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澹台言将掉出眼眶的眼球塞了回去, 尴尬地假装咳了两声,一用力嘴角马上向两边裂开了一条缝,身上的玄衣似有所感, 上面慢慢浮现出一层红光, 苏明道见状连忙将他拉到怀里, 细长的手臂搭在了他的肩上。
“阿言,别怕, 再过不久我就保管你的身体就跟活人一般……”
“什么……你别推我啊, 我的骨头真的会散架的。”
这么腻歪的场景已经很久没有看到, 现在再次重现, 越无潮只觉得眼睛疼得厉害,一个是平日正经的师兄, 一个是人难看说话难听的死鬼,两人凑在一块儿耳语倒也没什么, 偏偏还让他听到了。
往后都分不开的两只鬼还差这么一时半会儿不成?
他不耐烦地扫扫尾巴, 将手里的白之翎扔到一边, 身后随时注意蛇尾巴的徒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尾巴尖,恭敬地抱到怀里,两只手悄悄摸来摸去, 他能明显地感受到徒弟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白之翎趴在地上正等着他的主人将他抱起,结果这小子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扭头去看那个魔头,略带歉意的眼神一闪而过,把他气得浑身炸毛。
臭小鬼,缔结契约时说要爱他对他好, 结果见他遭了难不帮忙就算了,也不上来捧他回去, 他碰上这师徒俩真是倒大霉了。早知如此,他连山大王都不当了,就应该一直睡大觉,什么机缘都轮不上。
和李存青结契虽说有魔头威胁他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冥冥之中所得的天道暗示,让他总是觉得自己跟臭小鬼有点缘分,最后总是走不掉。
趁着其他人和鬼不注意,白之翎憋住想要啼叫的欲望,狼狈地蹿到到李存青身后,盯准了腰间的储物袋就要溜回去。
咦,这小鬼身上的灵力怎么一直徘徊在腹部?
一条红色的小蛇闪过视线,又消失在李存青脚边的小草丛里,他的注意力被转移,调转方向跟了上去,只见半截蛇尾巴垂落在离魂花上,他半蹲下来想要抓住这个鬼鬼祟祟的东西,但一只强有力的手将他抱了起来。
“小白快回去,若是让师尊看到了你又该遭殃了。”
算了,关他屁事。
盯着闹脾气的灵宠爬回了储物袋,李存青刚松开的眉头又皱成一团,他放下怀里的胖蛇尾巴,两手背到身后偷偷擦了擦上面的汗。
心里藏了太多的事,胸口此时有些堵得发疼,只有靠近师尊一点才能好受些,但这也缓解不了他的紧张。他不敢欺骗师尊,可是他现在正在谋划着大逆不道的事,若是让师尊知道了,依师尊的性格,他也许会彻底惹怒师尊。
终究是不擅长欺骗,光是一想要如何去做便觉心慌,冷汗汗湿了全身,他又将那截蛇尾巴抱起来,不安地抚摸着蛇鳞。
腹中的小东西突然动了起来,李存青分神摸了摸,总觉得不太对劲,那孩子仿佛是、是一颗蛋,在里面转来转去。混乱的思绪最终还是没有让他有余力去细细观察,他望向师尊的背影,试图找到更多让自己安心的理由。
越无潮察觉到了身后人灼人的目光,尾巴忍不住逮着那人怼了回去,砸到地上后马上扫来扫去,跟逗弄小猫小狗一样吸引徒弟的目光。
“师兄,你似乎早就知道了?”
第82章 可看可不看
澹台言忽然不好意思地背起手在原地走了两圈, 似乎在躲避他的打量,因着身体与魂魄还不适应,走路时两腿僵硬无法弯曲, 只能一蹦一蹦的, 看起来有些好笑。
见此情景, 越无潮两眼微眯,探究的目光随意扫了一遍。其实他和这个师兄同门几百年, 被发现也并非没有可能, 让他感到不解的是, 他的便宜师尊和师兄明明就知道他的真身为蛇, 应是妖族,竟然能沉得住气连他都骗过了。
他那个便宜师尊, 曾亲手斩杀了混入宗门拜到他座下的妖族弟子,尽管那个弟子已经努力去做一个人。那是他的第一个徒弟, 当真狠心偏激。
沉默了一阵儿, 澹台言无奈笑出了声, 点点头回答了他的话,“师弟说的没错,师兄我早就知道师弟的真身了,只是师尊叮嘱过, 我便没有多加询问。”
以前也曾害怕,后来连他自己都差点忘了。
越无潮第一次迎雷劫还特地下山躲起来,可惜年纪尚小,藏不住劫云中的妖异,又被雷劈回原形疼得满地打滚, 险些渡劫失败,那时云相子牵着他的手就在一边看着。
“为人还是为妖, 皆由你的无潮师弟决定,阿言,你等一等,等他亲口告诉你,不要过早惊扰了他。”
“人或是妖,都不过是天道掌控下的蝼蚁,命数也不能自己改变,如果有个命相不在此方世界的人出现……”
他和这个脾气略为奇特的师弟同门多年,师兄弟情谊渐渐掺杂了算计,他知道他修为乃宗门之最,在宗门大能都陨落后,重担落在了师弟身上。
当上掌门不久,那些不安分的宗门就来了两位大乘期修士求斗法,他选择了让师弟越级挑战,自己却躲在了宗主主座上,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在比试台上逐渐折断,鲜血一股一股往外涌。
从不服输的师弟最终赢了,也凭此战闻名修真界,但他永远不会忘记他倒在血泊中气息微弱的模样。师弟会怨恨他吗?
从此事以后,师弟行事越发嚣张,他却一一顺从了。要说他对这个师弟这么好甚至有些溺爱,是因为惧怕,不如说是愧疚,是想借着师弟顶住宗门,师尊陨落后,师弟便成了他心中的依靠。
长阳宗被袭,他拼尽全力也无法阻止这场宛如天道刻意降下的局,濒死的前一刻,他还在哀求师弟赶回,万幸的是,师弟留下的分魂护下了其他弟子。
他这个掌门,当真无用,连让同门安心修炼都做不到。
羞愧之中,澹台言只觉魂魄疼痛,仿佛要再次被撕裂一般,苏明道瞥见自己的道侣魂魄隐隐有破碎之势,顿时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掏出一把定魂针钉入。
“师弟,是师兄无能。”死去的那一瞬间,他才敢去回忆这些事。
越无潮收回尾巴,疑惑地挑挑眉,他不懂澹台言为何会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声音哀戚。
只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他大概明白了。在那么两三百年前,发现回不去后,自己闲得无聊,大概也有赌气的成分,宗门迎来两个不怀好意的大乘期修士,他随便拿了把剑就上前迎战,打斗间一剑挑动长阳宗护山大阵,结果险些死了也没有改变现状,自己还白白遭了罪,系统被他惩罚至自闭。
这件事并不是什么需要去刻意记住的,他回忆起来都记不大清,也就只有澹台言朝他磕头道谢的画面还清晰些,若是便宜师尊还活着,他免不了挨一顿教训。澹台言想让他挡在长阳宗前面的心思他一直都清楚,这不是什么值得他放在心上的事,所以他也从来不计较。
身边跟着一个总是乱想些歪事的李存青就已经足够烦心,越无潮也没有精力再去跟他的宗主师兄解释什么。
第83章 有一腿吗
来找澹台言也不是想叙旧谈同门情谊, 越无潮敷衍地摆摆手,“师兄,借一步说话。”
眼中猩红彻底融入幽黑眸光中,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眉心的莲花印, 面上竟多了几分严肃, 澹台言见师弟突然这么正经,不免有些担忧, 他挣脱苏明道的手走向他。
淡淡的金光自脚下生出, 将师兄弟二人包裹住, 苏明道眼睁睁看着道侣和讨厌的人一起离开, 忍不住气得边跺脚边咒骂。
扭过身却见一脸慌乱无措的李存青紧握着剑来回踱步,不知在纠结什么。
“哟, 大师兄是在找师尊吗?他好像不要你了,连句叮嘱都没有就跑。”
调笑的声音还没消失, 剑光一闪, 视线再次恢复时, 苏明道发现自己已经被串在一把通体血色的长剑上并已经被提溜到河边,剑的主人则板着脸一言不发。藏在水中的游魂见有鬼要投河,便纷纷浮出水面伸手,长长的黑色指甲上黑气一股一股飘出。
鬼吃鬼再常见不过, 纵使他在鬼界处处留名,结识了很多承诺不会吃他的鬼,但也不能保证在这种偏僻的地方还能无事。
他马上求饶了。
“小师侄,别生气了好不好,我是开玩笑的, 你也看到,你师尊只是暂时躲起来跟你师伯说悄悄话了, 你……”
剩下的话苏明道说不出来了,他盯着李存青的脸,眼睛越睁越大最后干脆掉出来,突然出现的阴风将被提到半空的他吹得荡来荡去,过了好久他才将眼睛收了回去。奇怪,这个小师侄眉心怎么会突然多了一枚莲花印,和越无潮那厮一样,只不过这枚是血红的……
他眯着眼睛又将师侄打量了一通,这才发现师侄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知何时变得混浊无光,血色在瞳仁中若隐若现,二人忽地对上视线,杀气顿现。
坏了,这分明是入了魔障了!越无潮这厮难道没有管过自己的徒弟,怎么会纵容徒弟被心魔影响这么深?
呜呜——
遍野的离魂花开得越来越艳,周围都泛起一层红光,鬼哭声应时出现,凄厉悲凉,倒也衬了现下一人一鬼对峙的场景。
“小师侄,快醒过来!”
昏暗的天,青光渐亮,所及之处皆是令人发寒的绿,从云间飞落的流水重重往下砸,然而此地却一直安静得过分,水无声地流向远处。
渡魂川里的水便是从此处开始。
这里实在是安静,澹台言负手而立,看着自己师弟的背影率先打破了沉默,“师弟,你……”
“师兄,听闻你独创了一门术法,可以逆天回溯,斩破过往,不知道现在可是精通了?”越无潮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目的,转回身的瞬间就笑弯了眼。
这不是在示好,澹台言知道自己的师弟只是看在二人关系的份上客气一下,若是什么不认识的人,他这个师弟便会直接动手,直到拿到想要的东西。
只是,师弟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好像也正常,无潮师弟自小想要知道什么事,最迟也只到第二日就全部摸清了,虽然他很好奇,但是从不敢多问。
“我确实有这么个术法。”澹台言点点头,随即又在僵硬的脸上挤出了忧虑的神情,“此术名为溯洄术,年少时偶然所感,师兄我每一次修为突破都会感悟更多,后来拼拼凑凑写下了其法诀。不瞒你说,师兄我天资愚钝,始终无法圆了最后的那段法诀。”
“回溯过往,乃是逆天而为,加之它有所缺陷,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反噬自己,所以——师弟,你若是想学,能不能、能不能先等等师兄?”等师兄把它补全了。
这种术法修真界无人知晓,哪日真成了,也许会引起新的事端,他在尝试溯洄术时,也在害怕引来不怀好意之人,自己要是因为这么个东西害了师弟,怕是会痛苦不已。
这番话里带着担忧,越无潮知道,依澹台言的性子,没有成功的术法是不能交给任何人的,生怕害了谁。但他也不是非要完成的溯洄术,哪怕是个半成品他也要了。
这么想着,他挑眉示意自己的宗主师兄,“这么说师兄就是用过这溯洄术了,只是还有缺陷啊……不过不要紧,我要学,师兄快快教我。”
用是用过,长阳宗出事时,他就是靠着这溯洄术夺得了反杀其中一个大能的机会,可、可是……澹台言长叹一口气,他忘了自己现在是个死人,这么一愁四周都升起了浓重的怨气,并冲着在场的活人逼近。
越无潮挥袖将其驱散,随后又紧紧盯着面前这个有些佝偻着背的师兄,“不必多言,师兄若是还信师弟我,就传授一二吧。”
终是扛不住师弟的目光落到身上,澹台言艰难地点点头,他屈指按在他眉心,随着一阵低语,法诀尽数融入另一具身体里,因着受了现在这个体质的影响,还送进了些鬼气,在轻柔的法诀中混着刺骨的寒,激得眉心莲花印染上了一层淡红。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澹台言这才收回了手,越无潮正好缓解了不适感,他还没好好去试一试法诀,系统的声音就猛然炸出。
“宿主,主角状态不对啊,他的各项数值都有较大波动!”
系统在识海里记得到处蹿,已是十分慌乱,他听闻此言也忍不住蹙眉,“数值?难道还有主角气运的事?”
“有有有,主角的气运值刚才都跌得比宿主你还低了,不过很快又回去了,可是人家好害怕,气运值第一次降这么低,主角是不是要完蛋了?”
“闭嘴。”
见师弟突然变了脸,澹台言也紧张起来,“师弟,你怎么了?”
确认了李存青还在原地好好呆着,小命好的不能再好,越无潮没有马上赶回去。表情柔和下来的同时,眼底浮起狡黠的笑,他摊开一只手并勾了勾,“师兄,我还想要你给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定海剑。”
宗门至宝自己一直保管着,只是现在宗门也用不上这个镇宗之宝了,给自己师弟用倒也没什么,师弟配这把剑简直绰绰有余。只是剑和修士也是要看合不合适的。
澹台言不解地看着面前那只手,“可以倒是可以,可是,虽说定海剑也算是仙器,但是它本是上古修士为了救生而铸,只适合大善柔心者,师弟你所修心法乃是暴烈,并不适合此剑,不知你是要送给何人?”
“给它命定的主人。”
空虚感笼罩全身,接着就是寒冷,握剑的手跟着身体一起打冷颤发着抖,李存青下意识想要寻求师尊的触碰,但视线里根本找不到师尊。明明师尊只是与宗主秘谈,他却控制不住地心慌,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要强迫自己接受师尊的离开。让师尊和自己永远不分开,明明不难的。
狠厉的目光扫到身上,苏明道顿时毛骨悚然,他不敢再跟他玩下去,现在小师侄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垂落在身侧的手倏地勾爪抓向握剑的人,在剑尖后刺时迅速化为黑气冲向地上的离魂花。他就说嘛,越无潮这厮是养不出乖孩子的。
鬼界终究还是鬼的地盘,一只鬼随着鬼气藏起来,修士就难寻了,这里哪哪都是滔天的鬼气,又如何找到特别的气息。
李存青站在原地警惕地盯着河畔上挤成一团的离魂花,手中剑跃跃欲试,他还有些迷茫,还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才能抓到那个讲话难听的鬼。
是附身在花花草草上了吗?
迟钝的神经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一只冰凉的手落在面前,将他的眼睛完全遮住,熟悉的气息争先恐后钻进他的身体里,整个脊背顿时发麻,一切痛苦都被压下,只能感受到足够的刺激感。
“师尊,您、您回来了。”
徒弟哑声询问着,紧绷的背还在小幅度地颤,越无潮见这个又可怜又好笑的模样,便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已经离不开为师了吗?为师不过暂时离开一会儿就陷入魔障中,没断奶的孩子都没你黏人,也没你这么胆小。”
都被心魔影响了,结果还是像只没爪的猫,只会张牙舞爪吓唬人,苏明道那个鬼东西毫发无损实在是可惜了。
李存青点点头,但又摇了摇头。不是孩子的黏人,是徒弟对师尊……不对,也不是师徒之间的,是一种让人愉悦又让人痛苦的感觉,要跟在师尊身边才不用为它所困。
掌心有些烫,越无潮的手再次痒了起来,他收回手十指互相揉捏,企图缓解这种不适,并没有注意到李存青眉心的莲花印褪去红色,恢复回了最初的模样。
手腕忽然被牵住,原是李存青低着头已经转过身,他握着自己的手不知在想什么。越无潮察觉到徒弟已经恢复了意识,狐狸一样的坏心又开始躁动,弯着眼睛就将人一把揽进怀中,置于后心的手缓缓注入灵力,绷直的背渐渐松了下来。
在一旁看见这一幕的澹台言神色一凛,他总觉得这一幕不太对劲,但是又一时不知道哪里不对。
幸好他身边还有一个道侣。
“阿言,他们师徒俩是不是有一腿啊?”
第84章 生死咒……
此言一出, 澹台言青白的脸上顿时浮起淡淡的怒意,他鲜少与道侣生气,现在却是一巴掌捂到了苏明道嘴上。
“不可乱语。”
师徒之间最忌讳乱生私情, 违背伦理, 师尊与他们师兄弟讲学时还特地提了一嘴, 叮嘱他们将来收徒时要正己身,束徒心, 万万不可坏了礼法道德。
若是师徒俩真的逾矩了, 那为师者必定是有罪的, 徒弟为小辈可以谅解, 可当师尊的就没办法逃脱众人的谴责了,他的师弟不会……师弟平日随心所欲,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站在不远处的师徒俩一个垂首不敢言,一个在训斥徒弟, 他的好师弟说话间还抬手为师侄捋额发, 笑的眉眼弯弯, 没有一点训徒弟的样子。
想到这些,澹台言原只是感觉不对劲,现在却越看越觉得自己师弟和师侄好像真的有些亲密过了头,两人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奇怪。
他神色复杂地扭过头, 和苏明道对上视线,“我是不是多疑了?”
“唔……不是,他们肯定就是你想的那样。”
好不容易挣脱束缚的苏明道还没往后退两步,道侣的一巴掌就拍到了他的嘴上,身体顿时化为一团黑气。
看来澹台言真的慌乱了, 竟然对自己下重手!他早说了越无潮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还不信。
这边的动静越无潮都看在眼里, 见他们有了应有的表现,这才收回了手。他怕是真的疯了,想着将他们师徒二人之间的暧昧关系告诉澹台言,又顾及到为人古板的徒弟和师兄,他还要拐个弯。
其实这种没名没分的关系不说也罢,但他觉得自己还是要在离开前留下一些对李存青有利的东西,算是奖励他与自己厮混的日子里表现乖巧。
他确实是疯了,竟然还会替一个书中人考虑未来考虑利益。
想着想着,越无潮扭过身背对着身后那两只鬼,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笑,恰好李存青也在这时抬起头,空洞的眼睛里阴霾迅速散去,熟悉的依恋和仰慕透过那双干净的眼睛传到他眼中。
“师……”
李存青话未说完,越无潮就忽地板了脸,他微眯眼眸,掐着他的下巴逼迫他与自己对视。
方才他看到,徒弟眼睛里藏着令他都忌惮的魔性,那心魔比他预估的还要危险,现在还隐隐有失控的趋势,这小子的魔障他要亲自帮着解了,毕竟这东西可能有他的一份功劳。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这种事。
“既然为师的事解决完了,那么该算一算账了吧,李存青?”他顿了顿,面露不虞,“比如跟为师解释一下这些年你究竟是如何修炼的,又比如——木玲玲的蛊毒?”
背着师尊走歪路本就心虚,现在被发现了,李存青的脸唰地一下煞白了,他别开眼睛,两只扒在他手腕上的手也背到了身后,紧张地攥着衣服。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太过激动了,腹部及时疼了起来,连后腰也被波及,他有些受不住,弓着身想要下蹲。
“疼,师尊……”
看着那张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越无潮也顺势给了这个脑子用在不正经地方的徒弟台阶下,揽着他的腰一起坐在地上。
不用多言,师徒二人便默契的一个割血一个喝血,澹台言见到这个场景,忍不住想上前询问,苏明道却一把将他拽走,嘴里还念叨着“少管闲事”“他用不着咱们”之类的话,看起来像是落荒而逃。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徒弟的脸色才恢复红润,越无潮任凭自己的右臂被徒弟抱着,他从芥子空间取出一枚暗红色的丹药,掐住已经有些意识不清的家伙硬塞进嘴。
“师尊,这是什么药?”
闻言,他轻笑道:“催产药。”
正好这两天也可以把那个小东西取出来了,这药能把它毒晕几天,省得捣乱。
此话一出,昏昏欲睡的李存青顿时清醒,他侧过头剧烈咳嗽起来,脖子和耳朵红的仿佛要滴血。
等到身边人平静下来,越无潮忽地站起了身,周围的离魂花红艳艳的,在昏暗中蒙上了一层红光,和他的外袍莫名相衬。
系统看着屏幕上那双充满柔情与依恋的眼睛,悄悄地给自己送了一个心碎的表情。它觉得主角完蛋了,宿主也完蛋了。
呜呜呜它就知道会这样,主角和宿主为什么总是会这样。宿主想回家,而男主只要在这里就是天之骄子,天道恩宠,他们还有不一样的感情,按照经验来看,分开了肯定会很难过的。它去问主系统,主系统还不接收它的信息,这可如何是好啊……
“为师要闭关两天,你这两天就守在为师身边吧。”
师尊突然说了话,李存青回过神连声应好,随即又低下了头,胸腔里的那颗心开始疯狂跳动,一种模糊但又坚定的想法再次从心底升起,可他面对师尊总是会心虚,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能隐藏好自己的想法。
不能被师尊发现了。
殊不知他最敬爱的师尊早已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越无潮轻捻指尖,细密的蛇鳞时隐时现,坐在地上的徒弟映在眼中,他好奇地歪着头,默默猜测他骗自己的事。
会是什么呢?
——
红色的大灯笼挂满街道,坐落在街道最繁华地段的破旧客栈也不得不跟着挂了两个,但崭新的灯笼和客栈那斑驳的墙以及枯朽的门框看起来十分违和,多了几分凄凉。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客栈里突然来了很多鬼修,把掌柜和两个跟班忙得险些散架。好在忙了几个时辰后终于没什么鬼修再来。
鬼修比普通的鬼怪有钱,他们又能够自由出入鬼界,做鬼修的生意没有哪个鬼是不开心的。三个瘦小的白骨架子躲在角落里乐呵呵地聊着天,谈到楼上那两位贵客,他们忽然一齐抬头。
楼上的木板金光若隐若现,不属于鬼界的气息自贵客屋子里往外钻,其中夹杂的威慑力让他们三个鬼都有些恐惧。
他们根本不是鬼!
鬼怪们的想法“贵客”们并不知道,他们有人在烦恼,有人在好奇。
宽阔的屋子里,一切都藏在黑暗中。趴在床上软垫的黑蛇睡得很香,半截蛇信子还咬在嘴边,手臂粗细的身体盘成一团,看起来可爱且无辜。
李存青半跪在床边,手忙脚乱地在黑蛇身上乱摸,甚至还抬起了短胖的蛇尾巴摩挲,待指尖触碰到一样奇怪的东西,他心慌的厉害,但还是咬牙摸那东西,见手中又多了一块蛇皮,他再也受不了害怕地蹲下掐住自己的手,过了一会儿才爬起来凑到黑蛇身边继续动作。
越无潮被摸得全身发痒发热,尾巴险些控制不住缠上人,从两个时辰前这小子就站在他床前一动不动,中间还捧着肚子几次弓腰靠近,脸上的隐忍和痛苦险些让他以为自己做了什么负心事。
那两只烫人的手徘徊在了他命门上,这让他隐隐约约猜到了李存青的目的,心中好奇更甚。他还想看看这个突然胆大的家伙接下来要做的事,又担心直接睁眼会把人吓成鹌鹑,便顺从地扭了一下尾巴变回人形,转而在他在识海里看起来。
面对一眨眼就变回人形的师尊,李存青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直到楼下传来一声巨响,他猛地将手从师尊腹上收回,再次萌生了退意。师尊的腿还垂在床边,盯着看了一小会儿,见人还没醒,他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回床榻上,自己则半跪在地,似乎在做什么抉择,惨白的脸上纠结与痛苦几乎要将他压垮。
师尊闭关修炼,疲惫之下陷入沉睡,而他却还给师尊下药并打算趁人之危,已经算不上是个好徒弟了。
心中愧疚难安,身体如同被千蚁万蚁啃食,煎熬万分。
这间屋子太过安静,连窗都没有,装睡的越无潮渐渐没了耐心,皱着眉头正要抬手将人拉下,李存青似乎是下定决心了,他忽然重重嗑了三个头,然后手脚并用迅速爬上床。他抖着手伸向自己师尊的腰封,刚脱下外袍他就不得不歪过头。
待缓过来才发觉自己直接坐在师尊腹上,他连忙起身坐到一边盯着自己师尊看,以此安抚自己的慌乱不安的心。那张妖异的脸在沉睡后终于有了远离尘世的味道,而他们双修多次他也未曾有机会看到。去亵渎师长是李存青从不敢想的事,他甚至是厌恶的,就算是与师尊双修,他都不敢如此大胆。
师尊,是徒儿强求于你。
可是……只要他将生死咒刻印在自己和师尊的魂魄上,那么,从今往后他们就再也不用分开了,他可以和师尊同生共死,他可以和师尊走遍天涯海角。自从习剑修炼,那些咒术阵法他就不怎么学了,本就无天赋,这生死咒已是他拼尽一切习得的咒术。
两张符纸从地上的储物袋晃晃悠悠钻出,飘至半空倏地自燃起来,幽蓝的火焰越来越大,最后索性烧了整个屋子,床上人双手掐诀,火焰退去,留下了一层淡蓝色的结界在运转,将所有声音与气息都拦在了房中。
往下压时不受控制的感觉传遍全身,越无潮爽得头皮发麻,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将尾巴放出来,他的腿上、腰间和右脸现出了黑亮的蛇鳞,眉心银白莲花印也浮上了一层淡粉色,若是此时睁了眼,徒弟就能看见他眼里柔软下来的情意。
他之前还是太惯着李存青了,没想到这小子比他想象的要热情,就是太蠢了折腾了好久。
一直停在他胸膛上的那只手很烫,指尖凝聚灵力一刻也不停歇,划过之处留下了一条条暗红符文线条,这种麻痒疼痛让人呼吸破碎,总是喘不上气。
趁着俯视者失神的瞬间,他舔舔唇往后挪了一下。他猜他要被逼哭了。在令人发疯的颤抖中,李存青忽然小声喊了一句“师尊”,本来放在他身上画符的手指尖猛地一扣,疼痛暂时盖住了那一块皮肤的痒意。
轻柔温润的灵力融入那极为强悍猛的灵府中,连神识也被顾及到,一顿乱窜后化为蛇形盘踞在识海中摆动身体,他感受着魂魄被人触碰的刺激。
这种熟悉的功法运转余韵让刚脱离情动的越无潮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这部双修功法的最后一层名“生死不弃”,也算是帮那些许下生死誓的恩爱眷侣践行同生共死的情话。他当时只想蹭一蹭气运,并不想做到这一步,所以他主导时从不将一整部功法完成。这小子也没有学到最后,究竟如何学得?
若是自己感悟,那还真是——天赋异禀。
李存青眼中逐渐恢复清明,但他的思绪已经越来越乱,并没有发现刚才越无潮使的坏,只当自己没做好,咒没刻印完,但现在……视线扫过师尊妖精似的脸,他慌忙护着肚子从地上的储物袋里抽出一根白色带子。待视线被遮住,他又起身想去拿外袍,奇怪的感觉自腰后蔓延开,垂首拉开眼睛上的带子却瞧见衣角湿了。
视线再次被藏起,是以他没有看到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睛已经变成了充满欲望的竖瞳。
越无潮经这么一遭,蜕皮的欲望彻底被挑起,他摸了摸自己的眉心,瞬间化为蛇形,被蛇尾巴按着半个身子都掉下床的徒弟下意识攀住他的尾巴,手指一齐钻进蛇鳞缝隙之间。
第二次蜕皮虽然没有第一次那么敏感和疯狂,但也算不上是轻松,蛇皮蜕下的过程较为缓慢,不应期也很磨人,越无潮还要顾及那颗蛇蛋,对徒弟说咬也不能咬,牙痒了只能咬住自己的尾巴来回磨,缠人也不能缠太紧,实在是麻烦。
……
堆叠在地上的蛇皮忽地燃起火焰,连带着掉在旁边的几枚黑亮的蛇鳞也被火光吞没。
门外又来了一群鬼修,吵吵嚷嚷的,应是被客栈的布局迷晕了方向,有个尖锐的男声最为突出,他不停地抱怨着,从门口经过了几次。外面下着薄薄的雪,不知是哪个厉鬼含着冤来了鬼界,就连在此地多年的掌柜啧啧称奇。
床榻上抱着肚子的人在睡梦中也依旧紧皱着眉头,越无潮尝试了几次都没能从他手中抠出自己蛇形七寸附近的鳞片,干脆放弃了,他将自己的外袍披在他身上。
正掐着徒弟的下巴欣赏脖子上的蛇缠痕,结界出现了一层涟漪,他甩了甩手,禁闭的木门顿时被打开,一条赤色小蛇快速游走到他面前。
小红偷偷瞄了一眼榻上的人,犹豫道:“尊主,幼崽现在出来是不是太早了点了……”
“蛋快碎了。”
这得了这么一句话,小红就知道了该怎么做,那么小的蛇没了壳也活不了多久,倒不如取出来想办法养。他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得了他们尊主的示意后爬上榻,亲自为这个百年难遇的男子和蛇蛋检查一番。
——北冥海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漂浮着一层浓稠的血,腥臭异常,待人细嗅后又隐隐能闻到其中的异香,摄人心魂。
狞鬼蹲下身将手放入水中,再拿起时,掌心多了一块黑色鳞片一样的东西,比人脸还大,边缘透明锋利,上面雄浑的龙息还未散尽,俨然就是一片龙鳞。
他盯着手中的龙鳞看了一会儿,取出一块布巾仔细擦拭着鳞片上的血迹,“陆宇那个小子跑哪去了?”
“应该是去找他那个死了不知道几百年的相好去了吧。”金长光心不在焉地说着,他搂着衣服松松垮垮的陆明研,一副恨不得马上就回老巢与怀中人温存的样子。
从狞鬼过来到现在,他的视线一直钉在陆明研身上,陆明研的脑袋虽然安回去了,脖子上的痕迹却一直去不掉,人也彻彻底底成了一句听话的傀儡。他现在还挺想感谢那个姓李的小鬼的,多亏了他,自己才能抱得美人归,还找到了新的玩法。
狞鬼厌恶地瞪了他一眼,过了半晌没忍住还是带着怒气开了口,“哼!这种东西都能当上魔界之主,老夫还是高看他了。”
正说着,海面的浪却越起越高,两人停止了所有动作,同时抬头看着天上积聚的黑云,毫无预兆的,黑色巨龙破水而出,直冲于云中翻滚。
第85章 问情
“拜见尊上。”
几人连忙行了礼, 周身升起的可怖威压足以让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这位尊上此时正怒气冲天。
这天地间人族终究还是太弱小,就算被贬谪入人间受罚的孽龙已经被削去大半力量,就仅仅是凭着天赋的傲气也能将他们压制下来, 整个魔界无一人敢不从, 人族对他无可奈何甚至是恐惧。
在黑云中翻滚了几圈才往回飞的敖翼在接近海面时摆过身体重重甩尾, 晃眼间,整个北冥海现出一道长近百里的深沟, 海水不停地往里灌, 腥臭的气味挟着水汽扑上海岸, 耳边也只剩隆隆作响的水声。
不多时, 一道仿佛要劈开天地的龙吟自深沟中传出,盘旋在半空的黑龙化作一团黑气猛扑入沟中。
就在狞鬼和金长光面面相觑时, 一个硕大的龙头骤然出现在他们面前,龙头咧着嘴一呼一吸间喷出的气将二人险些掀倒。
“狞鬼, 你之前抓回来的小鬼叫什么名字?”黑龙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正在捋胡子的中年男子, 虽然心情不好, 但也算冷静,没有迁怒到自己的这个所谓友人。
“那人名唤李存青——不知尊上为何突然提起?”
他曾暗示过敖翼此子乃是天道偏爱,奈何这孽畜并不把李存青放在眼里,现在怎么又关注起来了……狞鬼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乱舞的龙须, 心中越发疑惑。
对于他的心思,敖翼一直都懒得猜,也不屑于猜,得到了不满意的答案,北冥海跟着他摆动的本体一起晃动, 海面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水涡。
竟然把那个什么李存青放跑了。
他大部分时间都处在长眠中,本以为只要自己在北域, 那么就无人敢再觊觎了。可是,就在不久前它从沉睡中苏醒,竟得了天道的暗示,梦中窥见有一神子将会于东灵海斩杀自己。他在北冥海这个牢笼里受着剥皮抽筋的痛,若是苏醒来就日日夜夜不停息,他本想再忍忍,忍到魔界养足精锐再冲破枷锁重回天界。
可在梦中,他就那么轻易地死在了一个凡人剑下,那张丑陋的脸如梦魇一般,把他拖入无限恐惧之中,想他好歹是天地间的霸主,怎么能死在这么个小小的东西手里。
这人平平无奇,既不是人族大能,也不是什么神仙,不过是得了天道的偏爱比寻常人多了些气运罢了。
越想越是恨意挠心,金色的瞳孔缩成了极细的一条线,冷冷地盯着自己的几个手下,“本尊近来得知,有一狂妄小儿想刺杀本尊,你们可是也有这种心思啊?”
金长光正搂着已经完全成为傀儡的陆明研动手动脚,嘴里时不时漏出一两声娇媚的叫声,听到尊主的话立马表忠心,“尊上,属下可没有这种大不敬的想法,而且属下看呐,整个魔界肯定都没有人敢背叛您。”
废话,魔界的命脉都被自己掌控了,但凡是沾点魔气的东西都不敢对他起什么坏心思。
敖翼冷笑着将几人都看了一遍,最后视线停在了自己老友身上,他晃了晃脑袋,轻声道:
“去给本尊杀了那个叫李存青的小鬼,我知道你也对他有敌意。”
——
两手无意识地抱着微凉的手臂,沉浸在梦境中的李存青忽地惊醒,他扶着额头缓缓坐起,乱成浆糊一样的脑袋里思绪渐渐恢复,他想起了自己的荒唐。几乎是瞬息之间,他攥紧衣领坐到了地上。
床榻上的人还在沉睡,胸口上衣襟松垮,隐约露出了两条发紫的红痕。可怖的记忆回扑,李存青恨不得当场自戕,自己的放荡、师尊的尾巴……不堪的记忆一幕幕在重现。
后背抽痛,他不用看也知道造成的伤口是怎么样,那是师尊留下的,蛇鳞刺入时,疼得让人崩溃。
手忙脚乱将衣服一层一层穿回,李存青平静下来,他摊开掌心才发现有一枚透着彩光的鳞片已经扎入了他的掌心肉中,在鲜血的浸润下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小心翼翼地将其收进储物袋后,他看了看被自己祸害的师尊,缓步上前,片刻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两手恭敬地为其整理衣服,指尖划过那两道红痕时,他的心酸麻又苦涩。
生死咒还是没有成功。
他舍不得,舍不得师尊被这种卑劣的东西束缚住,若是将来师尊发现了,他甚至会和师尊离得更远。怎么就狠不下心,怎么就……他求得不多,只是想常伴师尊身边。
等了许久这家伙才醒,越无潮本想观察小徒弟醒来的反应,却没料到徒弟在为自己穿衣时突然无声的流泪,滚烫的水滴在眉心,他头痛欲裂,不得不睁眼把那只徘徊在自己胸口的手扯开。
“师尊!”
越无潮的身上还带着刚醒来的慵懒感,他眯着眼睛俯视跪在地上的人。徒弟心虚太过,明明肚子就凸了一些,却突然弓身紧紧抱着,好像要护着里面的蛋,然而这只是担心被发现下意识想缩起来,他稍微看看便猜到了。
还有那双眼睛,刚刚流过泪,现在就看不到布满眼睛的血丝。
“师尊,您已睡了三日,可、可还好?”
“三日?可为师怎么记得是四日。”徒弟趴在床上不知日夜流逝的那一日正是他蜕皮的那日,那时恐怕已经睡迷糊,现在记忆似乎都不完整了。
正想继续调侃逗弄,但见到地上的人白着一张脸浑身僵硬,他将临到嘴边的话收回,正色道:“过来,到床上坐好。”
屋中无灯,但修士可如灯下一般视物,得了命令的李存青刻意封了视觉,手脚并用爬上榻时又是脚踩空又是往他胸口撞的,还没等他开口,又很快爬到一边跪坐好。
越无潮意味深长地看着正垂头丧气的徒弟,眼底悄然浮现一抹笑意。
怕自己还往自己身上凑,还会耍小心机。
藏在师尊身上的符箓还没有被发现,看来师尊还不知道,李存青松了一口气,却没看到自己师尊一副了然的模样。
“两日后,孩子就出世了。”
“可是……”
越无潮打断了他的话,两指轻轻一扯,那腰封瞬间断开,掌心隔着一层亵衣覆在装了蛇蛋的小腹上揉了揉,李存青肚子敏感,他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对徒弟的表现,他觉得有趣得紧,语气也带上了不自知的温柔,“里面这个小东西太丑了,又不是个安分的,念你孕育它不容易,为师便送你一样东西补偿吧。”
系统:啧啧啧
一不小心出了声,系统险些被吓死机,它正想在识海里找个地方躲一躲,原本盘在一边的大黑蛇忽然甩起尾巴,它就这么倒霉地被压在了蛇尾下。呜呜呜宿主难得这么别扭,它只是太激动了嘛。
这番话在系统听来是别扭的借口,在李存青听来却是戳心话,略微失焦的眼睛看不清面前的人,倒是让他不至于这么快就失态。
“徒儿不要,徒儿是自愿为师尊孕育孩子的,还请师尊不要如此。”说着,他坚定地摇摇头,语气有了不易察觉的怒意。
师尊把他当做孕育后代的工具了,他不要做这种东西,自己可以为师尊做任何事,但是师尊不能、不能对他无情。
李存青如此态度实在是太过罕见,鬼使神差的,越无潮又问了一次:
“你对为师,是不是有了不该有的情?”
这下李存青愣住了。
什么情,他对师尊有什么情?师徒之间的依恋,还有爱慕,还有……还有呢?
第86章 赠剑
眼睁睁看着徒弟蔫巴下去, 越无潮眉头轻挑,抬手替他将贴在脸颊的几缕碎发往后捋,只是如此亲密接触也没能把人从迷茫中拽出。
面前的家伙似乎是陷入了什么痛苦的回忆中, 不时纠结地摇头, 眉头拧成了一团。师徒二人同处一榻, 谁都没有出声,只有轻浅的呼吸声尚存。
心中出乎意料的平静, 看到徒弟这幅憋屈样, 越无潮没有任何气岔的感觉, 这也让他对他有了更多耐心, 再次温声道:“抬起头看着为师。”
闻言,那截原本挺直的腰又弓了些, 好像要把头埋到胸口才罢休。
不敢答不是,也不敢答是, 那就是真的有了啊……还真是麻烦, 身体动情就够了, 自己的心该收好的,他愿意使出千般万般的手段去掌控住他的身体,而那颗心太烫,他不感兴趣。
虽然已经如此坦然, 但在想到这些后他心中还是开阔了不少。
原本跪坐在身边的李存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正着身子朝自己跪拜,眼中透着雾蒙蒙的惧意,“回师尊,徒儿不知, 若是真的如此,求师尊……”不要放弃徒儿。
话毕, 他的眼神忽然又坚定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对师尊是什么爱,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想跟师尊时时刻刻不分离,只要能一直留下师尊,他愿意说尽动听的话。
越无潮对这番话不太喜欢,连带着视线里跪趴在膝边的人也遭了气,他揪住徒弟的后衣领猛地一拽,高大的身影落在面前,坐在腿上的家伙面对如此迅速的位置变换还没反应过来,撑在他胸口的两只手隔了好一会儿才嗖地一下收回。
明明是可以俯视自己的位置,但李存青却僵硬地微侧过头,缩头缩脑的模样瞧着让人无可奈何。他们正在做着最亲密的姿势,却好像是隔了道沟壑,连对视都做不到了。
沉甸甸的一柄长剑被召出,在执剑人将其握住时,一声激越的剑鸣声响重重撞在这间被布下结界的小屋子里,回荡了几次才消失。越无潮扯了扯胸口敞开的衣襟,屈指一弹,周围顿时亮如白昼,把逃避的徒弟照的不知所措,扭着头转来转去最后被迫看着自己的眼睛。
无言之中,他将剑贴到徒弟怀里,本就被长剑吸引的徒弟快速将其抱入怀中。
“师、师尊,这是……”结结巴巴的家伙紧紧抱着剑,仿佛是在抱着个宝贝,面上阴霾一扫而空,又惊又喜的好不开心。
师尊又送他东西了!
这是一柄接近仙器的长剑,剑柄近似金乌骨般光滑平整,凉意附着在上,细看又有细细碎碎的光在闪烁,剑身上贴着几层写满符文的符箓,还没有解封便已能感受到其溢出的浓厚灵气。
徒弟的反应让气氛没有了方才的紧绷,越无潮往后仰着上半身懒洋洋地抬起下巴,示意他“拆礼物”。
怀中的剑一看就是出自师尊之手,剑柄上除了一串看不懂的符文,还有一个小小的青字,抬手覆上时指尖会被被幻化成小黑蛇缠绕住。
李存青对指尖上的小蛇怜爱的紧,空出另一只手去抚摸时却被突然发怒的小家伙嗷呜一口咬住,好在除了刺痛感,并没有其它伤害,而小蛇也化作金光回了剑柄里。
在自己师尊的注视下,他抖着手将剑身上的符箓撕下,每当撕掉一张,剑中杀气和灵力便浓一分。终于,当符箓尽数撕下时,剑身也显出真身。
通体银白近玉的剑身中央镂空,里面被注入了某种暗红的血,随剑而动,他痴痴地抚过剑上符文,剑鸣再响,一人一剑心中共鸣,他划破指尖,一滴血落在剑身,很快就融入其中。
抬眼再看自己师尊时,李存青已是红了眼睛,这一回没有委屈也没有惧怕更没有耍小心机,只有眼睛也装不下的仰慕,像是原书中描写的那般模样。越无潮惊觉这家伙其实并不是爱哭的,哪怕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了挫折。
“为师将蛟龙龙鳞与大妖精血一同铸入剑中,故此剑剑性虽温良但杀气也大,正好与你心中的魔障互相磋磨,你需时刻谨记,人剑合一之时才是寻到大道了,不要再靠什么邪门歪道修炼。”说罢,越无潮的心口抽痛了一下。
少了一滴心头精血让他直到现在还会觉得心疼,自己疯的彻底,竟然为了一把破剑把这种东西也取出来。
赠剑对于一个剑修来说无异于是在明目张胆表达情意,加之李存青在这个世界的设定本就离不开剑,定海剑又被他融了重新铸成现在的这把剑,让系统放入空间重铸时还特地将时间调久了凝聚天地灵气,不管是不是主角命中既定那把剑的影响,李存青现在作为一个剑修,得了此等宝剑喜极而泣是正常的,因为师徒之间的复杂情感而泣也是正常的。
但膝上人的反应还是超出预料了。吧嗒吧嗒无声流泪的李存青忽地一手握剑一手揽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肩上黏糊糊地喊师尊,其他话也不知怎么说了,只会颠三倒四说着对他的敬语。
那个装了蛇蛋的肚子隔着一层亵衣顶在腹间,烫且坚硬,一种奇异的感觉从相触处升起,然后趁自己不备钻进了心中,越无潮的心从未如此轻松,仿佛从此以后他什么也不用去想,只需要抱住这身体就好。即使他不喜欢这种热乎乎的东西。
李存青的声音听起来有着疲惫与一丝释然,“师尊,您是世界上最好的师尊,徒儿爱您爱到离了您就活不成了。”
笨蛋,任谁得了合心意又贵重的礼物都会向送礼人表达爱意。
“好了,赶紧起来,为师要穿衣了。”
【此方世界重要角色出现严重偏差,对主角危害指数为四星,请宿主警惕】
主系统的声音伴随着警报声突然出现,越无潮不自觉弯起的眼尾顿住,他抬手抱住怀中人,缓缓收紧了这个拥抱,系统也紧跟着大喊大叫起来:
“宿主又又又要完蛋了,那条坏龙来找主角了!”
在监测中它发现主角身上出现了反派追杀倒计时,还偏偏是要主角崛起后才能斩杀的反派。这条坏龙现在本应沉睡的,凭什么跑过来了?
系统发了一连串的疑问,急得哭出了刺耳的机械声,“怎么办呀宿主,主角打不过你又要遭殃了呜呜呜呜。”
“别吵——那条孽龙是用真身跑出来的?”
“好像不是。”
越无潮没有心思继续听徒弟说那些带了暧昧的话了,既然孽龙找上门,那他也不再拖延时间,速战速绝为快,后面让李存青给孽龙最后一击就好。轻抚徒弟后颈的同时,他启唇无声默念了几句法诀,靠在肩上的人渐渐瘫软。
“师尊,我们一起飞升……”
直至趴在身上的徒弟连一句模糊的话都说不出,他才变了位置揽腰将其放回床上,原是要直接离开,但目光扫及徒弟的脸,不知怎地,他又停下脚步为他整理起衣衫。
那把剑还被徒弟紧紧抱在怀里,一人一剑极其相配,倒是符合他当初铸剑时曾想象到的画面。越无潮坐在床榻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的,伸手用指尖揉散了徒弟微蹙的眉头,那枚与自己一样的莲花印也因此染上了淡淡的粉。
也许是想起对方才徒弟夹带私心的挽留,他忽地有了些感慨,扑哧笑出了声,“蠢的天真,仙门关系最好的师徒都要分开,你想跟师尊黏一辈子真是想得美。”
趴在窝里睡大觉的白之翎正做着称霸妖族的美梦,魂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熟悉的危险气息陡然出现在身边,他倏地睁开眼睛拔腿就跑,但还是晚了一步,还没蹦出去两步那只冰凉的大手就抓住了他的脖子将他一把拽出储物袋。
刚嗅到外面粘腻的味道,自己就被甩到地上,他顺势一骨碌又滚了几圈,仰头尴尬地与面前这个魔头对视,“蛇妖大人好久不见哈。”
越无潮低头看了看怂得鹌鹑一样的走地鸡,一股厌恶涌上心头,抬脚踩住了想要往床底爬的白之翎。
“给我看好李存青,你敢偷跑我先扒了你的皮给你们族人做巢,至于你的魂魄——就扔到北冥海。”
“是是是,不会的,小……李存青可是我的主人,我怎么会跑呢,嘿嘿。”话音刚落,右翅一阵剧痛,白之翎忍不住哀嚎起来,但触及到那双充满寒意与厌恶的眼睛,他不得不强行压下声音。
“啧,可我还是不信你啊。”
白之翎在心里将这个大魔头踩了又踩,表面上还是咬牙立下了死誓,然后谄媚着抬起脖子蹭了蹭踩在自己身上的脚。
本来想等这小子死了就溜了,现在怎么看着自己永远也跑不掉了……哼,他上辈子到底是造了多大的孽啊。
见脚下的走地鸡彻底老实了,越无潮轻蔑地笑着将其一脚踢开。榻上的人正无意识舔着嘴角残留的血,额头开始冒了冷汗,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挪开脚往门外走去。
他还是希望在那条丑不拉几的小东西出生时自己能赶回来。
僵着身子蹲在角落的白之翎望着魔头离开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才扑腾着翅膀跳上床,他打算报复到自己现在的主人身上。
可还没付出行动,两条小蛇适时地从床缝里爬出,一赤一黑,黑蛇更小一些,它们的两只小眼睛里满是敌意。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条较为细小的黑蛇怪熟悉的。
这一回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于是他又下了床,蹦跳着找了个小柜子蹲在上面,瞪着眼睛紧紧盯住那条小黑蛇。
床榻上的人似是做了噩梦,身体蜷缩得更厉害了,那个微凸起的肚子也映入眼帘。
等等,肚子?
第87章 打斗
渡魂川
“师弟, 怎么不见小师侄?”
澹台言看到自己师弟身边没看到人,又去探查周围的气息,还是没寻到师侄, 他更加疑惑了。师徒俩前几天说要找个地方暂时闭关, 走时还紧紧黏在一起, 现在怎么只剩自己师弟了,难道是……
“哟, 你终于把你的徒弟吓跑了?阿言你看, 我就说这狗东西肯定是哄骗了师侄和他搞在一起, 现在师侄受不了……”
苏明道的声音戛然而止, 道侣的巴掌和越无潮挑衅般的笑全落在了他身上,为了避免被打疼了, 他灵活地窜到一边化作一团黑气,啪叽一下就钻进了乌黑粘稠的土里, 半晌后又灰溜溜钻了出来, 委委屈屈地绕着澹台言转悠。
越无潮捋平袖口, 漫不经心掀起眼皮,“他替我去办一件事了——师兄,我们还是快些走吧,长阳宗得了你的信, 现在上上下下恐怕已经翘首以盼了。”坐不住的怕是已经开始寻过来。
听着这番话,澹台言也是想起了长阳宗的弟子们,他长叹了一口气,沉声道:“也是,我得快些赶回去了, 他们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
“师兄。”越无潮忽然正色道:“等离开了鬼界,我要去北域一趟, 若是我那两个小徒弟成婚了我还没能赶回,便请师兄代我祝愿他们。”
“至于我的大徒弟——”他顿了顿,眼神奇怪起来,“李存青已经不适合待在长阳宗,若是他回去寻我,还请师兄温言劝解一番,打发他下山修炼去。”
更狠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若是他让澹台言将人直接赶走,再说些撇开关系的话,李存青恐怕就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东西了。他知道长阳宗出事就是为了让李存青遵循命运轨迹走出这个小小的天地,心也能到处依托到处开拓,回长阳宗反倒有可能再引来一次灾祸。
可李存青不知道。他不知不觉又给人太多关怀,这家伙比原书还要想念长阳宗,也比原书要黏自己。当初他不考虑后果,主动和他亲近,现在快要离开终于体会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走前还要替他安排妥当,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享受当师尊的感觉了。
思绪全部涌上来,烦躁的感觉浑水摸鱼占据了身体,他突然想摸一摸李存青的后衣领,手碰到灼人的后颈还能驱散一些心中的不适。
亲眼见了师弟的脸色变化,又听了这些跟交代后事一般的话,澹台言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他顾不上什么端正仪态,一把扯住了越无潮的手腕,厉声询问道:
“师弟,你究竟要做什么?北域太复杂了,我们就不要再去管了,要回长阳宗就一起回。”
他隐隐感到了不安,自己师弟去北域绝对是要做什么大事,否则不会这么正经。他不愿再让师弟出事了。苏明道在他魂魄归位后就曾告诉他,他的师弟在宗门出事后也陨落了,至于为什么会活过来——他不管他是怎么活过来的,现在师弟活得好好就行了,若是师弟去北域又出事了,他无颜去拜见师尊他老人家。
“做什么事师兄无需在意,此事是我的命数,我自有分寸,你若是实在担心,回长阳宗后就多跪一跪师尊他老人家,求他庇佑一下他的徒子徒孙吧。”越无潮不在意地摆摆手,说着话还打起哈欠来了。
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他也想不出还能交代啥了,转身抬脚就往渡魂川里走去,水边伸出的一只只鬼手因为惧怕他,纷纷将手收回了水里。
情急之下,澹台言急声道:“那李存青师侄呢?师弟,你不是、不是和他……”
听到身后鬼提起李存青,越无潮脚步一顿,眼底划过一抹狡黠的笑,只听他拖长了尾音说着:
“我与李存青确实如师兄所想的那般,但说是道侣又太过了,既然师兄都知道了,那就把此事也一道念给师尊吧,他要是还有魂魄散尽,没准还能回来继续唠叨。”
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悄然出现在寂静的荒野,长在澹台言脚边的离魂花被突然涌出的鬼气熏得枯萎了一小片。红衣男子发觉身后的动静,拂袖轻笑着继续往水里走去。
……
黄昏之下,白发苍苍还佝偻着背的老翁牵住正拉着一车柴火的老黄牛慢慢走在山路上,正午下的雨,现在雨虽然停了,路却还是泥泞的,老翁的草履上粘上了不少污泥,他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气顺便抖去那些脏污。
他太老了,跟他相比的老黄牛都比他有精气神。
敖翼也是这么想的。他屈着一条腿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身后就是陡峭的山坡,看到老翁走来,他假模假样地往后挪了一下,半个身子就直接悬在陡坡上。
身体如同入了油锅,烧得他身心俱痛,这也让他总是处在暴怒之中,望着越来越近的老翁,他咽了咽口水。
把这老东西吃了不知道会不会肚子疼。
太疼了,他该换身体了。在北域他先是借了狞鬼的身体,可那老东西身体也不过是一堆邪气怨念所凝,不到一个时辰他就觉得龙魂痛得难以忍受,于是他只好又借了那个叫金什么光的身体,这一回倒是舒服了,他轻轻松松逃离北域一路南下,但现在剧痛涌来,他不得不弃了这具身体。幸好那个李存青就在附近,他就算毁了这么个分魂,他也要杀了他。
手里牵着的绳子忽然不动,老翁颤颤巍巍地拍了拍混身颤抖瞪大眼睛的老牛,“老伙计,再忍忍,过了这坡咳咳…”
没想到这么一安慰,老黄牛也如同他一般虚弱无力起来,吭哧一声就折下四肢跪倒,口中溢出大量白沫,两只眼睛里满是惊恐不安。老翁这时终于察觉不对,歪头看向前路,只见一个穿着白衣、披头散发的青年男子,样貌妖艳,正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见自己看去,便朝这边勾勾手。
这荒山野岭的,就那么几户人家,这人不是山精鬼怪是什么。
“老头,过来。”
敖翼终是不打算夺了这老东西的身体,自己魂魄经受天罚,到哪都是疼,还是不要委屈自己寄居在一个又脏又臭还丑的老头身上,大发慈悲吃了他对他来说都是看得起他了。
老东西中了自己的诱惑,混浊的眼睛里空洞洞的,他果然丢下手中麻绳,小步朝自己跑来。这回倒是手脚利索了。
敖翼脸上笑意越浓,眼中厌恶也更甚,“老东西,再快点!”
闻言,老翁加快脚步,在他再次勾手时就跑到了他面前十步远的地方呆站着。
同老东西一起出现的淡淡异香萦绕在鼻翼,敖翼发现这老东西长得还算高大,佝偻身子还很高。
这味道实在好闻,他伸着脖子又吸着鼻子闻了闻,脑海中闪过了模糊的记忆,心中大惊,他顿时面目狰狞起来。
他咧嘴怒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你是谁?”
这人身上还隐约有他正在寻找的气息,应是和李存青关系亲近的。
老翁扑哧一笑,却是青年男子的声音。见他发现了不对,他干脆直起了背,干枯发黑的脸皮随之破裂消散,满头白发化作三千青丝披于肩上,仿佛是要摄人心魂的赤红眼睛含笑望向他,里面的瞳孔不知何时也成了一条竖线。
他薄辱轻启,低沉的声音从那张红得诡异的嘴中吐出,“送你回北冥海的人。”
片刻后,一声惊雷般的龙吟响彻方圆百里,听得此声的妖兽纷纷作匍匐状,惊恐地朝着那座被龙形黑影缠绕的山峰跪拜行礼,修为高的妖兽才能勉强挣脱威压往远处跑。
越无潮立于原地,他咽下喉间的血,笑盈盈地看着半空中瞪着自己的黑色龙头,十指明明在滴着血,他甚至还在慢吞吞地整理散开的衣襟。
见此情景,敖翼被激怒,收紧身体的同时尾巴重重扫开,高入云霄的山峰瞬间碎成齑粉,他还是不解气,冲着那个蝼蚁一样渺小的人咬去,但他的身形太过庞大,又被天道禁锢,动作并不灵活。
而在越无潮这边也并没有那么轻松,血脉压制太狠,五脏六腑都被这种无形的力量压得紧缩,他在最后一刻巨木倒下时一跃而起,几步乘云躲到了龙头正上方。他的脸色惨白,血从嘴角一股一股溢出不够,又从鼻子里流出,夹杂了大大小小的碎血块,瞧起来好不狼狈。
“宿主你要做什么呀呜呜呜,怎么可以直接硬扛,会完蛋的呜呜呜……”
系统急得团团转,它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只是这个紧急关头,没想到宿主还开玩笑似地问它,它能帮什么忙。这把它噎得不敢再吭声。
是它没用了。
宿主本人又换了个与坏蛋龙交流的方式,把它看得恨不得当场关机。只见他低头朝黑龙挑衅似的伸出两指,“孽龙,听闻千年前曾有一人一妖降服了你,打得你到处窜,没想到现在你好了伤疤不怕疼,又来主动招惹人族啊。”
这个丢脸的过去,知道的人大抵都死绝,他本来就傲气,往事偏偏又太过耻辱,现在这条蛇还敢戳他痛处,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人族关你这条蛇有什么关系。”
长长的龙尾往上扑来,越无潮灵活闪到一边,他感觉这一击实在是好笑了。这条孽龙,不知道是不是分魂分傻了,认不出当初在合欢宗与之交手的自己也罢,还变蠢许多,一激就中套,他想解决倒是省力了。
晴朗的天逐渐被墨色吞噬,一团一团黑云犹如铁甲上的鳞,排列紧密,狂风暴雨迅速来袭。
黑云铺了很远很远。数百里之外的行人被这寒冷刺骨的雨淋得头晕眼花,一直跑到家中也没缓过来,探头看向天又被仿佛要往下压的黑云惊到,邻里间都能听到各家直呼“百年难遇”“大灾将至”之类的惊呼声。
合欢宗的弟子们也被这异象吸引,懂些卜卦之术的弟子便走到一旁算了起来。
“奇怪,这天象也太诡异了吧。”
“别聊了,师弟,召集所有内门弟子,我们前去探查一番。”
“师兄,你看天、天上,那是龙还是……”
再过不久,合欢宗的人就会赶来。越无潮看了看合欢宗的方向,心中顿生无奈,他可不想让那些一捏就死的小屁孩进来捣乱。
他不再逗那条孽龙躲来躲去,舔舔嘴中的尖牙,他转身从云上跳下。
恰逢一道白光劈下,闪电划破天际,晃眼过后,便可见到一条与黑龙等大的赤眼黑蛇盘踞在群山间,他姿态端庄,尾巴尖还老老实实搭在侧边的小山谷上,蛇鳞也在闪烁着细碎金光,虽看着温和,周身气势却隐约能与黑龙抗衡。
“你怎么没有妖气?”
敖翼完全嗅不到任何妖气,他忽然不敢轻敌了,盘踞好身体,他警惕地瞪着那条蛇妖。这条蛇没有妖气,还长得与自己一般大,他这才发现自己也许真的是太大意了。天地间没有任何一个妖族能幻化到此形,除非、除非这条蛇真身为龙。
龙族之间也是互相敌视,在这里遇到同族他并不觉得开心,反倒是恶心得想打死他。
越无潮并不知道这个麻烦的东西已经把他的身份猜得乱七八糟,他吐了吐蛇信子,尾巴先从身下探出,而后快速弹起狠狠给往他面前伸头的黑龙重重拍了两下,龙头上的两只角竟真的被拍断了一小块。
一切都太快,过了一会儿黑龙才从呆愣的状态中抽出,他感受到龙角的疼痛,怒气再升,黑云间雷电逐渐聚积,他低声嘶吼着,身上的黑气尽数收入体内,露出了原本的龙鳞。
“你叫什么名字?”
悠远厚重的声音在天上回荡,眼看那张血淋淋的嘴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无潮却一点都没有躲开的意思,他将尾巴重新垫回身下,歪着脑袋等待扑上来的黑龙,看起来跟傻了一样。
“宿主,屏障解开了!”
系统的声音刚落,天道杀意便气势汹汹地直冲他而来,天上地上皆是隆隆作响的雷声,一团巨大的雷刺破云层径直往下劈,好像誓要劈开整人家才肯罢休。
天道威压降下,见状,本来就惧怕天道的孽龙害怕了,他什么也顾不上,扭过身想要跑掉,但越无潮又怎么会轻易让他跑了,他用尾巴拉住敖翼的后右腿,猛地将其扯了回来。
“疯子,快跑啊!”
敖翼眼睁睁看着天雷逐渐逼近头顶,他忍不住大喊,但按着自己的蛇妖还是一点力都没有卸下,看样子是打算与他同归于尽。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放弃了挣扎,“这是本尊的分魂,大不了散了就是,你这个蛇妖就等着灰飞烟灭吧。”
然而这番话并没有影响到黑蛇,他依旧不急不躁地盯着自己看,这让他险些气死。
赤红的眼眸中,悄悄浮现出阵法的阵图,金光淡淡但还能瞧见一两个符文,越无潮看到孽龙眼中也出现了这么个阵图,他松了一口气,刚松开尾巴,孽龙如同泥鳅一样一下子滑走,还未看清动作他就已化作黑影飞入云中。
跑就跑,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宿主你怎么想到这么做的,这太危险了!”系统险些吓得程序瘫痪,再差一点,这个世界的统治者就能成功抹杀宿主了,它在最后一刻打开了屏障才成功挡住。
危险?不过就是借一下天道的力吓那条孽龙罢了。他有自知之明,挡不下的东西自然不会勉强的。
天雷失去了目标,硬生生又折回云间,越无潮仰头看了一会儿天,身体的疼痛慢慢回扑,他眼前一黑,在昏过去之前,他想——
这条龙真贱。
……
“师尊!”
一见如故的白之翎和小红正依偎在一块儿打盹,床榻上的人忽然出声,把他们吓得连滚带爬从柜子上下来,一齐靠近床榻边排排立好。
李存青已经醒来,他坐在床上茫然无措地观察四周,心心念念的人没有出现在视线里,这让他越发不安,又是喊了几声师尊,皆是无人应答。顾不上等酥麻的身体缓过来,他扶着床沿下榻将衣服重新穿戴好,脑袋又热又涨,他粗暴地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抱着剑在房间里转两圈才发现了老老实实呆在床脚看他的一鸟一蛇。
他柔声道:“小白,这是你的新朋友吗?”
白之翎点点头,张开翅膀把身边的小蛇扒拉到自己翅下,示意着他们关系好。
“那,你们知道我的师尊可是去哪了吗?”
“当然是去找死了,你现在去追都轮不到哭坟。”
屋子里突然多了一个人,李存青大惊,他立马抬剑指向坐在桌边的人,“你说我师尊去哪了?”
狞鬼没有搭话,他将目光放到李存青的肚子上,神情若有所思。
“你这孩子快要出生了,老夫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床上呆着吧。”
第88章 亲自下的蛋
李存青听不得他师尊和死字沾边, 闻言顿时气得眼睛充血,他眸光一暗,大怒道:“你给我住嘴!”
剑光闪过, 方才还显虚弱模样的人化作一道白影, 凛冽的剑气横扫屋子, 结界突然破裂,狞鬼身形马上散去, 这个破破烂烂的客栈轰然倒塌。客栈掌柜的此时正与几个伙计躲在柜台后打牌, 不过是偷个牌的功夫, 他在鬼界唯一值钱的客栈就成为了一堆废墟。
几只鬼拿走掉在头上的碎木板, 坐在小方桌前不知所措。
等灰尘散的差不多了,白之翎叼着小红飞回李存青身边, 担心地想要给自己“主人”来一口,好让他清醒清醒。周围来往的鬼驻足在客栈边, 默契的没出声, 他们已经被站在废墟上的白衣男子所吸引。
活的修士?
血液重新流动, 意识渐渐回来,李存青这才发现自己的嘴角有血块溢出,他侧过头将口中的血尽数吐出,方才那一剑余威未消, 剑身现在还在颤动,鸣声阵阵。他握紧剑柄,以蛮力将剑收回了体内,这个动作也让虎口的伤被再次被震裂开,血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那些围观的鬼不约而同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
好想吃人肉喝人血。
李存青垂首听着不远处哭得凄厉的掌柜在小声骂他,待自己脚边聚了一小摊血, 他的注意很快就被转移。
这把剑,若是专心求道的他可以驾驭,但他现在已经不知道怎么求道了。师尊对他寄予厚望,他却总是做不好任何事。
他忽地抬起头,迷茫地转身观察四周,企图在那些人群里寻到自己的师尊。可惜那只是妄想,这里不是鬼就是鬼修。
又是不告而别,又是让他寻不到,自己真的留不住师尊吗?早知道他就、就狠心下生死咒了。
想到这,李存青眼睛一亮,他也许是想太多,万一师尊只是发现自己趁他不备强占了他,生气了——等师尊消气回来,又或是说,狞鬼知道师尊的下落。
可惜狞鬼的气息已经不见,这里鬼气浓郁,他根本无法追踪。
白之翎看着陷入魔障中又哭又笑的人,头一次真情实感为他急了一下,正想叫醒自己名义上的主人,没想有个声音先他一步出现。
“阁下先清醒些。”
原来是一个看热闹的鬼修,看着年纪还小,他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李存青身边,还顺手解决了躲在李存青脚下想要偷袭的小鬼。
“可是要些什么?”鬼修又问了一次,他看了看他滴血的手,改成了传音,“阁下还是先治一下手,你一个活人的血肉最遭那些东西的喜欢。”
白之翎见有人帮忙,不由得感叹人族还是有莫名其妙就做好事的好人的。
李存青幽幽盯着面前这个黑衣少年,沉声道:“我师尊究竟去了哪里?”
话音刚落,黑衣少年忽地勾爪刺向他的肚子,桀桀桀的笑声阴冷潮湿,让人头皮发麻。少年的脸变成了龙头,身上黑气随着他呼出的气外散开,在场的鬼见势不妙,动作慢的纷纷溜进土里。
只有散架成白骨堆的掌柜和一个小伙计还待在原地。安静的废墟上,小伙计的声音在回荡,“老板,掌柜,那人给我们一大笔钱,够我们用了,快跑吧……”两只鬼嘀咕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跑掉了。
对视良久,李存青猛地一脚踹向少年下盘,趁着他不注意,手中召出长剑并用力刺向那颗龙头,“孽龙,你要是敢动我师尊,我就拿着你的头让你看着我如何斩下你的本体!”
他闻到了师尊的味道,有血,师尊流血了。
"小鬼,你也太过狂妄了,本尊可等不到你。”敖翼摆摆手,身体化为齐人粗的龙形并嘶吼起来。李存青抢先一步提剑注入灵力,重重劈到他的七寸。
这孽龙明显不怀好意,自己应该早点解决掉。
见黑龙疼得倒地,他正要再补一剑,腹部却突然抽痛,里面的小东西动得厉害,他不得不轻吐了一口气,就这一恍神的功夫,身后气息出现,他旋身要躲,肚子再次剧痛,终是腿软半跪下来,偷袭的人得逞,利爪扎入皮肉中用力旋了一圈才抽出,血迅速涌出,这么一来他的后腰似是断了,动一下便疼得喘不上气。
但现在比起疼痛,他更怕的是自己的肚子。孩子不动了。李存青抬手覆上下坠的肚子,里面一动不动,他脑子一片空白。
狞鬼站在他面前,正色道:“李存青,孩子和你师尊,选一个?”
“别逗他了嘿嘿嘿”
……
“师尊,徒儿又寻到了,求您、您再看一看。”
卑微的、充满恐惧的声音忽远忽近,越无潮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布满剑痕的手,那些伤痕或新或旧,吸引他注意的除了掌心捧着的那枚蛟龙鳞片,还有那张熟悉的脸。
跪在自己膝前的人身体有些瘦弱单薄,而脸与李存青年少时一模一样,只是这个“李存青”眼里空洞,眉眼透着些胆小谨慎,又不太像李存青。
他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正支着脑袋坐在桌边。这里是殿前的梧桐树下,此时不知是何季节,清风挟着无名花香拂过,连带着把一股血腥味也一并带来,闻着令人恶心。
见自己一直不说话,李存青又跪拜了一次,他在哀求着自己,“求您了,师尊您再给徒儿一个机会。”
越无潮隐约猜到了现在的情况,他尝试唤出系统,但往日聒躁的声音没有出现,只有李存青小声的“师尊”在耳边转。他盯着徒弟的脸看了一会儿,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想看看,在这个不知道是梦境还是幻境的地方,“李存青”与李存青有哪里不一样。只是当他拍拍自己腿上的叶子时,李存青放下缩着脖子迎上来,两手娴熟地替自己解开腰封。
这本是暖昧羞人的动作,而他却一脸麻木,伸手探入褒衣下时,越无潮心烦意乱,将那只冰冷的手扯开。他掐住他的下巴打量了一下,越看越觉得不爽。
这个鬼地方,还会虐待小孩啊。
被禁锢住的徒弟也许是以为要遭打了,像只刺猬一样绷紧身体,他不敢违背自己的命令挣脱开,只能偷偷咬住唇肉努力保持冷静,面上可窥其倔强。
这副模样取悦了他。空出的那只手搭在徒弟脑袋上轻抚着,装满诡异柔情的眼睛与徒弟对上了视线,他想起那枚蛟龙龙鳞,“为师看了,这次的鳞片不错,等下拿着为师的玉牌去领些丹药。”
师尊突然变——好了……
天上景物不见动一分毫,越无潮猜测这里大概就是一个普通的幻境,连恶意都没有,像个普通的梦,他只需要安心休息。
趴在膝上的人十分听话,一动不动的,越无潮边为其捋顺散乱碎发,边思考自己该如何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指尖触到一片濡湿,他挑了挑眉头,疑惑地垂眸望向被摸软身体的人,“哭什么,为师又吓到你了?”
李存青闻言仰着头回应他的视线,眼泪流的越发汹涌,肩膀再也控制不住微微颤动着,眼睛里的情感复杂不可知,他紧攥着拳头,嘴巴张张合合,还是没能组织出语言。
见此情景,越无潮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他不小心痛呼出了声,接下来说话自然多了,鼻音还重着也开口询问道:“您是徒儿的师尊吗?”
“你自己不是说出答案了吗?”
“师尊,你能对幼时的徒儿那样……”
“可以,但你要先学好如何用剑。”
心脏突然抽搐了一下,那种剧痛深入骨髓,正在耐心回答问题的越无潮脸色一变。那个家伙又乱跑了,等他回去绝不轻饶。
这个地方似乎是随着他的想法变化,在他萌生了离开的想法后,周围的景象开始坍塌,山水树木皆被黑暗吞没,还依靠在师尊膝上的人却并没有察觉。
他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在做梦,但在对师尊的情要消耗殆尽前,他等到了师尊的温声回应,这样的师尊很好,会抚摸他的脑袋,会答应他任何事,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从师尊怀里离开。
看着怀里的正在依恋自己的少年,越无潮想了想还是没有扯开,他抓住他的后衣领将其一把拽起,按住少年的背将其拉到怀里,将人抱得满怀。
即便这里只是一个梦,一个幻境,他好像已经无法忽视李存青那张脸了。
在一切彻底消失前,他像在床榻间那般温柔,轻声说着:
“不要总是哭,拿起你的剑才能让自己不再痛苦。”
……
系统空间
视线中再无任何人,白色的光点逐渐放大,最后成了一团金色的、软趴趴的小光团。
“宿主你终于醒啦!”
越无潮一动不动躺了一会儿,在系统的行为越发过分时将它掐住随意扔到一边,自己则缓缓坐起身。
脑袋疼得要炸了。
他边揉眉心边站起,喉咙又干又痒。
“我方才是不是进了什么地方?”
听到问话,系统心虚的不敢吱声,但还是被宿主一把薅了回来,它尴尬地缩成一团,“宿主,对不起呀,我们卡屏障出现的数据延迟,结果整个主系统因此反应不过来,也导致你被送去了别的世界,那个世界是从这个世界衍生出去的。”
衍生世界?越无潮了然,自己莫名其妙去了原书的衍生世界,那么那个世界的李存青可是发生了什么?
这一回不用问,系统已经贴心地将那个世界放了出来。
【断天山上,雪铺满了山头。距离陆明研叛逃近一年。
天已大亮,下了一夜的雪后,曲折的小径被掩在雪白中。几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拿着扫帚沿路追逐打闹,已然是被派来打扫却偷玩的弟子。
他们打着打着就来到闻乐殿前,年纪稍大的忽地停下来,跟在后面的差点撞上去,没开口就发现跪在殿门口的灰衣少年。
他的腰间挂着亲传弟子玉牌,灰扑扑的弟子外袍背上又被划破了几道口子,面无表情的脸上还沾着血迹和污泥。
“李师兄怎么还在这?”
“唉,李师兄要是会讲点软话就好了……”其中一人摇摇头,拉着身边的人往回走“别看了,我们帮不了。”
“不是,再看看师叔……”
雪又下了,有些冷了。
李存青动了动身体,又将背挺直,目光紧紧盯着门。他其实很想告诉那两个师弟,自己一点都不可怜,也不需要说软话哄师尊了。
可他太累了。
这时,门突然打开,束着玉冠的红衣男子从里面走出,他径直走到他面前蹲下。
“还是找不到?那我要你有什么用啊,陆明研找不到,蛟龙鳞也找不到,你究竟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嗯?”越无潮不耐烦道。
“师尊……”
他伸手轻抚他的右脸,而后猛地一掐,笑的一脸阴狠,“不过没关系,为师原谅你了,进来吧,为师再给你机会,嗯?”
李存青的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他看向越无潮的眼睛,幽黑的眼中,不知情是何物。
“好。”被师尊如此对待,他已经麻木,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也没有任何拒绝的想法。
……
长阳宗出了一件丑闻,让路人听了都不禁摇头,认识事主的人听了感慨万分。原是玄道真人越无潮座下二弟子弑师,那孽徒不知在哪里得了一柄宝剑,竟然能够越级杀了大乘期修士,只是这人似乎只是为了报些隐秘的仇,弑师后便自刎了,师徒二人落得此地,不知从何时开始错起。】
最后那段话很奇怪,越无潮又想不出问题在哪。
“救救救,宿主,主角的生命值崩了!”
——
绵绵细雨下了三日,地上的鲜果长大了不少,林间翠绿的枝丫也沉甸甸的。
赤色小蛇扒开其中一堆草钻了进去,越过结界,现出了一个小小的隧道,里面阴湿寒冷,他努力往里挤,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巨大的山洞里阴风阵阵,还时不时出现某种妖兽的哀嚎。
一个衣衫凌乱的男子靠坐在石壁边,他紧闭着双眼气息微弱,小蛇盘踞在其微凸的肚子上,似乎是在试图感受里面的东西,刚睡醒的白孔雀从角落里跑了出来,看到他的主人还是一副随时要断气的模样,气得当场跪下。
“喂,小鬼你醒醒,求你快醒,把气给我吊稳。”
“小白,怎么办,我不会取蛋啊。”
“不要叫我小白——你说你不会?那你还敢答应那个魔头!”
“我们尊主不是魔,他是妖。”
和身边这条蛇吵了一会儿,白之翎把他叼去了门口守着,自己则蹲坐在李存青身边盯着那个奇怪的肚子看。
他活了几百年头一次见到公鸟、呸,公人,还会怀蛋的,怎么看这小鬼也没有特别的地方吧,总不能是那个魔头…….嘿嘿,要是哪天他修为超过魔头了,他定要捉回来拷问一番。
李存青醒来时,感觉后腰已经疼到近乎麻木,就连肚子的痛感也比不上。他的视线随意乱扫,最后停在了蹲伏在自己脚边的白孔雀身上,一人一鸟眼对眼看了一会儿,他想坐正身体与灵宠道谢,但一动就牵扯到后腰的伤口,血疯狂往外涌,他疼得呲牙咧嘴。
白之翎是只善解人意的好鸟,他“啪”的一下打开尾羽,得意扬扬且自傲的模样逗得人忍不住笑出来,“不用道谢,本座不稀罕你的那点话,解决那个魔头对本座来说轻而易举,如果你非要道谢也要有诚意,要求不多,让你师尊放我离就可以。”
其实一点都不容易,他半条命又没了一次,这个小鬼跟那个老东西打得两败俱伤他插进去把人抢跑的,呜,疼死了,都是为了保命啊。听到灵宠最终的要求,李存青点点头,他摸了摸没有动静的肚子,不知怎的笑得有些凄凉。
“好,我答应你。”
看着突然伤感的“主人”,白之翎有些不忍。要不先不走了,这小子舍不得他,而且他又觉得有什么事没完成。
掏出丹药一股脑吃下去,李存青终于有了力气,他抬手不信邪般揉着肚子,丝毫不在意越来越强烈的疼痛。
为什么不动了,他要如何跟师尊交代。
心中死寂,一滴泪也挤不出来,他越发感到难受。连为孩子伤心都做不到了。
抬眼观察了一下所处的环境,李存青呼吸艰涩,没法再去布置结界,这个地方虽隐蔽,却躲不掉追杀,那孽龙想杀他,追上了只是时间问题。他还不能死,师尊还没找到。
他强打起精神,从储物袋选了一把短刀,目光再次放到白孔雀身上,“小白,你能帮我一把吗?”
“不行,我会忍不住砸了你的崽的。”白之翎蹿出老远的距离才敢回头看,他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怕他死了,自己就会被收拾啊。
孩子已经死了,自己动手也没事。李存青安慰自己道。
如果自己死了,师尊会回来吗?
三两下解开衣衫,他将刀尖抵在上面,闭上眼就使劲往下压……
“尊主,就在这里。”
穿过狭窄的洞口,血腥味越来越浓,越无潮没发觉到自己藏在衣袖里的手抖得很厉害。他有把握让李存青独自把蛇蛋取出来,但是现在他又有些后悔。这家伙笨蛋一个,让他干这种事实在是不靠谱。
出口明亮如昼,血腥味也浓到可怖的地步,他抬脚上前,终于见到了气味来源。
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沾血白布,有几块浸满了血,一拧还能滴出血,靠坐在一边的李存青身上也沾着大量鲜血,他的脸色惨白,已然是失血过多的模样。万幸的是,他是个修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在他怀里抱着的,是个被裹在衣服里的椭圆形白色蛇蛋,上面还沾着血。蛋并不大,只有三个拳头那么大,却将李存青折腾得半死。
面对这个场景,越无潮手足无措,他甚至忘了走到徒弟面前,呆立在原地调整思绪。
“师尊!”
徒弟惊喜的声音将他唤回了理智,他闪身按住想要跑过来的家伙,无奈地摇头,“别乱动。”
掌下的人蠢蠢欲动,他撑在他肩上半跪下,与那双焕发生机的眼睛平视,习惯了俯视徒弟,现在他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独自生蛋的徒弟了。
“师尊,这个碎了,孩子是不是没救了?”李存青扯着嘴角苦笑着,装作轻松的模样将怀中布满裂痕的蛋递到自己师尊面前,自己也一并钻进了那个宽阔的怀抱,后腰因着这个大动作又开始疼痛,他却觉得似乎没那么疼了。
他太想师尊了,有师尊在的地方他才能好好活着,若是师尊不在的地方,就算是必死的局面,他也要硬撑着一口气等师尊。天道待他似乎也没那么糟糕,现在他又等到师尊回来了。
可惜孩子死了,师尊会难过的吧。
越无潮单手托着那颗沉甸甸的蛋,另一只手放到正趴在自己右肩的人后颈,待这具滚烫的身体停止了颤抖,他才将手挪到其腰间,低声询问道:
“狞鬼伤的还是孽龙伤的?”
冰凉的灵力缓缓注入,后腰的疼痛被消去,李存青忍不住抱紧了他的脖子,伤口恢复的同时产生的痒意也会很难受。
“回师尊,是孽龙,不过我斩掉了他的一只角,也不亏。”
直到探查不到徒弟身上的伤,越无潮才把手放到了徒弟脑袋,趁他不备,啪地一下拍了一巴掌,语气有些愠怒,“谁让你把结界劈开的?”
“可是狞鬼进去了。”
“那不是本体,你若定下心神就能发现。”责怪归责怪,他也好奇自己明明给他下了昏睡咒,怎么醒的这么快。
手中蛋突然一弹,紧皱的眉头散开,他差点忘了,还有个小麻烦。他屈指在蛋壳上比划了两下,金光从掌心通过那些裂缝进入蛋中,里面的小东西嗅到亲爹的气息,以为要被杀了,一边吱哇乱叫一边扭动身体。
还好,这些叫声只有自己听得到。
肩上的徒弟昏昏欲睡,他已经耗了太多力气,此时如愿以偿回到自己怀里,他终于熬不住。越无潮想了想,还是把孩子没死的消息告诉了他。
“孩子要破壳了,起来看一看。”
此话一出,原本蔫巴的徒弟迅速离开他的怀里,两眼放光看着他手上正在动来动去的蛋,欣喜、不可置信以及难以言说的情绪一齐在他脸上浮现。
毕竟也是亲自下的蛋,亲生的孩子,说不在意是假的。
衣袖被紧紧抓住,越无潮感受着越来越重的力道,知道徒弟是紧张了。他庆幸自己没把蛋直接往地上砸,在他和幼蛇看来这点力道不算什么,但对李存青来说,这会让他又东想西想。
蛋壳在肚子里就是碎的,里面的幼蛇要挣脱轻而易举。果不其然,他刚把蛇蛋抱到怀里,一只小脚就蹬开壳伸了出来。
咔嚓——
一条胖胖短短的粉色蛇尾也打破壳伸了出来,上面的鳞片还软嫩着。
李存青的心起起伏伏,他有些慌了,孩子长得似乎——跟师尊也不太一样,蛇尾巴,人脚,那脸长得……
耳边是幼蛇急躁的喊叫,越无潮也没了耐心,他抱紧转动的蛋,抬手顺着裂痕将蛋壳抠下,那条小尾巴也锁定到了目标,对着他的手开始快速拍打。
这蛋壳虽然软但是扯掉却没那么容易,他干脆挟了灵力用力拉开,这个场面过于残暴,在李存青的认知里新生的孩子十分脆弱,看到这个场面他于心不忍,时不时别开头。
包裹的东西全部去除,黏糊糊的液体打湿了自己的手和衣服,越无潮皱着眉头抓住小家伙的右脚一把提起,思及徒弟的心理健康,他压下火气把孩子抱回怀里。
被抱在臂弯间的孩子皱巴巴的,全身通红,身上粘液没被擦去,看起来很丑,那两只暗红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小家伙比寻常幼儿还要小一些,身后拖着一条蛇尾,不哭也不闹,哼哼两声就吃手,一副单纯无辜的模样。
只有他知道,这小东西原形有多丑,若不是为了不让徒弟留下心理阴影,他也不用特地将他幻化成人形。
虽然还是那么丑,但好歹有个正常的人类幼崽模样。
“师尊,是个男孩。”
还没发现自己孩子有问题的李存青小心翼翼地抬起那只过分小的脚,看到孩子性别的同时也看到了被压在身下的小尾巴,上面才长出一点鳞片。
不是黑色的啊。
第89章 欠揍的小东西
越无潮当爹了, 但他一直板着脸跟臂弯里的孩子大眼瞪小眼,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李存青紧张且担忧地贴在一边观察他, 系统也摸不着头脑, 为了缓解气氛, 它赶紧在识海祝贺起来。
“恭喜宿主和主角有小宝宝啦!他长得真像宿主您呢。”
话毕,它还顺便放了一段放烟花的音频, 噼里啪啦响了一阵。这是设定失误不小心出生的幼崽, 它去敲诈主系统给宿主补偿应该没问题吧……
像他?蛇形丑就算了, 由他亲自幻化出来的模样也丑不拉几的。
怀里的小东西忽地挣扎起来, 哼唧声和识海里的杂音吵得他头疼,他忍无可忍掐掉系统的语音后捏了捏在自己掌心啪嗒啪嗒拍动的蛇尾巴, 小家伙的眼睛停止转动,瘪了瘪嘴, 趁他不注意吐着舌头一口一口往外吐出半透明红色液体, 藏在舌头后的两颗毒牙也漏了出来, 只是又细又小,看起来还没有威慑力。
越无潮:……
喂给徒弟吃的药里有毒蛇的成分,结果这小东西竟然还能把吸收的药藏起来,难怪一出生就这么有精神。
正想着要不要真的把小东西送给狞鬼, 一直停留在他衣袖上的那只手悄然换了位置,改为了抓住他的手指,紧接着徒弟就将上半身凑到他身前盯着怀里的孩子看,另一只手要伸不伸的,好像是想摸一摸自己孩子但又不敢。
“师尊, 他怎么生的这般小啊,是不是身体有什么……”
剩下的话李存青说不出来, 他有点喘不上气,师尊讲学时曾说过,人和妖生出的孩子较人族孩子健壮,而他见过人族刚出生的孩子,虽然很小但也不至于一掌就几乎覆住了,如此孱弱的孩子,莫不是因为他与人打斗时没护好受了伤?
对于他的想法,越无潮只看了一眼他拧在一起的眉头就猜到了,他捏住小家伙的后颈一把塞到他怀里,“他是人和蛇的孩子,当然是越小越好,长这么大真是活得太滋润了。”
见被徒弟托在掌心的小东西挥舞着小拳头怒视自己,他扑哧一笑,帮着手忙脚乱的徒弟把小东西抱好。孕育期本来还要一段时间,可若是真的让幼蛇顺其自然长大了再出来,徒弟就不是徒弟了,是死人,又或者是食物。
趴在自己肩上的小家伙又小又软,吐着小舌头在自己耳边哼哼,那一小段尾巴在他肚子上扫来扫去,险些让李存青呼吸一滞。他小心抱着怀里软趴趴的小家伙,轻轻抚摸着小家伙的后背。
这是师尊和他的孩子,初次得知孩子的存在时,他恐惧,甚至想杀了他,现在却庆幸他福大命大。只是他长得与师尊实在不像,师尊会喜欢吗?
跪在面前的徒弟忽然绷直身体,小心翼翼、期待的眼神落到了自己身上,越无潮正忍着一腔的火给自己擦手,身上的黏液已经被洁净咒去除,但皮肤上仿佛还留有那种黏腻的触觉与腥味,他不得不取了手帕再细细擦了一遍,等感觉舒服了他才抬头回应徒弟的眼神。
“他长这么丑不怪你,既然是为师要你留的,自然是想要他的。”他想要这条丑蛇去泡酒,或者去丹炉里锻炼一番,又或是天降走地鸡把他给吃了。
当初就不该留,现在父子见面,他还真下不了死手了。
想到这,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道不明的阴影。他将视线移到了小东西脊椎的第一块骨头上,上面有一枚金色的鳞片,一闪一闪的。
这小东西身上的龙族血脉较为精纯,以后渡劫化龙不是问题,只是命相为杀戮相,化龙后大概就跟北冥海那条孽龙一样,堕入魔道,然后被天道打入人间受罚。在李存青肚子里就是个坏种,现在要不是太小了,恐怕第一个就要吃了李存青。
“嘶嘶——唔”
好香。
“原来如此,徒儿还……”
越无潮眼疾手快,抓住幼蛇的蛇尾巴一把拽回,但那两颗小毒牙还是划破了徒弟的脖子,留下两点血痕。
被抓着尾巴提起来的小家伙和自己父亲面面相觑,片刻后,它愤怒地——两手抓住自己那点可怜的头发,委委屈屈地“呜呜”了两声。
“你敢吃他我就吃了你。”
李存青被这一连串的动作惊得说不出话,直到听到师尊对小家伙的警告,他才感觉到脖子左侧没了知觉,伸手摸了摸自己被咬到的地方,只觉指尖刺痛,好像有千万根针一齐挤在骨头里。
孩子有蛇毒,比师尊还厉害。
这一幕被越无潮收到眼底,他将瞪大眼睛的徒弟也一并拽到身边。伤口处乌青,隐隐有黑气在流窜,毒性不小,可幼蛇才只是咬破了一点皮。
他再次冷冰冰地瞪着被吓到的幼蛇看,眼神凌厉,小东西心虚,舌头也不吐了,老老实实闭上了嘴企图把毒牙藏好。
越无潮越看越觉得这个小东西欠揍。
他换了个坐姿,将已经眼神迷离的徒弟放到腿上,手里的小东西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你给我等着。”
警告完,他从地上扯过刚包着蛋的白色长袍,提着小东西就包进去,直到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一条小尾巴在外面扫动,这才将其放到一边。
“师尊,我好疼、疼啊。”
李存青每动一下心口就如同被刀狠狠刮过,连呼吸都疼痛,他望着那张忽远忽近的脸,小声求着师尊的抚慰。耳边变得很安静,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断下沉,恐惧涌上心头,他忍着剧痛缓缓抬起手,试图抓到师尊的脸。
他不想死在师尊前面,陪着师尊。
越无潮听着腿上那道逐渐破碎的声音,一把回握住了那只虚握着拳的手,肌肤相触之时,热意传递到掌心、指尖以及手腕,烫的发痒。但他忍着没甩开。
他将迷迷瞪瞪的徒弟抱起让其靠在自己肩上,打算故技重施再将人拍晕一次,两指拍了拍后颈,扯开时却对上一双瞪的溜圆的眼睛,眼眶通红。
第90章 有条蛇妖庇护
“不要睡觉, 师尊,求您……”
李存青努力睁开眼睛,尽管意识已经不大清晰, 但他还是将保持清醒的念头记住了, 疼痛和困意交替着袭来, 后背控制不住地抽搐,他凭着本能抱紧了自己师尊的脖子。
睡着了就不能跟着师尊了。
“真犟, 不睡就不睡, 等下可别哭了。”越无潮气笑, 抓住他的下巴下压, 解救了那张被咬的血肉模糊的嘴。
小东西的毒其实也不难解,只是解毒过程有点折磨人。他拍拍怀中人的后脑勺, 等他迟钝地微侧过头,赤色蛇瞳在眼中陡然出现, 他舔舔嘴角, 低头堵住了还在淌血的唇。
灵力化作蛇形, 沿着喉间下滑,这种可怖的窒息感不出意外的,让李存青疯狂挣扎起来,但禁锢他的力道太大, 他根本跑不掉,求生本能促使他去抓挠那个宽阔的后背。
扩散至全身的蛇毒被灵蛇一点一点吞噬,留下了使人崩溃的痒意。越无潮感受着怀里越来越高的温度,自己也被烫的不舒服,最终还是忍不下去, 干脆化成半妖形态圈住人,并用自己蛇尾鳞片的温度替其降温。
缩在角落目睹两人见面全过程的白之翎见此情景, 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他转过身耷拉着脑袋往外走去。
这师徒俩生孩子就生,怎么还生了条毒蛇啊,连自己亲爹都不认直接咬,以后自己要是带这条小毒蛇岂不是会被咬死?
不对,他怎么还想着一直跟在李存青这小鬼身边……
李存青意识模糊间突然想到孩子还未取名,他挤出最后一点力气询问道:“师尊可以给他取名吗?”
越无潮摸了摸趴在自己身上的徒弟,感受到温度降下来了,他又瞥了一眼坐在身侧努力挣扎的幼蛇,彻底没了气,“李越,就叫李越。”
简单明了,往后这条坏蛇闯祸了,来讨说法就知道要找谁。
“越李,师尊……”
徒弟说话有些急促,越无潮用尾巴尖想都知道这小子的心思,他抬起尾巴拍了拍他的后脑勺,笑骂着:
“迂腐,封建。”
“嗯……听师尊的。”
毕竟还是一条幼蛇,除了本能反应,李越并不能理解亲爹的话,他感觉到亲爹的压迫感没了,自己的危险解除,于是兴奋地疯狂扫动尾巴,嘴里时不时吐出一两声哼唧。
想到赶过来前系统的话,越无潮面色微变,尾巴也搭到了徒弟身上,“系统,他的气运值回去了吗?”
“回去了回去了!不过,对比从前还是降了很多,但目前来看是不影响主角和您的。”系统边查询数据边说道。
这是它和主系统经过一百次通讯才得出的结论,然而还是猜出来的,为了让宿主安心它们只能先给出初始检测数据,然后慢慢排查。
不能让宿主乱了心。
越无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右手搭上了徒弟的后背,安抚似的拍了拍,“我们现在去杀了那条孽龙,你可愿意?”
北域
黑云密布,闷雷在其中翻滚,却始终没有落下,整个北冥海风平浪静,待窥见水里游动的黑影,才能感知到无尽的危险。
坐在海边礁石上的黑衣男子一动不动盯着水下的黑影看了很久,直到痒意滑上喉间,他掩嘴用力咳了一下,手心顿时多了一块血块。
吼——
龙吟响彻海面,狞鬼猛地站起身,几乎是刚放下手,水下黑影就破开水直冲云霄,却又在半空停下盘旋。
“杀了他!杀了他!”黑龙怒吼着,身上的黑气扩散的越来越快,这才看清不过是虚影所化,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声音尖锐:“越无潮也要死!”
海浪重重拍向脚下礁石,引起一阵晃动,狞鬼垂首强压下身体的恐惧,故作轻松地望向黑龙。
“尊上息怒,那两个狂妄小儿天不怕地不怕,想必很快就会回来寻您,还请您静待,他们终究不过肉体凡胎,入了北冥海您要如何惩戒他们都可以。”
“哼,你给我闭嘴,难道他们不入北冥海本尊就不可以惩戒他们吗?”敖翼一想到自己的分魂被天雷吓得狼狈逃跑就气得牙疼,他恨不得咬下那条小蛇的脑袋好解一解这种不适。
若不是天道老贼将他贬谪到这个鬼地方,他何至于此。
黑龙的尾巴上有一块龙鳞正透着金光,但他似乎是没有发现,还在冲着自己怒吼,狞鬼神情微妙。
道法符箓的痕迹。虽然已经淡到近乎没有,但也能感受到其中某人的灵力残留。大抵就是越无潮那小子干的。
真是勇气可嘉,还真打算要屠龙啊。
他捋着胡子紧盯住那截越发焦躁的龙尾,眼神逐渐奸诡。
——
刚踏入涘水城,雨就跟着落下,方才还聚在街巷口的人群瞬间作鸟雀状散开,露出了坐在那里兜售符箓的白胡子老道,见人都跑了,他边叹气边收拾东西,怀里还抱着一兜铜钱。
越无潮侧过眼便看到一双求助的眼睛。小东西被抱在怀里,包裹得严严实实,也许是生性喜水,刚落了雨这小东西就忘了害怕,在李存青怀里扫动尾巴,哼哼唧唧的,肉眼可见的开心。
隔着一层衣服,他一把抓住那条顽皮的尾巴,神色淡淡道:“再乱动我就把你的牙拔了了。”
“呜~”
察觉到危险,小李越的蛇瞳顿时缩成细线,他叭地一下埋首在亲爹的胸口,尾巴也停止了扫动。见怀里的孩子终于不动了,李存青松了一口气,小家伙太小了,在他怀里动时他全身紧绷,紧张兮兮的。
他抬手僵硬地替他整理衣服。自己做的衣服还是太大,小家伙被装在里面什么也包不住,不如现在去买几件。
想到这,他仰头小声请示道:“师尊,我们去买几件衣裳给、给李越吧。”
他还不习惯为人父,始终说不出孩子二字,最后干巴巴地喊了孩子大名,这倒是把越无潮乐笑了,“等他长大了你是不是还要唤他道友?”
这番话不出所料,又把徒弟羞的从耳朵红到脖子。
湿冷粘腻的风自一撑伞的白衣男子身上吹来,那男子走到师徒二人面前十余步路停下,海腥味逐渐扩散开来,那张惨白的脸也漏了出来。
越无潮面上没了笑意,他一把拽过还在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哄孩子的徒弟,转身就要走进左侧的小巷子里。
“越无潮,你这小徒弟废物一个,教起来不知道多费劲,不如你将他送与我管教一段时间,我送你一个天资卓越的新徒弟如何?”
金长光,又或是说敖翼“啪”地一甩,手中扇顿时展开,上面映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黑龙,仔细一瞧还在游动。他想顺带杀了姓越的,但不是现在,自己精力有限只能留到以后秋后算账。
自己那几个手下可打不过可以唤来天雷的蛇妖,真是废物啊。
越想越气,敖翼身上龙形隐隐约约现出,他挑衅似的冲着两人笑。
但越无潮没有多瞧一眼就拽着人拐进小巷子里,倒是李存青手里多了一把长剑,杀意凛然。
被忽视的感觉并不好受,敖翼面目狰狞,直到师徒俩在他的视线里消失,他忽地甩袖跟上。
这场雨突然变大,还在雨中苦苦支撑的小摊贩们也撑不住了,只得收拾东西离开,白胡子老道将东西打包好,正要离去时,面前突然多了一个撑伞的人,浑浊的眼睛悠悠望去。
“陆宇,本尊不是说过要你即刻捉拿李存青吗?”
只见已经离开的敖翼又折了回来,伞下的脸越发扭曲可怖。老道顿在原地,片刻后,眼睛逐渐明亮,他捋了一把胡子,谄媚着笑迎上去,“尊上请见谅,属下有要事实在脱不开身,方才见到那姓李的小子就已经打算将他抓回去了,只是没想到……”
话未说完,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陆宇便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他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喉间腥甜味浓郁。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打了自己的东西是一条龙尾。
“只是没想到本尊会来?”敖翼嗤笑着垂眸看向地上的人,瞳孔骤缩成线,“你以为自己是魔界尊主就可以为所欲为,敢把自己的事凌驾于本尊之上?”
“哼!现如今的魔界还成什么气候,你就算能统领几个废物又怎样,不还是我养的几条狗之一吗,你们人族劣性难改,做什么掌管人间的春秋大梦呢!”
身体从内到外逐渐疼痛,有什么东西又想从皮肉外钻进来,陆宇疼得满地打滚,两眼凸起,他两脚蹬地,雨水打湿了全身,终于,他忍不住哀声求饶了:
“饶命啊尊上,尊上饶命,属下是追踪,恰那姓李的小鬼来了涘水,恰好道侣、道侣的魂魄也在此地,所以属下马上就赶来了,若问私心,属下只有为了道侣的私心,除此之外就全是对尊上您的忠心了。”
气归气,敖翼还没有失去理智,他也知道自己真有一点实力的手下就那么几个,现在杀了这个狗东西对自己没好处,见惩罚到位,就把汇聚在陆宇身下的水全部收走。
“最后一次机会,那个李存青身边有条蛇妖庇护,你最好替本尊破了这层庇护,就算杀不了蛇妖,也要给本尊重伤了他。”
那条蛇跟李存青关系亲密如伴侣,人族又最重视伴侣,自己面前这个东西就是个现成的模子,他要让李存青死前也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