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吻
“池砚,我听夏夏说了。”
“嗯?”他侧过头,凌乱的刘海微微晃动着,夜色下那双眼睛温柔又困惑。
“何阳跟你打架的时候说你喜欢我。”
“嗯。”
“她还说,你没有否认。”
“……”
“是真的吗?”
程麦一步步走近他。
这一次,向来爱回避冲突变化的她第一次在心底生出无穷的勇气,只为追寻一个答案:“是或不是,喜欢或不喜欢,有那么难回答吗?池砚。”
见他身子后仰,似乎有后退的趋势,冲动之下她一把攥住他的手,这时她才发现,原来看似镇定淡漠的少年,不知何时,手心也悄悄蒙上了一层汗。
她忽地笑了。
为自己的发现而有些自得,同时,也彻底松了口气。
至少这次,不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喂,你很紧张啊?”她抬头,笑着看过去。
他也跟着笑了下,但少年天大地大面子最大,试图逞强给自己挽回一点颜面:“……紧张个屁,热的。”
“嘴硬吧你。”
“没有。”
“哦,不信。”
“你——”
池砚眼睫低垂,正要反驳,可嘴唇刚开启,突然间被一抹陌生的温软触及,瞬间,他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曾经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情景变成了现实。
他维持着那个低头的姿势,整个人瓷在原地,遵循着最后一点理智,他没有更近一步,可顺从着最后一点私心,他也没有后退。
身上其他所有感官细胞都已经消失,只剩俩人嘴唇虚虚实实颤抖着贴近彼此的方寸之地,热意在爆炸。
女孩卷翘的睫毛近在迟尺,扑扇颤动着,太长了,长到池砚产生一种错觉,如果他再调整下角度,俩人的睫毛应该可以原地打一架。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可以调整角度吗?
算了,还是别了,当个人吧,别在这时候再欺负他了。
……
女孩的唇贴着好几秒没有动作,直到离开前似乎想再验证一下,可又不得章法,最后孩子气地重重碾磨一下,脚跟才落到原地。
“糟糕,好像错怪你了,”程麦仰起头,大大的眼睛此时因为紧张像一汪水波晃动的清泉,声音也轻得在打飘:
“验证完了。”
“确实、不硬。”
“需要跟你道歉吗?”
不是,谁教你这么验证的???
不接受口头道歉,算了,如果是这种口头道歉的话,再来一万次也行。
池砚整个人被折腾得没想法了,只想着能不能来个人莫名其妙打他一拳,让他看看是不是幻觉。
程麦、刚刚、主动、亲他了。
对吧?
以他浅薄到基本为零的实操经验,那应该算是亲吧???
他双手插兜,立在原地,面上淡淡的看不出想法,心里却在警铃大作并疯狂回味刚才那短短一瞬间的触感,恨不得存进记忆博物馆当标本时,程麦忽地转身跳开,走到了他前头。
瞬间,女孩身上的香气也跟着一块溜走。
他还没来得及遗憾,就听见她轻轻叫了他一声:
“池砚,你是胆小鬼。”
“嗯,我是。”
池砚心甘情愿地应下了这个指控。
这会儿她给他送一顶写着王八蛋的锦旗,他估计除了笑纳并挂到房间最显眼的地方之外不会有第二个做法。
“你还是个笨蛋。”
都给你那么多暗示和反馈了,你是真的一点都没懂欸。
“嗯,我是。”
“但我就喜欢笨蛋胆小鬼,”她忽地回头,月光下那双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翘起,像只心满意足的小猫咪:
“还有一句话,本来在北京那天晚上就想和你说的。”
“我也喜欢北京。”
平素总是飞速运转的大脑已经被她这套连招透支,池砚发现自己的语言中枢和大脑中枢都同时罢工了,心里巨大的喜悦弥漫开,砰砰砰地炸成烟花。
半晌他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跟她确认:“……什么意思。”
“你真是笨蛋来的,”她扬起下巴,看起来像只傲娇的小猫,高高在上地通知人,可看向他的那双大眼睛里却同时住下了羞涩和大胆这两种矛盾的情绪:“意思就是,我也要去北京念大学,我才不要和我男朋友异地恋。”
“请问,池砚同学,你有意见吗?”
“……”
没有。
他哪敢有。
这会儿哪怕她一声令下,要他把脑袋摘下来给她当球玩,他除了给她递刀以外都不会有第二种想法。
吻
程麦是典型的又怂又爱撩, 话一说完勇气立刻清零,后知后觉有点羞,正要偷偷溜走, 却被人眼疾手快一把扣住手腕,将她留在了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池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异地恋, 男朋友?”
“昂。”
“谁啊?”他嘴角憋着坏笑,明显不怀好意,明知故问道:“我怎么不知道呢。”
“哦,是吗?”程麦有的是办法治他:“那我突然也不太确定了, 要不再去问问?你觉得徐清时怎么样?”
对不起了学长, 借你一用。
她一边在内心忏悔, 一边面不改色地利用人家。
这个名字一出,就是绝杀。
原本气定神闲逗人的少年立马凶巴巴地冲她说道:“程麦, 你敢。”
他气急败坏地捏住人下巴, 结果对上人满眼都是得逞笑意的眼睛,才意识到自己又被她拿捏了。
不过被动的又何止今晚。
从小到大, 他俩关系如何,主动权一直都在她手里,小时候要不要跟他玩,吵架了要不要原谅他, 到现在,要不要彻底扭转俩人的关系,从来都是她在主导。
反正, 每次碰上和她相关的事,平日里的镇定、理智和计划性统统化为乌有, 只能任她为所欲为,偏偏他还甘之如饴。
只有一点, 哪怕她欺负他,也只能欺负他一人。
他在她那儿,一定得是特殊地位。
所以刚才,只是听她说一句要找别人,心头立刻就方寸大乱,连语气里那样明显的戏谑都没听出来。
直到此刻,他沸腾了一晚的脑子才稍微降温,试图拿回主动权。
池砚微眯着眼,思索片刻后一脸认真地看着她,强调:“喂。你刚刚没有经过我同意就亲了我。”
“哦,”程麦回得有恃无恐:“所以?”
“所以,你得对我负责你知道吧。不然你刚才的行为都算得上是、”
她眨眨眼,等他答案。
只见他薄唇轻启:
“猥亵。”
“良家少男。”
“夺走了,我的,贞操。”
他一本正经地吐出这几个字,程麦听到后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不走程序先直接笑,还是吐槽你有个屁的贞操,扮家家酒的时候咱俩已经嘴对嘴亲过八百回了。
但这人居然还没完,平时高冷拽哥范端得十足到位的人这会儿跟脑子过热要放飞自我似的,不要脸地双手扣住她肩膀,眼对眼,鼻尖对鼻尖。
普通人在这个距离下要么打架要么接吻,但池大少爷偏不走寻常路,在俩人睫毛奋力厮杀间跟她谈判讲条件:
“所以现在呢,只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了。”
“……有话就说。”
“你对我负责。”
“。”
“我也对你负责。”
“……”
所以说来说去,和她一开始讲的有什么区别嘛。
难道是拿到【程麦男朋友录取offer】太激动,他的脑子和嘴随机坏了一个?
不然真的很难理解他非嘴贱一下,再兜个这么大一个圈绕回来,是出于什么动机作出的zz行为。
程麦的沉默震耳欲聋,脑子里开始琢磨起是不是要退货再观察一下,但另一人却对此一无所知,趁她发呆一步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等有了名分,每天你想什么时候亲就什么时候亲。”
“就像这样,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说完池砚停顿一秒,给了她1秒拒绝和推开的机会。
在这1秒里他脑子里也闪过许多想法,诸如:
不动,那就是允许。
犹豫就会败北。
亲一下,就一下。等下就算被她暴打一顿,也赚大了。
做足心理建设后,池砚稍微调整了一下角度,高挺的鼻梁和她的摩擦而过,下巴直接迎上去,彻底终结了俩人之间不到2cm的距离。
但——
别看他嘴上说得厉害,凑过来的那一瞬间,到底是没经验,亦或是紧张,没两下功夫俩人牙齿就磕到一起。
程麦吃痛,闷哼一声,忍了俩秒还是没忍住,嗤地一下笑了场,随后立马听到少年一声略显气急的“笑屁”。
她垂着眼,都没来得及骂他怎么这么霸道,吻技差还不让她笑,唇就被人重新覆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喜欢的女孩子嘲笑,这一次他仿佛发誓要证明自己,动作轻了不少,体验感立刻翻倍。
模模糊糊间,程麦只能感知到自己的唇被人动作温柔却又带着点急切地吮住,明明所有的啄吻含吮只落在了外围,只是最纯情最青涩的摩挲,可这样从未体会过的亲密却足以将人溺毙,让她理智炸成了烟花。
他的吻一开始真的很轻很温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生怕弄疼了她,让人觉得自己好像是在被他用心珍视着。但到了后来,他也会有片刻的迷失,被情欲操控着忍不住重重吮吸一下。
程麦发现,向来视疼痛为洪水猛兽的她,破天荒地第一次对若有似无的痛觉上了瘾。
因为这样的痛是他带来的,她并不害怕,内心只有无比的期待,为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重吻,和过后少年唇齿间无尽温柔的安抚。
除了生理上的刺激,更多的,还是因为让平时淡定自持的人乱了阵脚而带来的莫大满足。
她就想看到他为自己失去理智,意乱情迷。
池砚不抽烟不喝酒,亲吻间都带着清爽干净的少年气息,简单几下就足以叫她沉沦。
察觉到她的失力后,他喉咙间溢出一声含糊的轻笑,带着一雪前耻的得意,但却并没有对自己制造出的混乱袖手旁观,反而非常有责任心把她整个人紧紧搂进怀里,让她借力攀附着他,一边亲,手一边无意识在她后颈上游移着。
本意不过像让她放松,可这样暧昧的接触,反倒带起一层战栗。
程麦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细弱的呜咽,可这却像吹响了鼓励冲锋的号角,再次于平静的海面掀起狂风暴雨。
街灯因供电不稳急速闪着,就像此时灯下拥吻的两人极速狂飙的心跳。
女孩子唇瓣上残留的硬糖甜味就像诱敌深入的陷阱,他满脑子叫嚣的都是乘胜追击、更进一步,可磨蹭片刻后到底还是舍不得,怕第一次太冲动,怕吓到她,池砚理智艰难回归,重重在她唇上流连最后一下后,用尽了毕生的克制力才和她的唇错开。
他将人紧紧锁在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再不分开,嘴唇虚虚实实地贴着她的耳垂,气息不均地笑了声,像是在回味刚才的美妙,片刻后才哑声问她:
“汽水糖,橙子味的?”
“这个,也在你的提前计划之内吗?”
第52章猫爬架
那句明知故问的撩拨, 威力不亚于十吨TNT,不仅让她当时耳朵炸得通红,余威还一直持续到了半夜。
程麦躺在床上像摊煎饼一样翻来覆去到十二点, 一碰到耳朵满脑子又是当时他的喘息,脸皮温度开始蹭蹭蹭的往上涨。
真奇怪, 这人不是跑3000米都不在话下吗,就那俩分钟,干嘛后面趴在她耳朵边上喘得那么厉害。
他是不是故意的,勾引她?
还是最近锻炼少了变虚了?
而且平时看着又冷又硬跟石头一样的人, 嘴唇为什么会那么软, 让她想起小时候最爱吃的Q弹果冻, 哪怕一直重复最简单的吮吸动作她也不会觉得有丝毫无聊。
但除了嘴唇软,他其他地方还是一样硬, 亲到后面时她下巴不小心蹭到了他晚上新冒头的短短青茬。
嗯, 有点扎人。
程麦手摸到下巴上,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时的触觉。
麻麻的, 刺刺的,和他嘴唇对比鲜明,张牙舞爪地提醒她面前这人已经是一个近乎成年的危险男性。
但这丝毫没能吓倒她。
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程麦头闷进枕头里, 无声尖叫并狠狠唾弃了一番自己的色女行为。
一点不睡不要脸,两点不睡不要命。
池砚一个吻不值得她熬夜到两点,还是快点睡觉吧。
程麦努力放空自己, 但脑子里的废料就像一锅煮沸的粥,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哪怕强制关了火,温度也迟迟降不下来。
晚上胡思乱想不睡觉的后果就是——
“咚咚咚”
她艰难地发出一声梦呓, 身子微微挪动,往被子更深处挪动。
三分钟后,某水果牌手机经典的马林巴琴铃声响起,同时伴随着枕边一阵阵的震动,程麦划开屏幕时眼睛都没能完全睁开,“喂”这个字儿说到一半都是哑着的。
“12点半了,你这是准备直接把午饭也睡过去?”
听筒里慢条斯理的调侃声传来,低磁还带着笑意,贴在耳边,就像昨晚他亲完后仿若无力地靠在自己耳边,边笑边喘时表现出的脆弱感一样,瞬间让人心跳爆表。
她人缩着没动,可被子外露出的一小截耳骨皮肤颜色却在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加深,将她出卖得彻彻底底。
见她不出声,电话那头提出:“那,我进来?”
等了两秒没等到回复,知道这是默许了,房门把手被人拧动一下,随后一阵不疾不徐地脚步声逐渐接近,直到她床边才停下。
“还没醒?”他问。
过了一晚,程麦反而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了,正把头埋在被子里当乌龟,忽地,唯一暴露在外的耳朵却突然被人拿食指关节漫不经心地刮蹭了下。
他轻啧了一下,语气有些玩味:“不对啊,程麦,你该不会是,羞得不敢起来见人了吧?”
激将法,对她总屡试不爽。
程麦蹭地一下爬起来,站到床上难得居高临下地看他:“谁害羞了!”
“没有最好,”他视线刚往上一瞟,漫不经心的笑立刻僵住,而后视线死死盯着床头柜,仿佛她身上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再不肯直视她,只是语气平直地说:“起来了就快点洗漱,等会去接奶奶要迟到了。”
他这么一说,程麦才想起来这一茬。
对哦,请家长的事还没完。
昨晚他们回到家,林桐就打了个电话,说直到她找到合适的保姆前,池砚奶奶会在这住上一段时间,帮忙照顾下俩人。
只是——
池砚奶奶虽然很疼爱孙辈,但和林桐的放养式风格完全不同,最不喜欢看到孩子乱糟糟的,属于一个对各方面都高标准严要求的精英奶奶。
从池家在那栋靠她一人就能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小别墅花园就能看出。
很多时候她都怀疑池砚的洁癖和强迫症是隔代遗传的他奶奶的。
听到她的哀嚎,池砚笑了下:“清醒了?那就别磨蹭了,去洗漱,我上外头等、”
看到自己腰上缠上来的两条细白的小腿,他声音中断了一秒,才把最后一个字补完:“你。”
又问她:“干什么?”
“要你背过去。”
程麦双手双脚用力缠紧他,心安理得趴在他肩头,小声指控他:“没精神,没力气,晚上没睡好,都怪你。”
声音里还带着鼻音,娇得不行。
感受到自己背上那一处异乎寻常的柔软,池砚整个人僵在原地,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试图回忆刚刚做的孟德尔豌豆杂交试验题最后一问给自己转移注意力,但活了十七年他的人生从没有这么无措过。
别说是最后一问,他连最基础的杂合子分离比都想不起来了,脑子里只剩俩个声音:
这么软在生物意义上是合理的存在吗???同样的构造男女差异有这么大?
以及,
她能不能安分点,别、乱、动。
淦。
但背上的人对他的想法一无所感,勾住他的小腿在身前晃了晃,自顾自地在他肩膀上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后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池砚有充分理由怀疑她把自己当成了床上那个特大号的蓝胖子玩偶,或者一个高185的猫爬架,自在得不行,见他不动,困惑地偏着头催他:
“不是说要赶时间嘛?”
“不走?”
说话时女孩子馨香的气息尽数吐露在他的肩窝和锁骨上,春天就隔着两人身上薄薄的T恤,不管是温度还是触感,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留,勾得人心痒。
那一瞬间,向来语文素养为零的池砚突然发现自己也可以如此的文采斐然,满脑子响的都是些“犹抱琵琶半遮面”之流的古诗词。
她这样,这特么和直接亲上来有什么区别?
哦。
还是有的。
比起一刀了结给个痛快,这样似是而非的钝刀割肉显然对他自制力的挑战连上n层,更方便她更好地玩弄他。
面无垂眸看了眼肩头兴风作浪的人,池砚在心里无数次警告自己女朋友还小,不能不当人后,用尽了毕生最大的克制里,才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位突然生活不能自理,走路都要撒娇要背的公主往卫生间一放。
下一秒,他立马甩上门,木着脸拿出手机开始搜索「金刚经全文」,点击进去,毫不迟疑地加入最近阅读列表。
挺好。
看她的兴致和自己不争气的生理反应,感觉以后要用到的场合不会少了。
第53章Kiss
刚决定和池砚恋爱时, 程麦不是没有担心过会搞砸。
但可能因为有了十几年的友情做铺垫,两人的身份和关系转化得无比丝滑自然。
除了某人时不时忍不住贩个剑以外,大部分时候他都很好的消化了“程麦男友”这个身份。
具体表现在——
吵嘴的时候耍宝滑跪更迅速更没心理负担了。
平时没原则惯着她的时候更多了, 基本处于有求必应的状态。
只有一件事例外——
当时写作业间隙她偷懒刷微博,看到某明星被曝光恋情后火速分手的新闻, 突发奇想提出要关系保密。
听到这话,一直懒懒倚在床头看球赛的男生终于掀起眼皮觑她一眼,嘴里干净利落吐出俩字:
“不行。”
“为什么啊?”她不理解,爬过去蹭到他身边追问道。
主队有个傻逼球员表现烂得像买了**, 好局一路给对面送, 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偏偏耳边还不得安生,满是她咋咋唬唬的声音。
池砚轻啧一声, 刚想说为什么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突然想起前几天这人郑重其事给他的《上岗说明书》里大字加粗的要耐心、不准凶她, 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地问她:“那你先说说你为什么要保密?”
你丫不会是想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再来挂几面小彩旗吧?比如,绣着徐字儿的那面。
但她却丝毫没觉察出这话里有话的意思, 大大咧咧说出自己的想法:“刚开始保密,当然是为了更好的保护我们之间的感情啊!”
她这样理直气壮的态度,倒是瞬间平息了他心底的躁郁。
只是——
“还是不行。”
不等她抗议, 池砚直接给出自己的理由和提议:
“家里、学校,一天24小时就在这俩地儿, 都保密,你想憋死我就直说。”
“最多二选一, 配合你一个地方。”
程麦想了下,学校,反正大家都在忙着学习,突然和林桐女士从干妈干女儿转变成婆媳关系好像更让人难以适应。
还有提前产生婆媳关系的风险。
嗯,万一没过多久就和池砚掰了的话,就更……
她很快作出选择,本以为池砚这家伙只是嘴上说说,但没想到他是真的贯彻到底。
在学校,半点要收敛的意思都没了,巴不得在自己身上挂个牌,标上程麦所有,自那以后,对所有在学校各个角落闪现送他水、送他情书、送他礼物的女生,统一让她来背黑锅。
问就是——“不好意思,我女朋友会吃醋。”
还顺便让她承包了桌洞里所有署名or不署名礼物情书的清理工作。每次程麦被他胁迫着抱着一堆礼物往楼道的“失物招领箱”走时,感受到前后左右打量暧昧的眼光,心里恨不得咬死这人。
他这般高调,根本瞒不住俩人周围的朋友。最震惊的莫过于韩又元,直呼被骗,间或夹杂着对他俩背叛纯洁的革命友谊的痛心疾首。
池砚对从小狼狈为奸的好兄弟还是展现出了一点耐心,哄了几句,但韩又元依旧大呼小叫跟依萍上身一样“我不听我不听”,他不耐烦靠回程麦身上,随手扯过沙发上另一个抱枕扔过去,笑骂了句:
“得了啊,你爸爸谈个恋爱还要和儿子打报告?道反天罡啊你。”
“……臭男人,这就不耐烦了!”
韩又元指着他,兰花指颤了颤,坏心跟程麦支招:“小麦啊,你可亲眼看见了。我们男的就这样,到手就不珍惜了,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这关键的高中时期,劝你慎重。”
劝人分手天打雷劈。
池砚倾身,手从程麦肩头越过,眼疾手快抓起她那边另一个抱枕。
平时泡在球场上的优势此时尽显——枕头正中人面门。
伴随着他一句阴测测的威胁:
“啧,找打是不是?”
“……”
但池砚就是嘴上逞凶。
最后还是割地赔款,被哭哭啼啼的韩又元猛敲了一顿竹杠,又答应下赛季把他带飞上王者这事儿才算完。
*
南城步入四月底,热夏已初露端倪,草木丰隆,榕树纸条旁逸斜出,在漆黑的柏油马路上搭成一张巨大的绿伞,盛大的骄阳被筛成一个个小光斑,落在路上,人身上,舞动跳荡着。
抽了个大家都有空的周末中午,池砚兑现了路夏先前敲诈的那顿“长兴路人均千加的日料”。
回到家时,俩人额角都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程麦立刻反悔了路上立的“一下午完成3科作业”flag,耍赖道:“我要先去洗个澡,再写作业。”
然而,等她洗完澡吹完头,再往床上一躺,搭上沁凉的空调被时,惰性开始疯狂滋长,她觉得自己一时半会是不可能跟床分开了。
哼,这床,没她的软。
不过,枕头被子上好像都残留着他身上惯常出现的清香。
勉勉强强,还算凑合吧。
看到端着杯水推门而入的床主人,她眨眨眼,试探着商量道:“要不,先让我睡个午觉吧,就半小时,睡饱了才有精神更好的写作业!”
“睡屁。”
池砚把水放在桌子上,没有丝毫动摇,翻旧帐鞭尸她:“还记得你昨天怎么说的?结果呢,一觉睡到了6点,起床气还忒大,叫你起来还打了我一巴掌。”
“我哪有……”程麦没什么底气地反驳了句,但话还没说完,池砚已经微微偏过头,将破坏那完美修长脖颈的一丝红痕暴露在她眼底,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
“这是打完以后你的指甲刮的。”
ojbk。
事实胜于雄辩。
为了避免进一步给自己找尴尬,程麦一把翻身起床,但到底心里不甘不愿,暗暗刺了他一句:
“这么小的伤口,真是难为你了,池公主~再晚一天,都要痊愈了吧。”
“没事儿,”他微微一笑:“反正跟你在一块儿呆着,不愁没新伤。”
嘿。
这话说得,她当即不服,叉腰站在床上瞪人:“什么意思啊池砚?怎么听着你对我很不满意啊?那你去找别人好了。正好,我也换个长了嘴巴知道拿来说点好听的话的男朋友。”
他嘴角弧度立收:“那建议你还是躺下吧。”
程麦还以为这人妥协了,用睡觉作为求和条件,正得意洋洋呢,就听人说:“这样的情况,梦里才有可能出现。”
“……”
什么啊这人!
是去什么奇奇怪怪的进修班上过课吗,比如“面无表情用最讨打的语气说最甜的情话”这种班。
程麦的颧骨控制不住地要升天,房间那头立马传来他又闲又欠的声音:“行了,收收笑吧。虽然,得到我确实是件值得让人高兴的事。”
“。”
您还是闭嘴吧!
一番拉锯战过后,时钟都已经走到3点了,程麦才被请到书桌前。
她不像池砚,哪怕上一秒还在开黑骂猪队友傻逼,下一秒屏幕一锁拿起笔就能沉浸到书山题海里。
每次学习,她的前摇时间总是格外漫长,还要经过一系列复杂的程序准备,某些被他戏称为“做法似的”花架子。
但即便如此,写到一半,一旦累了精神开始放松,随便一个东西都能夺走她的注意力,然后开始陷入漫长的走神,比如此时此刻,趴在桌子上,等人帮忙检查试卷时——
一根,两根……
男的睫毛居然也能这么长这么浓密,这合理?
他是不是为了勾引她,偷偷涂了毛发生长液?
不过这家伙的眼睛倒一直很好看,瞳仁黑白分明,眼型狭长锋利,可冷硬的线条形状带来的攻击性却被末尾微微上翘的开扇双眼皮和眼下饱满的卧蚕很好中和,所以每次他笑起来,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有点少年风流、坦坦荡荡的不怀好意在里面。
让看到的人,总忍不住,脸红心热。
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碰到了什么难题,他眉头微蹙,睫毛高频颤动了几下,就像蜻蜓在扑扇翅膀,掩去了那双眼睛里平时的直白和冷淡,看起来有点罕见的……乖?
算了,池砚这狗东西什么时候配和乖这么美好的字眼扯上关系了。
估计是刚刚那张试卷上电流题太多了,做完脑子都被电坏了,她才会产生这种毫不相关的联想。
她眨眨眼,正要摆脱这种荒谬的联想,就见他那杀伐果决、大刀阔斧批改试卷的右手慢了下来,与此同时,只听他懒洋洋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笑,沙沙哑哑的,却极为愉悦满意。
“嗯,知道哥很帅,但其实也不用看得这么痴迷。”
他眼神依旧留在试卷上,看起来像是在专心批改,但嘴角勾起的弧度,和说出来的话,却生动向她展示了他究竟有多擅长一心二用。
渣男预备役!
可不得不承认,哪怕是这样,她也无可救药的觉得他这副混蛋样,真是,帅呆了。
放以前程麦还要争几句,但现在嘛……反正都成了她男朋友了,她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被人发现后,她懒得遮掩了,直接调整个姿势,头趴在手肘上面对着他,从浓密的头发,到尖利的喉结,目光肆无忌惮地流连个遍。
最后还是被看的人脸皮告急,率先败下阵,忍无可忍从脚边的书包里抽出本生物小题狂练,盖她脸上,言简意赅指挥她:“闲着就把生物作业写了。”
但程麦要有那么听话就不是她了。
她看都不看,直接挑开书:“太累了,做不动。”
而且……
“我刚刚一口气写完了所有物理作业,都没有一点奖励吗?小池老师~”
这一声,终于把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池砚默默地瞥她一眼,觉得荒谬得有点好笑:“这难不成是给我做的?”
但自从喜欢她以后,对她的免疫力真的越来越弱,这会儿看她闷不吭声的样子,池砚心里无声叹了口气,已经举了白旗,刚想问她要什么奖励,是晚上要吃小龙虾烧烤还是最近又没钱给明星上供了,结果还没出声,原本趴在手肘上的人突然直起腰,飞快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因为有点用力,发出MUA的一声响后两人嘴唇还恋恋不舍地粘连了一秒才分开。
“管你给不给奖励,反正我拿到了,”她笑得挑衅,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而后拿起笔真就乖乖开始写题。
……
所有腹稿都被吞回,平素反应灵敏的他第一次被这种突袭搞得有点措手不及,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是给你的奖励?”
“嗯?”
他挑挑眉,补充完剩下半句话:
“还是,给我的犒劳?”
见她沉默,池砚也没在乎,只是诚心跟她确认:
“如果是犒劳的话,可不可以多要一点?”
……
他要直接亲她还能打一巴掌再拒绝吗?
这人,根本就是故意使坏逗她。
程麦这次学乖了,不上他的套,言语间那股矜持劲拿捏住了:“我拿的,当然是给我的奖励。”
你要犒劳,你就自己来拿啊。
笨蛋。
自食其力懂不懂啊喂!
她以为自己这句话暗示到位了,结果身边这人发出了一声叹息,说了句“行吧”。
短短两个字,似乎颇有惋惜、放弃的意味。
程麦牙齿磨得滋滋作响,心里恶狠狠骂了千万遍你就是头猪吃素是你应得的,可在转头那一瞬间,却被守株待兔的少年立马抓住机会。
他人凑过来的同时,手也像早有预谋,穿过她厚厚垂下的长发,虎口贴在她的后颈上,将她最脆弱的地方牢牢掌控在股掌之间,断掉了她一切后退的可能。
这一次的吻,和前两次她主动的蜻蜓点水截然不同。
细细密密的啄吻,像带着电流,顺着唇瓣游走在她的四肢百骸,酥酥麻麻的,舒服得要爆炸。
聪明的人,可能连接吻都学得更快。
明明俩人刚开始都同一起跑线,甚至从教材阅读这方面她的理论知识更为渊博,但几次过后,她已经远远被这人甩在身后,什么小说里学到过的技巧,在他一下又一下耐心轻柔地吮吸中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耳边是俩人细细密密的暧昧亲吻声,鼻息间被他热烘烘的气息侵占得分毫不剩,程麦脑子因为缺氧晕晕乎乎的,想推开他,可当下唇被那一点陌生而湿热的柔软触碰上时,她的瞳孔急剧收缩,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然后——放弃了抵抗。
她的手无力地攀上他抚在自己脸侧的手上,任由少年兴风作浪,为所欲为,带她探索着走进这样无限的亲密中。
*
其实池砚真没打算这样的。
他发誓。
至少一开始是。
但她的不拒绝成了他得寸进尺的通行证。
最后手背上搭上来的柔荑,则成了压垮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再也克制不住,急切地想要攻占下更多领地,可那紧闭的牙关此时成了最恼人的存在。
他双手捧住人脸颊,短暂地退开一秒,给她换气的时间,含糊不清地哄道:“乖,麦麦,把嘴张开。”
即便是这时候,他都舍不得彻底离开,依旧虚虚地贴着她的嘴唇,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一开一合,又摩擦起无数电流。
程麦这会儿已经成了一个小木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正要松开牙关放任心急的少年去探索更多,就听见门口传来三声敲门声,不疾不徐,却像敲在了她的天灵盖上。
池奶奶温婉慈祥的声音此时成了催命符,吓得她理智全无,刚刚开启的齿关猛地紧闭上,但预想中上下牙齿的坚硬碰撞并没有到来,反而听到他在她嘴里发出一声闷哼,随后点点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开来。
哦。
她好像,忘了,他还在。
貌似,一不小心,咬到池砚的舌尖了。
但这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
她惊恐地看了眼门口。
天知道,她过来的时候没锁门啊啊啊啊,也就是说,门外的人,只要想,随时可以推门而入,然后撞见他俩鬼混的冥场面。
人在紧急情况下能爆发出无穷潜力。
程麦平时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这会儿手撑在少年紧实有力的胸肌上,猛地一推,居然真把人推开了。
就是这下估计太突然,池砚都没任何防备,背直接重重地磕到墙上,疼得嘶地发出一声重喘。
不知道是因为亲吻还是血迹,少年此时格外唇红齿白,靠在墙上闭眼拧眉、看都不想看她的负气样,居然莫名其妙地生出几分破碎感,像个被辜负了的男妖精。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拔x无情的负心汉,愧疚地摸了摸他的下颌,“抱歉抱歉,不是故意的。”
而后一边往门口跑,一边抽空敷衍了句:“等下再跟你讲。”
但等她端着一盘奶奶的爱心果盘回来时,池砚嘴唇紧闭,任她说什么,要么一声含含糊糊的嗯,要么沉默,完全拒绝交流的姿态。
她费老半天劲都没能得到一句正儿八经的回应,连问题目都只得到答案解析怼脸上的待遇。
哄了会儿不耐烦了,她刚想问他矫情够了没,又抽什么风,话都到嘴边了,忽然在咬到舌头那下灵光一闪:
“等下,池砚,你不会是,被我咬得那一下变大舌头了,才不肯说话吧?”
他偏过头,目光死死黏在书上,专注得不行的样子,但脖子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几乎就差把“你猜对了程麦你真是个天才”这几个字写身上了。
虽然很不厚道,但难得看他出丑,程麦憋了好几下,还是没忍住爆笑出声。
笑够了,才半探着身,凑过去安抚她家快要羞恼到炸毛的小狗。
但人已经被她惹毛了,不管她怎么说,看都不带看她一眼,只是盯着眼前的试卷,认真的劲头,像在攻破一道物理史上的无解题。
她不管,用力挤过去,脑袋搁在他的右手肘上,自下而上看着他,将他的视线霸占得彻彻底底,一只手还非常有先见之明地勾住了他的下巴,不让人扭头,一边逗他:
“糟了,男朋友真变大舌头啦?”
“疼不疼?”
“嗯?”
他忍无可忍,一把遮住她坏笑的眼睛,咬牙切齿道:“…… 滚蛋。”
“哈哈哈哈哈哈恼羞成怒啦?要不要我帮你吹吹?哈哈哈哈。”
这样猖狂挑衅的下场,就是被他直接连人带书包的端出了他房间。
第54章就地正法
“程麦。”
“程麦。”
手肘突然被人拐了一下, 程麦猛地回神,耳边是路夏小声的一句提醒“范美人叫你回答问题”。
范珍笑眯眯地看着她,非常善解人意地帮她找了走神理由:“天太热了, 犯困了啊?”
那倒不是犯困……
她只是上着课突然溜号,想起了前两天和池砚作业写到一半没忍住, 以要奖励的名头行耍流氓之实。
见她沉默,范珍没纠结,耐心地重复了一遍问题:“刚刚提的问题是,《孔雀东南飞》里这句‘奄奄黄昏后, 寂寂人定初’里的黄昏和人定分别是什么时候?”
程麦松了口气。
幸好, 是学过的。
幸好, 这会儿是6月,各科已经基本进入复习阶段, 不然她真就要表演个当堂失声了。
听到她准确流畅的回答, 范珍还算满意地点点头,没再计较她上课走神的事儿, 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接下来这节课她再不敢放肆,一边微笑着跟范珍不时进行眼神交流表明自己还在听,一边火速翻着手头的文言文专题试卷,以防二度中奖。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 她精疲力竭累趴在桌上,但她的好同桌也没打算放过她。
“这个星期第二次被老师抓到开小差了吧,”路夏一边掏出小镜子涂唇釉, 一边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陷入爱河的少女,你还好吗?”
“……”
其实, 不太好。
连路夏都能看得出她最近学习状态有多不对劲,可想而知, 实际得多糟糕。
她不知道是不是就自己谈恋爱会变这么不争气,明明他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一个最简单的肢体接触,都能让她辗转反侧,反复陷入情绪的汪洋里,时而甜蜜,时而羞恼,时而酸涩。
但在力求心无旁骛、平和稳定的高中,情绪本身就是原罪。
她不是天才,当精力分散到别的事情上面时,考试分数会立竿见影,不给她丝毫自我欺骗的机会。
4月的月考,即便考到一半被酒店的流言蜚语纠缠着,她也凭借着寒假的努力稳在了年级100出头。
反倒是5月,俩人挑破那层窗户纸后的第一次测试,她名次往后大退三十多,分数也惨不忍睹,除了英语完全祖国山河一片红的架势。
今天就会出6月月考的成绩,但程麦考完就已心知肚明结果,根本用不着看。
而且,清楚她这阵子情况的应该不止她一个。
程麦能感受到,池砚最近对她学习的上心程度,都快越过她这个正主了。
平时对其他人和事那么无所谓一人,这阵子却始终为了她的事绷紧着一根弦,三天两头地抓她学习,比她本人更着急上火。
但分数这种东西,不会因为旁人急就能上来。
就算她有池砚不厌其烦地补课,但白天大头的时间自个儿没法专心,上课走神,光靠他一个人课后的努力,也做不到力挽狂澜。
上次成绩出来后,除了沮丧和焦虑以外,她最心虚、最难受的,还是对不起池砚抽出的大把休息时间。
他很忙,除了自己的学习还要兼顾竞赛,为了能有时间帮她晚上补课,他被迫放弃了傍晚打篮球这个雷打不动的消遣,转而拿来先提前把自己的作业写完,再帮她看看错题、整理笔记。
理智告诉她应该努力好好学习,这样对两个人都好。
道理她都懂,可……她的思维和实际行动,好像被两个不同的系统牵扯控制着。
“夏夏,我觉得自己好没用啊,”程麦偷偷瞄了眼后桌正趁课间十分钟抓紧补觉的人,沮丧得不行:“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乱七八糟的,怎么办啊?”
路夏也束手无策,只能干巴巴地安慰了句:“呃,可能还在热恋期,新鲜感过了就好了。”
但对于她这接连的滑铁卢,有人已经没耐心再等了。
上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程麦正在订正试卷,忽地肩膀被人拍了下,回头一看,是刘强。
“来下办公室。”
一句话,叫了两个人。
看到同样起身的池砚那一刻,程麦心底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不好的预感。
她惴惴不安地跟在池砚身后走到办公室门口,正要进去,手却突然被另只温热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了下。
正午的阳光逆光打过来,洒在他脸上,随着立体的骨相形成了最好的明暗分界线。
他头发刚刚剪短,这会儿没了刘海遮挡,优越的五官清晰呈现出来,看起来愈发英俊。
安抚性地冲她比了个“别怕”的口型后,池砚才转身推门而入。
“来了啊。”刘强依旧捧着那个快掉漆的保温杯,小啜一口,才不疾不徐地抬头看过去。
迎面而来的俩人里,男生高大,女生清瘦,都生得很得意,站那不动都跟拍画报似的登对。
他一抬头,程麦还下意识地往男生身侧躲了一点,另一个也在自然不过地微微倾身站过去,阻挡住他一部分的视线。
那是无意识的动作,明显是长期培养出的依赖和惯性。
看样子,现在要棒打鸳鸯,已经晚咯。
刘强无声地叹了口气,从桌子上抽出一张A4纸,递给程麦:
“刚出来的月考成绩,你先看看。”
说不清是什么心理,她第一下眼睛是往上的,看到“池砚”那栏班排、年排依旧都是1后,她才忽地松了口气——至少,他没有因为帮自己补课受影响。
刚要往下找呢,但可能这口气松得幅度太大了,只听班主任意味不明地来了句:
“怎么,一看到男朋友还是年级第一放心了?”
“嗯……啊?”
意识到刘强说了什么时,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半死。
再要否认已经来不及了。
刘强神色平静地递过去两张照片,她一看主人公,两眼一黑。
你妹啊。
第一张照片里俩人双手紧扣,她的头还歪在人胳膊上紧紧贴着,另一张照片里她踮着脚正“强迫”人吃雪糕。
照片中池砚带了顶黑色的鸭舌帽,只露出清薄流畅的下半张脸,又酷又拽的风格。虽然因为拍照的人隔得远,整张照片像素模糊到带着颗粒度,可能还手抖了,但正好就那一下的背景虚化,反倒成就了俩人在人潮人海中独一无二的氛围感。
看着跟偷拍到明星的隐藏恋情似的。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是从刘强手里递过来的。
“照片呢,上周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那个袋子里了,还有举报信。但我想着快考试了,怕影响你们,就一直按着没动,”刘强虚虚点了下她手里的成绩单,语气凉凉道:“现在看来,老师这点苦心,怕是没起到作用啊。”
刘强慢悠悠的调侃声中,程麦终于在名单末尾的位置里,找到她的名字。
这次试卷不难,每一分都咬得很紧,哪怕总分比上次高了点,但排名反而往后掉得更多,到了班级50名、年级156名了。
俩人里,该考好的人考得依旧很好。而她,这个让班主任煞费苦心按下的,也不出意料地搞砸了一切。
办公室里鸦默雀静,气氛凝滞黏稠,像被胶水粘住一般,让人憋闷。
顶着刘强探究的目光,程麦难得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有底气去说什么。
连着两次没考好的成绩摆在眼前,所有的狡辩或承诺都显得没了力道。
刘强也不说话,老神在在地喝茶。
估计自己这位爱徒是舍不得看自己小女友被为难,一直皱眉不语的男孩突然不顾以往的礼貌,插了句嘴,替她解围,也打破了这让人难受的沉默。
“老师,程麦这次只是状态不好,不能代表什么。”池砚说。
“是吗?”刘强不置可否:“5月那次可以这么解释,但连着两个月了,状态都调整不过来吗?”
余光中眼见池砚手臂微微动了下,程麦怕他又说出什么和老师起争执,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角,抢先跟刘强说道:“对不起,老师。”
“程麦,你不用跟老师道歉,我每天进教室,是给一整个班级上课,这是我的工作。至于每个人听多少、学进去多少,这些都是你们自己的事。”
刘强摇摇头,跟她解释:“老师把你俩叫过来也不是骂你们怎么样的,我也没有棒打鸳鸯的癖好。”
“之前问过你们一次,有没有在谈恋爱。当时想着呢,没有最好,一点点苗头,及时打断,也好。”
“但现在嘛……”
光是看那照片里俩人的状态,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园丁,他立刻意识到,这绝对不是可以毫无影响地分开俩人的程度了。
有的时候,堵不如疏。教了这么多年书,刘强早已不像早年那样僵硬死板。
他话锋一转:“既然成绩下滑这事已经发生了,那咱们就来想想解决办法。文理分科表过几天就会发下来,上学期老师问过你一次,现在你有答案了吗?”
程麦没什么底气地移开眼:“我还,没有想好。”
刘强直接把几次考试的成绩数据分析交给程麦。
“其实从分数来看,我想,你对哪科有天赋、有兴趣,已经很明显了。”
到现在还犹豫不决的原因嘛,他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十六七的小女孩就那点心思。
他直接向她宣布了最新的决定:
“程麦,咱们这届啊,附中要改革,以往的两个理科实验班,今年只有一个。所以,就算你非常不理智地想为了谁选理科,等高二了能留在同一个班的概率也几乎为零。”
“但如果你选文科,哪怕这两次没考好,只要期末考能恢复之前的水平,问题也不大。除了数学,你其他几科在文科班都有很大优势,这样的选择,对你是更明智的。”
她知道。
文理分科这事,但凡看一眼考试成绩单她都不该有一秒的犹豫。
但这次考试成绩出来之前,她总想着万一呢。
万一,还有同班的可能性呢。
她就是不想和池砚分开。
现在刘强直接把她最后一点希望掐灭了。
“人呢,眼光要放长远一点,又不是活完这两年高中就完了,多为以后想想啊,”刘强嘴都干了,拿起茶杯喝了口,刚想劝劝程麦——就算为你俩感情想想,努把力考去他学校或者隔壁那几个学校,也不错嘛。
结果话都没说出口,办公室里另一个班主任看了半天热闹,也凑趣地跟了句:“你们刘老师说的有道理啊。那高中阶段的感情,能有多真,真得过要跟你一辈子的高考分数和本科学校吗?”
就这一句话,刚刚被扯了下衣角就乖乖封印了的男生忽地掀起眼皮,锐利地扫了眼那头的老师,而后冷声说:
“老师,程麦的期末考,我会帮她回到之前的水平。”
“至于我们之间的感情怎么样,不需要和其他东西对比,也不需要其他人的认可。”
果然,不管平时再怎么稳重成熟,被激一下还是个小孩脾性。
虽然那个班主任说的不是他的本意,但刘强想了下,倒也没否认,只是顺着问了句:“那如果没做到呢?”
这回程麦学聪明了,生怕这言出必行的人立下什么不可挽回的flag,先一步抢过发言权:
“如果没有做到的话,我会认真考虑老师您刚才说的意见的。”
但自己的煞费苦心根本没得到人的默契理解。
刚出办公室,池砚猛地转身,低头拧眉看着她,气势汹汹地问:
“你要考虑什么?”
他一脸杀气,程麦却半点也没带怕的,要去勾人手,结果被他眼疾手快闪身躲开,这才耸耸肩解释:“什么都不考虑啊,我哄老班的。”
出尔反尔打自己脸的事做多了,她没有一点心理压力。
那个时候她不抢着截住话头,难道真等着池砚顺着老师的意思立军令状,什么考不回以前的水平就分手吗。
开什么玩笑,好大学她以后要上,男朋友她现在也要有:)
听了她的解释,池砚才被勉强顺毛,眉眼间的冰霜雨雪终于来融化些许,垂眸睨她一眼:
“算你识相。”
这回再去勾人胳膊,他终于没再躲,虽然唇线依旧平直,冷冷淡淡的,但程麦跟他混了十几年,只是一个抬眉的微表情,她就知道这人其实心情爽得不行,在努力克制着别笑出来呢。
说实在的,她一直觉得,池砚不笑的时候,挺唬人的,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正派气质,但是只要笑起来,那股斯文败类的邪气就上来了,相当拿人。
“不识相会怎样?”她眼睛笑成了月牙:“会被池砚哥哥就地正法吗?”
她声音拖得长长的,抱着他的手臂一通乱晃,撒娇时小女儿情态十足。
别看池砚之前对他没句好话,但其实从小只要程麦肯稍微服个软,他都无有不应的,更别提现在了,随便被她抱着胡乱晃几下就直接阵亡,彻底丧失抵抗力。
但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他故作冷淡地咳嗽一声,不想显得自己很没出息的样子,好像人家随便一撒娇就受不了了,可身体的反应却掩盖不了。
他那只尚可以自由活动的手无力抬起,盖住了眼睛,像是想遮住眼底的笑,更像是面对女孩儿难得的撒娇不知所措,可这反而暴露了他怎么也压不平的嘴角。
因他抬手的动作,此时小臂内侧几条暴戾凸起的青筋彻底展露在了程麦眼前,清瘦的手腕,虬结的青筋,白皙的皮肤,整个看起来既带着着少年的青涩脆弱,又不乏成年男性的力量感。
就……很性感。
像在勾引着人扑上去,咬一口看看。
走廊外艳阳高照,旁逸斜出的香樟树蓊蓊郁郁,绿得像色彩最华丽的油画,而站在走廊中央的男生因为挡着眉眼,愈发显得唇红齿白,面如冠玉。
一阵微风吹过,干净柔软的校服也随之微微拂动着,贴在少年如雨后初阳般朝气蓬勃的身躯上,一切都无比美好。
如果画面能尝出味道的话,程麦直觉,这一幕应该是冰镇后的青柠汽水味。
是盛夏里最能消暑的清新存在。
她想,哪怕是技术最拙劣的摄影师,用的是最普通的拍摄设备,只要能有机会捕捉到这一刻,那柏崇原21世纪最后一个美少年的名号估计也得拱手相让。
毕竟,不会有人比他更切题了。
片刻后,池砚终于撤下了手,精致的眉眼间,笑意还未散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他回答了她之前的问题:
“能怎么办,只能算了啊。”
“为什么啊,你舍不得?”
她抱着他结实的手臂蹭来蹭去,心里不无得意,还在暗叹果然身份不同待遇就是不一样,看看,都不舍得欺负她了,结果却听见头顶上他欠了吧唧的讨打回答。
“那倒没有。”
“只是你池砚哥哥从不干违法的事儿。”
“而且,”池砚闷笑一声:“就你这小身板,现在就地正法,我是不是有点亏啊。还是等高考完养胖点儿再说吧。”
说完,他拍了拍程麦的头,回了座位。
但程麦却为着他这俩句话琢磨了老半天。
越想,越不对味。
越想,她越觉得这人在内涵她!
但说出来又觉得羞耻。
好不容易捱到下晚自习,程麦一回家立刻打开和路夏的聊天框,噼里啪啦发过去好几条信息,积攒的情绪一泻千里。
CM:【池砚嫌我胸小。】
CM:【男的果然都喜欢大的。】
CM:【王八蛋!!!】
第55章满足
闺蜜最基本的必备素养有两条:
1.对方的男朋友应该是你在这个世界上距离最远的异性。
2.闺蜜说的都对。
如果从这个标准来看, 路夏无疑是非常合格的一位闺蜜。
收到程麦的信息后,她二话不说,连求证都没有, 先陪程麦大骂池砚十分钟,在此期间无数次全委程麦她的身材真的超级、无敌、爆炸好, 池砚是在放狗屁,不喜欢就让他滚,换别人上;
又花了十分钟和程麦从一句话开始翻旧账,细数池砚过去的种种罪过;
最后十分钟从个体上升至整体, 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为由, 毫不犹豫一杆子打死他身边所有狐朋狗友, 其中以她的男朋友江越首当其冲,承受了最大份量的无妄之灾和连坐罪名。
几分钟后, 池砚就收到了江越的消息, 让他赶紧滚去善后自己惹出的烂摊子。
CY:【?】
下一秒,江越发来一张从路夏那要来的截图, 池砚点开一看,从那堆密密麻麻的文字里提取中几个关键词后,太阳穴都突突疼了起来,克制住要爆炸的心情, 他单手捞过手机,飞快回消息。
CY:【。】
CY:【这俩二货,理解错了。】
CY:【那句话的重点, 有没有可能不是‘小身板’,是另外四个字。】
服了。
就没见过这么会做阅读理解的。
虽然喜欢大的确实是快要刻进99%的Y染色体的审美标准, 甚至他曾经也认为自己在这方面一样不能免俗,但真碰上喜欢的人就知道, 什么标准,都是狗屁,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拿来打脸自己的。
江越:【这些话还是先拿去跟你女朋友解释下吧,毕竟,她看起来是真因为自己误解到的意思要被你气死了。】
江越:【这俩已经上升到所有男的都是披着人皮的色狼,没一个好东西这程度了。】
CY:【……】
CY:【你能不能管住路夏,别老趁机挑拨我和程麦。】
江越:【好问题。】
江越:【先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能管住程麦?】
江越:【不要严于律人,宽以待己。】
尼玛。
他被气笑一瞬。
却无法反驳。
因为江越说的的确是事实,他要能管住程麦,现在就不用坐这儿怀疑人生了。
几分钟后,池砚坐在床尾凳上,无奈地看着靠在床头炸毛的小狮子,第一百零八次重申自己绝对没有那个意思,但程麦在这段时间里俨然已经形成了一套全方位立体防御的逻辑,不管他怎么说,都认定他那只是姗姗来迟并且苍白无力的狡辩。
最后他被折磨疯了,一时不察,心底的真心话脱口而出:
“我发誓,真没嫌弃你的意思好吧。”
“小,不也挺可爱的。”
此话一出,她眼睛瞪得铜铃大:“池砚你流氓!”
话音刚落,几个枕头玩偶立刻穿越整个床,不间断地冲他脸上直直飞过来。
到这种时候,爱打球的好处就凸显出来了。池砚接得游刃有余,跟玩儿似的,一个没漏,甚至在此期间精力充沛到数清了她一共cue到6次诸如“色魔”、“坏蛋”、“不要脸”之流的关键词。
这回他彻底放弃了越描越黑的解释,把所有玩偶排排坐放在床尾凳上后,三俩步走至床边,一手擒住她两只细瘦的手腕,把人半拉半抱到桌子边上,抽出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下,顺便堵上她唯一的出路。
算了,跟这丫头,还是武力镇压比较直接。
“本来还想让你今晚休息下,从明天开始督促你学习的,”他冷笑一声:“但我看你现在精神劲头挺足,那就接着学吧。”
男生的手指修长,指骨分明,末端的指甲被修剪得干净而圆润,泛着健康的光泽,是只在人眼皮子底下晃一下,就足够被打成“别有用心进行美色/诱惑”的程度。
但手的主人对此却一无所知,他长腿随意地敞着,转过身,斜斜地靠在椅子上。
见她对着教辅划来划去心不在焉的样,池砚以为她还有情绪,无语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以前呢,高低还能嘴她两句,但现在,骂也骂不得,反正她不高兴了还得自己哄,打……他之前也不干这事。
最后他只能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放缓了声音哄她:“这些题目都是按照你目前的水平整理出的,基本覆盖了压轴函数题的考点,花了我很多时间的,好歹认真写几道吧,嗯?”
最后那声嗯,从鼻腔里发出来,懒洋洋的,拖着音,再配上他一眨不眨盯着她的眼睛,简直就像个没得到想要的东西、撒娇而不自知的小男孩,程麦的心顿时软了,点了下头。
然后——
她就意识到了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什么小男孩,这人一管起自己的学习来,整个就是一翻脸不认人的大魔王。
就像男的会在床上哄人说“再多几分钟”、“最后一次”,虽然她还没体验过,但程麦觉得池砚在这方面应该也会是个无师自通的个中好手,因为——
“这个知识点你还是没掌握,再做两道巩固一下。”
“快点动,别磨蹭了。”
“真最后一道,不骗你。”
“……”
到后来所有渣男“再来一次”的说辞都被嚯嚯了一遍后,程麦不再上当,质疑的目光直直戳向他,无声地发出自己的谴责。
但池砚是谁啊?
既然找不到哄人的说辞,那就干脆不找了。
他一手把教辅推过去,另只手搭在她的椅背上,整个身子挡住她出去的路,也不跟她废话了,只是扬了下下巴,意思明确,做不完不放人走。
“真有点累了,让我去床上躺下,先休息一下,就5分钟好不好。”程麦双手合十冲他拜了拜。
但撒娇的对象是个铁石心肠的臭石头,直接一口回绝:
“不行。让你沾上床,今晚还能下来吗?”
他笑了下:“你那床垫上铺的不是床单,是一层502胶水,但凡躺上去了,撕都撕不下来。”
程麦不服:“可我都学一个小时了,听没听过劳逸结合这个词啊哥哥!”
“你喊爸爸都没用,”他轻描淡写瞥她一眼:“前一个月你不都挺逸的么,我一下没看住就俯冲到年纪150名开外,现在多劳一会儿应该问题也不大,正负相抵了。” ???
还带这么算的,这人不去当资本家真是可惜了。
看他这坚定的态度,程麦知道耍赖是没用了。
她愤愤地拿起笔,一边写一边骂。
但她没想到,那晚只是开始。
接下来一个月,池砚见缝插针地抓着她开小灶,按路夏的话来讲,就是除了上厕所以外恨不得把她塞进口袋里监督她学习的程度。
那一个月绝对是她短短十六年人生里最辛苦的一个月,没有之一。
一开始不适应,她还会耍赖摸鱼,不情不愿。
但到后来——
也许努力真的会上瘾,她开始渐渐迷恋上这样踏实的感觉。
每一天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进步,每一天都能心安理得地疲惫睡过去。
终于不用再因为虚度一天而在焦虑失眠却又无力反抗。
而且,她不是一个人。
她的身边,一直都有另一个很好很努力很认真的人,在陪着她面对一切。
但累也是真的,连往年最期待的生日她这次都没精力过了,一听路夏说要给她办生日派对程麦立刻严肃拒绝,只是在6月25号和几个朋友一起请假去校外烤肉店吃了顿饭,权当庆祝。
就这样,简单而草率地一头扎进了新的一岁里。
但生日还是有点特殊的。
至少这天,哪怕严厉如小池老师,也没再抓着她放晚学后补课,而是让她自己玩。
正所谓那什么,饱暖思**。
平时基本被学习榨干了,程麦有时候都忘了自己还在谈恋爱这事,一闲下来,她才突然发觉,自从在办公室里她立下flag后,池砚一次都没再主动碰过她。
会有人在热恋期就这样吗?
这不合理!
就算他也很累,那也不合理!
洗完澡后,她抓起手机把自己的疑惑分享给了恋爱导师。
CM:【你说,池砚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狗了?喜新厌旧来的,所以才突然变这么清心寡欲禁欲系了。】
CM:【或者,他比我都虚??】
屏幕上【正在输入中】亮了又消失,来回快三次,对面才发来两句话。
路过夏天:【首先,我看池砚在竞赛、学习和你身上三点一线,已经快要累得猝死过去了,哪怕他精力再反人类应该也养不起外边的另一条狗了。】
路过夏天:【至于他虚不虚……大小姐,你忘了上学期有人来抢球场,你男朋友一脚撂翻两人这事吗?看你这句话那俩180壮汉估计要哭晕在厕所。】
有道理,但程麦还是搞不懂: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最近一个月,从来!没有!主动!展现出对我的非分之想。】
偶尔几次敷衍的亲亲,还是她主动撒娇来的。
显得她很饥渴,老惦记男朋友的美色一样。
路夏也不理解她的脑回路和池砚的做法,敷衍而迅速地回道:
【他不上,那你上呗。】
【好了,感情咨询时间到此结束。游戏里嗷嗷待哺的老公在召唤我,有什么问题明天到了学校再汇报给我,现在别打扰我。】
【公主优雅退场.gif】
思考一分钟后,程麦觉得路夏某个建议可以采纳,转头点进置顶的聊天框。
CM:【?】
CY:【1】
CM:【过来。】
CM:【我有个题要问你。】
CY:【6】
CY:【你这牛逼的态度,我还以为是我有题要求着你讲。】
程麦被他直白的阴阳怪气逗乐。
不过池砚明显是口嫌体正直的模范,没多久房门就被敲响,那会儿程麦刚从之前做的物理题里翻出一个她不会但看起来不是特别复杂的题。
问题只是幌子。
当然不能在这一步耽误太多时间。
讲完题,程麦认真地打量了眼歪在椅子上的男朋友。
估计来之前刚洗完澡,这会儿周围都是他身上那股香气,淡淡的,若有似无的反而更勾人,一头短发半干不干,刺刺地凌乱地支在头上。
池砚今天穿的依旧是件简单的黑T。
程麦发现这人的衣服都是基础款,不爱一些花里胡哨的图案和样式,但质量都很上乘,不论是版型还是布料都写满了金钱昂贵的味道。
越是这样的衣服,越发显得他气质干净随性,胸膛宽阔平坦,只是随意敞怀坐着,看起来却安全感十足,让人萌生出一股想靠上去、钻进他怀里的冲动。
完蛋了。
她好像真成色女了。
她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脸,啪的一声,倒引得原本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少年掀起眼皮,斜睨了她一眼。
“怎么了?”池砚问。
估计是在浴室好好收拾了一番,之前因为太累爆出的胡茬都被刮得干干净净,夜灯下那张俊朗的脸就像一块没有任何杂质的玉,清爽温和。
算了……色女就色女吧。
反正都成她男朋友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池砚。”
“嗯?”
她强调:“今天是我生日。”
池砚歪头想了下:“但我已经送了你礼物?”
“……不是,谁说那个了,”她深吸一口气,循循善诱道:“你之前说过,生日的人,是这天最大的,什么心愿都要被满足的,对吧?”
她倾身过去,手撑在他椅凳的两边。
香味浓了点。
她没忍住,像只小狗一样抽动了几下鼻子,凑在他颈边,这里嗅嗅,那里闻闻。
“嗯。”
因为俩人距离的迅速拉近,他的声音明显变紧了,凸起的喉结克制地滚了下,但脑子很快从短路的状态反应过来,低声补充道:“但特别过分的不行,违法的,也不行。”
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程麦哪管三七二十一。
她努力挪动几下,唇已经快挨蹭上他的下巴颏了,又非常谨慎地抽出一只手摸了下,一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那,帮你检查下胡子有没有刮干净,这种算过分吗?”
他没说话,眼神落在那一张一合的红唇上,这会儿脑子是真短路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力气被抽干,已经丧失了抵抗的能力,变成了砧板上的一尾鱼——
只能任人为所欲为。
但失力的鱼在看到她因为身形不稳摇晃的那一刻,原本闲闲放在大腿上的手又非常有自主意识地扶上了少女的细腰。
是真的细,细到他手掌横过去,就能一手掌握的程度。
但这么瘦的人,居然还能很软。
怕不是没长骨头吧她。
怎么做到的。
他脑子里还在思考人类身体构造究竟有多神奇,程麦却把这个举动当作了默许,胆子瞬间大了起来。
嫌不够近,不方便肆意耍流氓,她干脆整个人挪到他椅子上。
椅子挺宽,哪怕她**跪在他腿两侧都绰绰有余。
因为这个动作,俩人面对面,距离无限拉近。
程麦盯着眼前那张但淡红色的菱唇,嘴巴发干。
之前亲过几次,她知道,这人嘴唇很软,很好亲。
程麦的手指在他嘴唇上划来划去,像小孩子在玩一个新到手的玩具一般,神色天真无邪,真诚地发问:
“小池老师,请问,接下来我准备亲我男朋友一下,这算过分吗?是违法吗?”
她不过象征性问一句,结果身底下的少年居然大有要认真思考的架势,瞬间就叫她想起之前的“新仇旧恨”,用力在他嘴唇上摁了一下,控诉他的过错:
“你最近都好久没亲过我了。你这个男朋友当得不称职。”
其实这话说的没道理,但凡长了眼的都能看出来,池砚对她就差跟养闺女一样掏心窝子了。
但池砚什么辩解都没有,乖乖应下了她无理由的指控。
开玩笑,这个距离,她说什么他都只能点头。
但程麦还不满意,追问他:“老实回答,你是不是偷偷和老班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但这实在不是一个问话的好姿势,反而挺适合打一架的,不正经的那种。
池砚锋利如凶器般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用沉默拒绝回答提问,眼神却始终如一牢牢黏在了眼前一张一合的红唇上。
“我想了好久,你突然转变风格,就是从那天我俩被刘强叫走开始的,”程麦狐疑地看着他:“我记得你后面还被刘强单独找了一次对吧?”
操。
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这种距离,以这种姿势,高频度地跟他聊刘强这个名字。
见她一副“你不说我就要一直问下去”的架势,池砚头往后仰,靠在了椅子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都是之前。
那天俩人被一起叫过去,看到了程麦一路波动下滑的成绩,他才意识到,她确实就是个没定性的小孩子心性,远比他更容易受外界影响。
他本就比她大了快一岁,理应是这段关系里承担更多责任的那方,之前一直迟迟按着不表白也有很大原因是怕影响她学习,但后来阴差阳错地,俩人关系彻底超越他的掌控,滑出友谊的边界越了轨。
俩人是彼此的初恋,可以预想到的会有多么急切地想去和对方探索各种各样的第一次。
有了牵手。会渴望拥抱;
有了拥抱,会渴望简单地碰碰人哪怕只是脸颊的部位;
可简单的脸颊吻过后呢,就会渴望更多。
那晚过后,刘强又私下跟他聊过一次,告诉了他程麦现在的成绩有多危险,也是那次谈话过后,他才意识到,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在学习上程麦的确因为他分心了,而他素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其实并没有那么无坚不摧,不然也不会在第二次主动亲她的时候就昏了头,干出哄人张嘴这种混账事儿。
他不敢再赌自己能否下一次中途喊停,只能从源头掐灭火星,尽力克制着,再不主动去碰她,前面偶尔几次被程麦缠着索吻,也是一碰即离,根本不敢多停留片刻,怕那头名为“情欲”和“冲动”的野兽,会突破樊笼,再也无法压制。
……
听了他含糊不清的解释,程麦沉默一瞬。
好吧。
是她错怪池砚了。
他在外面没有养别的狗,也不是虚。
但她不死心,这回迅速习得渣男语录的人变成了她。
一边不停向他保证“就一下,我就试试,不做别的”,一边直起身,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颊,低头找到目标,对准就是一下大大的MUA,但却没有马上移走。
她像一只迅速偷吃到蜜糖后得逞的小猫,心满意足,又觉不够。
没事,反正她的嘴还没彻底离开,那这一下就不算结束。
没事,反正她出尔反尔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要紧的,池砚应该也没指望她遵守承诺吧。
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后,程麦挨着他的唇说了句“还没亲完”后嘴唇立刻重新粘上。
灼热呼吸相交带来的亲密感让她瞬间沦陷,她就像一个虚心好学的学生,她模仿着池砚之前的吮吸动作,依葫芦画瓢,从唇珠到唇角,一顿乱亲。
可即便是这样不得章法的吻,也轻而易举地撩拨得他乱了呼吸。
就在她受到蛊惑,伸出舌尖碰上少年的齿关时,原本一直坐在椅子上任她兴风作浪的人忽地狼狈偏过头,避开她吻的同时双管齐下,手从腰上移到了她的后颈,将人摁进怀里,不让她再做乱。
因为他的动作,原本只是虚虚跪在椅子上的程麦这下彻底坐上了他的大腿,像只树袋熊一样被人紧紧搂着,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
这下,俩人飙升的体温,急促的呼吸,如雷的心跳,都彻底融在一起,密不可分。
待急促的呼吸稍缓后,池砚亲了下怀中人的发顶,安抚地哄道:“好了好了。”
好个屁。
眼见着即将迎来突破,结果又是临门一脚失败。
程麦的怨气重得能吓死鬼。
她恨恨地捶了一下这人的胸膛:“什么啊,说好了让我来的,我还没说结束呢,你说话不算话。”
“不行的,麦麦,”他嘴上说着拒绝的话,但将她抱得更紧,低沉的嗓音里带了点无力的示弱,随着他吞吐的呼吸,字字句句烫在她耳朵上:
“你别挑战我定力了好不好。”
“我又不是圣人。”
“真的会忍不住的。”
“很难受、也有可能会,伤害到你。”
说话间,原本控在她后脑勺的手渐渐往下,碰到了那俩块振翅欲飞的蝴蝶骨,指腹轻轻刮过时瞬间带起了一层电流,随后,那只温暖的手整个贴在她背上,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帮她平复呼吸。
一定是因为手掌落下的地方是心脏的背面吧。
所以她才会有那样明显又强烈的反应。
她想。
偏过头,程麦把右脸贴在人平坦的胸膛上,听着他心跳的声音。
不知何时,月亮已经爬上来了,盖满了她的背。
她突然觉得好温暖。
她也想要把它留得更久。
看到月光下半明半暗的分科表,程麦终于下定决心。
“池砚。”
程麦轻声喊了下他的名字,得到他同样轻轻的一声回应后,她鼓起勇气,告诉他自己最后的决定:
“高二,我会选文科。”
“我告诉过你吧,我不要异地恋。大学我也要在北京念。”
“但是我太贪心了吗?”
她抬头,笑着看向他:
“现在,我想上的不仅是北京的大学,也是有你在的大学。”
她想要他的陪伴,也渴望和他相配。
各种意义上的匹配,而非像上次那样,当俩人的照片出现在表白墙时,底下随处可见对池砚怎么会喜欢她的质疑。
室内安静一瞬,而后揽住她的手臂遽然收紧,头顶是他愉悦的轻笑声:
“这叫贪心?我怎么觉着,算不太上。”
“不过从幼儿园开始,小学,初中,高中都有你这个烦人精在,如果大学突然没有了的话,那我应该也会,挺不习惯?”
“喂!”
程麦刚抗议了一声就被他从怀里拉出来,与此同时,额头被一抹温热轻轻触碰了一下。
那双黑曜石般的桃花眼清亮温润,含笑地看着她,向她发出了世间最珍贵的邀约:
“那就说好了。”
“去上同一所大学。”
“是为了你的「贪心」,也是,为了我的「私心」。”
第56章公共场合
北校区, 高三女生宿舍楼205室
通明透亮的四人间,靠阳台那侧的下铺此时一片狼藉。
程麦快把东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等下晚自习要用的几张历史学案和试卷。
她不死心, 又把柜子里所有东西重新掏出来,从衣服零食到书和成堆的试卷里挨个翻一遍, 忙得手忙脚乱,对面床铺的路夏却气定神闲,一边翻着小说,一边给程麦分享在她去非洲探亲这半个月里的新八卦, 从5班的班长和学委大闹分手, 到荣辉煌假发没带稳, 被几个在走廊打闹的男生撞飞了出去,最后恼羞成怒出了条新规, 禁止所有人在高三楼走廊追逐打闹。
“当然他不会承认真实原因, 对这条莫名其妙的规定他给出的解释就是——万一摔着撞着,伤筋动骨几个月, 还高不高考了。所以,现在每天到那几个点儿还有高一的学弟学妹搁楼梯口站岗呢。”
路夏吸了口棒棒糖,灵光一闪,突然想起被自己忘记的是什么了:“哦!还有, 我们年级新转来了一女生。”
程麦正找得眼花缭乱,心不在焉地回了句:“是吗?”
“不过放心,她跟你没竞争关系。据说是荣辉煌重金从他老家县中撬来的物理竞赛生, 指望人为咱学校保送清北的人数添砖加瓦吧,”路夏想了下, 最后补充了最关键的信息:“嗯,也是池砚目前的, 同桌。”
寝室里窸窸窣窣翻东西的动静终于停了下来。
路夏还以为她终于要有点反应了,腰都直起来了,结果就听见程麦纳闷地来了一句:
“真不见了,奇怪,去非洲前明明记得拿到寝室过啊。”
“喂!程麦,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路夏很不满。
“啊?”程麦停下动作,回头看她。
“我说,在你暑假补课请假去非洲看你爸的时候,有个漂亮妹子,不仅成了池砚的同桌,还和他在同一个竞赛班,”路夏恨铁不成钢:“你怎么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高中绝大多数不正当的感情,都是从同桌开始的。你给我讲个题,我帮你接个水,一回两回的,多了别人没有的共同话题,奸情就这么发展起来了。”
……
也许路夏说的是正确的,但当这事儿的主角变成池砚,程麦觉得事情可能就没那么肯定了。
首先,真的光是第一步“讲题”就得打个问号。
池砚对别人讲题是什么样她可是见过的,就这么说吧,如果一道题中间有五步,池砚要么直接“A-E”,要么“A-D-E”,过程简洁到降维打击人智商的程度,如果过程中被他发现中间是知识点没吃透,不会有第二遍讲解了,直接让人翻书自己学去,问就是“我又没拿老师工资,还要负责补课啊”。
所以,真的会有人问完他题目还能萌生出“帮忙接个水报答你”这种友善的想法吗?
估计想的是“等我去接个水——泼死你这个没耐心的刻薄鬼”吧。
脑子里幻想了一下这幕情景,程麦非常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然后,这一声笑就招到了路夏不满的质问:“你还笑??你要气死我是吧,真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那小夏子,你先帮朕急急这事儿呗,”程麦忍住笑,冲床上地下这堆狼藉撇了撇嘴。
池砚那没影的事儿先放一边,她眼前最要命的是等下第一节历史晚自习。
本来历史老师,兼她的班主任孙文从高二接手文科班开始就老“看不惯”她,理由嘛,随便数数都列不过来:
她的成绩在班里是头部,偶尔发挥好了努力了还能冲到前五,但问题是——大部分时候努力一会儿就喊累。
其他科目都很不错,数学一般但总体稳中有进,就算考得不好时间也是花的最多的,偏就他教的历史,老砸锅不说,刚开学的时候还被他抓到上历史课看英文小说,导致每次级部针对头部学生开分析会,一讨论到程麦他这个班主任就要被点名,在荣主任面前夹着尾巴做人。
虽然德智体美劳除了体育全面发展,但染上了好学生最让老师棘手的大毛病——跟隔壁班的那臭小子早恋,偏偏两人成绩都不错,也不能来硬的。
附中师生上了高三谁不兢兢业业,带病都要坚持上班上学,但她却在暑假一轮复习期间请假半个月,说是两年没见爸爸了想去看他。
非常合理的理由,签证机票全弄好了再来跟他“申请”,他再不乐意也只能给她签字放行。
……
这回程麦自己把学案和试卷搞丢,该做的作业没做,她都能想象到孙文该怎么在全班同学面前敲打她了。
本来他就对她升高三前跑非洲玩半个月这事儿很有意见,憋着口气,自己这回算是给人递刀了。
正烦着呢,床边的手机突然震动一下。
CY:【人呢。】
CY:【还不来。】
CY:【在非洲晒太黑,不好意思出来见人了?】
某人熟悉的贩剑,虽迟但到。
程麦翻了个白眼。
别别扭扭的,不就是催她去球场给他送水,满足下他的虚荣心么。
就不能坦诚点,好好说。
她也不惯着他,故意顺着回道:
【嗯,黑成非洲大兄弟的肤色了,怕被你看了笑话,还是不去算了。】
【接着在寝室睡觉倒时差吧:)】
【Jerry盖被.gif】
CY:【???】
CY:【行吧,不来就不来吧。问题不大。】
一分钟后
CY:【真不来?】
CY:【友情提醒你一下,本人在球场上干死了你就没男朋友了。】
CY:【哦,除非你去非洲的半个月里养上了别的狗。】
看着屏幕里成功被她逗得破防的人,程麦心情大好,决定一切随缘。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有的东西注定是,命里有时终须有—躲不过的孙师傅阴阳怪气碎碎念,有的注定是命里无时莫强求—经常不翼而飞的试卷学案和书。
现在最重要的是去看看那半个月没见·在球场上干死也要等她那瓶矿泉水的可爱鬼男朋友。
*
从宿舍楼到篮球场中间要经过大操场。
距离9月正式开学还有几天,高一新生在举行汇演前的最后演练,殷红的夕阳照在每个人的脸上,程麦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却能感受到那种独属于新生的朝气。
“啧啧,萌新,真好啊。”程麦下意识地感叹了句。
才高一,一切还没开始,新的环境,新的旅程,的确充满未知与挑战,但与之相对的,天秤另一边放着的是无限可能。
不像高三,尽管老师声嘶力竭恨不得将每个黑马案例灌进他们的脑海中,但大家都很清楚,其实现在大局已定。
黑马之所以是黑马,正是因为稀少。
而突围成功的背后,是前两年不计回报的努力和付出,是数不尽的踏踏实实的汗水铺就而成。
高三能做的,更多只是努力让自己不要掉下去。
她也不例外。
南礼附中历届文科重点班,能上清北的不过五六个,她一脚站在这个圈层的边缘,但再往前进一步,都很艰难。
看到主席台上调试话筒的男生,程麦脑子里忽地想起刚军训时,池砚作为那时的学生代表,做了个根正苗红的演讲,相当具有欺骗性,结果没几天就和人在寝室打架,闹到请家长了还不认错,差点把荣辉煌鼻子气歪。
记忆鲜活得像昨天刚发生的事,但仔细一算,隔现在居然也有两年了。
想起他那时鼻青脸肿却英俊桀骜的脸,程麦无意识地扬起唇角,心底忽地有些急切起来。
想快点见到那人。
就在这时,酒窝突然被人戳了下,路夏鬼精鬼精的声音响起。
“你完了程麦,看人小学弟就算了,还偷笑。”
“哪有……你别瞎说。”
路夏直接向她晃了晃手机,洋洋得意地展示自己手机里刚刚拍下的证据。
照片里,女孩侧对着镜头,脸部线条柔和流畅,正眺望着远处的主席台,嘴角的笑容清浅而甜蜜。
“诶,想想等会池某人看到这照片的表情,”路夏笑得幸灾乐祸:“突然好期待。”
程麦知道她的言下之意,冲她竖起食指,摇了摇:“一根可爱多,不能再多。”
路夏心满意足打了个响指,立马看着她改口道:“欸,如果有人问我闺蜜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怎么办?”
她状似深沉地叹了口气:“当然是,原谅她,包庇她,纵容她。小学弟微信联系方式需要我帮忙的话不用客气啊。”
说着,单手操作飞速删掉照片,冲程麦晃了下,“小卖部,Lets走起~”
等她们买完东西到篮球场时,上半场已近尾声。友谊赛,分差不算大。
池砚坐在了观众席第一排,手肘撑在后面的台阶上,少爷派头十足,偶尔懒懒看一眼场上,语音遥控队员一下,什么“回防”、“传球”,但更多时候视线都落在了屏幕上,单手飞速打着字,与此对应的,她兜里的手机震动就没停过的。
程麦悄摸摸地绕到台阶上,屏气凝神地凑近,将刚从小卖部冰箱里拿出的功能饮料往他脖颈上一贴,想大叫着吓他一下,结果这人就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敏锐得不行,直接越过饮料,精准抓住她的手。
突袭就从来没成功过。
“背后装监控了吧你,怎么知道是我的?”程麦不服气,阴暗地揣测:“还是说你对谁都这样,看也不看直接伸手抓人手刷流氓,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非礼了多少小姑娘啊,老实交代。”
“非礼你妹啊,”他无语笑骂一声,指给她看:“你一过来,场上那几个二缺就开始挤眉弄眼,跟人类返祖一样,我还用得着监控?”
说这话时他声音懒懒散散的,像晒满了太阳,有种特别拿人的劲在,音量如常,丝毫没有讲人坏话要避着人私下说的自觉。
对,这就是池砚,哪怕嘴人,都格外坦荡。
程麦被逗笑,顺着他手臂牵引的力度绕过去。
刚挨在他身边坐下,她的下巴就被男生温暖干燥的手钳住。
“别动,看看,去非洲半个月到底晒多黑,都怕来篮球场给男朋友看到了。”
“……”
程麦发现这人记性是挺好的,尤其是记仇鞭尸翻旧账的时候。
自己的下巴被人带着左右转了几下,池砚就像个认真在做检查的医生,她哼了一声,语带威胁地问:“怎么样啊,池医生?”
半晌后,他松开手,壮似苦恼地皱了下眉:“怎么办,好像真晒黑了。”
程麦没想到居然有人能这么没有求生欲,还没来得及动手修理他,就被他猛地一拉,侧脸擦过他宽阔的胸膛,整个上半身都歪进了他怀里。
与此同时,搁置在一旁的校服外套也终于重新得到了主人的临幸。
头顶灿金的日光倏地隐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南礼附中经典黑白配色的校服。
估计是刚洗过,还散发着淡淡的橘子香气。
“唉,要不咱还是挡挡?”
校服底下,空间和空气都变稀薄了。
每一个字,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动作,好像都被无限放大。
程麦刚想怼一句挡屁,你就喜欢皮肤白的你真俗,却在他怀里抬头那瞬对上少年似笑非笑的黑眸:
“毕竟我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等下真被晒坏了,多心疼。”
“你说是吧,女朋友?”
第57章‘亲’蜓点水
俊男靓女天生自带关注度。
衣服将两人盖住的一瞬, 起哄声四起,附近的路夏叫得最欢。
池砚理都懒得理,拿起一旁放着的另一件衣服冲声音来源的方向精准扔过去。
“江越的, 拿走,不用谢。”
一秒消音。
世界都安静了。
其实刚才说晒黑了是逗程麦的。
这会儿近距离观察就能发现, 这姑娘皮肤压根没怎么晒到,和之前一样白,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是十来天户外跑跑跳跳, 让她皮肤光泽度更高了。掐她脸颊那一下滑不溜秋的, 手感格外好。
被衣服盖着, 太阳光弱了很多,她的眼睛终于能完全睁开, 又圆又亮, 歪头专注盯着人时让他想起了小区里那条博美,那股泛着傻气的娇甜如出一辙, 让人看着心就软了。
察觉到自己盯人太久有点变态,池砚生硬地咳嗽一声,扯开话题:“刚刚在寝室里磨蹭那么久干嘛呢?”
说起这个,程麦满肚子挠骚都被勾了起来。
“找历史学案。等会上晚自习他就要用。欸, 又要被他叼一顿了,”她无语哀嚎一声,身子歪过去, 脑袋倒到他的肩膀上,蹭了下, “你说他半个月以后才用的资料,为什么, 要提前那么久发,还是一张张的试卷形式,这不弄丢都不礼貌了。”
从她絮絮叨叨充满情绪的碎碎念里,池砚提取到了最关键的信息,“半个月前发的?那不就是你去非洲之前吗。”
她点头,“对啊。”
“走之前那天午自习你不是坐我旁边写作业了么,去我桌子那找找看。”
他这么一说,程麦想起来了。
之前1班人数是单数,这人直接霸占了第一大组最后一排的两个座位,她确实经常没事回1班蹭个座,一趟趟下来,鸡零狗碎杂七杂八的扔那儿的东西的确不少。
还真有可能。
得到启发,她一掀衣服作势就要走,却又被人拉住手腕。
她回头,池砚依旧坐在台阶上,一手扯着外套挡在头顶,微仰着头,满脸不情愿和不可置信:“坐下没五分钟呢,还没看哥下半场怎么大杀四方呢,就走啊?行吧,能说不意外吗?毕竟是去了非洲乐不思蜀,两天一个电话都不带打的。唉,感情日趋平淡,在乎的难受的看来只有我。”
她能说,随着俩人在一起时间的推移,自家男朋友真是越来越放飞自我了么。
这样堪称深闺怨夫的话,如今脱口而出是自然的不得了,半点包袱都无了。
但她却非常可耻的,吃他这套。
程麦忍笑拍了拍他的脸,没什么诚意地哄了几句:
“跟你说过好多次,那俩天在保护区玩,信号太差了,不是故意不打电话的。”
“好了,不准无理取闹。”
“再不赶紧找到学案把大题写了,等会上晚自习难受的就是我了。”
看他敷衍点头却明显没买账的眼神,程麦无奈,四下瞄了眼,见周围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被上半场最后几分钟的悬念吸引回球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掀起衣服遮住两人,自下而上,抓住他骨骼分明的下巴吧唧就是一口。
让池砚闭嘴,说一万句都不如主动亲一下来的有效。
最简单的那种都已经足够。
这次——
当然,也没例外。
他依旧没说话,眼尾却已经弯起了愉悦的弧度,双手往后一撑,凭借极强的腹部核心力量站了起来。
正巧此时吹哨声响起,上半场结束,分差被拉回到近乎平局的地步。
喝水擦汗的几个人见他都走到球场边了,连忙开口喊住人。
“欸欸欸,砚哥,去哪儿啊?”
池砚身形都不带顿的,手搭在程麦肩膀上,理所应当回了句:“她要去教室,我送下。”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场上却立时响起一片单身狗的怪叫。
“我没听错吧,就这两步路,还能丢了?”
“友情提醒一下,你媳妇只是去非洲半个月,不是半个世纪,附中这么屁大点的地儿真不至于迷路。”
“哥,程麦不需要你送,但我们现在真的很需要你上啊哥。再不来,咱队要被陈俊豪他们这帮孙子翻了。”
附近的陈俊豪听到了他们的大声密谋,翻了个白眼,但转头一看到池砚浅笑得春风得意的脸,牙口顿时一阵泛酸。
之前程麦去非洲玩那半个月,这狗就跟住手机里了一样,叫他出来十有八九喊不动,偶尔出来了做什么都懒洋洋地不得劲,兴致缺缺的样子。
他就说,怎么今天一句话就把他叫出来了这么轻松。
合着这人,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打个屁的球,就是看他老婆回来了故意拉人来洒狗粮的。
这么高调,估计等下小程序又要被附中心碎男孩&女孩攻占了。
不对……
陈俊豪突然觉出点不对劲来。
这人就是故意的,借这个机会秀一波,稳住自己【校花男友】的地位,直接劝退刚入校的这波高一小学弟吧。
妈的,骂他狗东西,半点没冤枉他。
心眼跟着他身高年年往上蹿。
……
他们这堆人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嗓门又大,绕是程麦已经锻炼出了厚脸皮,也遭不住这样的调侃,没几下就自愿投降,甩开池砚的手,把他推回篮球场:“还给你们还给你们,行了吧。别吵了,我耳朵疼。”
几人欢呼一声,程麦趁机对眉梢挑起的池砚安抚道:“我先去找学案了,乖,你好好打。”
说完,程麦没管那边专心欣赏江越身姿的闺蜜,自己先回了教学楼。
*
1班作为这届准高三生里卷王的聚集地,哪怕这会儿距离上晚自习还有大半个小时,但教室里已经坐了一小半人了,还有一部分在走廊上蹭着晚风背书。
进门的那一刻,附近几个交好的高一同学都纷纷跟她打招呼,可完事后目光落到自己以前经常坐的那个位置,愣了下。
之前池砚一个人单坐,她经常来找他,东西又多,日子一长,那个位置慢慢地就变成她这个1班编外人士的专属座位了。
但现在……
桌子上井井有条地摆着写书本和一个白色的笔袋。
原先她放着的那些水杯、发卡、杂书统统都被收到了池砚这边的箱子里,再加上他本来自己的东西,哪怕他有定期整理清洁的习惯,这会儿座位看着也有些少见的局促。
人的劣根性就在于此。
若本来就没得到过也就算了,可如果一直默认是你的东西,哪怕是免费的,哪怕有最正当的名义,可用久了就是会给打上自己的标签,再要交出去,就不情愿了。
程麦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也会这么不讲理和小气。
她甩了甩头,清除掉自己脑海中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后,坐到了池砚的椅子上。
说实话,要从成堆的书山题海里精准找到半个月以前疑似留在这里的几张试卷,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将池砚那堆试卷翻了个遍,东西没找到,倒是把原本整洁的桌面弄得东一堆西一堆的,乱七八糟。
时间一分一秒推移着,程麦找到最后,干脆从抽屉里把他所有的书扒拉出来,正挨个检查着,身边的座位突然被人拉开,随后一道女声打破了这块的宁静。
“同学,你在做什么啊?”
声音温温柔柔的。
程麦循声望去,见一白净清秀的陌生女孩自然无比地坐在了池砚旁边的位置上,周围人也没什么反应,心里猜到了这大概就是路夏说的,池砚的新同桌何雨嘉。
她抬头的那瞬间,对面的女生好像也呆怔了一瞬,而后神色迅速恢复自然,笑着跟她说道:“这是池砚的座位,你在找什么呀?需要我帮忙吗?”
何雨嘉指了下混乱的桌面,笑容带了点歉意,“我看我同桌好像不太喜欢别人乱动他的东西,也不太喜欢桌面被弄得乱糟糟的。”
程麦哽住一瞬。
说实在的,这是第一次有人来问她这种问题。
在和池砚相关的问题上,她也是第一次被叫做“别人”?
很奇怪,甚至觉得有些荒唐的想笑。
偏偏何雨嘉又笑得那般温柔而善解人意,她心底虽然觉得隐隐不舒服,却没法说什么,最后耸耸肩,回道:
“没关系,谁管他喜不喜欢呢。我找到我要的东西就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这丝毫不按常理出牌的回复,何雨嘉明显愣了下,就在这时,一道风风火火的声音从后门由远及近插了进来:
“哟,这哪个大美女回来了啊,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陈涵刚进教室,就看见大佬座位上那个久违又熟悉的美丽身影,激动不已。
去非洲这事,除了程麦这个当事人,就数她这个资深动物迷最激动。
一见人回来,立马凑过去,问他:“怎么样怎么样,Safari好玩吗?有咩看到狮子约会,近距离观摩到猫片?”
“什么片?”程麦耳朵里飞快溜过去一个词,没抓住,下意识地追问了句。
“狮子,大猫,一公一母,以天为盖以地为庐的动作片。”
陈涵大大咧咧的态度,让程麦瞬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大白天的,在教室这么神圣的地点,讨论这?
但陈涵跃跃欲试的眼神瞬间肯定了她的猜想。
“……毛病啊你?”
程麦环顾四周一圈。
幸好,这会儿周边只有寥寥几个男生,不知道听到没,但很感谢他们没有回头,保存了大家最后一点脸面。
她瞪了陈涵一眼,“请注意你的措辞好吗?纯情少女听不得这种污言秽语。”
但陈涵可不吃她这套,翻了个白眼:“姐妹间就别装了哈。都谈了一年恋爱了,就池砚那什么都懂的架势,信你是纯情少女不如信我是秦始皇转世。”
这事说起来确实让人难以置信。
但谈了一年恋爱,她的的确确就是个连二垒都没上的清纯girl。
没办法,男朋友太有责任心了,怕耽误她学习,怕自己忍不住,愣是死死守住了底线,快要往忍者的境界突破了。
而她主动的话,虽然池砚不会拒绝,但每次看到他被弄的不上不下,忍得大冬天出一身汗的辛苦样,几次之后她也舍不得了。
没办法,谁让她就是这么心软,心疼又体贴男朋友呢。
满分女友就是说。
程麦懒得和别人解释他俩的恋爱进度,只是说:“晚上来我寝室啊,给你带了礼物。”
说着,还顺带叫了其他几个高一关系还不错的同学名字:“你们都有啊,下了晚自习快把礼物拿走,太占我行李箱了。”
说着,她瞳孔一缩,从池砚那堆试卷里真找着了自己苦苦寻觅的历史学案资料。
大事解决后,程麦松了口气,在周围几个同学的兴致勃勃的眼神里开始跟他们分享大草原保护区那几天看动物的经历。
本身就很好玩了,但最关键的是——
“你知道在草原safari的时候跟我们同车的那个英国小哥有多帅!就,帅到屁滚尿流的那种程度。而且最关键的是,拍照嘎嘎棒,在即将被我爸直男拍照审美气死的时候,多亏这位解救了我和我爸岌岌可危的父女情。真的太棒了,整个行程最物超所值的部分,超级大帅比摄影师,附赠纯正英音幽默口语陪练,他还说等我高考后去伦敦玩的话也一定要联系他呢!”
但毕竟她有池砚这么个珠玉在前的男朋友,陈涵怀疑地看过去:“有那么夸张?比你男朋友都帅?”
“那西施天天看也变成豆腐了好不好。没骗你,那男生真就你能想象到的最顶级帅气的英国男高的程度,”程麦想了下,拿出手机:“我跟他ins互关了,你等等啊我找下他照片,记得有自拍来着。”
她正低头翻得起劲,头上却突然覆上一层阴影,男孩子热烘烘的气息瞬间包围了她。
看着桌子上撑着的两只手,和他白皙的手腕上那只熟悉的黑色腕表,她心里忽地咯噔一下。
那是去年某个“西施豆腐”生日她送的运动手表。
呃………………
她缓慢而僵硬地后仰起头,正好对上他眼皮耷拉下的眼眸。
只见他薄唇轻启,声音凉薄:“哦,所以去马塞马拉看动物,说是没信号跟我打电话,但有信号上ins去关注别的男的是吧?”
干坏事被抓了个正着。
她干笑两声,立马就要把手机锁屏,却被人拦住。
沉默两秒后,池砚噗嗤一笑,站直了身子。
他长腿勾过走道对面的椅子,慢悠悠在她身边坐下,一手搁在她椅背上,下巴冲手机屏幕点了下:
“翻啊。”
“到底有多帅,我也挺好奇呢,一起看看。”
第58章看看?
他在笑, 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此时却没有半点弧度,清清冷冷的,就那样默默盯着她, 看起来很有些忍辱负重。
那里头控诉的意味实在太强,程麦感觉自己良心都有被狠狠审判。
她尴尬地呃了一声, 手却死死地捂着手机摄像头,避免一不小心感应到FACE ID 直接给她解锁了。
傻子都知道这时候他在说反话,肯定不是真心想看那小哥到底有多帅。
换位思考,要是池砚敢和她一起分享他看过的黄片, 再当着她的面夸人家, 程麦一定会毫不犹豫打爆他的狗头, 并且把他电脑里CDEFG盘全部格式化,让他恢复都没地儿恢复去。
但程麦向来最擅长的就是严于律人、宽以待己, 解决不了的事就摆烂, 让别人自己解决。
眼见解释不了,她干脆——三十六计, 走为上计。
捞起自己那几张学案和试卷一溜烟儿就跑没了影,只留下桌子上一堆狼藉给人收拾。
等她走后,何雨嘉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旁边的男生。
以为他会生气,或者至少不耐烦。
哪怕只和他做过半个月同桌, 她也清楚这人有多爱干净整洁,教室里他的桌子只要人不在,绝对不会出现除了那根晨光中性笔以外的东西, 抽屉也一直都井井有条,从没乱过一星半点, 好像脑子里有个精准的搜索机制,每次要拿什么都能迅速定位到具体位置。
像现在这样, 桌面和抽屉被人弄得像龙卷风刮过一样的灾难场景,真的见所未见。
可她意外的是,池砚眉头都没皱一下,捻起两本书后轻啧了一声,低声笑骂了句“就这点胆”后就开始收拾。
少年白皙修长的手在成堆的纸张中翻腾着,动作流畅而迅速,任劳任怨地样子,半点多余的怨言和脾气都没有。
和之前一男生撒了点饮料在他桌子上就被他压着来回擦了三遍形成鲜明对比。
何雨嘉想到那个漂亮得像女明星一样的女生,她翻东西时无比自然的架势,和周围人见怪不怪的态度,心里一片黯然。
只是心里终究还有一点最后的侥幸,她咬唇看了低头收拾的男孩子一眼,心里一动,没忍住试探道:“池砚,刚刚那个女生,是谁啊?”
池砚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还没说话,前桌最热衷于八卦的陈涵已经风风火火转过身,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程麦你没听说过啊?这不咱附中大名鼎鼎的校花之一。哦!我想起来了,你来的时候她刚好请假,不然应该你转过来第一天就能见着人。不过现在人回来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你将在咱班继续看到,而且往后天天都会。”
“啊?”何雨嘉没懂这话什么意思。
陈涵笑嘻嘻地看了池砚一眼,“这位女士呢,也是我们1班曾经的一份子,虽然在高二叛逃文科班了,但目前应该还算半份子,毕竟家属嘛。怎么样,我没算错吧,大佬?”
池砚哼笑一声,脸部线条都柔软了下来,懒懒搭腔道:“算数学得不错。”
没有明着说什么,但这样不否认的回应,已经足以说明他的态度。
原来他真的是在早恋。
而且一点避讳和遮掩的意思都没有,平时冷冷淡淡一人,却会在周围人打趣他俩时笑着应承。
直到现在,何雨嘉依旧记得很清楚,转学那天中午,她按老师要求坐下的时候,一旁的同桌还没来。
是下午第一节化学课时,她才见到姗姗来迟的同桌。
那时她正对着桌面上零零碎碎的无主东西不知所措,教室门却突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敲响。
随后,就见一睡眼惺忪的男生没个正形地倚在墙边,懒懒地喊了声报告。
那时何雨嘉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生。
在十七岁这个荷尔蒙爆炸,对异性满是好奇的年纪,心动本身就很简单。
更别提,对象是这样得天独厚的男孩子。
毫不夸张地说,只要他想,无需其他光环,单凭借那张脸,就已经有足够的资本,让所有女孩子为了他而兵荒马乱,缴械投降。
当看到他真的穿过走道直直朝自己的方向走来时,何雨嘉原本搭在腿上的手都不自觉捏紧了,努力克制着砰砰乱跳的心,但跟他打招呼的声音依然在微微发颤。
但池砚却只是非常小幅地冲她点了下头,注意力就挪到了她的桌面的杂物上,一句话也没说就无比自然地将那些水杯、文具、本子等收进地上的箱子。
她当时只当那是他的东西。
毕竟,在班主任指挥她坐下时,何雨嘉就有听到周围同学小声的感叹:“哇,时隔一年多,咱班人数终于成双了,砚哥也终于迎来新同桌了。”
因为一直一个人坐,所以才会把一些东西放到这张桌子上,很合理吧。
可现在她才明白——
池砚之前的确没有正式的同桌。
但在这之前,他身边的位置,一直都是为同一个女生留着。
只是为了让她偶尔来找他的时候更方便,所以哪怕被其他同学打趣使用“优生特权”,也坚持用影响他学习为由头拒绝班主任安排的所有同桌。
所有之前自己曾暗喜过的小特殊和缘分——
他高二以来第一个同桌;
他在物理竞赛班唯一的女生同学;
孙况说的池砚罕见夸奖过“竞赛思维不错”的女生;
……
所有这一切,在这样明晃晃的偏爱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
就像现在,也许池砚确实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弄得杂乱无章。
但当做这件事的人换成那个特定的对象时,所有原则都通通为那个女孩子让道。
她却在不知内情的时候对那女生说出自以为了解池砚的话,叫她不要乱动,多可笑。
想到这儿,何雨嘉忽地觉得空气都变稀薄了,猛地起身往外走,没说什么,却希望哪怕这样反常的、大幅度的动作可以引起他一句“你去干什么”的询问,或者只是一个眼神都好。
但,什么都没有。
身边的少年连眼风都没动一下,依旧在把玩着那女生刚顺手摘下后忘记带走的头绳。
眼神专注而玩味,何雨嘉毫不怀疑,哪怕此时教学楼外突然扔下一个炸弹,对他来说都没手心里的蓝色头绳更有吸引力。
*
一班这边热热闹闹,但一墙之隔的程麦回教室后差点没被试卷上十五道大题累死。
如此高强度的用手,直接的后果就是熄灯前跟池砚打电话的时候手机都拿不稳。
自从高二住宿以来,洗漱后熄灯前这段时间几乎成了俩人雷打不动的打电话时间,十来分钟里聊的拉拉杂杂,都是些没营养的话题,但很明显今天电话那头的人有情绪,无论她说什么,回应都很简短冷淡,只是最简单地“嗯”“哦”。
就像一个心情不好的小孩子,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甚至是有些刻意地想被注意到。
每次碰上池砚这样耍小孩脾气,程麦心就软得一塌糊涂,只能第n次顺着他心意哄他:“当时是在教室,没好意思说嘛,其实那英国小哥跟你半点都没得比的。”
对不起了,远在大洋彼岸的小哥。
电话那头静默一秒,才听见男生干巴巴地问她:“他比我更好看吗?”
“绝对没有。”
“他比我更幽默吗?”
“当然不是。”
“他比我拍照更好吗?”
……
你自己那狗屎技术心里没点b数吗。
程麦无声地翻了个白眼,但睁眼说瞎话的功夫滴水不漏:
“那肯定是比不上一点!”
池砚哦了声,没再追问。
程麦松了口气,以为这事过去了,扯了几句其他有的没的正要挂电话,就听见池砚突兀发问:“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两天不给我打一个电话,但跟人互关ins?”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眼见事情又绕回到最初的起点,程麦抓狂地扯了扯头发,被自己这不好糊弄的醋精男朋友弄得没有半点办法,只能无力地又一次重复道:“哎呀,不是告诉你了吗嘛,信号不好。那大草原上,打国内的电话真的特别特别难。”
“虽然没打电话,但真的超想你的,”她软着声音撒娇,力表忠心:“你看,我一回来都没回家倒时差,直接让桐姨把我送学校来了,就是因为想第一时间见到你。现在要困死了,还在努力撑着跟你打电话!”
说着,她还非常应景地打了个哈欠,以证心意。
本来以为像池砚这种逻辑严密的人肯定要揪着信号问题不放,这种直白又肉麻的耍赖不一定有用,但没想到他听完后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明显松动了,“真的?”
好吧。
看来撒娇这套,不管什么性格的男生,都很吃。
程麦嘴角翘起,好听的话跟不要钱一样往外送,那头一时间没了声音,只有些许微末的声响,但她也没在意,仍然在尽心尽力哄她闹脾气的男朋友。
直到几分钟后,她突然被人打断:
“程麦。”
“嗯?”
“来阳台。”
“啊?”
“不是说很想我?”他笑道:“过来,让你看个够。”
也许是从听筒里听到了动静,等程麦到阳台时,一直在漫不经心碾磨着脚边石子的男生同一时间淡笑着抬起了头。
白亮的路灯下,那张脸一如既往的英俊清爽。
这会儿已经十点多了,即将熄灯,程麦看到他身上白色的T恤和柔软垂下的黑色发丝,想到这人出过门后必定先洗澡再躺床上的龟毛,小声幸灾乐祸道:
“你等待要摸黑重新洗澡了。”
“嗯,”他举着手机贴在耳边,仰头盯着她,含笑的桃花眼黑亮黑亮的,像藏了无数把小钩子。
他语气平淡,但说出的话却能瞬间在人心里搅弄起疾风暴雨:
“但不是有人说太想我了吗?连时差都不倒了也要回学校赶着见我一面。”
“那我不得适当、投桃报李一下。”
寝室就在二楼,此时站在阳台上,男孩子撩拨人心的声音在听筒和风声中交汇响起,在她的耳道里暧昧汇合。
程麦瞬间被他一句话撩成煮熟的小龙虾,但又不想被这人看到后臭屁,于是被第六感支撑着,干了件很蠢的事——
她嗖地一下蹲下,藏到了阳台墙后面。
听筒里立刻传来他低低震颤着的笑声,极为愉悦,心情大好的样子。
她不满地喂了声,那头才将将忍住笑,问她:“程小麦,你说你这么怕羞,以后可怎么办?”
“没有害羞。”她强调。
“嗯,你就有。”
“说了没有!”
“……”
俩人就着“她到底有没有害羞”这个问题拉扯了好几个来回,就在对话滑向越来越幼稚的边缘时,熄灯预备铃终于响起,救了快要羞死的程麦一命。
催人回去前,她忽然想起一事,没好气地提醒他:
“等下洗完澡认真刮刮胡子吧。”
他像是听出了点什么,在电话那头不怀好意地问:“干嘛?碍着你了?”
程麦才不会乖乖如他的意,说出他想听的,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关我什么事!我只是怕你影响个人形象好不好。”
“哦,懂了。”池砚说。
程麦:“你懂什么了?”
他没什么情绪道:“要注意个人形象,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我还得跟你ins里那等着你去伦敦的英国人竞争上岗,争夺你的欢心,对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sos!
怎么又提起这茬了……
这下程麦是真悔不当初了。
早知道还不如顺着他的意思说。
给这个醋精耍流氓的机会也好过给他翻旧账的机会。
“……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她无力地辩驳了一句,随后立马用“好了要熄灯了你赶紧回去”为由立马挂断电话。
八月底的秋老虎不容小觑,再进宿舍时,她光洁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汗水。
路夏默默地抽了张湿纸巾递过去,摇头感慨道:“大夏天的在阳台煲电话粥煲得满头大汗,真的很难理解你是怎么想的。在宿舍边吹空调边聊不是更舒服?大傻子啊你。”
程麦哼了声。
路夏懂什么。
池砚跟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她的独家秘密。
她才舍不得让别人听到。
擦完脸,她神清气爽把纸巾一丢,往床上躺的时候骄傲又响亮地冲背后的人宣布:
“我就要当大傻子!”
第59章“不行呢”
非洲短暂的半个月, 只是枯燥单调的高中生活里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大草原的旖丽风光跟随着她的相机被藏进了柜子里,程麦又变回了南礼附中高三2班的普通高中生。
日历一页页的翻过,时间一天天的往前走,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日,高中物理学科竞赛省级初赛在隔壁南礼大学正式落下帷幕。
进入高三后, 附中格外重视学生的自主学习。每到周末下午都是雷打不动的自习,给予学生充分自行整理消化的时间,有问题就单独去办公室找老师,教室里没人巡查监督, 相当自由。
这样的氛围, 反而能让她这样受不了管束和规矩的人更高效的学习。
周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结束后, 程麦心满意足地收起地理试卷,抱着准备好的一堆“疑难杂症”题来到1班, 在等池砚洗完澡过来的间隙里她迅速翻完了这周的《看天下》和《读者》。
整个1班教室, 就属她最松弛。
自从选了文科以后,她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9门课业骤然减少了3门, 大部分课程都是她感兴趣也能学好的科目,而不再是晦涩难懂的化学反应和物理公式。
她越来越如鱼得水,成绩也扶摇直上,只有数学——十几年如一日地不改初心, 成为她往上爬名次的最大阻力。
高三俩人不在一个班,平时都住校,渐渐地就养成了个习惯, 遇到特别难的又不好意思老问同学的数学题她都先攒着,隔三差五地统一来找他清货。
正巧暑假补课她错过的半个月讲的是立体几何。
这回不懂的问题格外多, 讲到快结束的时候程麦没忍住跑去上了个厕所,结果再回来时, 原本自己坐的位置主人已经回来了。
看到何雨嘉身影的那一瞬间,她愣了下,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哦,对,池砚有同桌了。
不得不说,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池砚和女生同桌时的背影,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怪。
那边俩人还在讨论今天初赛的情况,只听到何雨嘉轻声问他:“池砚,最后一个选择题你选的什么呀?我有点不太拿得准。”
垂眸翻着程麦的数学教辅,他眼皮都没抬,只是简短地说了答案:“B。”
何雨嘉啊了一声,“那我、”
没等她说完,池砚却有所感应,忽地反过身,看到她站在门口时俩人沉默对视了几秒,而后他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站起身给她让位置的同时冲她招了下手:
“站那干嘛呢?怎么,有意向应聘我们班门神?”
十九个字。
刚刚他对何雨嘉只说了一个字。
不对……她为什么要因为这种比较开心。
又不是神经病!
程麦甩了下头,将刚才那点荒唐心绪甩出脑海,抓起笔想速战速决,但心里静不下来的时候数字都变成了天文,划来划去半天都没能开始,她偷偷往旁边瞄了眼,正巧对上他又无语又好笑的眼神。
“别看我,看题啊。”
“外接球内切球,常考的就那几个点你自己想想。”
“这个题和前面我给你讲的那个圆有什么区别,合着你之前半点没听进去啊。”
“……你猜为什么会有辅助线这种东西?因为没它辅助你动不了手。”
“吵死了,安静点行不行!”
本来题目写不出就叫人烦躁,他没耐心的嘲讽又在耳边嗡嗡响,再想到自己这笨样子完全落在了他同桌的眼里,程麦简直烦得不行,一急起来,音量都忘了控制。
等接收到几个同学回头的瞩目礼时,她充满歉意地笑了下,而后小声冲旁边的人说了句:“你这样,我都没法好好思考了。”
“窝里横,”池砚掐了下她的脸,哂笑一声,“真是农夫与蛇现实版。行行行,不说了,免得耽误您解题。”
但话是这么说,池砚看她真咬着笔头琢磨半天都挨不到边的时候,还是没能忍住轻叹一声。
真是服了。
怎么会有这么不开窍的。
算了,就当日行一善,拯救下他那根笔头快刻上俩牙齿印的中性笔吧。
“AE点连线啊,笨蛋。”
头顶传来他清冷的声音,程麦这才发现,池砚不知何时下巴抵在了她头顶上,从后面把她包围住。
身后男生的胸膛平坦宽阔,鼻息间都是他干净清冽的气息。
唔……还挺好闻的。
他沐浴露留香效果蛮好。
她盯着试卷脑子里天马行空的走神,落到另外一人眼里就是点拨了也没理解。
这下池砚是彻底服气了,直接上手握住她的右手,带着她把线画完后不轻不重地收紧了一下力道,没好气地恐吓道:
“这下再写不出,真要骂你了啊。”
但这话对程麦属实没什么杀伤力。
她现在脑子都快锈住了。
这样的姿势,上面紧挨着亲密无间,胸膛以下又留了些许余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温度和充满攻击性的气息,却又没有被彻底的围追堵截,反倒留了点想入非非的余地。
中间隔着空气的背后拥抱,直叫她脸蛋层层升温。
到结束的那一刻,她大松了口气,收拾东西的动作都有点着急忙慌的,只想迫切逃离现场,却一不小心碰倒了池砚书箱上唯一的摆件。
倒计时牌咚地一声掉地,往外滚着,正巧孙况从外头走进来,顺手捡起。
最近他因为竞赛的事儿有求于池砚,见到他格外热衷于溜须拍马,递过去以后下意识感叹了句:“果然是高三了。老刘说的没错,时间不多了。看看,连我砚哥这等大神都弄了个倒计时牌放着,提醒自己要珍惜时间,多可怕。”
言语间颇有些兔死狐悲的感慨。
而当事人却只是大口喝着水,一边意味深长地觑她一眼,嘴角弧度模糊而暧昧。
别人不知道内情,这样想不奇怪。
程麦想起两个月前放高考假的时候,她帮池砚拆快递,拆出这玩意时反应和孙况此时别无二致,也以为这家伙突然开始有了紧迫感,对高考有了那么一点尊敬。
结果——
当她感慨万千地把自己的想法跟人说时,正忙着小窗痛骂猪队友的男生诡异地顿了下,房间里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也跟着停了下。
他好笑地斜睨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反问:“谁跟你说这倒计时是为了高考?”
程麦没理解,人凑过去,好奇地问:“那还能为什么?”
再接着,她的脑袋就被人毫不留情地轻轻推开,池砚的目光已经转回到屏幕上,看也没看她,只是淡淡说了句“再好好想想,你会知道的”。
直到后来,经过反复对比,她才发现普通的倒计时都是到6月5号,而他的,6月8号,刚好南城高考结束那天。
所以,这家伙期待的根本不是高考的到来,而是高考后再也不用顾及着影响她学习被动禁欲,可以一朝解禁解锁他作为男朋友全部权限和体验卡的日子!
王八蛋。
色魔。
偏偏这混蛋在外人面前正经冷淡的人设十分到位,心理素质也极其强大,哪怕这会儿被人当面撞破,他却依旧镇定自若得不行,只是一手拿着水杯,另一手插在口袋里,低头兀自笑个不停,却始终没有要接的意思,反倒不时眼神催促她从人手里接下那块几乎等同于“程麦失贞倒计时”的烫手山芋。
孙况对俩人眼波流转间的硝烟毫无知觉,只是有些奇怪:“干嘛都不接啊。不要了?”
“程麦,”他憋住笑,使唤她:“帮个忙?”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混蛋。
她的十米大刀呢!
程麦脸红成了猴子屁股,猛地从孙况手里抢过,往池砚桌上一放后转身拔腿就走。
那速度,好似1班地板烫脚。
池砚看了眼桌子上被马大哈的主人遗留下的高考必刷题和小题狂练,无语地摇摇头,随后大手抄过那两本书,自动自发地跟着出门送人。
傍晚六点,正是天光最美的时候。
夕阳将沉未沉,另一边的月亮却悄悄爬了上来,漫天都是赤金的霞光和绯色的流云,美得像一幅流动的画。
程麦趴在走廊栏杆上,池砚则背靠着,手肘撑在了台面上。
她在看天,他在看她。
至少有一分钟的时间里,除了远处篮球场里传来的几声叫喊以外,空气里安安静静。
将害羞的情绪消化得差不多后,程麦才终于转头,看了眼身边的男生。
那张脸一如既往的冷白色皮肤,因此眼下那层因睡眠不足而出现的青黛就格外显眼。
一想到池砚考完初赛都没休息,洗了个澡后马不停蹄来给她讲题,那点因为他使坏逗弄产生的羞恼全消了,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她向来行动比脑子更快,还没意识过来手指就已经轻轻蹭了蹭他眼周下脆弱的皮肤。
刚想关心他一下,结果这人居然头往后仰,微微拉开了和她的距离,笑说道:“在外面呢,注意一下。”
怎么,难道这个动作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被列入“伤风败俗”“违背公共秩序”里了吗?
程麦深吸一口气,忍辱负重地向他请教:“碰一下你眼睛,不行?”
你敏感肌啊。
“不行呢,”他眼睛微微低垂着,一副受到非礼被迫顺从的贞洁烈女样,但接下来甩锅的话却说得理直气壮,“你一碰,我就是会受不了啊。”
……
她发誓,认识他十几年,这人总是臭屁自信神采飞扬。
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听到他毫无抵抗、甚至带着点骄傲地承认自己也有做不到的事。
程麦也从没如此讨厌过自己因为“博览群书”而获得的秒懂能力。
但要把她突飞猛进的理解力全归因于各种“理论知识教材”也不太公正,更重要的还是离不开眼前这位言传身不教的好老师。
顾及着她年龄太小,在一起后池砚从不在身体上占她便宜,活成了禁欲的模样。
但这人也绝对不是什么乖乖吃亏的好宝宝。
既然没法动手,那他势必要在其他方面讨回来。
所以,这一年多里他最爱干的事就是乐此不疲用语言疯狂逗她,看她被气得跳脚。
一开始程麦真的会被他弄得面红耳赤,话都说不利索,刚开始还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污了,池砚怎么可能是这个意思。
次数多了以后,她也麻了,一般程度的话能面不改色还回去,兴致好的时候还会做些他不敢也不能做的事,看他被折磨着一边忍不住享受一边又拼命用理智抵抗的痛苦样,甚至被她弄得去浴室洗冷水澡,才心满意足收手。
但今天显然不属于“兴致好”的时候。
对着那双坦坦荡荡、笑得弯起的桃花眼,程麦真的很想问他一句你们男高中生难道是什么脱离于人类之外的存在吗,碰一下就能硬的?!
她深吸几口气。
算了,打人违反校纪校规,池砚不值得。
程麦被他暧昧的笑刺激得眼睛疼,怕再留下会无法克制和他进行一些肢体交流的冲动,她转身就走,却在进门前一瞬被人懒懒叫住:“怎么,书也不要了?”
“……”
她蹬蹬蹬跑回来,木着张脸夺过他手里的书,咬牙切齿道:
“从现在起,禁止你出现在我面前一天。”
精虫上脑的狗东西,不配见女朋友!
第60章“宝贝”
每年的九到十月, 对竞赛生来说,是最重要的两个月,对于高三生来说, 尤为如此。
从预赛、复赛到决赛,确定集训和保送的名额, 多年的努力,都将在这三次考试中得到世俗意义上“值不值得”的评判。
池砚倒还好,他搞竞赛主要是闲着没事给自己找事,不然也不会在高二拿到国一后放弃预录取, 高三接着参加了。
但他这样心态的始终是少数, 绝大部分在竞赛上耗费大量时间的学生很难不去在乎结局。
为未卜的前途, 为不确定的未来。
每一次考试过后迎来的也绝不是放松:进入下一轮的继续紧绷着弦努力;止步于此的败者能奢侈地拿出一晚上来流泪已是极限,更多的人只是麻木地收拾了在竞赛楼的东西, 马不停蹄赶回班级, 继续以一个普通学生的身份备战高考。
竞赛的残酷和魅力也在于此。
努力和汗水也许有用,但在天才面前, 不值一提。
每一分,都分外珍贵,因为在那张卷子上,没有同情分, 也没有基础分,只有智商、知识储备和心理素质的顶级厮杀,一步步将弱者淘汰, 是最残酷的斗兽场。
是以前两天池砚和江越打球时他还在开玩笑,说他们物竞班现在就剩仨进决赛的, 每次走进自习教室,那气氛凝重得, 能随机将任何一个人活活憋到窒息。
在这样的压力下,人很难保持平常心,哪怕挺进决赛的人,也开始变得焦虑急躁。
那天孙况拿了道题来问他,说了老半天自己的思路都找不到错误的地方,直到池砚从头看了遍题,发现这人一直在个非常基础的地方鬼打墙,无语地打断他:“高斯定理求场强,你脑子被人打上结了啊,绕那么多弯是想干嘛?”
“啊?”
孙况为这题纠结了二十多分钟,越急越做不出来,这会儿被人一点,才拨开云雾,明白自己化简为繁了。
刚要谢谢他呢,门口就传来一声软和的“池砚”。
原本还一脸冷淡的男生听到这一声立马跟接到肉骨头召唤的狗一样,自动自发起了身,三两步走到门口。
那速度,简直了。
走之前,还不忘把试卷往他胸膛上一拍,坏笑着损了句:
“啊什么啊,哥,你最近这状态是不是有点不对?这么直白的坑也往里跳,菜得有点离谱了我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外头那位夺舍了。”
被他腹诽的“外头那位”对此却一无所知,只是靠在门口不停催人:“池砚你干嘛呢,快点,我饿了!等下去晚了食堂绿豆沙又卖光了。”
话音刚落,俩男生对视一下,发出了几声心照不宣的不厚道的笑。
嫌外头热,池砚将校服外套脱下,只穿着件简单的黑T,露出线条流畅紧实的小臂,慢悠悠跟着人出了门。
这会儿满走廊都是程麦叽叽喳喳的声音,要么在抱怨要么在感叹,情绪充沛饱满,而她身边的男生,尽管声音懒洋洋的,到底还是有问必答,虽然大多数时候只是一个简单的嗯、啊,又或者是一句精辟毒舌的吐槽。
但俩人之间轻松和谐的氛围,却像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将其他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等他们彻底离开后,那股鲜活的气息也被人带走了。
自习室又陷入了短暂地沉寂。
何雨嘉缓缓收回视线。
这样的情形几乎成了这半个多月以来的常态。
高三生和竞赛生日程都很紧,所以这阵子一般都是程麦每天下了读报课跑来找池砚一起吃饭。
她曾经偶然撞见过一次俩人聊天,那时池砚在开玩笑,掐着她脸颊笑问是不是生活费又给哪个网上的野男人上供了,天天跑来找他蹭饭。
结果那女孩就像受到什么莫大的侮辱一样,毫不留情拍开他的手,气鼓鼓地嚷嚷说自己是因为担心他像高二那样太忙忘了吃饭,得急性肠胃炎进医院,所以才跑这么远叫他一起吃饭,又骂他恶意揣测,说亵渎了她对他纯洁的爱,不依不饶闹着要池砚给她郑重道歉。
当时远远听到这话的时候,何雨嘉第一感觉就是——羡慕。
羡慕在那样一个连喜欢都要小心翼翼的年纪里,她却能有资本有底气大胆直白地把自己的关心和在乎表达给对方。
羡慕她的生动夺目,羡慕她的明媚漂亮。
好像也只有这种女生,才能叫高傲的少年低头。
南礼附中高三一共1356人,可只有他们两人,当其中一个人的名字被提起时,大家会自然而然地带出另一个名字。
好像他们天生就绑定在一起,是密不可分的一对。
也是所有人公认很般配的一对。
其实喜欢程麦的也不止池砚。
来了附中有一段时间,何雨嘉才意识到当初陈涵跟她说程麦是附中女神这话并没有夸大其词。她成绩很不错,英语演讲拿过一堆奖还上过电视,高一的小提琴节目至今每年元旦都会被拿出来夸,哪怕只是偶尔回一班找下池砚,也会招到很多老同学的打趣。
而她,总是大大方方任人调侃,笑眯眯的样子,偶尔被调侃急了,才会跺跺脚,威胁他们“你们再这样,我要告诉池砚!”
就像个小孩子要去告状一样。
然后招致大家更大的善意哄笑声。
当时何雨嘉就觉得,快成年了还能这么天真,背后该是有很爱她的一群人在努力保护着这样的真性情,她也必然是从小收到了无数的善意和爱,才能这样不吝惜于向其他人释放同样的信号。
而不是像她何雨嘉一样,存在的一切意义,只是为了和同父异母的哥哥做比较,成为妈妈抢夺爸爸注意力的工具。
她可以忍受这样常年畸形的家庭关系,和父母不纯粹也不完整的爱,但前提是不要让她亲眼目睹,同一片时空下,同样年龄的女孩,究竟可以过得有多幸福。
每次在父母那里受了委屈的时候,何雨嘉发现自己总是会克制不住地去幻想,如果她是程麦多好,如果被池砚喜欢的人是她,那该有多好。
慢慢地,她会开始不自觉地观察她和池砚,就像此刻。
……
“何雨嘉?何雨嘉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耳边被孙况大大咧咧的招呼声占满,何雨嘉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她还有些呆怔,道歉道:“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你说了什么?”
“我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孙况说。
每次饭点他都会习惯性地问下她,但何雨嘉之前因为怕老师误会,一直都婉拒了。
但这次,终究是对喜欢的男生的好奇压倒了以往的谨慎,她点了点头,答应了孙况的邀请。
饭吃到一半,绕了几个话题后,她终于找到机会,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你平时和池砚相处也是那样的模式吗?我还以为学霸都挺介意被人说菜的。”
“被别人说介意,但换我砚来说,不是实话吗?”孙况无所谓地挥挥手:“而且他这狗东西就是嘴毒,其实人挺好的,平时有什么新思路也愿意分享。他很多话就是开开玩笑,不是真看不起人,”孙况吞下口里一大口饭后擦了下嘴,接着说:“而且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啊。”何雨嘉问。
“不患寡,而患不均。”
“啊?”
“就是说,我砚的人设就是没耐心,对谁都一视同仁。刚才那甚至算他心情好的时候了,怼两句给指条明路。碰上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你去问他题,被他发现是基础环节出了问题,那就是踹一脚,然后让滚回去自己翻书的待遇。问就是,你又没给我交学费,我还要义务帮你打基础?”
想了下,孙况又严谨地补充道:“但以上种种,均对他媳妇不适用哈,平时程麦就算出现最傻x的基础问题,也能得到他从0到1一遍遍教的待遇,感觉我砚所剩无几的耐心全留给他媳妇挥霍了。哎,比不得比不得。”
“……”
明明是个禁忌的话题,放她以前军事化管理的县中,甚至是可以停课叫家长通报的程度,可不管是孙况这个局外人,还是话题中心两位主角,似乎都没有丝毫要遮掩的意思。
何雨嘉纠结一瞬,还是问出了自己心里好奇已久的问题:“那附中,不禁止早恋的吗?”
孙况又扒拉了口饭才不以为然告诉她:
“优生特权,懂吧。”
“你以为老刘没试过?根本管不住他的,索性后面他俩成绩没太大影响,反而越来越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哎你怎么不吃啊,快抓紧时间多吃点饭,等会晚上又是一场恶战。”
*
孙况说的没半点夸张。
竞赛生的强度已经拉满到吃饭都成了要抽空才能完成的事。
所以这阵子程麦严禁池砚再花时间跑去找她,而是自己每周天下午来竞赛楼,俩人找间空教室一起学习。
离决赛还剩半个多月,人少了,这栋三层的小楼紧张氛围却并没有随之减少。
她坐在池砚的座位上,等着他收拾东西的间隙正对着窗外发呆,物理竞赛班教室门却突然被人推开。
是何雨嘉。
但她却没有回自己位置,反而直直朝池砚这边走来,将手里那个白色的纸袋轻轻放在了他的桌子上,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冲他道谢:
“池砚,谢谢你那天借我的衣服,我已经洗干净了。你放心,我自己手洗的,没有放公用洗衣机里。”
池砚正忙着做最后的扫尾清理工作,像是根本没怎么认真听她说话,瞟了一眼后,无所谓道:“放这儿就行了。”
肉眼可见何雨嘉还想说点什么,不过转头和程麦对视上的时候,她张开的嘴又闭上了,欲言又止几秒才默默点了下头,走之前沾泥带水地又看他一眼,飞快说了句:“真的很谢谢你。”
话说得不清不楚,表情还那样耐人寻味。
直到程麦出了教室,心还不上不下地被吊在半空中。
她不是什么能藏得住事的人。
走了没几步,见池砚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对劲,也没有半点主动解释的觉悟,她干脆自己出击,质问他:“什么衣服?我怎么不知道。”
“嗯?”
池砚还在想周天4-6点有两小时放假,要不要带她出去吃个饭,最近竞赛忙飞了也没怎么陪她玩,结果听她突然来这么一句,没反应过来,直到她语气不善地说了个名字,他才想起来——
哦,何雨嘉,校服外套。
也不能怨他,主要这事儿实在太鸡毛蒜皮,她不来还衣服池砚都要忘了。
前几天他们仨晚自习在测试,结果何雨嘉突然来了例假,疼得满头大汗,孙况那逼一看怜香惜玉的心就起来了,说是要扶人回宿舍吧,但她衣服弄脏了,孙况又是个火炉体质,根本没带校服外套,最后就从他这拿了一件过去。
就这么简单一件事。
“……”
“所以你看,确实非常合理,挑不出毛病,对吧?”
隔天体育课自由活动时,程麦还在试图说服路夏,同时也说服自己。
池砚虽然嘴巴坏,人冷冷刺刺的,但程麦清楚,他并不是那种在别人难堪或者有困难的时候真的袖手旁观高高挂起的人,当然当事人惹到他了那另当别论。
可何雨嘉跟他都在竞赛班,又是同桌,在这种情况下借一下外套让女生路上遮一下免得尴尬,再正当不过,也是个男生应该做的。
“嗯,”路夏正沉迷于手机里养野男人,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但你不爽,就跟池砚说呗。他又不会不管你的心情。”
“……算了,他最近竞赛挺辛苦的。”
而且说了又有什么用,这事儿她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替代解决办法。
完成最后一个日常任务后,路夏心满意足收了手机,终于有精力认真给她出主意:“那你就去找另一个当事人。”
“?”
“一周那么多天,什么时候不能给,偏偏何雨嘉就挑你固定会去竞赛班的时候还衣服,还语焉不详,你不觉得,有点故意误导膈应你的成分在吗?”路夏分析得头头是道:
“你想想,竞赛生现在压力多大啊,没火星都能自爆。我知道你再怎么作池砚都不会生气,但按常理推测,这种弦绷到最紧的关头你去找池砚说这事,一来二去很容易吵起来吧。就算不吵,也是像现在这样,你心里不爽,这样看怎么结果都不算亏啊。”
看她一愣一愣的,路夏本来有一堆要说的,最后思来想去还是懒得涂毒这心智单纯的小白兔了,挑了最紧要的结论说:“反正现在不管是1班还是在竞赛班,一天二十四小时跟池砚朝夕相处的人可是她,不是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小心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撬墙角。”
“不会的。”
程麦就算对这事介意,也只是因为她本来就占有欲强,但对于池砚的人品,她还是很有信心,当下就斩钉截铁地反驳了回去:“池砚不会那样做,他也不会那么对我。”
但到底,和路夏的交流还是给她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那天晚上和池砚惯例煲电话粥时,她没忍住,在挂断前半真半假地跟他抱怨:“好讨厌,现在去1班找你问题我都没自己的地方坐了。”
池砚打了个哈欠,没觉得这是个问题,不以为然道:“坐我那呗。平时也没见你客气不是。”
你真是个猪。
说的是这个事儿吗!
她心底都磨刀霍霍向猪羊了,嘴上还保持着正常的语气,尽力把话题引向自己想要去的方向:“但我就突然发现了一件挺不公平的事。你知道吗?”
说完,她刻意停顿一下,直到那头无语地回了句“不知道。你说”,才矜持开口:“刘强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刚进高一明明我们是同桌,非要让我和张骅换,我本来还以为他有什么‘池砚不能和女生同桌避免早恋’的规矩,结果现在看,也不是嘛。”
池砚倒在床上,累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缓了两秒顺着哄了句:“估计老刘觉得你长太好看了比较有威胁,所以不让你跟我坐,不是好事么?”
“哪儿好了?”程麦问。
“这不是代表,对你颜值的认可吗?”
他声音不似往常干净利落,但这样低低的,拖泥带水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晚上,格外让人心痒。
一秒被哄到颧骨升天。
但还是不想这么简单地放过他,程麦压住心底的羞涩,小声问他:“那你呢?”
他没反应过来:“我什么?”
“你认可吗?”
“敢不认吗我。”他半梦半醒间哂笑一声,有求必应,给了她想听的答案:“漂亮,没见过比你长得更好看的姑娘了。满意了?”
看似满分的答案,但程麦精准地抓住了其中的漏洞,质问他:“那还有你觉得好看,一般好看的姑娘?谁啊?我认识吗?”
只听那头一声绝望的叹息,而后是他困倦到带着重重鼻音的声音,像是已经意识模糊全凭本能在撑着了,“没,真没有了。宝贝,你男朋友每天累得眼神模糊了都要,除了你以外,十米开外人畜不分。饶了我吧好不好?真困了。”
“睡睡睡!你真是头猪!”
程麦小声吼了一句。
说完,就像手机烫耳似的,她砰地一下挪开,丢进床尾,整个人埋进枕头里,拼命抑制住要尖叫的冲动,但露出的耳骨皮肤却在迅速爆红。
只因为他刚才困极时下意识那一声称呼,在低磁清紧的男声中,是那样的亲密又宠溺。
哪怕现在只是在脑海里回想,心脏都会苏苏麻麻,不受控制地砰砰跳。
啊啊啊啊啊啊!
池砚之前清醒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么喊过她宝贝。
这人是不是困到灵魂出窍了!
呜呜可是如果是真的,那他灵魂出窍的时候能不能再多来几次啊老天。
程麦被他一句话撩拨得气血翻涌,像个蚕宝宝一样裹在被子里扭来扭去,隔几秒猛地抽一下,直到刚搬到她上铺的路夏忍无可忍,下床踢她一脚:“再乱动把床搞成摇摇车我就揍你了。”
“……”
经此一下,程麦终于勉强老实下来,但脑子里依旧在无限重播着他无意识溢出的那个称呼,什么何雨嘉,什么衣服,什么同桌,都被冲击到了九霄云外。
时间匆匆往前走,一眨眼,就到了十月底,物理竞赛的前一天。
中午的时候程麦就收到了他的消息,让她帮忙去校门口,有本落在家里的资料书保姆会送过来。
但没想到,除此之外林桐还让送来了一小罐筒子骨汤,给他俩补身体。
这个时节的南城已经入了秋。
窗外的银杏叶由绿转黄,被染成了深浅不一的金,随着簌簌秋风在空中自由地飘转、打转。
程麦拎着几样东西东西走到竞赛楼时,撞见的就是这样美不胜收的秋景,心情也跟着开阔了起来。
但是,这种难得的放松和好心情,在她转头透过窗户看见室内的情景时,戛然而止。
偌大的教室静谧无声,池砚趴在桌子上,头冲着走廊这边,睡得沉沉的。
这阵子降温,天已经很凉了,他却仗着自己的好体质依旧只穿了件短袖,外套随意地披在自己肩头,一只手臂曲起,垫在了自己的脸下,另一只手臂则直直的,随意地往前伸着,越过桌面手腕垂了下去,从这个角度看,他清瘦的手腕上那根女孩子才会用的黑色头绳格外显眼,也愈发衬托得他手腕那块的皮肤白皙如玉。
他睡相很好,闭眼时周身的攻击性淡了很多,趴在那儿整个人乖乖的,很沉静。
教室里除了他只有另一个女生,何雨嘉,就坐在他旁边不远的地方。
本来该埋头学习的人此时偏着头,背对着走廊这边,一直在默默看着睡着的男生,也没说话也没多余动作。
哪怕程麦看不到她的眼神,也能想象得到,绝对不会是普通同学的眼神。
正在这时,外头的风突然大了起来,池砚圆润乌黑的头顶上竖着的一撮呆毛摇摆得厉害。
不知道是不是被外头的动静吵到,他眉头微微皱起,人也动了一下。
在他调整姿势的空隙披着的校服顺势滑落,程麦刚要进去,就见何雨嘉起身走过去,将滑落在地的校服捡起,弯腰轻轻地将它重新盖到睡着的少年身上,又走去靠墙那侧关窗。
可在关完后转身的那一瞬,她直接撞上了走廊里程麦的目光。
何雨嘉明显愣了下,眼神有些惊慌失措,好像真和池砚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亏心事一样,让本来还只有60%愤怒值的程麦瞬间拉满。
对视两秒后,程麦冷冷地收回目光,直接推开门走到池砚身边,恶狠狠地把保温盒往他旁边的桌子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最直接的受害人就是一边耳朵贴着桌子在睡觉的男生。
因为这一下“突袭”,池砚醒来时耳朵都是嗡嗡的,眉头拧得死紧,刚想骂人他妈是不是有病,结果睁开眼一看来人,顿时所有脏字儿都忍了下去。
他一边揉着发疼的耳朵,一边伸手去拉人手腕,人迷迷糊糊没完全清醒,身体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看她生气就开始含糊不清地哄人,声音里还带着没睡醒的沙哑,“怎么了,谁又惹你了?气成这样。”
但程麦此时只想刀了他,甩开他的手冷声道:“你。”
“嗯?”这下他眼神顿时清明了一大半:“我?我干什么了。”
看到桌子上那保温盒时,他下意识以为程麦是不满帮他额外提了东西,好脾气地笑了下,一边没皮没脸地去拉她手,一边趴回桌上,半开玩笑道:“就因为让你跑个腿?这是真公主啊,动不了一点。”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公主”,就让程麦想起刚才何雨嘉帮他盖衣服关窗户的小意温柔,刚下去一点点的火瞬间蹿到最高。
“对啊,我就这样,你才知道?要不乐意你换人好了,反正多的是温柔体贴的排队等着让你选呢!”
说完,她力大无穷地甩开他的手,蹬蹬蹬地跑出去。
她这一下子池砚毫无防备,手背直接撞上了桌子,立时红了一片,连他那样耐疼的人都没忍住轻嘶一声。
说实在的,最近本来就睡眠不足,又被人用这样暴力的方式叫醒,池砚耳朵和脑子疼得不行。
莫名其妙被甩脸子,问又问不出答案,他也不是不恼火,在程麦刚跑出门的那几秒里他甚至想过随她去算了,这丫头最近气性真是被惯得越来越大,无法无天,冷静下也好。
但坐了几秒,看到一边放着的汤和资料书,他还是没忍住,对着不争气的自己心里低咒一声后,认命地拔腿追了上去。
算了,女孩子脾气大点也好,以后不容易被别人欺负。
再说,谁让他真狗胆包天使唤公主给他跑腿呢,惹得她心情不好了被她揍,嗯,他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