舍不得你二哥。”祝熙语垂眸,“等你有对象了就知道了。”


    韩云深把头甩得像拨浪鼓一样,“那还是算了,我要是二哥,刚刚都想跳火车下来算了,也就二哥能忍住。”


    祝熙语终于露出点笑意,“我是知道你二哥不会感情用事才敢这样的,不然我怎么也会忍住,你二哥的工作有时候很危险,分个心都会受伤。我知道他知道轻重,才敢流露感情。”


    “熙语?”祝熙语的右肩被轻轻拍了一下,“你回来啦?”是陈圆圆,她的身后则是郭巧和宋未央。


    “这是?”陈圆圆看见韩云深,眼露惊喜。自己这个漂亮舍友身边的怎么都是很好看的人啊,今天这个看起来好倜傥。


    “韩宥的弟弟。”祝熙语声音还有些闷,“云深,那你先回去吧,她们是我的舍友,我和她们一起。”


    “好吧。”韩云深将手上的袋子还给祝熙语,转身对着三个女青年作出双手合十的动作, “我嫂子就拜托给你们啦,今天我哥刚回广市,你们帮着安慰安慰啊,等下次我来请你们吃饭。”


    “别贫了。”祝熙语莞尔,“路上小心。”


    “遵命。”韩云深笑着对祝熙语的舍友点点头,这才离开。


    宋未央隔开还想问东问西的陈圆圆,郭巧见状占据了另一边,“熙语你真不报社团吗?今天好多社团都问起你了。我们还遇到了那天在教学楼等你的那个男生,他还问起你呢,说明天来找你。我们不确定他是谁,啥也没答应。”


    “不报。”祝熙语摇摇头,“好,谢谢你们。他叫谢川尧,是我的发小。”


    谢川尧这个名字一出陈圆圆立刻惊呼出声,看见两个舍友疑惑的眼神,她硬凑到祝熙语身边,“天,他是你发小,那你身份也不简单吧熙语。他可是、可是市长家的。”


    祝熙语听到这里才确定宋爷爷官复原职了,她心里的难受被冲淡了点,还没来得及说陈圆圆又开口了,“你们都不爱和别人玩可能不知道,谢川尧可是我们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呢,他是法学院这届的新生。进来的时候是北城全市理科第一,当时他还没露面呢,帮着整理档案的学长就知道了他的背景,然后大家都知道了。他这周才来上学,就是等熙语的那天。”


    “大家这才知道他原来长得也很帅,说起来他和熙语的丈夫还是一个风格的呢,看起来都是有点冷又有点漫不经心的感觉。”陈圆圆说着说着有些酸了,因为这两人对祝熙语都是很明显的另一个态度。她也不想问祝熙语她的家庭背景了,已知的就样样惊人了,再问出什么大背景,不高兴的是她自己。


    “熙语你以后就住宿舍了吗?”郭巧是选出来的宿舍长,见没人说话了赶紧问。


    “现在是这样,周末回家。”祝熙语回答,“我家就在学校对面,要是周末没事就一起去家里玩吧。前段日子家里没收拾好,所以也一直没邀请你们。”


    “好啊。”陈圆圆听到这个又很开心了。


    郭巧则有另外的担忧,“所以你家现在没人住吗?”祝熙语说才收拾那就证明不是娘家,而她又知道祝熙语的丈夫、儿子、公公今天都回了广市。


    “有黑子和银子,就是我丈夫领回来的退役军犬。”祝熙语觉得郭巧实在是个很敏锐又很贴心的人,“那边安保也很好,离派出所近,所以不用担心,谢谢巧巧姐。”


    “没事。”郭巧有些害羞,想起还在乡下的丈夫,心神一动,低声问,“那你们的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啊?贵吗?”


    祝熙语看了眼在和别人说话的陈圆圆,比了一个八的手势,“嗯,在房管所那边买的,这边都是这个价格。”


    郭巧在看见祝熙语手势的瞬间心就死了,八千完全不是她能负担得起的,现在学校给补助,她省省一个月能剩下三十多,但她和丈夫家里没有帮助,还要养女儿,她寄回去的钱每个月只能剩二十五。


    宋未央和郭巧相处最多,看出她的难过,对她的困难多多少少有些猜测。下乡知青自己考来北城大学,知青丈夫和小女儿还在乡下,每餐都吃得节省,衣服只是没有补丁但完全不讲款式和新旧,经常提到自己的丈夫女儿却没提起过娘家婆家人


    “这附近还有别的胡同,熙语那个胡同是最好的一个,我听隔壁宿舍打听过,有些单间租的话一个月只要十多块。”宋未央假装只是闲谈,郭巧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祝熙语见状也有了点猜测,“是未央说得那样,我去的第一家,就有这样的。”


    “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呀?”和别人说完话的陈圆圆又像个小雀一样飞了回来,“告诉你们一个爆炸新闻!我们隔壁学校竟然有冒名顶替的人,那可是清大啊!他胆子也太大了!不知道我们学校有没有,听说北城的大学都准备查呢!”


    “什么?”这确实是大新闻,连一向温温柔柔的郭巧都很大声,她的大声甚至很激动,是夹杂着愤怒、惊喜的激动,“圆圆你说什么顶替?”


    “高考冒名顶替啊。”陈圆圆有点被吓?*? 到,郭巧此时和平时的样子相差太大了,“清大数学学院那边有个男青年,他们教高等数学的老师心血来潮,想测测大家的水平再决定教学难度。结果他得了零分,但他高考数学满分,附加题都全对,这不是明摆着有问题吗?学院就去调查了,我刚刚听人说结果已经出来了,哦,好像还是巧巧姐你们省的呢。”


    祝熙语感觉到自己的手被郭巧抓得生疼,但她感受到郭巧的颤抖,忍着疼反手拍拍她的手背以作安慰。


    “叫什么名字?”这几个字像是从郭巧的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叫什么名字?”郭巧的脑海乱作一团,是丈夫带着她熬夜写题的夜晚,是考完以后丈夫难得灿烂自信的笑容,是分别时丈夫抱着女儿强行掩盖住的落寞


    “我不知道啊,好像,好像是姓汪。”陈圆圆被吓出了哭腔,“巧巧姐你怎么了。”


    “汪汪汪”郭巧双目通红,不止是手,浑身都在颤抖,“清大、清大怎么走?”


    “别急。”祝熙语和宋未央同时伸手握住她的手,两人对视一眼,由和郭巧相处更多的宋未央开口,“我知道清大数院在哪里,我带你去,巧巧姐,你先别急。”


    “我不急、我不急”郭巧一边说一边强制自己深呼吸,“先带我去,等会儿下班了。”


    “好。”祝熙语拿起掉在地上的郭巧的手提袋,“我们走。”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去。”陈圆圆泪眼朦胧地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本想去追,可实在是委屈,哭着跑回宿舍楼打通了父母厂办的电话。


    “呜呜,叔叔,我是圆圆,我要找我妈,呜呜。”陈圆圆越想越委屈,等听见妈妈和姐姐着急的声音直接痛哭起来。


    “妈妈,姐姐,我好难受,我觉得我的舍友,呜呜,都不喜欢我,呜呜呜。”陈圆圆一股脑将委屈都说了出来,“她们都不爱出去玩,总是我一个人出去,呜呜。我总觉得她们三个之间才是一个团体,我有时候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呜呜呜。”


    “慢慢说,圆圆,她们怎么你了?”陈母有些着急,她正准备下班就被同事叫了过来,陈圆圆是家里的老小,从小受宠,却也是最出息的那个。


    陈圆圆的二姐更清楚自己妹妹的性格,妹妹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有些迟钝,只适合直来直往,对于很多默认的委婉都不懂,且她还被家里人惯得有些小气,“圆圆,你不是说满满不在宿舍住吗?她和你另外两个舍友相处的时候你都在,怎么抱团欺负你呢?”陈蓉蓉也相信自己喜欢的作者不会是这样的人,要不怎么可能写出《醒来》这种致力于为女性解答的书呢?


    “我不知道。”陈圆圆打了个哭嗝,“总之这个宿舍一点也不好,和我想象中的大学一点也不一样。”陈圆圆觉得大学舍友不就是应该一起上课、出去玩、聊八卦的吗?就像好朋友一样。


    但即使只相处了不到一周,陈圆圆就受不了了。祝熙语不谈,除了上课根本见不到。郭巧性格温和但只知道埋头读书,下课了还要去图书馆、自习室,回宿舍了就是写信,叫她出去玩根本叫不动。宋未央呢?她明明单身还漂亮,但每次陈圆圆想和她说说哪个男青年的事,她就会避开,而且她是这里面最冷的一个,祝熙语是长相清冷实际上挺好相处,但宋未央明明是很明媚、热烈的长相,其实很高冷,很不爱说话。


    陈圆圆越想越委屈,“我要换宿舍,我不想在这里了。”


    “别冲动。”陈蓉蓉安抚住着急的母亲,“圆圆你上周回来不是还说很喜欢你的舍友们吗?你要想好哦,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了,你换宿舍就意味着你很不满,你的舍友们可能会因此误会你不喜欢她们,再不和你来往了。”


    陈圆圆的哭泣顿住,嘟嘴,“那我等晚上看看她们会不会和我道歉吧,今天巧巧姐确实看起来好吓人呀,熙语和未央可能着急,把我忘了。我知道的,我成绩好,但我情商低,可能又没注意到什么而她们却发现了吧”陈圆圆觉得自己还是舍不得自己的舍友们的,不想和她们成为陌生人。


    “这样才对。”陈蓉蓉松口气,殷殷教导,“二姐也是怕你后悔,就算离开也要和舍友们提前沟通,要弄清楚原因,也要让对方知道你要离开的原因”


    “知道了。”陈圆圆踢踢脚下的地,“我周末先不回来了,熙语说要请我去她家呢。”说着她又得意起来,“二姐,你是不是都快羡慕死我了,我要去你最爱的满满的家里了,要不你也来吧,熙语人很好的,肯定很欢迎你。”


    “不了。”陈蓉蓉的声音带着笑意,“我是读者的话,就应该用读者来信的渠道和满满作者交流。我是你二姐的话,才能以舍友姐姐的身份去她家串门。”


    “搞不懂。”陈圆圆嘟囔,“反正二姐你别后悔就好。不说啦,今天的垃圾还没收拾呢,等会儿就查寝了,我还是先回去帮未央收拾了吧,不然她要被批评的。”


    “好,你去吧。”陈蓉蓉失笑,挂了电话带着宠溺地和陈母说,“圆圆还是小孩脾气呢。”


    第104章 真相(捉虫)


    陈圆圆一直等到晚上快九点也不见祝熙语三人回来, 她此时已经不再生气了,而是焦急。她不是个笨人,毕竟要是笨也不会考上国内顶级学府, 等她冷静下来以后她就猜到郭巧一定是出了事,不然她平常那样温和,说话做事都很斯文, 是不会这样失态的。陈圆圆想去清大找她们,但又怕宿管来了宿舍里没人解释她们三个会被记名。


    她便在寒风中站在小阳台上着急地往宿舍楼下望,终于看见宋未央半搂着即使这么远都能看出哭得都在颤抖的郭巧回来了,祝熙语则跟在旁边拿着三人的包, 她连忙跑下楼去, “未央、熙语,巧巧姐怎么了?”


    “回去说吧。”祝熙语回答陈圆圆, “是好事。”


    等陈圆圆听祝熙语说了刚刚她们经历的事,她惊得从书桌前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什么?!那个人抢的是巧巧姐丈夫的名额?!”


    “是。”郭巧在祝熙语的叙述下逐渐平静了下来, “我不认识他,但听数学学院说他真实背景不是下乡知青, 而是我们那个县书记的小儿子。”说到这里,郭巧又流出泪来,“今年没有成绩,但我和子明考完试是对过答案的,他的成绩比我还好, 志愿学校也和我是一样的, 我就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教的我, 我考上了北城大学,他却没学上。”


    “那当时教育局和公社那边给你们的是什么解释。”宋未央这会儿看起来更冷冽了, 但她的手还扶在郭巧身后给她安慰。


    郭巧的眼里透出恨意,“我们去了,一开始他们只是说没收到就是没有学校录取。等我再去和他们理论的时候,我带上了子明对答案那天用的试卷。但他们不仅不看,还来了好多人,把我们带去了公安局,说我们寻衅滋事。郭巧愤怒到极致反而平静了下来,“我不想罢休的,但等我们回到村里,就发现我们托付给村人的女儿被公社领导带走了,他们说我们再闹下去就给我的档案记上寻衅让我也没学上。我们一家三口的户口都在村上,我真的真的没办法了。”


    郭巧说得平淡,但听的人都感受到了她的绝望。是啊,一家三口都捏在人家手上,其中一个还是未满三岁的孩子,他们也许知道这其中有猫腻,但他们又怎么和整个村子、整个公社、甚至整个县抗衡呢?


    陈圆圆听得泪流满面,抱住郭巧,“呜呜巧巧姐,他们太坏了,我真不懂事,我刚刚还怪你们不管我呜呜。”


    “没事。”郭巧拍拍陈圆圆的背,“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陈圆圆摇摇头,顺势坐在郭巧的床上,“那现在查明了子明姐夫是不是就能过来了,你们一家三口就能团聚了。”


    “嗯。”郭巧脸上露出温柔的、充满希冀的笑容,“清大已经查明了是子明被顶替了,现在只等子明赶过来报道了。”


    “太好了!”陈圆圆欢呼。


    宋未央则想得更多,“巧巧姐,你和子明哥在插队期间受的委屈就这么算了吗?”她看向表情也不太好的祝熙语,“公社、教育局、公安甚至更多部门联合抢夺知青的入学名额,本地官二代冒名顶替,还用你们的档案和孩子威胁你们,这已经是很严重的问题了。”


    郭巧苦笑,“我和子明都是家里最不受宠的孩子,自从下乡之后我们的家人就没再联系我们,就算联系了也不过是普通的工人家庭。我,我当然愤怒,但现在只要子明能安安稳稳来上学,我就很知足了,我怎么敢和他们斗。”


    她捂住脸低泣,“你们知道吗?我和子明被关在审讯室的那半天,我们俩连死都不敢想,因为我们还有个不知事的女儿公社警告我们之后也不还我们女儿,我们就被人按在座位上听隔壁房间女儿声嘶力竭地哭,等我们妥协了之后他们才放我们出来,我和子明抱着哭累睡过去的女儿时心都碎了。子明后来一整晚都没睡,就那么定定看着我女儿流泪,等到了天亮就去给我买了来北城的车票。”


    “我恨啊,我怎么不恨!”泪水从郭巧的指缝流出来,“但我不敢再奢求别的了,子明能来上学,我就知足了。这两个月,大概是怕子明再去考试会露馅,子明被队长安排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子明只能熬夜看书呜”


    同为母亲的祝熙语很理解郭巧的心情,将床上的纸卷递给她,“巧巧姐,我特别理解你的心情,这件事我会写文章投给和我相熟的报社,希望能引起其他省市的注意。你丈夫的入学你不用太担心,清大会负责的。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还有想追求正义的想法,我可以带你去市公安局,不清楚清大会做到什么程度,但如果你愿意作为受害人报案,我保证我朋友会保护好你和你的家人的,这也算是为那里的人除害了。”祝熙语说的是尹聪,他年前刚调到了市公安局总局。


    陈圆圆哭得也很厉害,听郭巧说的时候还会气得在宿舍里打转,这会儿听祝熙语这么说一把拉住郭巧的手,“巧巧姐,咱们去告吧,他们太坏了。熙语认识的人肯定不简单的,你放心好了。”


    宋未央抿抿唇,想起自己在父母下放时遭受的不公,“我也有个朋友是北城文工团的,她亲戚是教育系统的,巧巧姐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找她。”


    “我、我”陈圆圆有些黯然,她的家庭在厂区那边已经很好了,但是这个寝室卧虎藏龙,“我妈妈很会带孩子的,等巧巧姐你女儿过来了可以去我家玩,我的侄女也才两岁多,可以一起玩。”


    “谢谢。”郭巧恳切地道谢,“谢谢你们,但我想等明天和子明通过电话后再做决定。”


    “好。”祝熙语率先起身,“这事确实要好好想想,时间也不早了,明天第一节课是燕教授的,咱们先睡吧。”燕教授是文院最受欢迎的教授,他的课会有很多旁听生,如果去晚了很可能只能站在教室后面听课。


    有这一遭在,祝熙语睡前都在构思该怎么样把郭巧这件事写成文章,提醒各地考生复查自己成绩,倒是被冲淡了许多离别情绪。


    ————————————


    “子明。”郭巧按清大教务处老师说的时间到了清大,接到了丈夫汪子明的电话,“子明,你知道了吗?你也能来北城上大学了!”


    汪子明已经被清大派去的老师保护了起来,此刻正在县城的招待所,他的声音和煦而温柔,“巧巧,我知道了,清大的老师已经和我说清了一切,等这两天我们办完事我就能来找你了。”


    “嗯。”即使丈夫看不见,郭巧还是在这边重重点头,“我好想你们。”


    “我也是。”顶着公安和老师的视线,汪子明有些害羞,但还是语调轻柔,“巧巧,这几天要辛苦你了,按我们以前说的那样,我们需要在学校附近找个幼儿园,如果宝宝年龄不够,咱们还得找个妥善些的人帮着照顾。我不在,这些都只能你一个人来做了,我等会儿把家里的钱都给你汇过来,你自己看着决定就好,不用省钱。”


    “好。”平常宿舍里最细致最能干的姐姐此刻却像个小姑娘一样乖巧,“你和宝宝路上小心,北城这边已经没那么冷了,但火车上晚上会很凉”等叮嘱的话都说完,郭巧抿抿唇,“子明,你大概什么时候过来?”她身边都有老师,汪子明那边可想而知。


    “一周以内。”汪子明回答,“怎么了?”


    “你有收到我第一封信吗?”郭巧问,得到肯定的答案后,郭巧继续,“我的舍友人都很好,她们知道了你的事以后都很愤慨,想要帮咱们,你还难受吗?我要不要接受她们的帮助啊。”


    汪子明闻言眸色微深,自己妻子说的帮助绝对不是物质上的,因为妻子从小生活环境的原因她不是很能坦然接受别人的帮助,若只是物质她自己就能决定。想到妻子在信里提到的有个舍友是《归雁》的作者,而那本书之所以被这么多知青追捧,就是因为作者不仅了解他们知青的困境,还帮他们把这些困难展开给了大众看,洗清了他们知青两面都不是人的委屈。


    他想起这些日子公社的苛待,想起自己被要挟时的绝望,他咬咬牙,“我不难受了,因为我重新拿回了我自己的入学资格,但这之前我真的还挺不好过的,咱们院子里好多知青听说了我的事今天也找去了教育局巧巧,记得帮我转达对你舍友她们的感谢,等我来了咱们一起请她们吃饭。”


    郭巧和汪子明相爱七年,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好,我在北城等你和女儿。”


    挂断电话后,郭巧出门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等她的舍友们,她的鼻尖泛酸,她的舍友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啊!等离开教务处之后,郭巧就拉着祝熙语的手,“熙语,拜托你了,子明的问题解决了,但华国不知道还有多少子明,我们决定追究到底。”


    “好。”祝熙语反手拍拍她的手,“你放心,我朋友很靠谱,等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咱们下课了直接去找他。”


    “谢谢。”郭巧环视自己的舍友们,“真的谢谢你们。”


    “应该的,我们是同学,是舍友,还是朋友呢。”陈圆圆倒退着往后走,她是工人家庭,又是老小,头顶两个哥哥、两个姐姐,这些年真是被保护得很好,“而且坏人一定要受到惩罚才对。”


    “巧巧姐,那等你丈夫过来了,你女儿怎么办啊?”宋未央是很务实的性格,解决问题只抓重点。


    “我们高考前就商量过,我们都上大学的话,每月的补助和普通工人都差不多了。我们省着点,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要是静芝能去育红班就最好,我们下课了换着照顾,要是不行就要先找个婶子帮忙照顾了。”


    “那我陪你一起找。”陈圆圆主动请缨,“我是这儿长大的,虽然这一片不常来,但是我这口北城话也许能帮上忙呢,我妈妈说我还挺会讲价的。”


    四人一路商量着回了宿舍,祝熙语在宿管那里拨通了尹聪单位的电话,把事情给尹聪讲了一遍,“等我下课了就带着她来找你。”


    “你们几点下课?”尹聪还是那样雷厉风行,“你们过来公交要换乘两次,多麻烦,我直接来接你们好了。”


    “四点半。”祝熙语也不和他客气,“我们最后一节课就在学校正门附近,你就在正门那边等我们吧。”


    “好,那待会儿见。”


    ————————————


    “熙语,我和未央真不用去吗?”陈圆圆看向祝熙语,眼巴巴的。


    “嗯,我去也只是给巧巧姐安安心,别的只能她自己来。”祝熙语正准备把书往背包里装,宋未央止住,自己拿到手里,“你们的课本我和圆圆先帮你们带回宿舍吧,背着很重。”陈圆圆见状也接过了郭巧的课本。


    “那我们走了。”祝熙语和她们告别,带着郭巧去了校门口。尹聪的车就停在校门口左侧路边,他则倚在车门边等着。


    “尹聪哥!”祝熙语快步过去,“这就是我电话里提到的同学,郭巧。郭巧,这是市公安局的尹公安。”


    “您好。”尹聪拉开车门,“后座给你们买了些吃的,你们先在路上吃点,我们回去还要做笔录,可能没时间吃饭了。”


    “好。”祝熙语率先上车,郭巧也急忙跟上,后座的网兜里装着两个饭盒,还有两瓶牛奶,“尹聪哥,你吃过了吗?”


    “吃了。”尹聪指向对面的饭店,“就在你家胡同口的那家饭店,是这个胡同吧?”


    “是。”祝熙语帮郭巧打开饭盒,“冉冉告诉你的?本来韩宥想叫你们过来吃饭的,但部队那边催了,就等不到周末了。”


    “理解。”尹聪笑,“等冉冉回家了我们再自己带着吃的上门。”


    “好。”祝熙语也笑,“冉冉怎么样?”


    “如鱼得水。”尹聪的语气里有无奈更有宠溺,“上周末妈想让她回家,结果人家说要陪着舍友出去玩,把我和爸妈都凉在家里。哦对了,还有允儿,两人学校挨着,周末也是一起出去玩的。”


    “我说呢。”祝熙语恍然,“她们俩当时在西岭就玩得很好。”


    时间就在闲聊中度过,等半小时到了市公安局后,尹聪一下就正经了起来,领着祝熙语去了他办公室安排着休息以后,就带着郭巧进了旁边的会议室。


    郭巧在路上已经知道了祝熙语和尹聪的关系,很是放心,将高考期间发生的一切以及这八年里她和丈夫在水县亲身经历的不公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公安同志们,那里真的很乱,我丈夫和女儿还没离开,知青们也有很多还没拿到返城名额的,希望你们行动前保护好他们。”


    副局长看眼尹聪,尹聪立马做出保证,“郭同志放心,我们所非常重视您反应的这些问题,早在您中午联系我时,我们就已经联系了宝市公安,确定了清大早在刚到宝市时就已经请了他们保护您丈夫和孩子的安全。”


    “那就好。”郭巧有些激动,“谢谢你们。请您们一定要好好查一下,不仅是我们知青,本地许多百姓也深受他们一家的迫害。”


    这话就说得很重了,副局长起身和郭巧握手,“我们一定不辜负百姓的信任,不放过每一个危害社会的蛀虫。”他看向尹聪,“小尹,你还是负责把这两位女同志送回学校,送到之后再返回所里,这个案子你全程跟进。”


    “是。”尹聪应下,回到办公室叫了祝熙语,又把两人送回了北城大学。


    还是在校门口就停了车,虽然校园里能进车,但祝熙语和家里人基本都不会开车进去,尹聪侧过身子,“郭同志,你放心,这事儿我们局里很重视的,清大那边其实也立了案,但针对的是冒名顶替的事。我确定了,你丈夫很安全,定了明天下午六点的车票,这周天下午四点十分左右到西站。”


    “谢谢您。”郭巧不胜感激,看了眼祝熙语提前下了车。


    尹聪侧身看向祝熙语,笑,“知道你想说啥,怎么还和几年前一样,一点小事就很感激,韩宥这点就没把你养好。哪天我写信问问他,我现在可是你正儿八经的娘家人。”


    “别贫了,你们俩这叫连襟。”祝熙语莞尔,“我要是没变就不会没和你商量就找上你了,怎么样,这案子棘手吗?”


    “有点儿。”尹聪看她蹙眉,笑着开口,“但越棘手解决起来才越有成就感啊,这是我调来接到的最大的案子了,我还得感谢你呢,这案子办好我在总局就算站稳了。要按我的资历,我是接不到这个的。”


    “那就好。”祝熙语其实也多多少少考虑了这些,无论水县还是宝市和北城市公安总局比起来都是弱势的一方,所以她才敢直接应下的,要是郭巧对上的是比尹聪单位更庞大的,她虽然也会帮,但肯定要提前和尹聪还有韩宥商量的,“那你快回去吧,有时间了带冉冉来家里玩,我养了两只退役军犬,冉冉肯定喜欢。”


    “好嘞,下次我就用这个引她回来,不然我真就成赵韵嘴里的深闺怨夫了。”尹聪从副驾驶拿出一盒巧克力,“我同事给的,冉冉、韵韵和你,你们仨一人一盒。”


    “好。”祝熙语接过,“路上慢点。”


    回去以后宋未央和陈圆圆都在宿舍等着,问了郭巧进展以后,宋未央告诉了她和陈圆圆下午的成果,“巧巧姐,下午我和圆圆去打听了一下,周围有两个招收未满三岁小孩的育红班,一个是咱们学校的附属幼儿园的预学班,你是学校里的学生,可以送孩子进去,里面也有不少咱们学校老师和学生的小孩,就是学费有点高,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在学校吃三餐、睡午觉,一个月四十。另一个离清大近一点,咱们学校走路过去二十分钟,清大五分钟,都是附近人家的孩子,只要住在附近就能去上,价格是一个月二十五,但是下午四点就放学了。”


    郭巧听得很认真,比起把孩子交给不熟的婶子,育红班是最好的选择,这样她和子明才能安心在学校学习。清大和他们学校补助差不多,子明甚至比她还节俭,所以他们每个月能有六七十的结余。孩子在学校吃,他们也可以在学校吃,所以家里需要买的就是给静芝的零食和营养品郭巧在心里算账,问,“不知道咱们学校附近租房子是什么价格?”


    “我不太清楚,上次去房管局看到挂出来的信息,最小的单间每月都是二十起步,像未央说的那样,住户自己往外招租的话,同样的房子能便宜一小半,十六七就能租到。”


    郭巧闻言很是欣喜,她们以前没存下钱,但高考她总共得了五百的奖励,丈夫的奖金也还了回来,现在她手里有一千多一点可以应急,每月的补助就都可以拿出来养孩子了。学校每学期还有奖学金,五十到两百都有,她和子明努努力,还能多项进账


    想到女儿静芝,想到以后能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郭巧就觉得浑身都是力气,日子一下就充满了盼头,她已经决定要给女儿最好的,所以只要找个房子住就好。


    郭巧把想法给舍友们说了,所有人都很理解她的决定,正好明天就是周五,祝熙语要修关于这件事的稿子,便定下由陈圆圆和宋未央陪着郭巧去看房。


    ————————————


    “203的祝熙语,你的电话——”宿管阿姨的声音传来,祝熙语放下手里的稿纸,赶紧下了楼。为了等韩宥的电话,她今天特意没回家里,“喂?是韩宥吗?”


    “是我。”韩宥的声音透过电话听筒传来,电流特有的颗粒质感给他本来清冽的声线添上了点性感,“我们到家了,珩珩睡着了,爹在给他换衣服。”


    “阳台的花还有我书房里的花都还好吗?”祝熙语的食指在桌子上打圈,“你要照顾好它们。”


    “好着呢,白婶隔天就来浇水。”韩宥看向开着门的书房,那里一切如旧、一尘不染,唯一变得只有缺了它们的女主人,韩宥低声,不在乎接线员的存在,“我很想你,你想我吗?”


    “我也是。”祝熙语垂眸,有点委屈,“我这几晚都睡不好,以前你出任务了我只是睡得晚,但现在我还多了睡不深的毛病,一晚上要醒好多次。”


    “宿舍的床还是太硬了吧?楼里不隔音,住的人多,作息时间也不一样。要不你还是回家吧,我问过你们辅导员,你们可以办走读的。”韩宥很讨厌这种只能隔着电话给出苍白的建议的感觉,他一向是行动大于言行的人,但现在只能通过电话说这些话。


    祝熙语其实已经有些动摇,不是舍友不好或是什么,而是她这些年在这方面确实有些被韩宥给惯坏了。新的边疆棉花花大力气寄过来却给她打成褥子,没有卫生间硬生生在卧室里给她隔出来一个,韩宥的作息也是尽量依着她…


    祝熙语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生活,在学校去澡堂会不习惯、宿舍床太窄太硬不习惯、楼里噪音太多不习惯这和刚下乡时的不习惯还不一样,前者是无可奈何、别无选择,现在韩宥离开前却已经替她安排好了一切。


    “可是家里那边没有电话。”这是祝熙语唯一的顾虑,“如果再想联系,只有白天我回这边主动打给你了。”


    听到这儿,韩宥郁闷的心情好了很多,“没事儿,这事我也想到解决办法了。现在部队宣传科这边还有你的编制,这边开个介绍信,就能去电信局牵电话线了。你决定下来的话,办起来很快的。”


    “好!”祝熙语的声音明显轻松了下来,“我周一就去找老师办走读。”


    “好。”韩宥的语调温柔,“等电话线牵好了,珩珩估计每天都会给你打电话。”


    “那不是正如你所愿?”祝熙语打趣。


    “是,是正合我意,都被你拆穿啦。”韩宥的笑声像是就在祝熙语耳侧响起,“所以我得拜托儿子,打电话的时候要等爸爸下班。”


    “噗嗤——”祝熙语笑出声,“但愿你儿子听你的吧。”她想起什么,主动交代,“韩宥,今天谢川尧来找我了,我明天要和他一起去他家看望谢爷爷他们,周日的时候就搬东西回家。”


    “好。”韩宥叮嘱,“回来了可以回个电话,我明天值班,你看着时间,要是我还没下班的话你就打我办公室去。”


    “嗯嗯。”祝熙语很愿意满足丈夫的要求,“我今早还寄了信给你,不知道多久才能收”祝熙语的肩膀被拍了拍,叫她的女生对她作出打电话的动作。


    祝熙语意识到对方应该是有急事,赶紧对电话那边的韩宥说,“韩宥,我这边有同学急着用电话,我先挂了哈,等明天再给你打。”因为有人在旁边祝熙语只能隐晦说了句,“早点休息哦。”


    “好,晚安,宝宝。”最后两个字轻不可闻,但祝熙语只通过这无声就知道韩宥隐去的是什么,自从谢川尧和学校里的一些老师同学叫她满满以后,韩宥便只对宝宝这个称呼情有独钟了。想起舍友家里宝宝指的是未满三岁的女儿,祝熙语轻咳一声,“我挂啦,拜拜。”


    第105章 撞见(捉虫)


    “祝熙语, 我看见谢川尧在楼下,是来等你的吗?”祝熙语刚从二楼的水房走出来,一个很面生的女生迎面走来, 满脸好奇,而这已经是第三个告诉祝熙语这个消息的人了,祝熙语算是对自己的发小的人气有了个认知了。


    “是的。”祝熙语点点头, “谢谢。”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才七点多,她和谢川尧约的八点。来不及想太多,祝熙语拿上挎包, 换上外套就急匆匆出了门。


    谢川尧就在正对宿舍楼的方向站着, 祝熙语小跑着过去,“安安哥, 你怎么来这么早?等久了吧?”


    “习惯早起了,想着昨天忘了和你约好会面的地点, 干脆就先过来了。”谢川尧有些抱歉, “你从上面看见我了?”


    “没有,安安哥你是不知道自己多有人气, 你在楼下站着,好几个人都主动来替你报信呢。”


    谢川尧注意到祝熙语的额发仍有湿意,还能隐隐约约闻到薄荷的气味,有些怀念,“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急, 听见我来找你了, 脸还是湿的就要往下跑。”


    随着这句话, 祝熙语也想起了以前的那些时光,和谢川尧因为多年未见而产生的模糊的距离感似乎也消失了很多, 她莞尔,“然后伯母就会骂你,以为是你在私下里?*? 催我,才会让我每次都那么着急。”


    谢川尧脸上也都是怀念,他的眼神像是在注视祝熙语,又像是透过祝熙语看向那个稚嫩的、无忧无虑的小满满。他跟着家里长辈下放时,祝熙语和他都已经十六岁了,那时无论是他还是祝熙语都在经历命运突如其来的劫难,已经读懂了那句“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1)。


    他看向祝熙语的额发,“什么时候把刘海重新蓄起来的,这样很好。”


    祝熙语眉眼弯弯,伸手毫不在意地摸了摸额角的伤疤,“和韩宥结婚一年以后,他说是时候换个发型了,我就蓄起来了。”


    “他对你很好吧?”谢川尧掩去眸中的黯然,“即使我在法学院,也知道文学院有个很漂亮的新生,丈夫也生得好,两人很恩爱,丈夫每天都来接妻子放学。”


    “嗯!”祝熙语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他的确对我很好。”眼见着快到校门口了,祝熙语赶紧说,“安安哥,我要去一趟百货大楼呢,咱们是坐公交还是?”


    “我把家里的车开来了。”祝熙语以为谢川尧是报名的时候就开着车来的,但其实谢川尧是昨天下午特意回家了一趟,今早又专程开车过来的。他家离这边不算近,又在最忙碌的一条公交线上,他舍不得让祝熙语去和别人挤,“那等下就去我们家附近那个百货大楼吧,正好你很喜欢吃那边的馄饨。我回来之后打听过了,那个做馄饨的爷爷的儿子现在就在旁边的国营饭店里上班。”


    “好!”祝熙语和谢川尧都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如果家长没空,谢川尧就会起个大早坐公车自己来找祝熙语,又带着她回谢家,而大多数时候他们在回谢家前都会去老爷爷的早餐摊上来一份馄饨或者别的小吃。


    “你今天也可以点两个你爱吃的,我吃你剩下的就好了。”谢川尧带着笑看向祝熙语,却看见她面露迟疑,他扬起的唇角发僵,顿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揉揉祝熙语的发顶,“啊,差点都忘了,我们满满已经是妈妈了。”


    随着这句话,谢川尧心中的苦涩翻涌得愈加厉害,他强压下去,“但是是一样的,我们多要两个碗,提前分成两份也行。”


    祝熙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比起侯家兄弟,谢川尧才是真正和她一起长大的人。他们只差半岁,在两家蒙难之前,祝熙语几乎每周都会和谢川尧见最少三次。小时候谢川尧还会和她一起去爸爸的驻地探亲,谢伯母回娘家玩也会带上祝熙语一起。他们是真真正正的世家之交、两小无猜。


    几年前他们被迫分开,分别时他们是抵抗命运的少男少女,再重逢时是顶级学府的新生,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祝熙语却总是觉得别扭。她觉得是她自己的问题,她在乎韩宥,不想韩宥会有任何的不开心,所以不自知地在和谢川尧的相处里拉开了距离,但这对谢川尧也许是不公平的。在他看来,可能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因为几年不见就疏远了。


    当然,祝熙语肯定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让谢川尧吃她剩下的东西或者有其他亲密的行为,这是对韩宥、对谢川尧、对自己、对所有人的不尊重。但祝熙语觉得自己至少要像和韩青阳相处那样和谢川尧相处,于是她点点头,“好啊!”


    谢川尧的车就停在校门内侧靠西的停车场,是一辆黑色小轿车,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我有驾照,不用担心。”


    “没有我也敢坐,我要是受伤了,爷爷和伯父伯母可不会放过你。”祝熙语弯腰坐进去,系上安全带。


    谢川尧从车尾绕进驾驶位,“那我们走啦。”等出校门的时候,祝熙语看见门卫对谢川尧很客气,这才对谢家的权势有了确切的认知。


    “这个胡同进去,1005号就是我家。”祝熙语指向自家的方向,“我下周就办走读了,要是以后你有空了可以来家里玩。”


    谢川尧其实很清楚祝熙语这些年经历的事和现在的状况,但他还是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怎么了?和舍友相处不愉快?”


    “不是的。”祝熙语摇摇头,“我只是有些不习惯住宿的生活了,很难想象,我从初中就开始住校了,现在却哪里哪都不习惯。”


    “这才对啊。”谢川尧笑,“我们满满本来就是我们几家的小公主啊。”


    “快别说了。”祝熙语捂脸,“我都快二十五啦。”


    “四十五也是。”谢川尧轻声,又道,“时间过得真快啊,咱们都二十五了,回来听到你都有珩珩了我实在是很不敢置信。”


    “我也没想到。”祝熙语也有些感慨,“我当时决定下乡的时候都没有想过我的人生走向会是这样的。”


    “很厉害。”谢川尧的声音里有怜惜,也有骄傲,“我当时在农场也能看到日报,你的文章我都有看过,那时候还不确定满满是不是你。后来知道了,我就在想,我们满满真的圆了自己的写作梦啊。等爸妈爷爷看见你,一定会很开心,在农场时我们担心你但什么也做不了,就靠有时候去问北城来的人知不知道你的近况”


    谢川尧的喉咙像是被湿棉花堵住,“但我们满满很厉害,自己把自己就养得很好。”


    祝熙语听谢川尧这样说,忽然就想到了小舅舅,等自己找到他时,他是不是也会如同谢川尧这样,对她说一句,“我们满满真厉害,把自己养得很好”?


    先到的是国营饭店,现在正是吃早餐的时候,店里挤挤攘攘,谢川尧虚虚护着祝熙语走到角落的桌子旁,“满满,你在这里等我就好,人太多了,我去点。”


    过了一会儿,谢川尧才回来,额间有些汗,衬衫上还有一块儿油污,祝熙语环视四周,“这里有卫生间吗?我们找后厨借点洗洁精,把这儿处理一下吧。”祝熙语还记得谢川尧从小就很爱干净,即使后来谢家长辈被停职,红/小/兵时不时就去他家闹腾一番,他每次出现在人前还是干干净净的。


    谢川尧垂眸看眼污渍,“没事儿,等会儿就回家了。”他抬眼看向祝熙语,虽是笑着的祝熙语却觉得有些心酸,“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脏了衣服就一定要换的小孩了。”


    祝熙语听着这话更难受了,即使自从重逢起谢川尧看起来好像和以前一样还是矜贵的天之骄子,让人下意识忘了他在农场的那些年。但那样的经历岂是平反了就能消失的?那些磨难、侮辱和绝望会在经历过的每一个人的灵魂上都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怎么哭了?”谢川尧伸手接住祝熙语滑落的泪珠,拿出手帕递给她,“都过去了。如果等会儿你眼眶红红跟我回家,我才是要完蛋了,我已经很久没挨过爷爷的拐杖了。拜托满满妹妹,高抬贵手。”


    祝熙语破涕而笑,拿手帕擦掉眼泪,“我现在好像是有点爱哭。”


    “是一直。”谢川尧表情复杂,越和祝熙语相处,他越知道韩宥倾注给了祝熙语多少的爱和呵护。能让一个冷清的甚至有点厌世的姑娘恢复成小时候被所有人爱着的、护着的宝珠时期的性格,也许还有别人的功劳,但最大的功臣一定是她的丈夫。


    她的丈夫,只是想想这四个字,谢川尧就抑制不住地觉得苦涩。他原以为命运给他的苦难只是前些年的劫难,但走出劫难才发现,命运的恶意不止如此,他错过的也不止是祝熙语的青春


    正好服务员端着他们的东西过来了,谢川尧强制自己不要在和祝熙语相处的时候想这些,他不能接受自己也是侯政谦的结局。即使成为不了祝熙语的丈夫,他也要是祝熙语生命里最重要的男人之一。除非确定可以更进一步,否则谢川尧绝不允许自己暴露,不允许任何会被祝熙语疏远的可能。


    谢川尧如最开始说的那样,将馄饨和豆腐脑都分成了两份,笑着看向祝熙语,“好像还是这样吃最香。”


    ————————————


    “这臭小子,一大早就去接满满了,现在还不回来。”谢老爷子坐在沙发正中间,眼巴巴地看向窗外的院门口,“这臭小子自己高兴,就把我们都忘了,早知道让小张去接了。”


    谢母卓寻梅还在叮嘱家里的保姆中午饭要做什么,闻言看了眼谢父谢明杰,谢明杰立马开口,“爸,你别说这种话,满满已经结婚了。”


    “唉。”说起这个谢老爷子直叹气,“是我们耽误了安安。”


    屋子里的人都无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些年在农场的日子,谢川尧但凡听见谁是从北城来的就会去找人家问祝熙语的消息,还因此被关过禁闭,但是出来了仍旧去问。他们都清楚,这已经不是对好朋友、对邻家妹妹的在乎程度了。


    “那你们为什么不准我哥做什么。”谢梦乐很不开心,“也许满满姐姐也不乐意呢?不是说她是在下乡的时候嫁给了她们村里书记的堂侄子吗?可能是那些人逼她的。”


    “谢梦乐。”谢明杰制止女儿,“我知道你心疼哥哥,也舍不得你满满姐姐,但你姐姐已经结婚了,无论是我们打听到的还是你哥哥自己说的,她和她丈夫都很恩爱。你这么说话,是对你哥哥姐姐最大的不尊重!”


    “可是我哥”谢梦乐眼眶红了,“你们太残忍了,你们都知道哥哥的心思的,那一年我们从雪里把哥哥挖出来,哥哥嘴里喊得都是满满姐姐的名字,你们非要让他退回哥哥退回发小的位置再不越界,这和挖我哥哥的心有什么区别?!”


    “这是你哥自己的决定。”谢明杰叹气,把手帕递给谢梦乐,“乐乐,有时候,错过就是错过了。”


    “呜呜”谢梦乐埋在沙发靠枕上痛哭起来,“为什么不能像以前那样,为什么不能顺顺利利地长大,为什么要让哥哥经历这些”


    在座的人都很心酸,前些年的事对于两个孩子来说是最痛苦的,乐乐还好,有他们,还有哥哥护着。但谢川尧就没这样的好运了,从天之骄子跌落泥潭,他经历了人情冷暖;下放到农场,他不仅自己要学着种地做农活,还要承担妹妹和爷爷的那份;而现在,原以为一切都好起来了,他又要逼着自己接受心爱的姑娘和另一个人的幸福。


    卓寻梅难受极了,她想起儿子休息时朝着北城的方向呆坐的模样,想起藤箱里那些可能再也等不到主人的礼物和信,想起儿子故作轻松地说那我也是她的哥哥和好友她飞快地拭去眼角的泪,却看见老爷子和谢父眼角也带着泪。


    “看我带谁回来啦。”房门被打开,谢川尧像是很多年前一样,说着同样的开场白,只不过这次手上空空,没有也没资格再拉着心爱的姑娘。


    祝熙语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地迈步走到谢川尧身边,“我回来啦,谢爷爷、伯父、伯母、乐乐。”


    卓寻梅看着晨光下并列的二人,看见自家儿子带着遗憾的落寞眼神,心痛得无以复加。如果不是他们,儿子至少可以争取,而不是什么都没做就被宣告出局。她泪眼朦胧地看向祝熙语,看向这个即使在困境里仍旧出落得比他们想象得还要美丽还要出色的姑娘,将人搂进怀里,“满满,伯母好想你。”


    祝熙语看着原先以白皙细腻的皮肤闻名的伯母脸上明显的劳作痕迹,含着泪回抱,“伯母,我也好想你们。”


    “满满姐姐。”谢梦乐也跑过来抱住了母亲和祝熙语,三人哭作一团。


    “好啦好啦。”谢川尧看了眼父亲和爷爷,“快放满满给爷爷看看,爷爷急得都要自己来抢了。”


    几人破涕而笑,祝熙语接过谢川尧递来的手帕,擦掉了眼泪,看向客厅中间的两人,快步走过去,“谢爷爷、伯父!”


    “好孩子。”谢老爷子含着泪笑着摸了摸祝熙语的发顶,“好孩子,受苦了。”


    “没有的爷爷。”祝熙语将脸贴向谢老爷子的手心,“爷爷才是受苦了。”她看向老爷子的腿,“爷爷,你的腿还好吗?”


    “好了。”谢老爷子闻言还想撑着拐杖站起来走几步,被谢明杰按住,“爸,医生说了,最近一周您最好不要用腿。满满,你爷爷没什么大碍,就是前些年腿里积了些寒,调理一段时间就好了。”


    祝熙语也赶紧扶住谢老爷子的另一边手,“爷爷,那您快坐着,等您好了,我再接您去我家玩,我家附近有个景色可好的公园了。”


    “好,好。”谢老爷子乐呵呵的,“家在将军巷吧?这名字寓意好,听说你丈夫是陆军西南军区汪光霁手下的兵,我前两天和老汪通过话,他对韩宥可是赞不绝口啊。”


    “嗯,等下次他来北城我再带他过来,本来是休到后天的,但是部队那边催他,所以周三就走了。”


    谢老爷子仔细观察祝熙语的神态,外界的风评可能是刻意养出来的,比如侯海夫妻。但祝熙语提及韩宥的反应以及孙子见到韩宥以后的反应都能说明祝熙语的婚姻是真的很幸福很美满。


    谢老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拉着祝熙语在他身边坐下,“孩子呢?叫什么名字?多少岁了?”


    “叫韩嘉珩,是1975年阳历1月18号出生的。”祝熙语从钱包里拿出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爷爷你看,这是我们前几天刚合的影。”


    其余几人也都凑了过来,即使谢梦乐是抱着挑剔的心态来看的,也挑不出来毛病。照片上一个完全不输她哥哥的男人将祝熙语揽在怀里,另一个面容精致的小崽子抱着祝熙语的腿对着镜头做鬼脸,一家三口的幸福都快溢出来。


    谢老爷子从口袋里拿出老花镜戴上,看了半天,“这小崽子看着机灵,就是和他爹长得一模一样,要是像你就更好了。”


    “耳朵和满满长得像。”谢川尧从保姆手里接过花茶端给祝熙语,“眼神也很像,的确很机灵的。”


    “是个小魔王。”祝熙语笑,“小时候可霸道了,我和他爸要是抱了别的小孩,就眼巴巴看着我们哭。现在在外面也很调皮,但是面对我们又知道卖乖。”


    “那也是遗传你。”卓寻梅解了祝熙语这么几年的惑,“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不仅爸爸妈妈,连你小舅舅,还有你安安哥哥,要是抱了别的小朋友或者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了,你就再不肯理他们,非得给你道歉了买了礼物了才可以。”


    “啊?”祝熙语不敢置信,下意识地去看谢爷爷和谢伯父,有些羞窘,“真的么…”


    谢老爷子和谢明杰都笑着点头,“是这样的,也就你安安哥哥能让你把你爸妈舅舅让出来一会儿,其他的小朋友你都要吃醋。”


    祝熙语害羞地抿了抿唇,“我都不记得了。”


    “怎么不把珩珩带到北城来,我现在算是半退休了,我替你照顾呀。”卓寻梅摸摸祝熙语的发尾,“家里二楼的卧室也还是给你留着的,你周末就过来住嘛,咱们还和以前一样。”


    “广市那边驻地有附属幼儿园,我公公也专门在那边照顾他。”祝熙语面对谢家人是没什么顾虑的,“而且我在这边有你们,有杨姨他们,还有韩宥这边的亲戚,我要是让珩珩过来,韩宥就又一个人了,我也不放心。”


    “那后面你们怎么打算的?韩宥不想办法往北城这边调?”谢明杰问。


    “老汪压着呢。”谢老爷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想起汪光霁的话,“但也就这一两年了。”


    “不说这些了。”卓寻梅看儿子垂着眸,有些懊丧地岔开话题,“我给你和乐乐准备了好几条春天的裙子,走去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等谢梦乐拉着祝熙语进了卧室,卓寻梅担心地看向儿子,谢川尧对着母亲笑笑,“我没事儿的,妈。”


    卓寻梅拉着儿子走到阳台上,低声,“你爷爷和你父亲都是很正派的人,但妈不是,妈只在乎你和满满。满满现在很幸福,咱们也能看出来,所以你还是尽量放下。妈知道这件事很难,但这对你们才是最好的。”卓寻梅顿了顿,“但如果你真的放不下了,就试试吧。”


    “我不敢,妈。”谢川尧看向远处,“做不了她的丈夫,我也至少是她的发小、是她的世交哥哥,还可以是她生命里除了丈夫孩子最重要的角色,这样就挺好的。熙语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我要是被她看出来了,就只能形同陌路。我真的,不敢。”


    他转身,脸上的表情复杂得让卓寻梅看不懂,“所以,妈,你们也不用很在意这一点,面对满满,我一点险也不敢冒…”


    卓寻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实在说不出那句“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的话。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祝熙语是外人,她还可以在心里恶毒地期盼祝熙语和韩宥能婚姻不幸,给她儿子一个趁虚而入的缺口。但祝熙语对她来说和梦乐差不多,她连想一想都觉得罪恶和愧疚,她知道儿子是绝对不会伤害或者强迫祝熙语的,便也只能任由事情发展下去了。


    “妈妈,哥哥,你们看。”谢梦乐开心地挽着祝熙语从卧室里出来,她们穿得一模一样。上身是米白色V领粗织短毛衣,下身是浅粉色格子裙,祝熙语清冷精致,谢梦乐明媚娇美,都很好看。


    “真好看。”卓寻梅上前拉着两个姑娘的手,“等吃了饭你们陪我出去转转,我可得好好炫耀我这两个漂亮女儿。”


    “那我呢?”谢川尧做出苦笑的模样,“我可以申请加入吗?”


    “当然啦!”谢梦乐笑着挽住谢川尧的胳膊,“你可得给我们提包呢!还要当司机!”


    ————————————


    “我听人说这附近的西餐厅味道可好了。”谢梦乐提议,“我们晚上去那里吃吧,不管爷爷和爸爸了。”


    “你呀你呀。”卓寻梅摇摇头,“那安安先把我送回去吧,我吃不惯这些,你们年轻人自己去。满满晚上也不回学校了吧,乐乐旁边的房间一直是留给你的,就在家里睡。”


    “下次吧,伯母。我周一想去办走读,明天我要搬宿舍呢。”


    “那让哥哥也回去,明天好帮你。”谢梦乐立马提议,“正好哥哥还能开车。”


    “不用啦,韩宥应该已经和他堂弟说过了。”祝熙语很清楚韩宥的性格,他自己不能到场就一定会做其他安排,“其实我东西挺少的,家里也近,很容易就能搬完。”


    “那好。”谢川尧用眼神示意还想再说的妹妹,“我先送妈回去,等下再来接你们。”


    “我们自己过去。”谢梦乐拉上祝熙语,“哥哥你等会儿自己过来吧,就在这条街上,百货大楼往东三百米左右,很明显的。”


    等走出百货大楼,谢梦乐问出好奇很久的问题,“满满姐姐,你和你丈夫…姐夫是怎么认识的呀?”


    祝熙语留意到了谢梦乐的停顿,但只以为她是没见过韩宥所以还没转换过来,“我下乡的地方是任姨夫安排的,韩宥的三叔是姨夫很多年的同事。我去了那边也是韩家人在照顾我,应该是觉得合适,他们就介绍了我们认识。”


    “那不是和我们农场一样吗?好多知青被本地人逼着嫁给本地青年,只不过韩宥条件好一点。”谢梦乐嘟囔。


    “那当然不是啦,我和韩宥认识确实是通过长辈,但我们是互相喜欢才进入婚姻的。”祝熙语笑,“我们结婚很快,是因为乔淮娟借着我的婚事逼我,正好我又觉得韩宥很好,所以提前给他通过了。绝对不存在强迫或者将就什么的。”


    谢梦乐还想说什么,但又怕自己反而坏了哥哥的事,于是只是叹口气,“要是我们没去农场就好了。”


    西餐厅果然名不虚传,刚到饭点就需要等位,祝熙语领了号牌就拉着谢梦乐坐到了大堂最显眼的位置,“正好安安哥还没来,咱们在这儿他一眼就能看见。”


    果然,过了半小时谢川尧刚到店就看见了祝熙语,他笑着往那边走去,“乐乐呢?”


    “卫生间。”正好叫到了他们的号,祝熙语笑着站起身,“走吧,你来得刚好诶。”


    “小心!”谢川尧一把将被撞得歪倒的祝熙语揽住,“没事儿吧?”


    “没事儿。”祝熙语扶着谢川尧站稳后就立马松开了手,谢川尧也跟着放开了揽着祝熙语肩膀的手,看向罪魁祸首。


    小朋友已经被爸爸抱在了怀里,男人也刚哄住被吓到的儿子,正准备给人道歉,就看见了对面的两人,“对不起…诶?谢学弟?是你啊,熟人熟人,你这是来吃饭?我这儿子是有点调皮哈。”


    谢川尧比他高一个头,见他完全没有诚心道歉,垂眸看着他,表情比平时更加冷冽,“我和你不熟,你儿子撞到人了不道歉吗?”


    男人有些挂不住面子,脸色涨得通红,却是一副还想争执的样子。


    祝熙语扯了扯谢川尧的衣角,不想被人影响心情,也不想谢川尧因此和人起争执,“没事。安安哥,咱们走吧,我饿了。”


    谢川尧感受到祝熙语的动作,表情和煦了一些,侧头看她,“好,咱们进去。”等转了弯还能听见他柔着语气问祝熙语有没有被吓到的声音。


    男人撇撇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同行者,“这谢川尧可真拽啊,我还是他学长呢,完全不放在眼里。不过在漂亮对象面前,耍耍威风也可以理解。”


    “什么对象?”同行的男子一直盯着谢川尧和祝熙语离开的方向,“他旁边的是新生里很出名的那对文院双姝里的祝熙语,也就是写《归雁》那个!”


    “啧啧,看不出来啊。人家公子哥果然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原以为是洁身自好呢,原来是只爱人/妻。”男人刚刚被谢川尧下了面子,此时说话就有些无所顾忌。


    “你小声点!”同行人吓得赶紧撞他,“你忘了谢川尧什么背景了!而且我听说祝熙语的男人也不简单,是陆军的团长呢,才三十二岁就当了两年多的团长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两人可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


    “嘁。”男人有些害怕,但还是故作不屑,“我怕他们?他们自己身不正我还不能说了?”


    “求你别说了,祖宗。”同行者恨不得捂住一分钟前自己的嘴,明明知道自家兄弟是个没分寸且嘴长的,自己干嘛把这个说给他。


    但时间不能倒转,他只能不停给自己朋友说好话,让他别乱来,却没注意到他们身边的小崽子眼睛正滴溜溜转呢。


    第106章 准备(捉虫)


    “就送到这里吧。”祝熙语转身, “回去的路上慢点哦。”


    “我等你上楼了再走吧。”谢川尧将手上的袋子递给她,“这些要不过几天我直接送去你家?你现在拿回宿舍明天还要搬。”


    “没事,我不急着一天搬完的。”祝熙语接过, 抬起手腕看了眼表,“我还不上楼呢,我得给韩宥回电话, 现在都九点多了,他今天值班,肯定得接到我电话才会回宿舍休息。”


    “那好。”谢川尧的脸隐在阴影里,“晚安。”谢川尧不会在这种时刻和韩宥硬碰硬, 他没有胜算。


    “晚安。”说完这话祝熙语就去了宿管那里, 步子很是雀跃,谢川尧还能听见宿管的打趣, “又来给你丈夫打电话啊。”谢川尧面无表情地在阴影里站了很久,直到祝熙语上了楼才转身离开。


    “我回来了。”祝熙语打开门, 却见三个舍友都还没上床, 围坐在书桌前,表情都不太好, “怎么了?”


    “没找到合适的。”郭巧回答,又劝慰两个陪着她找了一天的舍友,“没关系的,我先开一段时间的招待所,之后总能有合适的。”


    “什么情况?”祝熙语将手上的东西放好, 也坐了过去, “我记得我在房管所看见有好几间出租的呀。”


    “房管所挂出了三家, 都是单间,价格二十左右。但我们去的时候刚租出去了一间, 剩下两间一个连窗户都没有,还是完全背光的,我和子明还好,宝宝肯定受不了。”郭巧叹气。


    “剩下的那间院子里住了两个特别调皮的双胞胎。”陈圆圆满脸厌恶,“我们进去的时候他们一个在扯着兔子的耳朵甩来甩去,一个在对他奶奶拳打脚踢,我拦了一下结果那个老婆婆还反过来骂我多管闲事。还有那两个小孩,一直往我们身上扔石头,那么小就会说脏话了。院子里另一个阿姨说这间房子原先的租户就是家里的小孩儿老被这两小子欺负,受不了才搬走的,让我们如果要带孩子就看看别的房子。”


    祝熙语的眉也蹙了起来,“这种情况确实不能住,那那些招租的住户呢?”


    “一家不愿意接受带小孩子的,说是老年人怕晚上孩子哭闹影响睡眠。”郭巧苦笑,“还有一家听我说是外地人就不愿意了。”


    “清大那边也都是各种问题。”宋未央补充,“现在只剩步行距离半小时以外的地方我们没看过了,但这又离咱们学校附属幼儿园太远了。”


    “不然我给我妈妈打个电话吧,我二嫂家的我的小侄女是我二嫂退休的妈妈在带,让静芝去我二哥家好啦,周末你们再去看她。”陈圆圆提议,“我们家的人都很喜欢小孩子的。”


    “谢谢圆圆,但静芝自从那次事以后天黑了就一定要我或者她爸爸在才行。”郭巧表情中都是忧愁,但见舍友们都在为她的事心急,心中很是内疚,宽慰她们,“没事的,我先在学校外面开个房间,然后慢慢找合适的。我和子明高考奖金都还在,能撑一段时间。”


    “要不去我家吧?”这不是祝熙语第一次起这个念头,“我家现在就我一个人,我小姑子的学校离这边比较远,只周末偶尔会回来住住,但她的房间是收拾好的。除此之外,我家还有两间客房,但是只有家具没有别的生活用品,你们可能要自己准备。”


    “这好吗?”郭巧喜出望外,却转眼又生出了更多的顾虑,她不想祝熙语为了帮她而改变了自己的原来的生活习惯。在她下乡的地方,有个女知青就不能接受和别人同住,如果强行住在一起,甚至会睡着睡着抽搐起来。


    “没事的,我正准备和大家说呢,我以后准备走读了。我睡眠质量不太好,在学校有点休息不好。”祝熙语回答,“我和我丈夫讨论了一下,我决定搬回家里住了,但我家很近,咱们以后可以在家里一起玩。”


    闻言,陈圆圆过来挽住祝熙语的胳膊,即使宿舍里的人对她走读的事早有预料,但真到了这天还是觉得不舍,“我舍不得你,熙语。”


    “我也是,但没关系的,咱们平时还是在一起上课,我家就在学校边上,你们有空了就来我家玩。”祝熙语笑,“巧巧姐也考虑一下吧,明天我搬东西,咱们正好去我家聚聚。哦对,附属幼儿园就在我家胡同尽头,还挺方便的。”


    郭巧知道祝熙语提议这件事完全是为了帮她,以祝熙语的条件怎么会需要对外招租?她本应该拒绝的,这是在给舍友添麻烦,毕竟自己一个人住是最舒坦的,但她又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熙语,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真的,真的谢谢你们了。”


    “哎呀,巧巧姐你别再道谢啦!就像我妈妈说的那样,我们分到一起就是缘分,巧巧姐你这几天都说了多少个谢谢了,我都听累了。”陈圆圆缓和气氛,“我们早点休息吧,明天咱们先帮熙语搬东西,然后去熙语家里玩。”说到这儿,她又觉得难过,“唉,你们一走就是两个,只剩我和未央相依为命了。?*? ”


    宋未央笑着揉揉陈圆圆靠过来的脑袋,“没事儿,咱们都知道熙语家在哪儿了,要是她们不找我们玩,我们就自己杀到她家去。”这算是宋未央第一次开玩笑,惹得陈圆圆张着嘴,一副“我没听错吧”的表情。


    “烦人。”宋未央笑着抬抬她的下巴,“再这样以后我就不说了。”陈圆圆立马闭上了嘴,还展示给宋未央看,活脱脱一个活宝。


    ————————————


    “到了。”祝熙语打开门,见黑子银子一脸警惕地盯着身后三人,连忙,“黑子银子,她们是我的客人,没事的,去玩吧。”


    话音刚落,黑子银子就放松了身形,但还是绕着郭巧三人转了一圈,仔细嗅了嗅她们手上的袋子。陈圆圆有些怕,但宋未央在黑子路过的时候还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用怕,这是在检查咱们手里有没有危险物品呢。熙语,这是军犬吧?”


    “嗯嗯,前不久刚退役的。”祝熙语她们等黑子银子检查完了才动身往院子里走,毕竟这也算是配合黑子她们的工作?


    “你家真大啊!”陈圆圆说出了其他两人的心声,这院子给人的第一感觉确实就是大,光院子都有至少一百五十平,这也是祝熙语敢养两只精力旺盛的狗的底气。


    “正屋是客厅、餐厅、书房和主卧,东侧这三间这边是我公公、小姑子和儿子的房间,西侧是厨房和两个客房。”祝熙语介绍,“所以巧巧姐住进来是完全没问题的。”


    等郭巧参观完正屋,心里的顾虑依旧没有解除。这是她见过装修最好的院子了,连三个卫生间里都是全套的抽水马桶和淋浴系统。她低头看眼自己的衣服,如果不是高考,她大概永远也不会认识祝熙语这种条件的人吧。


    手背上传来细腻的触感,祝熙语端着茶杯坐在了郭巧身边,“巧巧姐,谁都有困难的时候,我也是妈妈,别的都好说,主要是你们带着静芝呢。你看,我家很宽敞,住进来不会影响到我什么的。”


    陈圆圆在院子里和黑子银子玩,宋未央从书房出来也坐到了郭巧身边。她很懂郭巧的心思的,在她爸妈下放前她对别人的所有善意都很坦然,但下放后她情不自禁就会小心翼翼起来,因为知道这样的心意有多珍贵,所以反而会束手束脚地各种盘算自己所拥有的够不够回馈给对方,“要不熙语你和韩团长商量商量?巧巧姐也和汪子明商量一下。”


    “好。”其实祝熙语不用问就知道韩宥肯定会同意她的决定,韩宥一直很担心她自己一个人住遇到事了没人帮忙,但她也愿意顺着宋未央的话给郭巧一点时间考虑。她很清楚郭巧的为人,郭巧的犹豫是害怕给她的生活带来不便,而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郭巧的手无意识地收拢,祝熙语的提议就是为了帮她,自己这样犹犹豫豫的反而像是拿乔,更加辜负祝熙语的心意,“熙语,谢谢你,我代子明和静芝谢谢你和韩团长,我知道的,如果不是想帮我,你是不会往外招租的。我还是按房管所的价格给你,水电和暖气咱们也一起承担,院子里的卫生你以后不用操心,子明我就让他周末来陪陪女儿,平常就让他住宿舍…”


    “你决定了的话就得抓紧去收拾一下客房了,里面只有家具,今天下午静芝就要到了吧?”商量完大致的事宜,祝熙语去主卧找到钥匙串,把院门、厨房和偏大一点的那间客房钥匙递给郭巧,“厨房也没收拾,但里面基础的东西都有,你先看看,以后也好补充。”


    于是等郭巧看完以后,几人又一起回了宿舍,帮着郭巧把褥子和日用品搬了过来,之后郭巧就去了清大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也等清大对于此事的解释。


    祝熙语则趁着这个时间把主卧重新整理了一遍,将宿舍里带回来的各种褥子拆下来用洗衣机洗干净,洗衣机是放在西厢那边的卫生间的,当时韩宥想着以后若是找了保姆方便她使用,就没放在东厢韩明胜几人那边。


    对洗衣机祝熙语就没有共用的意思了,毕竟这是洗贴身衣物和床上用品的,祝熙语不能接受和除了自己亲人以外的人共用。但她也没有特意挪走,她相信郭巧不会私自用,就算用了也能看清楚一个人。


    对于郭巧,祝熙语接触时间虽然比较短,但是祝熙语对她的性格还是挺了解的。就像郭巧刚刚一开始就主动承诺了汪子明不会留宿一样,即使祝熙语可能并不在乎那个“夫妻也不能在别人家一起住”的说法,郭巧也会提前规避和表态。


    郭巧是一个很细心、很贴心也很有分寸的人,祝熙语觉得她并不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麻烦。事实也是如此,在之后的日子里,祝熙语和郭巧母女相处得很愉快。


    郭巧比在宿舍里还勤快,除了祝熙语的卧室和书房,其他地方还等不到祝熙语自己动手她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哪怕祝熙语再制止也依旧照做,祝熙语只能时不时给静芝买点零食作为回馈。郭巧和祝熙语还是同一个专业的,两个人校内校外都互相照应,生活和学习上的事都能一起商量,感情越来越好。


    郭巧的丈夫汪子明则是个很斯文的男青年,每天下课后会来院子里陪妻子和女儿一段时间,赶在八点之前就会离开。他对祝熙语也非常客气,安顿好的第二天就让郭巧要了韩宥的地址,特意写了感谢的信给韩宥。听说他学习起来非常刻苦,平时基本除了陪妻子女儿的这段时间其他时候都是泡在图书馆里,他比郭巧还节俭,衣服上甚至有许多补丁,这在清大是很罕见的,毕竟补助堪比普通工人,但他毫不在意,每个月都能省下五分之四的补助给妻子和孩子。


    他们的女儿汪静芝是个很可爱很爱笑的小姑娘,也许是因为以前在水县的经历,刚开始有些怕生,但特别喜欢两只狗狗。她还很亲近祝熙语,但她的亲近就是喜欢挨着祝熙语坐或者坐在旁边乖乖看着祝熙语忙,哭都很少,更别说闹腾了,反而是小院里因为多了一个小孩而更添了几分生气。


    韩宥和祝熙语都很满意这个决定,只有韩嘉珩因为这件事闹了很久的脾气,在他的意识里,无论是妈妈还是黑子银子都是属于他的,而现在有别的小朋友趁他不在抢走了这些。


    祝熙语自从知道他霸道性子的真相后再面对他的这个脾气就不再像以前那样硬气了,做了很多保证,又许诺了每天都会给他打电话韩嘉珩这才罢休。


    当然祝熙语也是知道是因为自己不在韩嘉珩身边小家伙才恢复到了几年前的霸道的,所以只要不过分,祝熙语都愿意满足他。


    ————————————


    祝熙语在3月6日也就是周一那天找辅导员田老师办了走读,周三收到韩宥寄来的介绍信后去电信局牵了电话线,之后又咨询了文院教务处关于跳级的问题,得到的答复是:只要修完对应的课程就可以提前毕业。这一学期祝熙语是按照学院推荐选的课表,也错过了再添加课程的机会。


    祝熙语便想着正好趁这学期的空闲彻底解决和侯海夫妻之间的恩怨,也好在下学期里能心无旁骛地投入到学习和写作中去,尽早结束本科学习进入研究生生涯。于是她主动联系了黎明,约了在周六中午见面。


    在她第一次去谢家时,谢爷爷和谢伯父也和祝熙语谈了关于侯海夫妻的事,最终结论是支持祝熙语自己去处理,但和黎明第一次见面时要带上谢川尧。祝熙语在当天晚上就和韩宥说了这件事,韩宥很快就答应了,中间的停顿几不可查。


    于是祝熙语在和黎明约好了之后就找到了谢川尧的宿舍那边,托了路过的同学帮她叫人。谢川尧下来得很快,“怎么了满满?”


    祝熙语带着他往花坛边站了点才开口,“我和黎明约了这周六中午见面,你有时间吗?”


    “有,约在哪儿?我到时候去你家接你。”谢川尧点头应下,对着在阳台上张望的舍友使了一个退回屋里的眼色,可惜没什么作用。


    “在电视台那边的饭店,离纺织厂和我们学校都比较远,不太可能会遇见熟人。”这是黎明定下的,他这段日子等祝熙语的答复都有些等着急了,态度很主动。


    “好,那到时候我还是开车来。”谢川尧问,他有些不耐烦被男生宿舍的人盯着看了,“吃过下午饭了吗?”祝熙语下课后就来找谢川尧了,自然没有吃过,于是两人又一起去了学校食堂。


    在食堂门口,祝熙语见到了开学那日的学长,她现在也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正准备点个头就错开时,却见对方笑着上前站定在他们面前和谢川尧和热情地聊了起来。也正是这一聊,祝熙语才想起了为什么自己后来越看宋岩风越觉得眼熟了,他是谢川尧下放前的同桌,和自己上的也是同一个高中。


    “终于想起我了。”宋岩风打趣,“我可是第一眼就认出你来了。”见祝熙语有些不好意思,他又自己解围,“你认不出我也是应该,毕竟下乡前我的绰号叫小胖子,但现在可以改名叫瘦竹竿了,倒是学妹的美貌依旧稳定发挥…”


    谢川尧笑着打断,“别贫了,你吃了吗,一起?”


    宋岩风看眼祝熙语,摇摇头,“很可惜我已经吃过了,失去了和我们文院最受欢迎的学妹共进晚餐的机会。”说完他就离开了,只剩下被调侃得一句话也没来得及回应的祝熙语。


    “他就这个性子,满嘴跑火车,几年不见嘴更厉害了。”谢川尧替她拉开食堂门口的防风垫,“想吃什么?”


    两人在学校都算是风云人物,几乎是在别人的视线里吃完的这顿饭,等终于从食堂出来的时候,祝熙语苦笑了一下,开玩笑道,“以后再不和你一起吃食堂了,幸好大家都知道我是已婚,不然我收到的可能就不止是火辣辣的视线了。”


    “彼此彼此。”谢川尧笑,“走吧,我送你回去,正好散散食。”


    祝熙语点头,在路上又大致和他沟通了一下周六的事,等到了门口邀请他进来,“进来坐坐,下次就能当伯母和乐乐的司机送她们过来了。”


    话还没说完,银子就摇着尾巴跑了过来,但又在距离谢川尧半米的位置停了下来,歪着头看他,像是在努力辨认。黑子跟着过来,对着银子汪汪汪地叫了几声,两只狗子就变得警惕起来,一边一只守在了祝熙语身边。“这是黑子和银子。”祝熙语摸摸它们的头,“黑子银子,这是妈妈的客人,乖。”


    谢川尧也弯腰伸手把手心递到狗子们的鼻子附近,“黑子、银子,你们好。”


    祝熙语见他做出了和韩宥第一次见黑子银子时一样的动作,有些好奇,“安安哥,你也知道这个啊,你养过狗?”这对于狗狗来说是释放善意的行为,也便于它们记住来人的气味,以便于下次区分。


    “嗯。”见狗子们闻完准备走开了,谢川尧摸了摸它们的头,跟着祝熙语进去,“在农场也有这样的军犬,我有时候会参观他们训练。”说完他说了一个指令,果然黑子和银子立马就跟着行动起来。


    没等祝熙语继续开口,电话铃准时响起,她露出一个欣喜又带着宠的笑,“安安哥,你先自己坐一下哈,我接下珩珩的电话。”


    谢川尧跟上,正准备也给小家伙打个招呼,就听见祝熙语接起电话的第一声是叫的韩宥,他的脚步一顿,停留在了屋檐下。


    “喂?韩宥,你下班了呀,今天累吗?那人今天还对你阴阳怪气吗?”


    “嗯,想。不累,现在这个课业强度对我来说不大,你不用担心我的。要照顾好你自己,我听珩珩说你最近老熬夜,你答应我的,要是回来你瘦了我可是真得会生气的。”


    “对,我去找安安哥了,我们到时候一起去饭店那边,这下你可以安心了吧。”


    “珩珩,妈妈和爸爸还没说完呢,今天是爸爸先说哦。”


    “妈妈当然想你啊,对,比想爸爸还想。”


    谢川尧的理智和教养提醒他,他现在应该离开,但实际上,他根本迈开不了一步。他近乎自虐地听着祝熙语和她的丈夫的通话,由于太熟悉祝熙语,谢川尧甚至能准确辨别出她哪句话是娇嗔哪句话又是真的在撒娇。


    越是了解,越是苦涩,但即使心痛到快要碎掉,也舍不得真的放手。谢川尧的拇指摩挲着中指关节,突然很想念烟草的味道。


    第107章 黎明


    “周六的活动我就不去了, 有点事要办。”谢川尧脱下外套,拿起洗漱用品,“吃饭我请。”


    等他走后, 他下铺的男生才一脸疑问的看向自己另外两个舍友,“他怎么了?我怎么好像闻到了烟味。”


    “在哪里沾上的吧。”对床戴眼镜的男生满脸打趣,“老谢现在可谓是春风得意, 怎么可能突然学着抽烟,抽烟可是消愁的。”


    “那真就咱们仨去?能行吗?我对象求了我好久,要是我没带上老谢,她会不会生我的气啊?”周六活动的组织者有些发愁, 他对象是师大的, 上周来找他玩时见到了谢川尧之后就非要整个什么联谊。联谊是假,想把自己的朋友介绍给谢川尧才是真。


    他上铺那个戴眼镜的男生闻言探头下来, “老张,就算谢川尧去了, 弟妹的想法也注定落空, 你又不是不知道,光咱们班就有多少人想借着活动借着学习靠近谢川尧, 老谢啥态度咱们不最清楚吗?”


    “唉。”姓张的男生直叹气,“我也给我对象说过了,可她非说她舍友很漂亮,家庭条件也很好,绝对有戏。我这次试试的嘛, 谁想得到后天就要出去了, 老谢突然就不去了, 我咋给我对象交代呀?也不知道老谢到底有啥事,能不能改个时间?”


    “改个时间, 刚刚是谁来找的他你忘啦?还能有谁能让老谢这么上心?”眼镜男轻嗤,“我不信你们没听说过老谢和那个叫祝熙语的女生的关系,你介绍的姑娘能有人家漂亮么?你看老谢除了她,还正眼看过谁?让你对象朋友早点死了这条心才是正道。”


    “老白,别乱说。”谢川尧下铺的男生见话题越来越不对,赶紧制止,“祝熙语同学有丈夫和孩子的,肯定是你们误会了,这话可不能乱说。”他作为曾经的“坏分子”,对这个话题非常敏感。


    “乱说?大三那边都传遍了,有个学长上周末在西餐厅遇见了他们俩单独去吃饭。西餐厅诶,我不信他们之间真就半点事没有。要没有,就是老谢太窝囊!”眼镜男浑不在意,躺倒在床上,“算了算了,我这个穷知青给人家公子哥操啥心呢?人家想要啥不勾勾手就来了么,唉,出身这个话题可真是让人郁闷啊。”


    “老张,你说咱们要不要把这事儿给谢川尧说一下啊,闹大了就不好了。老谢虽然不爱和我们一起玩,但对我们还挺好的,我们”下铺男生有些拿不定主意。


    姓张的同学正在发愁怎么给对象交代呢,闻言翻个身,“你说吧,我快愁死了,这咋给我对象解释啊。”


    等谢川尧回来的时候,就见他下铺的男生一脸欲言又止,他的头发还湿着,水珠顺着下颌滑落,将他本来就冷清的气质又放大了几分,“怎么了?”


    “没、没、没什么。”那男生本来性格就有些怯懦,见状差点说不出来话。


    眼镜男听他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来重点,干脆自己坐直了身子,“老李是想说,学院里好多人说你和祝熙语的事,想让你注意一下,毕竟大家都知道她已婚了。”


    谢川尧晾衣服的手一顿,转头问,“说什么?谁在说?”


    眼镜男对上他含着冷意和厌烦的眼神,本来准备好的话直接卡壳,“就是就是有人说上周,在西餐厅遇见你们俩去吃饭了,你平常又不爱理别的女生,自然,自然说啥的都有”


    谢川尧脑海里浮现出那对男生的样子,眉心蹙起,“熙语是我的发小,那天和我们一起的还有我的妹妹,只不过遇见学长的时候她去了卫生间。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个,麻烦下次听到谁说帮着解释一下。周六你们也去那家西餐厅试试吧,我请客。”


    “太好了!”忧愁了一晚上的张姓舍友高兴地蹦了起来,“这样我对象肯定就不会生气了,老谢你真好!下次谁再乱说我们帮你收拾他,以前不知道你和祝熙语的关系,我们也不敢说什么。”他凑过去,“不过老谢,你条件这么好,真没想过找对象啊?”


    “没有。”谢川尧下意识想去掏外套口袋,摸了个空才想起自己点燃了烟一口没吸就把一整包都扔掉了,“如果下次活动还是这种,就不要叫我了。”


    第二天,谢川尧又特意去找了那日遇到的学长,之后法学院明面上再也没人讨论谢川尧和祝熙语的关系了,但私底下,谁都知道新生里的这两人关系很好。


    ————————————


    “你联系他们三兄妹了吗?”侯海躺在新家的床上,从床头柜上的铁盒中华里抽出一根烟点燃慢慢抽着,“他们仨在宁市能有什么出息?前些年咱们自顾不暇,他们跑了也就跑了,现在把他们调回来不过一顿饭的事,家里条件也好起来了,也该回来了吧。”


    乔淮娟将叠好的衣服收进衣柜里,“电话一个都没打通,我正在想要不要请个假去找他们。”


    “找什么找?”侯海听到这话就生气,“让他们回来享福还要求着他们是吗?”话虽如此,但侯海心里很清楚,因为女儿的事,两个儿子早在那年就下定决心和家里断了关系,女儿更不必提,最后一次见面时精神都不太正常了。他把烟怼进烟灰缸里,“这段时间黎明天天想拿我错处,又盯着你的后勤,等我把他解决了之后你再去吧。”


    乔淮娟点头应下,经历前些年革/委/会的压制和子女的反抗以及被拿走租金后的受限,侯海的脾气已经不再收敛,在家里越来越暴躁,但乔淮娟觉得,有句话自己必须得说,“你还记得隔壁厂张厂长家的闺女吗?就是前年被推荐去北城大学读书的那个。”


    “嗯。”侯海失笑,“老张不差点因为这个被整下台么?所以说还是咱们谨慎,任谁看侯政然的名额都找不出错处。侯政然这个逆子,不是靠老子哪有现在的成就,现在还要和我断绝关系。”说到这儿侯海又觉得愤怒,“继续说。”


    “他女儿今天回来了,他妻子不是和咱们关系挺熟的吗?”


    “有话快说。”侯海的眉心的川字纹更深,冷着脸时的气势也更足了。


    乔淮娟心中发苦,她哪里敢直说?自从祝熙语嫁人以后,侯海每次听见祝熙语的消息都要大发雷霆,但他们又拿祝熙语没有办法,而且是越来越没办法,“他女儿和谢家的谢川尧是一个学院的,她今天回来说她们学校的事,老张媳妇一听谢川尧和祝熙语这两个名字就知道和我们有关系。按她女儿的说法,谢川尧一开学就找到了祝熙语,两个人关系特别好。”


    果然,听完这话侯海手里的茶杯就被他扔到了地上。谈及祝熙语,他们确实没有办法。一是祝熙语才是名正言顺的黎家人,黎曼当年也并没有把祝熙语正式交给他们,只是类似于寄养的关系,祝熙语一直是自己单独一个户口。其次,祝熙语自从离开北城以后,无论是自身还是背后的助力都越来越强势,就算他们敢和祝熙语硬碰硬,大概率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租金都给她了,咱们也没再为难过她,也许,也许问题没那么严重。”乔淮娟小心翼翼地看向侯海,“而且以前黎家的那些人也不在厂里了,她想做什么也师出无名”


    “你知道谢家老爷子现在是什么位置吗?”侯海头痛,谢家和他一个小小的厂长比起来简直是庞然大物,“怎么就让他们回来了呢?”侯海其实早就后悔了,当时不应该想着谢家倒台了,只一个任国权和一个孤女不足为惧。


    “要不我们将这些年的租金都还给她,现在家里钱应该够。”乔淮娟想起最近身边人讨论的祝熙语那篇关于“冒名顶替”的文章的讨论度和影响力,只想息事宁人。听说这篇文章一经发布,各地教育局就开始自查,之后连教育部也特意下发了文件,联合公安部严肃处理。而在这之前明明早就有这类事暴露,但都被地方教育局遮掩了过去。前后唯一的区别就在于祝熙语写了文章,而她的读者群体非常广泛,她对于她读者的影响力也十分巨大。


    乔淮娟心里越发害怕,“我也可以给她道歉,好歹咱们养了她这么多年,她应该不会做绝吧?”她不敢想象,要是祝熙语的笔杆子对准的是她,她又该怎么办?


    侯海冷笑,“还给她?她要么就这样算了,要么就一定会追究到底。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你这两天找个时间去打探打探她的口气,要是她不乐意的话,我自然有别的法子。”侯海摸了摸随身带着的钥匙,心里才安稳了一些。


    “好。”乔淮娟作为侯海人生的首要见证者,很相信自己丈夫这次也能化险为夷。她不停安慰着自己,但心里始终安稳不下来,一晚上几乎没睡多久。


    ——————————


    “巧巧姐,今天不用做我的饭了。”祝熙语从主卧出来,看向在院子里择菜的郭巧。学校食堂虽然有补贴但是味道就很一般了,祝熙语不会做饭就只能靠周围的国营饭店改善伙食。郭巧见状就和祝熙语商量着以后周末和下午就由她来做饭,祝熙语自然乐意,本想把房租退回给她当伙食费,但郭巧坚持记账平分。


    “你要出门吗?”郭巧见祝熙语穿着很正式,“我替你温一杯牛奶吧,你早饭也没吃。”祝熙语周末有睡懒觉的习惯,今天也是快十点才起床。


    “我就猜到了。”谢川尧推门进来,晃晃手上的网兜,“你最爱的二厂的甜牛奶。”他从网兜里拿出两瓶递给在院子里荡秋千的小静芝,“静芝要喝吗?给你妈妈也拿一瓶,你姨姨从小就喜欢这个。”


    小静芝害羞地躲到祝熙语身后,探出个小脑袋看向眼生的男人,声音奶奶的,“叔叔好。”


    祝熙语从谢川尧手上接过已经插好吸管的那瓶,递到小静芝嘴边,“尝尝,姨姨像你这么大时攒的零花钱全用来买这个了。”又将另一瓶递给郭巧,“巧巧姐,你也尝尝,我们先走了。”


    “来得及,你也喝点,座位上还有保姆做的凤梨酥,你先吃点儿。”谢川尧又拿出一瓶插好吸管递给她,把网兜里剩下几瓶放到客厅桌子上,这才对着郭巧点点头后离开了。


    小汽车发动的声音传来,小静芝重新坐到妈妈身边的小板凳上,“妈妈,北城都是这样的吗?”


    “什么?”郭巧原以为女儿要说小汽车或者什么的,没想到却听见她奶声奶气地答,“爸爸只能周末来看我们,姨姨的丈夫也是,只能周末来和她玩。”


    郭巧被这话惊得把菜心都撅断了,蹲下身认真又耐心地和女儿解释,“刚刚的叔叔是姨姨的好朋友,就像你在育红班里的康康一样。姨姨的丈夫是解放军,因为工作所以没有陪在她身边。爸爸也不是因为来了北城所以只能周末来看宝宝,而是因为爸爸妈妈也和芝芝一样,平时要上学,周六周日才放假。”她放慢语速,“芝芝听懂了吗?”


    小静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的妈妈,我记住了。”


    郭巧摸摸女儿的头,看向两人离去的方向,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和祝熙语形影不离,她很清楚谢川尧和祝熙语相处时是很有分寸的,但外人不知道啊,只看着两人登对又亲近,很容易就误会了。郭巧想提醒祝熙语,却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但不提醒的话,又怕其他人和静芝一样误解两人的关系


    郭巧的担忧两人并不清楚,谢川尧不必提,祝熙语和谢川尧的每一次相处都是给韩宥说过的,更是坦坦荡荡。此时,他们已经到了约好的饭店,也是北城最著名的外宾酒店之一,装修豪华、菜色也很丰富,足以见黎明的诚意。


    祝熙语和谢川尧刚走到门口,就见着黎明领着儿子黎航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远远看见他们就迎了过来,“小语,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


    黎明的眼神不自觉地偏移到祝熙语身边的男人身上,他微愣了会儿,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想法,这人看着确实符合别人描述里的韩宥的气质,但是黎明觉得按他了解到的韩宥,一个靠着自己拼到团长的人应该是很有血性的,而眼前的青年显然缺少了这个特质,他做出疑惑的样子,“这是?”


    “你好,黎副厂长,我是谢川尧,熙语的好友。”谢川尧主动和黎明握手,“家里长辈不放心,我来给熙语当个司机。”


    在谢川尧说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黎明就反应了过来,他要借助祝熙语的力量,自然会提前了解祝熙语的情况,而去年年底平反回首都重居高位的谢家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部分。黎明的态度比最开始还殷勤,迎着两人进了提前订好的包厢。也许是因为祝熙语一直没答复,他打电话的时候还拿了点长辈的架子,今天却一点儿都没带。


    黎航在父亲的示意下从袋子里拿出一瓶茅台,替两人倒了满杯。宋川尧用眼神安抚住祝熙语,在华国,酒就是诚意。


    果然黎明见谢川尧毫不推脱和他一起连喝三杯以后,面上更加放松,“好!爽快!黎航也会开车,等会儿让他开车送你们回去。”他又用公筷给祝熙语夹了一个糖醋小排后,才开口,“我猜你们现在也很清楚纺织厂的情况,想当年老爷子在的时候,咱们厂别说是北城了,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但现在呢,去北城百货大楼、供销社逛一圈,真是再不见当年盛况啊。”


    黎明像模像样叹了长长一口气,瞥了眼对面两人,谢川尧不动如山,祝熙语也不像是被说动的样子,他正准备继续再铺垫铺垫的时候,祝熙语放下了筷子,“从73年到78年,纺织厂总共出现两次市场份额的大幅度下降,从近六成降到四成,又到如今的两成不到。第一次在73年底,革/委换人,大/搞/运/动,多条生产线断裂。第二次出现在去年底,原因我相信黎叔您比我更清楚,党/派之争,各级管理人员以及核心员工大面积调岗、退岗,不说跟上市场推陈出新的节奏,连以前的招牌生产线都停止生产了。”


    黎明越听越严肃,祝熙语绝对是有备而来,她才回北城不到一月就能拿到纺织厂内部数据,自己如果再不亮底牌的话,想再乘上这股东风就不容易了。


    果然,谢川尧又开了口,“黎叔,您看着熙语长大,我想您很清楚熙语以前的处境和解决问题的决心,您能主动联系上我们,也相信是提前查明过我们目前的情况的。”


    “那是那是。”黎明没想到两人里是谢川尧负责唱红脸的那方,他也明白谢川尧这话背后的意思,无非是想让自己看明弱势方是他黎明。他看眼儿子,黎航立马就退了出去,大概是站到包厢门口守着去了。


    黎明这才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祝熙语,“明人不说暗话,侯海这些年实在太过分了。”他顿了顿,还是吞下了那些场面话,“这是我的诚意。”


    祝熙语捏了捏手上的文件袋,很薄,?*? 她打开看了一下,和韩宥拿到的详尽结论不同,这里面只是黎明自己总结的关于他察觉到的侯海的犯罪条例和他获取到的证据目录。其中一大半都是空白的,别说实际证据,连线索都只有一两句。但也许是同处厂办多年,黎明对于侯海在人事调动上的猫腻和乔淮娟在后勤上的贪/污/受/贿倒可以说是详尽到极致的。


    祝熙语仔细看着,谢川尧就在旁边和黎明继续“觥筹交错”,明明是很热闹的景象,但祝熙语放下文件袋的那一刻,包厢里面就安静了下来,可见两人的心思也没放在喝酒上。祝熙语开门见山,“黎叔想要什么?”如果黎明掌握的东西确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这对祝熙语的帮助是很大的,基本填补了证据链里将近四成的空白。


    黎明装作喝醉的样子,但分酒器总共才空了一次,醉没醉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不要什么,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被侯海这个只会钻营的人压了一辈子的气。还有我工作了三十年的地方,我实在舍不得它就这样彻底没落。”


    他伸手去探祝熙语的手,却被谢川尧握住了,声情并茂的演讲顿了一下又继续,“侄女啊,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以前受的那些委屈,咱们前些年才知道,是咱们对不起黎老爷子,对不起你小舅舅。你放心,等叔管了厂子,以后纺织厂就是你娘家。”这话就递得很明显了,黎明想用他手上的东西换侯海身下的位置。


    祝熙语轻笑一声,她的娘家早就不是如今的纺织厂,黎明给的东西也达不到这个价值,“黎叔,我就不和您绕圈子了,我只能答应您事情结束我拿到东西后不投您的反对票。至于纺织厂,您也说过了,这是我外公的心血、我的娘家,所以我只认优胜劣汰。”


    “你当然不用绕弯子了,你现在想收拾侯海、想收拾纺织厂的那些人,就是动动笔杆子、找人说句话的事。”黎明在心里小声反驳,面上却依旧一副愁容,“小语啊,叔知道你现在是那个叫什么,年轻人最喜欢的青年作者,那影响力可真是厉害啊。前段时间清大的事儿咱们也都听说了,本来也就轻拿轻放,但你那文章一发可不得了了,教育部和公安部联合发的文件。你说,文人的笔杆子真是杀人不见血的东西哈。”侯海给黎明没留活路,黎明也想探探祝熙语会做到什么程度。


    没等祝熙语说什么,一直比较温和的谢川尧先冷了脸,“叔,这话可不能乱说,只是熙语的文章恰好发在了那个时机而已。这种事国家知道了自然会严肃处理,熙语的本心也只是提醒大家复查一下通知书而已,可没什么见血不见血的。黎叔,要不咱别喝了,这酒度数看起来比它写的高得多。”


    “是,我就说我这头咋晕晕的呢。”黎明自知失言,很是懊悔自己有些得意过了头,这话往前放一两年,他们仨就别想有好果子吃,“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啦,叔已经老了,也不多说了,就在家等你们的好消息了。”


    谢川尧举起酒杯,“下一次见面我来带酒。”


    “哈哈哈哈哈哈川尧真是爽快有魄力。”黎明大笑,唤了黎航进来,“黎航,我公文包带错了,回去问问你妈收在哪里了,找到了给我送来。事情急,你来回叫出租车,但在院子里要慢慢走。”


    黎航隐晦地看了眼祝熙语和谢川尧,眼里是藏不住的兴奋,祝熙语本还有些担心,却见人家一下就收了表情,一脸平静地告辞离开了。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黎航才姗姗来迟,这时间对于酒店到纺织厂的距离有些超过,但黎明什么也没说,他们也只当没发现。祝熙语接过文件袋后也没再打开看,直接收进自己的挎包里。都到这一步了,黎明没必要玩花样,且就算他玩了花样,对自己来说也只不过是要费力更多而已,祝熙语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看眼已经空瓶的茅台,又看向看起来挺清醒的谢川尧,因为有韩宥的前车之鉴,不是很放心,“黎航,要不你先送黎厂长回去,之后再麻烦你打车过来,替我们开下车。”


    黎明闻言摆摆手,断断续续,“黎航,送,送你小语,姐姐和谢家,哥哥回去,我在这儿坐会儿,你,你等下再来接我。”


    祝熙语看他醉成这样,本还想说几句话也说不成了,只能从挎包里取出提前准备好的纸,“黎航,等晚上你爸酒醒了之后把这个给他。拿好,千万别弄丢了。”


    “好的,熙语姐。”黎航小心翼翼地接过,折成四方块放进里层衬衣的口袋里。他虽然才成年,但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黎明基本不会对他隐瞒什么,他很清楚他们今天是来求乘祝熙语这股东风的,因此很是乖巧。他径直走到谢川尧身边,询问,“哥,我来扶你可以吗?”


    “不用。”谢川尧揉揉眉心,将车钥匙给了他,“我能走,你先去开车。”等走出包厢后,他又转身看向祝熙语,“他开车我不放心,你让前台给你叫辆出租车,爷爷让你下午去家里,要给你把把关。”


    “我和你一起。”祝熙语怎么可能把喝醉的谢川尧一个人留在车上,见谢川尧还要说话,她率先往下走,“安安哥,别争了,哪次你是赢过我的?咱们走吧,伯母肯定在家等着呢。”


    谢川尧失笑,的确如此,从小到大,但凡两人之间有了什么分歧,赢家都是她。他扬声,“等等我,我头晕,看不清台阶的。”


    慢悠悠到了楼下时,黎航已经把车停在了门口,等祝熙语和谢川尧在后座坐好,黎航回头保证,“熙语姐,川尧哥,你们放心,我一定好好开。”之后,他开得的确很好,也的确很慢,以至于本来还算清醒的谢川尧在半路就睡了过去。


    谢家的小院位于市委大院中间,车开进去要拐一个近乎90度的弯,黎航自从进了市委大院就开始紧张,见到近在咫尺的小院,想起爸爸在家说的关于谢川尧的背景,手一抖,本来开得很和缓的车打了一个急弯。


    一直强逼着自己清醒的祝熙语这下睡意是真的全无了,一把扶住车把手往前看情况,连左肩上短暂的重量都忽略了。


    “不着急,先把方向盘向左打死往后倒。”谢川尧的声音带着酒后特有的喑哑,表面上是在冷静地指挥黎航开车,其实整个灵魂都停留在了枕上祝熙语肩上的那一刻。


    在即将碰上的瞬间,他其实已经清醒了过来,感情催促着他继续倒下,但在真正接触上祝熙语肩膀的那一刻,他又瞬间坐直了。


    就像这半个月以来,与祝熙语相处的每一刻都在引/诱着他沉沦、掠夺、独占,但同时,同样的爱又提醒着他维持好作为好友、作为哥哥的分寸。


    因为爱你,所以我生出欲望。


    因为太过爱你,所以欲望也无法驱使我违逆你、伤害你。


    第108章 来信


    黎航在谢川尧的指挥下好不容易把车停好, 就听见谢川尧邀请他进屋坐坐,他看着眼前三层的小洋楼,想到里面住的是谁, 汗水冒了满背,连忙借口要去接黎明离开了。


    见他急匆匆的模样,祝熙语有些好笑, “黎航从小胆子就特别小,也不知道他想到了啥,爷爷明明是很平易近人的。”


    “我也不知道为啥,这次回来大院小孩都不怎么来我们院子里玩, 爷爷明明还挺喜欢小孩的。”谢川尧打开门, “爷爷已经恢复工作了,大概六点才能到家, 你要休息一下吗?”


    “可能是家里没有同龄小孩吧,我们当时也不是吗, 基本只去认识的小孩家附近。”祝熙语换好鞋, “那咱们都休息一下吧,乐乐在家吗?”


    “出去玩了。”谢川尧将两人的衣服挂好, “她周末闲不住的,基本晚饭前才会回家。妈给乐乐准备睡衣的时候也给你准备了,李婶已经洗好晒好,就挂在你房间的衣柜里。”


    “好,我知道啦!别操心我了, 你也休息一下吧。”祝熙语径直走向厨房, “家里的蜂蜜在哪里?我替你泡杯蜂蜜水吧。”


    “我来我来。”谢家保姆李艳闻言赶紧从厨房里出来, “祝小姐,您的房间我一直打扫着呢。”她是属于公家特意给谢老爷子配置的保姆, 所以很是讲礼,对祝熙语也非常客气,哪怕祝熙语上次就说过叫她满满就行,她这次还是没换称呼。


    “叫满满就行。”谢川尧接过李婶手里的蜂蜜水,“满满不是客人。”他看眼厨房里正在处理的虾,“虾做成油焖的,味道重一点。”


    “真是哪里哪都怕怠慢了你满满妹妹,也不怪李嫂这么正式。”卓寻梅拿着喷壶从后院的小花园进了屋,“好啦,你们都去休息吧,饭好了我再叫你们。”


    祝熙语本就起得晚,刚刚应和谢川尧是怕他因为自己不好好休息,这会儿见家里还有旁人,自然就不想回卧室发呆了。她挽上卓寻梅的手,“安安哥你先去吧,我要和伯母聊聊天,先不睡了。”


    等谢川尧上了楼,祝熙语和卓寻梅一起坐到了客厅沙发上,祝熙语先夸奖了卓寻梅今天的打扮,才略带撒娇地开口,“伯母,你下次逛街叫上我吧,你上次的裙子我都好喜欢。我不想回纺织厂那边,但春天快到了,我还想给珩珩和他爸爸做点春装,我在新家那边都没找到好裁缝。”


    “好,这也是乐乐同学推荐的,就在”这个话题对女生来说聊起来显然是无止境的,谢明杰回家的时候两人才聊到北城百货大楼的成衣,谢川尧睡醒时客厅已经变成了卓寻梅和祝熙语、谢梦乐三人的领地,而直到小张送了谢老爷子回家,三人才堪堪终止。卓寻梅年轻时就很漂亮很喜欢追求时尚,前些年在农场压抑了这么久,平反后也被单位安排了荣养的岗位,对这些的热情就又燃烧了起来,面对两个漂亮的、风格各异的晚辈真是恨不得倾囊相授。


    谢家吃饭是很讲究规矩的,谢老爷子往上数可不是什么泥腿子,而是正儿八经的文人世家,所以在自己家里还是坚持着以前的礼数,哪怕跳脱如谢梦乐,受宠如祝熙语,在这方面也是不敢有什么差错的。


    饭后,谢老爷子又去书房打了很久的电话,这才叫了祝熙语进去,他给祝熙语倒了一杯温水,自己却还在饮茶,“满满,上次爷爷听你的计划是很可行的,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祝熙语拿起空茶杯先自己倒了一杯茶,品了品确定是熟普洱以后,这才放心。谢老爷子爱饮茶,但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也就发酵程度高些的茶才能喝。她将茶杯放好,“黎明提供的东西已经补全了侯海结党营私、非法牟利这条线,加上我这边拿到的证据,乔淮娟在后勤部的公款挪用、贪污受贿也能落实了”


    谢老爷子看着祝熙语贴心的动作,听着祝熙语条理清晰的汇报,在心里替自己的老友可惜,也很是替自己的孙子可惜。


    “爷爷,等这些落实下去了,我就准备开始行动了,所以这段时间我就先不来您家了,安安哥那边我也先不联系了,等事情结束了我再来家里。”祝熙语说出自己最后想汇报的一件事,“韩宥那边我们也和汪师汇报过了。”


    “好。”谢老爷子很支持后辈们自己先出去闯闯,他们做长辈的辛苦这么多年,所求的也只不过能让孩子们有底气去尝试、去拼搏,况且从祝熙语的计划和这段日子的推进就能看出来,她对于这件事是很有把握的。即使不用避嫌,但祝熙语这样考虑谢老爷子也愿意全力配合,“如果遇到困难了,不要想太多,爷爷还是能护住你的。”他笑着摸摸祝熙语的发顶,“现在已经很晚了,今天就在家里睡吧?你伯母替你收拾的房间你还没住过呢。”


    祝熙语也没想到最后会在谢家呆到这么晚,想到自己如果现在要回家一定会劳动很多人,而且自己之后一两个月可能都不会过来谢家,她干脆地点点头,“好的爷爷。”她看向书房里的电话,有些害羞,“爷爷,你还用电话吗?韩宥知道我今天要去见黎明,我怕我不回电话他会担心。”


    “你用吧。”谢老爷子站起身,打趣,“我保证谁也不会进来打扰你。”


    ————————————


    广市部队家属院,韩宥下午给北城的家里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郭巧,他知道祝熙语还没回家后便没再多问。但之后他就一直留在家里没再去办公楼了,他相信祝熙语得到机会一定会给他回电,无论她是否遇到了解决不了的事,而且自从北城的家里也通了电话以后俩人每天都会通话,韩宥觉得自己今天如果听不到祝熙语的声音一定会失眠,并且相信自己的妻子也是如此。


    九点一刻,韩嘉珩被韩明胜带着去睡觉了,小家伙有些不乐意但韩宥解释过妈妈是在忙很重要的事之后就不会再闹脾气。客厅里只剩下韩宥一个人,而韩宥手里,是侯政然的信。


    九点四十,电话铃响起,韩宥特意等了几秒才接起,果然,对面是自己妻子的声音,“喂,韩宥?我是熙语,我在谢爷爷家里,你等急了吗?”


    “还好,才带着珩珩洗完澡。”韩宥避重就轻,“但确实在等你的电话。”


    “下午爷爷没回家,我不好进书房。”即使这样,祝熙语还是觉得抱歉,她和韩宥结婚五年多了,她也有过在家里等外出做任务的韩宥的电话的时刻,很清楚韩宥今天应该等了很久,怕他担心,直接说了结论,“中午的事很顺利,大致都在按照我和你说过的那个节奏在走,不要担心。”


    “那就好。”韩宥顿了顿,“熙语,我今天收到了侯政然的信,收信人写的是我的名字,我还没拆开看。”


    “侯政然?”只是四年,祝熙语竟然都觉得这个名字陌生了,“你现在方便吗,不然打开看看?我猜不到他会和你说什么。”


    “好,那你等一下。”话筒被放下的声音和拆信封的声音,韩宥很快就重新拿起了话筒,“我在看,信很短,你和我聊聊学校里有趣的事吧。”


    “学校的事?我想想。”祝熙语知道韩宥完全可以一边看信一边听她闲聊,也理解韩宥想要听到她声音的想法,她也是一样,总是恨不得和韩宥的通话时间能再长一点,即使说些不重要的、无趣的琐事,能听见对方的声音就很幸福,“我们宿舍分去了一个新的女同学,是外院的,听说是和旧舍友相处得不太好,现在她住在我的床位,我还没见过她,但听圆圆说长得也很漂亮”


    祝熙语实在想不到什么了,这些日子她除了上课就是在计划纺织厂的事,她的声音里带着点委屈,“我想不到了,韩宥。我就想着早点把事情都处理好,想着要早点修完课业,想着放暑假的事。”


    韩宥轻笑,“我也天天数着你的假期呢。”他合上手上的信封,有些惊讶又有些理解,“侯政然来信是说他工农兵大学名额的事。”韩宥说得很委婉,“大致意思是如果你需要,不要顾及什么,他愿意把这个还给侯海,自己重新来过。”


    闻言,祝熙语大致知道了侯政然的意思,侯政然这是借着这封信在表态,即使他依旧不喜欢祝熙语,依旧不愿意和祝熙语有任何牵扯,但他更加厌恶自己的父母,愿意拿自己已经获得的东西来帮着祝熙语击垮、惩治他的父母。


    侯政然的工农兵名额是在他毕业半个月后因为见义勇为被推荐的,他在厂区隔壁公园里的湖里救起了一对轻生的母女,而这对母女家里唯一的顶梁柱是月前因公牺牲的警察。他是真的救了人,在深秋的清晨跳进湖里分了两趟拉起的人,为此还发了近一周的烧。那对母女家里的烈士也是真的英勇,为了保护人民群众被歹徒活生生捅死在街边。而当天在湖边的还有一个正好在采风的报社记者,于是这件事直接占据了第二天各大日报的版头,再之后各级领导都来探望了侯政然,他也因为这个经历被他们俩的母校破格推荐去了沪市最有名的大学读刑侦专业。


    祝熙语原本也没察觉到什么,直到有天胡乱走着散心时撞见了那个被救的妇人和乔淮娟前后脚离开一个偏僻到荒芜的花园。过了一段时间后,她又听到编辑抱怨那个记者突然升职的事,联系在一起,才产生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而这个猜测,在侯政然大二突然请假回家和侯海夫妻大吵一架以后得到了证实,因为那个时候侯政然几乎一个月都没再去沪市,也不理侯海夫妻,最后几乎是乔淮娟以死相逼才让他回了学校。祝熙语当时已经住回了侯家,同处一个屋檐下,侯政然也没有遮掩的意思,哪怕侯海夫妻还想隐瞒,她也能察觉。


    祝熙语知道侯政然在大学里成绩是非常好的,还是他们那届的优秀毕业生,“我想知道他去了宁市公安局之后的事,韩宥,这些你能查到吗?”


    “可以。”韩宥早在侯家兄妹去了宁市时就特意通过战友和那边的人建立了联系,他从来不会放任威胁酝酿,哪怕侯政谦三兄妹是以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离开的,“我明天就联系那边。”察觉到祝熙语的沉默,韩宥真得很想能通过电话将人抱进怀里,“熙语,随心就好。哪怕以后成了后患,至少这一刻你是想这样做的就行。”


    “嗯。”祝熙语不意外韩宥能知道她的纠结,他总是能这样准确捕捉到她的情绪、她的忧虑,她此刻也确实不想牵扯到侯政然,如果他是一个为人民群众无私奉献的好公安的话,“我明早用过早饭之后就回家了,等到家了再联系你,现在有点晚了,爷爷他们肯定要等到我出去后才会休息。”


    “好,你今晚睡前记得先喝一杯温牛奶,这样可能会稍微抵消一点你认床的事。”韩宥温柔叮嘱,“要是睡不着也不要干脆就不睡了,假寐也是好的。”


    “嗯嗯,唉,我真的好想你,和你在一起的话哪里都能睡得很好。”祝熙语情不自禁感慨,感慨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舔舔唇,语速加快,“那我先挂啦,你也早点休息!拜拜!”


    “晚安。”韩宥低低的笑声通过话筒传进祝熙语的耳朵里,祝熙语的脸更红了,挂断电话缓了好一会儿才敢出门。


    第109章 断亲


    乔淮娟本来的计划是等到周一再去祝熙语学校找她, 哪怕已经知道了祝熙语现在已经也不是那个可以任她拿捏的孤女了,她还是习惯性地想用舆论压制她。她觉得祝熙语是体面人,在她的大学同学面前, 也许她会软化一点,就算不软化,她也可以用养母的身份指责她。


    但周六中午, 就在她准备再去隔壁张厂长家打探打探祝熙语目前的情况的时候,乔淮娟遇见了从出租车上下来的黎航。黎航是黎明的小儿子,哪怕他完全没有自己的长姐更有本事,但大院里的人都知道在黎家黎明只信任这个小儿子, 有什么重要的事都会优先安排他去办。


    不知为什么, 乔淮娟主动拦住了黎航,哪怕这段时间她被黎明咬得很狼狈, 看见黎家人就烦,“黎航, 你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怎么还坐上出租车了?有啥急事?你们这些小辈真是不能吃苦啊,这一趟要不少钱吧。”


    黎航想起父亲的叮嘱, 如临大敌,强作镇定地说出黎明提前交代好的说辞,“乔阿姨,我奶生病了,我爸让我回家拿我老家亲戚上次寄来的野山参给我奶用, 急着用, 所以才打车的。”他看乔淮娟还想张口继续问的样子, 继续说,“乔阿姨, 我奶等着吃呢,我先不和你聊啦,真是急事,您担待担待。”


    “你奶生病了?”乔淮娟还是觉得不对,她很相信自己的直觉,“怎么不去住院?”


    “航航,爸都打电话来催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就在黎航嘴巴发苦的时候,他的长姐黎兰一脸责怪地从厂区的方向走来,“乔主任,您想聊啥问我吧,我给您解答,我奶真等着山参呢。”说着,她拍了拍黎航的肩示意他先走。


    乔淮娟看着眼前这个这半年把她折腾得够呛的女青年本就生气,又被塞了个软钉子,阴阳怪气地回击,“副厂长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父亲明晃晃偏心儿子呢,女儿还愿意一心为娘家。”


    “那是,毕竟我爸妈家里再困难也没动过拿我嫁给会打人的老男人联姻的心思。”黎兰笑得温婉,“主任,我好几年都没见过小希妹妹和政谦两兄弟了,现在厂里好起来了,他们今年会回来过年吧?”


    因为1974年的时候侯语希闹得动静太大,部队传唤了侯海夫妻,而当时厂办里基本都是革/委的人,而革/委主任对旧领导班子的人都是欲除之而后快,得知这事自然是不遗余力地替侯家宣传了。


    于是不仅纺织厂,连周边其他几个厂区都知道了侯语希这个刚满二十岁的大家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在嫁人以后被丈夫长期暴力对待,自己也自从去了川省以后多次试图破坏她养姐祝熙语的婚姻,生产前还试图拉着同样怀孕的姐姐坠梯,部队领导因此非常生气,找到了纺织厂来。


    众人再联系上侯海夫妻对女婿的夸奖,觉得实在是太过讽刺,厂区里是各种猜测都有。之后侯海夫妻返京又没带上女儿,紧接着又是乔淮娟挂在嘴上有出息的大儿子侯政谦退伍专业、刚入职北城公安局的小儿子侯政然自请调任,厂里的人可谓是看尽了侯家的笑话。也就乔淮娟还对外嘴硬说是孩子们工作太忙、厂区环境不好所以没让他们回来,实则所有人都清楚侯海夫妻这是和所有孩子都闹僵了。


    黎兰这话简直是往乔淮娟心窝子里戳,她被自己父亲安排进后勤就是为了盯乔淮娟的错处,经过这段时间手上握着的乔淮娟的错处可不少,所以即使她不知道父亲手里还有什么,此刻看见弟弟回来心里也大致有了数:侯海夫妻要成秋后蚂蚱了。


    想到这里,黎兰的笑更加甜美,眼里却是明晃晃的讽刺,“主任,听说熙语妹妹考到北城大学了呢,学校离咱们厂区也不算远啊,这儿也算是她从小到大的家了,怎么开学这么久了都没回来看看我们啊?是咱们厂区谁惹了她厌烦了吗?”她故意提起祝熙语,又作出只是听说近况的样子,话到这个份上不提乔淮娟心中最大的痛处反而会惹她怀疑。虽然黎兰觉得乔淮娟很蠢,但侯海还是很奸诈的、尤其多疑。


    果然,乔淮娟被她气得仰倒,但是心里的怀疑也彻底没了,虽然她一开始也没往黎明和祝熙语这个方向想,她的讽刺已经落了下乘,“你奶不是生病了吗?你这么孝顺,还不赶紧去看看?”


    这话实在是不痛不痒,黎兰看着返回的弟弟,浅笑,“这就走了,您操持家里够辛苦了,不劳您操心。”


    乔淮娟被黎兰气得连张厂长那里都不想去了,余光又见着周围好几个人都在窃窃私语,心里涌上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转身回家打通了侯政谦单位的电话,“喂,您好,我是侯政谦的母亲,他在吗?啊?不在?你们单位这么轻松吗?我连打三天了都不在?是包庇他旷工还是你自己不想跑腿通知?”


    侯政谦就站在电话旁边,听见乔淮娟明显带着火气的话,不想她为难自己的同事,接过了电话,“不用为难人家,是我自己不想接你电话,怎么了。”


    “不想接?侯政然是不是也是这样?好你们两个不孝子,我和你爸辛辛苦苦是为了什么?你们还怨上我们了是吧?”乔淮娟也不想维持体面了。


    “是为了你们自己的私欲。”侯政谦冷着声音,“我在上班,有什么事,请乔主任明说。”


    乔淮娟气得恨不得将电话摔出去,“有什么事?我因为你们三兄妹在纺织厂都快成了笑话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想平静下来,“你知道祝熙语回来了吗?你联系过她吗?她想要什么”


    侯政谦的手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下一刻收紧,他打断自己母亲,“妈,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妈,我和政然、小希昨天已经给各大报社寄了断亲信,刊登日期应该在下周三之前。等下我也会寄三千块给你们,当作以前你们抚养我们三兄妹的费用,请你不要再打扰我们的生活了。”


    乔淮娟尖叫,威胁,“侯政谦,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敢这样做,信不信我去你们的单位,找你的同事和领导问问你这样的白眼狼是怎么配当上保卫科主任的?”


    “乔同志,三年多了,你每次来电、来信,有问过妹妹一句吗?”侯政谦只想为自己的妹妹问上这句话,“你知道前些年她神志不清时听见妈妈这个词语都会下意识地认错道歉吗?”侯政谦喉头哽咽,想起妹妹浑身颤抖着跪在地上道歉的样子,“如果您觉得,你生了我们就该肆意控制我们人生的话,您尽管请。”


    提到侯语希,乔淮娟的质问卡在了喉咙里,声音低了不少,但还是回了一句,“你妹妹,你妹妹遭遇的一切不也有你的一份吗?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知道高世元。”


    “是。”侯政谦垂眸,口中反上血腥气,“所以我会用我的后半辈子来忏悔,会用我的所有来向她和赔罪。”他顿了顿,不想在这样的场景下提起祝熙语的名字,“我欠她们,你和侯海更欠。我们拥有的一切本来就是属于她的,她要拿回也无可厚非。”


    “什么叫本来就是她的?侯政谦你的脑子里是不是除了祝熙语什么都没有?你说你要照顾你妹妹,你是真的想照顾还是怕她继续伤害你心尖尖上的人?”乔淮娟的声音尖锐,“侯政谦,你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懦夫!你所谓的爱怕是让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都觉得恶心!爱上自己养妹的畜生!”


    “我是不是畜生也与您无关了。”侯政谦冷声,“只提醒你有什么冲我来,不要再打扰时雨和政然了。当然,如果你再打电话到我单位来骚扰我的同事,我也会打电话回厂办。”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乔淮娟听着电话被切断的声音,心中的万般情绪被堵在喉咙,憋得她快要爆炸。她不敢再回电,怕在纺织厂最后的骄傲也被侯政谦撕扯下来,她知道侯政谦敢这样做。她也不敢去找侯海,以侯海现在的脾气知道了侯政谦三人要刊报和他们断绝关系的消息一定会暴怒,乔淮娟害怕那样的丈夫,她永远记得被侯海掐住脖子快要窒息的感觉。


    她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头发乱糟糟的,表情仓皇,哪还有当初颐指气使的领导太太的模样。


    而这边,侯政谦在下属同情的眼神里请假去了银行办汇款。他的事在新单位早已不是秘密,毕竟有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妹妹,他又舍不得把侯语希送进医院或者关在家里,常常会和侯政然换着带她出去散步。他和侯政然都算是年少有为,三兄妹又都长得好,但妹妹神神叨叨看见人就往哥哥背后躲,哥哥们适婚年龄却不和任何同龄姑娘来往,这样的组合自然会惹得人好奇,这好奇心又会驱使着他们?*? 不遗余力地四处打听三人的来历。


    但侯政谦根本不在意这些了,他除了照顾弟弟妹妹以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工作起来是真的有拼命三郎的架势。大家和他们相处多了,反而不再会对着他们说什么难听的话了,关系更亲近的,甚至会因此同情他们,侯政谦就被单位的同事追求过,理由就是心疼他的遭遇。


    侯政谦自然拒绝,不止是她,而是所有异性。正如他和祝熙语信里说的那样,他对自己余下人生的定义就是忏悔和赎罪,而他也的确在这样做。


    第110章 上门


    侯政谦办完所有事回家的时候, 侯政然也正好端着饭菜从厨房里出来了,两兄弟还是不怎么说话,但比起前些年的剑拔弩张已经好了不少。侯语希的状态也比刚来宁市时好了很多, 一天里大多数时间都是清醒的,也正是因为这样侯政谦和侯政然才找到机会和她商议了关于父母的事,当时她沉默了很久, 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同意了刊报和父母断绝关系,这个年头刊报已经意味着真正断亲了。


    饭桌上即使坐了三个人也还是安静到有些沉闷的,除了时不时侯家兄弟给妹妹夹个菜外, 三人之间几乎没有其他的交流。饭后, 侯政谦自觉去了厨房洗碗,侯语希则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现在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


    侯政然在阳台吸了一会儿烟后走到厨房,“钱汇了吗?”即使没有乔淮娟今天的电话, 侯家兄弟也商量好了今日给乔淮娟汇钱。除此之外他们还决定汇给祝熙语三千块, 毕竟前些年他们也算是吸了黎家的血,但由于家里剩下的钱不够, 只能暂时搁浅。


    “嗯。”侯政谦仔细冲洗着碗碟的泡沫,“你那边呢?”


    “韩宥估计已经收到信了,我在等电话。”侯政然靠在墙上,“别的我都不担心,就是怕小妹又接受不了。”


    说到这个侯政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有我呢。”


    侯政谦和侯政然不知道侯语希现在是个什么想法, 有没有后悔以前的行为, 又能不能理解两个哥哥的心思。侯语希不说不问的话,他们也根本不敢问、不敢讲, 他们对待侯语希就像是对待一个易碎的瓷瓶。


    侯政然点点头,他现在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侯政谦张口闭口都是嘲讽了,即使他依旧理解不了侯政谦的爱。他在最开始也是把祝熙语当妹妹看的,但后来,他想不通自己哥哥为什么会对祝家妹妹产生这样的感情,改变不了父母扒在祝熙语身上吸血还想要打压对方的恶意,又心疼和愤怒自己和侯语希的处境,便只能把所有情绪都推给祝熙语。哪怕他知道祝熙语才是最无辜的人,但另外一方全是和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他只能责怪、厌恶她。


    想到这里,侯政然反而放松了些,“这是我欠她的,要是我进去了,小妹这边就全靠你了,你工作也别那么拼命了,不然小妹一个人又该怎么办呢。我明天把我剩下的积蓄都转给你,你们好好的,好好等我出来吧。”


    侯政谦的手一顿,他是侯政然前段时间给韩宥写信时才知道侯政然大学名额的真相,本想拦着弟弟,这些罪孽他自己来扛就好。但侯政然当时也是这个说法,讲父母用着本该属于祝熙语的钱贿赂别人才换来他的名额,这是他欠祝熙语的,他只想借这个机会彻底还清,以后才能再无纠葛。侯政谦便不好再说什么了,且侯政然本也只是通知他而不是和他商议,若不是有小妹在,侯政谦觉得弟弟大概早已和自己断交。


    两人的对话都是刻意避开侯语希的,侯语希是这半年多才越来越清醒的,但清醒并不意味着好转。早些年她不清醒时好歹是快乐的,但现在她的情绪是肉眼可见的糟糕,经常坐在那里发呆或者流泪,有时候还会晕倒或者无法抑制的浑身颤抖,侯政谦兄弟根本不敢再和她提以前的事。


    “等消息吧。”侯政然看眼越来越沉默的哥哥,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原来是很怨恨侯政谦的,但这几年相处下来,看着他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和妹妹,看着他房间常年很晚都亮着的灯,看着他小心翼翼收集的关于祝熙语的消息,看着他明明还年轻却活得像个无欲无求的苦行僧,侯政然的怨恨突然就没了去处。


    侯政然觉得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很可怜,不提被他们一家扰乱了人生的祝熙语,连侯政谦也有可怜之处,妹妹侯语希也可怜,自己也可怜,因此他也越来越恨侯海夫妻。这恨甚至在这几年里酝酿得更加深刻,因为他发现哥哥妹妹的人生已经彻底被毁了,而这根源是他们的父母。


    他本就是三兄妹里最恨父母的人,他不像侯政谦那样对祝熙语有别样的感情,也不像侯语希那样从小被母亲强迫着成为压制祝熙语的武器,他最纯粹也最清醒,早在很多年前就意识到了父母的自私、恶毒、贪婪以及带给他们四个人的不同意义的灾难。


    他迫切地想毁了侯海和乔淮娟,就像他们毁了自己三兄妹那样。


    ————————————


    韩宥的消息来得比想象中更快,周日,在祝熙语回到家还没多久的时候,她就接到了午休的韩宥的电话。


    韩宥在侯家三兄妹去到宁城后就通过手上的关系网联系上了一位宁城本地人,这人勉强还能算是侯政然的上司,了解到韩宥的意图后答应得非常爽快。不谈韩宥的未来,只当时韩宥的地位,就有许多人想要和他建立关系,更别提是这种明显可以让韩宥承情、办起来却没什么难度和隐患的事。


    韩宥在这之前也没有别的什么要求,只说是曾经和他们兄妹起过冲突,希望对方能帮着注意点,有什么特殊情况就通知他一下。今天早上还是韩宥第一次主动询问侯家三兄妹的情况,问的还只是侯政然的工作表现,对方自然是知无不言。


    “他表现得很好,应该算是最好的那批,这几年立的功也不少,锦旗都收了好几个。只是他不怎么喜欢和同事领导打交道,除了工作之外没有任何私交,再加上他刚去那年和他们所的一个领导起过冲突,那领导现在又成了他们辖区的负责人,所以一直被压着。他在去年年中因为勘破一个特大案升过一次职,现在是他们辖区刑侦队的副队长。也是这个案子,他为了保护人质被嫌疑人用刀砍伤了左边肩胛骨,右侧背部也被伤到了,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


    祝熙语闻言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其实在她昨晚让韩宥打探侯政然的表现时就意味了她的迟疑,此刻得到这个消息,她没有犹豫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韩宥,“我不想把这件事牵扯进来。侯政然当时救人的时候是真心的,他并不知道侯海夫妻的设计,而且我相信就算没有那些算计他还是会去救人的。他现在是个好公安,为群众做着实事,那也就对得起这个推荐名额了。侯海夫妻的罪名已经很多了,不差这一个,拉他下水不如让他继续为人民服务。”


    韩宥当然尊重祝熙语的决定,况且他也觉得祝熙语的想法是对的。他知道得更细致,这些年宁市那个公安每年都会给他写信大致总结一下侯家三兄妹的情况,早在前几年他就听说过侯政谦和侯政然在工作时的拼命。无论他们的意图是什么,他们都是为宁市、为人民群众做了实事的。


    “好,你自己决定就好。”韩宥顿了顿,话到嘴边又咽下,他还是不打算和祝熙语分享那个消息了,毕竟还没有定下来,韩宥害怕祝熙语空欢喜一场。


    他摸摸眼巴巴盯着他的儿子的小脑袋,慷慨地把电话让给了他,小家伙昨天没等到妈妈,委屈得不行,听韩明胜说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掉了眼泪。今天也不肯出门和小伙伴玩了,生怕会错过妈妈的电话。


    祝熙语在电话里和儿子道了歉,又陪着他东拉西扯地聊了十几分钟后才切断电话。她本想去书房,却见郭巧来了客厅,面上有些犹豫的样子。郭巧很少会来正屋这边,祝熙语有些好奇,正想问呢,又听见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黑子银子都虎视眈眈盯着门口足以见是陌生人,祝熙语安抚地摸了摸跑进屋子里躲进妈妈怀里的小静芝的小脸,自己走了过去。


    虽然是大白天,她还是通过门缝往外看了看。这一看,祝熙语就没忍住扬了扬眉,拉开门,“稀客啊,乔主任。”


    乔淮娟昨天惶惶了半下午,后来侯海得知了下午的事果然又发了很大的火,她一晚上都没睡好,却不得不按照侯海的要求来找祝熙语。她很想收拾得光鲜亮丽的,她想在祝熙语面前展示自己过得很好、维持自己的优越。


    但看见祝熙语的那一刻,乔淮娟觉得自己恍惚又变回了那个从村里来到丈夫部队随军的连普通话都不会讲的村姑。二十多年前,她面对的是娇弱美丽的黎曼,那个文弱的、温柔的女人,那个拥有着所有会让人艳羡、嫉妒的特质的女人。


    而现在,她面对的是比那时的黎曼还要出彩的黎曼的女儿祝熙语。她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一刻,乔淮娟就知道她输了,她这些年来刻意施加给这个女孩儿的痛苦、磨难不仅没有压垮她,反而还让她蜕变成了更加耀眼的明珠。


    乔淮娟想起今早无论怎么努力都遮盖不住的憔悴,想起鬓间新生的白发、眼尾新生的皱纹,没忍住拉了拉袖口,原本设想好的开场白也堵在了喉咙里,“小语,可以聊聊吗?”


    祝熙语并不觉得自己和乔淮娟还有什么好聊的,她有些惊讶乔淮娟这样明显的苍老。五年前,她出现在祝熙语的面前时还明显是个骄矜的贵妇人,哪怕被祝熙语打破计划离开上韩村时也是脊背挺直的,而不像现在这样佝偻。是的,比起那些憔悴的神态和岁月留下的痕迹,祝熙语最直观感受到的是乔淮娟的颓唐,即使她看起来还是同样努力端着架子,但祝熙语觉得支撑着乔淮娟的那股气消失了。她想了想,让开门口,“可以。”


    两人在客厅落座,郭巧早在发觉祝熙语没有介绍乔淮娟的意思时就带着女儿出门闲逛去了。她是个很敏锐的人,这敏锐来源于作为不受宠的二女儿自小的察言观色,她很容易就看出祝熙语对乔淮娟的冷淡,猜出两人之间有龃龉而祝熙语又没有需要她帮助的意思时就避了出去。


    祝熙语没说话,甚至连水都没给乔淮娟倒一杯。乔淮娟打量了一圈院子和屋里的布置,才满吞吞开口,“我来是想和你算一下这些年里我们替你保存的厂房和其他房产的租金,现在你已经成家了,我和你叔叔也算功德圆满了,理清楚了,我们也都好好好过日子。”


    祝熙语没忍住笑了,她觉得乔淮娟的用词实在太有意思了,看着乔淮娟不太好看的脸色,祝熙语真情实感地发问,“乔主任,请问现在是几几年?”


    乔淮娟的手指收紧,她在看到祝熙语以后就再没心情和祝熙语绕圈子了。祝熙语的那双眸子长得太像她的母亲,原先被刘海遮挡着还没这样明显,那时乔淮娟也处在上方,她便很喜欢对着这双眸子展示自己的优越或者表达自己的恶意,喜欢看着这双眸子露出受伤或者恹恹的神情,这会让她产生快感。


    但现在,她受制于人,这双眸子又太明亮,像是含着嘲讽,嘲讽她的苍老、颓唐,嘲讽她费尽心思还是落了一场空,嘲讽她再努力还是依旧被黎曼的后人压制


    乔淮娟的手紧握着,像是没懂祝熙语的意思,她自顾自地将侯海想要通过她转达的东西表述出来,“你想要多少赔偿,我们也可以谈。”


    “没得谈。”祝熙语觉得厌烦,这样的乔淮娟让她失去了最后一点沟通的欲望。她知道乔淮娟只是侯海的工具,干脆挑明对方的意图,“你可以回家转告侯厂长了,我的态度不会变,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私下调解的可能。”


    祝熙语站起身,黑子银子立马围在了她的左右,警惕地盯着乔淮娟,身体明显蓄着力,“你们比我更清楚你们做过什么,又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会接受你们的赔偿把这件事翻篇?”祝熙语伸手摸了摸银子的脑袋,“你今日的目的也达成了,请吧,我们的关系也没有什么叙旧的需要。”


    乔淮娟的心神在两只狗冰冷的视线里回转过来,她意识到现在不是该沉浸在这些情绪里的时刻。黎曼已经死了,她还活着,乔淮娟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还想再和祝熙语沟通沟通,按侯海的话,兵不血刃地解决和祝熙语之间的矛盾才是对他们最有利。


    乔淮娟这样想着,竟也低低说了出来,祝熙语听见了自己母亲的名字,她忍下心里泛起的恶心,“乔淮娟,虽然我不清楚你到底想和我妈妈比什么,但我想你最好还是认清真相,十八年过去了,你依旧是输家。”


    看着乔淮娟突然煞白的脸色,祝熙语轻声,“而且我想你自己也很清楚,我妈妈从来没有生起过和你相较的心思,是你自己一厢情愿地把她视作假想敌。”


    乔淮娟当然知道,也正是因为她无比清楚这个,她才觉得无法忍受。她紧紧盯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像是看见了许多年前这双眼里含着的包容和怜悯,她的喉咙反上腥气,也站起身来,“凭什么这样看着我?凭什么不和我比?”


    黑子银子见状直接挡在了祝熙语面前,对着乔淮娟狂吠示警,乔淮娟像是没有察觉,还试图靠近,声音颤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显得我像个笑话,我连和你比一比的资格都没有吗?”


    “汪——”见她情绪激动还在持续靠近,黑子直起身来咬住了她的外套止住她的动作,银子虎视眈眈地守在祝熙语正前方,像是下一秒就会扑上去。祝熙语提醒状若疯魔的乔淮娟,“你再靠近我,我是不会阻止他们的。”


    乔淮娟的动作顿住,突然笑了,“你真聪明,比你妈妈聪明多了,也许你妈妈应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你大概和她一样,被养成了娇花,淋点雨就会没了命,哪里能像现在这样?”


    祝熙语并不想和乔淮娟讨论自己的母亲,她觉得被乔淮娟提起就已经是侮辱,“你想多了。我妈妈是个好母亲,即使她很早就离开了我,我依然爱她、感谢她、尊敬她。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你也不必觉得你是比我妈妈更成功的母亲,相反,你这个母亲带给自己孩子的只有灾难。”祝熙语抬眸看向乔淮娟,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乔主任,我想你自己应该是很清楚的吧,很清楚你的孩子们是怎样怨恨你,清楚你们这对父母有多失败。”


    “灾难?”乔淮娟被点燃了怒火,祝熙语的话和侯政谦昨天的话重叠在了一起,她一股脑地把心里早就想过千万次的话倾吐而出,“你才是我们家的灾难,祝熙语!要不是你,侯政谦会做出这种事害了他的妹妹?侯政然会因为这些怨恨我和他爸爸?你才是我们家的灾难,你凭什么指责我!”


    祝熙语扯扯嘴角,“我真替他们可悲。侯语希的悲剧与我无关,早在你因为某种卑劣的心思将自己女儿的名字改成和我相似的名字的那一刻,她的悲剧就开始了。”她顿了顿,“算了,我没必要和你谈论这些,你今天的目的应该已经达成了,请吧,以后不要再来我家了。”


    见乔淮娟还没有走的意思,祝熙语蹙眉,冷冷看着她,“如果你想现在就提前开始我们之间的清算的话,我可以奉陪。”


    乔淮娟哽住,再不甘也得离开,侯海今天让她来是为了探祝熙语的态度的,他们现在并没有和祝熙语硬碰硬的底气。听到祝熙语这句“提前”,她的心稍微松了松,态度反而软化了,“你还是可以考虑考虑,厂区租金早就都归你了,剩下的我们也愿意补。厂子也早就归属公家了,我们没必要闹得这样难看,你想要多少钱我们都可以谈,把我们拽下去了,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你现在这样风光,出了事不也是给人家多一个谈资吗?两败俱伤,便宜的都是别人。”


    祝熙语没回答,径直拉开门,面上却带上了刻意的犹豫。乔淮娟顺着她的意思出去,在门关上的前一秒还在努力,“我们可以合作的,你叔叔也可以成为你的助力”回答乔淮娟的只有银子警告的吠声和黑子的低吼。


    乔淮娟看周围好几家人都在张望,只好先离开,在路上整理这次会面的时候,乔淮娟才发现她根本没搞清楚祝熙语的态度到底是什么。说她不会私下调解的话,可她却除了气话别的啥也没说,最后脸上还有迟疑;说她愿意私下解决的话,可她又一点口也没松;唯一确定的是至少在现在,祝熙语好像还没有主动做什么。


    乔淮娟越想越觉得拿不准,只好一五一十和侯海描述了她们的对话,她知道自己今天表现很差,但也不敢隐瞒,如果隐瞒导致了其他后果的话侯海一定会收拾她。果然,听完了她的话侯海先是发了一通火,因为今天侯海交给乔淮娟的任务是求和和示弱,她显然做得很差,甚至可能会适得其反。但发泄过后,侯海也不知道祝熙语是什么意思,因此也更加烦躁,一晚上碎了不少杯盏。


    而这,正是祝熙语想要的。那种命运被别人握在手里等待审判的感觉、那种如同热锅蚂蚁的焦急,也该让他们夫妻好好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