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41
这荒谬的念头一生出来, 便如同春日的野草一般疯长,瞬间就薅住了谢行的心,任他怎么压都压不住。
他自觉现在脸上的表情不应该让宁柯看出端倪, 便飞快低下头,支吾出一声:“我再想想, 哥哥也早点休息。”
少年把稿纸一揣,三步并作两步地窜出了宁柯的书房, 动作之迅捷, 活像是身后有鬼在追。
“……”宁柯看着谢行落荒而逃的背影,不觉有些困惑地挑了下眉梢。
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这又是怎么回事?原来青少年都是这么难懂的吗?
宁柯回过头, 视线扫到办公桌上的电脑时, 却是突然发现刚刚他忙着问谢行的事, 忘记了退出会议,摄像头也没有关。
但是谢氏的员工们显然知道自家老板在平日里就边界感极强, 没人敢去试探他的底线,所以大家都很有自知之明的早早退出了会议室。
只有宋洋除外,他手里还拿着平板电脑和电容笔,却是一个字也没写,相反,他正一脸吃到瓜的兴奋神情,根本没注意到宁柯的注意力已经转了回来。
直到青年清了清嗓子,宋洋才猛地回了神,看着宁柯淡淡笑着的脸,他突然有种死到临头的感觉, 连忙开始手忙脚乱地翻着旁边的文件夹:“宁总,这次的会议记录我一会儿就发给您。”
宁柯不觉叹了一口气, 突然语重心长的说道:“宋洋,你知道小明的爷爷为什么能活到九十岁吗?”
“……”这好像已经是一个很老的笑话了,所以宁总是在暗示他刚刚不应该多管闲事吗QAQ。
宋洋小心翼翼地答道:“因为小明的爷爷从不多管闲事?”
宁柯又叹了一口气,转瞬他便把摄像头“啪”的一声关上了,只给宋洋留下一片黑暗,几秒钟过后,他终于听见了宁总那熟悉的寡淡声音:“因为小明的爷爷知道现在该睡觉了。”
宋洋:……嘤嘤嘤,他真的知道错了。
还是最近宁总的温和给了他太多错觉,以致于自己觉得宁总的边界线也可以随意跨过了。
……
谢行大概能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不过他并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面前是一扇虚掩着的门,从门缝里透出了暖黄色的灯光。
他看见自己伸出了手,那扇门便无声地开了。
这是一间卧室,和自己的房间布局基本一样,只不过是书架上没有那么多辅导书和练习册,相反则是各种关于金融分析和数据测算的专业书。
所以这并不是他的房间。
中间是一张松软的床,床品都是深灰色的,上面正侧躺着一个人,睡得安稳。
谢行心底突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又不知来由的欢喜,他缓步走上前,低下头,无声地望着床上毫无防备的人。
是宁柯,他的哥哥,他这么久以来尊敬又仰望的人。
宁柯还穿着那件熟悉的黑色丝绸睡袍,领口被睡觉时的动作扯得松垮,薄被搭在他的肩头,遮去了他身上的大部分位置。
但即便如此,他的脸颊,他的脖颈,那白皙的皮肉也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白玉一般莹润的光泽。
尤其是在深色的被褥映衬下,白得近乎透明。
微长的发丝随意地鬈曲着,纤长的睫毛垂着,在眼底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显得比平常还要温雅柔和。
这还是谢行第一次见宁柯睡得这么熟,毫不设防的样子,他正出神地看着,那具承载着他灵魂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突然动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单膝压上了床榻,柔软的深色被褥瞬间陷下去了一块。
他倾身上前,双手支在枕边,把宁柯整个人都覆住了。
青年依旧没有醒,他垂首看着那张昳丽又温文的侧脸,那股令人摸不清头绪的亢奋便又涌上了心头。
谢行正迷茫着,想着自己是不是该离开不打扰哥哥休息,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是谢行想阻止都来不及了。
他低下头,脸颊凑到了宁柯温热的颈窝边,起初只是唇瓣若有若无地触碰,宛如蜻蜓点水。
但是几秒钟过后,便是放肆的啄吻。
不知为何,触感也是那么真实,他能闻见青年身上温软的清香味道,能感觉到自己鼻翼间呼出的热气,唇下那细腻顺滑的皮肉被小心翼翼地含住,还能感觉到宁柯脉搏平缓的跳动。
谢行活了十八年,哪见过这阵仗,一时被惊得愣住了。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应该立刻停下,立刻退开,但又好像被梦魇住一般,全身都动弹不得。
然而下一秒,他余光就看见身下本来睡着的人猝然睁开了眼。
那对琥珀色的,潋滟生光的桃花眼和平常一样清明,几乎让人不禁怀疑他刚刚到底有没有睡着。
不过那对眼睛却又和平常那样不同,惯有的柔和笑意消失了,转而是几乎漠然的平静。
就像他从前害怕过许多次的,哥哥也会望向自己的那种眼神。
但还没等他再有什么动作,宁柯却倏然动了,青年抬手握住了谢行的手腕,同时,还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像是金属的碰撞声。
谢行下意识低头看过去,刚刚宁柯的手一直被掩在薄被之下,他便并没有注意到。
此时他才愕然发现,青年那纤细到一手可握的白皙手腕上,赫然是一串银色的金属链子,细链很长,蜿蜒着隐没在堆叠的被子之下,在暖黄色夜灯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
一时之间,谢行也顾不得这是在梦里了,拼了命的想向后退。
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是谢行一头撞在了自己床边的柜子上,然后连人带被子一起摔到了床下柔软的羊绒地毯上。
谢行的脸贴在白色的长毛上,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烫,额角的汗顺着鼻尖滴下,身上还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没有完全褪下。
平生第一次的,他突然有种骂人的冲动,是想要骂自己。
他剧烈地喘息着,几分钟之后才裹着被子跌跌撞撞地直起身,床头柜上搁着的夜光电子表尽职尽责地亮着,显示现下是凌晨两点十五分,正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
所以即便他刚才已经发出来了不小的动静,也没有人听到,房间里还是一片静谧,空气中浮动着香薰的清香味道。
谢行摸索着端起柜子上自己在睡前放着的一杯冰水,此时冰块已将差不多化完了,杯壁湿漉漉的,但是他还是仰头一口喝干了,连带着把细小的冰块也一起吞了进去。
冰凉的触感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一瞬,不像刚才那样昏沉了。
谢行嚼着冰块,半跪在床头摸到了自己的手机,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拿手机做什么,单纯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转移一下注意力,像是掩耳盗铃一般,只要不去想,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指纹解锁之后,他打开微信,恰好看见了段瑶在一个多小时之前发的朋友圈,多半又是半夜不睡觉,偷偷看小说。
果然,那是一本小说的剧情截图。
——青年抬手狠狠地扇了跪在地上的少年一巴掌,语调冷淡地开口:“我把你捡回来,养到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做这些事的吗?你要是头脑不清醒,就去院子里跪着,跪到你想明白为止。”
——少年却是半点没有反抗,只是仰起头顺势抓住了青年的手腕:“哥哥别生气了,哥哥想怎么罚我我都认,但是我不会放手的。”
“哥哥想怎么打,我自己动手。”
连带着还看见了段瑶的文案:嘿嘿,年下,嘿嘿,哥哥,嘿嘿~
哥哥,你能不能别打我几下就不打了,我都跟朋友说感觉这次可以结婚了。
谢行:……
短短一分钟,刚刚拼命压下的回忆就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再也容不下他的自欺欺人了。
少年一把将手机丢回到一团乱的床铺上,紧接着便飞快地甩开身上的被子,直接窜到了浴室里。
等到匆匆冲完一个澡,把自己重新收拾体面,谢行裹着浴巾走到了镜子前,他看着的水珠顺着自己的发丝滴到鼻梁上,顺势闭上了眼。
然而一闭上眼睛,段瑶那本小说,以及那个旖旎的梦境便争先恐后地凑到了他面前。
宁柯脖颈和锁骨上淡淡的,却又格外明显的红痕,被牢牢圈在链子下的苍白手腕,还有那双平静的清透眼睛。
虽然没有情绪,却又像是望进了谢行的灵魂深处,看见了他心底所有的心思……
谢行猛地睁开眼,浴室明亮的灯光在他眼前摇晃,他明明可以落荒而逃,但他却是突然抬起手,猛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他半点没有收力,也半点没有考虑自己明天还要上学,以致于脸上立刻火辣辣地疼了起来,脑子里面嗡嗡直响。
但即便如此,谢行依旧觉得不够,他把双手撑在雪白的陶瓷洗手池边上,手指紧紧攥着,骨节都泛白了也没有放手。
“谢行啊。”他喃喃自语道:“你是不是天生就是个混蛋啊。”
第042章 42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 谢行是戴着口罩去的,因为昨天晚上折腾到将近凌晨四点才重新睡着,所以他今天来的也比昨天晚一点。
段瑶已经到了, 正坐在座位上和英语课代表纠缠,想把英语周报晚交一节课。
等到交涉以一杯香飘飘奶茶结束, 段瑶回过头看见了谢行的模样,有些困惑地一挑眉梢, 问道:“谢行, 你是感冒了吗?”
这句话在今天早上的时候,已经接连被宁柯和谢明珏问过两次了, 不过都被谢行支支吾吾地遮掩了过去。
所以在听见段瑶的问话之后, 他也只是挤了声“嗯”出来, 然后便坐到座位上, 开始从书包里翻找要交的作业。
闻言,段瑶不禁“嘶”了一声, 有些怀疑:“听起来不像呢?”
谢行的声音还是和平常一样清透,硬说的话,也只是听起来沉闷一些,好像是情绪不高,不过这也很正常,四中的学生们就没有在到校的时候高兴的。
谢行没有回答,只是抬眼看了段瑶一眼,便又低下了头,把手里一沓作业交到了课代表手里。
段瑶撇了撇嘴,她早就习惯了谢行平时的内敛和沉默, 也许只有在宁哥面前,他才能多说几句话。
但这也并不影响段瑶平时和他说话, 毕竟她坐的和朋友离得太远,找人聊天被李岩抓住会死得很惨,但她要是和谢行聊天,只需要简简单单回个头。
“我跟你说哦,谢行,我昨天晚上看了一篇超好看的小说,然后我去刷微博,想看看有没有二创。”
“你猜我看见什么了?”段瑶神神秘秘地问道。
谢行正在提前写今晚的作业,为了给西京大学的冬令营腾出点准备的时间,闻言便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我不想猜。”
段瑶:……你还真是怪没意思的。
但是段家人向来习惯自己给自己台阶下,段瑶假装自己根本没听见谢行那毫不捧场的一句话,自顾自地接着向下说,语调依旧是高深莫测:“我看见了宁哥和秦煜的CP超话。”
一听见宁柯的名字,谢行倒是终于不闷着了,但是他又确实不太明白段瑶说的东西是什么,于是便皱着眉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段瑶不禁扬了扬眉,她这才想起来,谢行估计连微博都不刷,怎么可能知道超话是什么?
于是,她便竖起两根拇指向谢行示意道:“就是说,有很多人喜欢把宁哥和秦煜……”
她把两根拇指贴在了一起:“凑成一对。”
闻言,谢行的眉毛便拧得更紧了:“这又是为什么?”
他心里又有点不舒服,不过又说不明白他是不喜欢听见宁柯的名字和秦煜那个人搅和在一起,还是根本不喜欢宁柯和其他任何人以那种关系绑定起来。
段瑶耸了耸肩,倾过身压低声音道:“因为一张照片,就是上次我哥温泉山庄开业那天,他俩相距差不多八百米的一张合照,也不知是谁拍的,更不知是怎么流出去的。”
说到这里,段瑶不觉有些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他们是怎么看出来两个人有CP感的,我看他们真是饿了。”
谢行不禁又想起昨天晚上那个荒唐至极的梦境,再加上听到段瑶说的这件事,不觉更加心烦意乱。
他本来就是个记忆力很好的人,从小到大各种细枝末节的小事都记得一清二楚,就更不用说昨晚那个梦了。
所以谢行只好拼命压制住自己的回忆,以致于都快忘了早上面对宁柯的时候到底是怎么勉强保证自己不接着落荒而逃的。
因为谢行的口罩一直没摘,所以看不清面上的神情,但是看着谢行眉眼间浓重的郁色,段瑶不禁有些担忧地问道:“谢行,你该不会真生病了吧?还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啊?”
谢行不禁心道,当然没睡好,谁家好人一晚上只睡四个小时。
不过说到这件事,谢行倒是难得的有种求助于段瑶的冲动,毕竟这小姑娘虽然看上去不太聪明,但是貌似经验很多的样子。
谢行慢慢盖上手里中性笔的盖子,发现李岩老师还没有过来,便看着正靠在墙上翻着单词书的段瑶问道:“段瑶,你做过很奇怪的梦吗?”
“嗯?”闻言,段瑶难得有些发愣,她把厚厚的单词书又翻过一页,说道:“怎么个奇怪法?”
“就是……”谢行斟酌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一些你在现实中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段瑶不禁更困惑了,她把单词书顶到头上掩护自己,凑近了和谢行说话:“可是梦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因为在梦里,所以你才有机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我还梦见过我花了一万块钱请算命师傅算命,他算出来我只有一条命。要是在现实生活中,估计连我哥都干不出这事吧?”
谢行:……段先生可能还不是傻子。
“所以……”,段瑶总结道:“你今天这样是因为昨天做了很奇怪的梦?”
“嗯。”谢行沉闷地应道:“算是吧。”
“肯定是因为你最近太累了。”段瑶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可太有道理了:“你想啊,你每天从上课到晚自习,都在马不停蹄地学习和写作业,完了还要抽时间准备冬令营,压力太大了就会胡思乱想,很正常的。”
“这样吗?”谢行喃喃自语道。
虽然他平时总是会觉得段瑶有些不靠谱,但是不得不说,此时他却是被实实在在地安慰到了。
所以谢行那平时那敏捷又灵光的脑子,是半点也没有想到,段瑶口中说的话到底是所谓真相,还是那其实是他自己心里想听到的答案呢?
但谢行的心里好歹好受了一些,哥哥平时对自己那样关照,自己却会做出那样不成体统的事来,简直是不可理喻。
梦里?即便是在梦里,谢行也不会允许自己那样对宁柯。
第一节数学课下课后,课代表张子瑞开始收昨天的数学作业,收到谢行的时候,谢行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埋头背着英语短语。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开口叫他:“谢行?”
谢行应声抬头,但却没有说话,只是疑问地望着他。
“那个……”,张子瑞小心翼翼地说着:“我想为之前的事情和你道个歉。”
这句话有点太突兀了,谢行反应了一会儿才歪头看着他问道:“因为之前徐钰那件事吗?”
“可是说那些话的是他又不是你,你来道什么歉?”
刚才两人的几句对话已经吸引了前排段瑶的注意,闻言她有些阴阳怪气地“呦”了一声。
“徐钰那个脑子怎么可能想出那些话呢,多半是你跟他嚼的舌根吧?”
谢行闻言挑了挑眉:“是这样?”
“……”张子瑞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暴露,有些丧气地垂下头:“是,所以我来道歉,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阿姨。”
“你是真心的,还是前几天看见徐钰的下场才这么觉得的呢?”谢行轻声问道。
张子瑞压根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赶紧手忙脚乱地摆摆手,差点把手里抱着的一摞练习册丢到地上:“不是不是,我是真心来道歉的。”
自从徐家出了事之后,他突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靠谁都是靠不住的,还不如好好做自己该做的事。
谢行耸了耸肩,也没说他是信还是没信,或者说他压根觉得这不重要:“好,我知道了。”
张子瑞试探着问道:“所以你能原谅我吗?”
谢行露在口罩上面的那对眼睛里却没有什么情绪:“不是所有道歉都能得到回应的。”
“倒也,倒也不是一定要你原谅。”张子瑞说到:“其实也是冬令营的事情,到时候四中还有一个团体评奖项目,所以今天数学老师让我好好建设一下同学关系……”
数学老师工作那么多年,什么学生没见过,哪里会不知道他的课代表平时都干了多少讨人嫌的事。
到时要是因为这个连累了其他同学或者整个四中的荣誉,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所以谢行,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和比赛无关,好吗?”
“……我没那么幼稚。”谢行重新低下头,接着看着书说道。
一旁的段瑶倒是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好好好,都是你的错,这样吧,你给谢行点一杯多肉葡萄一杯抹茶瑞纳冰一杯生椰拿铁,我再自罚三杯好吧。”
谢行:……他突然好想笑啊,看来段瑶也不是一直不靠谱。
张子瑞一时语塞,半晌他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个,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冒昧的话就算了,你是谢家的人对吗,谢行?”
“……”谢行倒是没怎么惊讶他会这么问,其实自从上次家长会宁柯那么招摇地来过之后,这事被捅出去说不定就已经是时间问题了。
不过谢氏一直瞒得很用心的问题,竟然就这么被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轻而易举地发现了,还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第043章 43
“就因为我姓谢吗?”
谢行面上却依旧没什么特别的神情, 让人压根看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嗯……”张子瑞纠结了一会儿才说道:“那天家长会的时候,我听见你管宁柯先生叫哥哥来着。”
他的父母其实也是在金融圈里工作的,不然一开始他也不可能选上徐钰, 实在也是因为周围再没有别的资源可以选了。
这么多年家庭耳濡目染,他自然对宁柯这位西京商圈里最年轻却又最出色的CEO无比熟悉。
宁柯的地位和威慑力, 已经足以让别人几乎忘记,为什么一个外姓人会来管理历史底蕴相当丰厚的谢氏集团。
所以那天他无意中听见谢行对宁柯的称呼时也是没反应过来, 事后才想起来惊讶。
“……你觉得是就是吧。”谢行抬手捋了一把头发, 随口说着。
不知为何,明明不是什么大事, 但他却一点都不喜欢自己和哥哥说话的时候被别人听见。
一旁的段瑶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咳嗽了好几声才勉强忍住。
原来谢行平时真不是故意糊弄自己, 他是对所有人都是这幅德行, 也许宁哥和他父母除外吧。
张子瑞今天本来就是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才来问谢行的,如今接连被两个人怼, 已经想落荒而逃了。
他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好。”,就匆忙抱着作业走了。
他人一走,原本躲在书后面偷偷笑的段瑶终于“扑哧”笑出了声:“我说谢行,这世界上是没你在乎的人了吗?”
谢行抬头瞟了她一眼,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很蠢。
“好好好。”段瑶揶揄道:“我知道还有,只是现在不在这。”
谢行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反驳,若是几个月之前问他这个问题,他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母亲。而且也是唯一的一个。
但如今再被人问起,却是已然又添上了一个温文尔雅的青年。
而且他一想起这件事, 心底便像被午后的太阳烘烤过一般,泛着暖意。
原来心里有在乎的人, 同样也有人在乎他的感觉,是这样好。
……
日子就这么渐渐到了月底,在这期间,李牧正式走完了全部的离职程序,也完成了后续的工作交接。
整个研发部的员工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主动问起他辞职的原因,毕竟大家都不是傻子,如今业内虽然表面上还是一派祥和,但其实内里已经暗流涌动很久了。
腾云已经在短时间内雷厉风行地收购了两家西京的本土公司,以填补自己在内地市场份额上的空白。
一时之间,西京本地的许多小公司都开始人人自危,生怕第二天破产的就是自己,然后挂上腾云的牌子。
但谢氏的新项目倒是一直十分稳健地推进着,按照如今的速度,是完全能赶在竞标会的时候端上一个令宁柯本人足够满意的成果。
谢氏的员工们原本以为工作就能这么顺遂平稳地推进下去,但是腾云哪里会给他最大的竞争对手这个机会呢。
那是十月份的最后一个周五,也是谢行出发去参加西京大学冬令营选拔考试的日子,早上是宁柯亲自开车送的他,所以到公司的时候比平常要晚一些。
等到他甩着车钥匙坐电梯上到二十八楼,就看见宋洋几步窜到了他面前:“宁总!”
声音之大,几乎响彻整个走廊。
宁柯下意识就皱了下眉,每次宋洋这么叫他,带来的反正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太阳穴下意识就开始一跳一跳,宁柯按着眉骨走到办公室门口,扭开黄铜门把手走了进去,头也没回地问道:“又怎么了?”
宋洋显然也顾不上自己又让宁柯心情不好了,他几步追到办公桌前面,把自己的手机递到刚刚坐下的宁柯面前。
手机上亮着的页面是今天的微博热搜趋势图,热度居高不下的词条便是“腾云谢氏”。
这还是两个公司的名字第一次并排出现,宁柯心下下意识就有点不舒服,像是吞了苍蝇一样。
他随手点进去,宋洋便开始在一边说道:“腾云本来就是国际上的老牌企业,做过许多进出口贸易的生意,在国内一直也算是有知名度。”
“尤其是今年他们转战内陆之后,宁总您也知道,他们在提高民众普及度方面动作一直很大,所以现在腾云的官方账号热度很高。”
“今天早上的时候,腾云发布了欢迎李牧入职的公告,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评论区偏偏有人问他前几天还不是谢氏的研发组长吗?虽然我估计大概率也是他们自导自演。”
“反正总而言之,半个小时之后李牧出面发了一条帖子,宁总您应该看见了。”
在词条广场上,点赞量最高的那一条便是李牧的微博,十分显眼。
也不知他一个理工科出身的男人怎么突然文笔那么好了,以至于他洋洋洒洒写了千余字,痛心疾首,绘声绘色地控诉了谢氏在他工作期间这些年对他毫无人性的压榨,以及剽窃他人的研究成果。
为了证明他说的话,甚至还放出来了两组代码的对比图,宁柯随手打开看了一眼,从风格上来看显然不是谢氏任何人的手笔,估计只能是从腾云不知道哪个废案里翻出来的。
写到最后应该也是为了卖惨拉高热度,还提到了他的妹妹李薇,连带着病历证明也发了出来,结尾处更是不忘感谢腾云秦煜的知遇之恩。
总而言之,是一篇十分完整又逻辑链清晰,共情能力极强的微博通稿。
虽然在宁柯眼里,这篇文章漏洞百出,但是在微博这个地方,真相哪里重要,吃瓜挖坟,看见谁倒下就争先恐后地踩上一脚,以完成自己正义使者的使命感,这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其中也肯定缺不了腾云暗中的推波助澜。
所以如今微博上可谓是热闹非凡,网友们都在艾特谢氏的官微,想让他们正面回应。
但按照宁柯和这群人两辈子打过的交道来看,这时候无论说什么,估计都会被说成是在颠倒黑白。
出乎宋洋意料的是,宁柯的面上却是和往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神情,漂亮的桃花眼被掩在平光镜片后面,垂着眸子看着手机屏幕,让人辨不清情绪。
……宁总该不会是被气傻了吧?这可不能够啊。
“宁总?”宋洋终于还是没忍住,打断了宁柯的沉默,小心翼翼地开口叫到。
闻言,宁柯才终于换了动作,他把宋洋的手机随手搁到了办公桌上,仰头靠到椅子靠背上,抬眼问道:“公关部那边怎么说?”
“嗯……”宋洋低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彻底炸了的工作群,说道:
“公关部那边的意思,还是先发澄清说明,然后该有的证据也要放出来,现在应该也是在忙这些。至于之后,李牧肯定也是要投诉的。”
“只有李牧吗?”宁柯闭着眼,语调淡淡地问道。
“啊?”宋洋一时被问住了,一脸发愣地看着宁柯。
见状,宁柯不觉叹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说到:“那些水军,带节奏的网友,有一个算一个,我们应该还不缺这笔律师费吧?”
宋洋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可是宁总,我们这样做有意义吗?”
宁柯抬手支着下巴,眼睛却没有看他,而是望着落地窗的方向,那里能俯瞰整个西京的商业中心。
“律师函和澄清公告一起发,之后的事我们就先不管了。”
“可是宁总,就算这样,舆论一时半刻也不会稳定下来的。”宋洋皱着眉说到。
“任何舆论一时半刻都不会消失的。”宁柯十分平静地看着他,好像他对如今的局势一点都不着急一般:“或许你应该听过一个成语,叫作甚嚣尘上。”
“我想,腾云应该先你一步明白了这个道理。”
……这还真是个地狱笑话。
“那宁总,我们的股价该怎么办?”
“谢氏这么多年,不是一场风波就能打垮的,事态平息之后自然就会回升,就算受了影响,那也是九牛一毛,因为他们口说无凭,但法院的传票却是实打实的。”
说到这里,宁柯微微歪了下头,看着宋洋说到:“宋特助,你要记住,这里是华国,不是北美。”
闻言,宋洋有点懵,不知道宁柯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于是磕磕绊绊地应道:“所,所有……”
“所以……”宁柯无声地叹了口气,轻声说到:“这里是法治社会,我们要相信法律,如果当法律都说服不了民众时,那这就不是我们该考虑的问题了。”
……随口一句话,居然越看越红。
“好的宁总。”宋洋感觉再这样下去他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了:“我现在就去通知公关部和法务办。”
“去吧。”宁柯随便抬了下手,长腿一蹬地面就把椅子转了过去,面对着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他看着西京商圈另一端那座同样高耸入云的大厦,却是勾起了一抹寡淡的笑意。
“你还是不太了解华国啊,秦煜。”
第044章 44
等到了下午两点半时, 这件事在网络上的热度已经逐渐趋近于白热化,出乎人意料的是,谢氏竟是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正面回应。
官方账号就像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一样平静, 甚至还在中午转发了华国官方对谢氏分公司经理的采访视频。
最后还称赞了谢氏作为华国本土企业的表率,大力支援西部开发, 提供大量就业机会和促进经济流动的贡献。
这样一幅岁月静好的模样却也同样把原本满心愤慨的网友们打懵了。
若是说之前,他们还能找到借口说谢氏是还没有找到狡辩的理由, 但自事情发酵以来已经过了将近六个小时, 除了谢氏的官方账号一派平静之外,华国的任何官媒也没有一点动静。
好像是在心照不宣地一起等这场闹剧收尾。
所以等到下午三四点钟, 谢行从张子瑞的手机上看见这件事的时候, 事态发展已经走到了一个相当荒谬的地步。
谢行刚刚完成西京大学冬令营选拔测试的两场考试, 从理学院的教学楼里出来的时候正是下午阳光最明媚的时候。
西京大学作为国内历史最悠久的高校之一, 建校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初,经过百余年的发展和扩建。校园内部就像是位于西京市中心的另一个小小的城市。
三四点钟的时间, 大部分学生还没有下课,校园里空荡却又幽静,只是偶尔有骑着单车的学生行色匆匆,车尾带起几片飘摇的落叶。
理学院坐落在西京大学的中心位置,教学楼门口便是在整个西京都声明赫赫的枫叶大道。
如今正值深秋,正是枫叶红得最热烈的时候。
鲜红的颜色和西京秋日里澄澈的天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像是正燃烧着的火苗。
谢行仰头有些出神地看着这一幕,突然恍然意识到,如果不是因为回了谢家,有了哥哥他们, 自己好像真的不会拥有这些东西。
今时今日,他也更不会站在这里, 站在这个他曾经最为渴慕的地方。
他好像突然觉得,自己终于距离那个从前在别人眼中虚无缥缈的梦想只有一步之遥了。
谢行正拎着装着文具的透明文件袋站在枫树下发呆,身后却突然有人气喘吁吁地叫他:“谢行,谢行!”
少年回过头,就看见张子瑞正三两步理学院跳下教学楼长长的石阶,直到在他面前刹住脚步,又弯下腰撑着膝盖喘了一会才重新直起身说到:“谢行,你看网上的消息了吗?”
闻言,谢行下意识皱了下眉毛,问道:“网上什么消息,跟我有关系?”
别说在考场的时候他压根碰不着手机,就算是在平时,他也不像段瑶那样喜欢上网。
张子瑞手忙脚乱地把手机递到他面前:“是段瑶发我的,让我转告你,她应该知道你平时不太看手机。”
这次来西京大学参加入营选拔考试的四中学生有十来名,除了数学之外还有物理和化学学科,张子瑞也是其中之一。
至于段瑶,她的成绩一直稳定在年级中游,既没有拔尖的,也没有特别拖后腿的,所以自然这次也没有和他们同路。
谢行低头去看手机,那是段瑶转发过来的一条微博,正是那从早上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还没有消停下来的一场大戏。
还附带着段瑶的留言:告诉谢行别激动,宁哥比他想得要熟悉这种情况,这种水平的栽赃,几天就能解决的,别担心。
谢行心中不禁一跳,听见这种口吻,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毕竟出了这么大一档子事,按照现在网友的风格,评论区肯定是说不出什么好话的。
他本来正在担心哥哥会不会因此遇到什么麻烦,但是等他看完微博正文,向下划到评论区的时候,却是发现事态和他想象中的情况完全不同。
1L:这个腾云的秦煜,是不是就是那个前几天在一场活动上被偷拍到的人,还挺帅的。
2L:……楼上是认真的吗?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
3L:u1s1,确实……
4L:他和谢氏的宁总,还挺有CP感的(啊,这是能说的吗?
5L:啊啊啊啊!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终于有人懂我了,偷拍那张照片的富婆姐妹值得载入史册!温柔美人和腹黑霸总,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嗑的!姐妹配享太庙!
6L:楼上是从哪个医院偷跑出来的啊,jj还是ht啊?
7L:所以……今天这事是不是有可能是腾云自导自演,谢氏在国内口碑一直不错,人才储备更是充裕,他们没必要这样自掘坟墓啊。硬要说的话,秦煜想要去吸引宁总的注意倒是更有可能。
8L:我也憋了很久了,官媒现在都没有动作,我们为什么要先入为主,站在一个北美公司的立场上啊,这几年那边癫得还不够明显吗?
9L:有道理……而且听说腾云……你们懂得,为非作歹惯了。
以下也是差不多的内容,谢行压根没注意到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已经相当难看了,吓得张子瑞赶紧把自己的手机从谢行手里抢救了出来。
生怕下一秒这位大少爷一不高兴就把他的手机给摔了,这还是他今年的生日礼物呢。
“谢行……那个宁总肯定会有办法的,他那么厉害。”
张子瑞其实不太会安慰人,憋了半天也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谢行吸了一口气,淡巴巴地说了一句:“没事。”
其实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毕竟从小到大,他的情绪其实一直很稳定。
哥哥的公司被诬陷固然令人愤慨,但让他更生气的,则应当是怎么会有人觉得秦煜那个人和哥哥很般配呢?
之前段瑶说起的时候,他也只是觉得好笑又荒谬,但是当这些言论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居然难得的觉得有些怒火中烧。
秦煜那个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的小人,都不配和哥哥的名字放在一起。
居然会有人觉得他们般配?
谢行有些愤懑地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手机,登上了八百年都用不了的微博。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天上有地下无的照片能被吹成这样,以致于让这么多人都瞎了眼。
那张照片其实很好找,在广场上随手翻了一会儿就找到了,连带着也让谢行看见了段瑶之前就说过的CP超话,名叫“宁为煜碎”。
……啊啊啊,这是什么垃圾名字。
谢行心里的小人在疯狂的咆哮,他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叫“乌龙茶”的博主首发的照片。
宁柯和秦煜两人的身高都超过了华国人的平均身高,所以即便隔着拥挤的宴会人群,他们两人也十分显眼。
穿着极为正式的西装三件套的秦煜正举着高脚酒杯向宁柯示意,唇边噙着点势在必得的笑意。
至于宁柯,只是露出了一张没什么情绪的精致侧脸,正眼神淡淡地看着他,至少在谢行眼里,好像只有他略长微卷的发丝,能看出那些网友口中的温柔。
评论区除开感谢富婆发粮,其余人都在尖叫,啊啊啊好配,就是要这种势均力敌的拉扯感。
……呵,他还是第一次觉得段瑶说得可太有道理了,他们是真的没吃过好的。
哥哥笑起来的时候可比这张破照片好看多了。
而且要他说,这些东西肯定也不是哥哥想看到的。
看着谢行把手机越攥越紧,指节开始发白,张子瑞赶紧伸手拦住他:“哎哎哎,谢行,冷静冷静!”
再过一会儿他自己的手机没事,谢行的手机倒是要被砸了。
闻言,谢行好像终于如梦初醒,他抬起头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却是又低头翻起了微信联系人。
……谢行是想摇人把腾云砸了吗?
“谢行,你这是要做什么?”张子瑞颤颤巍巍地问道,生怕这把火也烧到自己身上。
“我要去公司。”谢行语调淡淡,却又不容人拒绝。
他要找的自然是自家司机,其实谢明珏在谢行回谢家的时候就给他安排了专属的司机,只不过是因为他实在不适应,所以用到的时候也就几乎没有。
“啊?”张子瑞一时愣住了:“不是,谢行,我理解你担心家里的事,也想去看你哥哥,但是明天咱们还有团体赛,晚饭之后你不和我们一起准备一下吗?”
“这样一来一回,时间就很紧了。”
团体赛也是西京大学冬令营的其中一个项目,旨在培养学生们的团队协作能力和临场应变能力,也是四中向来看重的一个项目。
所以让大家聚在一起准备比赛,也是很好的促进沟通的方式。
等到司机和他说会在十分钟内赶到,谢行便把手机揣回了牛仔裤口袋里,拔腿就向校门口出发,临走时给张子瑞留下一句:“我不会耽误的,你们准备你们的就好。”
看着谢行离开的背影,张子瑞不觉有些懊恼地揉了揉头发。
……好吧,也许学霸和天才也有着本质的区别,他的担心本来就很多余。
第045章 45
过了下午四点的时候, 谢氏的公关部已经写好了通稿,但等到宋洋把文件送到宁柯面前的时候,他却也只是翻看完了便随手搁到了一边, 没有立刻发出去,任凭网上的舆论走向自由发展。
将近五点的时候, 宋洋自己都有些坐不住了,他推开总裁办公室的大门, 就看见宁柯正背对着门口, 站在宽阔的落地窗跟前,单手揣着西装裤口袋, 望着窗外的风景出神, 背影竟显得有几分孤寂。
“宁总?”宋洋小心翼翼地提醒他道;“已经快五点了。”
闻言, 宁柯还是没有动, 只是抬手把细长的手指覆到了光洁的玻璃上,轻轻敲了几下, 发出浅淡的声响,同时轻声说道:“怎么还没来?”
他的语调很轻,细微到也只能让宋洋勉强听清,他不觉一愣:“宁总是在等人吗?”
宁柯淡淡地“嗯”了一声,接着便又补充道:“可能也不是一个人。”
听了这话,宋洋不禁更懵了,他总觉得,自从和宁总共事之后,自己作为一个华国名校的毕业生,却总是会产生自己是个傻子的冲动。
宋洋不觉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后脑, 看见宁总办公桌上面的混沌摆还在尽职尽责地运作着,是这间冷色调的办公室里少有的装饰。
他好像依稀记得, 这是董事长很久之前送给宁总的一份礼物,不过那之后它也并没有出现在宁总的办公桌上,是直到小少爷回家之后几天,宁总才把它搬过来的。
宋洋刚想开口问问宁柯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这时办公室的门却又被猛地推开了,门板撞在墙壁上又弹了回来,把宋洋吓了一个激灵。
他回过头,就看见总裁秘书办公室一个刚来实习的小姑娘正站在门口弯腰喘着气,像是一路跑上来的。
按照谢氏挑选员工的严格程度,尤其是近距离接触宁总的人,可是向来对礼仪要求十分严格的。
宋洋下意识皱了下眉毛,正想像平时一样提醒他们几句,秘书小姑娘却终于缓过了气,气喘吁吁地说道:“宁总,公司大门那边来了一群工人闹事,说我们拖欠他们工资,待遇也不好,保安那边有点压不住了。”
“什么?”这次宋洋是真懵了,他也顾不上去问宁柯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他瞪着女孩儿,从眼神到语调里都是肉眼可见的困惑:“可是我们最近没有还在施工的地产项目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宋哥?”女孩儿抬手捋了一把跑乱了的头发:“可是那群看热闹的,还有记者,他们哪会管这些啊?”
“还有记者?”宋洋闻言,下意识就去看宁柯:“宁总,这该不会也是腾云干的吧?”
“废话。”女孩儿低声说道:“除了他们,谁能干出这种龌龊事来?”
这时,宁柯才终于转过身,从办公桌后面绕了出来,顺手捞过自己搭在椅背上的灰色西装外套,走到宋洋身边的时候轻声说道:“这不就等到了吗?”
转而又回过头对着女孩儿淡淡地笑了一下:“先好好休息一下吧,隔壁的茶水间有咖啡和奶茶。”
宁柯把西装外套披到身上,颇为闲庭信步地出了办公室,宋洋愣了几秒钟之后才一把将怀里抱着的文件夹扔到了会客沙发上,小跑着跟了过去,临走时也不忘对小姑娘说道:“你就在这待着。”
等到人都走空了,年轻的秘书才捧着脸无声地尖叫了一下:“天哪,宁总也太好看了吧,宋哥平时过的是什么好日子啊?”
……
另一边,谢行却是被堵在了距离谢氏将近一百米的公路上,他降下车窗眯眼看了一下,就看见谢氏正门口的小广场上围了不少人,人群挤到了车道上,造成了轻微的交通拥堵。
司机也很奇怪:“公司那边是出了什么事吗?”
他正想再细看看,后排的谢行就把身子探到了前排:“叔叔,麻烦把车门开一下。”
“啊?不行啊小少爷,这太危险了,要是让董事长和宁总知道……”
还没等他说完,谢行却是直接伸手按下了解锁车门的触屏键,他的身量很高,胳膊自然也长,故而这个原本高难度的动作对他来说也十分轻松。
“出事有我担着呢,叔。”,谢行语速很快地说道。
接着他便动作十分敏捷地缩回到后排上,把车门打开,直接就迈了出去,最后还不忘“砰”的一声带上了车门。
“哎!小少爷你回来!”司机手忙脚乱地降下驾驶座的车窗,把上半身探出一半出去,却只看见了谢行卫衣外套的衣摆消失在了前面一辆SUV的后面。
……啊啊啊啊,他的工作!
谢行飞快地穿过被堵住的汽车之间狭窄的空隙,到了人行道上之后便一路飞奔跑到了公司门口。
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的看见谢氏集团的写字大楼,三十六层的高度拔地而起,玻璃幕墙反射着晴朗秋日的天空和白云,广场中央还有一座几米高的大理石喷泉,分外壮观。
原来这就是属于哥哥的世界。
但谢行现在却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些,他侧着身艰难地挤过人群,挤到前排的时候就着自己十分突出的身高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一个正穿着深色的陈旧运动服的中年男人正对着不知西京哪家报社的摄像机慷慨激昂,衣服上深红色的砖末昭示着他来自一片施工工地,而他身后跟着的将近十个人也是相同的装束。
“这就是万恶的资本家啊,同志们。”中年男人义愤填膺,说话间浓郁的烟草味道十分明显:“我真是没想到如今华国还有这样的公司,大家以后不要被他们骗了啊!”
报社记者在此时适时发问:“能请您详细说说吗?”
“哎呀,这你可就问对人了。”男人一拍大腿,接着说道:“今年年初的时候啊,他们就雇我们这群兄弟去做活,一开始说得可好听了,我是万万没有想到啊,我们的尾款是拖到现在还没有拿到啊!”
“我这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这是要活生生逼死我们啊……”男人说到这里,便好似想到了伤心事一般,作势开始抹起眼泪,身后的那十几个人也开始纷纷应和。
不得不说,底层人民确实更容易激起民众的同情,说话间,谢行就已经听到了身后人群中不住的唏嘘声,还夹杂着一些窃窃私语,再加上早上的事情在网络上闹得挺大,总而言之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谢行下意识就皱起了眉毛,且不说他虽然不管公司的事,但以他对哥哥的认识,宁柯的管理能力向来出类拔萃,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任凭这种落人口实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
而且,哥哥那样好的人,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呢?
谢行的心里突然又一次涌起了强烈的无力感,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什么都做不到,譬如在这种情况下,他什么都帮不到哥哥。
……但是,他肯定也能做点什么。
谢行正咬牙想着,余光却突然瞥见对面的人群闪开了一条通道,紧接着“嗖”的一声响,眼前便闪过了一道银白色的亮光。
又伴随着一声沉闷地细微声响,赫然是一把锋锐的瑞士军刀笔直地插。进了男人脚下的地砖缝里。
力道之精准,让人禁不住脊背生寒。
前排的人群被惊住了似的立刻沉默了下来,同时这种沉默也在悄然蔓延升级,直至谢行耳边原本的嘈杂声终于归于平静。
少年下意识抬起头,宁柯正站在刚刚人群闪开的空位里,穿着很衬他气质的浅灰色西装,雪白的制式衬衫在秋日的阳光下有些晃眼。
青年挑了挑眉,面上是一副略有些惊讶的神色,银色金属框眼镜后面的桃花眼却弯了起来,他一边浅淡地笑着,一边随意甩了甩手腕:“手滑了,真是抱歉呢,没受伤吧这位先生。”
几分钟又或者仅仅是几秒钟过后,中年男人嗓音颤抖着开口:“你,你就是宁柯,你要杀了我?!”
男人转过身,只觉得自己好像终于抓到了别人的错处:“大家看看啊,这是真的想要我们的命啊!”
宁柯不觉“啧”了一声,他身居高位多年,加上又比原主多受许多年的上层教育,致使他即便只是一句语气词,也透着一股卓然的气质,不容置喙。
他抬步上前,微微弯腰把瑞士军刀从砖缝里重新拔了出来,轻轻吹了吹表面的泥土,便把它重新收起来,丢给了正愣在一旁的谢氏保安队长。
他抬眼瞟了一下对面摄像机闪烁的红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今天我教你一次,以后这种事儿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宁柯回过头,面上却是又挂起了他惯常的温文的笑:“这位先生看起来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不如我们说点正事吧。”
他站直时就比男人高了一大截,长身玉立,斯文得体,显得对方像个滑稽的跳梁小丑。
“你要干什么?”男人被宁柯的镇定自若弄得慌了神,只好努力提高声音,掩饰内里的心虚:“我告诉你,这里这么多人,你可不能把我怎么样!”
宁柯却并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好像是根本不在意他的威胁,他垂着琥珀色的眼睛自顾自地在男人身上转了一圈,却是问道:“你叫什么?”
男人压根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但还是努力理直气壮地回道:“刘世贵!”
宁柯轻轻“奥”了一声,虽然不知道具体是那两个字,但还是略一颔首:“好名字。”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宁柯紧接着问道:“你说谢氏今年年初雇你们做工,哪里的工地啊?”
刘世贵显然没想到还会有这种问题,支支吾吾了半天,直到身后有个机灵的高声答道:“就是城西那边,谁知道具体在哪。”
整个西京的人都知道,城西是高新开发区,起步很晚,至今都是大面积的施工现场。
宁柯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面上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内里却是觉得有几分好笑。
普通民众虽然可能不知情,但是圈内人可再清楚不过,城西那边现在正在动工的项目,都是市级政府的审批项目,至于其余的地皮,各家公司还没开始竞标呢,最早也肯定是明年的事了。
刘世贵心里不觉有些没底,眼神也开始闪躲,但还是硬着头皮接着说道:“你问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是不是心虚了?”
宁柯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眼神里却有些不易被外人察觉的轻蔑。
当有人自乱阵脚的时候,恰恰就应该是最适合击破对方防线的时候。
宁柯偏过头,抬手从身后跟着的宋洋西装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烟盒,抽出了一支细长的香烟。
宋洋本人并不抽烟,这烟也只是为了应对商业社交场合上的不时之需。
宁柯细长的手指夹着它,递到宋洋面前,香烟被点燃之后,宁柯却并没有抽它,只是抬手夹着,任凭缥缈的烟雾顺着微风飘到了男人脸上。
隔着一层烟雾,宁柯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雇你们的人有没有教过你们,凡事还是要再细致一点,漏洞太多的话,就像个笑话了。”
“……”闻言,刘世贵不禁心神俱震,他刚才虽然有些心虚,但是因为自觉外人发现不了,便也能做到理直气壮。
他是真的没想到,面前的年轻人会就这么直白的把这件事摊开到青天白日下,除开围观的不少人之外,甚至还有媒体的镜头。
就像是搬起石头最终却砸了自己的脚。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你可不能胡说!”刘世贵梗着脖子喊到。
宁柯微微叹了口气,抬手掸了掸烟灰,轻声说道:“你们要真是工人,工作服的袖口和手肘为什么是完好的,没有一点破损。”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他便又接着补充到:“还有,你身上的香烟味……”
宁柯略一沉吟,却是轻声笑了一下:“金边臣的薄荷味一定很好抽吧。”
金边臣是世界名烟之一,作为英国的高端香烟品牌,它以奢华的包装和经典的口感闻名遐迩。
尤其是薄荷味,几乎是再有特色不过了。
若是其他低端些的品牌宁柯还有可能分辨不出,但是在上辈子的时候,他在成年之后就被生父逼着开始熟识各种高端香烟品牌。
包装,气味,口感,这些他都再熟悉不过。
而一个普通的民工,哪里能接触得到这种奢侈品牌呢?
别说是他们,就算是普通的华国富人,也轻易买不到,除非……是本来就在欧美起家的腾云。
宁柯这次却是真没忍住被逗笑了,他好像突然觉得,秦煜更适合去做些打打杀杀的事,而不是搞这些勾心斗角的算计人心的事情。
他压根不适合。
第046章 46
男人一时愣在当场, 他其实压根不知道那烟是什么牌子的,反正是雇他们的时候和佣金一起被带过来的。
他们都觉得味道不错,所以那谁还会去想抽廉价的卷烟, 不过谁又能想到有人竟然能闻出烟草的区别呢?
宁柯却压根没有想给他们喘息的余地,他轻轻叹了口气, 把细长的香烟送到唇间吸了一口,几秒钟之后他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 转手又把它拿出来了。
再开口时嗓音便有些不易察觉的沙哑:“所以……你们应当就是收受贿赂, 寻衅滋事,扰乱社会秩序。”
他把还燃着的香烟换到另一只手, 摸出了西装外套口袋里的手机, 低头作势去打字。
他刚敲了两个一出来, 刘世贵神色陡变, 他想去抓手机,却被宁柯灵巧地避开了, 转而顺势把手机丢到了宋洋手里。
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接着报警。”
“你报警干什么!”男人显然慌了,又想绕开宁柯去找宋洋,但宋洋却掉头从人群里溜了出去,以致于一直没有成功。
“我为什么不能报警?”宁柯微微侧过头问道,语气里有些刻意营造出来的困惑。
“华国人民警察法
第一章第二条,人民警察的任务是维护国家安全,维护社会治安秩序。”
“这也是维护我自身的权益不是吗?”
刚报完警的宋洋:“……”
我的天哪,他分明记得,从前的宁总是个法外狂徒才对,什么狠做什么, 现在怎么还会背法条了呢?
“你……”刘世贵一时气急攻心,指着宁柯磕磕绊绊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来:“我们在你们公司门口, 这么多人看着,被送到警局,你就不怕影响不好?!”
谢行皱眉看着男人指着宁柯的那根手指,心里突然十分不爽。
但是宁柯好像根本不在意的样子,他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说道:“真是难为先生替我们考虑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浅笑着接着说道:“你们秦总难道没和你们说过,不久前我刚教过他一个成语,叫作行胜于言,我还以为他已经深刻地理解过了呢。”
“啧,看来没有呢。”
宁柯的面上依旧笑着,他的笑容其实是上辈子时演练过无数次的肌肉记忆,唇角抬起的角度刚刚好,既不会显得疏离也不会显得熟稔。
大多数时候,他的笑容也并非来自真心,就比如现在,所以那对在秋日阳光下格外通透的琥珀色眼睛就显得十足淡漠。
“我向来不在乎流言蜚语,我以为你们知道呢。”宁柯轻声说到。
他微微俯下身,直视着中年男人的眼睛,语调比耳语高不了多少,但却依旧让人遍体生寒。
“那些网上的言论,有一个算一个,我见一个告一个,谢氏不缺这笔委托费,我也有的是时间。”
“在我眼里,华国的律法是真正神圣不可侵犯的,如果有一天,我的公司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流言而倒台,那我也就不用在这个国家待着了。”
“当然了,倒台了更好,毕竟那样我就不用上班了。”
宁柯镜片后面的桃花眼笑得温文尔雅,细长手指间夹着的香烟已经燃了一半了,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他的眸子里却依旧没有半点笑意。
非要说的话,竟还带了点隐秘的亢奋,好像是极为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远处的公路上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刘世贵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他看着面前的青年,却是终于哆哆嗦嗦地憋出一句:“……疯子。”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毫无顾忌,毫无弱点,他们原本以为,公司便是宁柯的底线,出了这种事,最快压下舆论才是他会选择的做法。
但是,他倒是一点都不着急,而着急的变成了他们自己。
“这里是西京中心区公安局特勤组,刚刚有位先生报案说这里有人蓄意扰乱公共秩序。”
支队队长大步穿过看热闹的拥挤人群,对着站在中间的宁柯两人亮了一下自己的证件,抬眼打量了一下几人,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事态。
毕竟宁柯这样出众的气质和相貌,无论怎么也不像是要在市中心闹事的。
警长心下了然,对着刘世贵说道:“还请这位先生配合我们工作。”
刘世贵依旧不死心:“凭什么抓我!我们老百姓吃了亏就只能自己往下咽吗?!”
“嗯……”警长斟酌了几秒钟后才接着说道:“刚刚那位先生在报警电话里面说的情况我们其实也请调查部门核实过了。”
“城西目前没有任何在施工的项目归属于谢氏集团名下,严格来说,是任何私企都没有。”
他的说法其实已经十分委婉,周遭看热闹的人群静默了一瞬,便又蔓延开了一阵窃窃私语。
“所以他刚在根本就是在胡扯。”
“我就说,谢氏口碑一直很不错,这位宁总看上去也不像是个不讲理的。”
“我弟弟就有朋友在谢氏工作的,他说他们上司人很好。”
看见刘世贵依旧一副死鸭子嘴硬,拒不配合的样子,警长的态度也随之强硬起来,他向后一打手势,来闹事的几人便瞬间就被民警控制住。
“希望各位配合我们工作。”他说完,便又转头看向宁柯,不觉笑得和善了一些:“先生,这边还需要出一个人和我们一起去局里做笔录。”
宁柯颇为理解的点点头,下颌向宋洋的方向微微扬了扬,示意他一起跟过去。
转而对着警长温和地笑了笑:“麻烦您了。”
对方爽朗地笑了笑。一边看着支队的民警们开始疏散现场,一边说道:“叫我刘队就好,他们都这么叫我,我就是负责中心区这一片的,以后说不定还会见面,宁先生。”
宁柯有些讶异地微微扬了下眉梢:“刘队认识我?”
男人笑了笑:“去年贵公司不得获得了年度十佳企业吗,在颁奖仪式上见过一面。不过……”
刘队抬手摸了摸下巴,思索着说道:“您和去年的时候看起来差别还挺大的。”
宁柯:……哈哈^_^,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呢。
警员们的效率极高,不久围观的人群就散了好多,交通也终于恢复了通畅,宁柯歪头看了眼还停留在原地瑟瑟发抖的媒体记者,略一沉吟便抬步走了上去。
小记者看上去是刚刚来实习的,看见宁柯走过来下意识就向后退了一步:“宁,宁总,您……”
宁柯抬手把摄像机的开关关上了,这下小记者抖得更厉害了,下意识就想拔腿就跑。
青年却是掀起眼皮瞥了她的工作服一眼,若有所思地说道:“西京都市报?”
记者下意识颤颤巍巍地应道:“是,是……”
真是很奇怪,其实宁柯的长相远没有秦煜那样的攻击性,相反,他看上去温文尔雅又风度翩翩,通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会让人忍不住去亲近,但是在这种场合下,却又冷肃地如冰似雪。
宁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接着说道:“那我倒是觉得,今天这件事报道出去之后,说不定你们今年就不会被西京日报压一头了,你说呢?”
“……”记者一时有些错愕,她原本以为,宁柯会威胁他们把摄像机的存储卡交出来毁掉,然后,自己就会因为没有完成主编分配的任务二被从报社里扫地出门,从此过上居无定所,风餐露宿的艰苦日子。
她心里正循环播放着悲凉的bgm,谁成想宁柯居然会说出一句话。
“反正对于你们来说,想要得仅仅只是一个爆款新闻而已,主角是谁并不重要不是吗?”
“我,我们能发吗?”记者依旧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宁柯淡淡笑了一下:“记得把我拍好看一点。”
“……谢谢宁总!”
呜呜呜,她不会被炒鱿鱼了QAQ。
此时周围的人群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宁柯面上虽然一直是一副八风不动的神情,但直到此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转而刚刚胸腔里那一直被强压着的恶心感便翻涌了上来,激得他只来得及背过身,就弯下腰揪住衬衫领口剧烈地呛咳起来。
原主身体不好,不常抽烟,他自己也因为上辈子生病的时候戒了烟,已经不接触烟草很久了。
平时闻倒没什么。但是那味道一进入口腔里就会让他有种想吐的冲动。
宁柯刚缓过来一点,却余光瞥见自己面前倏然冲过来一个人,紧接着自己的腰就被一把牢牢地抱住了,连带着鼻尖也埋到了那人温热的颈窝里。
青年不觉浑身一僵,从小到大,他还没有被动地和谁这么亲密地接触过,虽然他全身还因为刚才的咳嗽而有些虚软,但他下意识就想去反抗。
直到自己的腰又被紧紧扣住,头上也传来了一道熟悉的焦急声音:“哥哥!”
宁柯一愣,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谢行正低头看着他,那对平常寡淡的漂亮黑眸居然难得的带了点剧烈的情感起伏,是肉眼可见的焦急。
他眨了眨眼,突然不合时宜地恍然发现,原来第一次见面时还十分清瘦,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啊。
第047章 47
谢行刚刚一直没有动, 也是因为看见了报社镜头,之前无论是谢明珏还是宁柯都告诉过他,在他被谢氏正式公开之前, 尽量还是不要出现在媒体面前。
虽然谢氏未曾觉得谢行的存在是什么麻烦,但是外界的猜测总是无意却又充满恶意的, 尤其是对一个还没到18岁的少年来说。
但从谢行刚刚站着的角度,他看见哥哥弯下腰开始咳嗽的时候, 那张平素里白皙到近乎脆弱的面容难得的带了点红晕。
更显出了几分破碎, 就好像清凌凌的月光突然沾染了红尘,便比平常还要漂亮。
然而谢行却突然发觉, 自己一点都不喜欢哥哥此时的这幅模样, 因为那是痛苦的, 摇摇欲坠的, 好像下一秒就会离他而去。
所以他压根就没有多想,几步就冲了上去, 原本他应该是揽住宁柯的肩膀,但是在惊惶的混乱中,他却是一把环抱住了哥哥的腰。
和上次在医院时抱哥哥不一样,这次是一种全新的,很新奇的感觉。
因为宁柯整个人都被他揽在了怀里,挺拔的鼻梁也压在了他的颈窝上,谢行能闻见青年身上熟悉的工作场合才会喷的木质香调香水的浅淡味道,还有发顶清香的洗发水味。
宁柯本人看起来虽然清瘦,但是抱起来时的感觉却是温软又舒服的,而且哥哥的腰, 就像他从前胡思乱想的时候想的一样,是他单手就能牢牢扣住的程度。
谢行在叫出的一声“哥哥”几乎是他下意识的行为, 这之后他的神思就有些莫名的恍惚,他扣住宁柯腰的手不自觉地又向下按了一下,感受到了劲瘦又柔韧的手感。
但是宁柯对谢行这些莫名其妙又大逆不道的念头毫不知情,他以为刚刚自己又无意识地向下滑了一段,所以谢行才加了力道。
于是他便赶紧抬手撑住了谢行的肩膀,站直了身:“阿行,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还有考试吗?”
宁柯已经差不多缓过劲来了,但因为刚才一阵剧烈的呛咳,他那对桃花眼里还泛着些生理。性。的泪光,连带着上挑的眼尾也拉出了一抹淡淡的绯红。
谢行一下便看愣住了,他突然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段瑶之前说过的“宁哥长了那样一张脸”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宁柯眼里,谢行就是看着他呆呆地愣住了,直到他困惑地又喊了一声,谢行才猛地晃了一下脑袋,连带着也一把松开了宁柯,同时规规矩矩地向后退了一步,像是犯了什么错似的小声叫了一声:“哥哥。”
宁柯对此表示很茫然,但想了一会儿也只觉得谢行是为了刚才自己问的那一句而不知所措,生怕自己训斥他。
便好脾气地笑了笑:“所以今天是已经考完了?”
闻言,谢行终于低低应了一声,接着说道:“是听同学说了网上的事情,有点担心……”
宁柯轻轻“啊”了一声,看着一脸可怜兮兮的谢行心里不觉有些好笑,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发顶。
意识到因为自己的身高让宁柯摸他头发的时候需要仰起头了,谢行便赶紧微微欠下身,让宁柯能够平视自己。
但宁柯很快便放开了手,开玩笑道:“阿行是担心我解决不了?”
闻言,谢行赶紧摇了摇头:“不是,我就是……”
其实,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急地赶过来,他明明知道哥哥有十足的能力解决任何问题,而自己呢?在这些方面上什么都不会,说不定来了也只能添麻烦。
但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他希望在哥哥遇到任何事的时候都陪在他身边,即便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也许,也是为了报答哥哥从前为自己做过的那一切吧。
谢行努力压下刚刚自己脑子里那些混乱的想法,如此劝慰自己道。
宁柯也分明清楚,自己有时刻意为之的逗弄其实也没什么意义,只是能让谢行这个小家伙开始头顶冒烟,明明他骨子本来就是个淡漠疏离的人,很少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但是他每次看见谢行惊慌失措,拼命解释,不想让自己误解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就感觉十分可爱又有趣,就像看见一只连路都走不稳的小狗依旧跌跌撞撞却又万分坚定地走向你。
他上辈子的时候,还未曾被任何人坚定地选择过,宁柯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他总会心软?
也许就是因为即便他表面看上去总是拒人千里之外,但是他的内心深处,仍然是渴望那种炽热又真挚的感情的吧。
因为那是人类这种生物最为伟大的情感。
想到这里,宁柯心绪不禁有些复杂,他抬手掐了掐谢行的脸颊,笑着说道:“好了,知道阿行是担心我。”
谢行的脸型线条是很凌厉的,和宁柯偏柔和的长相不同,他本就是极有冲击性和侵略感的容貌,所以脸上也没有多少肉,宁柯一掐,他的嘴角就也被扯歪了,加上他自知犯错的可怜神情,感觉快被宁柯欺负地哭出来了。
但是他也依旧没有半点反抗,只是乖乖地站在原地,直到宁柯终于松开了手。
青年看着谢行,终于无声地叹息了一声:“不过阿行,下次如果再出这种事,要先保证你自己没有麻烦,我知道这个冬令营你已经准备很久了,你一定很渴望也很珍惜这次机会。”
“所以……”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纤细的脖颈,刚才因为咳嗽得太猛,现在喉咙还有点刺痛。
“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了,阿行。公司和你的前途比起来,还是你更重要,我想父亲也是这么觉得的,好吗?”
谢行乖顺地点了点头,他看起来虽然答应了,但是心里却在想别的事。
哥哥每次都是这样,想把他好好地保护起来。诚然,自己现在确实做不到什么。
但是……他一定会好好努力。他要出类拔萃,要出人头地。
总有那么一天,他就不会再需要别人的庇佑了。
那样,哥哥就不需要独自面对这么多事了。
……
那天过后的事情,就自然而然地变得十分顺利了。
华国的警方在审讯方面都极为专业,所以刘世贵等人在当天晚上就全部招供了。
不过秦煜当然还没有蠢到直接本人就与他们对接,所以他们供出的也只是腾云的一个中层领导。
第二天早上传唤他的时候,他也一口咬定这件事情是他一人所为,和其他人毫无干系。
对他各个账户和手机数据的检查也是相同的结果,看来秦煜大概很早就决定东窗事发时把他拎出来当作替罪羊,连证据链也准备得毫无纰漏。
所以最后警局发出的通告也只是说这是一起由个人原因引发的恶意竞争,算是这件事最大的遗憾了。
不过对于公众来说,到底是不是他做的显然一点都不重要,只要他是来自腾云集团,那网友们自然就会脑补出背后的一系列复杂原因。
所以西京中心区警局的通告发出来后,便是一石惊起千层浪,舆论风向瞬间就发生了转变。
宋洋也是直到这时候才恍然意识到,为什么宁总之前对公关部写的澄清公告看起来就一点都不重视,也一直压着没有让公关部发。
那是因为只要拿到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腾云的铁证,那些所谓的澄清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网友们自然会形成自己的一套完整的逻辑链。
他们相当于不多费一兵一卒,还同时把腾云拉下了水。
此时他就正蹲在总裁办公室门口,一手端着杯咖啡,一手刷微博刷得正欢。
宁总今天又十分大方地请了全公司的员工喝下午茶,除了咖啡之外还有蛋糕等各种甜点,算是犒劳大家这几天的辛苦,不过宋洋不太爱甜食,他的那份马卡龙和布丁就拿去分给秘书办的其他小姑娘了。
现在的微博广场上,网友们依旧聊得热烈:
1L:我就说这事和腾云脱不开关系,果然吧……
2L:那个人还说这是他一个人的主意,和上层无关,你们信吗?我反正不信。
3L:上次是谁说秦煜和我们宁总有CP感来着,你最好别让我再看见你!
4L:哈哈哈哈哈楼上该不会是谢氏的员工吧。
5L:腾云在国外就蛮猖狂的,谁会指望他们来了华国就会变老实呢?
6L:你们看见西京都市报的视频报道了吗,有一说一,宁总真的好帅哦……
7L:同意。拒绝美色,振兴祖国,从你做起,我做不到。所以以后我们家再也不买腾云的东西!
宋洋看得开心,没注意自己都傻兮兮地乐了出来,也没看见自己面前什么时候突然多了一个人。
直到那人弯下腰,用手里拿着的手机开玩笑似的敲了一下他的头:“呦,小宋,怎么上班还摸鱼呢?要是让你们宁总知道了,本来高兴都要变得不高兴了呢。”
宋洋刚刚看得入迷,于是便被吓了一跳,他猛地抬起头,就看见段原正穿着长款的呢子大衣,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他一下子便从地上弹了起来:“段总,您来了啊!”
第048章 48
其实按照谢氏集团的规矩, 想要见宁柯是必需要提前三天预约的,而且二十八楼的入口处还有人脸识别的门禁,是绝不会有人误闯的。
不过段原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意外, 他来谢氏从来不需要报备,而且似乎格外热衷于杀宁柯一个措手不及, 在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时间突然出现在二十八楼的走廊,再思考一个别致的出场方式, 欣赏大家错愕的眼神。
就比如现在。
听见宋洋的问话, 他应了一声后便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问道:“你们宁总在干嘛?”
宋洋老老实实地摇摇头:“不知道, 宁总下午叫我给大家买过下午茶之后就没有事情找我了。”
“他又请你们喝咖啡啊?”段原一脸不可置信:“不是吧, 前几天我秘书就跟我说他在谢氏的朋友总给他炫耀这事, 我还不信。”
他抬手挠了挠下巴, 有些困惑地问道:“他以前也不这样啊?”
以前的宁柯是个工作狂,值得被称为当代卷王, 不仅卷自己,还要一起卷别人,整个秘书办过得都不是人过的日子,但是自从谢行回来之后,一切就变得截然不同了。
宋洋没有接话,虽然他也表示有些困惑,一开始他并不习惯宁总的好脾气,觉得是火山喷发之前的平静,但是过了两个月了,宁总也依旧是这样。
段原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 只是耸了耸肩,就自顾自地推开了总裁办公室没锁的门:“阿宁, 我来找你玩啦!”
宋洋:……他先为段总默哀一分钟。
宁柯也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刷微博,只不过他是用电脑刷,所以看起来还是咋认真工作。
他掀起眼帘看见段原后面上没什么神情,但手下却是故作镇定地把微博的界面叉掉了。
但是叉掉之后,后面紧接着的就是消消乐电脑版。
宁柯:……什么破电脑,跟有病似的。
他十分果断地把屏幕关了,懒散地靠到松软的转椅上,淡声问道:“你来干什么?”
段原不禁“啧”了一声,道:“你怎么每次都这么问我?”
他一点都不拘束地走到宁柯的办公桌前面,把一摞旧文件扫开,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你就不能欢迎一下我吗?”
宁柯看着他过于放纵的动作,无声地斜睨了一眼,看得段原不禁“哎呦”了一身:“你和你弟弟果然像,瑶瑶就说过谢行总是这么看她。”
他说着,就欠过身去看谢行的电脑屏幕:“看什么呢,还工作呢?”
看见是黑屏就又退了回来:“怎么这么防着我啊。”
“防得就是你。”宁柯淡淡说到,他抬手抓起一旁搁着的手机,一边看邮箱一边问道:“所以你来干什么,说正事。”
段原又“啧”了一声,抱怨道:“不解风情。”
他也知道宁柯不可能再和自己继续兜圈子玩,便自顾自地转移了话题:“我看见微博上的事了,其实那天我就应该来找你,不过被公司的事情绊住了。”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皱了下眉:“阿宁,倒也不是我婆婆妈妈,但是你是不是太冲动了,但凡那群人不是手无寸铁呢?你这个小身板,估计要在医院躺半个月吧?”
趁着段原没有注意,宁柯便又把电脑屏幕打开了,顺势把消消乐的界面关掉,他抬头看了段原一眼:“不是没有吗?”
“……”段原不禁一时语塞,几秒钟后他才接着说道:“那你也不能不想这回事啊,幸好谢行后来过去了,最后也没出什么事,要不然……我估计谢叔都要骂我了。”
“下次你可不能这样了,知不知道?腾云那帮人能干出什么事,我们猜都猜不出来。”
“对了,这段时间我还托人去查了一下腾云的董事长容廷。”说到这里,段原开始啧啧摇头:“他才是真疯子。”
段原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话,嘴就没有停过,但宁柯倒是没有打断过他,他突然觉得,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有朋友,有家人,他好像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终于有了牵绊。
“奥对了。”段原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调侃:“我看见微博上那些网友的话了,对于被和秦煜凑成一对有何感想啊,阿宁?”
从前的宁柯,是个死板至极的人,除了媒体采访之外,是不会出现在网络上的,而且即便是采访,也很少露脸,要是网上出现了什么对他容貌的评价,他甚至还要找人把帖子删了。
总而言之,他就像是个还活在上个世界的山顶洞人。
“不过说实在的,单看长相来说,你俩确实挺配……哎哎哎,我错了我错了!”
段原手忙脚乱地弯腰闪躲了一下,因为宁柯径直把一沓财务报表甩到了他怀里:“我一看这玩意儿就头疼。”
他跳下宁柯的办公桌,把文件重新塞了回去,转而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说起来,阿宁,你难道真没想过找个女朋友?男的也行啊,肯定有大把年轻小男孩儿……”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啪”的一声打开了,宋洋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还显示着通话中的手机,对着段原指手画脚。
上面的备注赫然是:谢行少爷。
刚才段原的声音是一点都不收敛,加上办公室的门也没有关,谢行估计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虽然给宁柯介绍对象也没什么,但好像……确实是有点不适合未成年听见的话题。
段原一时目瞪口呆,他一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宋洋手中的手机,问他是都被听到了的意思吗?
然而还没等宋洋回答,谢行便突然把电话挂掉了,无声地给了他们答案。
“……”段原仰头拍了一下脑袋,回头对着宁柯问道:“你弟弟应该不在意这个吧?”
宁柯:……要是别家弟弟估计是确实不在意的,但是阿行,那小家伙惯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他怀疑谢行下一次见到段原的时候又要偷偷摸摸不高兴了。
青年抬手推了一下眼镜,仰头靠到靠背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商务风吊灯,淡巴巴地说着风凉话:“不知道,谁让你嘴上没有个把门的,这下好了,你成功地得罪了谢家所有人。”
“怎么可能?”听到这里,段原好不赞同地挺直了身子:“谢叔对我印象一直很好。”
宋洋:……段总您心态还怪好的嘞。
宁柯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段原,就又转向了宋洋:“阿行有什么事?”
“奥!”说到这里,宋洋便突然高兴起来:“小少爷应该是怕打扰您工作,所以给我打的电话。”
“他说他们冬令营的选拔考试刚刚出了成绩,满分100他考了92,我刚才又问了几个西京大学毕业的朋友,他们说如果之后结业答辩没有问题的话,应该保送是没有问题的。”
听到这里,还没等宁柯说些什么,段原倒是十分造作地“呦”了一声,把刚才的社死场面彻底丢到了一边,转过身对着宁柯说道:“我说你们谢家人的脑子都是怎么长的,能不能分我一半啊?怎么一个比一个不是人啊。”
宁柯依旧没有理会他,他看着宋洋有几分踌躇的样子,不禁有几分奇怪:“这不是好事吗,还有什么事吗?”
“啊,是这样的,宁总。”宋洋立刻正色道:“我们起诉李牧之后,还需要配合法院调查,所以之前李牧负责的那个技术组大部分数据和人员都需要保持原状等待调查,我们现在相当于只剩下了一个研发组,比较缺人。”
“我刚才问了一下,小少爷参加的竞赛类别和我们还是蛮对口的,要是他愿意的话,而且他之后也没有太大的升学压力了,您觉得的呢,宁总?”
宁柯皱了下眉,转了转手里的手机:“你的意思是,让阿行来实习?”
“啊,只是一个想法,宁总,还是看您和谢董的意思。”
一旁的段原不禁笑了一下:“小宋,你这算盘打得还挺早,谢行这还没上大学你,就被你们惦记上了。”
宋洋嘿嘿笑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宁柯,又接着补充道:“我想小少爷应该会很乐意能帮到宁总的,他之前就问过我这件事。”
宁柯淡淡“嗯”了一声:“好,我有空问问他,还有……”
他抬起细长的手指指了指宋洋手里的手机:“你有空问一下阿行想要什么奖励。”
说到这里,宁柯便浅淡地笑了一下:“说起来,我好像还真没送过他几件礼物。”
好像只有随手送的一支钢笔,他前几天还见过,被放在小家伙的笔袋里,根本不舍得拿出来用。
“啊,这个我问过。”宋洋说道:“不过小少爷说他不需要什么东西,他现在什么都不缺。”
“哦哦哦哦。”段原又在一边起哄道:“我的天哪,你弟弟也太乖了点吧,能不能分我一个。”
宁柯不觉又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别连吃带拿的?”
他回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什么都不送不太可能,那不如送点特别的。”
第049章 49
西京大学的冬令营并不是封闭式的, 所以在日程空闲的一天,谢行便托自家司机送自己去医院探望一下母亲。
宁柯跟着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里的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 除了谢行和严姝之外,谢明珏也正坐在一边。
严姝比他记忆里气色要好了不少, 她正靠坐在松软的靠垫上,左手里拿着张卷子, 右手中的笔杆戳着腮帮, 兴致勃勃地看着卷子上面的题目,眼神相比于宁柯上次看见的平淡, 也变得鲜活了许多。
好像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又重新回来了。
等到宁柯走近了才发现, 那张试卷的背面印着“西京大学20XX年冬令营入营测试题”这一行字。
这时他才了然, 这大概是谢行从考场上特意带回来给严姝看的, 相比于别的,这个肯定更能引起严姝的兴趣。
严姝用中性笔在试卷上勾画了几下, 又递给谢行去看:“我觉得这道题你完全没有必要失分的,这个条件我之前给你讲过怎么用。”
宁柯:……哇哦,这可真是有什么样的妈妈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而且谢行看上去也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他凑上去看了几秒钟,便点点头:“这次我记住了,下次不会再忘记了。”
一旁完全插不进去话,游离于世外的谢明珏终于找到机会,小心翼翼地开口说话:“姝姝,你看这几道题已经看快一个小时了,医生说你尽量不要过度用脑。”
闻言, 严姝转过头瞥了他一眼,谢明珏便赶紧缩了下脖子, 不过严姝倒没像上次中秋节时那样态度不客气,也没多说什么,反而是把试卷塞回到了谢行怀里。
宁柯不觉轻笑了一声,抬步慢悠悠地走过去,和几人打招呼,顺便给谢明珏台阶下:“爸,严阿姨,阿行。”
“呦,小宁来了。”严姝对他笑得和善,谢明珏依旧没敢说话,谢行拿着试卷仰起头,乖乖叫了一声哥哥。
宁柯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把谢行额前的碎发都揉乱了,转而就把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伸了出来,把手里的东西塞到谢行怀里:“送你的,阿行。”
谢行愣愣地低下头,就看见怀里被放了一个玩偶,是只毛茸茸的绿色恐龙,眼神有种半死不活的平静感。
不过手感很好,米白色的肚子看起来就很好揉。
宁柯细长的手指捏了捏恐龙的肚子,里面的发声器便立刻开始运作:“希望阿行天天开心!”
只要是亲近的人就能听出来,虽然经过了变声处理,但这句话显然是宁柯说的。
“它可以录音,还可以设置闹钟和备忘提醒,一会儿我把小程序发给你,你在上面设置定时就好了。”
宁柯轻描淡写地说着,也并没有提及这只看上去甚至有点丑的恐龙其实是原主从前认识的一个合作商手下公司的私人订制,他是卖了一个人情才能让他们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加急赶制出来,内置的芯片里还包含了他自己录制的几条语音。
其实说起来,给一个马上就要十八岁的男生送玩偶看起来就很幼稚,但即便是这种看起来很普通的玩具,也是宁柯和谢行在童年时都未曾拥有过的。
上辈子的宁柯在小时候和其他男孩子不太一样,他并不喜欢诸如遥控汽车,机器人等等玩具。也许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他父母从未让他接触过。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看书,画画,做一些不需要父母陪伴的活动。
除此之外,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和老管家养的一条用来看门的田园犬一起玩儿,那应该算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不过那条犬的年龄比他还要大得多,所以只陪伴了他相当短的一段时间,不知是一年,还是两年,便因为生病离开了。
那还是宁柯第一次经历死亡和离别,那时的他年纪尚小,还没有被养成如今这幅常年淡漠内敛的性子,他哭得很伤心。
但是显然他的父母,并没有时间来安慰他,或者只是不想花那份心思。
直到几天后,老管家送了他一个和那条大狗一模一样的毛绒玩偶,那时的宁柯天真好哄得很,是真的以为自己的朋友变成了另一幅模样重新回来了。
于是那段时间里,他和那只玩具狗形影不离,连吃饭都要一起带着。
原本日子可以过得很快乐,直到有一天他的生父难得回家,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他似乎认为,自己打算精心栽培的继承人被一只了无生命的玩具狗迷惑了心神是一件相当幼稚又丢人的事情,所以那天晚上,他便真的永远失去了自己的朋友。
也许就是自那天起吧,宁柯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所以,他想谢行大概也是和他自己一样的吧。
谢行低头看着怀里小恐龙的眼睛,良久都没有动弹,半晌,他才抱紧了它软绵绵的身体,仰头对着宁柯说道:“谢谢哥哥。”
从前,他总是觉得,宁柯有时候会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说话和动作间都带着诱哄般的慰藉,但是现在他却突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真的把他当成个孩子。
从宁柯这里,他得到了太多太多从前没有体会过的东西。
也许,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吧。
这时,谢行却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他试探着问道:“哥哥,我前几天听见段先生说要给你介绍男朋友……”
他发誓自己真的没想过阻止哥哥成家,但只要一想到有一天宁柯会退出他的生活,和另一个人朝夕相伴,可能就连自己怀里这个玩偶,那个人也会有一份。
而且要是就像段原说的,是个男人的话……
他的语调虽然和正常说话时差不多,但宁柯却能听出一种小心翼翼,好像只等自己说出一个“对”字,他就能当场哭出来。
但还没等宁柯说些什么,一旁的谢明珏倒是突然提高了嗓音:“什么?男朋友?!”
“不不不。”宁柯连忙摆手:“小原那个性子爸您不知道吗?他就是满嘴跑火车,没个正形。”
闻言,谢明珏狐疑地皱了下眉,说道:“他最好是。”
宁柯安抚地笑了笑,却没再多说什么,自顾自地转移了话题:“爸,我还没吃午饭呢,您对这边比较熟,带我去找家餐馆?”
谢行刚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情好了些,正想开口:“哥哥,我也可……”
没等说完,宁柯就抬手压上了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你难得来一趟,多陪陪阿姨。”
闻言,谢明珏便立刻意会了宁柯的意思,这大概是有话想和他单独说,于是男人站起身,回答道:“行,后院那边就有一家粤菜馆还不错。”
……
两人出了病房之后,直到走出医院正门,谢明珏才开口问道:“小宁,你不会真没吃饭吧?”
“没有,我吃了。”宁柯笑了下,和谢明珏一起转过拐角,走进了医院的后花园,如今已经算是深秋,大多树木的叶子要么落光了,要么也已经变得金黄,只有中间的人工湖还能有几分景色。
宁柯靠到湖边的护栏上,秋风吹起了他额前微长的碎发,他看着谢明珏说道:“爸,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奥。”谢明珏看着湖面上正在觅食的野鸭,说道:“你是说让阿行以后去实习那件事?”
“嗯……如果几个月前你这么问我,我可能还会觉得太早了,或者怕你们两个之间生出嫌隙。”
“但是。”谢明珏笑了笑,此时一只野鸭刚好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我现在想,也许阿行真的能帮到你。”
想到这里,他不觉皱了下眉:“我其实也没想到,腾云的手段是这样的,前几天公司的事,你自己那么解决还是太危险了,小宁。”
宁柯垂下纤长的睫毛沉默了几秒,才终于开口轻描淡写地说道:“他们在国外的时候应该更嚣张才对。”
“这和他们在哪里并没有关系,小宁。”谢明珏看见野鸭重新浮到了水面,嘴里叼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这才抱着胳膊转过头,有些忧虑地说道:“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总把公司当作顶顶重要的事。”
“你任凭舆论发酵一整天,就像把自己当作鱼饵扔了出去。”
男人叹了一口气:“可是你才是最重要的啊。”
宁柯垂着眸子,半晌才笑了一下:“下次不会了,爸。”
其实他一向觉得,不管遇见什么事,他总是有办法达到自己的目的,不管危不危险,不管会有什么代价。
但是谢明珏好像一直执着于告诉他,那个目的其实也一点都不重要。
“你每次都这么说。”谢明珏说道:“不过,也好在如今华国和从前也不一样了。”
“有时候我也会想,要是姝姝那时候遇见的也是如今这个世道,她和阿行会不会能过得更好一些?”
闻言,宁柯不觉一愣,他后知后觉地问道:“爸,您知道严阿姨之前的事情了?”
谢明珏也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几秒钟之后,他便有些丧气地垂下头:“肯定是姝姝和你说的,但是她却没和我说,我还以为这一段时间她对我印象好些了……”
“……”,宁柯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但是谢明珏倒是自己振作了起来,接着说道:“是我自己查的,其实也并不难查,只要没有人阻着我。我父母去世之后我没有查,也是因为我想姝姝应该不会希望我这么做。”
“她是个很骄傲的人。”
“但是……我也是真的没想到我父母会那么做。”
第050章 50
其实在原主的记忆里, 谢明珏鲜少对他提及自己的父母,甚至严格来说,是几乎没有, 因为在谢明珏眼里,那本身也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不过至少在宁柯看来, 他们应该和自己的父母是同一类人。
两人沉默良久,终于听见宁柯轻声说道:“这不是您的错。”
宁柯知道自己无权去评价那些陈年旧事, 毕竟说到底, 那些事和原主都没有关系,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 他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闻言, 谢明珏却是没忍住嗤笑一声:“不管是谁的错, 结果已经造成了, 所以我能做的事情很有限,就是尽力去弥补他们。”
“有的时候我也会很羡慕你, 小宁,能和他们相处得那么好。”
宁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转过头,顺着谢明珏的视线也去看那几只正在觅食的野鸭。
刚刚抓到鱼的鸭子却是把那条鱼喂给了跟在身后的,体型稍小一些的鸭子宝宝。
小鸭子满足地叫唤了几声,便跟着父母接着游走了。
宁柯正看得出神,就听见身旁的谢明珏接着问道:“小宁,你找我出来就是为了问阿行的事?其实这件事你自己做决定也完全没有问题的。”
宁柯轻声“啊”了一声,这才想起他还要做什么事。
他低头从风衣口袋里翻出了一张被封在密封袋里的很陈旧的剪报,递给了谢明珏:“爸, 你认识这个人吗?”
报纸的年头应该已经很久了,纸张有些脆, 照片也有些模糊,但还能看出坐在天鹅绒扶手椅上的是一个年轻的英俊男人。
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同样有一头黑色的头发,但面容却是标准的西方人长相,眉眼锋锐,看起来阴沉沉的。
要是段瑶在这里,估计又要斩钉截铁地做出她惯常的结论:“这男的看起来就不是个好人!”
谢明珏眯眼看了一会儿,不禁疑惑发问:“这是谁?”
宁柯不禁笑了一下,抬手把谢明珏手里拿着的剪报翻过去,背面折起来的部分赫然是一句英文:「道森·帕特里克,腾云集团现任CEO。」
“他还有一个名字您应该更熟悉一点,叫容廷。”
闻言,谢明珏不禁愣了一下:“他就是腾云那个在北美的董事?”
他把剪报举高了,对着秋日里明媚的阳光又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道:“看起来倒挺像那么回事的。”
宁柯:……您还挺搞笑的呢。
“你从哪里搞来的这个?”谢明珏问道。
“宾大的同学,那时候听他说过他父亲喜欢收集旧报纸,就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真的有。”
其实那也是原主的同学,和他自己没什么关系。
谢明珏沉吟半晌,接着问道:“他在媒体上露面并不多,就算有也是国外,不过小宁,你怎么突然对他长什么样这么感兴趣了?”
宁柯耸了耸肩,说道:“自从腾云他们来了西京之后,已经在我们这里吃了两次亏了,还都是低级错误。”
“我想的是,就算那位容董消息再怎么不灵通,也该知道了。”
谢明珏了然地点点头:“所以你想先调查一下他。”
“他能查到的东西不多。”宁柯微微蹙了下眉毛,显得那张秾丽的面容有了几分愁绪:“所以我想先看看他到底什么模样,至少能有一个印象。”
谢明珏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而轻描淡写地说道:“他最为外人熟知的应该就是那一件事,在夺权那天杀光了他的所有兄弟。”
他语气很淡,好像是刻意不想让宁柯太在意这件事。
宁柯:……这件事虽然他也知道,但是真不是什么能一句话就略过的小事啊爸。
“相比于他,我知道的更多的是关于他们集团的事,比如……他们和欧洲那些年头很久的贵族不太一样,他们并不喜欢依靠血缘来进行传承。”
“什么?”宁柯难得的有点发愣,因为这句话他是真的没太听懂。
“就是说,他们喜欢去收养孤儿认作养子或者养女,等到成年之后再从他们之中择优选为继任者,要我说……”
谢明珏皱了下眉,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像养。蛊一样。”
“而且,他们似乎对这一传统极为骄傲,从他们的姓氏就能看出来。”
男人对着宁柯抖了抖剪报,接着说道:“帕特里克,出自爱尔兰语的姓氏,意为出身高贵的人。”
不过谢明珏显然对此并不赞同,他面上有些嘲讽的意味,补充道:“不过到了秦煜他们这一辈,这个姓氏就不大对外使用了。”
宁柯垂着眸子思索了一会儿,才喃喃说道:“可是他还给自己起了一个华国名字。”
“是这样。”,谢明珏点点头:“不过这又是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他喜欢华国的文化,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不知所谓的原因,我估计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不过……”,谢明珏没再接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似乎是觉得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便自顾自地转了话锋:“小宁,你说到这个,我才真的觉得让阿行早点去实习是个好主意,你们兄弟俩一直在一起,我还能放心一点。”
“奥对了,还有件事我要和你说。”谢明珏把手里的剪报递还给宁柯,接着便从运动夹克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系着香槟色丝带的请柬出来,递到了宁柯面前:“这是下个月一场高新产业商务洽谈会的请柬,应该是今年的最后一场了,你带着阿行去认认人吧。”
宁柯把请柬接过来,翻开看了一眼,里面被邀请人那一栏是空白的,显然对方考虑得很周到,知道最后去的不一定是谢明珏本人,所以空出了名字的位置,方便他们自己去填。
他把请柬重新合上,却是问道:“爸,您之前不是不想让阿行太早出去抛头露面吗?”
闻言,谢明珏倒是笑了笑:“这种商务洽谈会是不会有媒体干一些捕风捉影的下作勾当的,况且……”
“就像小宁你之前说过的,我们总不能一直躲着不是吗?我想阿行也不是那样的孩子。”
宁柯点点头应了一声,把请柬揣进了毛呢大衣的口袋里,听见一旁的谢明珏叹了一口气:“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晃这一年就又要过去了。”
近来西京的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了,像宁柯这种体质畏寒的人已经裹上了用来御寒的围巾,也许再过不久,西京就要下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了吧。
……
不同于谢氏集团的布局,腾云集团的总经理办公室位于最顶楼,而且这一层全部是秦煜的地盘,秘书办都是统统位于下一层的。
秦煜虽然在西京也有几处房产,但是大部分时间,他都是直接睡在公司的私人休息室的。
比如此时,他刚刚洗完澡,正裹着浴袍从热气蒸腾的浴室里出来,领口松松散散地垮着,水珠顺着精壮的胸膛向下淌,但是他依然没有半点把衣服拢好的意思。
秦煜右手拿着手机,上面正挂着视频通话,但他却用手指把摄像头堵住了,直到走到床边,他也没有挪开,而是把手机倒扣到了床头柜上,自己则自顾自地倒在了松软的床垫上。
「我到现在都没有看见你的脸,秦煜。」
手机那头传来了一道十分沉冷的声音,英语的语调发音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让人听不出对方的心情,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秦煜却依旧没有什么动作,他靠在软包的床头,盯着天花板上的枝型水晶吊灯,声音平稳地答道:「我刚洗完澡,父亲,您之前不是说过不想看见我们懒懒散散的样子吗?」
对面的容廷短促地笑了一声:「是吗,那你要不要解释一下这几个月的事情,看看能不能让我高兴一点?」
说到这里,秦煜难得短暂的沉默了一瞬,接着才沉声回答道:「是我的错,我确实低估了华国人的阴险狡……」
「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容廷突然提高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冰冷:「你到底记不记得,临行前我和你说过什么?」
「……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西京的市场。」秦煜闭上眼,轻声答道。
「我现在很怀疑,你到底有没有把这句话记在心里,秦煜。」容廷慢条斯理地说道。
原本这一句话他说得还很轻柔,但下一秒却又冷肃地命令道:「我要看你的眼睛。」
秦煜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但这次他没有反抗,顺从地探身伸出手,把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翻了过来。
但屏幕对面却是一片漆黑,看不见人影。
那道冷沉沉的声音还在继续说话:「我有没有教过你,如果事态我们控制不住,那就去解决根源所在。」
秦煜的睫毛颤了一下,转瞬便微不可察地垂了下去,敛住了那对灰色眸子中意味不明的神色。
但容廷并没有发现,或者是发现了却并没有在意:「需要我再教你一次吗?」
「不用,父亲。」秦煜抬起眼,轻声答道。
「很好。」对面的容廷似乎站了起来,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他似乎是在倒什么东西,秦煜又听见了轻微的水流声。
以秦煜对他的了解,那大概又是哪瓶价值不菲的葡萄酒。
然后,容廷的声音便又传了过来,不过听起来有些若隐若现,虚无缥缈:「秦煜,你一直都是我相当骄傲的一个孩子,可是我的选择不只有你一个,你知道的吧。」
秦煜闭了下眼,轻声应道:「是的。」
容廷似乎满意地“嗯”了一声,下一秒,视频通话便被切断了。
秦煜低头看着重新平静下来的手机界面,良久都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