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重逢
听见这句话, 知青院的人跑得比史胜他们还快,他们手里都拿着《归雁》,本想着等祝熙语一过来就冲过去向她表达自己对这本书的喜爱。
但他们一窝蜂冲出知青院时, 对上的就是韩宥抬眸望过来的眼神,冷冰冰的。最前面的知青紧急停下,妈呀, 没人告诉她满满作者的丈夫这么吓人啊。
祝熙语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看见知青们手里熟悉的书,笑着主动靠近过去,“过年好, 大家都吃过了吗?”祝熙语在家属院早就经历过这种场面, 面对真心喜爱她的读者她除了感动就是亲近。
人群在她靠近过来的瞬间倏然安静,刚刚韩宥挡住了大半, 他们现在才得以看见祝熙语的样貌。几个男知青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句,“好漂亮。”
祝熙语笑出声, “谢谢。”
韩宥拍拍儿子的小屁股, 要不说是父子俩呢,韩嘉珩立马奶声奶气地开口, “妈妈,珩珩饿了。”
正好史胜他们也迎出来了,看着眼前和当时祝熙语第一天下乡时非常雷同的场景,也说出了和当时差不多的话,“大家以后都在一个村呢, 先不急着聊, 都先吃饭吧。”
苏溪因为韩允的原因和祝熙语夫妻相熟些, 她赶紧应和,将恋恋不舍的知青们引回了院子。
祝熙语这才把注意力放回到熟人身上, 大家都或多或少有些变化,连萧可看起来也安静了许多。
说实话,整个饭局最热闹的是两个小孩,韩嘉珩一进来就把手里的小木剑递给了安安,“珩珩给。”他还是听懂了祝熙语说的那些话的,从他开始试图观察大人的行为、理解大人的话语时,类似于友善、礼貌的话题祝熙语都会刻意和他重复。
他虽小,但也知道妈妈的意思是他做错了。如果对着别人做错了事,就要道歉,就像爸爸惹妈妈生气了的话就要给妈妈买礼物。当然韩宥并没有犯过这种错误,这只是祝熙语和韩宥陪他玩时寓教于乐表演的情景剧。
安安在村里长大,比韩嘉珩和同龄人接触更多,见状也拿出了自己的小玩具和韩嘉珩一起玩。
韩宥见他坐在席上大家都有些拘谨,盛了点饭到韩嘉珩专属的小木碗里,加上一点鸡汤,把鸡肉和蔬菜在白水里涮涮后再用筷子分成小块,侧头对祝熙语说,“我去给珩珩送饭。”
饭桌上的人都暗暗留意着韩宥和祝熙语的动作,见祝熙语很自然地点了点头,而韩宥真就和村里的年轻媳妇一样端着那个比他手掌还小的小木碗坐到了小孩那边,更加佩服祝熙语了。
他们一直有些怵韩宥,两年过去,韩宥身上的威压更重,韩家宗族收到韩宥升职的消息后还特意聚在一起办了场没有主人公的庆功宴,所以他们也都知道韩宥又升了。从副营开始,平均两年一级,不可谓不惊人。
比起上韩村人,知青们和韩宥没有什么关系,便对他只剩敬畏,在饭桌上的表现就不免拘谨。此刻韩宥离开,他们也松了口气,热热闹闹地开始和祝熙语聊天。
其实他们的共同话题也不太多,但两方都有交好的意思,于是也很和睦。直到饭局尾声方冉主动站起来给祝熙语添了杯茶,堂屋几乎是立马就安静了下来。
“谢谢。”祝熙语对方冉的态度看起来没什么特殊,但她直到饭局结束也没再动过那杯水,全程下来也没主动和方冉说过一句话。
离开的时候韩嘉珩已经在爸爸怀里睡着了,屋里生着火,他的小脸红扑扑的。祝熙语凑近摸摸他的后背,“应该给他拿个小被子的,屋里太暖和了。”小孩子抵抗力差,一冷一热就容易生病。
“没事。”韩宥将大衣外扣解开,把韩嘉珩藏进外套里包着,“几步就到家了。”
祝熙语伸手将他歪掉的毛衣扯扯整齐,这才转头向众人告别。方冉站在最边上,祝熙语转身时看见她也动了,只做没看见。直到转出知青院的那条街道,祝熙语才拉着韩宥的小臂停下来,转身面对一直跟在后面的方冉。
方冉是所有人里变化最小的,指的是她身上惹人怜爱的气质。她比刚来到上韩村时明显长开了许多,眉目间隐约的忧愁更给她增添了几分别样的味道。
“对不起。”方冉对着祝熙语深深鞠了一躬,“这句话两年前我就应该说的。”
祝熙语和韩宥都侧身避开了,“有些事,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抹平的,你对不起的也不是我。”
“这是我应该说的。”方冉长长呼出一口气,“我看过你的《醒来》,好可惜啊,看到的时候我已经弄砸了所有事。”
祝熙语看眼韩宥,韩宥对上她的视线知道她的意思,从她手里接过韩嘉珩的专属小包,带着韩嘉珩先离开了。方冉明显是要长谈的意思,韩嘉珩还睡着,不能在外面待太久,韩宥在这里也不合适。
方冉果然没有阻拦韩宥的离开,而是继续开口,“谢谢你给了姜盼春一个好的结局。”
“她不是你,她就是她自己。”祝熙语打断方冉的话,她明显是误会了,“我创作出她只是希望能传递一个观点,真心才能换真心。”
方冉有些愣怔,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我懂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但我相信读者们会懂你的用意的。《醒来》真的是一本很好很好的书。”
“谢谢。”祝熙语没有再聊下去的意思,她当然希望能有越来越多的女性能觉醒、过上更好的日子,方冉是其中之一,但也只是其中之一。
方冉抿抿下唇,“我过完年就要回家了,我要回去争取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了。今天找你,除了想和你道歉,是想,是想问,他还好吗?”
方冉的眼眶发酸,“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善良又赤忱。可惜遇见了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怕,只是怕,我毁了他。”
“他挺过来了。”祝熙语心中并没有因为方冉的话产生什么波动,在方冉和韩青阳之间,她是绝对站在韩青阳这边的,而无论方冉怎么忏悔,都无法抹去她差点毁了韩青阳的事实,“他已经开始新生活了,你也不要再沉湎于过去了,我替韩家人祝你也一切顺利。”
方冉说不清心里是开心还是失落,正准备和祝熙语告辞时,她听见了那道?*?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二嫂,我带着月月来找珩珩玩了,我找到了我的弹弓,等下给他们表演打麻雀。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韩青阳转到祝熙语所在的这条街,话音断在看清祝熙语身边的人的瞬间,他的手下意识搂紧了韩嘉月,又一步迈到了祝熙语前面,隐隐是防备着方冉的动作。
方冉在看清韩青阳的瞬间就落下泪来,泪眼模糊中看见他的动作,心彻底空了,解释,“我,我只是和熙语聊聊天。”
韩嘉月先是对着祝熙语眯着眼睛笑,听见声音后搂着韩青阳的脖子下意识往后看,韩青阳连忙伸手护着她的后背。他的手上还提着一袋子新旧程度不一的弹弓和别的捕鸟的工具。
方冉不敢再看,她还记得这一袋子东西,在她嫁给韩青阳以后他曾经宝贝地展示过。只是还没等到开春他兑现给她烤麻雀的承诺,他们的婚姻就毁在了她的手里。
她的脑海里不停闪现过韩青阳小心翼翼护着小女孩的画面和韩宥夫妻围着韩嘉珩的场景。如果,如果不是她,现在应该还会有个叫韩嘉什么的小孩吧。
她听见韩青阳淡漠的声音,“那方知青聊完了吗?如果完了,我们要回去了。”
“嗯。”方冉克制住情绪,努力抬起头,仔细打量韩青阳。他白了很多,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冷漠又戒备,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那个害羞地挠着后脑不敢和女生对视的农家小子了。
方冉挤出一抹笑,知道这将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感谢上天在她离开前还愿意给她这个巧合,“那就再见了。”
韩青阳在她话语落下的瞬间,就抱着韩嘉月转了身,“二嫂,咱们走吧。”
韩青阳没说再见,甚至转身的动作都透着放松,只有韩嘉月小朋友什么也不懂,趴在他肩上笑眯眯地和方冉挥手。
方冉痴痴地看着三人的背影,在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里,仿若看见了穿着工装而不是呢子大衣的、皮肤依旧是小麦色的韩青阳抱着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小姑娘,而搭在他臂间笑望着父女二人的,是自己。
“珩珩在睡觉。”祝熙语隐去眼神中的担忧,“但你二哥前段时间也在和我炫耀烤麻雀呢,你们哥俩可以比比赛,我和月月当裁判。”
“我没事的,熙语。”韩青阳笑着将韩嘉月轻轻晃了晃,“我唯一会觉得可惜的,只是那个可怜的孩子。”
祝熙语看着他眉眼里的愧疚,知道他的心结,伸手拍拍他的小臂,“你做的是对的,等你重新做好了准备,他还会再来找你这个负责任的父亲当爸爸的。”
韩青阳像是想象到了那个画面,表情更加和煦,“嗯,我也觉得。到时候如果是个姑娘,就叫韩嘉徽,徽章的徽。如果是个小子,就叫韩嘉晖,晖光的晖。”
无论是徽、还是晖,都音同回。
第092章 重温
在上韩村的春节远比家属院的更加热闹, 从回来那天起到正月初五,几乎是每天都有聚餐。三家人无论去哪都是集体活动,热热闹闹一大群人, 比祝熙语记忆里的所有春节都更热闹。
在离开的前一天,韩宥终于找到了空闲,能得以实现自己这次回来最大的愿望之一:和祝熙语再去看一次星星。初五下午是在自家人家里吃饭, 韩宥就没再喝酒,早早回家将儿子哄睡后抱给了韩明胜。
“满满,我们走吧。”韩宥回到卧室,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这也是自从韩嘉珩出生以后, 两人第一次单独出去玩。
祝熙语也是期待的, 他们在西岭相遇,又在群峰的见证下定情, 现在他们已经步入了人生的新阶段,再看见那片星空时会是什么心境呢?她也很想知道。
因为是冬天, 两人自然没法再去第一次去的那座山, 那座山太高了,山顶还有积雪。好在公社里还有一座能通顶的山, 这座山是专门种植茶树的,所以特意修了一条能通车的泥路。
既然是泥路,自然多多少少会有些颠簸,韩宥本来想让祝熙语在车上休息一会儿的,但路实在太窄又太颠簸, 祝熙语根本不敢睡。紧抓着车门上的扶手, 本就偏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一脸紧张地看着前面的路。
韩宥余光看见这一幕,觉得妻子这个表情更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了。手指痒痒的, 想捏捏她的脸,但又怕自己单手开车会吓着她,安慰道,“只是晚上看起来窄,不用担心的。”
祝熙语并没有被这话安慰到,都说生活越幸福的人越惜命,确实是这样。由于她太紧张,车停下的时候她才发现由于自己太紧绷,这会儿突然放松下来浑身都是酸的。
韩宥将人从副驾驶捞到自己怀里,帮她四处按按缓解。按着按着车里的空气就开始升温,祝熙语按住韩宥不怀好意试图往上攀的手,“我好了,咱们下去吧,这里怎么看星星。”
“好。”韩宥托着祝熙语的后腰用力,垂眸看向她的唇,暗示意味很明显,退让的筹码是什么。
祝熙语抿抿唇,微抬下巴,抬起的瞬间就被人衔住。不是祝熙语以为的情到浓处的水到渠成、缱绻缠绵,韩宥贴上之后就直接强硬地撬开了她的齿关,攻城略地般肆意逡巡他的领土,喉头滚动,极尽可能地索取爱人的甜蜜。
坚实的臂膀将祝熙语困在他的怀里,祝熙语只能被动地仰头承受,她的呼吸里全是韩宥的气息,清冽的、霸道的。
随着韩嘉珩长大,韩宥的攻击性也开始稳步回温,尤其是在上韩村这段时间,祝熙语几乎被韩宥按着再温习了一遍新婚生活。每次复刻的时候,韩宥的兴奋和霸道都非常明显。
祝熙语原以为他是转性变得温柔了,但没想到过去那年只是碍于她身体的克制,现在她恢复好了,韩宥就肆无忌惮起来。祝熙语现在都不敢去部队医院了,因为韩宥这几个月都会大大咧咧地去领很多超过他份额的计生用品回来。
呼吸的空间被无限挤压,“唔唔——”祝熙语轻咬韩宥的舌尖,这才将人推开。从舌尖到舌根都阵阵发麻,祝熙语靠在方向盘上小口小口喘气,韩宥的气息却完全没乱,偏着头时不时轻啄她的唇角帮着她平息。
现在的山里有多冷韩宥是很清楚的,他交代祝熙语先不要下车,等火完全烧旺以后才唤她。
西岭的夜晚一如既往的宁静,黑暗里只有头顶广袤的星空和火光映照下对方温柔专注的眼神是唯二的光亮。两人依偎在一起,不约而同地回想起了另一个夜晚。
韩宥偏头看向祝熙语,将人抱坐在怀里,“那晚,我就很想这样做。”
他的手掌已经寻到了她的后腰,沿着她微凸的脊骨缓慢摩挲,炽热的掌心将他的体温和味道沾染到祝熙语娇嫩的肌肤上,“不想带着你去找允儿,只想把你搂进怀里。”
他的手停在祝熙语后腰那两个他总是会流连忘返的腰窝处,生着茧的指尖沿着弧度打转,“背着你往山上跑的时候也是。你咬我的那刻,我就只想把你捞到怀里,就在原地、在那片我从小就在里面打转的树林里”
祝熙语本就因他的动作失了力气,此刻听着他暗示的话,感受到他极具倾略的眼神,像是也被拖回了那个傍晚,当时被韩宥一把捞到背上时血液都沸腾的感觉重新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的眼神和韩宥接上,明明暗暗的火光下,韩宥的五官线条更加深刻。垂着眸掩盖住情绪以后,长相中的清冷和距离感凸显,淡漠得像是面对臣民的帝王。
祝熙语心中的念头愈烧愈烈,抬手抚上他的颌角,莹白纤细的手指搭在韩宥的脸侧,给他添上了几分色//情的蛊惑。
垂着的长眸掀起,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这样毫不掩饰欲望的眼神才能匹配上他强势到不容拒绝的动作,祝熙语的脖颈无法抑制地后仰,摇摇欲坠。
韩宥将臂膀从她膝下穿过去扣住她的后腰给她支点,居高临下地欣赏着月光下的爱人逐渐生动起来的美丽。
从带着冷刺的警惕的花苞到极尽娇艳的、坠着露珠的盛开,是韩宥用足够的耐心、温柔和恰到好处的强势浇灌出来的,没有比他更用心、更忠实的护花人,也合该他独享这样的美丽。
周围安静到只剩篝火堆时不时噼啪响起的声音,祝熙语莫名觉得羞耻,不肯松口,牢牢锁住喉间的呻//吟。
她越害羞韩宥越要弄出些响动,缠绵的、急促的,到了最后,清冷的月光也掩盖不住逐渐攀爬到祝熙语面庞的情//潮,两相对照,甚至反而放大了她此刻的媚意。
“好美。”韩宥爱怜地流连在自己最宝贝、最满意的作品之上,只恨不能将自己和她彻底化为一体。
这一场所谓的赏星只满足了韩宥一个人的私心,祝熙语在这个夜晚看见的只有韩宥,他微蹙的眉头、汗滴滑过的下颌、薄唇轻启时叹出的喘息、以及含着无尽爱意的着迷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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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祝熙语怀里趴着的就成了一个暖乎乎、肉乎乎的小团子,正睁着一双干净明亮的眼睛眼巴巴望着她,“早上好,妈妈。”
祝熙语往旁边看了一眼,枕侧不见韩宥的身影,她低头点点小崽子的鼻尖,声音还带着明显的哑意,“珩珩早上好,爸爸呢?”
“三爸。”韩嘉珩不满地嘟起小嘴在祝熙语脸上大声亲了一口,“宝宝在。”
祝熙语的脸上被留下湿漉漉的一片,无奈中有些好笑。她实验过,韩嘉珩对韩宥的占有欲其实也很强,之所以一直没被他们发现只是因为韩宥从来没抱过别的小孩子而已。
那天韩宥在祝熙语的示意下当着韩嘉珩抱起了韩嘉月的时候,好家伙,小崽子先是一愣,然后就哇哇大哭起来,悲痛欲绝的那种,连祝熙语都很少见到他那样伤心过。他没再去拉扯韩嘉月,就盘坐在椅子上看着韩宥哭得伤心欲绝,巴巴盯着韩宥。
韩嘉月都被他吓到了,最后也哇哇哭起来,整个屋里乱作一团。韩宥将韩嘉珩重新抱回来以后他也还是哭,可怜巴巴地搂着韩宥的脖子,小脸通红。
把韩明胜急得团团转,王元香也是吓得够呛,最后等韩嘉珩哭累睡着了一问原因才知道是两个新手父母搞的鬼。
想起王元香说这只是小孩子的正常阶段,矫枉过正反而对小孩子不好。祝熙语捧着韩嘉珩的小肉脸也“啵——”地亲了一口,果然把小团子乐得在床上滚来滚去地笑。
两母子正闹得开心,韩宥推门进来了,祝熙语第一瞬间竟下意识地回避了他看过来的眼神,腰肢的酸痛还提醒着她昨晚发生的一切,如此原始的欲望碰撞隐在黑暗里还好,见了光就会让祝熙语觉得头脑发热。
韩宥唇角微挑,一把捂住儿子的小脸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压低声音,“现在才害羞?”
祝熙语身子后撤,从他手下解救出儿子抱在怀里当挡箭牌,清清嗓子不肯直面这个话题,“韩峰他们考虑好了吗?”
这说的是韩宥替韩峰在省城拿到的技术岗一事。韩宥点点头,“机会难得,开年弟妹就能去考学校的招工考试,他们犹豫的只是怎么安排月月罢了。”
“五婶会跟着过去。”韩宥补充,“五叔发的话,本来宋娅说她可以晚点再考,优先照顾孩子的。但五叔说了机会难得,就让五婶跟着去了。”
韩峰已经二十五岁了,这次韩宥拿到的又是他比较感兴趣的机械厂内部的技术岗位,还会有专门的工程师教他,这机会实在难得。不仅是韩宥,还动用了点高文柏同事的关系才拿到,所以韩明成和宋娅都愿意为了韩峰让步也要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的上岗。
“那就好。”祝熙语也替韩峰高兴,韩青阳已经在北城小有成就,韩兴也成年了,韩峰只是不善言辞,他能力并不差、又能吃苦,不该被发展中的韩家落下、困在老家。
韩峰的发展是韩宥和韩三叔韩明德仔细商量过才定下来的,韩家未来肯定都要尽力往北城发展,但现在北城没有机会,韩宥虽然能在广市说上话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调走,到时候留韩峰在那里也不好。正好南省省城有这个机会,就费了点功夫拿下,至少能先让韩峰去学学真本事。
其实社会就是这样的,当家里有人实现阶级跨越以后,其他人就也能从中获利,成功后又再反哺给家族。韩青阳和韩峰的机会是韩明德和韩宥这两个先行者和其他人的利益置换,他们提供的是机会更是考验,和韩青阳一样,韩峰之后能走到多远靠他自己。而等到他们能更进一步时,其他人会再为他们提供更多的资源。
“五婶走后,爹就更没人照应了,咱们分到的院子也不小,西厢是完全空着的,不然让爹和我们一起过去吧。”祝熙语提议。
韩宥看眼在床上乱爬的韩嘉珩,这小子现在精力越来越旺盛,那日挣扎起来差点把祝熙语带倒,可想祝熙语之后照顾起他只会越来越吃力。
他们回广市之后就要搬家,新分到的是一个不小的院子,部队的自耕地也能申请到更大一片,足够给韩明胜过瘾。最重要的是,公社的婶子晚上要回家,所以小崽子是和他们一起住的,但韩明胜过去以后,自己就能重新独享妻子了。
“好,我去给爹说。”韩宥拍板定下,将抱着妈妈黏黏糊糊的韩嘉珩捞进怀里,“早饭快好了,你换衣服吧。”
说完抱着韩嘉珩去找韩明胜了,韩嘉珩坐在爸爸手臂上还抱着爸爸亲了一口,殊不知他的好爸爸正算计着怎么甩掉他呢。
初六,上韩村的村人就发现韩家三兄弟家里都在收拾屋子,行李堆了一院子。一问才知道,这次除了韩宥和韩青阳要回岗之外,韩明胜要去广市跟着儿子女儿生活了,王元香和韩峰一家也要去省城上班了。
村里人有人祝福也有人眼红,但他们除了道别也说不了其他的什么,韩家的崛起之势在韩家出了韩明德后又出了个韩宥时就已经显现。但无论子弟取得了什么成就,韩家人始终对村人十分友善,韩家在外这些出息的儿郎也常常帮扶村里,人家不欠村里一点儿,反而是村里人承了他们的情。
再说现在村子里的书记和队长还是韩家老二和老五呢,他们要是说错话,光这两兄弟就能让他们喝一壶的。
但不当面说不代表背后也不说,关于韩家众人的话题一直持续到了春种开始才平息。韩家眼见着已经逐渐走出了西岭、离开了秧田泥地,但其他人还要靠这个吃饭呢,哪能因为别人耽误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因为有韩家的例子在,村民们更加注重起了孩子的教育。没见不说靠读书去了首都的韩明德,哪怕现在已经没有了高考,韩家的小辈无论男女都读到了高中毕业吗?最调皮的韩兴天天上山下河,但人家在学习上也从没疏忽过呢,县里高中每次考试都没下过前十。
大家都觉得,最出息的人家这样做肯定有道理,于是在他们有意识的学习下,上韩村无论男女的入学率都高居县里首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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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韩村都因为韩家的例子发展起来,韩家自然也没落下。
在1976年这一年里,在北城,先有韩明德的升职,稳坐统计局第三把交椅;再有韩云深顺利毕业进入外交部,韩曼文丈夫聂承安长达五年的研究获得了成功;韩青阳也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因自己的优异表现被农场推荐去了北城的大学读书。
在广市,祝熙语结束了第三本书的连载、韩宥收揽了今年西南军区联合军演的团体、个人双第一,高文柏在升为了项目的副指导的同时也迎来了他和韩允的第一个孩子。
而在省城,韩峰在机械厂内被挖掘出了天赋,为人还特别踏实、能吃苦,从厂工被调到了研发小组,负责配合设计师完成实件操作,稳扎稳打的宋娅挑战了更好的学校,考进了显市一中任职。
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但各家也越来越忙碌,这次的春节就分成了四处,没再大聚。
广市,韩明胜一手孙子一手外孙女笑得都快看不见眼睛。自从和韩宥和解以后他整个人就不再那样沉默阴郁,来到广市这一年更是如鱼得水,带孙子、指导家属院的年轻人种地,时不时去公社学点儿木工,偶尔去市里韩允家里帮着带带外孙女、在公园学学下棋生活哪是可以用滋润就能概括的?
因为家里的衣服都是祝熙语负责的,高文柏又给他配了一副老花镜,他现在看起来洋气极了,气质好了容貌也恢复了,这才显露出来韩宥和韩允好皮相的来源。
家属院甚至因为这个闹出了个乌龙,他常年孤身一人,儿子儿媳、女儿女婿都是家属院有名的出息,自己又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好几个失了丈夫的老妇人难免动了心思。
托张婶来说和的时候,韩宥和祝熙语没意见,倒是差点把韩明胜呛死。他不愿韩宥被人指点,更没有给自己现在生活讨个未知风险的想法,便只说他有老伴,只不过老伴跟着大儿子和大女儿生活,这件事才结束。
韩明胜也通过这件事彻底意识到了自己的改变,最开始韩宥劝他过来用的是小嘉珩的借口,那时他还挺舍不得西岭的,也很忐忑。他在西岭活了一辈子,原以为自己换了个城市就和中途换了地的庄稼一样多多少少会“水土不服”,但没想到他反而长得更好了。
于是他特意给自己的两个弟弟打了电话回去,韩青阳还好,去上学了在北城也还没定下来。但韩峰和宋娅已经彻底在省城立足,韩峰还曾经打电话给韩宥,想让他帮着劝韩明成来省城生活,这件事韩明胜也是知道的。
韩峰和宋娅每月的工资加在一起有将近一百六七,厂区看在韩宥和高文柏的面子分给韩峰的屋子也不小,再加上王元香会操持,他们每个月都能存不少钱。
生活质量上来了,韩峰先是把高中毕业的弟弟接来当免费学徒,又打上了在村里孤零零一人的老父亲的主意,征得宋娅的同意后就回了趟家想亲自劝韩明成过来。
但韩明成不愿意,于是韩峰只好求助韩宥和韩明德,可惜也都铩羽而归。但韩明胜显然更懂韩明成的心思,张嘴就是一句,“你怎么知道你去了显市不会反而更好呢?”
韩明胜讲了自己这一年心态的改变,最后语重心长,“五弟,咱们有了这个条件就安安心心享享福,不能没福硬享,但也不能没苦硬吃。再说了,你一个人在家,韩峰那孩子本就特别在乎家里人,他又干的是风险活,你与其在家里让他担心你,不如过去安安他的心。韩兴还是学徒,弟妹也没在城里生活过,你去了就是主心骨,娃娃们才好大胆发展。”
旁边的韩明山这才知道韩峰想接走韩明成,他明白韩明成隐瞒他的用意,韩青阳刚去读书,虽然不用他们出学费但也没法在北城定下来,如果韩明成也走了,几兄弟里就只剩自己和田自珍了。
韩明山几乎没犹豫就跟着劝,“大哥说的有道理,你在显市作用更大。”他明白韩明成的顾虑,“青阳还有三年多才读出来,老家有我呢。三年后,我们的根据地在哪里还不一定呢。”
韩明山的话有点张扬,但也是事实,韩家小辈一个接一个起来,再过三年是否还需要老家还真不好说,至少韩宥和韩峰以后最次也会在省城。
接电话的地方是村办,韩明山也不怕说话被熟人听见,和韩明胜一起彻底打消了韩明成的顾虑。
于是村里的韩家又空了一家,韩明成在帮着新任的书记接手上春种以后就被韩峰和韩兴接去了省城。原来公社想把书记的位置给韩明山,毕竟韩家在上韩村有威望、韩明山也当了很多年的书记,但韩明山推辞了。
韩家现在已经不用再占着这个位置了,与其因此被村人找到借口说酸话还不如让出去。且不考虑所谓的威望,村办的年轻人其实更适合这个岗位,韩明山分得清孰轻孰重。
即使这样,还是会有人到韩明山面前说酸话,例如什么四兄弟里只有他还在山里,什么韩宥那么出息也不帮二叔一把之类的,说到韩明山面前他只是不理,但说到田自珍面前,田自珍是会撸起袖子和人家对骂的。
田自珍的攻击力可想而知,她几乎是压着村里那些不怀好意的人骂,谁只要说韩家其他人坏话了,她二话不说就逮着人家刨根问底要证据。次数多了,那几个红眼病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韩明山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想了半天还是给在外的韩家人说了这个事情,现在虽然大环境明显开始放松了,但谨慎些总没错的。
韩宥和其他人一商量,干脆出钱把村里的小学扩建了一遍。一是算作韩家对村里的回馈,二也是因为祝熙语曾经在那里执教半年多。
本来红眼病就是少数,大多数村人都很淳朴不会见不得别人好,更是还记得韩家的恩情。在一些政策上公社可是会因为韩家特意帮扶上韩村的,比如修路、通电、工农兵名额这些他们上韩村都是冲在第一位的。
新上任的书记隐晦指出这层利害关系后,那些原来作妖的村人被其他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从此再也不敢说酸话。
第093章 消息
自从祝熙语因为《归雁》和《醒来》取得不菲的成绩后, 她和文学界的联系也多了起来,除了就近加入的川省作家协会,她也逐渐和其他各地的作者建立了往来。
自古文人就是敏感而悲悯的, 他们善于洞察世界、人生,自然也会比其他人更加细腻、多情。
祝熙语以前还只是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和侯海夫妻斗争、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就占据了她几乎全部的精力。她的长辈为她创造出富裕的物质条件的同时, 壮烈牺牲的军人父亲、捐出个人财产的先驱外祖父也保全了她在这场浪潮里的“根正苗红”,所以她以前其实对于这些年来外界的苦难并没有非常深刻的认知。
时代的灾难落在她身上只不过是没有办法继续进学、没有办法肆意看书、身边的同学会因父辈原因突然退学这样具体又不算严重的事。她清楚外面在下暴雨,也知道暴雨卷走了许多无辜的人,但由于她是站在坚固楼阁里的旁观者, 所以对这雨的实感不过是“不能出门”的困难。
但从下乡开始, 她挣脱了侯海夫妻的控制,也切切实实走进了暴雨里。她先是接触到了这个时代的另一群牺牲者, 所以萌生了为他们的创作的想法。
又因为创作,她被同行者拉入了浪潮的中心。她直面了无数前辈遭遇过且还在遭遇的苦难, 体会到了普通群众被忽视的痛苦, 也陷入了和许许多多同行者一样的情绪里。
他们的笔应该为此发声,自古文学的意义之一就是质疑、唤醒, 但他们却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不管不顾地为此献出自己的一切,用自己的灭亡去赌是否可以引起一点改变;要么继续闭口不言,陷入日复一日的自我谴责里。
祝熙语的选择是后者,她如今在意的人有太多,她身处的位置、与她相关的人所在的位置都注定她只有一个选择。她甚至无法做出任何与“规矩”相悖的事, 连私底下帮扶一把老前辈们都要借由别人的媒介。
她为此忧愁、痛苦, 但也清楚陷入情绪旋涡毫无作用。于是她自救, 改变了写作方向,将第三本书聚焦于她和韩嘉珩的相处日常。温馨细腻的、充斥着童趣的文字给黑白色的报纸添上了一抹轻松的色彩。
这抹色彩似乎也从报纸上走进了现实。从1976年十月起, 事情就迎来了转机,陆续发生的一切好像都在预告着黎明即将到来。
黎明确实也到来了,1977年8月,注定载入华国史册的一月。在一场华国心脏进行的会议上,这场长达十年、影响了无数人的苦难正式宣布结束,举国狂欢。被压抑了多年的人们开始正大光明地为此庆祝,无论身份,所有人的兴奋、喜悦都溢于言表。
韩宥也特意做了一桌规格可以媲美节日的晚饭。他虽也不是这场苦难的中心,得益于韩家长辈的智慧、远谋,得益于韩家小辈的自律、稳重,他们甚至是这场风暴里少有的干干净净逆流而上的人。
但韩宥还是高兴的,为十年的黑暗终结高兴,也为祝熙语可以结束这两年以来的情绪折磨高兴。韩宥没有和祝熙语正面讨论过这个话题,但不代表着他没有察觉祝熙语的困惑和痛苦。他给不了祝熙语解决方案和答案,只能配合着她自救。抢占她的注意力和精力是其一,及时告诉她可能的好消息也是其一。
此刻,他们和朋友、家人围坐在丰盛的饭菜前,在嘈杂又喜庆的交谈声里,寻到对方的眼眸,相视一笑。流转在他们之间的不止有爱人之间缠绵的情谊,更有知己之间不必言明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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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这两年里广市驻地变化很大,家属院的各类设施逐渐完善提升,韩宥家里除了有了全套的洗浴设施、新引进的天然气、为韩嘉珩添置的电视之外,也有了自己的电话。
祝熙语正在自己的书房里阅读今天的报纸,韩明胜但凡天气好就会带着韩嘉珩出门玩,韩宥的工作越来越忙,家里白天大多数只有她一人。听到铃声,祝熙语小跑着到客厅接起电话,能打到这里的都是最亲近的人。
“是熙语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熟悉,是任国权。
“是我,姨夫。”随着几家人联系越来越密切,祝熙语也早已改口叫任国权夫妇姨妈姨夫。他们之间早就是这样的关系和情分,只不过以前有侯海夫妻作梗才迟迟没有改口。
任国权现在是统计局正儿八经的实权人,头顶只有一个荣养的老领导。没等他继续说话,杨梅的声音也传了进来,她话语里的喜意非常明显,甚至带着点激动的颤抖,“熙语,有好消息。”
任国权安抚地拍拍妻子的背,知道她现在的心情,没再拖延,由于接线员的存在,他的话很隐晦,“你姨姨给你和冉冉准备了一些东西,你的那份已经寄给了你。你离开北城也有四年多了,我们都很想你,虽然你已经在广市成了家,但我们还是很希望你能回来。现在可能有一个机会,你姨姨和你三婶都觉得可靠,等你收到东西后和韩宥好好商量一下再回电。”
祝熙语在发觉是任国权主导这段通话时就意识到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否则任国权只会在电话接通时和她打个招呼就退开,所以她听得很认真。
挂断电话之后,祝熙语仔细琢磨任国权的话。准备的东西她有、冉冉也用得上。三婶?三婶和杨姨都认可的机会她们的共同点是什么呢?什么消息上她们会比三叔和姨夫更有话语权呢?
祝熙语想到什么,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了来。三婶黄永贞是大学教授,杨姨是高中语文组教师,大学、高中,答案呼之欲出却又因为实在太惊人而显得难以置信。
祝熙语总算知道为什么杨姨的声音会带着哭腔了,作为教育从业者,这些年除了悲伤自己娘家受到的不公以外,杨梅最在意的就是教育事业的混乱和中断。她不止一次地可惜过太多天赋异禀的好学生得?*? 不到培养,可惜过高考的停滞。
祝熙语压制住内心的狂喜,如果这一切都如她的猜测那样,那简直都不能说是天亮了,而是雨过天晴、彩虹升空。
其实按照她的稿费收入她早就完全可以在北城养活自己了,户口的问题北城报社也可以替她解决,他们一直很后悔没有出手把祝熙语签下而让宣传科捡了这个漏了。
祝熙语之所以没动这个心思回北城有一部分是因为韩宥,更多的则是因为她在北城只剩下和侯海夫妻的恩怨这一件事了。
上次人贩子的案子查到最后已经确定了那个人百分之八十会是小舅舅,小舅舅也不是消失了而是离境了,至于他为什么离境、又去了哪里都是未知的。祝熙语和韩宥商量过后终止了追查,当时但凡涉及到境外都是非常敏感的话题,有直系亲属在国外更是很严重的情况。也幸好这件事只有汪师长知道,不然不止韩宥,甚至高业和韩家其他人也会受到牵连。
祝熙语已经失去小舅舅的消息十六年了,也不急于一定要赌上现在所有人的安稳生活去追一个困难重重的答案。她切身体会到这个时代悲哀,没有消息、没有途径、甚至不能光明正大提起。
但这再怎么说也是这些年里唯一却最重要的好消息,祝熙语相信小舅舅无论去了哪里都会活得很好,只是不知道碍于什么没有联系上她罢了。
而现在,停止了这么多年的高考都快要重启了,那和国外恢复联系还会远吗?一旦能自由出、入境,得到小舅舅的消息就不会再是难事。祝熙语一点儿也不怀疑,只要小舅舅的自由没有被限制,就一定会回来找自己。
因为这个,祝熙语心里的负担也卸了大半。她对侯海夫妻的怨恨,一是在于对方收养了她,拿走了祝、黎两家的东西却不肯在找小舅舅的事上出力;二是因为他们强占了外公的心血十数年还将它们用在肮脏的事上;三才是他们在这十多年间对自己的精神囚禁和虐待。
第一部分因为得到小舅舅的好消息勉强算是不再压在祝熙语心上了。小舅舅的存在就是哪怕他还没真的出现,祝熙语紧绷了十多年的精神都能因为他在这件事而放松。她会和侯海夫妻算账,但不再那样急切了。
因此祝熙语也不再急着回北城了,她当时已经在文学界取得了不小的成就,影响力在青年作者里数一数二,前两本书几乎帮她争取到了大部分知青和妇女的认同与追捧。她自身的筹码就已经够重,更不提她背后除了任家还多了韩家、高家的力量。
祝熙语下乡前将73年到75年三年的租金都捐了出去,于是75年底赶在厂区结算前,祝熙语就联系了厂区和街道的领导。她是从纺织厂出来的,领导们在得知她是满满作者以后就做好了准备。祝熙语甚至只是打了个电话还没来得及回北城处理这件事,对方就立马表示她已经成年,会将这之后的所有租金都汇给她本人。
房管局也是同样的态度,钱给侯海还是祝熙语对他们来说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们原来可以装瞎把租金全给侯海夫妻,现在就能立马“伸张正义”把租金还给祝熙语。侯海是厂长没错,但光是祝熙语作者的身份就足够让他们忌惮。北城是北城日报直接辐射的地方,祝熙语在这里的知名度丝毫不比广市差。
领导们耳清目明,怎么敢为了侯海那点儿孝敬去得罪一个影响力不低的、手里捏着笔杆子、背后站着在部队、统计局、研究所三方都小有权势的亲人的祝熙语?
他们比谁都精明,就算祝熙语没提前说,这之后的租金他们也会主动汇给祝熙语。
于是祝熙语就更不急着回北城了,收拾侯海夫妻重要,但韩宥和韩嘉珩也很重要。她的人生是往前走的,如果她只在意过去,那和侯语希又有什么区别?
说难听点,祝熙语现在才是占据上方的人。侯海夫妻和子女离心,拿不到租金,握在手里的也不过是厂长的名头和以前侵占的属于黎家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自侯语希离开后,侯海夫妻再也没来招惹过祝熙语的原因。
他们拥有的祝熙语什么时候都能拿走,她才是堂堂正正的黎家后人,而侯海夫妻漏洞百出。祝熙语甚至想过要将他们留到舅舅回来之后亲自处理。
但若是机会来了祝熙语也不会想着退缩,将这些恩怨解决掉,等舅舅回来直接开启新生活也是很不错的。
所以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成了韩宥是否能争取到去北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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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熙语等到收到包裹看见里面全是整理好的题册和高中教科书时终于确定了高考会重启这件事,她立马给任国权回了电话,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沟通更方便了。
任国权隐晦表示上面已经关于这件事开过会议,领导很坚决,落实不过是时间问题,让她决定好之后安心备考,任冉已经开始了。
祝熙语自然是要考的,她在高中成绩就名列前茅,也向往更深刻的学习,曾经正常模式下的大学也是她的梦想。她唯一不确定的,只是自己要报考哪里。
韩宥1971年从服役八年的南省调任至川省汪光霁手下的特战团,任营长,到现在已经在川省待了整整六年。这六年里,他平均两年半升职一次,目前任一团团长也有一年半了。
如今,他头顶上只有师部领导,各个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前辈,但年龄又远不及退休或者荣养的阶段。因此,韩宥在一师的晋升之路可以说是几乎被堵住了。事实也是如此,这一年里他立的功不比以前少,但都只转化成奖金之类的奖章。长此下去,不说韩宥就说其他的战士也会心生不满。
攒够军功后,一师会放人。这是汪师长前些日子隐约透露给韩宥的信号,也是韩宥暗地里告诉祝熙语的消息。
于是等到韩宥下班回来以后,祝熙语立马将他拉进了卧室。韩宥热得够呛,解开扣子将衬衫脱下,走到卫生间接水打湿毛巾擦拭身体,这才开口,“怎么了?”
祝熙语将视线从他后背隐约的抓痕上收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伸手碰了碰,“疼不疼?”
韩宥的背一瞬间紧绷,似笑非笑地转头,“拉我进来是为了这个?那昨晚干嘛踹我。”
祝熙语的心疼立马转化为羞恼,本来想拍他一巴掌,掌心接触到的前一瞬还是停了下来,伸出手指戳了戳,“我就不该问,你就是活该。”
韩宥手搭在皮带扣上,挑眉,“还想继续看?我很欢迎。”现在天气太热了,韩宥中午下午回来都要冲澡。
祝熙语立马退出去,在韩宥的低笑声里关上卫生间的门,坐回到了主卧的沙发上等他。
很快,韩宥就一身水汽地出来了,身上穿着棉麻的短袖短裤,也是祝熙语特意给他做的家居服。韩宥的衣服要么规矩到看着就热,要么就是一成不变的训练服,远没有祝熙语准备的这些舒服、好看。
他一手用毛巾快速地擦拭着短发,一手将祝熙语搂进怀里,自己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开口,“逗你玩呢,发生什么了?”
祝熙语侧着身子将电风扇挪开了点,这才压低声音开口,“任叔联系我了,高考要重启了。”
韩宥的手一顿,收起身上懒洋洋的姿态,表情严肃,“确定了?”
祝熙语点点头,“任叔没说得很透,但北城已经就这个事开过几次会了,从去年起老学者们纷纷平反也是领导为了这件事做的准备,他的态度很坚决。这个消息已经在北城小范围传开了,杨姨和三婶不都在教育系统吗?也得到了风声。”
她示意韩宥看梳妆台下的纸箱,“杨姨已经把资料收集了一部分了,北城那边,冉冉、云清都确定会参加。”
韩宥看见箱子里满满登登的课本和题册,没问祝熙语要不要参加,能进学当然是好的,他很清楚祝熙语的决定。
果然祝熙语也没有和他讨论“去不去”的问题,而是说,“正如杨姨所说,这次高考重启推行下去的话一定不会忘记前些年被迫中断学业的知青们。我和允儿、还有家里那些弟弟妹妹都是高中毕业,这次肯定会有机会的。”
“竞争也一定会很激烈,所以我准备从明天就开始备考了,这样等消息下来也不至于被打个手足无措。”祝熙语看向韩宥,“你上次和我说广市甚至西南军区你都待不了两年了,大学学制却有四年”
韩宥明白祝熙语的意思,他没什么犹豫,“你考北城吧。我现在虽然可以争取去北城,但汪师长的意思是想让我跟着他,他是我最大的伯乐,这些年里对我恩情颇重,我肯定不能绕开他的意愿自己找关系调动。”
“他的大儿子在首都,傅川之类的姻亲也都是在首都,他现在离退休还有五年,基本上只有最后一次升职机会了。他肯定是会回首都的,现在争取的也只是职位的区别。”韩宥斟酌着将自己目前事业上的情况和祝熙语分析,“所以你考首都是没问题的,我下一步就会跟着汪师去那里。”
祝熙语是北城人,自从他娶了祝熙语以后也将自己的事业规划提前往北城偏移了。其实地方上才好立功、竞争也相对小,比如在西南军区,韩宥他可以毫不谦虚地说自己是年轻人里的第一位,但在北城就不会是这样了。
他原计划也不是这么早就往中央闯,北城有韩明德在,他完全可以在地方军区添够履历再顺其自然地往首都去。夫妻一体,韩宥并不觉得为了祝熙语提前往北城发展是什么值得邀功的事,所以他没有明着提过,但一直在衡量、计划。
北城作为祖国的心脏,那里聚集着最优秀的一群人、最有权利的一群人。部队里的关系比之地方更加错综复杂,不提汪师长对他的提携之恩,单从发展来说,忍过这一两年,再跟着汪师长一起回首都才是最有利的出路。
理智上分析再多,也掩盖不了夫妻俩可能要分开一两年的事实。韩宥将人搂进怀里,不想她看见自己眼中的不舍,“再说了,那里是你长大的地方,咱们的亲人也都在那边,你这两年为了我没回去我已经知足了。这次机会这么好,咱们不能再错过了。”
祝熙语伏在韩宥胸口,带着水汽的香皂香味萦绕在她鼻尖,这个味道是她最喜欢的,韩宥便一直用这一个牌子、一种香味。她垂下眸子,“珩珩怎么办呢?”
韩宥的手微顿,将怀里的妻子的下巴抬起,不满地咬上她的唇,“你现在该问的,是我。”
祝熙语听出他藏在话语里的委屈,心里也酸酸的,眼眶发红,泪滚了出来,“问了又怎么样,还是要分开。”她也很难受的,自从和韩宥结婚以后,除了韩宥出任务之外两人从来都没有分开过,每次出任务前几天她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越想祝熙语越委屈,又将脸埋进韩宥胸口。
温热的湿意从心脏处传来,韩宥心疼又后悔,他甚至开始想如果他去找汪师长反悔会怎么样。
“爸爸,爸爸还没下班吗?妈妈呢,妈妈去哪里了?”韩嘉珩的声音及时拉回了韩宥的理智。他需要积攒力量,才能保证自己即使去了别的军区也能保证妻子和儿子的地位与生活质量。
听见韩明胜已经哄着韩嘉珩去了食堂,韩宥将祝熙语的小脸露出来,心疼地吻过她的泪痕,“我保证,很快就会来。珩珩你不放心的话,我们就去北城买套房子,让爹和珩珩跟你一起。”
祝熙语泪眼朦胧地看着这个一直以来都对她有求必应的男人。这几年里,他就如同他的诺言那样,始终匍匐在她的裙下。给她爱情、亲情、认可、支持、温柔的同时,还给她力量、支撑、安全感。
如今,他明明也红了眼眶,却还是将她的自由和梦想捧在所有事和人之上,凌驾于他自己的感情、欲望之上。
祝熙语搭在韩宥肩上的双手微微用力,主动含住了爱人的唇,轻柔地描摹、安抚,向他传达自己快要溢出来的爱意和感动。直到气喘吁吁,祝熙语也没有主动放开。感受到他的欲望,祝熙语甚至主动探手过去,在韩宥惊讶的眼神里。
接触到带着潮意的空气,韩宥才从祝熙语的动作里回过神来。结婚四年这是祝熙语第一次这样做,他倒吸一口气,握住她的腰止住她的动作,“等等,这样不行。”
探身往床头柜拿东西的时候,浅浅相合,韩宥的额角都生出了汗。他倒回沙发,用牙尖撕开包装,忍耐着将东西递给祝熙语,“既然决定要考试了,就更不能冒险了。”
祝熙语又想哭了,韩宥总是这样事事以她为先。实际上自从韩嘉珩出生以后,韩宥就主动提出了好几次要去结扎。但因为祝熙语没有想好要不要再给韩嘉珩添个弟弟妹妹作伴,这件事才没能继续下去。
祝熙语没有兄弟姐妹,看多了韩宥和韩允的相处以及韩家这个大家庭的互相扶持,她权衡不出对于孩子来说是父母长辈全心全意的爱更好,还是血脉相连的骨肉至亲更好。干脆想等着韩嘉珩长大了自己做决定,反正韩宥的体力不会有问题。
当然,这两年里也二人有擦枪走火来不及做措施的时候。韩宥也只是在结束以后尽量帮她清洗干净,抱的是如果有了就顺其自然留下的念头。
但不过是一个可能的消息,关系到她,韩宥就会一如既往地格外小心、谨慎起来。祝熙语的鼻子发酸,将东西接过,瓮声瓮气,“我不会,怎么弄嘛。”
韩宥哭笑不得,“这也值得你哭个鼻子?就像穿衣服一样。”
祝熙语也看懂了东西的构造,撑开往上套的时候,小韩宥比韩宥的亲生儿子还不听话,半天弄不好。祝熙语气急败坏地点在上面搡了一下,“本来就穿不进去,你还要往大地变。”
韩宥闷哼一声,自己接过东西一气呵成,苦笑,“要是定力考试的项目是这个,我肯定垫底。”
第094章 公布(捉虫)
韩嘉珩和爷爷回家以后难过地发现爸爸妈妈还是不在家, 他噔噔地跑到院子里的秋千上郁闷地坐下,韩明胜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护着他。
他现在两岁半了,表达能力和运动能力都明显高于同龄人, 这让本就因为愧疚格外疼爱韩嘉珩的韩明胜更加疼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韩宥每个月给他的零花都被他拿着给孙子买零食、买玩具、买衣服好在韩嘉珩不是个恃宠生娇的性子,他很爱自己的爸爸妈妈, 也把爸爸妈妈的话当做金科玉律。虽然依旧有些调皮,但对于父母明令禁止的事绝不会去做。
正如此刻,韩明胜心疼他情绪不好,就说要带他去供销社买汽水喝, 这对孩子来说足够有吸引力。但嘟着嘴生闷气的韩嘉珩听了这话, 竟然一本正经地劝告韩明胜,“爷爷, 我是小宝宝,你是老爷爷, 我们都不可以喝这个的。妈妈和韵韵姨姨都说了的, 小朋友喝凉的会肚肚痛,吃太多甜的牙齿就会被虫虫吃光光。我们坐车车的别人都会让着我们, 那爷爷你肯定也和珩珩一样不能吃。”
韩明胜连连应和,喜得不行,根本不在意自己想哄孙子还被反过来教育。瞧瞧,多聪明的孩子呀,从几次乘车别人给他们让座位就能得到“爷爷和宝宝是一样脆弱需要被保护”的结论。
这么聪明的孩子是自己的孙子, 韩明胜正准备抱着小嘉珩好好亲香亲香, 就见他一下子从秋千上滑下来, 迈着小短腿“爸爸爸爸”地往堂屋跑。
韩明胜有些惊讶,“你在家呢?”又想起什么, “熙语去哪了?我和珩珩回来没见着你们就去食堂吃饭了。”现在韩宥比之前更忙,不是每天都有空回来做晚饭。韩嘉珩和韩明胜一小一老饮食要规律,所以一般要是饭点韩宥还没回来,爷孙俩就去食堂吃,祝熙语则会等韩宥一会儿。
韩宥微微弯腰将儿子提溜起来,对着他做出一个安静的手势,回答韩明胜,“熙语休息了,等下我做饭,没事。”
韩嘉珩捂着自己的小嘴巴,黑亮亮的眸子看一眼卧室又看一眼韩宥,小胖腿在空中扑腾,似乎在催促韩宥解释妈妈怎么了。
即使韩嘉珩已经两岁了,韩宥还是有些无法直面他顶着那张和自己越来越像的脸做出这样生动可爱的表情,家属院无论军官同事还是韩宥手下的兵都很爱逗韩嘉珩,为的就是看自己团长那张冷脸作出别的表情。
但韩嘉珩在外还是挺霸道的,自从听见两个小战士以为他不懂大咧咧地把这个恶趣味说出来以后,他现在在外面看见那些穿着军装的就也会绷着一张小脸了。但因为他的脸还是肉肉的,这样做起来只会有一种人小鬼大的可爱。
韩宥把儿子夹在手臂下往外走,厨房是独立修在院子东边的,“妈妈早上起太早了,有点困,睡会儿觉。珩珩不吵妈妈,和爸爸一起去做饭好不好?”
韩嘉珩被横着夹在爸爸手臂下,伸出双手作出飞翔状,压低声音,“好的爸爸,珩珩现在像不像一只小鸟?”
“像,小鸟是怎么叫的?”韩宥推开厨房查看橱柜里的东西,等韩嘉珩学完了,他夸赞一句后又问,“珩珩知道多少种小鸟?你能叫出它们的名字吗?”韩嘉珩之所以比别的小朋友懂得多的关窍就在于这里,无论是韩宥还是祝熙语都是很擅长寓教于乐的父母。
“我知道喜鹊!爷爷说喜鹊到家了就会发生很好的事!还有燕子,燕子的尾巴像剪刀一样!嗯,我还知道麻雀,五爸爸总是在电话里说他给我用弹弓打过麻雀,可是珩珩已经不记得了。”
韩嘉珩有些苦恼,“妈妈说忘记别人和你一起玩的事很不礼貌,会让对方伤心。可是珩珩想了好久,都没想起来五爸爸给珩珩打过麻雀,也想不起来五爸爸长什么样。”
韩嘉珩越说越伤心,他可是要当妈妈心里最棒的小孩的,可是他真得想不起来。
“因为珩珩那时候才和你干爸爸家的小妹妹一样大。”韩宥将儿子放到地上,韩嘉珩立马跑到门口,“爷爷,请您帮珩珩和爸爸开一下电风扇,爸爸在洗菜。”家里所有的电器韩宥都要求他不许碰,韩嘉珩还记得上次他等不及自己给电视机插电之后就被爸爸打了手心,很痛的。
等韩明胜过来给电风扇通上电后,他才回到他的小马扎上坐好,思考爸爸这句话和他困惑之间的联系。他想了很久,这种时候爸爸一定不会突然提起柔柔的。
韩嘉珩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思考,韩宥除了偶尔看看他的状态之外完全不会打扰他,自己忙自己的。
“爸爸,我想到了!”韩嘉珩欢呼,“柔柔妹妹以前一直不记得珩珩是谁。现在如果我没找她玩,她第二天见到我还是会哭,干妈说是因为柔柔不认识我了。所以珩珩忘记五爸是正常的,因为所有一岁的小宝宝都不会记得的。”
韩宥眼里闪过欣然,将手中的面团揪下一小块,“答对了,这是奖励。”
韩嘉珩高兴地接过,“我知道的爸爸,玩完以后就拿给曾奶奶家的小鸡吃,不能浪费粮食。”他一脸求表扬的神态。
韩宥弯下腰轻轻在他脸上亲了亲,“乖孩子。”
韩嘉珩高兴坏了,爸爸上次亲他还是很久之前的事,他抱住韩宥的腿,仰着小脑袋,“爸爸,珩珩好爱你,也爱妈妈。”
韩宥的手微顿,想到自己刚刚和妻子关于韩嘉珩去处的讨论,心里有些酸涩。韩嘉珩对他们的爱和占有欲是很明显的,从他出生以来他更是从来都没离开过他妈妈,但让韩明胜独自在北城照顾他也确实太不切实际了。韩宥和祝熙语想不到怎么和他说,第一次选择了暂时逃避。
想到这里,韩宥从橱柜里拿出一颗奶糖,“今天珩珩很乖,可以多吃一颗奶糖。”
韩嘉珩开心地把糖装进他的上衣口袋里,用胖手拍了拍,“珩珩今天已经吃过了,但文文还没有,我要留给他。”文文是庄玮的大儿子庄书文,因为在肚子里太折腾就被庄玮起了这个名字想要压压他的性子,但没想到他只是在肚子里折腾,实际上是个很害羞很内向的小男孩。两个小崽子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柔柔是庄书文的妹妹庄书柔,刚过周岁。
韩宥不会干涉儿子对自己玩具、零食的处置,他想送给别的小朋友或者拒绝别的小朋友的索要都由他自己决定。
“去叫妈妈起床吧。”晚饭已经到了最后一步,算着时间祝熙语应该也快醒了。
韩嘉珩比得到糖果还开心,小短腿迈得飞快,但走得很稳。他小心翼翼地推开卧室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刚准备像爸爸那样给妈妈一个亲亲时就对上了祝熙语含着笑意的眼睛。
“妈妈,你醒啦!”韩嘉珩没有往床上扑,他知道自己还没洗澡呢,身上会有很多看不见的小虫子。但他又实在太想亲近妈妈,便将小脸凑近祝熙语,“妈妈亲亲。”
祝熙语毫不吝啬地在他的额头、双颊和肉肉的小下巴上一个地方来了一口,这才牵着美滋滋的他去餐厅。
韩宥已经将饭菜摆好,是凉面,祝熙语那碗多是黄瓜丝和青菜,“有点晚了,怕你不消化,不够从我碗里夹点。”
祝熙语摇摇头,坐下低头深深嗅了一口,“好香。”
韩宥越过桌子将她散下来的头发拢到耳后,“先把蛋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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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考北城,祝熙语就拿出了全部的精力来备考。因为还没正式通知,所以具体怎么设置科目还不知道,但无论怎么区分,语文数学和政治一定是必考项。
祝熙语在高中的底子本身就很好,语文对她来说更是低难度,于是她把提前争取到的备考时间更多地用在了数学和政治上。前者几乎等于从高一重新捡起,一些重要的知识点都要重新过一遍;后者有些笼统,但也不算难。
韩允也决定要考试,她在机械厂的工作干得不错但对她来说也只是工作而已,她并没有喜欢的感觉。他们家也不缺她这份工资,高文柏和高业梁佩珊都很支持她先去大学念念书,见得多了,才能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事业。
于是韩允周末又开始高频回家属院了,高文柏是理科生,事情没公布韩允也不敢找别人问,只能请教她万能的二嫂。
韩家其他人自然也得到了消息,韩明成从三哥那里得到这个消息后,抑制不住得激动,从传达室回家的路上差点撞上电线杆子,把月月吓得够呛。
等回到家里他将一家人都叫进最里面的房间,压低声音,“高考要重启了,你们三叔给的消息,现在北城很多人都知道了,你们三叔替你们准备好了资料,已经寄了回来,你们怎么想的?”
屋里陷入了沉默,但这沉默之下是被压抑的狂喜。最先开口的还是宋娅,韩峰这个小家里几乎都是她说了算,“让韩峰去考,考物理系。他的技术已经很到位了,补充了理论知识就不用再看别人的眼色了。”
韩峰第一次反驳宋娅,“你先考,你那么喜欢学习,我不要紧。”
宋娅按住他的手,表情很平静,“你更需要这个机会,有了学历和理论知识,你就能自己参与到设计里去了。”韩峰在研发小组完全是最底层,就因为他没系统学过理论知识、没有学历,哪怕他看出来问题在哪里说出来也会被人忽略,这一年因此受了不少的气。
宋娅看在眼里,既心疼又不甘,很多次明明韩峰说得是对的,那些人却总觉得他没学过是瞎说。最后证实了韩峰的话,他们也依旧傲慢,下一次继续忽略韩峰的意见。宋娅觉得韩峰在这件事上真的很有天赋,只要有了令人信服的学历,能做出来的成就不会比那几个设计员差。
韩峰低下头,他确实很爱机械,原先在厂区流水线上看成品他就足够开心,调去研发组他知道了机械的运作原理后就更兴奋了。他有很多想法,有时候甚至在脑袋里运算就能找出设计员的问题,但因为他只是高中毕业的农家小子,没人会愿意听他说,他的想法也不会得到实践。
韩峰的手握紧,“可是我不能这样牺牲你,你也很想读大学的。我们不是存了一些钱了吗,大不了我们都回西岭,自己种粮食吃。”他的眼眶红红的,“你比我聪明多了,你去了肯定会考上的。”
本来一脸开心的韩兴听到这里咬了咬牙,“哥哥嫂嫂都考,等你们考上了我接替哥哥的岗位,每个月九十多,我们一家人也够用了。”
韩明胜见他们这样,眼里闪过笑意,这才开口,“宋娅说得对,家里最需要学历的是韩峰,他必须考,且头悬梁锥刺股也好,闻鸡起舞也好,都要争取在这次考上。”
韩明胜看向韩兴,“韩兴很好,知道感谢哥哥嫂嫂的付出。你现在十九岁,去年才毕业,比之你的哥哥们已经很幸运了,所以这次你确实要退。”
看见小儿子眼睛里掩饰不住的落寞,韩明胜笑着说,“但家里没你们想的那样困难,你们三叔当年上大学学费全免,所以开销也没你们想象得大。就像韩峰说的那样,我们还有上韩村,西岭的山水还能养我们。”
他看向三个年轻人,“等消息确定下来,韩兴顶上哥哥的岗位,韩峰你就全力备考,争取一次成功。宋娅也考,就如韩峰说的,你爱学习,不能因为组成了家庭就把你牺牲了,你的工作你看你想怎么处理,我们都依你。”
宋娅的眼眶红红的,她原来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韩兴的成绩很好,公公婆婆对她再好也不会牺牲自己的儿子,但没想到她哽咽,“我的工作不算忙,平时在学校也能学习,我有信心可以边工作边备考。”
“好,但要是太辛苦了就不干了,不想那么多。”王元香在旁边插话。
韩明成也点头表示认同,“至于韩兴,你也别闲着,先跟着你哥哥嫂嫂学起来,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明年你都报考。”
韩兴重重点头,“我的书都还在,明天我就拿出来一起用。”他看向韩峰,打趣,“哥,你别看着我哭了,我害怕。我可只让你一届,你好好备考,别到时候成了我同学了。”
王元香笑着看了眼小儿子,心里清楚大儿子眼里的纠结是什么,“都别哭了,这是天大的好事。看你们三叔就知道读书有多重要,要是你们仨都成了大学生,别说让我和你们爹回老家了,我们住进西岭的大山里都高兴。”
“你们娘说的是,而且家里真没你们想得困难。且就算困难,眼前的困难也是小,你们读大学才是大。”韩明成严肃,“这消息虽说有点门路的人家都心照不宣了,但你们切不可以对外说。你们三叔是念着你们才冒这个险,你们可不能反过来把他害了,知道了吗?”
三人都红着眼点头,韩明成很满意,“你们今天表现得都很好,都没有辜负自己作为哥嫂、丈夫妻子、弟弟的身份。要记住,只要一家人齐心,无论遇到什么都能解决。”
他看眼王元香,“从明天起你就负责孩子们的营养,月月我来照顾,咱们一家人齐心协力。”
王元香给了他一个小小的白眼,臭老头子摆谱还摆到她身上了,但这种时刻,她还是给他一个面子吧,“好,我明天就去买只老母鸡。”
一家人?*? 擦干眼泪,若无其事地回到院子里。韩明成叫住韩峰,清清嗓子,“那什么,这段时间注意点,别拖累了娅娅。”
韩峰习惯性地点头,“我肯定好好学。”
韩明成恨铁不成钢,这小子也太木讷了点,他压低声音言明,“要是怀上孩子了,你让娅娅是考还是不考?考上了奶娃娃怎么办,学是上还是不上?”
韩峰肤色偏深的脸通红,浑身像冒着热气,结结巴巴,“我,我知道,我知道了。”
“去吧。”韩明成也有些不自在,清清嗓子背着手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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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讨论还出现在了北城韩明德家,韩云深不用提工作已经上手了,韩云清是高中生正好赶上好时机,讨论的中心是去年才被推荐去上工农兵大学的韩青阳。
韩明德看着自己的侄子,有些想叹气,几兄弟里似乎他的运气总是差一些,婚姻如此事业也如此。
韩明德止住韩青阳为家里兄弟姐妹的高兴,“但青阳,你有没有想过,这对你来说可能不是喜事。”
韩青阳愣住,显然没反应过来。
韩明德给他添了点茶,“我问你,你现在是厂长的话,同样是物理系,你愿意收被推荐读了两三年工农兵大学的学生,还是靠自考上去读了四年传统大学的学生?”
韩明德也是大学生,韩云深是工农兵大学出来的,妻子也是大学老师,他太清楚工农兵大学和传统大学的区别了,所以他甚至可以预见之后的问题,“你再想想你同学的水平、你们现在课程的难度,你觉得这种模式下出来的大学生在真正的大学生面前有竞争力吗?”
韩青阳摇头,他身边甚至还有小学毕业的同学,课程一难就跟不上,教授只能一直降低难度,他这一年多以来想要学到东西就只能靠自己或者私下请教老师。
他的眼中闪过苦涩,韩明德不忍看他丧气,但还是引导着他自己思考,“你觉得我今天叫你来是为了什么?给你提出一个难题?”
韩青阳随着这句话逐渐坐直身子,想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开口,“是不是我也能参加考试?”
韩明德的眼里闪过笑意,“如果你只是普通社会青年的话。”
韩青阳的猜测得到肯定,三叔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肯定不会是为了打击他,如果工农兵不再有价值,那他干嘛不直接重新选那条对的路?
他语无伦次,“真的吗?那我该怎么办?病退还是什么?农场那边会不会不满?”
韩明德示意他看书架,“只要你有重来的勇气,敢拿已经到手的工农兵去和千万人竞争一个可能的大学名额,那其他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我敢!”韩青阳兴奋地握紧拳头,“我最不缺的就是重来的勇气!不破不立!”
“好!”韩明德想起他上一段婚姻和韩青阳在农场里为了工农兵名额忍气吞声、吃尽苦头的样子,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们韩家人从西岭的大山里走到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毅力。”
“明天我陪着你去学校办退学,农场那边我来处理。你从明天起就搬到我家和云清一起住,我、你们三婶、云深和熙语的姨妈会分别给你们补课。”
“好!”韩青阳恨不得立马回学校收拾行李,但被韩明德制止了,“不急,明天和我一起,今晚住在家里,你三婶特意买了你爱吃的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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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10月21号,整个华国的人都体会到了同样的喜悦和兴奋。华国所有媒体公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公社、村里的大喇叭一遍遍重复,电话占线、人来人往,所有人都在为此狂欢。
但最激烈的情绪过去,随之而来的就是不安,什么时候考?谁能考?考什么?他们一窝蜂地跑向教育局,好在领导们早就考虑到了这个,将民众们关心的问题附在了文件后面,要求各地政府和教育局宣传到位。
本年度的高考将于一个月后在全国范围内进行,由于时间仓促,不设置全国统一试卷,由各省自主命题、设置考试时间,总的安排在11月21日到12月31日前。
招生条件也非常宽松,凡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都可报考。知青们看见这段几乎要喜极而泣,他们终于不再被遗忘了!
而原先被驱赶到黑暗里十年的所谓“非红背景”的青年们则是为了那句“注重个人表现,放宽政审条件”彻底痛哭,他们的人生终于回归到了自己的手里,而不是档案里的成分那栏后轻飘飘却压垮了他们一家人脊梁的所谓分类。
总之,没有一个人是不为此高兴的,这是黎明送来的第一缕清风,所有人都从这缕清风里感受到了复苏和希望!
第095章 混乱
“珩珩, 妈妈只是去广市报名,下午就回来了。”祝熙语蹲下身子和儿子平视,保证道, “爸爸也和妈妈一起去,等事办完我们就一起回家了。”
韩宥跟着点头肯定,见儿子哭得鼻尖通红, 拿温水打湿了纸巾替他擦拭,给他讲道理,“今天会有很多人,所以爸爸妈妈才不能带你的。”
高考消息确定以后, 韩宥和祝熙语犹豫良久, 还是和韩嘉珩主动坦白了祝熙语要考试且可能会去北城读大学的事。与其让孩子在毫无准备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不如一开始就和他沟通。这是韩宥和祝熙语在韩嘉珩还没出生是就商量好的育儿宗旨:平等地给予孩子足够的尊重。
韩嘉珩刚开始还不明白什么叫读大学, 听韩宥解释了以后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哭祝熙语也哭,韩宥都不知道该哄谁。
最后将儿子抱进他和祝熙语中间, 放柔语气问, “这是妈妈的梦想,就像珩珩的梦想是变成小鸟看看天空之外是什么样子一样, 妈妈的梦想就是读大学。”
韩宥语重心长,“珩珩先是自己,才是爸爸妈妈的儿子、书文的好朋友。同样,妈妈也先是她自己,才是爸爸的妻子、珩珩的妈妈。”他怕韩嘉珩理解不了, 但韩嘉珩明显停止了哭泣, 是在思考他的话的模样, “而且爸爸保证,很快就会带着珩珩去找妈妈。你相信爸爸吗?”
韩嘉珩点头, 又包着眼泪去看祝熙语,他在梦里当小鸟被爷爷叫醒都会很难过,如果妈妈不能去大学应该也会很难过吧。韩嘉珩不想让妈妈难过,但他也很担心妈妈会像柔柔妹妹那样太久不见就会不记得他,“妈妈,你会忘了珩珩吗?”
祝熙语眼眶红红的,伸手摸摸儿子的小脸,“当然不会,珩珩是妈妈的宝贝,妈妈怎么会忘了珩珩。珩珩想妈妈了可以写信,可以让爸爸给妈妈打电话,而且妈妈也不是去了就不会回来了,等妈妈放假了就会回来这里的,你和爸爸在的地方才是妈妈的家。”
韩嘉珩得了爸爸妈妈的保证才没继续哭,他接受了妈妈会去上大学的事,但并不代表他彻底接受了妈妈会离开的事实。于是这段时间他黏祝熙语黏得越来越紧,知道祝熙语学习的时候不能打扰也只肯在自己家里的院子里玩,无论谁来找他,他都不肯再像以前那样满家属院跑,像是怕妈妈突然就会不见一样。
今天是川省报名的日子,报完名后还要经历政审和初考,才能参加正式的考试。韩嘉珩看见韩宥开车过来以后就背上了自己的小书包,但今天注定会有很多人,韩宥和祝熙语哪敢带他一起去?
韩明胜见他哭得可怜,正要说自己也去就能照顾他的时候就见韩宥隐晦地对着他摇了摇头。他表情稍微严肃了些,问韩嘉珩,“珩珩还记得以前说要和爸爸一起保护妈妈吗?”
韩嘉珩点头,靠在祝熙语腿上的身子一点点挪开,拉着祝熙语的手,“妈妈,珩珩想吃奶糕。”奶糕是广市百货大楼的特供。
“好,妈妈给珩珩买两大盒,珩珩到时候可以分给你的好朋友一起吃。”祝熙语高考最大的难题不是复习,而是适应离别,不止韩嘉珩依赖她,她其实也非常依赖韩宥和韩嘉珩。
“走吧。”韩宥揽住妻子的肩膀,轻轻握了握给她力量。
等上了车以后,韩宥见妻子还是打不起兴致的样子,开口,“你要是舍不得珩珩,我们就拜托三叔在他家附近找找房子,有他在,爹应该就能照顾好珩珩了。”
祝熙语摇头,“珩珩要上育红班,在北城不一定会有比广市这边更好的学校。”广市部队有附属的育红班、小学、初高中,不仅是偏军事化的管理,且在那些年里都能强硬地继续给学生教授正常的课程,教学质量毋庸置疑。
“幼儿园是养成习惯最重要的时期,我在学校不一定有精力照看珩珩,我不能为了我自己能随时看到珩珩,就不责任地把他带到北城。爸爸妈妈总要有一个陪着他的,这是无人可以取代的……”
想到这段时间韩宥回家越来越晚,祝熙语伸出手轻轻搭在韩宥的小臂上,“你也不要因为这个着急,按部就班就好,不要为了想立功冒险,你的健康和安全最重要。”
韩宥的心思被戳中,他这段时间确实有些着急,他不可能像儿子那样抱着妈妈哭,就将对妻子的不舍和担心全部转换成了想要早点立功的急切,他是汪师的直系,他立功了汪师的底牌也更多,就能早点调去北城。
韩宥反手握住祝熙语的手,拉到自己唇边亲了一下,“好,我知道了。”
祝熙语侧头看向他,朝阳模糊了他的轮廓,但两人交缠的指根处反射着的,是同样的光。
祝熙语抚上韩宥的指根,这四年多里,韩宥上班摘戒指、下班就立马戴上,一天都没有忘记过。戒指摘下以后,戒痕也很明显。祝熙语想到杨夏夏的劝告,轻轻笑了一下,她怎么不会不放心这样的韩宥呢?不说他对自己的爱,就说他心性坚定、责任感强,就不可能因为他们分居两地就背叛她,这也是祝熙语在婚前就纳入了考量条件里的东西。
想到这里,祝熙语也凑近韩宥的手指,在他的戒指边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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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到广市教育局时,半条街道都熙熙攘攘的,韩宥便将车停在了隔壁街上,护着祝熙语往报名点去。
人真的很多,像韩宥这样陪着来的不止他一个,祝熙语甚至看见一个男青年背后跟了四五个长辈。
韩宥将她半揽着,在人群里生生辟出来一块空地。韩宥的气势太足了,他今天下午正好要去开个会,所以穿着全套军装,也因此将气质里的那股冷冽尽显。作为西南军区最年轻的团长,他这两年工作时也总会刻意释放威压,日子久了,这习惯偶尔就会被带进生活里。此时就是如此,路人感受到来自他的压迫感,无意识就避开了去,祝熙语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祝熙语正准备提醒韩宥,就听见人群里传来一道有些尖利的中年女声,“都是军官太太了,还来和老百姓争名额啊。”
祝熙语回头却没看见人,大概是既害怕又不平,躲在人后说的。
韩宥个子高,一眼就见到左后方的人都有意无意地看向一个中年妇女,而妇女的身后站着一个脸通红的年轻姑娘,正使劲拉扯妇女的衣角。
许是感受到韩宥的视线,妇女又往一个壮硕的青年背后藏了藏,提高音量,“不都说人民军队爱人民吗?怎么还让自己养尊处优的媳妇来考试啊,不会仗着权势偷偷做些什么吧?”
祝熙语本不想管的,无非两句酸话,但这妇人明显心思不正,第二句就上升到了军人和百姓之间,试图挑拨群众的情绪。
“文件里明确说了,统一考试,择优录取。这位没有露面的同志,您的担心是多余的,高考是按成绩录取,没有什么谁抢占谁名额的说法。”祝熙语不带任何情绪地就事论事,作为军人和军属,他们被要求不主动和人民群众起矛盾,更别说带着情绪对骂了。
但这位妇女显然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录取名额就那么多,你们这些人日子已经够好过了,就不能让让普通人吗?”
祝熙语有些生气了,“什么叫我们这些人?我们拥有的也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请你放尊重点,我丈夫是保家卫国的军人,不是你可以为了私欲就肆意贬低的存在!”
她深吸一口气,“如果您怀疑考试的公平,怀疑一个军人的忠诚,政府有专门的信/访部门,可以替您解惑。但如果只是因为私欲,那我想说,把精力放在备考上比什么都强。”
祝熙语实在不擅长吵架,她是一个体面人,做不出和别人对骂或者打架的事。她性格里也很回避争执和冲突,但此刻,她更不想让韩宥就这样被人肆意抹黑。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韩宥是怎么得到现有的一切的,他身上的经年疤痕、手上的老茧、晒黑晒脱皮的皮肤、书房里的各种奖章都是证明。
妇人也许是被噎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嘟嘟囔囔,“官官相护,谁知道我去了会不会被抓走。以为我”
“我不准你报名!”远处传来一声怒吼打断了可妇人的话,“是谁偷偷放你出村的!”
“你非要考试是吧?我让你考!”随着这一声,人群彻底骚乱起来,“大家快跑,他拿着刀!!”
“别推,别推,我爷爷摔倒了!!”
“天呐!谁去拦一下啊,那个女同志还怀着孕呢!!”
“别挤啊,这后面是水沟!有人掉下去了!!”
韩宥本来放在祝熙语身上的视线在混乱发生的瞬间就准确地看了过去。大概十米处,一个年轻小伙正拿着一把杀猪刀指着一个年轻的女孩,所有试图靠近阻止他的人都被他无差别地砍了过去。
人群在推搡着后退,不时有人跌倒。韩宥将祝熙语径直抱起让她坐在旁边的矮墙上,“不要下来,小心。”
随后迈步就逆流而上往那边赶,“大家不要挤!现在退开的距离已经足够了,小心踩踏事件!”
众人回头,见是穿着军装的人在靠近瞬间就心安了下来,也终于意识到周围有人正在因为拥挤受伤,连忙跟着韩宥一起喊,“不要挤,解放军同志来了,大家快让开!”
这一喊虽然止住了骚动,但是也惊动了那个拿着刀的青年。他咬咬牙,狠狠一刀砍向拦着他的中年男人,等人避开以后挥着刀就往躲在角落的年轻女人身上扑。
其他人见了纷纷伸手去拦,但因为顾及着他手上的刀并不敢靠得太近,即使这样,以他为中心的四周也到处都是血泊。
“砰——”重物落地的声音之后是人群的欢呼,“捉住了!捉住了!”
祝熙语坐在高处将那边的情形看得更清楚,她惊呼,“韩宥,他在扔刀!!”
她的话音未落,刀就被韩宥打掉了,韩宥将被踹倒在地的男子的双手反折过来,整个人半跪在男子身上将他完全控制住。
众人见他没有反扑之力后也安静了下来,这时跌倒在地的人的呻吟和呼救声才终于被人察觉,多是老人和瘦弱些的女同志,或躺或坐,脸上都是非常明显的痛苦。
祝熙语看见右前方一个干瘦的老人正捂着胸口呻吟,胸膛有明显的凹陷,而他身边的人正在试图把他扶起。
祝熙语赶紧大声制止,“不要扶!等医生过来处理,不然会造成二次伤害的!”
这话一出许多正在扶自己亲人或者自己往起来爬的人都停了下来,祝熙语穿得很洋气又明显是和那个军人一起的,大家不自觉信服。
也幸好他们听了祝熙语的话,医生赶到以后,诊断出最开始的那个被踩中了胸膛的老人骨折了,断掉的骨头差一点就要戳到肺里去,万幸没有挪动。
医生们将受伤的人带走以后,留下来的警察维护了现场的秩序,人群被分成了四队依次报名。韩宥跟着公安去录口供,韩允因为这场混乱顺利找到了他们,此时和祝熙语排在一起,高文柏则护在姑嫂两人身边。
“熙语,你没吓着吧?哥哥呢,哥哥没受伤吧?”韩允一脸担忧地看着警车离去的方向,“真是疯了,今天这种场合还持刀伤人。”
祝熙语也不清楚,韩宥是完全背对着她的。他一开始就把那男青年踹倒在地,唯一可能受伤的时候就是他拦刀的时候,祝熙语无比庆幸今天没有带韩嘉珩过来,单是想到韩宥会受伤她都心神不宁,要是带着儿子遇见刚刚的情况,她不敢想。
正说着,一个年轻姑娘满脸羞愧地拉着一个妇人走到了祝熙语身边,对着她深深鞠了一躬,“同志,对不起,我替我妈妈向你道歉。她只是太焦虑了,担心我考不上,所以说了错话,希望你们原谅我们。”
年轻姑娘的态度很诚恳,脸上的愧疚也很明显,但她身边的妇人依旧梗着脖子,把不情愿写在了脸上。实际上要不是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她也确实是不会愿意跟着女儿来道歉的。
见祝熙语三人望着她,她强作镇定,眉梢却带着挑衅,“我难道说错了吗?他救人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本来就是军人应该做的。别想着我会因为这个来和你道歉,我女儿都给你鞠躬了,你还想怎么样?”
人群因为她的话轰然,“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刚刚要不是解放军同志不知道还要有多少人因此受伤,你不感谢就算了,还这样对人家的妻子?”
祝熙语本就担心韩宥,听见妇人这话,想起她一开始对韩宥的诋毁,怒气一下就冲了上来。因为韩宥的叮嘱,一个公安就守在他们这里,祝熙语挥手向公安示意,“公安同志,您好,这位女同志从一开始就针对我的丈夫多次发表诋毁军人的言论,试图挑拨普通群众和军人之间的关系,周围的人都能做证。我有理由怀疑她的身份和动机是否单纯,请公安同志代为调查。”
她转头看向中年妇人,“您不是还怀疑高考的公证性吗?公安同志就在这里,您完全可以像我这样请求他的帮助。您不相信我丈夫,公安机关总信吧?”
中年妇人哪里敢说,运动虽已结束,但经历过的人都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日子,而被扣上“间谍”这个罪名的人又会遭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她紧紧牵着女儿的手,浑身都在颤抖,眼见着公安真的往她这边来了,连连摆手,“我没有,公安同志,我只是说着玩的。”
韩允火冒三丈,“说着玩的?什么时候侮辱军人成了可以说笑的事?你心里若是没鬼,你敢不敢把你刚刚的话,还有之前和我嫂子说的那些话再当着公安同志的面说一遍?”
中年妇人不敢看韩允,只一个劲地求饶,甚至拉着女儿就要朝祝熙语他们跪下去,“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高文柏就站在旁边,见状一把拉住了母女俩,妇人跪不下去就一个劲儿地鞠躬,“孩子他爸去得早,这么多年就我们母女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我只是太想让她考上大学了,周围的人都等着看我们娘俩的笑话,我再也不乱说了,请你原谅我。”
祝熙语听到这里,又看见那个年轻女孩一直垂着头落泪,心生不忍。但妇女刚刚的话实在太重了,她冷着脸看向妇人,“我可以原谅你对我的出言不逊,但我无法原谅你刚刚对于解放军战士的质疑。人民的军队爱人民,这不是你可以为了私欲就拿出来攻击别人的话。”
围观群众本来因为妇人的话还有些可怜她,此时听到祝熙语的这句话也怒了,“你怎么能拿这句话说事?刚刚若不是有解放军同志,你以为我们还能安安全全站在这里吗?要不是有解放军同志在外保家卫国,你以为咱们的儿子女儿还能这样安安稳稳地参加考试吗?你这人未必也太没有良心了!”
“说得好!公安同志把她抓走!我觉得她就是间谍!”
“就是就是,我们都知道高考是按成绩录取的,而且我们爱解放军同志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这样恶意地揣测和诋毁他们?这人绝对不正常!”
妇人听到这里直接挣开女儿的手跪下来,“我错了,我罪该万死!我真的不是间谍,求求大家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我要是有啥了我女儿怎么办呀!”
年轻姑娘也跟着跪在后面替自己的母亲求情,“我妈妈只是嘴巴坏了一些,她绝对不会是间谍的。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没有办法,只有这样才能护住我和爸爸留下来的东西,她真的不是有意的。”
祝熙语看着眼前的场景,怒气里混杂上了心酸,如果真的是孤儿寡母,那确实只有强硬些才能保护好女儿。她叹口气,亲手将那年轻姑娘拉了起来,“你把你妈妈拉起来吧,我不在意她质疑我,但我真的无法忍受她对于解放军的言论,希望你也理解一下我。”
妇人听到这里,连忙站起来对着祝熙语鞠躬,“对不起,我再也不乱说了。”她看向公安,“公安同志,我发誓我只是嘴巴坏,我不是间谍。”
公安看向祝熙语,事态很明了,妇人现在也明显只是屈服于祝熙语找了公安害怕了才服软,她要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又怎么会对韩宥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公安也很气愤妇女的行径,表示怎么处理单看祝熙语的态度。
“祝你高考顺利。”祝熙语拍拍女孩的手,这也是不再追究的意思,但祝熙语只是不忍年轻姑娘考试前夕还担惊受怕,叹口气,“我是看在你的份上,但再有下次你不一定在你妈妈身边,还是平日里多和她沟通为好。”
女孩的眼睛已经哭肿了,“谢谢您,我会的。”
祝熙语转身面向公安,“就这样吧,麻烦您了。”
公安摇摇头,“您不用客气,维护军人的权益是我们公安和每一个群众都该做的。”周围的人纷纷点头应和,尤其是年龄大一些的人,曾经经历过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对解救他们的解放军的感情无比深刻。
妇人见大家没有注意到她,拉着女儿赶紧溜到最边上的队伍里去了。
祝熙语报完名韩宥也刚好赶了过来,四人就直接去了国营饭店。
刚坐下来,韩允就义愤填膺地给韩宥讲了刚刚发生的事。韩宥一边听一边给大家添水,听完韩允的话,他笑着望向自己的妻子,想起混乱之前她也是小小一个挡在自己面前据理力争,心中的爱意和感动都要溢出来。
高文柏碰碰韩允的手,示意她看对面,韩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着自家哥哥正一脸温柔地看着嫂子笑,而祝熙语垂着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茶杯,脸颊泛着羞。
韩允看见这个画面,突然就没那么气了。对于哥哥来说,可能嫂子的保护比被人误解、中伤重要一百倍。她转头对着高文柏挤眉弄眼,一脸牙痛的表情,高文柏低声轻笑。
祝熙语实在受不了韩宥快要将她溺毙的眼神,赶紧开口问韩允转移火力,“允儿,三婶给你的专业书你看完了吗,想好学什么了吗?”
说到这个,韩允更加激动,“嗯嗯!我想好了,熙语你还记得我刚来广市时你和我说到的服装设计吗?我想做那个!”她的眼睛亮亮的,“我一看到专业书里有这个就不想再看别的了,我喜欢这个。”
“很适合你。”祝熙语心里其实也想的这个,韩允对这个感兴趣也有天赋,且现在街上的人穿衣越来越丰富,以后肯定有发展的空间。
“等以后家里的衣服都由我来做。”韩允兴致勃勃,“我已经有很多想法了,等我学会了就做出来,到时候我们一起穿出去。”
“好,你哥现在都不愿意穿浅色衣服了,到时候你就专门做浅色的,看他好不好意思不穿。”祝熙语扬眉,“还有珩珩,现在也爱学着爸爸穿深色,我想想就头痛,他才三岁多。”
祝熙语说到这里就郁闷,她给韩嘉珩准备了很多可爱的衣服,但自从小屁孩被韩明胜带着去看过韩宥几次训练以后,这小子就什么都要学着爸爸了。穿衣服要学,爸爸不穿浅色的自己也不要穿;吃饭要学,爸爸爱吃什么自己也要尝一下;说话也要学,在家外面总是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
韩宥摸摸鼻子,好吧,儿子做事老爸背锅。
高文柏也悻悻的,还好女儿麦麦像妈妈更多,不然韩允肯定也会埋怨自己。
比起韩嘉珩,高惜麦因为年龄还小,平时又是奶奶梁佩珊照顾得更多,韩允和高文柏倒是没有太大的困扰。韩允问清祝熙语的打算后就决定跟着祝熙语一起考北城了,她很清楚,哥哥肯定舍不得和嫂子分开太久,而她从来在意的就是要跟着哥哥一起生活好弥补他缺失的亲情。
且北城有两家的亲人在,相较而言不算陌生。对于高文柏来说,北城的研究所是所有研究员向往之处,津市又挨着北城,对他而言反而比广市更好,所以他也很支持韩允。
现在几家人都有人备考,北城的三婶黄永贞和杨姨一直在收集各类资料和试题。家里无论是谁都有高中的基础,还提前两个月就开始了备考,所以虽然竞争是可以预见得激烈,除了韩云清外的其他人都还是很有信心的。
报完名后大家纷纷投入进了新的备考阶段,韩允已经辞职回到了部队家属院,和祝熙语一起备战川省文科考试。梁佩珊和韩明胜合作着带孩子、收拾饭菜,韩宥和高文柏也默默为着早日能和妻子在北城相聚努力。
宋娅和韩家四兄弟则是都选择的理科,几人里竟然是还坚持在学校教书的宋娅成绩最好,王元香整天高高兴兴地给他们收拾吃食,补没补脑子不知道,韩峰和韩兴倒是都胖了一圈,连小月月也跟着肉嘟嘟了起来。
第096章 高考
“妈妈、舅舅, 我可以把这个送给珩珩吗?”庄书文拿起大舅舅送给他的小木雕,征询家长的意见。
杨夏夏点头,将小女儿放到桌边的摇篮里, “当然可以,珩珩最近还是不开心吗?”
“嗯嗯。”庄书文点点头,学韩嘉珩的话, “但珩珩说他不是不高兴,干妈能实现梦想他和干爸都高兴,只是舍不得干妈。”
听到这儿,杨夏夏夹菜的手一顿, 她这些日子想了很多。自从怀上庄书文以后, 她孕期反应太大了,根本没法去上班便听她爹娘的话辞职了。后来, 庄书文大些了,她又怀上了庄书柔, 公公高兴得不行。寄来了一大笔钱票, 让她好好养胎,正好又没有合适的工作, 她便也没再去上班。
听见丈夫在教儿子什么叫梦想,杨夏夏更沉默了。在她婚前,她在村里工分拿满又去黑市卖吃食,除了为添补娘家,其实也是因为她也想靠自己做出些名堂。包括婚后的妇联, 即使那里的正式工把她当打杂的用, 她也是每天都认认真真完成分到的工作。
但现在呢?*? , 杨夏夏看眼丈夫和儿子,又看眼摇篮里熟睡的女儿, 她最拿得出手的好像就只剩“庄副团的妻子”这个头衔了。这么想着,杨夏夏越来越难受,等到了晚上,她看向庄玮,“我想去上班了。”
庄玮没有犹豫,“好啊,等我明天去后勤帮你问问,允儿不是辞职了吗,至少机械厂是有名额的,我们可以和想去市里的人换。”
“你不反对?”家里的长辈无论公公还是她自己的爹娘,肯定是不会愿意的,比起那点工资他们更愿意自己在家照顾好丈夫孩子。庄玮一直没就这个事表态,杨夏夏原以为他也是认同的。
庄玮扬眉,“这反对什么?你婚前就是个独立能干的姑娘,我娶你是因为爱你,可不是为了把这个能干的姑娘困在家里的。”
杨夏夏鼻头发酸,想起他们的初遇就在黑市,“那我这几年无所事事,你是不是很失望?”
庄玮屈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怎么会?这三年里你操持家里、养育儿女,这要是叫无所事事,那我大概也是无所事事。”庄玮的心思没有韩宥细腻,但他和杨夏夏日夜相处,也看出了她自从得知祝熙语和韩允都要参加考试后的焦虑,最近也在找机会想和她沟通。
他难得做稳重样,“每个人的天赋都不一样,熙语读书比我们所有人都厉害,连彭政委都称好的那种,所以高考是她的路。咱们的天赋不在读书,就能说我们不如她吗?比起做饭谁能比过你?比起做衣服谁又能比过何秀儿?”他擦掉妻子的眼泪,压低声音,“不要急,国家会越来越好。现在是读书人先得到机会,后面各行各业肯定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杨夏夏的眼里闪过希望,却还是有些愁闷,“读书好能写书赚钱,还能帮韩团长,师部和司令部好多人都喜欢熙语的书,肯定会因此高看韩团长的。秀儿做衣服也特别赚钱,但我会做饭一点用也没有,早些年还能去黑市挣点手工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庄玮有些心疼,作为常年被用作和韩宥作比较还总是输的那方,他很理解妻子的心情,也很欣慰她没有因此产生什么类似嫉妒的负面情绪,“不能这么算的,夏夏。那我和韩宥比起来,奖金没他多、升职没他快、长得也没他好,难道我就是失败者吗?韩宥在我们军区一骑绝尘,最近却也在为调首军区苦恼。我们都是正在努力的普通人,夏夏。比的其实只是能先抓住机遇罢了。”
“再说了,厨艺哪里没用?古时候厨艺好了大了那是能光宗耀祖的,小了也是能家缠万贯的。”庄玮不敢往深了说,毕竟运动刚过去,大家还是比较警惕的,“我知道你不甘现在的状况,也想要作出自己的事业,会有机会的。”
杨夏夏本就只是因为焦虑一时想不通而已,听到丈夫这么说心里舒缓了很多,她先是否定了庄玮的话,“你才没有是失败者,你多厉害呀,性格也比韩团好,我就喜欢你。”又想起刚刚庄玮提及的事,“韩团想调职去首都,是熙语要考去首都吗?”
庄玮点头,“熙语本来就是土生土长的北城人,下乡去了南省才认识的韩宥,有机会肯定是要回去的,允儿也是要跟着她走的。”
杨夏夏在心里咋舌,她不了解内情,便只以为韩宥兄妹俩甚至高文柏都是在迁就祝熙语的脚步,靠上丈夫的胸膛,“就算以后有机会像以前那样做生意了,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杨夏夏和祝熙语关系不错,平时相处也很融洽,但她也确实觉得祝熙语丢下父子俩独自在川省是个错误的决定。在杨夏夏看来,祝熙语已经在写作上有了这样大的成就,三本书的稿费就能养她自己一辈子,韩宥又这样英俊和优秀,祝熙语这完全是舍了自己的好日子不要,给自己的人生添难度呢。
这样想她也这样和庄玮说了,没想到庄玮听了只是笑,“你的担心完全是反的,他们俩里患得患失的是韩宥。”庄玮想起最近韩宥在工作上愈发狠厉,也很咋舌,“你看着韩宥冷冰冰的,一副什么事都难不倒他的样子,但其实他才是感情里弱势的那方。”
庄玮很了解韩宥,叹口气,“与其替祝熙语担心韩宥会做些什么,不如替韩宥担心担心祝熙语去了首都他怎么办吧,我敢保证那小子心里虚着呢。熙语的容貌和才华在哪里都是佼佼者,你看平时韩宥那醋劲和藏着的占有欲,要是”
杨夏夏有些震惊,她对这夫妻俩最大的感触就是感情好,祝熙语对韩宥很依赖,没想到事实上是反着的吗?但和祝熙语感情再好,她也没有心情和丈夫聊另一个同龄女生有多优秀、漂亮,便换了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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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也不算完全如庄玮所说的那样,因为韩宥还没意识到自己隐约在为这件事忧虑,此时他借着月光默默注视着妻子有些清瘦下去的脸,满心满眼正在琢磨的都是该怎么样替她养身子呢。
祝熙语真得很刻苦,刻苦到哪怕所有人都觉得她十拿九稳,她还是从下定决心那日起就进入了强度非常高的复习生活。早上跟着韩宥一起起床,除了午休一小时外一直学到晚饭时间。用过晚饭后陪着家人休闲一小时以后又回到书房学到九点半才算结束。
杨梅寄来的和川省高中这边的试题,祝熙语来者不拒,书房角落用过的教辅越堆越高,她也跟着瘦了不少。家里本来自韩宥升任以后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食堂里解决了,但看到她这样韩宥又心疼,硬生生挤着时间回来做饭。
第二天韩宥又急匆匆下班往家小跑的时候,韩明胜叫住了他,“韩宥,不急,家里有人做饭呢。”
韩宥回头见着韩明胜提着些调料从供销社的方向走过来,伸手接过,好奇,“老家来人了?”
“你真是忙晕了。”韩明胜有些心疼,“以前都知道找人带珩珩,现在怎么忘了公社里有不少做饭好吃的婶子呢。”
韩宥一愣,扶额,“还真是。那”
“我打听好几天了,爱干净也不多话,放心。”韩明胜知道儿子在祝熙语的事上有多讲究,自然也替他考虑了这些,“今天是第一个,等她做出来让熙语试试合不合口味,要是不喜欢了,我还有别的人选。和这人说好了的,就算不合格也给她一块钱辛苦费,她不会在外乱说的。”
韩宥担心的韩明胜都考虑到了,韩宥也就不再着急,随着父亲的步子慢悠悠往家走。
祝熙语闻见飘来的饭菜香气,歪歪头拉伸了下肩颈才起身往厨房走,“韩宥,你今天回来这么早呀?做的”话音戛然而止,祝熙语看向厨房里陌生的妇人,停下脚步,“您是?”
妇人回头见到祝熙语,被她漂亮的面容晃了神,听见她的声音局促地拿毛巾将手上的水珠擦干,“您好,太太。我姓白,是附近公社的,韩老爷子找我来说是给家里做饭。”
“好,那你忙吧。”祝熙语听到这里就明白了,有些感动,她和韩明胜一直不算是特别亲近。但刚结婚时韩明胜就会顶着丁芳舒不善的视线给她煮鸡蛋,来到广市以后也是默默承包了家里和韩嘉珩的许多事,让她安心创作。这些日子韩嘉珩心情不好,这么疼大孙子的老爷子却一句话都没多说,现在还特意给她找了保姆。
这感动在饭菜端上来以后达到巅峰,因为韩明胜竟然默默记住了祝熙语的偏好和忌口并转告给了准备的人,四菜一汤,全是她喜欢吃的。做饭的婶子也利利索索、干干净净的,盛好饭菜还打算喂韩嘉珩,被制止后就准备回厨房吃饭,碗里留的都是素菜。被韩家人邀请几次后才回到餐桌,竟然还懂用公筷。
“谢谢爹。”饭后,送走白婶约好后面的工作和薪资,祝熙语向公公真诚道谢,“这些日子让您费心了。”
韩明胜摆摆手,“一家人不说这些,你安安心心考试就好,有啥就给韩宥或者我说,我们替你办。”
“想吃什么就和白婶说,想吃我做的什么也和我说。”韩宥话语里掩饰不住的心疼,“这段时间瘦了不少。”
“妈妈要和珩珩一样吃多多的。”韩嘉珩搂住妈妈,伸出自己白嫩嫩、肉嘟嘟的胖胳膊,“要和珩珩一样。”
“好。”祝熙语捏捏儿子的小胖脸,“珩珩明天去找小伙伴玩好不好?”
祝熙语示意韩宥拿出那套特意从北城买来的玩具,“妈妈给珩珩买了新积木,可以和书文一起搭新模型了。”
韩嘉珩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走了,这段日子经过韩宥和韩明胜的开导以及他对祝熙语的爱,他其实已经逐渐接受了祝熙语可能会离开家的事实。
祝熙语又向他承诺,“妈妈下个月才考试,最近不会走的,而且妈妈出门的话一定会告诉珩珩的。书文他们都想你了,你不想他们吗?”
没人会觉得祝熙语会考不上,因为无论是按杨梅寄过来的模考卷子,还是广市高中这边组织的模考,她的成绩都很好。韩允甚至因为祝熙语的成绩被吓到不行,以为大家都是这个水平,更加刻苦地学了起来。但其实按杨梅的说法,祝熙语的成绩拿去和北城那群人比起来都是名列前茅的。
“好。”韩嘉珩想起这些日子在育红班,家属院的小朋友都拿着自己的糖果和玩具来找他,以为他是难过妈妈会离开,还七嘴八舌地告诉他,他们可以找爸爸妈妈帮他,在小孩子眼里自己的父母无所不能,肯定能解决好朋友的烦恼。韩嘉珩抱着积木,询问,“妈妈,我明天可以把这个带去育红班吗?”
“如果老师允许的话。”祝熙语点头。
韩嘉珩兴奋极了,“要是老师不答应,我就让爷爷带回家,放学再找他们玩。”
韩嘉珩的小情绪被解决,祝熙语彻底没了后顾之忧,按部就班学习,瘦下去的肉也被韩宥和白婶养回来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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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十二月初,北城率先拉开了考试的序幕。第二天考完后,韩青阳顾不上休息,立马就打电话回了老家和广市,讲了一些考试的流程和心得。
韩允听着韩青阳的话,紧张地拉着高文柏的手。她这段日子住在婆家和祝熙语一起备考,整日整日地不出门,白了不少也胖了不少,小脸圆圆的,竟然还多了几分稚气。
高文柏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在纸上记下“桌子不平”四个字,继续听韩青阳讲。
等挂掉电话,韩宥和高文柏本子上记下了不少东西,高文柏先开口,“那两天的饭让我妈去我家做吧。”这对应的是韩青阳说的他们考场有人因为吃坏东西缺考的事。
韩宥点头,梁佩珊心细又了解姑嫂俩,确实最合适。他看向那个“桌子不平”,有些不确定,“咱们广市的桌子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是有些坑坑洼洼。”祝熙语初考时就遇见了这样的桌子,“但监考老师那里准备了硬纸板,要是坑洼太多可以申请垫一个。”
“那就好。”韩宥划去,“文柏明天再去教育局问问这个能不能自备。每个考场又准备得充分吗?咱们提前多做准备比去了遇上好。”
高文柏点头,“哥和嫂子考试前就住到广市去吧,我家离这两个考点都很近。招待所肯定很挤,当日往返的话嫂子又太累了。”
“好。”韩宥没和高文柏客气,“我们下周五过来。”说完又想到祝熙语去年回老家前几天有些认床,低头确认,“可以吗?”
祝熙语点头,见屋里所有人都很严肃,尤其是韩明胜都坐不住了,在客厅走来走去。笑着缓和了气氛,“青阳也说了北城的卷子难度不高,知识点也都是三婶和杨姨的资料里涉及过的,不用紧张。”
她拉过韩允的手拍了拍,“就当做平时你来我家里和我一起模拟考试一样就好。”
韩允强挤出一抹笑,“好。”
高文柏收到大舅子的眼神,赶忙跟着宽慰,“你准备了这么久,肯定没问题的。”
韩嘉珩也带着表妹高惜麦一起给妈妈们加油,童言童语,总算缓和了韩允父女俩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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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前最后一周注定是难捱的,安静了两个月的家属院隐约躁动起来,但祝熙语还是稳扎稳打地复习,甚至带着韩允缩短了复习时间以保证自己的状态。
考前第五天,祝熙语在何秀儿那定的加厚棉袄、棉帽和棉靴送了过来,考场不会有任何取暖设施,甚至会门窗全开,保暖是很重要的问题,不然很难撑过两天。
考前第四天,祝熙语调整到了考试的作息,韩宥爷孙三代也跟着改了作息,全家进入备战状态。
考前第三天,显市的韩峰夫妻俩打来电话,肯定了复习资料的全面性,给姑嫂两人注了一股强心剂。
考前第二天,韩三叔等长辈们纷纷来电,表达了关心和宽慰。梁佩珊确定好了考试的菜单,提前去了广市安排姑嫂两人的吃住,并将韩宥特意准备的祝熙语熟悉的床品带了过去。
考前最后一天,韩宥请了假,申请了车,在韩嘉珩爷孙俩殷切的注视下离开家属院去了位于研究所的高文柏的家,又带上韩允提前去熟悉了考点。
广市考点人群熙熙攘攘,基本都是几人围着一个考生殷殷叮嘱。韩宥带着祝熙语坐在车里,警惕着车外,怕再出现报名那日的情况。
祝熙语放下手中的资料袋,确保自己带好了所有东西才抬起眼看向车外。校门口挂着横幅标注着“1977年川省广市第2考点”,门口摆着好几个牌子,上面画着学子们学习的场景,配着各种鼓励的话语,看着就让人心潮澎湃。
“叮铃铃——”进场铃声响起,韩宥护着祝熙语下了车,将她一直送到了门口才摸摸她的小脸,“我就在外面等你。”
这句话比所有的一切话语都动人,祝熙语抬眸回视他,露出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等我回来。”
这三个小时韩宥便一直站在门口等待,周围有不少送考的人试图和他搭讪好打探祝熙语的情况,都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倒是他从中得知了好多学生都准备得不太充分的消息。
他微微垂下眸子,虽然他们比大多数人更早知道,但他们也不可能为了公平将这个还在讨论中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祝熙语他们提前准备也有赌的成分,而等到消息彻底确定后,他们也将不少北城来的资料和试卷免费分享给了广市、显市和汉台市的高中、知青办,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
这世界上本就没有完全公平的事,他们只求问心无愧。
十一点半时,才有学生陆陆续续走出校门,韩宥个子高,一下就看到了祝熙语,她看起来还不错。
韩宥接到人立马就问,“冻着没?”比起考试结果他更担心这个,祝熙语的身体虽然经过郑老的调整好了不少,不再会那么轻易就感冒生病了,但若是生病,一定来势汹汹且很难好全。
祝熙语摇摇头,接过他递来的水杯暖手,“秀儿这衣服和鞋子都做得很好,很暖和却不笨重,我看题的时候就把手缩进袖子里,所以还好。”
韩宥将车门拉开,把人送进去后才回到驾驶位,“那就好,别只抱着,喝点暖暖。”韩宥特意准备了几个保温壶装着热水,听到结束铃才倒进玻璃杯里拿出去,一是方便晾,二是方便祝熙语暖手。
祝熙语乖巧点头,抱着杯子喝了好几口,“你怎么不问我考得怎么样?”
韩宥轻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看不懂你的眼神吗。”祝熙语为人低调,只有在涉及到自己的领域才会发表意见,而每当她露出这个表情,就代表她对自己即将说的话、做的事十拿九稳。
“哼。”祝熙语嘟嘟嘴,“本来还想看看你紧张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韩允后来和祝熙语说韩宥在她生产那日紧张得都不像她哥哥了,祝熙语一直很好奇。
韩宥失笑,心里冒出一句话却又吞了下去,只带着祝熙语回了高文柏家里吃饭、休息。
下午的政治考试也很顺利,韩允用过晚饭后瘫在沙发上叹气,“今天两门都不算难,只希望明天的数学也这样善良。”韩允四门里学得最吃力的一门就是数学,其次就是地理。
“应该也不会太难。”祝熙语观察得很详细,在她的考场里,连语文这门科目都有好多学生交卷的时候空了不少位置,出校门那段路也都表情凝重,可这份卷子在杨姨出的卷子里只是中等难度。下午的政治也是如此,这就证明她们俩的准备可能是大于考试内容和难度的。
事情也正如她推测的那样,第二天的考试唯一有些难度的是历史,但也在可控范围。
至此,为期四个月的备考正式结束,1978年也跟着到来了。
第097章 双喜
因为考虑到年后得送祝熙语和韩允去北城, 韩宥今年主动领了春节值班的名额,把春节假和年假都留了下来。
这将是韩宥和祝熙语在广市的过的第四个新年,第一年是新婚小夫妻的蜜里调油, 第二年是新手父母的手忙脚乱,第三年是亲人在侧的温馨团圆,而今年, 是充满希望的收获之年。
腊月中旬开始,家属院就陆续来了通知书,是的,这一次录取没有公布成绩的流程, 而是直接发放通知书, 没领到的人就是三个志愿全部落空。
祝熙语和韩允在高考结束后就和广市一中的老师们对了答案,说是答案, 其实也只是大家共同商量出来的相对正确的答案,并不是官方的标准答案。但即使这样, 祝熙语的成绩也非常之好, 数学丢分在十分以内,语文不必提, 其余三门客观题几乎没有丢分,主观题也几乎都抓住了答案要点,这成绩放在目前广市所有进行了估分的学生里都是一骑绝尘的。
她对自己的成绩也有信心,三个志愿,第一是北城大学中文系, 其前身是京师大学堂华国文学门, 可以说是所有文字工作者向往的学堂。第二志愿是清大, 第三志愿是人大,除了对自己成绩有把握外, 祝熙语也并不想将就,毕竟高考已经重启了,她又没有生存压力,读大学是为了实现梦想,就没必要为了保险而填志愿。
祝熙语的这一番说辞也打动了韩允,她虽然目前个人能力不是很突出,但无论是娘家还是丈夫和婆家物质条件都很优越,且都支持她寻找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业,所以即使她估分不是特别好,她思虑再三还是把填进去作为保底的大专删掉了,只保留了几个服装系比较有名的北城本科院校。
北城的韩青阳和韩云清前者也报的都是北城的学校,后者听说估分不太理想,韩三叔便做主报了些他们能接受的稍差些的学校,打的是落榜就重考的心思,反正韩云清年纪还小,家里也不缺他这个劳动力。
老家那边韩峰夫妻三个志愿都填在显城,显城作为西北地区的中心,学校的选择还是非常多的。且韩五叔一家也熟悉了这个城市,他们又有月月这个女儿在,便没有动过离开的念头。
最先收到通知书的是韩青阳,他的破釜沉舟迎来了很好的结果,被他的第一志愿,也是韩云深的母校,北城政法大学录取,专业是经济系。
其后,韩峰也被显城很有名的工大物理系录取。比较出人意料的是宋娅,她没有报自己的老本行师范学院,而是专攻了医学系,最后被显城最有名的重点大学交大临床系录取。
至此,老韩家已经出了三个大学生,还都是很有名的重点本科。韩明胜高兴之余不免心急,因为祝熙语和韩允的通知书都没到。他几乎日日都要去公社逛一圈,美其名曰锻炼身体,其实就是想打探打探消息。
在他的盼望和韩允的紧张里,韩允的通知书终于到了,是她的第一志愿北城的服装学院。打开信封看见通知书的那一刻,韩允扑进高文柏的怀里痛哭起来。这些日子她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其实整晚整晚都睡不好。自从得知高考重启的消息以后,她先是下班后熬夜复习,后来又辞掉了工作、抛下了丈夫回到部队家属院备考,虽然亲人们都是宽慰她,但其实这种宽慰也是压力,更何况机械厂和家属院都有不少人说酸话她是知道的。
等家里参考的几人除了韩云清都拿到了名校录取通知书后,她就更焦虑了。比起其他人,她本就是最“没出息”的那个,在同辈们都在为了自己的热爱工作时,她在机械厂里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年多。现在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感兴趣的方向和机会,她真的很迫切地想要早些投入进专业的学习里。
高文柏在所有人的善意的注视里环抱住哭泣的妻子,知道她这些日子的压力以及备考时的刻苦,轻拍她的背,“祝贺你,朝着梦想又更近了一步。”
韩允眼泪哗哗地落,瓮声瓮气,“你也要好好努力,早点来找我。”
听见女儿这话,韩明胜下意识去看高业夫妻,生怕他们对韩允不满,哪有妻子要求丈夫跟着自己的脚步走的。因为紧张女儿,他都忘了,这种丈夫自己的儿子就是典型,而他对此接受良好还觉得理所当然。
高业是个人精,自然懂亲家公的顾虑,大笑着应声,“对呀文柏,你可得好好努力了,允儿可是我们家第一个大学生呢,你可别给允儿丢面。”高文柏的弟弟高文榆并没有参加这次考试,他高中毕业后就进了部队,目前在军校读书,以后的目标是部队新的发展方向——“知识型军用人才”。
高业示意梁佩珊,对方从卧室里拿出一个大红包递给了韩允,高业代妻子发话,“这是爸妈给你的奖励,在北城不要省,该花花,家里不用担心,有我们。”
韩允下意识捏了一下,被其厚厚的分量惊到,正想要回绝时高文柏也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整套彩铅,“打听到你以后要用这个,托同事买了一套,希望你喜欢。”
韩明胜看着女儿婆家的表现,心里都是欣慰。韩允真得很幸运,作为年龄相差颇大的幺女托生在他们家,从小就被宠着长大;少女时期关系最好的二哥韩宥又开始崭露头角,她受到庇佑,虽在村里过得却比城里姑娘更自在;成年后,韩宥又给她安排了工作,之后顺利又遇到了高文柏这个温柔又负责的丈夫。
她自己也争气,没有被父母哥哥宠坏,从小就按着哥哥的叮嘱好好学习,是公社里少有能读完高中的姑娘。来到川省后上班也很认真,靠自己考进了工会;这几个月的备考也完全不输祝熙语的刻苦。
韩明胜长舒一口气,现在闺女被自己喜欢的学校录取,找到了想要发展的方向,婚姻幸福、公婆明理,又有韩宥祝熙语这对疼她的哥嫂,自己可以彻底放心了。
韩允高兴过后,想起了祝熙语还没收到通知书,她赶紧安慰韩明胜,“爹,你不用心急,嫂子的成绩比我好多了,肯定没问题。”
“擦擦你的眼泪吧,哭得比麦麦还像个月娃,我没担心过你嫂子。”韩明胜哭笑不得,瞧这又哭又笑还傻乎乎安慰别人的女儿,得了,自己还得跟着操心几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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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五,韩宥迈入三十二岁的第一天,得到妻子的早安吻和礼物以后,他乖乖起床去了办公室。没办法,年底的部队实在太忙,别说生日,就算是生病,不严重也得带病上岗。
才开完早会没多久,陈江笑眯眯地来了他办公室,“回去吧,给你放半天假。”
韩宥合上笔帽,有些困惑地看向他。对方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解惑,“你小子可真是运气好,弟妹通知书马上到了,快回家吧。”
至于为什么特意通知韩宥,是因为祝熙语在高考这件事上依旧一鸣惊人,家属院只知道她在备考,这段时间没听到消息还以为她落榜了。没想到人家是在酝酿呢,这不,酝酿出了个广市第一、全省第二的好成绩,被北大中文系录取。市里、省里的教育局得知她军属的身份,特意打来电话邀请师部一起去送通知书,彭政委便交代了陈江来通知韩宥。
韩宥故作镇定地起身,被路过的庄玮一拳打在胸膛上,“这时候还装啥稳重呀,想笑就笑呗。”
韩宥不理,还了他一下后步履匆匆地回了家里。他猜祝熙语还没醒呢,要是因为自己今早的索取让她丢了这个人,她非得让自己去和韩嘉珩睡不可。
望着韩宥离去的背影,庄玮失笑,“这哪里看得出是咱们那个阎王团长?和毛头小子也没区别。”
“是啊,弟妹刚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韩宥在意得紧。几年过去了,孩子都上幼儿园了,这看起来却越来越甜蜜了。”陈江附和,“但弟妹去了北城,韩宥又至少这两年都不好动,这分居两地的”
“所以咱们团的小兵们惨咯。”庄玮叹口气,“我也惨咯,他老婆上学去了,精力不得全放在团里,玉面阎王要变活阎王咯。”陈江拍拍他的肩表示认可和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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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满,起床了。”韩宥回家时祝熙语果然还睡着,现在房子的卧室里换了很厚重的窗帘,几乎能挡去大半的光线,是韩宥为了方便自己早上胡作非为后祝熙语能补够觉换的,也是纠正不了祝熙语为了避光往被子里钻的妥协。
这布料何秀儿花了不少功夫才打听到韩宥又托了人才买到的,很是不易,但效果也很好。所以此刻祝熙语才能在快十点了还睡得很沉,脸上还带着情事后妩媚的红晕。
韩宥再不忍心也得叫人起来,便把人捞进怀里强制叫醒。祝熙语挥开在脸上作乱的手,嘟囔,“烦不烦,韩宥。”声音里还带着点喑哑和娇软。
韩宥快速将事情说了一遍,把人抱起来披上外套,“洗脸水倒好了,你先去洗。白婶在收拾卫生,你要穿什么,我来给你拿。”
祝熙语的瞌睡都被惊没了,赶紧去卫生间洗漱,刚穿好衣服收拾好发型,已经能听见由远及近的人声。夫妻俩赶紧去院门口迎接,就见彭政委带着几个穿着中山装、别着钢笔的中年男士走了过来。
“这就是祝熙语。”彭政委介绍,“也是咱们川省杰出的青年作者满满。”
“真是年少有为。”为首的男子一脸和气,和祝熙语、韩宥分别握手。彭政委见状介绍了他的身份,省教育厅的副厅长,这头衔怪不得能劳动师部政委。对方因为正好在广市视察,听说了省文科榜眼出在广市,同时还是青年作家和军属,这才特意走这一趟。
余下的就是广市教育局的领导,即使没有副厅长他们也会来这一趟,和理科状元一样,他们在副厅长颁发了省里的奖金以后也拿出了市里的奖金,分别是五百和三百块。
部队妇联等他们结束后,也拿出了部队给祝熙语的奖励,两百元。毕竟祝熙语作为宣传部特邀作者以及一师军属,取得这个高考成绩也很替一师争光。
于是祝熙语被强制叫醒后,懵懵地迎接了领导们,例行谈话后接过了千元奖金,又将人送了出去,整个流程不过半个多小时,很高效。
韩宥将领导们送到了部队门口才又转会家里,途中少不了大家对这对年少有为、前途光明的小夫妻的赞美,韩宥态度谦逊,言语里都是对妻子的肯定,惹得众人又好好调侃了一下夫妻俩的恩爱。
只是一个小时,祝熙语考上了北城大学且是川省文科榜眼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家属院。韩宥回家的路上收到了不少人的恭喜,有些是一眼可见的真诚,而?*? 有些藏在话语里的酸气都无法掩盖。还有人直接堂而皇之地挑拨到了韩宥面前,但话还没说完就被韩宥冷漠的眼神逼退了。
韩宥很清楚他们的心思,无非是他升得太快,祝熙语又样样出头,他们心里不痛快罢了。但他们的态度关自己什么事,韩宥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回去抱着自己妻子亲口道一声恭喜。
祝熙语坐在沙发上揉着眼睛,装着通知书的信封被她放在手边,等看见了韩宥才露出笑,朝他招手,“韩宥,我们一起来拆通知书吧。”
韩明胜早就眼巴巴地等在一边,只等着看到通知书就去给家里人报喜,“怎么去了这么久?”
韩宥看眼自己老爹,觉得对方实在太没眼色。反正在家里,他也不怕别人看见,弯下腰捞起祝熙语和通知书就回了他们的卧室,“肯定是真的,您直接打电话吧。”
韩明胜一脸震惊地看完韩宥的全套操作,有些气地看向院子里正在打扫的白婶,本想替儿子找补几句,对方却带着笑反过来劝他,“小夫妻感情好,老爷子您多担待。”
韩明胜被噎住,咋还来劝他?这是他儿子,他咋可能不担待。他老怀欣慰好不好,儿子和熙语感情越好他才越安心。
屋里,祝熙语被某人强逼着跨坐在他怀里,脸上羞得通红,伸出手捏了捏韩宥的脸,“你这些年光进修脸皮了是吧?爹和白婶都在呢,你这样”
“谁让老头子没眼色。”韩宥任她作为,“再说了,我抱我自己的合法妻子,有问题吗?”
祝熙语气笑了,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没问题,你无敌。”
韩宥笑着靠近在她唇边抢一个香吻,“恭喜你,满满,可以回家了。”
祝熙语追着咬了一下他的下唇,“说错了,不是回家,你在的地方才是家。”
韩宥的心快因为这句话化掉,这段日子以来隐隐的焦虑也被暂时抚平。但也只是暂时,在他真正去到祝熙语身边以前,这焦虑和不安会一直存在。
不是祝熙语没给他足够的安全感,不是他不信任祝熙语,而是他实在太爱祝熙语了,他不能接受任何会危及他们感情的威胁,哪怕这威胁只是可能。
韩宥垂眸掩盖住情绪,拿起两人怀里的信封递给祝熙语,“打开吧,我也沾沾你的光,看看大学通知书长什么样。”这句话完全是调侃,很多年前韩宥就去过军校进修,军校的含金量不比外面的大学低。
祝熙语娇嗔地睨他一眼,小心翼翼拆开信封,这是她这些日子努力的成果,是她这么多年勤学的沉淀,也是她重新拾起的梦想。
通知书很简单,白底黑字加公章,比较特殊的是编号那里是000002号,这代表着祝熙语在川省十万文科考生里取得的名次。
“正月十七就开学了。”韩宥的注意力在开学日期上,这意味着他和妻子相处的时间不足一月了,他心里难过,表面却依旧稳重地安排后面的事,“我应该能拿到半个月的假期,咱们提前一周过去,一是给三叔拜年,一是先提前熟悉一下学校,要是住宿条件不好,我就想想办法在学校附近买套房子,你办走读。”
“等你开学一周后我再回来,要是有什么不适应的至少我在。”韩宥伸手摸摸妻子的脸,“我真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北城。你习惯了软床咱们还能多打几床褥子,但你睡觉那么轻,宿舍也不知道安不安静。”
韩宥抿抿唇,“要不还是直接走读吧,知青院都有那么多幺蛾子,要是舍友里有心思不正的,真是防不胜防。”
“不知道三叔家离北大近不近,要是不近的话就只能在学校附近找了,你虽然习惯住院子,但还是楼房更安全”
祝熙语默默听着韩宥事无巨细的打算,这些一看就是他早就思考过无数次的,至少祝熙语还没开始考虑宿舍环境、舍友关系这些。她动容地吻上爱人的唇,试图缓解他的担心,“不着急,还有时间准备,我都听你的。”
韩宥抚上祝熙语的后脖颈,加深这个吻,略带急切地吞咽爱人唇齿间的蜜意,用动作表达自己的不舍。
良久,两人才分开,祝熙语看向他的小腹,倒打一耙,“自讨苦吃,我看你怎么去办公室。”
韩宥捏捏她的小脸,将人放到一边自我缓解,不是为了去上班,而是怕祝熙语吃不消,“师部给我放了半天假。”
“那我们去市里吧!”祝熙语立马兴奋,“我们去市里给你过生日,用我的奖金,我请你吃大餐、看电影!”
韩宥满脸宠溺,“好。”他无比珍惜现在和妻子的每一刻独处时光。
于是韩明胜正打着电话呢,就见儿子牵着祝熙语出了卧室,两人穿戴整齐,连围巾都带上了,明显是要出门。他提声问,“去哪?”
“去市里一趟,下午饭之前会回来。”韩宥解释,知道韩明胜早就筹备了下午的生日宴,还邀请了庄玮几个和自己交好的朋友,他自然不会辜负父亲的心意。对于韩明胜那个时代的人,生辰是只给老人办的,他学着年轻人做目前的一切都是为了韩宥能够开心。
果然韩明胜的心安了,挥挥手继续听自家三弟解释祝熙语这个学校、这个专业的含金量。越听他越是有些忐忑,没忍住问韩明德,“三弟啊,照你这么说那学校都是最优秀的年轻人聚集的地方,而且男女是一起上课的。”
他支支吾吾,“要不你还是帮韩宥看看房子吧,找个离你家和北城大学都近的,我学着,肯定能把珩珩和熙语照顾好。”
韩明德哈哈大笑,清楚自己原来很担心要独自照顾韩嘉珩的大哥改口的原因,“哈哈哈哈哈大哥,你这是小看了我们韩宥啊,陆军三十岁的团长,还是特殊培养的团部。放到那群毛头小子里,再优秀,咱们韩宥也是一打十的。”
韩明胜的心思被说中,有些讪讪,说出了埋在心底的害怕,“这不是听你说的,我害怕吗。你又不是不知道韩宥有多在乎熙语,要是真有个什么差错,我想都不敢想。熙语家世比我们好,年轻又漂亮,写书就能挣韩宥几年的工资,现在考试一考就是北城大学、市状元”
韩明德玩笑的心思止住,正色,“大哥,是不是谁和你说什么了,你怎么突然会想到这些?”
韩明胜微愣,“你怎么哎呀,确实是,好多人都这么说呢。”
“他们这是见不得我们好!”韩明德有些生气,“大哥,你有没有想过,熙语现在还没去学校呢你就觉得这觉得那。时间久了,你不知道情况一直瞎想会不会当真?你当真了的话会不会和韩宥念叨?”
韩明德叹口气,“你自己都知道韩宥在乎熙语,要是出差错肯定受不了。如果你作为他的父亲,日复一日说这些话题,他会不会更焦虑?万一出任务的时候分个心、或者贪个功,这是要命的事。”说着韩明德也起了一身的冷汗。
韩明胜更是快被吓死了,急得都结巴了,“我没和韩宥说过呢,幸好我还没说过,这太坏了,这太坏了,这是奔着我们韩宥的命去的呀,这些人图什么呀?”
“图什么?图韩宥升得太快挡了他们的路!”韩明德沉声,他清楚自己大哥只能做个富家翁,先交代,“等韩宥回来了,你就把这件事说给他,谁这些日子在你身边说了什么都告诉他,他知道怎么辨别。”
韩明胜一口一个好应下,都快哭出来,“三弟呀,要不我还是回老家吧。”
韩明德哭笑不得,“没到这种程度,韩宥能走到这里也不是傻的。你以后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或者事,别自作主张,先和我或者韩宥说就好。”
他安慰韩明胜,“韩宥从小就孤零零的,熙语上学了家里更是冷清,你走了不是更冷清了?而且谁帮着他照顾珩珩呢,保姆做做家务还行,教育小孩还是得自己家里人。”
“那是那是。”韩明胜被自家弟弟安抚住,“我这就好好想想都是谁给我说的这些,我就说呢,我这段日子怎么越来越心慌,原来是别人害的。这些人,也太坏了。”
“好。”韩明德看眼日历,“今天是个双喜临门的好日子,你等到明天再给他说吧。”
“那我要不要告诉熙语呀?”韩明胜有些忐忑,他很少会瞒着儿媳和儿子说小话,“她会不会觉得我不信任她?”
韩明德和祝熙语相处得少,也拿不准,“听韩宥的吧。”
第098章 北城
忙里偷闲过二人世界的韩宥和祝熙语并不知道韩家兄弟的这番交谈, 但也并不如韩明德预计的那样,韩宥回家没多久就察觉了韩明胜的异常。这异常实在是太明显了,至少韩宥这两年里从没有看见过自家老父亲忽略过他宝贝孙子的呼唤, 而今天,韩嘉珩都叫了爷爷好多次了,韩明胜还坐在厨房门口发呆。
“爹, 你怎么了?”韩宥直接开口问,探究地看向一瓣蒜剥了半天的韩明胜。
韩明胜像是被他突然的出声惊到了,差点从小马扎上跌下去,脸上的纠结和愁苦非常之明显。
韩宥将儿子的小足球捡起来抛回去, “去书房吧。”
韩明胜纠结的是没想到韩宥这么快就察觉了, 但既然看出来了那他也不会刻意隐瞒,生日重要但说话说一半更糟心啊。到了书房后, 韩明胜就将他和三弟的对话讲了一遍,“我刚刚想了好久, 我身边说这种话的不少, 但最开始说的和说的最多的都是油坊岭公社的李二。”
见韩明胜苦大仇深,韩宥先安慰父亲, “不是什么大事,我都能想到是谁捣的鬼。”毕竟他这个级别,能挡住的也是少部分人的路。韩宥很清楚自己早就把自己的软肋暴露无遗,作为对手人家蛇打七寸是符合常理的,但同样, 软肋也是逆鳞, 如果不是结仇的人轻易根本不会打上这里的主意, 太冒险。而这个人选,广市只有一个。
第二天上班以后, 韩宥先交代了手下的勤务兵。果然,很轻易就查出来李二的侄子在三团当兵,而三团团长就是那个和韩宥不合了很多年的石天立。
这件事办得其实很没有水平,因为两人的关系太明显太容易查了。但也因为这场设计太简单了,你反而很难和对方掰扯清楚,即使韩宥和石天立都清楚石天立的恶意。
确定了猜测的韩宥冷笑一声,转身拿起桌上本准备拒绝的申请。你恶心我,我就用你最在意的东西碾压你。这申请是陆军一个含金量不太高的荣誉,基本都是各师报谁上去就给谁的那种,韩宥本来不在意这个,他只在意实打实的军功,便默认了今年他们几个里由石天立申请。
石天立这人最在意这些虚荣,嫉恨上韩宥也是因为韩宥一来就包揽了很多奖项。但现在,韩宥不准备让了,他和石天立同级,一团的战略地位却比三团高,自己的军功也比石天立高,这荣誉对韩宥来说就是探囊取物。将表填完之后,韩宥甚至还特意卡在石天立递交了申请后才递交自己的,稳操胜券后的失败才配得上石天立的“殚精竭虑”。
而之后在韩宥还在川省服役的日子里,韩宥在非原则性问题上都会刻意和石天立对着干。比如在他打出三个十环两个九环以后连击五把靶心,又或者在军区运动会里和石天立报同样的项目当然这些韩宥都是在维持了表面的体面的情况下进行的,也从不涉及公事,除了几个敏锐的人察觉到外也只有当事人石天立悔不当初,当然这都是后话。
此刻韩宥还无暇顾及石天立,他将工作外的全部精力都给了妻子。收到通知书后,除了韩嘉珩这个跟屁虫外,韩宥也毫不掩饰他的黏人属性了,整个春节都跟在祝熙语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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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三,北城火车站外两辆吉普挨着停下,从车上一前一后跃下来两个气质出众的男青年,身量更高的那个回头催促后面慢悠悠的那个,“韩云深,你快点行不行,春节呢站台很挤的,咱们早点去抢个好位置啊。”
“来了来了。”韩云深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牌子,“别催我,来得及的,尹聪你这急性子还真名不虚传。”
尹聪无语,“早知道叫青阳来了,我真怕了你了。”
“是该我和青阳来,不知道你来凑什么热闹。”韩云深不甘示弱,脚下步子跟着尹聪的节奏飞快迈着,嘟囔,“这看起来一点儿也没风度。”
“什么凑热闹,我可是熙语的娘家人,对我客气点。”尹聪掏钱买了两张站台票,“小心我给韩宥告你的状。”
“不是,你是不是说错了,你不该是给我二嫂告状吗?”韩云深莫名,他算起来还没和祝熙语见过,回老家那次人不在,韩允结婚那次自己又临时有了急事,只听韩青阳说过二哥二嫂感情好。
尹聪一听就知道这人还没自己清楚韩宥和祝熙语的事呢,懒得和他争,“等你二哥来了你就知道了。”
抱着这个好奇,韩云深快要望眼欲穿,晚点将近半小时后才听见列车到站的鸣笛声,韩云深立马举起了自己特制的纸牌,上面写着“欢迎大学生来京”。
“你这谁看的出来啊?不知道还以为你招生办的呢。”尹聪更无语了,甚至默默离远了几步,韩云深这一身过于超前的服装已经足够惹眼,配着这个牌子,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别管。”韩云深觉得自己的这个牌子很妙啊,中心明确,他总不能把二嫂和允儿妹妹的名字都写上去吧。而且有这个牌子,再加上自己也在旁边,怎么会认错人。
“戚——”火车进站,离韩云深几步远的车窗探出了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四哥!”
“允儿!”韩云深早在韩允探出脑袋的瞬间就看见了她,他把牌子往尹聪手里一放,迈步到车窗边,“这是珩珩吧,来,四爸爸抱。”他伸出手试图从车窗直接把韩嘉珩接下来,韩允也笑嘻嘻递。
“别摔了。”韩宥回头看了眼一脸兴奋的儿子一眼,护着祝熙语往前走。这次来送韩允和祝熙语的除了她们各自的丈夫外,还有韩明胜爷孙俩。韩嘉珩已经满了三岁,两天多的火车能承受,北城又有亲戚在可以照应,所以夫妻俩便满足了小崽子想送妈妈的心愿,而麦麦小姑娘就只能在家和爷爷奶奶待在一起了。
北城是终点站,不用怕车开走,祝熙语一行人便等到人走了大半才下车。牌子已经回到了韩云深手里,而小崽子则是毫不认生地坐在了尹聪怀里。无论是韩云深这个四爸爸还是尹聪这个小姨夫都是韩嘉珩非常耳熟的称呼,对方几乎一自我介绍韩嘉珩就将他们和自己的小玩具、好吃的联系在了一起。
此刻他正搂着尹聪的脖子,一本正经,“小姨夫,谢谢你送给珩珩的礼物。”
尹聪被这句小姨夫取悦到,很是稀罕这个乖巧懂礼的内甥,要知道他这个人最受不了可爱的小孩了。他和任冉结婚不久就得到了高考重启的消息,为了安心备考任冉直接住回了娘家,两人自然还没有孩子。
他打量着韩嘉珩的长相,记忆里祝熙语的面容已经有些模糊了,但依稀还是能记得和这个小崽子是没什么相似之处的。果然,尹聪见到了这张精致小脸的放大版,对方将祝熙语半揽在怀里,朝他点头示意,“你好,尹聪,我是韩宥,麻烦你来接我们了。”
站台不是寒暄的地方,尹聪也只能打个招呼后就抱着韩嘉珩在前面开路,引着余下的人去了停车的地方,这才互相介绍着认全。
“我们先回家吧,爸和任叔在家等着呢。”韩云深拉开车门,“都是一家人,回家再聊。”北城的冬天真得很冷,只一会儿就感觉到了脸上的寒意,韩云深怕大伯和小侄子会感冒。
祝熙语一家三口坐上了尹聪的车上,韩明胜带着韩允小夫妻坐在韩云深车上。
“尹聪哥,好久不见。”祝熙语笑着和尹聪再次打了招呼,“谢谢你的肉罐头,刚开始那段时间真是解了我的急。”即使一直通着信,祝熙语还是想亲自和尹聪道谢,“还有你的卧铺票,最后果然派上了用场。”
“别客气,那时候不就说了么,让你和韵韵一样把我当表哥。”尹聪笑,“现在倒是好了,我自降辈分,成你妹夫了。”
“还是你的媒人。”祝熙语打趣。
任冉和尹聪是因为《归雁》相识的。任冉和赵韵因为祝熙语的原因关系也不错,祝熙语下乡后两人经常联系,后来祝熙语出书了,两人便时时聚在一起讨论书里的情节。尹聪是赵韵的表哥,也很关注祝熙语的消息,碰上了就会加入进去一起讨论。很巧的是,他每次都和任冉持不同意见。刚开始是你一句我一句的辩论,他们俩又都不是狭隘的人,吵着吵着就发现了对方的有趣、生了感情。
尹聪嘿嘿直笑,从后视镜里看见小崽子被爸爸抱在怀里乖乖坐着,还系着安全带,觉得很是可爱,“韩哥,你这次请到了多久的假啊?珩珩和叔叔不急着走吧,在北城多玩段时间。”
“下月初回川省。”韩宥回答,“珩珩也要回去上学。”
“那这段时间带着珩珩多逛逛,这可是他妈妈从小长大的地方呢。”
说到这个,韩宥再一次担心地看向祝熙语,实际上他从祝熙语下了火车一直观察着祝熙语的情绪呢,毕竟刚刚站台上好多知青样子的年轻人都在流泪。
祝熙语笑着对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其实祝熙语在没到北城之前,设想过很多她会有的情绪,无一例外都是复杂的。她1953年出生在这里,在1973年春天被半逼迫着离开这里,而现在,1978年,她带着梦校的录取书、相爱的丈夫和可爱的儿子回到了这里。
她原先设想的所有情绪都没有产生,事实上,她走出火车站瞬间的最大感受是:北城真得好干啊。
没错,只有这样一句感慨。这些年祝熙语待的无论是西岭还是广市都是很湿润的地方,祝熙语是真的好不习惯北城的干燥,此刻她都还觉得鼻腔喉咙都干干的呢。想到这里,她问韩宥,“珩珩的水杯在身边吗?”
韩宥点头,将水杯拿出来后祝熙语直接打开了盖子,热水遇见车里偏凉的空气蒸腾出水雾,祝熙语端着靠近韩嘉珩,“珩珩,鼻子难不难受呀?”
韩宥也看出祝熙语这是怕韩嘉珩受不了这边的气候在手动增加湿度,将他们夫妻二人的水杯也拿了出来,替换掉妻子手里的那支,“我来,小心烫,你自己也弄一下。”
他皮糙肉厚感觉不是很深刻,但理论知识里两地湿度确实相差很大,妻子一定是感受到了不适才会联想到还无法准确表述感受的韩嘉珩。
尹聪专心致志开车,本来还在腹诽韩宥太冷的心情在此刻荡然无存。也是,就和冉冉说得一样,祝熙语一定是很幸福且越来越幸福,才能写出越来越平和、温柔的文字。
“真好。”尹聪低声,这是他见祝熙语的第二面。第一面对方还是个没满二十的、看起来有点冷有点厌世的小姑娘,眼里都是忐忑和隐约的不甘。但对她好对她友善点,她就会睁着那双漂亮眼睛望向你,乖乖巧巧。
第二面,她容貌和气度都成熟些,但这成熟不是知青返城时历经沧桑和人情冷暖的成熟,而是物质精神双富裕的平和。这和韩宥那种运筹帷幄的气定神闲也不同,祝熙语多了被坚定的爱滋养出来的无忧无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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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啦。”韩云清从阳台跑回来给长辈报信,“已经到楼下了。”今天是周日,韩三叔一家和任家特意聚在一起迎接韩明胜一家人。
杨梅听见这话立马从丈夫身边站了起来,完全失了观棋的心思,“我还没见过珩珩呢,终于来了。”
正说着,门被韩青阳打开,接着就是一大串问好,“大伯、二哥、二嫂、允儿、文柏、珩珩,你们来啦。”光这一长串称呼就知道今天得有多热闹。果然,光是打招呼就花了十几分钟,这还是在祝熙语和高文柏在津市见过三叔三婶的前提下。
等都坐下后,屋里唯一的孙辈韩嘉珩就成了香饽饽,可谓是一个接一个的抱、一个接一个的夸。他倒也沉得住气,妈妈介绍一个他就喊一个,还会和人家道谢对方送给他的礼物。这也是祝熙语的功劳,平时收到包裹祝熙语都会特意给韩嘉珩介绍,所以韩嘉珩心里清楚自己在北城还有一群很爱他的长辈的。
“教得好哇。”韩明德越看越欢喜,“沉得住气、知礼感恩,大哥你有福气啊。”
提起这个孙子韩明胜久也不会谦虚了,笑呵呵的,“平常熙语都会和他说呢,哪个是哪个爷爷或者叔伯送的,这小子就记住了。”
这边韩家兄弟讨论孙子,那边任国权也是第一次见韩宥,他接过韩宥添的茶,面带笑意,“会下棋吗?你三叔看着是没心情下了,陪我把这局走完吧。”
“孩子刚下火车呢。”杨梅拦了拦,“等下就要去饭店了,先让孩子们洗漱一下,明天去我家再陪你。”她笑着看向韩允,“允儿、文柏,明天也来啊。”
韩允应下,又回答任冉的话,“好,到时候我们周末就一起出去玩。”韩允和任冉的学校很近,任冉的师范学院就和服装学院门对门。和小姐妹说得太开心,两人就都遗忘了自己的丈夫,留尹聪和高文柏面面相觑、相视一笑。
看众人聊起来没个终止的样子,三婶黄永贞不得不站出来组织纪律,“饭店定在中午十二点半,也差不多了,洗漱一下咱们就出发吧。”她趁机从丈夫怀里抢过韩嘉珩,“珩珩,三奶奶带你去洗手好不好呀?”
韩嘉珩很想说想自己走,这半年他已经很少要人抱了,但他感受得到大家都他真诚热烈的欢喜,点点头,“好的,谢谢三奶奶。”
黄永贞稀罕得不行,明明抱着韩嘉珩有些吃力还满脸是笑,根本顾及不上别人了,还是韩云深带着哥嫂、妹子妹夫去了另外的卫生间。
这样一大群人,又是难得的团圆,席间的热闹可想而知,从十二点半一直到两点才结束,这还是考虑到有正事没喝酒,只韩明胜、韩明德和任国权小酌了几杯的情况下。
韩三叔家里是个四居室,韩明德夫妻俩住一间,韩青阳住在韩云清房间,韩云深一间,剩下那间是留给韩曼文的,这段时间给韩明胜爷孙住,两对年轻小夫妻则住在家附近的招待所里。
说起韩曼文,她带着孩子回丈夫老家过年了,所以今天没到。她的丈夫聂承安忙得好几年春节都只有两天假期,今天也没能来,但特意叫韩云深去他的单位借了车,他的级别是能有吉普可以用的,也算作他的心意。但他也不至于失礼到完全不露面,早就和韩三叔说好后天会请假回来招待韩宥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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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休息一会儿。”韩宥将装着随身要用的物品的行李袋打开,“要换睡衣吗?”祝熙语这些年因为韩宥的“恶习”已经习惯了穿着丝质睡衣睡觉,但若要住宿舍这个款式就不太合适了,于是祝熙语又在何秀儿那里做了几套长袖长裤的版本。
“想洗澡。”祝熙语从卫生间出来,这个招待所因为位于好几个机关单位旁边,条件很好,卫生间有独立的洗浴系统,还有一个浴缸,但祝熙语肯定不会用后者。
韩宥知道祝熙语爱干净,早就把她惯用的洗漱用品拿了出来,“我先洗,等里面暖一点你再进去。”自从韩宥第一次出任务回来发现祝熙语重感冒那么大一场后本就很注意这些,陪着祝熙语坐了月子,又从郑老那里学到不少妇人和养身的知识后,现在完全是又有心又有力了。
祝熙语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背上,跟着他收拾行李的动作亦步亦趋,“韩宥,你真好。要不我多写几本书吧,你什么也不用做,就在学校旁边陪我。”
韩宥自然知道这只是妻子在撒娇,她一向很尊重和支持自己的事业,他笑着回答,“好,我不贵,一天四顿饭管饱就行。”
“四顿?”祝熙语戳戳他的腹肌,“你还多坑我一顿是不是?”
韩宥带着她的手下移,“这是第四顿。”
感受到手心下形状的变化,祝熙语咬咬唇,她在考试后已经非常纵容韩宥了,春节那段日子更是予取予求。她现在虽然已经能从中得到乐趣,但这样高频其实还是为了弥补韩宥。
韩宥在这件事上一向强悍却克制,可以因为祝熙语怀孕就俯下身子服务她,自己满头大汗还舍不得她受累;也可以因为怕祝熙语恢复不好就完全改了风格,始终压制自己原始的进取欲望
祝熙语自然也可以为了他多睡几次懒觉,反正家里不会有人问她为什么起得这样晚。“下午还有事吗?”祝熙语不确定。
韩宥听见这话,没动的心思也动了,“本来准备在周围转转的,不重要。”
“你不是想知道我紧张什么样子吗?”韩宥转身将人抱起来,压低声音,“招待所不隔音。”
祝熙语不知道韩宥会不会紧张,但听见他这句话的下一秒,她就下意识环住了韩宥的腰,“那还是算了吧。”
韩宥勾手拿起床上的两套睡衣,“可以创造条件的,比如,水声。”他跃跃欲试,祝熙语的皮肤很白也很细腻,在水珠流动时很美,韩宥已经回忆起来那个画面,况且这招待所还有暖气。
韩宥一手扶住祝熙语的后腰,一手去翻自己随身的口袋。祝熙语看见他的动作,有些咋舌,“你你还带了?”
韩宥翻到夹层,单手撕下一个,想了想又撕了两个,扬眉,“我在北城可不好领,况且你看见过猎户不带枪吗?”
祝熙语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于他带了这件事,而是他撕了三个,“太,太多了,下午怎么也要出门的吧?”
“三婶说了让我们先好好休息,下午去家里吃饭就行。”韩宥解下自己的手表,又去摘祝熙语的,“时间够,况且你忘了,有水容易掉,我多带一个保险。”
听见这话祝熙语想起那晚韩宥的狼狈,噗嗤笑出声。
韩宥拍拍她的腿根,“你最好等会儿也笑得出来。”
祝熙语笑不出来,她靠在已经被热水暖起来的瓷砖墙壁,咬着唇压制住自己的声音,似乎能听见外面街道行人的交谈走动声。
“别这么紧张,宝宝。”本来说会紧张的男人此刻却在轻笑,看着眼前水珠滑落的痕迹,印下一个吻,“才开始,别把自己累坏了。”
第099章 询问
当天下午还是在韩三叔家吃的饭, 第二天则按照约定去的杨梅家里,其实两家离得很近,毕竟任国权和韩明德都是统计局的。但意义是截然不同的, 要不是杨梅太想祝熙语了,按理说应该在家等着韩宥“新女婿”上门才对。
韩宥也很重视这次登门,他清楚在祝熙语心里杨梅一家才是目前真正的娘家, 于是第二天一早趁祝熙语还在补觉,他特意先去了一趟百货大楼,出手也很大方,直接给任家买了一个大家电——洗衣机。
这是韩宥昨天特意和尹聪打听的, 杨梅夫妻这些年把祝熙语当女儿对待, 韩宥觉得自己也很应该给他们一份“聘礼”。尹聪当时买的是彩色电视机和冰箱,韩宥便选择了洗衣机, 这票还是麻烦韩云深在单位找人换的。韩云深在外/交部福利很好,虽然他是刚进去的职员, 连科员都还不是, 但他很擅长交际,人缘很好, 换个票不是难事。
虽然杨梅昨天邀请了韩明胜父女,但他们也清楚杨梅夫妇和祝熙语好几年没见了一定有很多?*? 话想说,便只准备下午饭前再过去。正好高文柏是在北城读的大学,韩青阳也来北城四年多了,一行人便决定便分开行动, 韩明胜他们先去附近的景点逛逛。韩云深和韩三叔要上班, 放寒假的黄永贞和韩云清作为东道主陪着一起。
韩宥留下了杨梅家的地址, 约好了送过去的时间,这才打包了早餐回招待所。
“爸爸。”韩嘉珩正乖乖坐在桌子边画画, 听见开门声小声叫韩宥,“珩珩可以叫妈妈起床了吗?”他今早被韩明胜送了过来,穿着一身很可爱的粉色套装,是任冉特意准备的。韩嘉珩本来不想穿,但因为平常任冉会特意给他写信,他也会让妈妈代他回信,姨甥关系很好,这才勉为其难答应穿一天给任冉过过瘾。
见韩宥点头,韩嘉珩立马跑到床边,对着祝熙语的脸就是“啵——啵——啵——”连亲三下,这是他偶然撞见韩宥叫祝熙语起床学会的,不同的是韩宥是轻柔的吻,他这是湿漉漉的啃。
祝熙语其实在韩宥进来以后就迷迷糊糊醒了一点,只是还没彻底清醒,此时被儿子这样满脸涂口水,没忍住笑着将人的小脸捧住揉了一通才接过韩宥递来的衣服慢悠悠换好。
用早餐的时候,祝熙语忽然想起了什么,对韩宥说,“明天咱们去店里吃。”这种小事韩宥自然是答应的,早餐之后父子俩又乖乖等着妈妈擦脸、梳头发、装包包,这才卡在十点出了门。
刚出门就遇见了任冉,她是个急性子,先是抱着韩嘉珩好好亲香了一番,才揽上了祝熙语的胳膊,“我一大早就让尹聪送我过来了,你倒好,在招待所睡懒觉是吧。”又问,“叔叔和允儿他们呢?”
“文柏大学在附近,他们去看看,下午再过来。”祝熙语回答,韩明胜和韩允是征求过祝熙语意见的。
“那挺厉害的。”附近的两所学校都是名校,即使工农兵含金量也非常高的那种,“明天承安姐夫和文柏肯定很有话题,姐夫也是这里出来的,说不定是师兄弟呢。”这说的是同在研究院工作的聂承安。
没在这个话题多说,任冉换了个话头,“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韵韵啊?你要是不带着韩宥和珩珩去见她一面,等后面她绝对要收拾你的。”
“我知道。”祝熙语也很想念自己的好朋友,“明天中午我去她单位找她。”明天是元宵节,聂承安还特意请了假,不用说下午饭是要在三叔家度过的,而后天要送韩允报名,再后天就是她了。
一行人刚走到家属院门口,就碰上了骑着三轮车拉着洗衣机的工人,韩宥昨天是提前和尹聪说过的,所以任冉也知道韩宥要买洗衣机的事,见对方东张西望在找路,即使这年头哪怕在统计局家属院洗衣机也是罕见的,还是先找韩宥确定,“是你定的吗?”
韩宥点头,任冉便上前去指路了。倒是祝熙语有些惊讶,但一想韩宥今天空手出门本就挺不符合他性格的,便牵着他的手轻晃了一下,“谢谢。”这是韩宥对杨梅夫妻的感谢,更是对她的爱。
杨梅看见这台洗衣机也很惊讶,但她也没说什么推拒的话,联想到尹聪送来的登门礼,很快就懂了韩宥的心意,带着工人直接进了东边的卫生间,“装在这里吧,麻烦您了。”这是小辈的心意,虽然有些贵但只要没有超过他们的能力,杨梅都愿意做那个高高兴兴成全他们心意的长辈。
统计局家属院都是楼房,只不过面积有区别,所以邻居们听见响动都开门凑了过来,见着祝熙语非常惊喜,“哎呀,这是熙语吧,几年不见越来越漂亮了。听说你下乡了又结婚了,我们还可惜呢,没想到你这么争气,又考了北城大学,回来了。”
“这是你丈夫和儿子吧?长得真像,听说是军人,好,和你很相配。”
“这小娃真可爱,叫什么名字呀?和你小时候不太像,但也俊。”
这就是统计局家属院和纺织厂家属院的区别,同样作为祝熙语长大的地方,同样作为看着祝熙语长大的长辈,对祝熙语的态度却截然不同。祝熙语一一笑着回答了,还给韩宥介绍了相熟的人。
等大家从杨梅这里知道这是韩宥送的礼物后,又纷纷感叹了一番祝熙语知恩,韩宥和尹聪都是好女婿。这年头一台洗衣机的价格可不便宜,北城虽然有国营的洗衣厂,但一次最高十件、收费五毛,衣服洗坏了也不会赔,所以大多数人还是在家手洗的。
杨梅笑着应和,她自己是很低调的人,但对于小辈,一向是很不吝于夸奖的,搞得尹聪和韩宥都有些不自在,毕竟这场夸奖的中心是他们这两个好女婿。
把人送走后,几人才一起在客厅坐下。杨梅不会做饭,任家周内都是在食堂买饭。今天祝熙语来,杨梅特意在国营饭店定了饭菜,“中午我定了熙语最爱吃的那家,王师今天正好上班,几年不吃是不是很想了?”
祝熙语笑着点头,“还是没喝过比王师炖得更好的鸡汤,还真挺想的,谢谢杨姨。”
“有心了。”杨梅和祝熙语聊了几句后转向韩宥,“看起来你没忘记你当时的承诺。”
任冉不喜欢这样正式的氛围,抱着韩嘉珩往杨梅身上凑,“那当然啦,韩宥哥当时连熙语眉毛里的痣都知道,上心着呢。你说是不是呀,珩珩,告诉小姨,爸爸爱不爱妈妈?”
“爱,爸爸第一爱妈妈,第二爱珩珩。”韩嘉珩很清楚自己的家庭地位,他还恰有其事地叹口气,“妈妈总说爱爸爸和爱我一样多,但我觉得妈妈也是爱第一爱爸爸,第二才爱珩珩。”
任冉没想到问出了这个答案,饶有兴趣,还想问下去却被杨梅制止了,“你和尹聪带珩珩去拿饭,顺便让珩珩加个他爱吃的。”
任冉有些不愿意,她才坐下呢,但尹聪看出来丈母娘大概是想和祝熙语夫妻单独聊天,便从任冉怀里把韩嘉珩抱起来,“走,正好小姨夫带珩珩去买巧克力,你小姨最爱吃这个了,珩珩喜欢吗?”
“喜欢,谢谢小姨小姨夫。”韩嘉珩正色,“但小姨夫可以让珩珩自己走路吗?我已经是大孩子了,不是麦麦那样的小朋友。”
“你这儿子不笑的时候真像你。”尹聪没忍住捏了一下韩嘉珩的小肉脸,将他放下来和任冉一人牵一边,“走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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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门关上,杨梅才继续,“这次回来纺织厂那边有没有什么打算?”她补充,“前几年纺织厂调去了一个很厉害的革-委主任,压制了领导班子好几年。去年撤销了,好多岗位都空下来了,我听说侯海他借着这个契机扶持了挺多人的。”
祝熙语和韩宥关于这个问题也讨论过,韩宥的意思是趁他在北城先把这件事处理了,但祝熙语不想让韩宥沾染上这些,也不想仓促中给了侯海可趁之机,“其实我前些年在侯家和厂里收集了一些侯海夫妻犯罪的证据,我准备等开学安顿下来以后先打探一下纺织厂目前的情况,确定涉及到的其他人现在又都是什么情况再做打算,要是证据链成了,我就直接报案。”
没错,祝熙语高中毕业后直接去了纺织厂明面上是迫于侯海夫妻的别无选择,实际上是为了搜集侯海行贿的证据的顺势而为。她毕竟在侯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单从侯家的生活质量和侯海夫妻的人情往来都能猜到一些,去到厂里就是为了收集证据的。
至于为什么不前些年直接报案,一是因为那时候祝熙语还是侯海的养女,大环境形势也不太好,遇上个心黑的,祝熙语很容易把自己搭进去;二是因为当时侯海夫妻的权势远大于她这个孤女,她很有可能报案后被侯海轻描淡写地遮掩过去,无功而返还打草惊蛇;最重要的是,祝熙语手上最重要的证据还没拿到。
正如杨梅所说,这段日子的清扫里侯海不仅不夹着尾巴做人,还借机大肆安插自己的人进厂办,受到最大冲击的就是副厂长黎明。他也是厂里的老人,对祝熙语和侯家的恩怨一直有察觉,以前不管是因为帮祝熙语对他没好处,也不觉得祝熙语能扳倒侯海。
但去年侯海差点害得他进去,祝熙语又明显有了和侯海对抗的力量,于是在汇租金时他借机和祝熙语暗示了几句,想要和祝熙语结盟,祝熙语准备等开学以后自己先打探一下纺织厂目前的局势再和黎明见面探探虚实。
“你那时候就在收集?”杨梅有点气,“你那时候才多大,怎么冒这个险还不和我跟你姨夫说。”
“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侯海挺谨慎的,接触到的主要是乔淮娟在后勤处的问题。”祝熙语安抚,“我那个时候也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就是找到了几个以前和我外公妈妈关系好的长辈,求他们帮我查证了点事。”
“那也冒险。”杨梅蹙眉,“我今天问你也是怕你回来太心急,虽然我们都很恨那对夫妻,但可不能打鼠伤玉瓶,你姨夫的意思是他现在也有些人脉了,要是你想做什么就和他说他来办。”
祝熙语自然不可能让任国权牵扯进来,她连韩宥都不想沾染,又怎么会愿意任国权负担起她的恩怨,但她也怕杨梅担心,便说,“好,做什么之前我都会和您先商量的。”
“那就好。”杨梅其实不是很擅长这些,刚刚的话还是任国权提醒她的。她看祝熙语答应了也就没再说这个,和祝熙语确认了一下她准备的东西是否齐全后任冉就带着饭菜回来了,几人便坐在一起吃午饭、聊家常。
等到了晚上小夫妻独处的时候,韩宥才找到机会问祝熙语,午饭后看了会儿祝熙语小时候的照片韩明胜就登门了,之后任国权也下了班,一直人来人往的,“黎明那里不然还是趁我在就先联系上吧,我还是不太放心,这次回去今年我大概是没假期能再过来了。”
祝熙语躺在他怀里,还是很坚定地拒绝,“不了,就和杨姨说的一样,打鼠伤玉瓶,我不想让你沾染这些,我不是和你讨论过大概的计划吗,你也帮我修改了的,要是碰见难处解决不了我会找你的,别担心。”
韩宥摸摸她的发尾,“有什么一定要和我说,还有三叔他们,急事就找他们,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不要有顾虑。”
“嗯。”祝熙语并不是任性,她虽然确实是更想自己了解和侯海的恩怨,但也不会不自量力,“放心吧,我现在这么幸福,我很珍惜。”
韩宥拍拍她的背,“好,明天要早起,先睡吧。”祝熙语乖乖躺在他怀里睡了,韩宥却在心里又捋了一次祝熙语的计划和每个节点自己可能会帮上忙的人脉。
他相信祝熙语的计划也尊重祝熙语的意愿,但也不会真的什么准备也不做。毕竟川省和北城还是很远的,真有什么意外了,这些熟人可能比他更及时更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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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穿这个。”祝熙语从衣柜里拿出那件灰色呢子大衣,“这是我托韵韵给你买的,咱们今天正好穿去给她看看。”这也是他们领证时穿的衣服。
“好。”韩宥早就换好了衣服,闻言还是换上了祝熙语拿出的大衣,他其实也很喜欢和祝熙语穿明显成套的衣服,这样别人一眼就能知道他们是很恩爱的夫妻。
但韩嘉珩可不这样觉得,看见爸爸妈妈穿得这么像,他很委屈,“为什么珩珩没有这个?我也想穿这个。”
“因为准备这个衣服的时候珩珩还没来妈妈的肚子里。”祝熙语从不避讳和韩嘉珩谈孕育孩子的过程,所以韩嘉珩一直知道小孩子不是从垃圾桶捡来的或者从石头蹦出来的,是爸爸妈妈相爱、结婚之后,他才像一个小种子一样种在妈妈肚子里,又在十个月之后像果子成熟落地那样,从妈妈肚子里出生的。
祝熙语很清楚儿子在意的点,“珩珩虽然和爸爸妈妈穿得不一样,但珩珩和爸爸长得一模一样呀,人家一看还是知道咱们是一家人的。”
韩嘉珩想了想,确实大家一看见他就知道他是爸爸的孩子,便不再纠结了,主动从韩明胜身边跑过来抱住韩宥的腿,“那我今天要让爸爸抱,这样别人才看得清。”好有趣的小孩思维,祝熙语被自己儿子可爱到,韩宥也笑着将韩嘉珩抱起来。
“那我们先走了,爹。”祝熙语和韩明胜告别,她要带着丈夫儿子去见赵韵,韩明胜他们还是和昨天一样出去逛景点。
出了招待所,祝熙语带着韩宥去了家属院背面的国营饭店,“这里有正宗的北城小吃,你先带着珩珩找座位,我来点。”
韩宥看眼菜单,掩盖住眼里的笑意,装作没看见祝熙语眼里的狡黠,没发觉祝熙语的意图,“好,记得给你和珩珩点两个茶叶蛋。”
等东西上来了,祝熙语假装不经意地将白瓷碗往韩宥手边推了推,“吃吧。”
韩宥把儿子的小餐具摆好,又拿手绢在他的衣领处垫了垫,这才转过身。端起了那个白瓷碗,快要递到嘴边的时候,韩宥手一顿又放下了,如愿看见祝熙语眼里的紧张和可惜,“我还是先给你们剥鸡蛋吧。”
“我来我来。”祝熙语先拿起鸡蛋,“我好久没剥过鸡蛋了。”
韩宥似笑非笑,又端起白瓷碗,连着喝了好几口,这才放下碗,“挺好喝的,你怎么只点了一碗,你不喝吗?”
祝熙语看呆了,往菜单看了一眼,确定没错,又不信邪地靠近碗边嗅了嗅,闻见那股特殊的味道后,疑惑,“韩宥,你嘴巴没出问题吧?”
韩宥又端起来喝了两口,对着她扬眉,“没问题,是豆汁啊。”
祝熙语光是看着就忍不住直咽口水,伸出大拇指,“你太厉害了。”哪怕作为北城土生土长的祝熙语本人,也受不了这个味道,她身边也没谁能像韩宥这样面不改色地喝这么多。
其实韩宥也喝不惯,但他们出野外任务的时候,有什么吃什么、有什么就喝什么,有时候连干净都保证不了,更别说味道了。
旁观的服务员大婶笑呵呵的,一开口就是很重的北城口音,“不愧是我们北城女婿,妞儿这丈夫找的不错。”
祝熙语这才发现周围不少人都在看他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才压低声音问韩宥,“你喝过啊?”
韩宥点头,“你大概不知道,你们北城人都很喜欢带外地人来喝这个。”他失笑,“我来了北城六次,前五次也都有人带我来喝这个,你们点东西之前的表情都差不多,看见豆汁的表情也差不多。”
祝熙语笑出声,小声,“因为实在是太难喝了。”余光看见韩嘉珩正在拿自己的勺子盛豆汁,祝熙语差点站起来,“珩珩,不要。”
说晚了,韩嘉珩已经飞快喂进了自己嘴里,并在下一秒吐出来,大声控诉,“爸爸为什么要喝馊了的酸菜鱼汤!”饭店里的食客听见这个形容,都大笑出声,觉得韩嘉珩的概括能力和形容能力实在太出色,豆汁不就是这味儿吗?
祝熙语更是赞同,“珩珩说得对,爸爸真是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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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语!”赵韵正揉着后脖从办公室里出来,就见着笑盈盈站在门口的好友,很是惊喜,“你回来啦,算你有良心,我还以为要开学后才能见到你。”
她给了祝熙语一个熊抱,又稀罕地摸了摸祝熙语的脸,“越来越漂亮了。”赵韵最开始被祝熙语吸引就是因为祝熙语实在太好看了,接触下来又喜欢上她的性格、心疼她的经历,所以不仅没像以前那些人一样被侯语希挖了墙角,还指着鼻子把侯语希骂了一顿,后来更是每个年级都会求姑姑安排她和祝熙语一个班。
“你也是。”祝熙语挽上她的胳膊,“能一起吃个饭吗?韩宥和珩珩在外面等我们呢,珩珩太小了,我就没让他进来。”
“是不能进来,我这层都是外伤,别把他吓着。”赵韵很兴奋,“可以的,就算不行我今天也要请假成。”
她轻哼,“当时每次写信我都要叮嘱你不要谈恋爱,结果你上封信还在‘好’呢,下一封就是‘我结婚了’,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快就把我的好姐妹儿拐走了。”说起这个赵韵还是很生气,哪怕她知道韩宥对祝熙语很好,祝熙语的婚后生活很幸福,但在她看来,半个月就结婚实在太便宜韩宥了。要是她自己是男的,早就把祝熙语娶回家了,有韩宥啥事儿。
她叮嘱祝熙语,“我这关他还没过呢,你等下可别心疼他拦我,我们说好了的,谈对象之前互相考验的。”
祝熙语偷笑,“是,韵韵大人。我待会儿一定不说话,任您作为。”她知道赵韵这是闹着玩呢,因为赵韵一直很想把她介绍给自己的堂哥,但也是真的担心自己会吃亏。她也没有不认可韩宥,毕竟祝熙语这些年没少找赵韵帮她代购韩宥的东西,赵韵从来没推辞过,有时候有什么好的还会主动和祝熙语说。
出了医院,赵韵远远看见牵着一个小孩在花坛上走直线的男青年,啧了一声,“眼光还不错,至少看起来不是鲜花插在牛粪上。”赵韵平生最痛恨的、最惋惜的就是那些长相很一般还不爱干净的男人娶的妻子却格外漂亮了,按她的话就是,长相是爹妈给的,但卫生是可以自己做的,可以丑不能臭,会把漂亮姑娘熏坏。
“别装,给你寄过照片的。”祝熙语撞撞她的胳膊,笑得很开心,“我的眼光那还能有错?”
“算他过关。”赵韵也笑,“没拖我干儿子的后腿。”
“他们长得一样。”祝熙语故意顶嘴,她的声音惊动了背着她们的韩宥,他闻声回头。
赵韵一秒严肃,压低声音提醒祝熙语,“安静啊。”
第100章 买房(捉虫)
赵韵早就听任冉说过韩宥对祝熙语很了解, 所以她也没打算用任冉的招数问问题,而是全程和韩宥比着放冷气,还刻意支使、刁难韩宥。一会儿嫌弃韩宥点的菜不好即使韩宥一开始就让她来点, 一会儿又故意说祝熙语爱吃虾试探韩宥,一会儿又故意在吃东西时发出响动
终于,在她把茶水弄翻韩宥只是默默打扫时, 她笑了,“算你过关了。”
她对着蹙着眉看着她的韩嘉珩道歉,“对不起啊珩珩,是不是吓到你了, 干妈这是在考验爸爸呢, 你知道考验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韩嘉珩态度认真、奶声奶气,“就像老师提问一样。”
“也没错。”赵韵见韩嘉珩还是不太高兴, 知道小家伙还是没想通呢,不客气地支使韩宥, “韩宥哥, 你帮我解释解释啊。”
韩宥看她一眼,“干妈是妈妈的好朋友, 第一次见爸爸,所以要出题考考爸爸是不是能成为妈妈合格的丈夫,刚刚干妈做的就相当于考题,不是干妈真的是那样的人。”
韩嘉珩认真思考了爸爸的话,“好吧, 那我确实需要干妈的道歉, 我刚刚还以为这是假的干妈。”无论是任冉还是赵韵这些年都给韩嘉珩寄了不少礼物, 写信时也会单独留一段写给韩嘉珩,通话时也会和韩嘉珩打招呼, 所以韩嘉珩很熟悉信里、电话里的干妈。
“干妈再次给珩珩道歉。”赵韵将挑好刺的鱼夹给韩嘉珩,“珩珩可以原谅干妈吗?”
“原谅,谢谢干妈。”韩嘉珩吃了一口才继续问,“那爸爸合格吗?”
“合格。”赵韵也向韩宥解释了一下,“韩宥哥,不好意思啊。虽然经常听熙语夸你,但我还是想亲自考考你,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当然不会。”韩宥摇头,“你是熙语在北城最好的朋友,我很感谢这些年你对她的保护和陪伴,谢谢。”
韩宥举起杯,赵韵也站起来和他碰了一下,“熙语以前真的很不容易,希望你好好珍惜她,不然我未婚堂哥堂弟还有一大串呢。”到底是有点不甘,赵韵还是添了一句。
“不会有这个机会的。”韩宥看起来很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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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赵韵告别后,祝熙语和韩宥又去了一趟空军大院边上的百货大楼,下午的晚饭也将是祝熙语第一次见韩曼文和她的女儿聂阳思、儿子聂阳赫,作为二妈祝熙语要给他们准备礼物。
北城这边的百货大楼确实要比家里的好太多,尤其是这个百货大楼位于军区家属院附近,有很多平时很难买到的东西。祝熙语逛着逛着没忍住就给家里的人也买了点适合他们的东西,最后只能先去了趟邮局把东西寄走,之后才提着北城家里人的部分回了统计局家属院。
回去的时候韩青阳已经从车站将韩曼文母子三人接了回来,韩曼文看起来气质非常好,空谷幽兰。她对祝熙语很热情,但这热情也是内敛的,她会主动找话题和祝熙语聊天,吃饭的时候会特意坐在祝熙语旁边,还会叮嘱思思和赫赫好好照顾弟弟,但即使眼睛里满满都是亲近,行动都很克制。
聂承安看起来和韩曼文非常般配,斯文、儒雅又安静,两个人坐在一起像是周围的阳光都跟着柔和了起来,眼神动作间都是默契和温柔。
家人聚在一起总是热闹又开心的,尤其是这个元宵节韩家还出了五个即将入学的大学生。韩明德和韩明胜看着桌子上这些小辈简直欣慰极了,都顾不上别人,两兄弟你一杯我一杯地就醉了。
饭后,年轻男性里没醉的就自觉开始刷碗、收拾卫生,直到家里干干净净的了才来到客厅坐在自家妻子身边。
“曼文先和承安回家吧。”韩宥是小辈里年龄最大的,聂承安其实比他大几个月,但韩曼文是韩宥的妹妹,所以两人是以名字互相称呼的。到了祝熙语这里,韩曼文夫妻也没法泰然自若地叫小他们七八岁的祝熙语二嫂,于是也是以名字互相称呼。
聂承安看眼自己的妻子,知道韩宥的心意,他们夫妻也很久没见了,便点头,转身对祝熙语和韩允说,“熙语、允儿、文柏,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工作性质太特殊了,不能多陪你们在北城逛逛,但以后你们在北城有什么事了都可以找我,这是我单位和我的电话。”他拿出两个信封分别递给姑嫂两人,“这里面还有通行证,我已经办好了,平时有时间了你们也可以来家里玩,曼文一般都在家。”
两人接下以后韩曼文才跟着丈夫站起身来,本来玩得很开心的聂阳思姐弟见状立马乖乖走到了父母身边。这两个孩子也遗传了父母身上的文气,一家四口人加起来的声音可能都比不过韩兴一个人。
送走韩曼文夫妻俩,韩宥才继续安排后面的事,“文柏,车明天给你用,你带着爹和允儿还有青阳去给允儿报名,我们下午再过来找你们,顺便送你去火车站。”高文柏请到的假很短,明天晚上就要回广市,韩青阳去帮忙,韩明胜则是去闺女学校参观。
“会不会有点太多人了。”韩允想反抗,但又觉得哥哥的安排没有问题,还是应了下来,“那哥你们去哪里啊?下午赶不过来就让青阳开车就行。”
“去北城大学附近看看房子。”韩宥回答,“等定下来你和熙语周末可以出来一起住,总要比宿舍自由一些。”
“那让珩珩和我一起吧。”韩明胜有些担心,“你们不开车说不定要走很多路,外面这么冷珩珩受不了的。”
“我带!二哥早就交代好啦!”韩云清举起手晃了晃,“珩珩,明天和小爸爸在家里玩好不好?我有可多连环画了。”韩嘉珩不懂什么是连环画,但他知道爸爸妈妈有正事要忙,于是很乖地对着韩云清点点头。
安排好之后时间也不早了,大家也就各自分开回了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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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今天的任务是看房,所以韩宥也没急着叫祝熙语起床,等人睡饱了俩人才慢悠悠地往北城大学那边去。
房子是韩云深提前看过的,就在祝熙语学校附近,筛选后留下了三套,价位面积各有差别,只等着他们来了北城自己决定。因为祝熙语更喜欢带院子的房子且现在楼房多是单位家属楼,所以这三套房子都是在胡同比较靠中间的位置的四合院。
第一套和广市的院子大小差不多,只不过更古朴些,院子正中间有一颗很大的槐树,要价五千。住户还在里面韩宥和祝熙语也没很详细地看,但只是大致扫这几眼就知道屋子里的各类家装都很陈旧、设施也很老旧,如果要住的话得花精力重新装修,所以两人直接否定了。
第二套要小一些,三个方位各两间房,挤挤攘攘住了三代人。这个院子最大的好处是位置,从北城大学校西门走过来只要五分钟,周围人家也很多。但祝熙语和韩宥只是进来看房这段时间,周围邻居们就来围着他们问了很多问题,像是他们不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而是胡同里的姑娘领着姑爷回门来了。
前两套在一个胡同里,北城大学西门旁边的胡同,第三套则是在北城大学大门对面。祝熙语和韩宥一进去就感觉到了差别,这条胡同里的房子看起来更新,胡同也更宽敞、干净。
“这套最大。”房管所的职工胡大哥介绍,“这条胡同里的人家条件也更好一些,大多数都是附近单位的。所以要价也很高,八千三。”说着他推开了门。
祝熙语的第一感觉是亮堂和规整,整个院子的布局相比来更松一些,房间也都是窗明几亮、高高阔阔,正房、侧房各三间。
“这套房我们已经挂了很久了,所以里面的人已经搬走了。”胡大哥拿出钥匙带着他们参观每个房间,“家具都在,实木的,住户也很爱惜。我刚刚听你们说觉得第一套设施太陈旧了,这套就不会,正屋的卫生间里不仅有淋浴还有浴缸呢。厨房也通了天然气,自来水有,院子东南角还有一口古井,也能自己打井水,这条胡同的井水可甜了。”
“你们是准备结婚?这里很合适的,附近是北城大学附属的幼儿园、小学、初高中,你们以后有了孩子也不用愁,住户也都是文化人。”胡大哥猜测,“来看的人都挺喜欢的,就是这个价位看你们能不能接受了,没有让步的余地。”
“这里离派出所和医院远吗?安保怎么样?”韩宥更关心这个,毕竟祝熙语独自生活最重要的问题是这些。
“没得说的,能住这里的小偷小摸也不敢上门呀。北城最有名的医院和协就在巷子后面呢,走路十分钟,派出所在和协旁边。”
“可以吗?”韩宥低头问祝熙语,“我这周先把正屋收拾出来,再收拾两间客房,周末允儿和青阳可以住。”
祝熙语拉着韩宥假装去看古井,避开房管所的职工,“左边那个院子是我姥爷的房产,我小舅舅以前带我来看过。”祝熙语想起自己已经接手的房租和各类证件,“真要买吗?我觉得我在宿舍住也蛮好的。”
“要买。”韩宥看了眼左边,只能看见一棵很高大的枇杷树,“挨着外公房子的机会更难得,以后的事不好说。”
“最重要的是,只有这样我才安心,宿舍有宿舍的好处,但没有私人空间还会有很多生活习惯产生的摩擦,要是那时候你想搬出来还要重新挑房,我不放心。”韩宥补充,“周围的房子云深都看过了,这三套已经是好很多的了,第一套肯定不行,你没时间装修。第二套的话我觉得布局太紧了,邻居们也有些这套最合适。”
祝熙语很清楚家里的积蓄,不说她自己,这几年韩宥自己就把婚前的积蓄翻了倍,这套房子对他们来说确实不算负担,而且这个位置和屋子里的装修确实值这个价,“那好,咱们就买了吧,等珩珩有假期了还可以住。”
于是两人直接回了房管所走完了所有程序,而他们当时出门也才三个小时而已。连房管所的职工胡大哥都说,“没见过你们这么高效的,我家就在你们隔壁胡同第五家,我姓胡,以后咱们也算邻居了,没?*? 事可以串串门。”
“好,谢谢胡大哥。”韩宥顺势介绍了一下自己,“我姓韩,我妻子姓祝。我妻子在北城大学读书,我平时在部队里,麻烦大家替我照看一下了。”他这样说是因为房管所和街道办就在一个办公室里,而这个年头大家确实会多关照一点军属。
果然街道办的张姐立马上前来和他们寒暄,“军人同志啊。您放心,我们街道一定会替你们照看军属的,你们放心工作,后勤有我们。”
“谢谢。”韩宥真心道谢。之后又去旁边供销社买了一包奶糖回到这里散了,也算是再次加深了街道里的人对祝熙语的印象。
回到两人的新家,祝熙语回身抱住韩宥,“谢谢。”她其实一直是很被动社交的人,她擅长社交但不热爱社交,韩宥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我只恨不得做更多。”韩宥亲亲她的发顶,“正屋还是中间做客厅,东边阳光好给你做书房,你来看看还缺什么,等后天我来安置。”大多数家具都有且都是很多年的实木,祝熙语很喜欢,便只按照自己的生活习惯重新挪了下位置就不准备再动。
“浴缸换一个吧。”韩宥从卫生间出来,“还有马桶,都换掉。”
祝熙语非常认可他这个安排,“一定要,和家里的差不多就可以了。”
“好。”韩宥又把其他房间巡视了一圈,“工程量不大,我在北城这几天应该能弄完。”
“我这几天都回来这边住。”祝熙语倚在他身边,“所以你先把主卧床收拾出来。”从这里也能看出来她其实也很舍不得韩宥,“天这么冷,你也别下厨了,我们一起吃食堂。”
“嗯。”韩宥默默听着,没再说什么一定会早点调过来的话,但彼此都清楚他们会一直为早日重逢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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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七,北城大学一大早就热闹了起来,从千军万马中闯出来的来自各地的年轻人带着对新生活的期待一齐到了这里。这里是华国最高学府,也是他们人生的新节点。
学校里组织了一群高年级的学生负责迎接新生,正对大门的院子里摆放着一张张桌子,旁边用纸板写着学院的名字。作为北城大学著名的文学院,文学院的位置很靠中间,桌子上还垒了一沓厚厚的书。
“今天好冷,早知道在宿舍睡觉了。”纸牌旁站着一个男青年,明明是初春却已经换下了棉袄。
“让你不穿棉袄耍帅。”他旁边是个俏丽姑娘,“你还打发胶,孙峻明你休想霍霍学妹,我会盯着你的。”
“谁耍帅了?我这是注意形象。”孙峻明不肯承认,“王梦函你别污蔑我。”
“别吵了,注意文院形象。”桌子中间坐着一个看起来二十六七的男青年,他一发话其他人都安静了下来,足以见得他是这群人里最有话语权的一个。事实也是如此,他是中文系大三的学长宋岩风,北城本地人,非常擅长组织活动,文院许多学生活动都是他领头的。
“一个漂亮的都没有。”即使被压制了,孙峻明还是没忍住小声嘟囔,“真冷啊。”说完他虚起眼睛往校门口张望,在心里默念,漂亮学妹、漂亮学妹
念着念着,真的来了,但孙峻明早就忘了自己在宿舍的豪言壮志,将手里的书递给他千辛万苦祈祷来的学妹,“学妹,这是文院今年的开学礼物,咱们老师的文集。”
“谢谢。”祝熙语抬眼看了眼手都冻红了的男青年,“表我填完了,还有其他事需要做吗?”
“没了,晚上八点思远楼302室开会。”宋岩风回答,“宿舍区在东南角,这是学校简易地图。”
“谢谢。”这次是韩宥接过的,他将两个行李箱换到同一只手上,接过地图看了一眼很快就确定了宿舍的方位。
“那男的好拽。”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孙峻明有些不甘,“这么漂亮的学妹,看起来很年轻,应该是她哥哥吧?”
“就算是哥哥孙峻明你也是痴心妄想。”王梦函很厌恶孙峻明的轻浮,“你别看见个漂亮姑娘就流口水好吗?真丢人,人家对象看了你好几眼。”
“谁说是对象的。”孙峻明还想挣扎,却听见了宋岩风的声音,“她可没有哥哥。”
宋岩风收回视线,打破舍友的幻想,“我们学校从初中起就名气很大的校花,祝熙语。前几年下乡了,听说现在孩子都三岁了。”
“重名吧。”孙峻明不信,“不然她怎么可能不认识宋哥你啊,而且她看着哪里像三个孩子的妈。”
“是三岁不是三个。我原来也以为是重名。”宋岩风低头看了眼被圈起来的名字,“不认识我很正常啊,你宋哥我在她的追求者里可排不上号。”
“谁啊?谁啊?”去打水的另外两个男生回来,听见他们的讨论插话,“我们认识吗?”年轻男女对这话总话题总是很感兴趣的。
“谢川尧。”随着这个名字吐出宋岩风明显听见了好几个人倒吸气的声音,他轻笑出声,“不信啊?”
“不是不信,就是想不通。”孙峻明想起刚刚那个男人,“所以她丈夫很厉害吗?谢川尧的家世”
“嗯。”宋岩风起身,“但我不告诉你们。”他还是很有分寸的,说说闲话可以,但祝熙语的作者身份和韩宥的来历即使他清楚,也不该从他的嘴里传出去。无视身后的哀嚎,宋岩风将钢笔装进口袋离开了。
这边,韩宥很顺利就找到了宿舍楼,祝熙语分到了二楼。在宿管那里登记过后,祝熙语领到了房间钥匙。宿舍门是开着的,里面已经有了两个姑娘,这层楼是逢单四人间逢双六人间,祝熙语是203。
“你们好,我是祝熙语。”祝熙语轻轻敲了敲门,背对着门的两个姑娘都回了头,也和祝熙语做了自我介绍。脸圆圆的矮个姑娘人如其名叫陈圆圆,是北城这届高中应届生,住在祝熙语上铺。另一个年龄大些,是下乡知青郭巧,三人是一个专业。
祝熙语不知道怎么说自己的身份,便只是介绍了韩宥,“这是我丈夫,韩宥。”三人交谈的时候韩宥已经开始收拾起了床铺,陈圆圆和郭巧看了好几眼。
闻言郭巧温温柔柔笑了,“我就猜到是你对象,你们看起来很般配。”
“我以为是哥哥呢。”陈圆圆有些惊讶,“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
“我儿子都三岁了。”祝熙语又扔下一个重磅炸弹,待会儿收拾好韩明胜和韩嘉珩会来,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韩明胜没来是忙着收拾院子呢,韩嘉珩也在探索新家。
“真看不出来。”郭巧也惊讶了,“你看着不像生产过,不过真巧,我女儿也马上三岁了。”说完意识到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便也没继续说,只看着祝熙语和韩宥忙前忙后。
等两人出去买东西的时候,陈圆圆已经忍不住了,“熙语和她对象都好看,只是不知道她对象是干啥的,看着年龄好像比我们大一点,气势好足啊,比我们厂长看着还吓人。”
“不知道。”郭巧觉得这样讨论新认识的舍友不是很好,“我有点饿了,你要一起去打饭吗?”
“去。”陈圆圆拿起饭盒,挽上郭巧的胳膊,根本没察觉对方瞬间的僵硬,“早知道我也让我爸妈送了,我怕别人说我不独立,刚刚可累死我了。”
郭巧垂下眸子,她的丈夫还在插队,娘家人早就没了联系,大家要么有人送,要么是拒绝了家里人,而她,是没有选择的一个人。
下楼时两人正好遇见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姑娘,很标志的美人长相,体态婀娜,走起路来非常好看。陈圆圆压低声音,“我们真的是文院吗?感觉来了电影学院。唉,我妈还说让我在学校找对象呢,我这哪比得过啊。”
“你也很可爱。”郭巧失笑,“况且我们学校人多着呢,等开学了你多留意,肯定能行。”
陈圆圆眼睛发亮,“要是有熙语姐对象一半好看就行,我就想找个好看的。”
郭巧张张嘴,想劝两句却觉得逾矩了,便只是问,“你待会儿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