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81


    “但是, 如果真的是西京市内名不见惊传的小公司,我又觉得不太像。”


    这时段原却又话锋一转,手里转着手机接着说道。


    一旁原本沉默的谢行闻言倏然抬起了头, 询问地望向段原:“为什么?”


    “因为刚刚我局里的朋友跟我说他们看完了监控,对方是先守在江桥的上桥口, 看见阿宁之后就跟了上去,包括后来的突然提速, 目标都十分明确, 显然不是临时起意。”


    “后来阿宁试图通过多次连续变道甩开他,但是他依旧跟得很紧, 这种反应速度不像是普通司机。”


    “而且根据监控画面推算, 他们两个那时候的时速大概已经超过了一百。”


    “在这种速度下, 如果追尾的话, 对方的幸存率根本不容乐观。”


    “所以……”,段原顿了一下, 这才接着说道:“对方是一个蓄谋已久的,甚至训练有素的亡命徒,根本不介意和阿宁同归于尽。”


    “这种程度,我觉得不会是西京的哪所公司。”


    包括后来阿宁在如此高速行驶之下的突然掉头,还有一路把那辆林肯推着直到撞上护栏。


    即便他并没有看见实际的监控画面,只是听别人口头描述,那景象也着实令人心惊。


    他开的只是一辆沃尔沃啊,又不是什么结实的越野。


    能把阿宁逼到这种地步,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段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有道理。”


    走廊里一时陷入了静默,直到谢行突然开口道:“那腾云呢?”


    段原愣了一下:“你说秦煜吗?”


    “不, 我倒觉得这次不是他,腾云继上次招标会栽了跟头之后, 虽然已经折了好几个小项目,但是因为他们的总部在北美,所以股价总体来看还是稳定的。”


    “况且在西京作为一个外来公司,肯定现在有不少人盯着他们等着抓把柄,他没有必要在这个风口浪尖对阿宁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


    “好了。”段原说到这里不觉叹了一口气:“我们现在在这里瞎猜也没有用,还要等那个人醒过来接受审讯才行。”


    谢行低低应了一声,有些泄气地把脸埋在了手掌里。


    到底会是谁呢,谁会这么恨哥哥,以至于出手如此狠决。


    段原似乎有意想要绕开这个沉重的话题,就探过身去问宋洋:“今晚你留在这里陪阿宁好吗?一会儿我把这两个小孩儿送回去还要去警局。”


    宋洋刚想回答,一旁的谢行却是又急急地抬起头:“我想留在这里。”


    本来段原想说今晚他已经在外面折腾太久了应该早点休息,但是看见谢行那透着点哀求的眼神,本来已经到嘴边的话就又收了回去。


    算了,今晚就让他们自家人多待一会儿吧。


    “好,正好阿宁的病房里还有一张陪护床,你可以睡那里。”


    “一会儿我和宋洋去给你们买点日用品,瑶瑶,你必须要回家了。”


    段瑶本来刚想张嘴说自己也可以留下帮忙,谁知道段原眼疾手快地拒绝了她。


    “好吧。”她撇了撇嘴,有些无奈地说道。


    ……


    宁柯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


    以致于竟然梦到了上辈子时候的事情,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


    在一个明明已经经历过许多次,但是依旧难挨的夜晚,他孤身一人陷在VIP病房的病床里。


    窗户半开着,晚风把亚麻色的窗帘吹得微微飘摆,能透过缝隙看见些许皎白的月光。


    空旷的病房里除了他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只能听见各种连在自己身上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器滴滴的运转声,还有雪白墙壁上石英钟指针咔哒咔哒转动的声音。


    自己则正偏过头死死咬着亚麻色枕巾的一角,拼命挨过身体里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剧痛。


    宁柯突然就想起来了这是什么时候,那是因为肿瘤发展速度太快,自己被主治医生勒令必须要住院的那段时间。


    那时他每天都要输用来降低颅压的甘露醇,吃下一把又一把苦涩昂贵却又没什么大用的药片。


    吃了饭也会吐出来,体重开始骤降,原本白净光滑的手背和小臂因为长期输液开始水肿,留下了密密麻麻的针眼,最后只好开始用留置针。


    他开始惧怕从各种可以反光的东西里看见自己的面孔,即便从前他也并没有觉得自己的长相有多么出众,但是好歹还是有血色,能看得过去的。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拒绝使用疗效更好但是依赖性也更强的吗啡等止痛药,他似乎愚蠢又固执地觉得,只要自己还能坚持不碰它们一天,这幅身体就还是属于他自己的。


    那是他向来游刃有余的一生中最为痛苦又绝望的一段岁月,他阻止不了恶化的疾病,更掌控不了自己的生命。


    从前他拥有的那些金钱和地位帮不了他分毫,仅有的作用就是支撑他住着护理服务一流的单人VIP病房。


    然后在痛苦和孤独中挨过漫漫长夜,直至那早已被预料到的死亡终于如约而至。


    所以……他最后决意要自己了结这一切。


    毕竟没有家人的牵挂,朋友的关心,自己孑然一人时,死亡便不再是什么值得惧怕的东西。


    他选择把自己留在滚滚流逝的江水里,因为那样说不定还能看见更多的风景。


    那个从前被无数人赞誉过的年少有为的宁柯,到最后留下的痕迹,也仅仅就是在病房床头柜上那一瓶每天都会被护工更换的香水百合里夹着的一份文件。


    声明自己作为宁氏集团CEO名下的所有私人财产,都将无偿捐献给国内最大的几个用于帮助妇女儿童的基金会。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也真是很可悲的一生呢。


    宁柯本来正沉浸在那过去的一场噩梦里,但就在这时,他却感觉自己的手腕蓦的被谁攥了一下,紧接着便好像被骤然扯出了那一片灰败的梦境。


    他薄白的,几乎能看见血管的眼皮颤了颤,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


    梦境里那因为肿瘤而蔓延至全身的剧痛像潮水一般倏然消退了,手上也没有挂着吊瓶,只有头还有晕,肋下有些微的刺痛。


    昏暗的病房里浮动着消毒水味和香薰淡淡的清香味道,却莫名让人有些心安。


    宁柯呆呆地盯了一会儿天花板,后知后觉感知到自己的左手手腕是被谁圈住的。


    他下意识偏过头,就看见谢行正侧躺在他旁边,半张脸埋在另一个枕头里,手指十分执着地握着他的。


    因为病床还算是宽敞,所以他们两人中间还隔着点距离,但是对于谢行这个身高来说,还是有点憋屈了。


    长腿微微曲着,似乎是怕挤到他,睡得也十分挨近病床的边缘,几乎都要掉下去了。


    宁柯还从没见过睡着时候的小孩儿,所以这时才发现,当他那对有些凌厉的黑眼睛闭着的时候,这张脸居然显得出奇得乖巧。


    浓黑的睫毛垂着,近距离看的时候鼻梁就更显得高挺,在脸侧打下一道清浅的阴影。


    明明仅仅是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他脸上原本很明显的属于少年的青涩感就已经褪得差不多了。


    可怜小狗的比喻不再适用于他,倒更像是一匹已经半大的,对着草原蓄势待发的小狼。


    宁柯想到这里便轻笑了一声,手腕不自觉地动了一下,但仅仅是这么轻微的动作,也立刻就把谢行弄醒了。


    他的睫毛颤了颤,掀开眼皮时还有点刚睡醒的迷茫,但是一看见宁柯,那对乌黑的瞳孔转瞬便清醒了过来。


    “哥哥!”他惊喜地低声唤道。


    刚刚宁柯瞥见对面墙壁上挂着的挂钟上显示是凌晨五点一刻,估计阿行已经守着自己很久了。


    他刚想开口让他去另一张床上睡一会儿,却看见在淡淡月光的映衬下,小孩儿的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


    ……啊?


    谢行好像意识到了这一点,嘴唇颤着,拼命想忍住要哭的冲动,可惜事倍功半,豆大的泪珠就这么从泛红的眼尾水灵灵地流了下来,拦都拦不住。


    宁柯不觉有些无奈:“受伤的是我,你哭干什么?”


    他的嗓音还是有点虚弱,因为缺水而有点哑,他本来是想要安慰一下小孩儿,可是却没想到听见自己的话之后他更委屈了。


    谢行哽咽地倒抽着气,把握着的宁柯的那只手捧到了自己唇边,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兽一样拱着他的手,唇瓣不时蹭过宁柯的指腹,痒酥酥的。


    宁柯不觉抬手捧住了谢行的半张脸:“好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吗,都多大了,就别哭了。”


    谢行偏头蹭着宁柯的手,半晌才终于顺过来了气,抬手抹掉自己眼角的泪水,终于想起来了不好意思:“对不起哥哥,我就是有点害怕。”


    说完,他便连忙从床头柜上拿过一个插着吸管的玻璃杯递到宁柯嘴边:“哥哥喝水。”


    他的尾音还是哽咽的,眼圈依旧红彤彤的,却还是想着要照顾他,颇像一个贤惠的受气小媳妇儿。


    宁柯偏头喝了几口水,感觉嗓子不那么难受了,才接着说道:“那时候是不是吓着了?”


    谢行没有回答,只是跪坐在他身边垂着头,手指摩挲着玻璃杯的杯壁,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


    他偷偷掀起眼帘看了一眼宁柯,他的面色还是有些苍白,发丝有点凌乱,脸上有几道不甚明显的细小伤口。


    宽松的病号服扣子解开了几颗,露出了细白锁骨下面依稀可见的雪白绷带。


    但即便看起来是这样虚弱易碎的模样,宁柯也依旧浅笑着看向他,好像并不觉得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糟糕。


    谢行觉得自己更丢人了,他又捧起宁柯的手,把脸埋到他的掌心,闷声说道:“哥哥就别取笑我了。”


    第082章 82


    在亲眼见到宁柯确实没大事之前, 谢行都是一直紧绷着一根弦,连觉也睡不安慰,是直到凌晨三四点钟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到哥哥醒了之后, 谢行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困,但是他依旧不想让宁柯在自己一睁眼就能看见的距离之外。


    所以即便宁柯想让他去旁边更宽敞的那张陪护床, 他也是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


    更不用说在他故作可怜地扯着床单向床边挪的时候,哥哥就把他扯到了自己身边, 还和他一起盖了一床被子。


    谢行:嘻嘻(^~^)


    在宁柯身上令人安心的气味之下, 他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才醒。


    彼时宁柯已经醒了,但是因为自己还睡着就没有动, 正仰头看着手机。


    谢行迷糊了一会儿才突然发现, 自己睡着时明明和哥哥只是肩膀挨在一起, 但是此时自己却是整只胳膊都搭到了宁柯被掩在宽松病号服下面的纤细腰肢上。


    吓得谢行立刻就收了手, 生怕压到宁柯的伤口。


    这动作引得宁柯回过头,看见他醒了便笑了:“总算醒了啊阿行, 你再不醒我都要叫医生了。”


    谢行有些不好意思地掀开被子下了床,顺便把病床摇了起来。


    五分钟后,宋洋便提着装在保温桶里的早餐进了病房。


    窗帘被拉开,属于西京盛夏的明媚阳光再次透过窗棂照进了病房里,就好像昨晚那惊心动魄的一夜并不存在一般。


    宋洋带的早饭是家里吴姨做的青菜排骨粥,还有卤蛋和爽口的小拌菜。


    肋骨骨折虽然不会影响上肢的正常活动,但是却会一抬起胳膊就牵扯到伤处,也是钻心得痛。


    所以这顿饭都是谢行用汤勺舀着送到宁柯的嘴边。


    但即便是这样简单的照顾,也让谢行心中生出了一股隐秘的满足感。


    虽然他真心想让哥哥尽快痊愈,但是哥哥现在这幅生活上很平常的一点小事也需要他帮助的样子也同样令他着迷。


    只要一想到平日里清冷漂亮, 又从容优雅的青年需要自己,依赖自己, 谢行的神经就不由得兴奋到震颤起来。


    谢行知道自己的这种心思不太正常,甚至可能有点病态。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在这世界上最在乎的人本来就少,除了母亲之外就是哥哥,想要抓得紧一点又有什么错呢?


    宁柯不知道他心里大逆不道的心思,反而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自家弟弟的照顾,一边吃一边听宋洋说今早公司里需要他定夺的文件和项目进展,等处理地差不多了才问道:“昨晚那个司机警方那边有进展了吗?”


    宋洋“唔”了一声,低头翻了一会儿手机上的消息才答道:“那名林肯车的司机伤势比较严重,虽然已经被抢救过来了,但是现在还在icu里面没醒。”


    宁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问道:“医生有说我大概要修养多久吗?”


    “大概需要四到六周,等骨痂长出来之后还是需要修养一段时间,可能要几个月。”


    宁柯倒吸了一口气,但是这一下就又让他疼得“嘶”了一声,他抬手轻轻按了一下自己的肋下,这才接着说道:


    “这段时间公司的事阿行和你们能处理的就先处理,处理不了的再来问我,如果有需要我个人出面的事就推了,也不要找别人顶,包括阿行。”


    “有人问就说我去国外度假了,听懂了吗?”


    宋洋似乎很快便get到了自家老板的心思,立刻颔首道:“好的宁总。”


    只剩下谢行还有点迷茫,宁柯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便语气不变地说道:“阿行,你去下这层楼李医生的办公室,昨天好像有几盒药还没取,帮你宋洋哥去药房取一下。”


    天真的小孩儿没听出来宁柯是想要支开他,毫不怀疑地就走了。


    宁柯抬眼看着病房门重新合上,又过了一会儿才别过头去问宋洋:“你还有话没说完是不是?”


    宋洋没想到自家老板这么快就看了出来,抿着下唇点了下头,这才接着说道:


    “虽然那名司机还没醒,但是警方那边已经调取了号牌和身份信息。”


    “他是今年春节过后从加拿大来到西京的移民,是个华裔,来西京之后就用一大笔积蓄注册了一个小型的互联网公司,但是生意一直不景气,接连几个月都在亏损,而且警方还调取到了他在医院的病历档案。”


    “他有十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所以目前警方那边的推测就是他在极度大的精神和生活压力下,对您这个,在西京最有名的企业家产生了仇视心理。”


    ……听起来,还似乎是一条很符合逻辑的证据链。


    宁柯的肋骨断在胸腔右侧,所以抬左胳膊的话还能稍微舒服一点,他用左手随便翻了一下宋洋放在床边的一沓文件,半晌才轻声问道:“你信吗,宋洋?”


    “……加拿大。”,宋洋良久才憋出一句话出来:“我觉得太巧了。”


    “但是段先生说他并不觉得这件事会是秦煜做的。”


    “当然不会是他。”宁柯的睫毛掩着琥珀色的瞳孔,有些平静地说道:


    “吃了这么多次亏,他不敢这么大胆的。况且他要是真想对我做什么,不至于这样大费周章。”


    “那宁总觉得会是谁呢?”


    宁柯一时没有回答,他靠坐在雪白松软的枕头上,别过头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医院窗外郁郁葱葱的杨树。


    几分钟之后才接着说道:“最近腾云那位董事长有在国外的媒体上露面吗?”


    “容廷?”,宋洋似乎愣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下手机备忘录,这才接着答道:


    “最近北美的总统大选还在拉票阶段,不过前些天有一位候选人被曝出了私生活方面的问题,民意指数下降了很多。”


    “容廷他们所在的党派目前算是正春风得意的时候。”


    “所以……宁总觉得是他吗?”,宋洋的眉毛不觉蹙了起来:“如果真的是他的话,那我们该怎么办?”


    和容廷做过的事情相比的话,似乎连秦煜都不算是什么不正常的人了。


    此时宋洋的语气不禁有点急:“他一旦盯上宁总您,应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总不能一直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吧?”


    “别慌。”宁柯有些息事宁人地说道:“北美距离华国有一万多公里,他鞭长莫及,想要跨国对我做什么成本太高风险也太大,这次就已经很能证明这一点了。”


    “我们还可以申请警方的保护,其实我现在考虑的问题是……”


    “就算阿行跟在我身边也不算安全了,以后他去上大学就离开了我的视线,对于他们来说,对付他可比对付我简单多了。”


    话音落下之后,病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见了宋洋有些犹豫的声音:“……宁总,是想把小少爷送出去吗?”


    “就像之前段董对段原先生那样?”宋洋有些艰难地说道。


    平心而论,在外界都还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小少爷送出国,确实相比于继续待在西京这个活靶子一般的地方更安全,而且段原的例子摆在前面,小少爷也能在最快的时间内独立成熟起来。


    但是,小少爷明明那么黏宁总。


    且不说他会不会伤心,就是一想自己可能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宋洋都会觉得舍不得。


    那是他们这么多人一起看着成长起来的孩子啊。


    宁柯的唇角不觉抽动了一下,搭在病床被褥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半晌才终于喃喃开口:


    “我还没想好,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


    一周之后,那名林肯车的司机伤情终于稳定了下来,从重症监护室换到了普通病房。


    面对警察的盘问,他似乎并没有隐瞒的意思,而所交代的犯罪动机也正是和之前警方猜测的一样,是对谢氏集团的嫉妒和愤愤不平作祟。


    宁柯也提出过自己的怀疑,但是奈何不管是从手机还是银行账户,还是从个人生活轨迹,都找不到充足的证据来证明这个猜想。


    最后也是由法院很快地结案了,直到这时宁柯他们也没和谢明珏说实话,只是说自己出了一个小小的车祸。


    不过宁柯还是根据华国的公民权益法,向警方申请了为期半年的人身安全保护。


    至少在外界看来,这件事就这么平静的结束了。


    而又过了几天,便是华国高考出分的日子。


    一开始谢行的成绩并没有被查出来,是直到半个小时之后才被西京市教育局电话通知了成绩,是712分。


    其实近年来,华国都逐渐开始不再鼓吹宣传学生的具体高考分数,但是各个高中之间还会存在着明里暗里的分数段收集和比较。


    但是至少以四中目前掌握到的信息来看,还没有比谢行更高的成绩。


    到了下午,谢明珏就开始守在手机边上,挨个接受来自合作伙伴和旁支亲戚的恭喜和祝贺。


    如果要是有不知情的,还要特意去打电话通知一下。


    搞得严姝都在一直不停地翻白眼。


    宁柯也刚刚回了几个亲近的合作方的消息,这才想起来去问谢行:“阿行想要什么礼物吗?”


    现在宁柯已经出了院,待在家里静养,每天去公司处理工作的变成了谢行。


    不过宋洋一直牢牢践行着宁柯的指示,关于总裁受伤小少爷接班这件事也就只有秘书办和几个信得过的高层知道。


    听见宁柯的问话,谢行连忙摇头道:“我不缺什么。”


    “就是前些天我听哥哥的私人医生说,哥哥需要多晒晒太阳,我想等开学之后的国庆假期,哥哥能和我一起去东北自驾游吗?我来开车。”


    谢行挤在宁柯身边,把下颌压在青年的肩头上,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好像是在和主人讨奖励的小狗。


    闻言,宁柯十分温和地笑了一下:“好啊。”


    可能连宁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面对谢行的时候,他总是有前所未有的耐心和包容。


    也是直到后来他才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也许那就是无关乎血缘和利益,很纯粹又热忱的爱吧。


    第083章 83


    之后开始填报志愿的时候, 谢行自然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纠结,他的目标一直以来都是相当明确,主修就是数学专业, 然后在大一的时候去申请一个商科的双学位。


    段瑶的发挥也算稳定,最后被一所西京本地排名很靠前的老牌大学录取了, 去学她最喜欢的生物学。


    但是这所大学和西京大学距离有点远,也许等开学之后除了节假日就不会经常见面了。


    所以在开学之前, 段瑶约谢行出来一起吃了一顿火锅。


    是西京新开的一家火锅店, 不同于北方更常见的涮羊肉,这家主营的是川渝地区的牛油火锅。


    和段瑶文静秀气的长相不太相符的, 就是其实她相当爱吃辣。


    谢行虽然也可以吃辣, 但是毕竟口味不太习惯, 从涮第一盘毛肚开始已经打了两个喷嚏了。


    “你真别逼自己啊谢行, 你要是胃不舒服我估计宁哥要杀了我,现在公司那边很需要你呢吧。”


    宁柯最近因为骨折的肋骨恢复得不错, 也已经重新捡起来了一部分工作,只不过他还是没去公司上班,每天各部门大部分的文件和报表都是谢行在看。


    段瑶想起这件事就替他累,便咬着筷子尖又给他推了一杯凉茶。


    谢行摆摆手,把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才接着说道:“真没事。”


    “好吧,随你。”,段瑶不禁叹了一口气,这时又不禁想起来了什么,开口问道:


    “奥对了,你是不是说还有件事想问我?”


    闻言, 谢行低低“嗯”了一声,用筷子戳了戳油碟里面的牛肉粒。


    看着面前男生明显有些踌躇的神色, 段瑶不觉蹙起了眉,有些狐疑地问道:


    “该不会,又是情感问题吧?”


    谢行:……原来女生的第六感真的有这么准吗?


    在段瑶眼里,谢行此刻面上的心虚和不自在简直不能更明显:“还真是啊,你的吗?”


    “不是!”,谢行连忙矢口否认道:“是我的一个朋友。”


    段瑶:“哦~原来是你的朋友。”


    很好,这就开始了,经典的我有一个朋友。


    “他很喜欢一个人,想要追……”


    “啪嗒”一声响,是段瑶的筷子掉在了料碟里,迎着谢行因为自己突然被打断而有几分疑惑的眼神,她赶紧手忙脚乱地把筷子重新拿到了手里。


    她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你……不是,你朋友想要追人是不是?”


    段瑶也是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也许之前谢行问过自己的喜欢是什么感觉,也压根不是他好奇,而是他真的喜欢了谁?


    我的天啊,到底是什么神仙人物,能让这个满脑子数学和经济学,每天在公司里卷生卷死的酷哥铁树开花啊?


    谢行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他还盯着自己油碟里的牛肉,似乎很想把自己也一起泡进去,良久才应了一声:“对。”


    段瑶:……这但凡是个有眼睛的人都不会相信他真有一个朋友的。


    毕竟如果是你朋友的话,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段瑶又咳嗽了一声,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故作轻松地问道:“那你和我说一下,他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想到宁柯,谢行脸上就从面无表情变得开始有点荡漾:“嗯……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很好看,很温柔。”


    段瑶:……可恶啊,是恋爱脑!


    但是这范围也太大了,她压根推测不出来对方是谁。


    “那个人对你……你朋友好吗?”


    “好。”谢行应声答道。


    “那对别人也这么好吗?”


    “也……也挺好的。”,被段瑶问到这样一个问题,谢行居然第一次开始犹豫不决了。


    哥哥,好像一直以来对朋友和家人都是温柔极了的。


    至于自己……好像也算不得什么例外吧?


    看着面前谢行骤然有些彷徨的神情,段瑶都不禁有点心生怜爱了。


    唉,酷哥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要乖乖等着被爱情拿捏的普通人罢了。


    段瑶有些头疼地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尖:“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能给你什么有建设性的经验,你知道的,我也没追过人。”


    谢行原来也没指望段瑶真能帮自己什么,不过此时还是有些失落地“嗯”了一声,额前的碎发都好像突然垂落了下来,好像是小狗蓦然垂下的尾巴。


    段瑶:……


    她又按了按太阳穴,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因为操心而掉好几根了:“我虽然提不了什么具体的意见,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


    “不管你……你朋友想用什么方式接近他喜欢的那个人,真诚才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真诚?”谢行似乎愣了一下。


    “是啊,不论如何,都不能有欺骗或者戏弄,只要你有全心全意的真心,就总有机会的。”


    听到这里,谢行又难得的沉默了下来。


    可是哥哥那样的人,那样的优秀,温柔又漂亮,是不会缺人想要献上自己的真诚的吧。


    这段时间他开始在公司代为处理哥哥作为CEO的工作时才第一次知道,原来每天来前台想要用各种理由见哥哥的人简直如同过江之鲫。


    从西京各个世家的少爷小姐,再到各种新兴公司的管理人。


    谢行都不知道从哪里能冒出这么多人的。


    虽然他们口头上都是说的谈商业合作,但是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他们打的到底是什么心思。


    只要一想如果不是因为车祸,哥哥可能就要和这群对他图谋不轨的人共处一室,谢行就要阴暗地扭曲起来了。


    这样受欢迎的哥哥,就算自己把那一颗赤诚的真心剖出来捧到他面前,他也真的会要吗?


    但是谢行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别过了头:“好,我明白了。”


    ……


    开学报道军训之后,谢行在西京大学的第一学期就正式开始了。


    因为他那即便在北方人堆里都格外突出的身高,还有那张只要见过一次就不会轻易忘掉的出众容貌了,其实从军训开始,他就成为了所有大一新生注意的焦点。


    靠着表白墙和各路打探,大家终于知道了原来他就是那个今年年初成人礼过得格外招摇的谢家小少爷。


    如果仅仅是这样倒也罢了,因为西京大学向来也不会缺来自全国的世家子弟。


    但是问题就在于,他还是今年西京市的理科状元。


    学习好,又长得帅的公子哥自然受人欢迎,等到开始上专业课之后,时不时就会有男生或者女生特意找过来想要谢行的联系方式。


    谢行不至于当众落人面子,更不用说其中可能还会有谢氏未来的合作方,所以他一般都会给。


    至于之后如果有想在微信上和他搭讪或者直接提出想要试一试的人,谢行一般都会以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来果断地拒绝。


    久而久之,这件事也就传了出去。


    同时他的一个室友也表示,谢行确实会经常在晚上对着手机笑得一脸荡漾。


    或许也没那么明显,但是和他平常的面无表情比起来,就已经相当明显了。


    大家不禁就开始困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谢行这样的酷哥加学霸喜欢成这样,甚至估计还是暗恋。


    因为他从来没有当众说过自己有女朋友,只是说有喜欢的人。


    八卦的传播速度总是相当快,甚至一度通过几个校友的嘴里传到了宋洋的耳朵里。


    自然的,宁柯也就在听宋洋汇报工作的时候顺带地知道了。


    这时距离西京大学开学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正值国庆假期之前,谢行正在替自己和宁柯整理去自驾游的行李。


    宁柯把旅行这件事全权交给了谢行处理,他最后选定了目的地位于华国东北部的一条自驾游路线,走国道的话刚好就是国庆节假期的时间。


    那里纬度更高,即便是秋天也能有充足的日照,而且气候也比西京更干爽。


    现在哥哥虽然大体上已经痊愈了,但是因为还有骨痂的缘故,肋骨还是会时不时的刺痛一下。


    所以相比于西京,那里倒更适合休养。


    此时西京的天气里也已经泛起了一点些微的凉意,宁柯刚刚洗完热水澡,正裹着雪白色的丝质浴袍斜倚在松软的单人沙发上,看着谢行蹲在行李箱边上检查清单。


    经过一个月的大学生活还有公司里的磨炼,小孩儿似乎又变了很多,看上去已经不再是少年了,而是个洋溢着朝气的俊郎青年。


    穿着款式简单的圆领卫衣和牛仔裤,脖颈上挂着自己送他的项链。


    虽然宁柯自己的大学校园生活比较寡淡,但是他还是觉得,他家小孩儿一定会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那类男孩儿。


    想到这里,宁柯便有些愉悦地懒懒打了一个秀气的呵欠,对着闻声望过来的谢行轻轻勾了勾细长的手指。


    其实这个动作不太像一个兄长会对自己弟弟做出来的,倒像是恋人间亲昵的玩笑,不过两人似乎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谢行坐到宁柯沙发的扶手上,手指十分自然地圈住了宁柯细瘦又白腻的手腕:“哥哥,你要不先上楼,这里我一个人就好了。”


    宁柯不甚在意地摇摇头:“不用。”


    “我有事想问你。”


    “前几天听宋洋随口说起,你有喜欢的人了吗,阿行?”


    宁柯任由谢行握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则支着自己细白的下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语气里还带着点调笑。


    闻言,谢行一下就慌了,他结巴了几秒钟才终于说道:“不不不不是,那只是用来拒绝他们的理由。”


    “是吗?不过要是有一天,你真有了喜欢的人,记得要带回来让我们看看啊,能让我们阿行喜欢的,也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谢行随口应了一声,但是心里却突然因为宁柯这随口的一句话而乱了起来。


    哥哥是不是,真的对自己没什么感觉,以致于这么喜欢把自己推给别人。


    ……不。


    谢行微微别过头,眼底漫上来了点暗沉的执拗。


    这次他不会听话的,他这辈子只会要哥哥一个人,哥哥也只能有他一个恋人。


    第084章 84


    在国庆节前一天谢行恰好就开始没有课了, 所以他们很早便出发了。


    谢行在满了十八岁之后就抽空考下来了驾照,宁柯正好也不太喜欢长时间的开车,也就乐得把驾驶座的位置交给谢行。


    他这次在谢家车库里琳琅满目的豪华轿跑和商务越野中力排众议选了沃尔沃XC90。


    其实就算是SUV他也有更多的选择, 但是自从上次宁柯虽然出了车祸但是受的还算是轻伤之后,他就对这个车型有了些许的偏爱。


    从西京出发顺着国道, 进入东北境内不需要一天的时间,最后到达目的地也只用了两三天。


    十月初正是东北的山林里风景最漂亮的地方, 气候凉爽宜人, 天高云淡。


    大片大片的白桦林已经变成了金黄色,还有高耸入云的樟子松, 掉落的松针经过数年的积累已经在森林间形成了厚厚的又松软的一层, 登山靴踩上去便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涓涓流动的溪水在山林间流淌, 不时还能听见长尾山雀的鸣叫。


    与繁华的西京相距近一千公里, 却已经是另一番自在的天地。


    谢行和宁柯找了当地的向导,在美丽的阿尔山里走过, 沿着宽阔的额尔古纳河散了步,参加了河畔草原上的篝火晚会,也在厚实的毡毛帐篷里喝过热气腾腾的奶茶。


    还拜访了当地历史悠久的游牧部落,他们至今还保留着驯养驯鹿的传统。


    不知为何,这些有着厚实皮毛的可爱小家伙都格外喜爱宁柯,就像谢行的那匹弗里斯马一样,甚至想拱开宁柯的冲锋衣领口往他怀里凑。


    被驯鹿抛弃的谢行在一旁看得咬牙切齿,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就算离开了西京,哥哥也依旧受欢迎, 不仅仅受那些男男女女的欢迎,还受动物的欢迎。


    真是图谋不轨, 好茶的一群鹿。


    后来他就像一头尽职尽责的牧羊犬一样扒拉开了还在拼命往宁柯身上凑的驯鹿,抱着宁柯的腰把他拉了出来。


    虽然看人下菜碟的鹿很讨厌,但是这也却是谢行第一次看见宁柯这么真心又飞扬的笑。


    他会兴致勃勃地拿干草去逗弄围着他转圈的绵羊,会为了看见璀璨的星空而欢欣,也会仅仅为一杯做工简单的奶茶而满足。


    西京太过繁华,让所有人都模糊了真实的样貌,几乎让人直到这时才想起来 ,宁柯也是今年五月才刚刚过了二十五岁的生日,如果换成普通人家,也正是肆意爱玩的年纪。


    谢行突然有了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那个在西京的,身居高位又矜贵从容的美人曾让无数人为之着迷。


    动一动手指就能让不知多少人心甘情愿地扑过来。


    但是现在这个,快乐又放纵的漂亮青年,只有自己一个人见过。


    要是哥哥在自己面前能永远都是这幅模样就好了。


    这天晚上,他们住进了一家在app上评分很高的民宿,坐落在林海边缘,有一个视野相当开阔的观景平台,能俯瞰整片白桦林。


    平台里侧便是民宿自己经营的清吧,免费给住宿的客人供应各种调制酒和咖啡饮料。


    民宿老板是个实际年龄已经有四十多岁,但是面上根本看不出来的鄂温克族女人。


    长发浓黑,面容略有些硬朗,但是衬上同样深刻的五官和合适的妆容,倒也别有一般韵味。


    听说她平时除了给顾客调饮料之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抱着吉他,坐在吧台的后面用鄂温克语唱一些别人听不懂的歌。


    谢行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在酒水单上随便指了一杯鸡尾酒。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点的是什么,因为他此时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正坐在观景台的摇椅上,和另一个男人聊天的宁柯身上。


    离开了西京,哥哥似乎突然就卸下了从前作为商界名流的担子,换下了版式严谨却又拘束的制式衬衫,穿了件带有流苏装饰的浅棕色和杏色拼接的圆领卫衣,深蓝色的牛仔裤和棕褐色的登山靴。


    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的时候,便绷出来了清瘦又优美的腿部线条。


    他平日里很少戴除了腕表之外的首饰,此时却戴了一个青绿色的单边羽毛耳坠,是耳夹的款式,随着美人轻微的动作而在耳侧摇曳生姿。


    在西京时并不会怎么打扮的宁柯就已经足够耀眼,如今更是不知有多少人的目光扒在他身上。


    偏偏哥哥又好像并不太在意,甚至和一个明显是前来搭讪的年轻的北方商人聊得有来有回。


    谢行在等鸡尾酒的几分钟里已经向宁柯的方向看了不下十次,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掐着吧台的边缘,想来如果不是因为吧台是纯实木做的,都已经要被他掰碎了。


    谢行此时第一次有了一种危险的冲动,他好想把哥哥藏起来,最好是锁起来,这样从此之后,不管哥哥有多么漂亮耀眼,也都只有自己一个人看见。


    毕竟哥哥在外面的时候,总是无时无刻又无知无觉地散发着自己的魅力。


    “你的长岛冰茶,年轻人。”


    骤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谢行的胡思乱想,是民宿老板把酒杯推到了谢行面前,顺便又举着镊子塞进去了一个柠檬片。


    不同于谢行遇见过的所有女人,她的声线略有些粗,还带着点沙哑,混着蒙语的口音,但却出奇地并不难听。


    “谢谢,呃……”,谢行本来想再加上一个称呼,但一时又没想起怎么去叫。


    女人看了出来,轻声笑了一下:“你可以叫我柳芭,孩子。”


    “这个时间点这种烈酒的客人不太多呢,是有心事吗?”


    谢行:……他也不知道自己点的是这玩意儿。


    但是他还是礼貌地应了一声,低头咬住了吸管,所幸他现在的酒量已经变得不错,不至于喝点劲大的洋酒就神志不清。


    谢行又偏头看了一眼观景台上的宁柯,漂亮的青年正用细白的手指摩挲着下颌,在户外有些昏暗的光线下,那如同工笔画描摹出的精致侧脸泛着点莹润的玉白光泽。


    要是放在平时,想必谢行早就被勾得移不开眼了,但是此时,哥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却是正看着别的男人。


    宁柯向来不是个喜欢同陌生人攀谈的性子,如今这种情况,只有可能他们说的是正经事,比如是生意上的事,容不得自己去横插一脚。


    谢行一想到这里就更加气闷,不觉咬着吸管狠狠吸了一口,吸上来一颗柠檬籽,又被他咬牙切齿地嚼碎了。


    见状,柳芭不禁轻笑了一声,抬手拢了拢自己坠着流苏的披肩,谢行也是这时才看见,女人的手上戴了好几个戒指,从绿松石到红珊瑚,在吧台的射灯下泛着神秘的光泽。


    “那是你的amrag吗?”柳芭轻声问道。


    “啊?”谢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奥,抱歉,我说的是蒙语。”,柳芭对着他眨了眨眼睛:“amrag是恋人的意思。”


    “……不是。”,谢行一下就有些丧气,垂着头失落地咬着吸管。


    “看起来你很喜欢他,是还没有和他说起过吗?”


    谢行摇摇头:“没有。”


    “不敢说?”


    “……他应该不喜欢我。”


    闻言,柳芭不禁掩着嘴笑了一下,耀眼的红珊瑚在谢行眼前一闪而过:


    “可是年轻人,又不是这世上所有的告白都是会一次成功的。”


    “爱意就是要说出来才会有机会,说不定还能打破你们间关系的僵局呢?”


    ……谢行不禁怔愣了一瞬,这样的话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起,但是这不就恰恰是他所需要的建议吗?


    这么长时间以来困扰他的,就是哥哥似乎一直也仅仅把他当作弟弟。


    不管自己做出多么亲昵越轨的动作,哥哥也只会觉得这是出于自己对亲近的兄长的钦慕。


    而从不会向爱情的方向去想。


    自己总想的是,再等一等,等自己变得更优秀,能配得上哥哥再说,但是再等下去,他们的关系也不会更进一步了啊。


    这时又有客人点了一杯鸡尾酒,柳芭便转身随手从酒柜里拿过一个空酒杯,用新鲜柠檬在杯口转了一圈儿,接着说道:


    “汉人似乎总是有些内敛,不过对于我们鄂温克人来说,爱情可从来不是内敛的感情啊,就是要炽烈,奔放,就算伤了自己,也不要留下遗憾啊。”


    ……


    宁柯随手扯过一张毛毯搭到了自己腿上,仰头对着灿烂的星空懒懒打了一个呵欠。


    东北地区的昼夜温差比西京要大一些,日头落下去之后就开始渐生寒意。


    宁柯刚准备起身回房间去休息,就听见身旁传来有点踉跄的脚步声:“哥哥。”


    青年回过头,看见谢行从清吧里出来向他走来,然后径直跪坐到了他脚边的软垫上,仰头看着他,颧骨上还有点些许的红晕。


    漆黑色的瞳仁即便在黑夜中也十分显眼,看着他的目光真诚又炽热,就好像是对主人永远俯首的忠诚狼犬。


    宁柯下意识蹙了下眉,微微俯下身看着他:“又喝酒了,阿行?”


    谢行看着自己眼前骤然放大的美人面,有些傻地笑了一下:“我没醉。”


    事实上他也确实没醉,只不过自从上次装醉成功之后,他的演技又更上了一层楼。


    而且由于体质原因,他喝酒之后还是很容易上脸,就更加加深了真实性。


    而且哥哥向来也对他不设防。


    还没等宁柯说什么,谢行就又重新开口,一字一顿,字正腔圆地说道:“bi camd hartai”


    宁柯微微眨了下眼:“是蒙语吗?”


    “嗯!”谢行认真地点点头。


    “什么意思?”


    “我爱你。”


    第085章 85


    广阔林海间的夜晚相比于繁华的西京, 似乎总是更静谧一些。


    除了风过林梢的沙沙轻响,便只能听见时不时有些细微的鸟鸣。


    听见谢行这说得极为郑重的三个字,宁柯一时愣住了, 脑子里难得的一片空白。


    面前面容俊郎的青年眼中的神色是那样的真诚又炽烈,就好像春日里的野火, 只需要一点点火星,就足以燎原。


    说出的这句话又好像不仅仅是对那句陌生的蒙语的翻译, 而是他内心里最深处的渴望。


    两辈子加起来, 这是宁柯第一次听见有人对他说这三个字。


    不可否认的,那一刻他心神俱震, 好像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甚至心里还升起了一个很古怪的念头。


    要是他这辈子真的要找一个另一半, 似乎阿行就是他唯一的, 也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转瞬之间,那因为过往而积累已久的, 对亲密感情的失望和回避,似乎已经成为了他保护自己的下意识的行为。


    迎着青年炽热的眼神,宁柯琥珀色的瞳仁游移了一下,耳侧的羽毛耳坠也在晃动,唇边却是勾出了一个略微有些勉强的笑容:


    “学一门新语言最先学会的就是你好,谢谢和我爱你,是吗阿行?”


    阿行一定仅仅是这个意思吧,他怎么会,又怎么能对自己有恋人之间的那种爱意呢?


    就算有,估计也仅仅是少年人对情感的混淆, 自己不可能像平常一样纵容他,而要让他自己好好想清楚, 然后走上正途。


    自己确实应该开始打算放权的事情了。


    听见宁柯的回答,谢行下意识就有点失落得想哭,但是同样的,他也没有错过哥哥眼眸中那一闪而逝的犹豫和迷茫。


    ……他有机会的。


    谢行顺着宁柯搭在膝头上的毛毯握住了青年因为吹了一会儿晚风而泛着点凉意的细长手指。


    但是出乎意料的,这次宁柯却没有像平常一样纵容他,不而是着痕迹地把手指轻轻抽了出来,别过头去看因为光线昏暗而有些模糊的白桦林。


    因为天色确实太暗,以致于连向来目光都是粘在宁柯身上的谢行也没有注意到青年耳侧漫上来的红晕。


    宁柯有些淡巴巴地开口道:“我刚才也遇见了几个东北的本地人,确实和西京人不太一样。”


    “真的很谢谢你带我来这里,阿行。”


    “等到你以后毕业接手了公司,我就也能去更多的地方看看了。”


    闻言,谢行怔愣了一下,甚至还保持着想去握宁柯手指的动作没有变,转而心里便涌上来一阵惊惶。


    他仰起头想去看宁柯的眼睛,却只看见了青年削薄白皙的侧脸:“哥哥,你以后是想离开西京吗?”


    ……是想离开我吗?


    谢行没有问出心里的这句话,但是他的语气里几乎带了点哀求,试图从宁柯口中听到否定的回答。


    哥哥是早就有这个心思吗?还是仅仅是因为自己刚刚说了那句话。


    他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快说的?


    宁柯轻轻“唔”了一声,接下来说的话却是让谢行一下如坠冰窖:“可能不仅仅是离开西京吧,我还想去国外看看,应该以后阿行就不太能见得到我了。”


    “不过我肯定还会回来看你们。”


    宁柯的语气十分轻描淡写,几乎融在了秋日的晚风里,但是听在谢行的耳朵里,却如同惊雷一般。


    后来宁柯说了什么,谢行好像就不太记得清楚了。


    也许是因为长岛冰茶终于上了劲儿,好像让他的思绪都有些不太清醒了。


    因为他此时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哥哥不仅不想接受他,还不想要他了。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他每次想要下定决心抓住什么东西,到最后就总会失去呢?


    不,哥哥他是绝不会放手的,小狗认了主人,就不能被抛弃了。


    谢行的眼底逐渐漫上来了点阴沉的执拗,在昏暗的夜色下也令人心惊。


    但是宁柯似乎执着于躲开他的视线,依旧别过头,视线的落点有些空茫,更像是在发呆,所以也并没有注意到谢行的眼神。


    身后的青年正出神地看着宁柯那截莹白润泽的后颈,眸子中的神色暗沉沉的,好像在拼命抑制住某种欲望。


    ……


    这晚宁柯睡得比平常还要早,简单洗了一个热水澡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谢行坐在客厅的飘窗上,看着那扇刚刚被关上的卧室门,良久都没有动弹。


    哥哥在躲他。


    谢行有些艰难地得出来了这个残忍的结论,心里也漫起来了层层叠叠的酸涩。


    明明房间里的地暖开得很足,身上只需要穿一件薄款的睡衣,谢行却觉得此时比西京深冬里最冷的那一天还要冰冷。


    半晌,谢行才终于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起身准备去行李箱里拿自己的换洗衣服。


    他的动作相比于平常略有些急促,动作间不小心碰落了什么东西,从行李箱里“啪嗒”一声掉到了外面,然后在实木地板上咕噜噜地滚远了。


    谢行别过头瞥了一眼,好像是一个药瓶。


    他不觉有点烦躁,站起来走到桌角,俯下身捡起了滚落的药瓶。


    谢行低头看过去,发现药瓶的白色瓶身上贴着的是熟悉的全英文标签。


    是那瓶哥哥和妈妈都吃过的安眠药。


    它不是非处方药,是需要拿到医生的医嘱然后在医院的药房里开的。


    自己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带了不少常用药,估计这瓶也是被自己随手塞进箱子里的。


    按理来讲,他现在应该把它重新塞回箱子里,但是鬼使神差一般的,谢行长久地凝视着药瓶上的英文标签。


    那上面很详细地写着用量,成年人一日一次,睡前服用,一次一片。


    好像突然有一股热流涌上了谢行的大脑,似乎是那杯长岛冰茶里包含的包括朗姆,伏特加和龙舌兰在内的五种烈酒终于起了作用。


    如果常规的追求不管用,那就不如用不常规的办法。


    哥哥虽然说了自己现在不会走,但是会不会有一天,他从学校里回来,就会发现哥哥已经把股权转到了自己名下,然后一劳永逸地远走高飞。


    从此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


    不,就算哥哥不愿意做自己的恋人,也要留在自己的身边。


    哥哥是他荒芜人生中仅有的几点亮色,是他摔个粉身碎骨也一定要抓住的月光。


    就算哥哥会恨自己,他也不会后悔,至少这样,他就不用那么累地去演一个所谓乖弟弟了。


    哥哥也不会再把他当成幼稚的小孩子。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寂静,几乎只能听见谢行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良久之后,他并没有把那瓶安眠药好好装回行李箱里,而是把它和自己的手机证件一起放在了随身的斜挎包里。


    ……


    之后的几天里,虽然行程依旧安排得很满很充实,但是两人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各有心事。


    只不过谢行总是会表现得更明显一些,毕竟他太年轻,太不会遮掩。


    所以宁柯这几天也一直在观察谢行,小家伙除了经常发呆,并伴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的动作之外,面上似乎又看不出什么异常。


    他不觉松了一口气,估计那天晚上的那句话就仅仅只是酒意上头之后反应有些慢半拍的表现。


    这么乖的小孩儿,应该就只是想向自己炫耀一句新学到的外语。


    自己怎么能那么想他呢?


    至于自己说的以后要走的事,他肯定也需要时间慢慢接受,最后随着年纪的增长,就会彻底习惯自己逐渐淡出他的生活。


    名门世家的兄弟之间,最后都会变成亲近的陌生人。


    这样很好,这样才是对的。


    在准备启程回西京的前一天,谢行拎着行李箱走在宁柯的身后。


    等到下到二楼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趁着哥哥没有回头便径直走到了吧台前面。


    白天里酒吧的生意不算多,柳芭正在分拣几个牛皮纸袋的袋咖啡豆,走到她近前时便能闻见馥郁的香气。


    女人闻声抬起头,看见是谢行便不禁笑道:“要走了吗孩子,祝你们一路平安。”


    谢行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便略微抿了下唇角,接着说道:“我还有一件事想问您。”


    柳芭似乎并不吃惊,她摘下手上的一次性手套,转了转手指上的绿松石戒指:“问吧,孩子。”


    谢行吸了一口气,这才接着说道:“您之前同我说,爱情是一种很炽热的感情,就算伤了自己也不应该留遗憾。”


    “但是如果让两个人都遍体鳞伤,这件事还是对的吗?”


    闻言,女人不禁笑了一下:“只要两人相爱,便没有所谓对错。”


    ……两人相爱。


    谢行默默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心里又涌上来了那股难言的酸涩。


    哥哥也许爱他,但那也仅限于兄弟之间,如果他要越轨,哥哥应该就不会再宽容自己了吧。


    看着面前年轻人明显有些魂不守舍的神情,柳芭不禁叹了一口气:“但是……”


    她把戴满了戒指的十指交握,语调蓦地变的有些虔诚:“希温·乌娜吉①在上,我知道你们会是很相爱的一对儿。”


    “即便这条路荆棘遍布,结果也一定圆满,因为她会保佑每一对情人。”


    谢行的手指攥了一下掌心,良久才终于开口:“谢谢您。”


    “没关系。”,柳芭笑道:“祝你好运,年轻人。”


    “阿行!”


    楼下的宁柯似乎终于发现谢行没有跟下来,正站在楼梯转角仰头看他。


    “来了哥哥!”,谢行匆忙转头回了一句,便又重新看了一眼柳芭,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不会放手的。”


    相比于是对柳芭说,倒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第086章 86


    从华国东北开回西京, 因为路上没有多做停留的缘故,基本只用了一两天的时间。


    等到达进入西京市的服务区的时候是将近午夜。


    宁柯白日里一直在敲电脑,刚刚在车后排就有些犯困, 等到车停稳时才勉强清醒过来。


    他看着驾驶座上正在解安全带的谢行,有些迷糊地问道:“还有多久了, 阿行?”


    不管是谁,平常都不太能见得到宁柯这样犯迷糊的时候, 那对向来清明透亮的桃花眼要闭不闭的, 纤长的眼睫挣扎着颤动,让人不禁想吻上那薄白的眼皮和睫毛。


    然后哄着人在自己怀里好好睡上一觉。


    谢行透过后视镜看了一会儿好似对他毫无防备的宁柯, 喉结不禁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一想到自己一会儿想做的事, 心脏就开始在胸腔里砰砰狂跳, 以致于他都怕哥哥会听见。


    但是最后他回答这个问题时的语调却依旧平稳, 让人听不出什么明显的异常:


    “天亮之前肯定能到的,哥哥, 我先去服务区的便利店买点吃的。”


    宁柯淡淡的“嗯”了一声,又应了一声好,就闭上眼歪头靠到了车玻璃上。


    服务区有些明亮的白色灯光照到了他脸上,让那本就漂亮的眉眼更加深邃,秀挺的鼻梁在光洁的脸侧投下一道清浅的阴影,像是精致的水墨画。


    谢行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宁柯脸上移开,才尽量轻声轻脚地推开了车门。


    服务区的便利店还灯火通明,谢行买了一袋各种口味的面包和几盒牛奶,其中有一盒被他倒到了带盖子的一次性纸杯里,借用店里的微波炉热了一下。


    他重新上了车, 把那一袋吃的随手丢到了副驾驶上,端着那杯热牛奶透过后视镜看向后排, 发现宁柯还在闭着眼睛休息。


    不过应该没有睡着,因为他的眼睫时不时还会抖动一下。


    谢行静默地看了一会儿,握着纸杯的右手手指才轻轻撬开了杯子盖,指尖戳破了自己掌心一直握着的,已经染上体温的纸袋。


    里面一小撮白色的粉末悄然落进了温热的牛奶里。


    那白色的粉末就是谢行拿了两片安眠药后用民宿公共厨房里的研钵捣成的粉末,再用很薄的称量纸包起来,这几天一直贴身放在自己的证件夹里。(剧情需要,大家不要模仿)


    动作间,谢行依旧一直透过后视镜注意着宁柯的动静,只不过不知道是因为太累了,还是太信任他,这期间宁柯也一直没有睁开眼。


    谢行轻轻吸了一口气,重新把盖子扣好,把纸杯摇晃了一会儿,这才重新回过头:“哥哥?”


    宁柯的眼睫颤动了一下,懒懒地掀开了一点眼皮,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谢行微微探过身,把那杯牛奶递了过去:“哥哥先喝点东西垫一垫,等睡一觉我们差不多就到家了。”


    他的语调虽然平稳,但是心脏却依旧在胸腔里砰砰狂跳,随着宁柯的目光落到自己手中的纸杯上,谢行感觉自己的掌心也出了一点细汗。


    但是所幸,宁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抬手接过杯子,被杯盖掀开,闭着眼把那一杯热牛奶慢吞吞地喝完了。


    喝空之后,宁柯垂眼看着纸杯,慢慢咂了一下嘴,因为他感觉嘴里有一股淡巴巴的苦味。


    但是这倒也正常,他肠胃功能虽然已经好了不少,但是相比于完全的健康还是差了一些,坐车坐久了吃东西犯苦也很正常。


    但是就在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谢行却感觉足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的脑子嗡嗡作响,已经在考虑要是哥哥问起自己该怎么回答。


    但是哥哥那么聪明……自己真的骗得过去吗?


    但是最后宁柯也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把空杯子一扬,示意谢行接过去。


    谢行终于无声地呼出一口气,明明是深秋,但是身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他尽量稳住刚才还在发颤的手,接过宁柯递过来的空杯子,把它丢到了垃圾袋里。


    “睡一会儿吧哥哥。”他轻声说道。


    等睡醒了,就到他们的家了。


    从服务区开到西京市区里,因为是走的高速路,又是晚上,所以车开得很快。


    差不多凌晨两点的时候,沃尔沃拐进了西京城郊的别墅区,不过这片别墅区却并不是御景山庄所在的位置。


    因为这里有一处房产是谢明珏买给谢行的成年礼物,只不过虽然过户手续和房主信息认证都办好了,但是谢行也一次还没来过。


    所以他并不太认得路,按着手机导航七弯八绕,这才终于找到了正确的门牌号。


    这是一幢带有前后花园和游泳池的独栋别墅,大门和御景山庄的一样也配有虹膜识别系统。


    谢行把车停进车库,这才下了驾驶座,有些小心翼翼地拉开了沃尔沃的后排车门。


    后座上正安稳的睡着一个清隽的美人,上半身披着一条毛毯,只露出了一截细韧雪白的脖颈,在黑色皮质座椅的映衬下更加显眼。


    即便刚刚车子因为不认路而有点颠簸,但是他也依旧没有醒。


    两片安眠药的用量,并不会对人体有什么损伤,只是会让他睡得更沉一点,更久一点。


    看见眼前这一幕,谢行的喉结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抵制住诱惑,单膝跪上了后座,倾身靠近了宁柯。


    然后在那柔软又透着绯色的唇瓣上印下了一个吻。


    这种感觉依旧令人上瘾,谢行简直想就这么溺死在里面,但是一想到还有正事,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然后便抬手越发拢紧了宁柯身上裹着的毛毯,顺便把他散开的衬衫领口也重新系好了。


    如今已是深秋,天还没有亮,更深露重,他现在在做的虽然是些连自己都在唾弃的大逆不道的龌龊事,但是他是绝对不可能让哥哥受伤或者生病的。


    谢行的左臂揽过了宁柯削薄的肩背,右手则捞过了他的膝窝,就这么裹着毛毯把人打横抱出了车后座,顺便抬脚“砰”的一声把后门踢上了。


    宁柯自己的身高分明也有一米八以上,骨架虽然小一些,但是到底还是一个成年男人,然而谢行抱着他却像抱一只猫一样轻松,


    甚至窝在穿着深色冲锋衣外套的谢行怀里的时候,无端被衬出一种脆弱又惹人怜惜的味道出来。


    谢行微微垂下眸子,看着乖巧又安静地靠在自己肩上的宁柯,这是哥哥在清醒状态下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行为。


    这一瞬间,无数冒犯的想法在他脑中呼啸而过,但是最终,他也仅仅是克制地在宁柯光洁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至少不能在这里。


    哥哥啊,我也不知道我能关住你多久,但是至少此时,至少此刻,你除了我的身边,哪里也去不了。


    ……


    宁柯的意识终于有些回笼的时候,其实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眼皮好像有千斤重,想睁又睁不开,太阳穴也突突得疼,就好像被梦魇住了一样。


    但是肢体上的感觉还在,所以他能意识到有人探身覆到了自己身上,然后掀开了被子,把他的手腕掐住按在了枕边。


    然后嘴唇便被人吻了上去。


    ……!


    一瞬间他也忘了去想这会是谁,下意识就想别过头挣脱开来,但是身体的控制权好像还没有完全回到自己手上,只有眼皮开始有些剧烈地震颤起来。


    但是这并没有让那个登徒子感到惊慌从而退缩,倒是更兴奋了。


    他在自己的唇上又吻了吻,就有些急切地用舌尖撬开了自己的齿缝探了进去,然后让自己的气味肆无忌惮地充斥进了自己的口腔。


    其实这感觉并不算难受,因为那人的口腔里带着红酒的香气,还能闻见清爽的柠檬味须后水的味道。


    但是两辈子加起来,宁柯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冒犯过,立刻就开始拼命挣扎,但是身上还是没力气,最后只是竭力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抗议般的嘤咛。


    他哪里知道,这一声脆弱又无助,好像是承受不住时的求饶,又好像是无声的引诱。


    那人吻得更深更重了,连鼻翼间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红酒的味道顺着这激烈的亲吻渗入唇齿和口腔,让宁柯的头脑也有些迷糊起来。


    下一秒,那人便放开了一只按着宁柯手腕的手,转而撩开了自己宽松的衬衣下摆,掐住了他毫无遮掩的细腰,甚至指尖十分娴熟地摸到腰后按住了凹陷的腰窝。


    那一瞬间,宁柯心神俱震,一半是因为被侵入身上敏感地带的无所适从,另一半则是因为……


    他直到此刻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上好像除了一件宽松的衬衫和短裤之外什么都没穿。


    即便是在炎热的夏天,他也没有露腿的习惯。


    因为他喜欢遮掩最真实的自己,不管是内心,还是外貌。


    所以除非是他自己很熟悉的场合,否则他是连小腿都不愿意露出来的。


    登时,因为失去最后一层庇佑而升起的前所未有的惊慌和无助席卷了他向来冷静自持的大脑,以至于甚至忘记了挣扎。


    那人似乎发现了他挣扎的动作弱了下去,便更加放肆起来,吻得更深更凶。


    齿列和唇肉都被一点点碾过,宁柯能听见清晰的津液搅动的声音,他感觉自己就像案板上的鱼,马上就要被囫囵吞了。


    两辈子加起来,他也没承受过这样激烈的交缠,不一会儿就有些喘不上来气,甚至被亲出了眼泪,顺着眼角就滑了下去。


    之后,那人就倏然放开了自己,然后温热的手便松开了握着的另一只手腕,转而抚上了自己的侧脸,拇指托着下颌,而带着点薄茧的食指指尖则格外怜惜地抹去了那滴泪水。


    温柔的动作和刚才有些凶狠的吻截然不同,就好像自己是什么矜贵的宝贝。


    从来都没有被谁这样珍视对待过的感觉让宁柯本来急促的呼吸都微滞了一瞬。


    但也就是在这一刻,宁柯似乎终于从昏沉中彻底清醒了过来,他掀开沉重的眼帘,因为刚才窒息般的感觉剧烈地呛咳了一会儿。


    等到适应了眼前有些昏暗的灯光,才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宁柯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还不如就像刚才那么昏着。


    因为眼前正覆在他身上,眼底带着十分明显的浓重的爱欲的,是那个他从不会怀疑,从不忍心指责,总是全心全意的庇佑教导的弟弟。


    也许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关心的人。


    是谢行。


    但也是他,给自己偷偷喂了安眠药,然后把自己压在这里,做这些……


    没错,宁柯已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刚才那古怪的感觉发生的原因。


    他的睡眠一直都有点浅,是绝不可能这么艰难地才醒过来的,只有可能是因为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


    他上辈子时为了挨过因为肿瘤而产生的剧痛试过这种办法,虽然后来就被医生强行制止了。


    但是也是相同的感觉。


    而按照时间来推算,问题一定就出在谢行递给他的那杯热牛奶上。


    那苦味根本不是因为自己胃的问题,那分明就是安眠药。


    宁柯眼前发黑,似乎有点想拒接接受面前的一切,他有些急促地呼吸着,全身还有些酥软,没从刚才的深吻中反应过来。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包括谢行也没有作声。


    他早在做这个打算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在准备承受一场盛怒。


    不过他的思绪依旧有些游移,他在回味刚才的感觉,和哥哥唇齿交缠的感觉。


    好甜,好爽,好像就算死在这一刻,他也毫无怨言。


    半晌过去,宁柯的身体似乎比他的大脑先决定好要做什么。


    他又缓了一口气,有些艰难地顶着疲软的身体想坐起身,但是下一刻,手腕上就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阻力。


    宁柯下意识别过头去看,就发现自己细瘦的手腕上赫然被一条黑色的重磅真丝领带绑住,还打了一个死结,而另一端正牢牢地系在床柱上。


    第087章 87


    宁柯垂着那对琥珀色的桃花眼, 静默地看着系在自己手腕上的领带,黑色的布料表面上还带有暗金色的花纹,一看就价值不菲。


    谢行还撑在宁柯身上, 见状便有些紧张地抿了下干涩的唇角。


    虽然他不后悔,但在哥哥面前他还是会下意识有点怕。


    这种诡异又令人不安的沉默足足维持了将近一分钟, 宁柯才终于回过头对着谢行,同时面无表情地拽了拽胳膊, 把床柱都拽得咯吱响了一声。


    “不解释一下吗, 谢行?”


    宁柯的语气十分平静,平静到几乎没有感情的起伏, 但是谢行还是知道哥哥此时是相当生气的。


    因为他平常从不会叫自己的大名。


    但是即便在这种危险的时刻, 谢行的注意力还是不自觉地游移了一瞬。


    灯下看美人, 比平常还要添几分绝色。


    除了哥哥那张一如既往秾丽的五官之外, 因为刚醒还显得有几分迷蒙,眼尾红着, 桃花眼盈着水光,显然刚刚被人狠狠地欺负过。


    这间别墅里谢行并没有找到适合哥哥尺码的睡衣,最后就只好找了一件自己的白衬衫。


    不过显而易见的,自己的衣服尺码也是大的,领口本就宽松,刚才宁柯在挣动间更是又解开了几粒扣子。


    细白的锁骨和半截雪白的肩头都露了出来,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白玉般润泽的光华。


    让人控制不住想亲上去,留下自己的印记。


    不过这次谢行很快便回了神,他看着宁柯平淡的眼睛,良久才垂下眸子, 轻声说道:


    “是哥哥先不要我的。”


    ……?


    宁柯在这种形势下居然难得的开始困惑:“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


    闻言,谢行又掀起了眼帘, 把眼尾下压,可怜兮兮地看着宁柯,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宁柯:……现在,被绑着的,是我!


    他有些头疼地闭了下眼,但是倒想起来了自己之前和谢行说以后要离开西京的事情。


    “就因为这个?那你……”


    宁柯又梗了一会儿,这才有些咬牙切齿地接着说道:“亲我干什么?”


    听见这个问题,谢行突然就不装可怜了,他微微压低了身子,让宁柯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直视着自己。


    两人高挺的鼻梁都快要碰到一起,灼热的呼吸互相交缠,宁柯几乎能看见谢行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打下的扇形阴影。


    那对黑亮的瞳孔竟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其事:“bi camd hartai。”


    “我没有骗哥哥,我爱你。”


    那一瞬间,宁柯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几秒钟之后,他语调不太平稳地开口说道:“你冷静点,谢行。”


    “我很冷静,哥哥。”


    不知道为何,谢行到了现在突然开始不紧张了,那对黑曜石一般的瞳孔坚定又执着地看着身下的美人,那是他下定决心此生唯一的心上人。


    “哥哥别想和我说什么是因为我把对哥哥的感情弄混了,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经成年了。”


    “我分得清什么是感激,什么是孺慕,什么是喜欢,什么又是爱。”


    他顿了顿,重新坚定地开口道:“所以我知道,我爱你,哥哥。”


    “……”


    对于宁柯来说,不管是什么场合他都能应对自如,甚至包括那些并无多少真心的追求者。


    因为他自己从来也没有多少真心。


    但是谢行,两辈子加起来,他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小孩儿。


    没有调笑,没有轻浮,反而郑重其事,认真又执着,把这一颗赤诚的心捧到自己面前让自己看。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是出乎意料的,听见谢行的话,他竟然并无多少抗拒。


    但是不行啊,自己是他名义上的兄长,这是整个西京都知道的事情,他喜欢谁也不能喜欢自己。


    而且,他怎么能用这么冲动的办法,自己原本以为他随着这一年来的沉淀已经成熟起来了。


    但是现在这样和霸道的土匪有什么区别?


    宁柯下意识就想别过头错开谢行那炽热的眼神,但是谢行好像已经料到了自己的逃避。


    他伸出一只温热的手,按住了宁柯如白瓷般光洁的侧脸,虎口刚好卡住那细白。精致的下颌,强迫他直视着自己。


    “哥哥。”他有些委屈地叫了一声:“我只是想要一个答复而已。”


    宁柯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你是不是喝酒了?”


    “嗯。”,谢行低低应了一声,又垂下头蹭了蹭宁柯秀挺的鼻尖:“可是我很清醒,哥哥,你应该能看出来。”


    说着,他又张嘴轻咬了一下宁柯左眼下的小痣。


    宁柯“嘶”了一声,微微侧过头躲了一下,两人又静默了一会儿,他才终于有些寡淡地开口说道:


    “谢行,我并不想干涉你是喜欢女生还是喜欢男生,也不想干涉你喜欢我。”


    “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你年纪太小了,从前一直和你母亲生活在一起,见过的,认识的人都太少太少,所以你见到我之后才会有雏鸟情节。”


    “可是我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长相也不算好看,性格也不好,你不应该……唔!”


    谢行原本在听宁柯说话,但是这话越说他越不爱听。


    什么雏鸟情结,但凡换一个人他都不会喜欢的。


    长相不好看?哥哥分明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才对。


    至于性格,就算哥哥天天冷冰冰地对待自己他也乐意。


    哥哥这张嘴说的这些理由他都不接受,既然如此,那就堵上好了。


    他的吻技在经过这几次实践之后已经有了突飞猛进般的进展,甚至没有多做停留就直接撬开了宁柯本就是半张着的唇齿。


    舌尖彼此勾缠,又掠过齿列和上牙膛,又重又凶,红酒的味道又十分放肆地充斥进了宁柯的口腔,不久美人的眼角就又被亲得洇出了水光。


    但是这次宁柯的大脑不久就勉强清醒了过来,他挣不开谢行的怀抱,一只手还被绑着,便只好心一横,张嘴咬住了谢行的舌尖。


    他的力度并不算小,血腥味很快便氤氲开来,但是谢行依旧不放手,仍然在宁柯的口腔里放肆地勾缠着。


    几秒之后,这就已经算不上是一个吻了,倒更像是两个成年男人之间无声无息,又谁都不愿服输的一场搏斗。


    然而即便如此,谢行也依旧没有放手,他松开了托着宁柯下颌的手指,转而慢慢摩挲起了青年的耳垂。


    紧接着,宁柯便发觉了谢行眼眸中神色的变化,开始变得暗沉沉的,侵略感十足,是他从前也在不少男人眼神中看见过的神色。


    ……!


    明明他的身体还是有些没有力气,但是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他别住谢行的小腿,没被抓住的左手扼住了谢行的喉咙,使出全身力气把人掀了下去。


    因为周围空间还算是充裕,所有谢行并没有被这一下掀到地上去,而是摔到了松软的床垫上。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开,宁柯终于得以张嘴缓了几口气。


    下一秒,“啪”的一声响。


    谢行应声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了头。


    宁柯用的力气不小,自己的手都被震得生疼,小孩儿脸上也有了极为清晰的指印。


    但其实刚打完他就有点后悔,两辈子加起来他也没和谁真的动过手,更别说是一个刚成年的,不懂事的小孩儿了。


    然而在刚才那一刻,他的愤怒又实实在在的超过了他的理智。


    其实关于谢行说他喜欢自己这件事,宁柯倒并没有太在意。


    就算他说的那么郑重又诚恳,大概率也是少年人的情窦初开和荷尔蒙上头导致的冲动。


    又或者是自己的长相恰好是他喜欢的。


    这种情况下,强硬的反抗是没有用的,多半只会让他对自己更感兴趣。就这么由着他折腾几天,估计也渐渐的就腻了。


    几个月之后,大概自己都会觉得自己荒唐。


    至于恋爱,谢行以后也总能遇到一段正常的,健康的,正确的。


    但是他是真没想到,谢行对自己居然还有这种越轨的心思。


    是他上辈子时极为厌恶的。


    宁柯又缓了一口气,这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是你哥。”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静默,谢行也一直没有说话,就在宁柯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确实有点过分的时候,他却倏然动了。


    谢行用胳膊肘撑着床垫,重新翻过身面对着宁柯,甚至还顶着脸上那个极为清晰的巴掌印,显得颇有几分可怜。


    他随手扯过毛毯盖住了自己的下身,然后默不作声地拉过宁柯刚刚打他的那只手,指尖微微揉搓着青年打他打的泛红的掌心。


    宁柯试图用力抽回来,但是意料之中的没有抽动。


    “哥哥。”谢行终于低声开口:“是不是打疼了?”


    ……?


    “你……”,宁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挤出这么一个字之后就语塞了。


    这是应该现在关心的事情吗?


    谢行掀起眼帘,那对黑亮的瞳孔十分执着地望着他:“哥哥要是生气,就把气撒在我身上就好,就算天天打我也没关系。”


    “只要哥哥能留下来。”


    第088章 88


    接下来的几天, 宁柯倒算是终于明白了谢行这句话的意思。


    自己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被人胁迫到这种地步,其实很难还能对谢行有好脸色。


    但是他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这件事。


    谢行这几天都是兴高采烈地起床,顶着自己的冷脸兴高采烈地伺候自己, 然后再兴高采烈地去上班。


    除此之外,只要谢行和自己同处一室, 没隔几分钟就会控制不住地来亲自己,除了嘴唇之外, 还有额头, 眼睛,鼻梁, 下巴和脖颈。


    属于青年人的灼烫的呼吸扑到自己的皮肉上, 整个人都像要被烧起来一般。


    宁柯几乎要被他亲麻木了, 他的皮肤本就容易留痕, 就这么没过几天,他的侧颈上就全是绯红的吻痕, 活像是被狠狠地蹂躏过一样。


    而且,谢行对于把自己关起来这件事也很有执念,但是宁柯手腕部位的皮肤太过纤薄,平日里就能看见蜿蜒的青紫色血管。


    仅仅被领带绑了一个晚上,宁柯的手腕就被磨得通红,几乎要掉了一层皮。


    于是等到第二天宁柯午觉睡醒起来,就发现手腕上的领带被换成了一条银亮色的链子,腕部被锁住的环扣里侧还被包上了一层柔软的棉布。


    长度很长,但是仅仅够自己走到浴室。


    宁柯面无表情地晃动了一下手腕,听着银链发出的哗啦啦的声响。


    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之前秘书办的小姑娘们随口讲起的霸总家的金丝雀的故事。


    天杀的, 他宁柯两世英明,做了两辈子霸总, 也从来都没有栽过这样的跟头,还栽得这么彻底。


    甚至对方还只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孩儿。


    如果说这些都还算宁柯可以忍受的范围,但是谢行甚至连他的一日三餐也想一手包办是他真的无法理解的。


    谢行热衷于一勺一勺,一筷子一筷子的亲自喂自己。


    但是宁柯最讨厌依赖别人,他本来很坚定地要拒绝,谁知道只要自己不张嘴,谢行就又要强行吻自己逼迫他开口。


    宁柯知道自己肠胃比较脆弱,经不起赌气的糟践,最后也就只能就此作罢了,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谢行的照顾。


    其实不得不说,抛开宁柯自身的抗拒之外,谢行对他的照顾几乎是无微不至的,被伺候的躺平生活也很美好。


    宁柯甚至也在半梦半醒或者被谢行亲得不太清醒的时候恍恍惚惚地想到,也许他真的会是个很合格的男朋友,甚至说是爱人。


    但是那个另一半不应该是他。


    且不说什么哥哥弟弟的关系,宁柯自己又不是什么老古板,只要不被有心人发现来对付公司就都不是大事。


    真正的问题在于,上辈子时他已经吃尽了期待所谓真情而带来的苦头。


    亲情,爱情,友情,这些情感他都有过期待,但是最后除了失望和背叛什么都得不到。


    他甚至被原本信任的朋友下过那种见不得人的药,虽然最后也没有得逞,他也把那人扭送到了警局。


    上辈子时的他身体更不好,气色肯定也偏苍白虚弱,他实在是搞不懂自己这副身体有什么可被人觊觎的。


    从此之后,宁柯就再不愿,也不敢付出真心。


    他不大会爱人,应该也没有人会来爱他。


    也许就是他倒霉,生来死去,他就合该孤身一人。


    而且谢行在他眼里,还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孩儿,前一秒还跟在自己身后哥哥长哥哥短地撒娇,下一秒就像个土匪一样把自己绑过来搞强制。


    这谁能接受的了?


    所以在不知第几天时,宁柯别过头躲开了谢行递过来的一勺汤,转而目光平淡地看着他:“谢行,你到底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其实这段时间两人很少有语言交流,严格来讲,只要宁柯能愿意多看他一眼,他的快乐就能持续一整天。


    但是这次谢行却没有回答,他垂下眼错开了宁柯的视线,顺便把那勺汤塞进了自己嘴里。


    “谢行!”宁柯不觉提高了嗓音,略微皱着眉歪头看向他:“我已经很配合你闹这么一出了,可是我不可能连续十来天对公司不闻不问。”


    闻言,谢行终于抬起了头:“哥哥不用担心公司。”


    “有我在,现在公司什么事也没有,我对秘书处的说法是你想在国外休一个长假,包括宋洋哥在内,没有人怀疑。”


    宁柯愣了一下,转瞬便想起来了什么,脸色不由得有点难看:“所以……你该不会想一直关着我?”


    谢行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垂下眸子,把扣住宁柯手腕的那根银链一圈一圈缠到了自己的手掌上,直至银链变得越来越短,而两人的距离也被强迫着变得越来越近。


    谢行反手握住了宁柯腕骨突出的细瘦手腕,探身在青年漂亮的眉骨上轻吻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眸里是不加掩饰的执拗:“这样不好吗?哥哥。”


    “我可以照顾哥哥一辈子。”


    “……”


    好?好个毛线啊,谁会喜欢每天被关在卧室里,不见天日,足不出户的日子,还要被人压着占便宜?


    宁柯被气得一时没喘过来气,但是多年来的教养,也许还有对这个小孩儿的恻隐之心,让他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他用没被谢行握着的另一只手按了一下太阳穴,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好得很啊。”


    宁柯的肤色太白,如今因为被气着了,难得的漫上来一点绯红,显得那张脸更招人了,谢行没忍住,又在他秀挺的鼻梁上亲了一口。


    青年别过头躲了一下,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滚。”


    这应该是他能说出的最难听的话了。


    不过谢行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他重新松开了自己手掌上缠着的锁链,开始收拾床头柜上剩下的晚饭。


    只要哥哥能留在他身边,就算对他非打即骂又怎么样呢?哥哥觉得这是对自己不客气,但是自己只会觉得爽。


    如果谢行再年长几岁,或者等他经历的事情再多一点,他也许会更懂得如何去做一个有耐心的追求者,或者和宁柯多周旋一会儿,以换取一个更长久,更稳妥的相处机会。


    但是可惜啊,他今年只有十八岁,正是最为冲动,最容易上头的年纪,他炽烈的爱意无处抒发,以至于听见宁柯说他要离开自己的那一刻,终于彻底爆发了出来。


    就如同春日里的野火,只需要一点迸溅的火星,就足以燎原。


    ……


    两人的关系就这么僵持了良久,直至这一天,谢行刚刚下班回来和宁柯一起吃完午饭去厨房刷碗,把文件夹落在了床头柜上。


    最近宁柯实在是有些烦闷,因为他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等等各种电子产品,连电视也看不了,能给他解闷的只有书柜上的纸质书。


    所以他别过头瞥了一眼,有看了一眼门口发现谢行没有回来,便随手扯过了那个文件夹。


    翻开来才发现,里面没什么文件,却是有一本像刚拆封的崭新的西京市金融周刊。


    它算是国内最前沿的金融类杂志,宁柯自己之前也是有订阅的,不过这一本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封面上赫然是谢行的照片。


    俊郎的青年穿着笔挺的制式衬衫和黑西装,打着一条黑底暗金条纹的领带,双手十指交握搁在桌面上,深邃的眉眼即便是在媒体毫无滤镜的闪光灯下也依旧能打。


    不得不说,谢行这张脸是宁柯见过的所有人里面最好看的。


    不过宁柯倒也没被美色冲昏头脑,困惑旋即便充斥了他的大脑,宁柯下意识就去看封面照片下的大字标题。


    “谢氏集团就第四季度研发项目安排答记者问。”


    宁柯的思绪空滞了一瞬,转而就飞快按照封面上的页码哗啦啦地翻到了那一篇报道。


    他只花了几分钟就草草读完了。


    这场官方新闻发布会召开于两天之前,谢行取代宁柯做了公司发言人,这项剧烈的人员变动无疑已经吸引了整个商圈的注意力。


    包括这则报道的最后,都提了一句“关于谢氏集团首席执行官缺席此次发布会一事,我刊记者并未得到官方回复。”


    ……欲盖弥彰。


    宁柯的大脑一时开始嗡嗡作响,他几乎立刻就猜到了这件事的后果。


    官方新闻发布会的发言人就是公司的喉舌,人员变动很大程度上就说明了权力的转移。


    他是谢家的养子,而谢行则是谢家真正的儿子。


    这一切已经足够那些人脑补出一场豪门夺权大戏了。


    其实他生气的点不在于这件事,这公司早晚都是谢行的,他一点都不在乎。


    就算以后谢行想夺自己的权,他估计都会为自家小孩儿终于长大了而感到欣慰。


    但是这么突兀的人员变换,不仅会影响股市,而且为什么,又偏偏是这个时候……


    偏偏是腾云那个董事长容廷从北美总统大选的杂事中脱身,开始搅进西京这趟浑水里的时候。


    所以在他出了那场车祸之后,他才会和宋洋特意提及,除了自己之外,不要让任何人出席需要官方露面的活动。


    因为宁柯知道,容廷恨的不是自己,而是挡了腾云路的谢氏,掌权的人是谁,他就最有可能对谁动手。


    他就是为了把容廷的目光全部吸引在自己身上,而不是他身边的人。


    可是如今这一遭……


    他不是分明和谢行说过这件事了吗?虽然没说原因,但是他怎么……就不听话呢?


    冲动鲁莽也就算了,还不听话,万一真出了事……


    宁柯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把那页杂志都捏皱了,手腕上的银链磕到床柱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也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门突然“咔哒”一声被打开了。


    第089章 89


    谢行刚刚推门进来, 就看见哥哥半倚在床上,宽松的衬衫领口散开着,露出了不少绯红的吻痕, 下身的毛毯盖住了他白皙修长的双腿。


    平常哥哥清醒的时候从来不会让他碰腰以下的位置,只有等他睡着才能偷亲偷摸一会儿。


    谢行又不觉无声地吞咽了一下, 但是很快便强迫自己从哥哥的美貌里艰难跋涉了出来。


    因为那张秾丽的面孔此时看上去冷冰冰的,无端透露出一股杀气。


    是一副正等着对他兴师问罪的模样。


    谢行的喉结又滚动了一下, 有些小心地走到了宁柯身旁, 坐到床边才终于试探着开口:“哥哥?”


    又是“啪”的一声,宁柯甩手就把杂志丢到了谢行身上。


    谢行被吓了一跳, 手忙脚乱地赶紧接住, 低下头去看, 恰好就是宁柯刚刚翻看的那则报道的页码。


    “哥哥……”


    谢行以为宁柯是生气自己擅作主张顶替他的事, 下意识开始解释:


    “西京每年第四季度向来是最重要的,我们要是不参加, 风言风语就更多……”


    “这风言风语难道是本来就会有的吗?”宁柯冷声问道。


    “……”谢行微微抿了下唇,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头。


    是的,要不是自己把哥哥偷偷藏起来了,那就根本不会有人乱嚼舌根了。


    宁柯又吸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高血压了。


    因为这小孩儿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生气。


    “我上次出了车祸之后是不是就和你说过,除了我之外,谢氏需要最高领导层露面的活动谁都不许去?”


    闻言,谢行猛地抬起头,语气突然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可是哥哥,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 我可以……”


    “这不是你孩子不孩子的问题。”,宁柯冷声打断了他。


    平常的宁柯总是温和又平易近人的, 再加上那张没人能拒绝的脸,就会给人一种他人很好说话的错觉。


    其实大错特错,宁柯在他自己决定的道路上向来是不容他人置喙的,如果有人三番五次试图挑战他的容忍度,就会发现这个美人是最为薄情的。


    而谢行,从他在秦煜面前不小心暴露了两人的亲密关系开始,一直到前些天靠着自己对他的信任偷偷给自己下药,再到现在的看不清局势还丝毫不听指挥。


    再加上已经被逼着锁在这房间里这么长时间,宁柯的怒气已经快到临界点了。


    “我问你,谢行。”,宁柯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下来:“你觉得我到底是为什么告诉你一定不要这么做?”


    说着,他便用细长的手指弹了一下谢行手里的杂志,发出“啪”的一声响:“嗯?”


    “是觉得我不信任你的能力,还是觉得我怕如果你顶替了我的位置就会威胁我的地位?”


    “不是!”


    听见宁柯这句话谢行才第一次着急了,他腾地一下撞开了椅子站起身:


    “我绝对没有这么想哥哥!”


    他探身想去握宁柯的手,但是这次宁柯还没让他碰到就抽走了。


    “你确实不应该这么想。”宁柯嗓音寡淡地说道。


    两人明明是一站一坐,宁柯纤细的手腕上还绑着一条亮闪闪的锁链,衣衫不整,然而谢行莫名觉得,即便自己的体型已经占尽了优势,却依旧被哥哥压制得死死的。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上一次车祸是怎么回事?”


    谢行微微蜷缩了一下自己垂到腿侧的手指,嗓音有些干涩:“大概知道。”


    宁柯挤出一声淡淡的“嗯”,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应该是……腾云在北美的那个董事长,叫容廷的。”


    这件事从来都没有人特意和他提起,一来是觉得没必要,二来也是觉得他这么早接触这些来自国外公司的阴暗面不太合适。


    但是这么长时间跟在宋洋身边耳濡目染,他也逐渐摸出来了一些门道。


    模模糊糊的,谢行也就猜出来了一个大概。


    宁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倒也还不算完全无药可救。”


    ……这还是哥哥第一次这么说自己。


    谢行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头,额前原本支棱着的发丝也掉了下去,就像可怜无助的悲伤小狗。


    “可是哥哥,我不想永远躲在你身后,我也可以……”


    我也可以试着去保护你。


    “可以什么可以?”


    宁柯今天就像吃了木仓药一样,他掀起眼皮,那对漂亮的琥珀色桃花眼不再含着笑的时候,就像一块通透的无机质玻璃。


    漂亮依旧漂亮,只是却冰凉透顶,让人从脊梁骨开始向上蹿着冷气。


    谢行这时才第一次明白,到底为什么秘书办的那群员工那么怕哥哥。


    从前自己见过的,哥哥看其他人时那样的漠然的眼神,终于也落到了自己身上。


    原来是真的很不好受,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不好受。


    “你告诉我,谢行。”


    宁柯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发脾气,所以即便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也在努力让自己冷静一点地去分析问题。


    “你摸过木仓吗?你是不是现在连上膛怎么上还不知道?”


    “你遇见事的时候真的能足够镇定吗?就像上次我甩开那个想杀了我的司机时一样?”


    “又或者说,你觉得你现在学到的那点拳脚功夫能应付得了一个专业的杀手?”


    “……”


    谢行一时被这些话梗住了,因为哥哥说的虽然丝毫不客气,但是却都是实话。


    他都觉得自己就像个彻头彻尾的学院派,理论知识丰富,但是却根本没经历过什么风雨。


    西京市内的射击俱乐部相比于不禁木仓的国外俱乐部就像闹着玩一样,更别说实战了。


    上次听见哥哥出事之后,他甚至还没有段瑶一个小姑娘冷静。


    谢行突然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原来真的是个还没长大,还没成熟独立起来的男孩儿。


    哥哥没有错怪他。


    但是,又为什么就不肯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呢?


    谢行浓密的眼睫垂着,像是只无助的蝴蝶一样震颤着。


    他的眼尾本就是有些下压的角度,如今真心实意地愧疚心虚起来,真的是前所未有的可怜。


    就像被雨淋湿的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狗。


    不得不承认的是,宁柯在这一刻又不可抑制地心软了,甚至开始想自己对一个刚满十八岁的男孩儿是不是要求确实会有点高。


    但是转瞬间,手腕上还锁着的银链那十分明显的触感就让他立刻清醒了过来。


    可怜什么可怜,这小兔崽子干的事可一点都看不出是小孩儿。


    这次不能再心软了。


    宁柯又缓了一口气,抬起手腕按了一下自己的眉骨,腕上的锁链也连带着发出了哗啦啦的声响:“你先出去吧,谢行。”


    “我想我们都需要时间思考一下。”


    ……


    宁柯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了,至少是不能继续跟着谢行这个小崽子胡闹。


    事实证明,只要是宁柯想做的事,几乎没人能挡得住他。


    因为谢行平时要兼顾学校的课程和公司的工作,所以他们吃饭一般都是点的外卖,有时是百味轩,有时就是他随便在公司或者学校门口的店面打包。


    所以这天午饭的时候,宁柯就盯上了用来别住百味轩保温袋外侧的小票和订餐卡的曲别针。


    自己手腕上的银链是带着锁的,锁孔细小,但是形状并不复杂,只要有工具,撬开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趁着谢行出去接水的空当,就把那枚曲别针取了下来,别到了自己衬衫后领内侧的标牌上,然后把小票和订餐卡一起丢进了垃圾桶里。


    如果维持原位,谢行也许还能注意到曲别针的存在,但是一旦都丢到了垃圾桶里,就没人再会想起原本应该还有一个曲别针了。


    挨到下午谢行出发回学校上课,宁柯终于找到机会把曲别针取了下来,把它掰直,伸进了手腕上环扣的锁孔里。


    他回想着上辈子时随意学的技巧,虽然只是理论知识,但是他细长的手指依旧十分灵巧。


    几分钟之后,伴随着“咔哒”一声悦耳的声响,那锁了他应该足有一周的银链终于应声掉落。


    宁柯活动了一下手腕,第一次感觉到自由原来是这么美好的感觉。


    他光脚踩到了柔软的地毯上,推开卧室门之后在这一层的走廊逛了一圈,才发现这是一栋三层楼的复式别墅。


    宁柯从上到下逛了一圈也没找到自己的手机,不过想来这么多天也早就没电关机了。


    最后他是在一楼客厅找到了一部座机。


    宁柯盘腿坐在电话旁边,举着听筒思索了一会儿,才终于按着记忆拨了宋洋的电话。


    电话很快便接通了:“宁总?您最近不是在休假吗?”


    ……他要真是在休假也就罢了。


    宁柯有些无奈地摸了一下鼻尖:“这事不重要,你现在查一下,谢行名下的房产有几处,尤其是在西京别墅区的。”


    对面的宋洋似乎愣了一下,因为自家老板叫小少爷向来都是叫阿行的,从没有叫过全名。


    “啊,啊好的宁总。”


    又过了几分钟,宋洋的声音又重新在电话那头响了起来:“宁总,小少爷名下在西京别墅区的房产只有一处,就是御江苑29号。”


    ……还恰好是谢行的生日,估计是谢明珏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宁柯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现在不管你有什么事,立刻,马上,赶过来,顺便带一个开锁师傅。”


    正常来讲,他从屋里面自然可以打开别墅大门,但是谁知道里面还被谢行挂了一道锁呢?


    宋洋:……Σ(⊙▽⊙“a


    但还没等对面的宋洋表示出疑惑,宁柯就又接着开口道:”我记得谢氏是在赞助西京大学和北欧几所高校的交换生项目的是不是?”


    第090章 90


    宋洋一听见这句话, 一下就想起来了之前宁总在车祸住院的时候和自己随口说起过的,要把小少爷送出国的事情。


    但是那时候明明宁总还是很犹豫的。


    现在这又是怎么了?


    是小少爷闯了什么祸吗?但是不应该啊,而且宁总向来都对小少爷那么好, 怎么就突然发展到这种境地了呢?


    但是多年来作为合格打工人的专业素养让宋洋一句话也没有多问,只是答道:“是的, 宁总。”


    宁柯细白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嗯”了一声便接着说道:“整理一份这个项目的资料, 打印出来一起带过来, 越全越好。”


    ……看来宁总是真的开始认真考虑这件事了。


    宋洋心里不禁给小少爷点了几根香,这才打起来了精神说道:“好的宁总, 我马上赶过来。”


    宁柯又淡淡“嗯”了一声, 便“啪”的挂了电话。


    他把胳膊肘支在茶几上, 不禁把脸埋到了自己的掌心,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他是真的搞不懂。


    明明刚认识的时候, 谢行还是一个沉默寡言又容易害羞的乖小孩儿。


    四十分钟之后,宋洋带着他从公司对面写字楼楼下薅过来的开锁师傅成功撬开了别墅的大门,还有用来反锁住大门的一道锁。


    把师傅加了小费,又客客气气地送走之后,宋洋才终于试探着进了屋:“宁总?”


    宁柯此时还坐在一楼客厅的茶几边,不过因为知道宋洋要过来,身上便随意裹了一条沙发上放着的毛毯。


    只露出了半截白皙清瘦的小腿。


    宁柯抬起头看见他之后,这才站起身,兴致并不太高的和他说道:“跟我过来。”


    宋洋其实心里都快好奇死了,宁总原来根本没去休长假, 而是在小少爷名下的别墅里。


    不仅如此,这大门还被上了两道锁, 就像是要把人特意关住一样。


    宁总应该不至于因为工作发疯到想把自己锁起来,所以这事一定是小少爷干的。


    宋洋:哦呦,刺激。


    但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宋洋还是识趣的一句话也没有多问。


    宁柯领着他回了卧室,把身上裹着的毛毯随意丢到了地毯上,就又重新倚到了床头,顺便把被子扯过来盖住了自己的双腿。


    但是刚刚宋洋跟在宁柯身后时的匆匆一瞥,已经足够让他看清宁总身上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衬衫,不是因为版型的问题,而是明显就是尺码的问题。


    因为袖子很长,衬衫下摆堪堪遮住了一半的大腿,而且领口松散,动作间就会滑落,露出雪白的后颈和漂亮的肩颈线条。


    那上面还落着几处十分显眼的绯红色印记,在白皙的皮肉上显得格外醒目,还透出一股难言的诱人。


    宋洋工作了这么多年,自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儿,再说西京的秋天哪里有这么凶的蚊子。


    那肯定是吻痕。


    至于是谁吻的,答案似乎已经昭然若揭。


    ……哦豁。


    他这时才第一次意识到,从前小少爷看宁总时那发亮的双眼,所蕴含的感情压根不是弟弟对兄长的孺慕崇拜。


    而是喜欢啊。


    宋洋不敢再多看,连忙低下头走到宁柯面前,从手里提着的公文包里取出来了一个文件夹:“宁总,这是您要的关于交换生项目的资料。”


    他看着宁柯抬手接过文件夹,便接着说道:“谢氏资助这个项目已经有好几年了,也算是一个人才储备计划。”


    “一般来讲,都是先由西京大学各专业的大二学生提出书面申请,之后通过考试和面试几轮筛选确定最后的名额。”


    “由于整个流程时间不短,而且这个名额也很有限,所以最后入选的学生一般是不允许反悔的。”


    “今年的遴选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我看了一下西京大学的官网,差不多一周之后这些学生就要启程去北欧的学校了。”


    “不过宁总作为资助方,只要不挤占校方的名额,把小少爷以个人交换生的名义塞进队伍里和他们一起出发也不算件难事。”


    “只是如果这样的话,由于资料不完善,小少爷在北欧应该就享受不了作为西京大学官方交换生的一些特权和待遇了。”


    “他大概需要自己摸索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宋洋便打量了一下宁柯的神色,但是却发现自家老板面上并没有什么异样,甚至在他刚才介绍项目的时间里快速看完了书面的项目简介,已经在看几个学校的宣传资料了。


    ……宁总是真要下狠心把小少爷送去国外吃苦头了。


    按理来讲,宋洋作为一个打工人不应该对上司的家事多加干涉,但是一想到那个在公司里做事时一向最为乖巧又有礼貌的小孩儿,他也很难不动些恻隐之心。


    他抿了一下唇角,犹豫半晌才终于试探着开口:“宁总,您是决定要把小少爷送出国了吗?他年纪还不大,要是犯了什么错的话……”


    宁柯缓慢地掀了一下眼皮,琥珀色的桃花眼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点浅金色的色泽,清透漂亮,却又带着点属于上位者的凌然。


    宋洋一下便闭嘴了。


    补药啊,补药啊宁总,补药炒他鱿鱼:(


    但是出乎意料的,宁柯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半晌,他从一沓学校资料里抽出了一张看了一会,就在宋洋以为他不会理自己了的时候,宁柯终于开口了:


    “还没问你,前些天那场新闻发布会,你怎么没拦着谢行,我记得我话和你说的很清楚的,宋洋。”


    “我拦了啊,宁总。”,宋洋不禁有些欲哭无泪。


    “我和小少爷很清楚地说过了您的意思,但是小少爷态度也很强硬,他把我自己的车钥匙都偷走了。”


    “而且……”


    宋洋又鼓起勇气接着说道:“小少爷也只是想替宁总您分担点事情而已,最近他进步很大,就算容廷想对他动手,想来他也是能周旋一二的。”


    宁柯抬起眼,细长的手指还捏着宣传资料,他看了宋洋一会儿,不觉又叹了一口气,语调突然变得轻柔了起来:


    “可是严阿姨和谢家花了这么多功夫,严严实实地把他藏到了十八岁,就算成年以后,也没有让他正式以继承人的身份露面,这可不是为了让他成为腾云的活靶子的啊。”


    “我对我自己的能力有自信,所以我知道不管遇见什么事我都有办法摆平,但是阿行和我不一样。”


    “在他的阅历与能力匹配不上他的野心的时候,上赶着做英雄并不是什么值得吹捧的事情,也不是我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的理由。”


    “一个人活着从不是儿戏,宋洋。”


    宁柯平静地望着他,接着说道:“我不想让阿行冒着生命危险买教训。”


    “况且……”


    青年话锋一转,从盖住他修长双腿的被子下面倏然揪出来了一条银链子,哗啦一声丢到了宋洋面前的地毯上,把人吓了一跳。


    “他太冲动莽撞了,太容易受情绪控制,你觉得我难道会放心让他就这么接手公司吗?”


    宋洋低头错愕地看了一眼,又瞥见了宁总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红痕。


    把这两者联系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显然这锁链是曾经绑在宁总手腕上的。


    ……我嘞个去,小少爷你玩得是真花啊。


    对不起小少爷,我是真的尽力了,但是你是真不争气啊>人<


    不过这但凡要是换一个人对宁总做这种事,估计坟头草都已经有两米多高了。


    唉,其实宁总还是对小少爷很偏爱的嘛。


    宋洋正若有所思地想着,宁柯却是从那厚厚一沓合作高校的宣传资料里扯了一张出来递到了宋洋面前:


    “我记得之前有一个聊得不错的国外合作商的儿子也是在这所学校是不是?”


    宋洋闻声低头看了一眼,那是位于瑞典的KTH皇家理工学院,如果想要避开北美和政局不稳定的欧洲其他国家,这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


    至于宁柯说的合作商,那是去年谢氏在谈一个进出口贸易项目的时候遇见的瑞典人,人很热情,双方的交流也一直很融洽。


    “对。”宋洋点点头:“宁总是想……”


    宁柯不觉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现在去准备资料,监护人这边我来签字,然后就去西京大学找谢行他们学院的院长。”


    “不管怎么说,把谢行先以个人游学交换的理由塞进去,等到到了瑞典的学校之后,就告诉学校不用管他了,他们会理解的。”


    宋洋张了张嘴,却是终于没再替谢行求情:“好的宁总。”


    “流程大概需要多久?”


    “西京大学数学学院的院长其实之前就问过我们谢行同学要不要陪同参加交换,因为那时他在系里的表现也确实很突出,大一学生破格参加也没有问题。”


    “只不过那时候我没有给很明确的答复,现在看来可能晚饭之前就可以解决。”


    宁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很好。”


    “最近有哪个项目需要出差吗?我想尽快离开西京一下。”


    ……宁总这是要刻意避开小少爷了,甚至在他出国之前也不肯和他再见一面。


    “有的。”宋洋不禁有些苦涩地开口:“过几天江南有一场高新技术交流会,本来是打算程风总监去的,宁总现在也一起去吗?”


    宁柯淡淡的“嗯”了一声,把手里的文件夹重新合上丢到了床头柜上。


    下次见阿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其实还是会有一点舍不得。


    把从前朝夕相处,认真教养的小孩儿突然就一个人丢到陌生的国度,说一点都没有恻隐之心绝对是假话。


    但是不管他为自己不动声色地把他丢出国这件事是恨自己还是怨自己,宁柯都觉得自己不会后悔。


    他总有一天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