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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清理门户(十三)【七更】“冯掌柜家……


    了解了冯掌柜家里的情况,柳淞继续记录,同时派衙役送冯掌柜回去,还另外加派人手去保护冯掌柜。


    冯掌柜回到家里,还在盘算着要不要雇人来帮忙收拾一下院子,毕竟家里的东西都被偷得差不多了,也不怕外人进来碰到机关。


    最终她还是放弃了,自己先回去看看能不能独自一个人收拾。


    之后怕是要关店几日,她闲来无事,自己收拾了也是可以的。


    其间衙役与她闲聊:“这店里的损失挺大,您也别太伤心……”


    似乎是要安慰她。


    她笑了笑:“没事,还撑得住。”


    他们家里给她存了不少嫁妆,她没嫁人,父母去世后都被自己掌握着。


    而且别看武岁七来他们家不足三年,仍旧给他们家赚了不少钱。武岁七离开后,武岁七留下的手艺还是让他们家又赚了七八年的大钱。


    后来虽然生意恢复平淡,依旧可以维持生活。


    她手里的钱财,足以支撑她就算不再开店,也能衣食无忧地过完后半生。


    这件事她看得挺开的,只要没死就是喜事,丢点东西无所谓。


    她进入院子,却意外地见到院子里整齐了不少。


    白得很在她回来后才停止收拾,又怕她还在生气,垂着尾巴钻进了自己的窝里,免得她看到自己生气。


    她走过去俯下身去看白得很,就算它躲在窝里,还是黑乎乎的身体会隐藏在黑暗里,依旧能够看清它乌溜溜的眼睛。


    “白得很。”她唤它。


    “呜——”白得很极低地回应了一声。


    她的心瞬间揪紧。


    武岁七离开后,一直都是它们两个陪着她,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直把这一猫一狗当家人看待。


    白得很的确比其他狗聪明,可狗终归是狗,她对白得很的要求太高了。


    她蹲下身,对它招手:“来。”


    白得很慢吞吞地出来,到了她身前。


    她抱住了它的脖子,跟它道歉:“我早上急得昏了头,这事儿不能怪你,我和你生什么气啊……收拾这么久的院子累坏了吧?一会儿给你做好吃的。”


    白得很的尾巴逐渐动了起来,很快摇得飞快。


    她突然想到之前,给它们取名字的情景。


    她抱着武岁七刚刚捡回来的小猫抗议:“白得很的名字已经很离谱了,你还要叫它黑旋风?这是好猫该有的名字吗?”


    “那你说叫什么好?”


    “叫……小旋风吧。”


    “哈哈哈!”武岁七大笑,“其实你也没怎么放过它。”


    抽回思绪,她站起身来看着白得很,强忍着眼泪笑:“其实给你起名字的时候,我也应该挣扎一下,应该叫你……乖得很!”


    “汪!”白得很热情地回应她。


    *


    江岑溪和李承瑞避开了柳淞,回梁知府家里时说起了今日的事情。


    李承瑞直截了当地问她:“你也怀疑武岁七就是随跃吧?”


    “嗯,如果他的执念在广汉郡的话,那一定就在冯掌柜那里,难道是他其实也喜欢冯掌柜,但是他隐瞒了自己曾经是太监的身份,所以避开了她,但是还有执念在?”


    李承瑞很是不解,撇了撇嘴道:“可是如果喜欢的话不会走啊!喜欢就要在一起,有问题就去克服。”


    “他这类人会自卑的吧?觉得自己配不上冯掌柜?而且他的问题似乎克服不了。”


    李承瑞摇了摇头:“我还是觉得随跃其实并不喜欢冯掌柜,他怕冯掌柜陷得太深,还不如离开了让她死心。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合适就及时止损。”


    喜欢就一定会在一起,会离开就是不喜欢吗?


    江岑溪说不清,她自己也不懂。


    江岑溪也不再执着自己的猜测,沉默下来。


    两个人说着进入了院子里,继续分析。


    凉亭水榭中有一石桌,桌面还有一个棋盘,棋盘上遍是刮痕,棋子却晶莹剔透,被人摩挲得圆润饱满。


    江岑溪取出白子放在一边:“凶手对冯掌柜有杀意,是因为冯掌柜的命格适合做他的贡品。”


    接着她又抓了一把黑子,放在了另外一边:“这群黑衣人对冯掌柜的命不在意,意图是什么东西。冯掌柜家里能有什么东西,会吸引到一群远道而来的‘朋友’?”


    李承瑞眼睛一亮,道:“随跃留下的东西!冯掌柜家里……还有偃甲?”


    “嗯,而且这群人似乎是在秘密行动,我最初觉得他们是不想声张,现在却觉得,他们是惧怕。


    “很有可能随跃留下了还在沉睡的偃甲,但是他们寻的东西如果被触碰了,或者处理不当会唤醒偃甲,而他们不是偃甲的对手,他们只能做得小心翼翼,在夜里偷盗,可惜都被黑狗以及我们阻拦了。”


    “长安有人得知了随跃曾经在此处停留过,想要得到偃甲。这显然不是圣人的手笔,圣人想要什么,直接出手即可,黑衣人的主子想要秘密行动,不被任何人察觉。


    “而且黑衣人被抓便会服毒,显然是不想这个秘密被发现,如果不是我身上有执念给了一些提示,怕是也不会想到这些,柳淞那么聪明的人,都没想到随跃身上去。”


    谁能想到广汉郡一个铺子里,居然是偃师曾经的落脚点?


    江岑溪也是这样的想法:“没错。”


    李承瑞没想到他们到广汉郡处理案子,还能牵扯出别的事情来。


    这群黑衣人的主子究竟要做什么?


    得到了偃甲,他们会如何利用?


    会不会对圣人不利?


    李承瑞迟疑着问:“可昨日冯掌柜家中被窃,有没有可能黑衣人要寻的东西也被偷走了?”


    “有可能,但是我倾向于没有,因为偃甲没有被唤醒,所以这伙人的目标还会是冯掌柜家里。”


    江岑溪又指向白子,想着又丢了一些白子进去:“凶手的数量我不能确


    定,但是他应该也会一些偃甲的技术,可不如随跃技术好,做出来的偃甲不能以假乱真,还是有着些许破绽,所以只能用一些把戏蒙混过关。


    “可我们不知这些偃甲实力如何,因为还没有交手过,不能过早低估了凶手的能力,不能当成普通人对待。”


    在所有人的眼中,偃甲都是神秘莫测的存在。


    它们被随跃升级了能力,只存在了短短五年时间,和它们交过手的人寥寥无几。


    对于其实力以及其他的招式,他们都不知情。


    李承瑞认真地听着,接着坚定地说道:“两拨人都不能留。”


    江岑溪理解他的想法,继续按照如今的情况进行分析:“最近柳淞的调查很紧,他也没有放过那群黑衣人,外来人口查得很紧,他们不想多留的话,怕是很快就要再次出手了,尤其冯掌柜家中已经没有了机关。”


    “我去保护冯掌柜!在她家里说不定还能再发现点什么。”


    “嗯,两拨人的目标都是她,去她那里没错。”


    李承瑞正要行动,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你现在还觉得冯掌柜命好吗?”


    江岑溪只能笼统地回答:“她的父母爱她,家中衣食无忧,也就是姻缘不太好。而且你看到了,她的确命里有偏财。正财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钱财,一般数量稳定但不多。偏财是突如其来的一笔大财,比如冯家落魄时随跃突然出现,给他们家里赚到了很大一笔的财富。”


    李承瑞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终也只是拿着横刀准备好:“如果这一次我们帮她度过此劫,她就是好命,如果我们没能成功……呸!小爷都出手了,怎么可能不成功?我去了,这两天的瑞水先欠着。”


    “好。”


    他朝着院子里招呼:“莫辛凡!跟着我出门。”


    “哦哦!”莫辛凡还在屋里休息,听到李承瑞的招呼立即出门,跟着他去往冯家。


    *


    偏僻处的巷子口,有人在小声议论。


    “荒废的宅子有人住了?有人把宅子买了?”


    “应该是去外地的家主回来暂住?也没见到本人,只是偶尔看到有小厮送饭菜进去。”


    “不会也是假道士吧?”


    “应该不是,瞧着不是道士装扮。”


    “这节骨眼谁还敢穿道士装扮……”


    渐渐地议论声小了,应该是避开聊,又或者是那群人又继续赶路了。


    在院墙下观察周围的男人退了回去,进屋看着一屋子的人,低声说了一句:“已经引起注意了,怕是不能久留了。”


    “也是太巧了,怎么遇上了柳淞和国师一起出现在广汉郡,很耽误行动。”


    “我估算着万王印没被偷走,不如我们先回去,等这边的案子结束后再过来。柳淞太警惕了,排查得也厉害,我们最近根本不敢出门。”


    另外一个人沉思了片刻道:“我们已经打草惊蛇,如果不尽快找到万王印带回去,被柳淞他们调查到,先拿到,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场面一静。


    他们知道此言非虚,办事不力的后果是什么他们都清楚,所以他们只能再一次放手一搏。


    最终,还是有人出声:“既然有人想杀那个掌柜,不如我们模仿他的方法出手,把一切罪责推给那个人,他也不怕再背上一条人命,把头割掉,尸身寻一处丢了就是。然后彻底翻找她整个房子,我就不信找不到!”


    “撼林军的两个人怎么办?”知府衙门的衙役,根本不足为惧。


    “想办法引走他们,尤其是李承瑞,他的身份出事定会被彻查,真交手了用毒或者迷药迷晕了即可。另外一个我们交过手,几个人合力还是可以对付的,生死无所谓。”


    “好,我去准备迷药。”


    *


    江岑溪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和独孤贺同行,去了祭酒夫妇如今住的地方,一处简陋的宅子挤着一家五口。


    自从家中败落后,一家人的脾气都不太好,整日里总是吵吵嚷嚷的。


    祭酒夫人怒吼:“我把我的嫁妆都搭进去了!现在身无分文,你们还想我准备吃食?我怎么准备?!你们不能出去找活干吗?都等着我养你们吗?!”


    “之前得了钱财给你花的时候你没说过什么,现在动了你的你就整日里指桑骂槐,没完没了地提,烦不烦?!只能你花我的,不能我用一用你的?”


    “这是用一用吗?倾家荡产了!以后都没了!”


    江岑溪和独孤贺靠近屋舍时,屋子里已经发展成了推搡。


    之前祭酒夫人对男人还算谦让,如今完全不惯着,男人不客气,她就发泼,谁也别想好。


    这时有人注意到他们二人到来,吓得不轻,赶紧阻止了他们二人。


    一家五口人战战兢兢地出来,祭酒出来便跪,连连求饶:“祖师爷!天师!我们尽可能地还了,一点钱没留啊,我们尽力了!”


    江岑溪手持拂尘,看着他连连磕头,眼神之中仍旧全是冷漠。


    须臾后她出声:“你们是五斗米信徒,所以我给你们留了颜面,没抓进狱里,只是让你们还钱。”


    “是,是!”祭酒怕得几乎要哭出来。


    “可你们还是败坏了陵霄宗的名声,这笔账该怎么算?按理来说,你们一家五口按照罪行轻重,你们老两口应该挨上五十大板,就连这个小姑娘都要挨上二十板子,以你们的年纪和身板怕是会一命呜呼。”


    祭酒吓得痛哭:“祖师爷!饶了我们吧,我们不敢了!”


    “这样吧,你们可以戴罪立功,今日后离开广汉郡,各处寻找和你们一样败坏了陵霄宗名声的信徒,将他们的罪行和证据总结写下来,秘密送往长安,之后会有其他人处理。


    “寻到一个信徒,除去一个板子。如果虚报,我们去了之后发现你们写的不是真的,还得再加板子。给你们一年的时间,如果能凑够五十个人,板子就免了,凑不够去长安领罚。”


    江岑溪说完冷笑了一声,微微俯下身看他:“你应该知道天打雷劈的后果了吧?”


    “知道知道!我们会尽力的!”


    江岑溪懒得多看他们,看多了都会觉得胸腔里憋闷。


    这是独孤贺给她的法子。


    按照她的风格,必定将他们除名,之后再给上五十大板。可这件事想要根除,让他们这样的人去寻反而更稳妥。


    他们知道信徒们的名录,也了解他们的套路,为了自己也会拼命。


    这比他们自己各处去寻要简单得多。


    她带着独孤贺离开,途中还遇到了挨家挨户巡查的衙役。


    看得出,最近的广汉郡都人心惶惶的,几宗案子一起办,连其他地域的人员都被调过来不少。


    他们路过了一家木匠铺子,工匠都被请去知府衙门问话。


    祭酒夫妇落魄后,住的是较为偏僻的地段,位置已经接近山林。


    有一户人家居然认出了他们,道:“呀,是仙师!”


    江岑溪侧头看过去,见到一个男人大声说道:“我们去客栈寻过您,我们家的鸡总是天没亮就叫。”


    “哦。”江岑溪还真记得这件事。


    闲来无事,她还真走进了院子,估计不是什么邪性的事儿,她说几句话就能化解这家人的问题。


    独孤贺也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家主兴奋地述说着家中的情况,若是仙师解决了风水问题,他们家说不定会飞黄腾达,这可是轻易请不来的真仙师!


    她走到鸡棚的位置,突然听到了敲敲打打的声音,疑惑道:“木匠不都被请走问话了吗?”


    “隔壁是棺材铺,也算木匠?就一个跛脚的中年汉子在,挺……挺邋遢的一个人,走路


    都慢,他能干什么事儿?”


    江岑溪袖子下的手指快速捏算,突然轻笑了一声:“你这鸡叫得可能真有点问题。”


    第42章 清理门户(十四)【八更】“还真盯上……


    与此同时。


    李承瑞和莫辛凡去往冯掌柜家中亲自看护,可是让冯掌柜吃惊不小。


    她之前对衙役多有怠慢,也是因为对武岁七的机关以及白得很太过信任,又觉得自己不出门就行了,那凶手不都是在闹市里行凶?


    没想到人家到她家里偷得干净,她全程都未能发现。


    尤其是她那栋楼的帕子都被动过,再开一扇门就是她的卧房,她回过神来后可是吓得不轻。


    半是觉得羞愧,半是真的害怕了,她这回对衙役们客气了不少,还安排他们在店铺里居住。


    店铺被偷空了,她便摆了临时的床铺。


    她一个单身女掌柜是非多,还是需要单独去后面的小楼住,免得被人说三道四的。


    正招待着,见李承瑞和莫辛凡来了她很是惊讶,很快便亲切地招呼他们。


    “长安城的男儿都这般高吗?”冯掌柜跟李承瑞比量。


    李承瑞和莫辛凡都是身材高大的,柳淞一个文弱书生,也是身量颇高,很是引人注目。


    “也不是都很高。”李承瑞回答得含蓄,他以前没有注意过这一点。


    冯掌柜笑着道:“我呀做菜不擅长,所以在斜前方的饭馆定期给钱,平日里都是去那里吃。这几日你们若是饿了就去那里吃,会算在我的账上。”


    李承瑞顺手拿过桌面的果脯吃,笑着道:“您这日子过得真不错啊!惬意。”


    “可不就是,平日里都睡到自然醒,出来看看铺子,能卖就卖,卖不出去就关门,逗逗猫狗,吃饭在对面的饭馆,脏衣服都攒着,有位姨婆每隔五日来取一次。”


    李承瑞一阵羡慕:“真不错,那姨婆进后院吗?”


    “不进,都是在这儿,院子里情况复杂,我怕他们碰到机关,万一出点什么事儿我还得负责。”


    “也对,我能去看看武岁七住过的屋子吗?”


    “他离开后两年,屋子被我爹扩进我们家院子里了,现在都成库房了。”冯掌柜说着招呼他进院子,“我带您过去看。”


    武岁七曾经的小房子上了锁,锁还是武岁七做的,寻常锁匠都破不开,也因此这里没有被盗。


    冯掌柜打开门,很快能够闻到一股子不通风而产生的霉味,探头进去还能看到一些蜘蛛网,里面堆放的也都是一些货物,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因为李承瑞进入院子,白得很十分警惕,特意跟在他们二人身后。


    李承瑞身边便是冯掌柜,它也没有阻拦。


    在白得很凑过来闻李承瑞身上时,冯掌柜过去拦了一下,免得它招惹了贵人。


    “我能进去看看吗?”李承瑞指了指里面。


    “那您小心些,好多东西都是随手搭上去的,有可能掉下来,我把狗带走,免得它碍事。”


    “好。”


    李承瑞进入库房查看,甚至会将货物移开,看看墙壁上有没有留下什么刻字。


    他又在房间里敲敲打打,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可以放置东西。


    就算有随跃的执念在,他也没看出什么不寻常来。


    在他寻找时柳淞来了。


    他走得很急,和冯掌柜匆匆打了招呼,便进入库房找到李承瑞,直接说道:“我刚刚忙完,有件事情还在思考,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为什么要偷东西?”


    这还真是罕见。


    柳淞这个人一向习惯独自断案,寻江岑溪询问已经极为难得,今日居然会特意寻李承瑞讨论案情,李承瑞本人都有些意外。


    他很快回答:“想过,我怀疑是他想要撤掉机关,后来干脆伪装成偷东西以此伪装。”


    “如果来这里偷窃的不是那群黑衣人,而是连环案凶手的话,他已经来了冯掌柜家里,却不动手,而是偷窃。


    “再加上你提过的偃甲的想法,会不会意味着他这次很急,需要快速得到制作偃甲的材料,于是来冯掌柜这里偷窃机关。已经来了这里却不杀她,只偷东西,难道他的目标换了?很急,又得是一个命很好的人……会不会盯上我们几个?他怕我们走了……”


    “不会是你。”李承瑞这般说道,“你是为他的案子来的,案子不结束,你不会走。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我和莫辛凡动手,小仙师也特别厉害,难道是国师?”


    “你的想法提出来后,我特意去询问过仵作那些死者的体型,的确都是身材较为瘦弱的,你看冯掌柜的身形便可以知晓,就算是男人也都是个子不高的瘦弱男人。国师他……”


    独孤贺有些胖。


    李承瑞听完笑出声来:“难道他还能盯上小仙师不成?谁敢惹她啊!动不动一道雷就下来了,多吓人啊!”


    柳淞似乎想到了邱白,又很快否认了……


    她的命比谁都苦。


    这时有衙役匆忙地进来禀报:“柳寺正,小将军!小仙师独自一个人追可疑人到后山上去了!国师也受了伤!”


    李承瑞快速从库房里出来,急得吼了出来:“还真盯上我神仙奶奶了?!”


    柳淞追问:“国师伤得重不重?”


    江岑溪身手不凡,轻易不会有事,所以他首先关心国师的身体。


    “不重,就是在发生冲突的时候想阻拦一番,可惜他、他年纪大了,行动不方便,摔了一跤。但是可疑人挟持了一个孩子,孩子还不会爬呢!那个人骑着一个很古怪的东西,也不是马,但是像马,速度特别快,小仙师骑马去追才勉强追得上,可他们进入山中不久便消失了。”


    “类似马一样的偃甲。”李承瑞这般说完,拍了拍身上沾上的灰道,“我去山上寻,你们加派人手保护好冯掌柜。”


    莫辛凡听到了动静,也跟着拿起了横刀,却被李承瑞留下了:“大家都没有对付偃甲的经验,我看到偃甲后应该可以看出破绽在哪里,所以得过去一趟协助我神仙奶奶,你在这里保护好冯掌柜,我们没回来之前尤其危险。”


    “好。”莫辛凡很快又回到了铺子里。


    李承瑞翻身上马,等了片刻后问:“有能领路的吗?”


    “我不会骑马……”衙役知道位置,但是不会骑马,有些无措。


    李承瑞听完不由得一阵烦躁,不会骑马难道是跑过来汇报的?那得耽误了多久的时间?


    他干脆伸手将衙役拎到了自己的马上,道:“喊着指路,走近路。”


    “好好!”


    柳淞跟着上马,道:“我同你们一起去。”


    “你就别添乱了行吗?”李承瑞真不知道这个书呆子跟着去有什么用。


    “我是在断案。”


    “……”李承瑞虽然心中烦闷,却没有阻拦,最终说道,“我的任务可没有保护你。”


    “我知道。”


    *


    李承瑞和柳淞赶到的时候,邱白竟然比他们更早到达。


    她想着她是女子,更方便近距离保护冯掌柜,谁知刚出门不久便听说这边出现了事情,便先来了这边。


    之前托江岑溪看风水的那户人家正在帮忙照顾独孤贺,独孤贺伤得不重,自己还会医术,轻微的骨头错位自己便可以复位。


    可终究是年纪有些大了,身体有些吃不消,就算骨骼位置恢复,依旧断了韧带,骨缝会有瘀血,此时他脸色苍白,面颊都是细汗。


    见到他们三个人几乎是前后脚同时到达,便长话短说,快速说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江岑溪不过是想着来都来了,这么远的位置别白来,顺便看看这不定时鸣叫的鸡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刚靠近鸡棚就注意到隔壁院子里的气息不对。


    先是注意到木头的敲打声,鬼使神差地开始留意那边。


    终究是杀过人的,周身会沾染一些怨气,久久不散。


    江岑溪掐指捏算后,越发觉得隔壁诡异,对独孤贺示意后,独自去往隔壁院子里查看情况。


    独孤贺当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


    江岑溪进入院中,来回打量了一番,最后看向还在制作棺材的男人,道:“这棺材怎么卖?”


    男人只是瞥了她一眼,并未停止手中的动作,道:“铺子不在这,这里只做棺材,去寻和顺棺材铺和掌柜问价。”


    “那还得去找,我在你这里看看样


    式行吗?“江岑溪说着,跨步走进其中。


    有些棺材尚未成型,有些已经做好,只是棺盖还没盖上。


    有的被放置在架子上,应该是在风干漆面。


    棺材之间位置错落,有高有低,她在其中走动,只能从夹缝中看到那名男子的身影。


    她瞧着一些木头碎屑,以及地面上的材料。


    一直在做棺材的男人终于起身,也不知是不是觉得自己应该招呼客人。


    江岑溪从架子下方看到了男人移动时的步伐,很慢很缓,有着自己的节奏。


    再抬眼,男人越过架子移步到了她的身前。


    他身材不高,身上的确有些邋遢,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看起来脏兮兮的,仔细看却会发现他是阴阳脸,有占着半张脸的黑色胎记。


    他看人时习惯低着头,微微翻起眼睛去盯着对方,露出分明的三白眼,眼神阴恻恻的。


    “这些材料……也能做棺材?”江岑溪拿起一块木头仔细看了起来,语气波澜不惊。


    这木头有着分明的榫卯拼接的小缺口,做得极为精细。


    不过这块木头很新,并非冯掌柜家中那种放置了二十多年的木质。


    “嗯,不仅仅有人的棺材,还有孩子的,甚至是宠物的,还会在其中放置陪葬品,这是其中的小零件。”男人回答的同时还在移步,一瘸一拐地仿佛要拿小些的样品给她看。


    “还真是厉害!我刚刚在路上看到了不少衙役,这群衙役为何不来寻你问话?不也是木匠活儿?”


    “我曾经去过知府衙门,所以这次略过了我。”


    江岑溪懂了,于是问:“曾经是目击者?”


    男人回答得有些迟疑,似乎是觉得她的问题有些不妥,又意外她居然这么快就能猜到真相,最终还是轻声应了一句:“嗯。”


    “柳寺正问过你话?”


    “梁知府。”


    “哦……”江岑溪开始努力回忆,她和李承瑞进知府衙门时,有没有看到这个人。


    难道是她和李承瑞打断柳淞问话后,柳淞去了冯掌柜家,让梁知府代为询问,柳淞才错过了和他见面?


    真是想不起来了……


    也有可能他们进院子里时,他因为住得远还没到,不然她定然会注意到他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息。


    今日能遇到也很好,她也算是没白来。


    “我能看看布置了机关的棺材吗?”江岑溪又问。


    男人抬眼看了她一眼,随后轻声地“嗯”了一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扯开了一个盖布,似乎是真的要帮她找样品。


    江岑溪缓步朝着他走过去,眼神阴沉,似乎打算找出其他的破绽来。


    可刚刚靠近,男人突然身体灵活了起来,甩着残疾的腿上了一个怪异的架子,骑着它便朝外急速逃离。


    江岑溪一惊,她又轻敌了!


    她看着男人腿脚不好,活动不灵活,周围又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断定他定然逃脱不了,所以还在套话。


    男人却知道他已经被发现,翻开盖布骑上了偃甲便迅速逃离,十分果断。


    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纵着轻功扯开马绳,快速跃到了马背上。


    独孤贺也注意到了这边,正惊讶着,却见男人路过一名抱着孩子的妇人,伸手抢走了妇人怀里的孩子。


    独孤贺在这时不顾安危地快速扑过去,就算拦不住男人,也要护住孩子。


    可长期干重活的男人力量极大,独孤贺的举动只能让他速度慢下来,却未能成功阻拦。


    这片刻的阻拦,也为江岑溪争取了一些时间。


    男人抱着孩子又回头看了江岑溪一眼,骑着偃甲进入后山。


    江岑溪看到他的举动,意识到男人恐怕胸有成竹,生怕她不去追!


    可此情此景,她怎能放任他带走旁人的孩子,在妇人的惊呼声中,她跟着纵马进入后山。


    这边出现了混乱,在附近巡查带人提审的衙役很快过来,得知居然是国师和仙师出事,急忙回去禀告情况。


    如今到处是从附近县衙调来的临时衙役,这几个人连骑马都不会,只能朝着知府衙门快速奔跑,另外两名衙役跟着进入了后山。


    以至于邱白和李承瑞、柳淞等人赶到时,江岑溪已经进入后山足有一个半时辰。


    后进山的两名衙役垂头丧气地出来禀报:“我们没追上……他们进山不久就消失了,马蹄印都没有,更别提马蹄声了……”


    渐渐地他们声音越来越小,也是怕长安城来的人责罚他们。


    李承瑞和邱白几乎是同时纵马进入后山林中,没有商量,默契地分头行动。


    柳淞则是询问:“可有后山地图?后山有什么隐蔽的山洞通道吗?”


    “这……没有……”


    第43章 清理门户(十五)【九更】江岑溪难得……


    如果他们一行人来时林中还在斗法,电闪雷鸣,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反而让人心安。


    可这般进入林中便消失不见了,莫名增添了不安,让人怀疑江岑溪是中了埋伏。


    未知总是让人恐惧。


    逐渐入夜,后山却始终有光亮在山中游走,密布地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开,显然是在更加细致地搜索。


    邱白在林中寻了两个时辰无果,骑着马回来,见到独孤贺正在拿着一个罗盘勘测着什么。


    见她回来,独孤贺主动解释:“柳寺正怀疑山中有山洞,可打听了经常进山的山户,山中的山洞也被逐一排查过,都没有异常,所以他怀疑山中有墓穴,我在寻找定位。”


    邱白点了点头:“这个怀疑很合理。”


    她到了广汉郡后,一直没有什么事情可做,难得一次派上用场还是派不咕探听了消息。


    她终究和其他人不是一路人,总是这么闲着心中有愧,今日闲来无事,本想跟着去冯掌柜家里,听说江岑溪这边出现了状况不假思索地便过来了。


    搜寻无果,马匹也极为疲惫,她只能先回来,翻身下马后寻了一处空地喂马。


    她好似无意地回身,看到柳淞还在和独孤贺低声说着什么,不自在地转过身去。


    柳淞在时,她总觉得很拘束,她又格外在意这个人的存在,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


    她就应该坦坦荡荡的,这个模样反而小家子气了,应该改一改。


    至少柳淞毫无异样,只有她的戏格外多。


    不久后李承瑞也骑马回来,显然也是知道无头苍蝇一样乱找只能是浪费体力和精力,于是回来和他们商量对策。


    他翻身下马后,进行短暂的休息,有人给他送去了水囊,他咕咚咕咚地喝了许久才放下。


    “那凶手为何会选定我神仙奶奶?她也是这种命格?还是说修道之人对他的收益更大?”李承瑞放下水囊,朝着独孤贺走过去询问。


    独孤贺暂时放下罗盘,认真地回答:“小师祖的命格和其他受害者并不相同,可以说,她的命格世间罕见,想寻多个这种命格的人,怕是需要万年才能凑齐。”


    千年难得一遇的根骨,哪里是那么容易出现的。


    李承瑞还挺惊讶的:“这么厉害?难怪凶手想要冒险尝试。”


    独孤贺却是愁眉不展的模样,叹息道:“在旁人看来,她是顶顶好的命格,可在她自己看来,这种命格不要也罢。”


    “为何这般说?”


    独孤贺有些迟疑,似乎不知道该不该提及江岑溪的事情。


    *


    与此同时。


    幽深的墓道之中,江岑溪抱着一个婴儿,警惕地看着周围的地形,引风在她的身边悬浮,护卫一般地警惕着她的身后。


    此时的她甚至说不清,是之前跌入墓穴之中时更狼狈,还是此刻抱着孩子更滑稽。


    在三个时辰前她便进入了这里。


    这后山居然有一处隐秘的古墓,江岑溪意外跌入时也是措手不及。


    男人骑着偃甲从此处经过毫发无损,顺利通行,她却连人带马坠入了机关之中。


    坠落时马嘶鸣着努力挣扎,可惜身体还是急速下落,自顾不暇的江岑溪甚至无法出手相助。


    江岑溪身手灵活,立即虚空轻踏准备跃出去,可惜机关落得迅速,转瞬间已经封闭了洞口。


    她在下坠的途中快速扒住了石壁,想要放缓自己下落的速度。


    可设计这处机关的人仿佛猜测到会有人如此做,她随意地碰触了一块青砖,青砖瞬间凹陷,仿佛是触动了机关,接着数道利刃刺出,密集得恨不得刺入落难者的每一寸身体。


    如果中招,身体这么多伤口,单纯的流血都能让人死亡,更何况哪一击击中要害,怕是会瞬间丧命。


    江岑溪拂尘扫过,数道利刃改变路径刺入石壁,可因为利刃的刺入,又一次引发了青砖的起伏,又有利刃刺出。


    她口中低喝,护身法瘴强行挡住了所有的利刃。


    耳边听得利刃撞击护身法瘴时发出的声响,刺耳得她眉头紧锁,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这个跛脚男人果然是故意将她引到这里的。


    这里墙壁的每一块砖都是触发机关的开关,不能触碰。


    可不触碰墙壁,就只能等待坠落,可她在启用护身法瘴时分明地听到了马坠落后重重落地的声响,哀鸣声断了,她甚至听到了利刃穿透血肉时发出的闷响。


    这就是一处死穴,只是死的方式不同罢了。


    江岑溪只能让自己的身体急速下坠,接着低喝:“引风!”


    拂尘迅速到了她的身下,停在了半空中,她得以落在拂尘之上暂时停留。


    急急地喘息了几声缓解方才的紧张,又抬眼去看上方,看着插着利刃的墙壁,密密麻麻得如同茂密的剑林。


    她点燃了一个火折子朝下丢去,目测深度。


    下方极其幽深,如墨般的黑延伸至极远,如流星般的火光仿佛要坠入地府幽冥。


    火折子下落,她看到这里都是这样的青砖搭建,像是建造得规整的井。


    最后火折子落地,落在了马的尸身上并未立即熄灭,她看到马的尸体旁边还有其他的骨骼,看起来是人骨,身体扭曲地死亡在这隐秘的深井之中。


    “没有其他的通道,只是建来杀人的?”江岑溪不理解,为何在广汉郡的后山会有这么一处陷阱,建它的目的是什么?


    猎户的陷阱可不会这般阴狠毒辣。


    她在空中盘膝坐下,存思冥想,随后洞观周遭。


    世界陷入寂静,洞穴之中细微的尘埃都在她的脑海中清晰地呈现。


    有因着马坠落而产生的细微粉尘在缓缓下落,有机关归位后轻微的声响,青砖缓缓归位。


    逐渐地,她的探查范围扩大,蔓延至每一个角落,她终于发现了此处有隐秘的通道。


    她将自己的探查集中在这一处,细细地去观察每一块青砖,终于确定了一处不同。


    她朝着那个方向示意,引风便朝着那里缓慢移动。


    引风的确可以浮空,但是并非能够带人飞行的法器,此时承受着江岑溪的重量,速度极为缓慢。


    江岑溪也知道此举难为了引风,好在她很快发现了出路,轻轻地触碰这块青砖,依旧是之前凹陷进去的状态,可却没有利刃刺出,而是打开了一条通道。


    她探查过此处,里面皆没有机关布置,她小心翼翼地移动过去,竟然有种钻狗洞的感觉。


    这个洞口很小,只能容得下一个人钻进去,还需要爬行一段才能到下一处较为宽阔的密室之中。


    爬行途中,背包上的龟甲碎片碰撞,发出连贯的清脆声响,充斥着整个狭窄的通道。


    爬出密道,她进入其中感知周围,又探查了一番后,确定安全才敢去观察其中环境。


    点燃火折子,她看着布置,初步怀疑此处乃是一处古墓。


    瞧着周围的青砖沧桑程度,还有其中的一些布置,她猜测这里已经存在了百年以上,绝非跛脚男人的能力和财力能够建造成的。


    跛脚男人应该只是碰巧发现了这里,又顺利地破解了机关,之后加以利用。


    能制作偃甲,已经说明了男人的聪明程度。


    发现墓穴破解机关加以利用,也是他能做到的事情。


    她又回身从自己来时的通道看过去,微微垂下眼眸思量。


    她敢断定,那一处陷阱是有机关的,男人打开了机关她才会坠落下来。


    不然随便谁路过此处后都会掉下来,那岂不是在昭告天下这里有墓,规格还挺大,会有很多随葬品,快来盗墓。


    这是恨不得在墓门口贴上红彤彤的对子,再写上欢迎光临的横批一般离谱。


    她甚至怀疑这墓穴之中的机关被男人改过,他熟悉所有的机关,胸有成竹,才敢将她引过来。


    根据她的判断与分析,一路前行。


    他们道家算风水也会算阳宅和阴宅,阴宅也有墓穴布置等内容。


    她回忆起自己落入陷阱的位置,一阵疑惑……这墓穴的位置很是诡异。


    一般来讲,多数人会选择有“生气”的位置挖掘坟墓,为的是阴阳两气相结合,从而保护仍旧在世的亲人。


    可这一处并非墓穴的绝佳位置。


    再仔细回忆地貌细节,似乎也没有后期被改变了风水的痕迹。


    此刻的她可以断定,独孤贺可能会想到山中有墓穴,却无法正确地确定此处位置。


    就算让她来推算,也绝对不会觉得此处“断子绝孙”之位的地方,能有一个这么大规模的墓穴。


    她对机关之法并不精通,只能计算出生门位置,待她连续正确地进入了三间小型的墓室,她越发觉得此处诡异。


    怎么乱七八糟的……


    直到她进入了一个封闭的房间,举起火折子阅读石壁上的文字,才初步有所了解。


    墓穴的主人是一个女孩子,尚未嫁人,不过十七岁便香消玉殒。


    再看墓穴主人的八字,她下意识地推算,果然,这个女孩子和冯掌柜等人的命格大致相似。


    此刻的江岑溪才意识到,如果连同墓穴主人的尸身也被男人当成贡品的话,那么这个墓主人其实是男人的第一个贡品。


    加上之前七桩命案,以及崇尚“七”与“九”这几个数字的风气,不难推测,冯掌柜可能是男人最后一个目标。


    只是没想到已经进行到最后一个人,却被突然到来的柳淞打乱了节奏,提前预测出来,让冯掌柜有所警惕。


    这个男人只需要最后一个贡品了……


    而他似乎不想用冯掌柜了,他发现了更好的贡品。


    落入墓穴之中的江岑溪不由得扬眉,难不成他盯上了自己?


    还真是没把她放在眼里,又或者说,他对自己的布置十分自信,甚至是要跟她同归于尽。


    只要是在他布置好的地方,他和她斗一个鱼死网破,最后的赢家也是他。


    因为他的布置已经全部完成,就差最后一个贡品就位。


    男人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她死,死在他布置好的祭坛内即可。


    他甚至也可以在同时死去,因为他的仪式已经完成,九个贡品已经就位,他的道成了,他可以成仙了!


    想通这些后,江岑溪不由得陷入沉默。


    这个人也算是个厉害的,能够学会偃甲的制作,还能知道此等邪术,若是走正路恐怕也是一个厉害的人物。


    只是他出身不好,身体残疾还有着面容缺陷,便用了这种极端的法子?


    可悲,可叹。


    再次开启一处机关,刚刚朝前踏一步,入目皆是殷红。


    她知道她距离“祭坛”已经很近了,这一处空间应该是处理尸体的地方。


    应当是装有尸身的偃甲到了此处开启机关,将尸体放置在此处,男人会在这里将尸体处理稳妥后,再移到祭坛去。


    这里是男人经常出现的地方,墙壁上应该会有照明的装置。


    她拿着火折子


    寻找,终于找到了吊着的油灯,凑过去仍旧可以点燃,应该是男人又添过灯油。


    待油灯点燃,从微弱的光变为橘色的光亮,她再去看这间暗室的地面,血液沿着砖石的缝隙流淌,延伸至整个逼仄的空间。


    逐渐地她听到了婴儿啼哭的声音。


    她洞观后初步判断此处没有男人的身影,再回身看去,来时的路已经关闭回不去,她只能前行进入颇大的墓室之中。


    她走过去抱起孩子,看着孩子哭得发青紫发胀的脸,忍不住一阵疼惜。


    孩子也是经历了无妄之灾。


    她不会哄孩子,只能取出一张符箓贴在了孩子的脑门,孩子瞬间停止了哭泣,转为沉睡。


    可她没有什么底气,不知道符箓会不会有损孩子的身体,这绝非长久之计,她需要尽快带着孩子离开。


    此时此刻她竟然意外地想到,如果此时李承瑞在她身边就好了,至少他能帮忙哄一哄孩子。


    她难得地认可了李承瑞某方面的能力。


    朝前再走一步她突然顿住脚步,蹲下身后她用手指轻触地面,终于知道男人在想什么鬼把戏了。


    地面都是油,如果她点燃火折子,一不小心就会点燃整个空间,以这个空间内的油量,她以及这个婴儿都会被焚烧致死。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咚咚”敲鼓一样的声音,她很快想到是偃甲出现在了附近,正在朝她围拢,随时都有可能动手。


    偃甲与人不同,她的感知里,偃甲如同“死物”,感知会稍差一些。


    她只能感受到物体的移动,还不能保证在遍地是油的地方,她能否稳住自己的身体。


    她不慌不忙,朗声询问:“还不知你的姓名,可否告知?”


    没有人立即回答她,但是她感觉到了有人在窥视自己,男人躲在安全的地方,看得到她,她却不能第一时间攻击到他。


    许久,声音仿佛是一阵回响般地传来,低沉的,沙哑的,透着浓浓的恨意:“有些人甚至不配拥有姓名,只有一个方便称呼他的代号。”


    “哦,这样啊……你和随跃是什么关系?”


    男人突然暴怒:“你怎可直呼仙师的姓名?!”


    “仙师,你是随跃的徒弟?”


    “呵——”男人冷笑了一声,随后道,“很意外吧,我的仙师曾经来过这里!墓穴的机关是他改过的!你以为你在外界看到的是真实的?哈哈哈哈!”


    男人放肆大笑,笑声张狂又疯癫:“偃甲无所不能,无所不在,它是山,它是水!它是一草一木!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而是偃甲!”


    江岑溪终于懂了:“难怪我觉得外面的风水不对劲,原来随跃还懂一些风水之术。”


    “自作聪明的狗道士!你们都不是我仙师的对手!”


    江岑溪还有心情点头回应:“你的仙师知道你做这些事情吗?”


    男人又是一阵沉默,最终还是回答:“我们未曾见过,可我意外进入这里,得到了仙师的手稿册子,还有尚未成型的三具偃甲,仔细研究过后发现,仙师的手艺简直鬼斧神工!


    “在这样的环境我们都会有所牵连,这是什么,是缘分?!我自然要珍惜这份册子,得到了他的真传,他当然是我的恩师。”


    江岑溪很快听懂了,总结了一番:“也就是说,随跃当年也曾经发现了此处墓穴,想过将自己的偃甲隐藏在此处,所以改了周围的风水,使得此处更加隐蔽,不少机关都变得更加凶狠。不过他未能正式利用这里,还遗落手稿在此处,意外被你得到。”


    “不许直呼仙师的名讳!”


    “嗯嗯,知道了,你急个什么?”


    第44章 清理门户(十六)【十更】“脱胎换骨……


    “驹齿未落的小儿,这般没有规矩……”男人还想说教一番,话语里尽是数落之意。


    之前在棺材铺子僵持时,江岑溪和他几乎一般高,还驹齿未落?


    江岑溪是个没有耐心的,再次打断了他的施法:“你为何会选中我?”


    “因为你是江岑溪!”提起这一点,他很是得意,“我原本以为是被人搅乱了我的计划,没想到,他带来了更好的贡品,就是你,江岑溪!”


    “我怎么了?”


    可能是有即将得逞的喜悦,又或者是他确定自己足够安全,所以他也愿意和她聊上几句。


    他半是向往,半是嫉妒,说话的语调逐渐扭曲:“你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谁的命能有你好啊……有些人生来如同草芥,有些人却生来便在云端,轻易地得到了寻常人努力一生都无法得到的东西。


    “凭什么!凭什么这些人能过上好日子,我们却要被欺负,被压榨,还要被嫌弃?


    “不公平,这不公平……”


    “命好吗?”江岑溪似乎是想起了曾经的往事,眼眸暗了暗,又很快轻笑出声,“可我的命不是谁都能接得住的。”


    “待你成为我的贡品,让我能够脱胎换骨,换一种人生,我再看看能不能接得住你的命吧。”


    江岑溪仍旧在努力拖延时间:“为何着急用此等邪法?你有不治之症吗?”


    许久,他才压低了声音回答:“我……的确命不久矣。”


    *


    山林中。


    周围的火把仍旧在迅速移动,炙热的火光在墨绿的林间穿梭,如同暗夜中的流星。


    仿佛他们不卖力地寻找,跑得更快些,之后罪责就会落到他们的身上。


    虽然不知道都在急什么,总之所有人都很努力。


    柳淞看着衙役们的样子,抿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后,终于有人带着几个人上山了。


    是和顺棺材铺的掌柜。


    掌柜已经听说了一些事情,此刻也是胆战心惊,生怕给他安上一个窝藏罪犯的罪责。


    他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身边还有他的夫人,以及附近的几位邻居。


    柳淞询问:“那名匠人叫什么,多大年纪,有什么不同之处通通说来。”


    掌柜快速点头,语速很快地说了起来:“他没有名字,我们都叫他一只脚。他今年应该有四十岁了吧,或者三十多岁,但是人邋遢,看着会年长一些。我只知道他以前是个臭要饭的,后来开始打零工,因为身上残疾还有脸上……胎记,很多人都不愿意用他,也就我们这种铺子能收留他。


    “他一直在此处制作棺材,最开始只是小工,师父也不愿意教他,他居然在旁边看了一个多月就学会了,后来手艺比师父还好,工钱还比师父低,我便只留了他一个,之前的师父还因此骂了他一通,寻了几个人打了他一顿。”


    柳淞听着,继续询问:“你没有管此事?”


    “这……我管这个做什么,他总是被打……”仿佛根本不在意。


    “你若是将之前的人妥善安置,给一笔合理的费用,他也不会记恨一只脚。”


    掌柜自知理亏,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尴尬地立了一会儿。


    柳淞没再看他,而是询问邻居:“他平日里都做些什么事情?”


    “我们也不太留意他……”邻居回答得


    含糊,“应该就是在做棺材?整日里敲敲打打的,他的脸长得吓人,我们看一眼都觉得害怕,做一整晚的噩梦,所以都尽可能不和他接触。”


    掌柜在此时来了精神,说道:“当时我的场子开在这里,他们就老大的不愿意,后来只留一只脚在这里做活,他们还闹了一通,平日里也没给过一只脚好脸色。”


    “谁愿意和棺材为邻啊?一出门都是棺材,多晦气?!还有那个阴阳脸,阴恻恻的看着就吓人。你现在看,他果然有问题吧?”


    “城里位置好,邻居也好,你去城里啊!我都在这最偏僻的地方买场地了,就是为了避开人群,你只能在这里住,还埋怨上我了?!能忍你就住,忍不了你自己买好地方的房子去!”


    “还不是你把杀人犯招到了家里?你是助纣为虐!官爷,我怀疑他和一只脚是一伙儿的,你把他也抓到狱里去严加拷问,定然能问出端倪来!”


    掌柜一听就急了,跳起来骂:“放狗臭屁吧你!”


    两边竟然发展成要动手的架势。


    柳淞觉得有些烦,打断他们问道:“一只脚可有什么病症?”


    “病?阴阳脸算病吗?”掌柜显然不知道,他从来都不关心这个人的身体状况。


    邻居更不用问了,见面也只会去骂他,自然不会去关心他的身体。


    “那你们还知道什么?”


    这个问题还真问住了他们,邻居想了许久才说:“他平日里都是在隔壁敲敲打打地做棺材,后来被我们抗议了几次,深夜才停了不再工作。他也是住在后间的小房间里,整日里也不怎么出来,只是偶尔去送货时才会出门,吃住都在隔壁。


    “哦,有时他会去后山,他没什么钱,挖些野菜都是常有的事情。”


    掌柜跟着补充:“有时他会去跟着队伍下葬棺椁,他是最熟悉棺材的人,会让他来盖棺封棺,有时也会得到一些赏钱。”


    柳淞听完后分析:“是因为经常去山里下棺,才会知道墓穴吗?”


    再问也没能问出什么有用的答案来,只能从他们的话语里分析出,他们都不待见一只脚,见面也没什么好态度,还经常非打即骂。


    一只脚平日里没有朋友,没有家人,生活也很单一。


    柳淞走到独孤贺身边,询问:“国师,可有发现?”


    独孤贺颓然地摇头:“难得几处风水符合的地方,我去看过,都是百姓的墓,那些地方经常被挖掘,若有什么定然会被发现,显然并没有什么大型的墓穴。”


    李承瑞在一旁等得内心焦急,原地来回踱步,又去问独孤贺:“你之前支支吾吾的,要说什么?”


    “那是小师祖之前的往事了……”和案子无关,似乎也没有必要提起。


    “她能有什么往事?”邱白在此刻走过来,“她从小被收为张天师的关门弟子,在陵霄观长大,一生顺利。”


    “并不是一帆风顺……”独孤贺说着叹息一声,似乎想到江岑溪曾经的事情,还是会觉得心痛,“小师祖原本是一位江姓方士的女儿,一家幸福美满,可惜因为小师祖天生芳香骨,引来了高阶妖兽,父母护她而亡,她的兄长也因她失踪。


    “如果当年老天师不破例收她为徒,留她一个人在人世间,定然还会引来妖兽,如果她被妖兽吞食,将会有毁天灭地的妖兽降世。”


    “芳香骨!”邱白身为捉妖师,自然知道这传说中的神级体质,不由得震惊。


    长生肉,芳香骨,都是在传说中才有的东西。


    长生肉为人食用后,可以长生不老。


    芳香骨则是妖兽们啃食后,会妖力大增,甚至成为传世大妖,山海经里都要为它多出几页的记载来。


    “没错,小师祖是芳香骨,不过如今已被老天师封印,与常人无异。可在多年前……她还是吸引了不少妖兽。寻常的,她的父母即可解决,可惜最后遇到的是高阶妖兽……”


    *


    江岑溪的父亲原本是云游的方士,母亲也有些道行。


    也是江岑溪回到陵霄观后,他们才得知,江岑溪的父亲名叫江海吟,母亲名叫许清知,她还有一个哥哥,名叫江扶厌。


    江海吟跟许清知曾经也是一对神仙眷侣。


    男子身姿挺拔,长相俊朗。女子更是面容秀丽,绰约多姿。


    江岑溪曾经说,她哥哥是这世间最为俊朗的男孩,眉眼之间甚至透着些许妖气,好看得她移不开眼睛,好多次和哥哥吵闹后,都跟他生不起气来。


    一家人本是美满的,当时他们也是真的宠爱江岑溪。


    江岑溪聪明,很多道法一学便会,还能运用自如,不大的年纪,一些道法都能及得上江海吟了。


    许清知总是夸赞她:“我们小溪儿真聪明,以后定然比你爹厉害!”


    江岑溪从小便是傲气的性格,大声说道:“等我大了,我就赚钱养你们,还能保护你们!”


    结果江扶厌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道:“小溪儿快来保护我~”


    “哼,独独不保护你!”


    可能是不舍得孩子一直跟着他们奔波,他们寻了山中一处僻静的地方定居,同时镇守一方结界。


    这种定居驻守,会得到江湖门派们定期给的银钱以及法器资助,也能让他们的日子过得好些,还能远离外界喧嚣。


    记忆里,她的母亲总是会夸奖她,就连临死前都是如此。


    江岑溪当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们隐居的宅子突然被许多妖兽包围,还有他们斗不过的大妖。


    大妖呼吸喷吐出的气息带着浓烈的腥味与臭味,让人浑身不舒服。


    江海吟和许清知苦苦支撑,努力修复了结界封印了这些妖兽,可惜受伤太重无法长久支撑。


    眼看着妖兽们即将要攻破结界,江岑溪伸出双手继续维持整个结界。


    小小的身体,承担了极重的负担,她额头的青筋绽放,两只小手也一直在发抖,却没有停止坚持。


    许清知已然撑不住,只能躺在不远处,单手捂住还在流血的伤口,声音微弱地夸她:“小溪儿好厉害……能帮我们维持结界,你……你多撑一会儿,就能……就能等到其他仙师的帮助了……”


    “嗯!”江岑溪回答得坚决。


    许清知看到自己的夫君倒在血泊之中,朝着江海吟爬过去,和江海吟对视仍是最温柔的目光,毫无怪罪,也没有绝望。


    她和江海吟十指相扣,再看看在他们身边的江扶厌,仿佛这样身体就不会那么痛了。


    “小溪儿,你要撑住。”江海吟这般说道,“如果它们突破结界,它们会杀进城里去,会死更多……更多人,那将是极大的灾难。你现在不仅仅是在保护……保护我们,也是在保护成千上万人的性命,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停止施法……”


    “嗯,我知道了。”江岑溪艰难地回答。


    可却有妖兽再次损坏了结界一角,伸出爪子来,用极其锋利的爪子扎入江扶厌的大腿,勾走了奄奄一息的江扶厌,将他勾进结界内。


    进入结界后,江扶厌当即痛苦大叫起来,显然他此刻在跟这群妖兽一同承受结界的折磨。


    “哥!”江岑溪的支撑出现了片刻停顿,见妖兽们蜂拥而来,她再次加持结界。


    许清知也是一惊,恨不得爬过去将江扶厌夺回来,可江海吟却第一时间补上了结界,对江岑溪吼道:“小溪儿,不能停!就算我们都死了……也不能停!”


    江扶厌被带到了妖兽中间,他们根本不是这么多大妖的对手,进去没有胜算,只能全军覆没。


    此刻江海吟的选择,是最为稳妥,也最为狠心的。


    江扶厌看到了父亲的动作,原本还在呼痛的他突然顿住,眼神有片刻的呆滞,又很快接受了父亲的选择。


    他不再出声,尽可能蜷缩身体忍耐煎熬,这样也能让另外三人不那么难过……


    江岑溪觉得她的视线模糊,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落,豆大的泪滴砸着她的衣襟。


    她内心挣扎,却还在听父母的话,继续维持结界。


    维持了多久?


    她记不清了。


    只知道她的哥哥被抓进结界内,妖兽们有些不堪结界的折磨,竟然带着江扶厌一同进入了山林。


    她的母亲起初还会夸她,鼓励她,可渐渐地没了声音。


    她偶尔扭过头,便看到自己的父亲后背抵着结界的漏洞不动,歪着头,像是睡着了,只是一身的血,睡得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


    她那个时候对死亡还没有概念。


    她只知道一直会陪伴她的父母都没了声音,只是静静地在她的不远处一动不动。


    不再鼓励她,不再夸她  ,哥哥也不再欺负她了。


    张天师来时,她已经坚持到麻木,面无表情,木讷地维持结界。


    她果然很厉害,居然一个人坚持了这么久,就连陵霄宗的众人都震惊不已。


    “交给我们吧。”张天师这般说道。


    江岑溪双目无神地抬眼看了他们一眼,见到他们似乎真的能够对付妖兽,这才停手,虚脱地倒下。


    她想着,她是不是要和父母一样开始一动不动了?


    耳边传来他们的谈话声。


    “为何会聚集这么多妖兽?这里并非混乱的地带。”


    “芳香骨?她竟然是芳香骨?难道这些妖兽是因为……”那人很快住嘴,不敢再说下去。


    江岑溪就算最开始不懂,在被带回陵霄宗后,她还是想明白了,低落地询问张天师:“老爷爷……是我害死了他们吗?”


    “不,你没有错,罪过不该落在你的身上。”


    “可那些妖兽因我而来,我……我不想要什么芳香骨,我想要我爹娘和哥哥!”


    “拥有芳香骨,你可快速修炼,以超越常人的修炼速度和成果成为世间最厉害的修士。”


    江岑溪一直摇头,泪眼婆娑:“我不要,我……如果因为我,再引来什么,伤害了其他人怎么办?”


    张天师回答得语重心长:“你可要想好,这绝非寻常的小事,‘脱胎换骨’可是非人的折磨。”


    “能换掉吗?”


    “能,但是你不一定能坚持下来。”


    “换掉吧,不然我会恨我自己。求您了……”


    *


    “脱胎换骨……”李承瑞重复这几个字的时候,竟然觉得喉咙一阵疼痛,明明是一个形容蜕变的美好词汇,却在此刻变得残忍。


    他甚至可以想象其中的痛苦,也能想到江岑溪承受的难过。


    第45章 清理门户(十七)【十一更】“嚯!神……


    邱白听完独孤贺的讲述,长长地叹息一声。


    她一直以为江岑溪恐怕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之一,天生根骨极佳,还能被张天师这样德高望重的仙师收为关门弟子。


    初见江岑溪和独孤贺时,她仍旧觉得江岑溪是被整个门派的人宠着惯着的。


    此刻却觉得,她还真是低估了江岑溪的韧劲儿,从来不将苦难挂在嘴上,永远都是平日里自由且懒散的模样。


    柳淞在她感慨时开口,才将她的思绪收回:“如果凶手知道仙师的命格,可会改变想法?凶手似乎控制不住这种命格。”


    邱白听完翻了一个白眼,不管讲述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给柳淞,柳淞都只会在意案情,没有任何的动容。


    独孤贺却摇了摇头:“小师祖不会提及的,她也不喜欢说教,她……只喜欢骂人。”


    “哦,这样……”柳淞点了点头,虽然与江岑溪见面次数不多,还是或多或少地了解了她的脾气,确实如此。


    李承瑞则是重新恢复自己的状态,道:“其实我在山中行走时,发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似乎有人有意改变了山中的一些布置。如今想来,是不是有人改过此处风水,或者说只是改了表面的样子,所以才让你无法探出具体的墓穴位置。”


    “竟然有这种事情?!”独孤贺一惊,仿佛一瞬间被人点醒。


    “探不出吗?”邱白追问。


    独孤贺很是惭愧:“是我无能了。”


    邱白很快安慰了他:“并非如此,你知识渊博,如果是在正常的情况下你定然能够探出来,是这里有问题。”


    她说着寻了一处地方盘膝坐下,大咧咧地道:“我试试看,如果寻到了得加钱!”


    独孤贺见她的架势,当即说道:“好,定然加!”


    想到有钱赚,邱白就有干劲儿多了,她合上双眼,手中掐出手诀来,随后祭出眉间血,低声道:“以我之血,换神灵指引,黑池邱氏敬上。”


    殷红色的血珠竟然能够凭空飘浮,聚成琥珀一般的圆珠,远处火光映衬,竟然有着燃烧一般的赤红。


    独孤贺看得心惊,竟然是自我献祭的一种法术,以珍贵的眉间血换取周围妖兽们给她提供信息。


    邱白是捉妖师,她的血对于妖兽来说意义非常,也算得上是一种滋补的养料。


    如果有动心的妖兽,自然会奉上她想要知道的信息。


    只是此种方法十分消耗精力,此次献祭结束,邱白怕是要休息个几日才能缓过神来,其间都会是恹恹的状态。


    外行许是看不懂,只有独孤贺知道,她已然竭尽全力相助了。


    对于他们这些萍水相逢,交情并不深的关系来讲,邱白算得上极讲义气。


    山林之中开始出现动荡,树木震颤,叶片沙沙作响。


    直至有野兽嘶吼传来。


    山中还在寻找的衙役们吓得惊慌大叫,甚至有人跌坐在地。


    只有邱白在此刻收招起身,仔细看,可以发现刚才的那滴眉间血已然凭空消失。


    随后她道:“随我来,它们只告知了一个范围,到了那里还需要你们仔细寻找。”


    只能是他们寻找了,此刻邱白能够领路已经是她的极限。


    柳淞的声音相较于之前更加深沉:“好。”


    邱白翻身上马,李承瑞等人立即跟着上马,去往妖兽指引的地方。


    到了这处范围,邱白甚至没有下马的力气,抱着马颈,有气无力地指了指:“我在的位置为中心,三丈范围内找吧。”


    说完,甚至闭上眼睛有了想在马上睡一觉的端倪。


    柳淞走过去帮她牵住马,将马绳系在树上。


    独孤贺和李承瑞道谢后,开始仔细寻找。


    谁知,柳淞刚刚系完马绳,就听到了惊呼声:“小将军不见了!”


    柳淞一惊,快速走过去,听到一名衙役说道:“小将军刚才蹲在这里做了什么,转眼间就不见了。”


    柳淞倒是心安:“他应该是发现机关了,过一会儿他应该会出来,告诉我们如何进去。”


    可是等了将近一刻钟李承瑞都没出来,柳淞只得蹲下寻找,同时道:“此处应该是入口,只进不出,我们只能自己寻找了。”


    在他们寻找之时突然地动山摇,独孤贺险些跌倒,幸好被衙役扶住了,不然对于身上仍旧有伤的他来说,实在是雪上加霜。


    柳淞身体单薄,之前还在摸索机关,双手撑地才得以稳住身体,模样同样狼狈,之前的清雅之意全无。


    邱白被惊慌的马唤醒,迷迷糊糊地朝着四周张望:“地震啦?不关我的事!我没这么大的能耐。”


    回答她的是独孤贺:“应该是小师祖出手了。”


    邱白再次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问:“她斗法时这么大的阵仗?”


    独孤贺干笑着回答:“这已经收敛了,真的发狠能把这座山给翻了。”


    *


    只要给李承瑞一个范围,利用随跃给他的能力,他就能瞬间寻找到墓穴的入口。


    他进入得非常顺利,可进入其中后,他拿着火折子扫视一眼周围便能够确定,此处只是入口,并不能再从此处出去。


    他只能朝着墓穴内行走,此刻的他如有神助一般,走过哪里,都能瞬间寻到机关,打开正确的门,仿佛这里的机关都是他布下的一般熟悉。


    只是地底如同迷宫,他虽然进入得顺畅,却总觉得自己在绕圈。


    在这时他感受到了强烈的震颤感,急急地后退一步,才堪堪躲开了一块巨大的落石。


    他知道他得抓紧时间,这处墓穴经此折腾,不久后怕是会坍塌,如果不能在彻底坍塌之前出去,他将会被长埋在此处。


    任他武艺如何高强,也没办法自己从下面挖到地上去。


    在刚刚出现危险时,他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快速离开墓穴的路线图,可他却没有选择立即离开,而是继续进入墓穴。


    “神仙


    奶奶!江岑溪!“他喊了起来,继续前行。


    *


    时间再次回到之前。


    “你有什么病?不能医治吗?”江岑溪怀里抱着孩子,手指搭在孩子纤细的脉门上,时刻观察着孩子的状态。


    一只脚没再回答她的问题,仿佛朝前凑过来从缝隙仔细观察她的样子,又放肆张狂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可惜没用。你在观察这一处墓穴的机关?很遗憾,从这里出去的机关早就被我毁了,你出不去了。


    “你怀里还有一个孩子,你可以庆幸,你并不是一个人离开人世的,还有一个小小的生命陪着你一起离开。”


    江岑溪见如今形式已然不利于她继续拖延,也跟着大笑,笑声竟然比男人之前还要嚣张:“随跃的确有些厉害,可你多少有些小瞧贫道了!贫道之前无法寻找死者魂魄,如今已经到了墓里,到了你的祭坛附近,还能无计可施吗?!”


    她说着,暂时放下孩子,从自己的袋子中取出一个宝瓶来,口中低喝出声:“上天苍苍,地下芒芒,死人归阴,生人归阳![1]”


    一只脚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心中却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


    她在破坏他的祭坛!


    他终于有了惊慌之意,喊了出来:“杀了她,杀了她!!!”


    眼看着他的偃甲一拥而上,朝着江岑溪攻击过去,他才慌张地退后,下意识地朝着自己的祭坛方向而去。


    因着腿有残疾,他跑得一瘸一拐,踉跄着在他熟悉的通道里狂奔。


    江岑溪的话语还在传入他的双耳:“解注瓶,百解去,如律令![2]”


    一只脚是真的急了,他手掌拍着机关的按钮,快速地进入下一间墓室。


    江岑溪在此刻终于和偃甲动手,她还要在同时护住不远处的孩子。


    偃甲有弱点,不过弱点一早便被一只脚暴露了,并且做了防范。


    偃甲怕火,毕竟都是木头制作而成,所以他将到处洒满了油,但凡有一些火星或者用雷,都会引起这个墓室内的大火。


    到时不仅仅是江岑溪和孩子,还有这些偃甲都会被焚烧殆尽,直到火完全熄灭,一只脚来此处搬运走江岑溪被烧焦的些许尸身即可完成他的布置。


    这的确给江岑溪造成了一定的麻烦,可他将江岑溪想得太弱了。


    她只要到了祭坛附近,即可毁了祭坛,让他之前几年的筹划和准备毁于一旦。


    想用一个小小墓室困住她,她就毁了整个墓,她甚至不用跟偃甲过多动手。


    她闪身避过偃甲的一击,双手掐诀,口中念出咒诀来,一瞬间墓穴动颤,墙壁产生了缝隙。


    以她所在的小天地为中心,延伸出数条裂痕,地面迸裂,缝隙处出现碎石细沙。


    可惜她的咒法尚未施展完,便被一拥而上的偃甲打断。


    尽管如此,她之前的施法仍旧让墓穴发生巨大的震颤,震感还在蔓延。


    这个墓撑不了多久了。


    墓穴风水已经被改变,变为不利于后代的“煞”,墓穴主人的尸身都被利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彻底毁掉,迁坟。


    偃甲没有痛感,身体硬邦邦的,却活动灵活,从之前能带着一只脚跑过骑马追赶的江岑溪就能够看出来。


    手持武器的偃甲更是毫无顾忌地横冲直撞,招招皆带着杀意,毒辣非常。


    江岑溪单手抱起婴儿时,有偃甲攻击过来,她下意识侧过身,让孩子能够躲过那把横刀。


    可横刀劈过,锋利的刀刃割破了她的手臂,血瞬间蔓延至整个衣袖。


    她一阵恼火,这衣服她还挺喜欢呢!现在整个袖子上都是血。


    她连连后退,还因为踩到了油上脚步侧滑了一段距离,身体摇晃了一瞬才站稳。


    她另外一只手握住引风,朝着偃甲攻击而去。


    拂尘并不锋利,但是带着她的内力,足以震碎偃甲一部分躯干。


    却在这时,不知是哪个偃甲居然用了玉石俱焚的招数,朝着油中丢出了火苗。


    顷刻间,火光在油上蔓延,第一次让昏暗的墓室变得亮如白昼,可是这种火靠近自身的感觉着实让人不舒服。


    江岑溪躲得迅速,可仍旧能够看到火光在燃烧她的护身法瘴。


    再这般下去,怕是要惊动本命令牌的护体效果了,到那时会惊动门派,她并不想宗门担心。


    可如今放在她眼前的破局之法,便是用护身法瘴以及本命令牌强撑,等待偃甲被完全烧毁,她继续念咒施法。


    虽煎熬,但简单有效。


    那几具偃甲也逃不了了,身上也沾着火,一边燃烧着,一边朝着她扑过来,手中的攻击不断。


    可它们的攻击招式没有什么章法,毕竟是偃甲,能这般灵活地攻击已然不易,没办法指望它们身法如神。


    偏偏越是这样,越让江岑溪乱了节奏。


    高手怕乱砍,完全不能预测,她只能出于本能地来回抵挡。


    横劈过来,她能闪便闪。


    她手持拂尘出招,偃甲却攻击向她意想不到的位置,甚至是她的后脚跟。


    寻常人想要杀她,定然会朝着她的咽喉而来,偃甲却猛刺她的耳垂。


    其中一个因为油而跌倒的偃甲,滑倒如同滑铲,险些将江岑溪也绊倒,江岑溪身法乱的同时,又被割破了手掌一侧。


    乱七八糟地瞎打一通,她的咒法仍旧没能完成。


    在到处是火的环境里,仿佛在比是偃甲更抗燃烧,还是她的护身法瘴更强硬。


    就算是额头贴了符箓,孩子仍旧被火引得难受不已,油燃烧后产生的浓烟,让不大的空间充斥着呛人的烟雾。


    孩子再次啼哭起来,可这番啼哭后,吸入更多烟尘,孩子的情况显然更加不乐观起来。


    正在此时,突然有人破解了外界的机关,朝里面探头看进来,看到漫天大火后居然还有心情惊呼一声:“嚯!神仙奶奶,这是你法术啊?”


    “什么我的法术,我在被烧!”江岑溪干脆吼出来。


    李承瑞这才恢复正经,道:“你快过来,我拉着你。”


    江岑溪看了看那个洞口的位置,知道李承瑞肉体凡胎下来只能是被烧,只能她在此刻跃上去。


    她努力摆脱偃甲的纠缠朝着那个方向过去,脚尖踏上青石,又被滑得一个踉跄,好在引风在适当的时间浮在空中,让她能够踏上去借力,朝着李承瑞而去。


    李承瑞尽可能多地探出身体来,大手拉住了她的手掌后瞬间握紧,拽着她往自己身前来。


    江岑溪配合着用力,待江岑溪彻底上去后,李承瑞让自己的身体后仰,能够垫着江岑溪的身体,让她不至于跌得厉害。


    江岑溪也在这一瞬间迅速转了个身,面朝上而躺进李承瑞的怀里,免得压到孩子。


    引风立即跟着进入洞口。


    李承瑞不敢怠慢,单手扶着江岑溪的肩膀,另外一只手快速伸着按住了机关。


    这个时候当真要感谢李承瑞个子够高,臂展极长,能够顺利碰触到机关。


    石门关闭,将火光关进那个墓室里。


    两个人齐齐松了一口气,甚至忘记了调整狼狈的姿势,短暂地缓神。


    江岑溪终于能够慢悠悠地说道:“你来得正好。”


    “怎么,一个人在墓穴里害怕了?”李承瑞问道。


    “你来哄哄孩子。”江岑溪将孩子交给了李承瑞后,扯起一侧袖子,去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室内昏暗  ,李承瑞看不清什么,下意识地抱住孩子,一抬眼便看到雪白的手臂轮廓,不由得一怔,很快避开眼神。


    不能看,有悖男德。


    很快他又一惊,快速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将男德之事忘得一干二净,惊道:“这么长的伤口?!”


    谁知,江岑溪回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不是法术。”


    “嘿!怎么还记仇了?”


    第46章 清理门户(十八)【十二更】“让我来……


    山林之中。


    星月位置缓移,意味着时间已过子时。


    独孤贺等候了片刻后,对柳淞道:“柳寺正,小师祖在墓穴之中斗法,为了不波及无辜的人,我们所有人一同下山吧。时间已晚,大家也需要休息。”


    “这稳妥吗?”柳淞仍旧不放心。


    “大家留在这里,山中仍旧有其他人在的话,反而会让小师祖束手束脚。之前老朽的确很担心,怕她中了埋伏。感受到小师祖还在斗法,意味着她仍旧安全,还有李小将军入内协助,想来是可以放心的。


    “而且这些衙役就算寻到了入口机关进入其中,进入墓穴不小心误触了什么机关,只会让他们平白受伤,甚至丢失性命。”


    柳淞认可独孤贺的说法,于是下令撤离。


    和顺棺材铺的掌柜等人已经被送走,他们下山后才发现他们仍旧没有离开,此刻仍在山下聚集在一处看热闹,其间还有掌柜和邻居吵架的声音。


    见到衙役们下山,他们才安静了些许。


    一直在哭泣等待的一家人凑过来询问:“孩子……孩子找到了吗?”


    独孤贺温声安慰:“我们尚未找到,但是有陵霄宗的仙师以及撼林军的李将军在,他们定会拼尽全力保护孩子的安全,你们可以放心。”


    “怎么办?!”孩子的母亲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要晕过去。


    “会没事的。”独孤贺继续安慰。


    柳淞骑马的同时,还牵着载着邱白的马匹,也跟着过来低声说道:“诸位回家中等待吧,如果有消息,我会派人通知你们。”


    他们也不敢闹,甚至只敢在山下等待,此刻听到柳淞说也都扶着妇人离开,生怕惹怒了官员。


    柳淞愁眉不展,他总觉得他这桩案子办得非常不周到。


    明明一只脚曾经去过知府衙门,他却和一只脚错开了时间,如果他亲自审问一只脚,说不定能发觉出什么,也不会发生今日的事情。


    他陷入了自责之中。


    他沉默地牵着邱白的马绳,马速缓慢地朝着梁知府的府邸而去,想要将邱白送回去。


    独孤贺看着他们离开,才骑着马去往另外一个方向。


    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能够清晰地看到鬼鬼祟祟躲在墙根下面肥胖的身体。


    独孤贺的话语低沉,甚至有着威胁在其中:“你可以回去告诉祭酒,他不必祈祷小师祖出事,就算她不再过问,我也不会放过尔等,只要陵霄宗还在,你们就逃不了。”


    躲在墙根下面的是祭酒的儿子德子,听到独孤贺的话后吓得立即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我们没有这个心思,只是听说这边出了事,很关心,所以过来看看。”


    “最好如此。”独孤贺说完骑马离开,他并未回府,而是由另外几名衙役陪同,一直等在山下。


    如果清晨江岑溪还没有出来,他会立即回山寻陵霄宗其他人协助,以及负荆请罪,他没有照顾好小师祖。


    不见到江岑溪安全出来,他放不下心,所以他必须一直等江岑溪。


    那边柳淞突然想到了什么,吩咐道:“各位再辛苦一些,去一趟冯掌柜家中,确定她的安危,明日可以晚些再来衙门复命。”


    周围的衙役见柳淞说得如此客气,哪里会拒绝:“是!”


    见衙役们居然是跑着朝回走,他立即翻身下马道:“会骑马的两人同乘我的马前去。”


    “那您?”


    “不必管我。”


    马匹数量有限,有些骑马朝回赶,有些则是跑步前行。


    柳淞牵着邱白的马绳,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翻身上了邱白的马匹,伸手调整了邱白的姿势,让两个人可以同乘后,才继续前行。


    *


    “伤口得包扎。”李承瑞急得干脆蹲起身,在自己的身上摸索出一个小包来打开,先取出一个粉末撒到江岑溪的伤口上。


    “你还带了药包?”江岑溪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意外。


    “我们撼林军身上都会带一个这样的小包,里面有药粉,有包扎的布,能够应急包扎一下。我还跟军医学过包扎的方法,所以你放心。”


    李承瑞手脚还挺麻利的,先是将她的袖子彻底挽起来,小心翼翼地在伤口上均匀地撒上药粉,最后进行包扎,绑了一层又一层,最后系了一个结。


    江岑溪只能单手抱着孩子,还有心情夸赞他:“到底是经过时令妤‘上身’教育过的人,包扎得都很整齐。”


    “那是!”李承瑞很快地应了,甚至还觉得挺受用,很是得意。


    江岑溪又晃了晃袖子:“我衣服坏了,还能补上吗?”


    “应该能改成一个花样,洗干净后不影响穿。没事,等到了长安,我买些好的布料,给你再做一身。”


    系结时仍旧有些痛,江岑溪倒吸一口凉气,接着道:“这身够了,你继续做被家里人发现了怎么办?”


    “我偷偷做,我的院子没人进。我家里还有药膏,涂上之后不会留下疤痕,所以咱们得赶紧解决这件事情回长安去,万一回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李承瑞回答完还有些懊恼:“我之前觉得留疤无所谓,从来不带在身上,现在有些后悔了。”


    “没事,无所谓。”江岑溪确实不在乎。


    “还有其他的伤口吗?”


    “手掌上还有一个,不过我们还是赶紧走吧,有烟雾从缝隙透过来了,孩子受不了。”


    两个人说着起身,江岑溪抱着孩子时,李承瑞还在给她的手掌上撒药粉。


    待药粉撒完,李承瑞伸手抱过孩子,同时还在嘟囔:“你看看你抱孩子的姿势,他肯定难受,不哭就怪了。”


    结果李承瑞抱进自己怀里,哄了一会儿他还是哭。


    李承瑞突然想通,问道:“他是不是饿了?”


    “确实,好几个时辰了。”江岑溪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李承瑞寻找了一番,发现水囊还在自己身上,此刻他真的庆幸自己爱喝水,水囊被他挂在了腰间,不然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立即摘下来,两个人站在昏暗的墓室里,小心翼翼地给孩子喂水喝。


    李承瑞一个劲儿提醒:“慢点慢点,别呛了孩子。”


    “很慢了,我打人手都不抖,现在抖得不行。”


    李承瑞看着孩子喝完水吧唧嘴,明显没饱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我们这么糊弄孩子是不是有点……”


    “不然怎么办,拿个饼子出来,指望他一个没牙的啃两口?”


    “……”李承瑞一瞬间哑口无言。


    江岑溪看着孩子的小脸也是一阵于心不忍,道:“一会儿你带着孩子赶紧出去,我去抓住凶手,你和孩子都离开后,我就能放开手脚大杀四方了。”


    李承瑞仍旧有些纠结,他问:“还是刚才那种地动山摇的打法?这墓穴眼看着就要塌了,你在里面很危险。凶手被困在墓室里死就死了,这个案子也就结束了,你别把自己也搭进去。”


    “不行,他这么死对他太宽容了,他毁了那么多美满的家庭,还能让他死得安稳?那我道心得毁!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山上还有很多人。”李承瑞提醒她。


    “刚才有晃动后,独孤贺会将所有人都遣散走。”


    “当真?他能想到这一点?”


    “嗯,他一向办事稳妥。”


    李承瑞的确很想一直留在江岑溪身边保护她,可低头看看他怀里的孩子,只能同意,道:“好,我先带孩子出去找他的家人,如果我回来时你还没出来,我会再进来找你。”


    “不用你来。”


    “我偏来!”李承瑞难得顶撞江岑溪,很有犟种的样子。


    江岑溪很烦地白了他一眼。


    李承瑞干脆转过头不看她,这种情况顶多被她骂两句,不痛不痒的,无所谓。


    不过江岑溪很快闭了嘴,刚才她的处境很是艰难,如果不是李承瑞赶进来打开了通道,她只能硬扛,最后只能是进入到惊动宗门的处境里去。


    说到底,她应该感谢李承瑞才对。


    李承瑞出墓穴和江岑溪寻一只脚有一段同行的路程。


    两个人简要地交换了他们新知道的信息,也算是将一只脚的事情拼凑完整。


    在即将分开的时候,李承瑞叮嘱:“能把他带出来,就带出去收拾,这破地方多待一会儿都危险一分。”


    “嗯,我知道。”


    李承瑞抱着孩子朝着出口的方向而去,还特意跟江岑溪简略地说了出口的方向。


    之后两个人彻底分开前进。


    江岑溪凭借之前拖延时间,在一只脚身上留下的痕迹,双手掐诀,立即有若隐若现的流光出现,她跟随着流光指引朝前行进。


    李承瑞则是凭借脑海之中凭空多出来的路线图指引,朝着洞穴外快速行走。


    他想快些将孩子送出去,回来帮江岑溪。


    可当他进入到一个墓室中时,突然顿住了脚步。


    依旧是昏暗的墓室,可却立着几口棺材。如果只是在墓室里出现了棺材,他甚至不会在意,可他听到了呼吸声。


    他们习武之人的耳力极佳,甚至能够分辨出这个墓室之中有四个人的呼吸声,有两个是他和孩子的,那么另外两个……


    他怀疑是被一只脚抓进来的无辜的受害者,又有可能是一只脚和他的同伙躲在棺材里。


    他迟疑片刻,还是单手抱着孩子,另外一只手用横刀小心翼翼地打开第一口棺材,打开后其中并没有人。


    于是他缓步走向第二口棺材。


    横刀插入棺材缝隙,他稍微用力,撬开棺材尽力打开……


    棺盖缓缓开启,他刚刚注意到衣服的一角,便迅速后撤一步。


    然而他动作迅速,仍旧没能躲过棺中人突如其来的一击,那人单手掐住了他的脖颈,力气悍然,竟然将他的身体举起来。


    李承瑞岂是会坐以待毙之人,当即横刀劈砍过去,那人侧头躲过,又是一脚踢来。


    这一脚李承瑞竟然完全承受了,此人仿佛有撼山之力,让李承瑞眼前一黑,险些就此晕死过去。


    也因此一脚,他的身体跌摔出去,撞到了石壁之上。


    剧烈的撞击让他下意识地咳嗽,强忍着不适单脚一蹬移开身体,那人已经一剑劈来。


    “你……”李承瑞低呼出声。


    如果是之前的李承瑞,此刻八成会惊骇,哪里有这样的高手,竟然能让他吃这样的亏?


    可被随跃执念侵染后,他脑海之中瞬间产生了一个想法,它不是人,它是偃甲!


    之前江岑溪形容过一只脚做的偃甲,虽灵活却没有章法,模样也不是这般逼真,虽是人形,但是仔细看,可以看出它就是偃甲。


    可江岑溪没有提及过,那些偃甲有呼吸。


    现在他面前出现的偃甲同样是人形,有呼吸,甚至有皮肤,微微侧过头时,还在用黑亮的眼睛看向他,如真人一般无二。


    如果没有脑中的提示,他绝对不会想到面前的居然不是人。


    江岑溪提起过,一只脚在墓穴里看到过随跃尚未制作完成的偃甲,他一瞬间明白过来。


    这两个偃甲应该是随跃的手笔!


    一只脚将这两个偃甲继续制作完成后,偃甲已经完全认一只脚为主。


    可能是想到之前墓室里会被焚烧,一只脚不舍得用随跃留下的偃甲,所以才用了自己做的那些,只要能留住江岑溪即可。


    这两个偃甲则被一只脚放置在离开墓穴的必经之处,如果江岑溪侥幸逃脱,这两个偃甲也会拦截住江岑溪。


    李承瑞手持横刀,朝着偃甲攻击过去,刀法凌厉,力量同样凶悍,一时间与偃甲斗得有来有往。


    他在过招时还在庆幸,幸好是他先经过这里,如果是江岑溪,说不定也会吃些苦头。


    突然间一声巨响,他一惊,侧过头去看,看到另外一个棺材居然被从内至外砸出了一个洞来,碎裂的木头还在掉着木屑。


    棺材盖那般坚硬且极厚的木质,竟然也被一拳穿透,随后另外一具偃甲也破棺而出。


    此刻的李承瑞突然心中舒服了一点:“不错,你让我心里舒服了点,让我知道我不手贱你们也会出来攻击我。”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恐惧,还是被李承瑞抱着颠簸实在难受,孩子再次哭了起来。


    李承瑞一边独斗两具偃甲,一边还得哄孩子:“不哭不哭,马上打死它们带你回去找娘亲!”


    趁着两具偃甲攻击他的间隙,他还能抽出空隙将孩子放进第一口棺材里:“小脑袋可不能一直晃,你先躺会儿。”


    说完他站起身来,竟然还能笑出来,脸上尽是嗜战的兴奋,与平日里的李承瑞完全不同。


    遇到这么厉害的偃甲,书籍中都没有记录具体战力的可怕物种,他今日可以亲自探一探实力了。


    “让我来看看,你们究竟有多厉害!”


    说着提起横刀,旱地拔葱般攻击过去,第一击是出其不意,后面他绝对不会松懈。


    *


    夜越来越深。


    天空阴沉,乌云滚滚,云层之间渗出些许深棕的颜色,应是被遮住的月亮还在挣扎着释放月光。


    潜伏在冯掌柜家附近的黑衣人朝着院中张望。


    他们已经得到了另外一边的消息,他们最为忌惮的李承瑞此刻不在巧思阁,他们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动手。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为首的黑衣人下令,语气发狠:“一个不留,杀!”


    对于他们来说,这也是生死攸关的任务,如果这一次失手,他们所有人的性命都保不住。


    一声令下,所有黑衣人一同进入店铺和后方小楼。


    黑衣人小心翼翼地进入店铺,正要对一名熟睡的衙役动手,却被一把横刀阻拦。


    莫辛凡看向他们,低声道:“我想抓活的也没用,那时你们会自尽,所以我可以直接下杀手了?”


    说罢,便朝着此人的要害而去。


    衙役听到了声音睁眼,刚刚睡醒便看到这一幕,吓得惊呼出声,干脆滑下床去,又屁滚尿流地快速起床,拿起了自己的武器,还在招呼:“快起来,有刺客!”


    一群平日里只跟地痞无赖动手较多的衙役,也跟着进入了战斗。


    院落中传来一个男人的痛呼声,见到有人要进主人的宅子,白得很干脆咬住了这个人的咽喉。


    那人起初还在大力地拍打白得很的身体,最后干脆眼睛一翻彻底咽气。


    莫辛凡听到声音,快速到院中协助,衙役们也慌乱地出来帮忙。


    可莫辛凡赶到院子里,却见白得很已经攻击向另外一人,其他黑衣人齐齐用剑刺入它的身体。


    莫辛凡立即上前阻挡,过了几招后他才意识到不对,回头去看还在苦苦支撑,拼死而战的白得很,它的身体没有一滴血流出,皮肤被割破,露出的是木架骨骼。


    第47章 清理门户(十九)【十三更】“你把一……


    一只脚其实并不精通道法,他只是在随跃留下的典籍里,以及买来的一些道法秘籍里看了一些,学了些皮毛罢了。


    他的修道资质甚至不如独孤贺,不然身体也不会病入膏肓,连最基本的强身健体都做不到。


    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江岑溪之前的施法造成了什么。


    他只知道如今的祭坛情况非常不妙。


    他按照书籍中的方法,在主墓室的位置布置了棺椁。


    最中间在半空中的是墓室主人的尸身,棺盖得整齐,他从未动过。


    以这一口棺材为中心,环绕着另外八口棺材,棺材并不一样,有方方正正的普通棺椁,也有稍显华丽有着雕刻的棺椁。


    一共九口棺材,八个里面都放着尸体。


    每个棺材的前方都放着一根蜡烛,在他放入新的尸身后,那具棺材的蜡烛便会自动点燃,意味着他又完成了一件贡品的积累。


    墓主人的蜡烛则是在圆形最中间,最高的一根蜡烛便是属于她的。


    只有一口棺材还空着。


    可在江岑溪念咒结束后,他匆匆赶回这个墓室,便看到地面上七口棺材前的蜡烛齐齐熄灭,这让他心中不安,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的祭坛可能真


    的被破坏了。


    他赶紧去翻阅墓室里所有的书籍,可快速翻阅后却没能寻找到恢复的方法,他不由得狂怒,咆哮出声:“该死!该死!狗道士!”


    他抬眼看着墓室,看着灭掉的七根蜡烛,又一阵大笑出声:“果然不该贪心吗?果然不能被愤恨左右计划……”


    自不量力。


    他的脑中想到了这个词汇。


    很快他又起身,在墓室里搬出他所有的偃甲来:“总会有办法,大不了再杀七个人,先杀了这个狗道士再说。”


    他去冯掌柜家中盗窃,便是为了收集材料制作更多的偃甲。


    他最初的确很忌惮冯掌柜家中的黑犬,可注意到黑犬并不会攻击偃甲,还对偃甲很友好后,他终于成功将香料混入冯掌柜众多礼品之中。


    他曾经想过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冯掌柜,毕竟她独身一人,有偃甲的协助也能得手。已经是最后一个人了,没必要再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的了。


    可这时那个该死的柳淞来了,派衙役挨家挨户打听有没有同样的香料,冯掌柜主动拿了出来,被柳淞重点照顾,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后来他看中了江岑溪,想着用这样的人做自己最后一个贡品怕是会事半功倍。


    他只要将江岑溪引入墓穴之中,墓中机关这般厉害,还有众多偃甲协助,他定能得手。


    他的确低估了江岑溪的实力。


    他在学会偃甲之术后便觉得自己已然超越众生,可生存环境受限,他的见识浅薄,无法想到道士居然会这么多东西。


    此刻他还真用到了从冯掌柜家中偷取的材料,这些偃甲刚刚制作完成,虽然比不上恩师所制,也要比第一批更加灵活,攻击力更强。


    全部最后一步衔接完成后,一只脚发狠一般地道:“去杀了她!”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便被地动山摇的晃动撼动身体,跌坐在地。


    江岑溪大步朝着他此处而来,用拂尘一扫,便有碎石屑跟着拂尘移动,最终汇聚成游动的碎石游龙。


    就像是成千上万的飞鸟在一同飞行时,汇聚成可以移动的形状,这条龙是由墓穴震颤后产生的碎石汇聚而成的。


    随着江岑溪施法,碎石朝着那些偃甲攻击而来,气势如风。


    在石龙和偃甲相互制衡时,她从自己的袋子中取出符箓来,朝着偃甲丢去,口中念咒,雷电至,火焰起,所有的偃甲都被她瞬间点燃。


    她透过偃甲燃烧的火焰,看到一只脚震惊的模样,冷哼了一声:“这些手段就想杀了我?之前想从你那里知道一些事情,手里还有孩子,也确实想查看机关位置,才会有所顾忌,此刻……你绝非我的对手。”


    江岑溪说着走进来,站在墓穴之中看着最后一根还在燃着的蜡烛,随后抬头看向墓主人的棺椁:“她的蜡烛没灭,还有怨念在?也是,你们这群入侵者擅自进入她的墓穴,改变周围风水,她也真的是死不瞑目。”


    “你、你这个要将她的墓毁了的人,怎得有脸说这种话?!”一只脚还在愤恨地质问。


    江岑溪终于转过头看向他,随后不急不缓地走向他,抬起脚来,竟然一脚踢在了他的脸侧,踢得他身体后仰着翻飞出去。


    “你这孽畜,也敢用这种态度与我说话?”


    一只脚从小被打到大,仿佛已经不惧怕这种殴打,就算一颗牙飞出,满嘴的鲜血,仍旧匍匐在地面上发狠地笑着:“你们这种人就是这样,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诋毁我们……”


    “没错,你在我眼中是一坨巨大的恶心的东西,因为你滥杀无辜。谁对你不公,你就与谁对抗,谁瞧不起你,你就去和他们硬拼,我或许会高看你几分。可你却只敢对这群无辜的人下手,懦夫行为。”


    江岑溪说得气极,又是一脚狠狠踹出。


    一只脚似乎被江岑溪骂中了最不肯承认的那一点,身体撞到墓穴墙壁时,还在苦苦狡辩:“待我重生!得以成仙后,他们……他们都会付出代价!”


    “你成不了仙,但是会给她作嫁衣。”江岑溪说着,指了指空中的棺椁。


    一只脚不解,猛地看向上空的棺椁:“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你和随跃会进入这座墓穴也许不是意外,不过随跃比你聪明,他渐渐发现了不对,连没做完的偃甲都不要了,手稿也丢在这里,你没发觉不对吗?”


    一只脚也是聪明的人,被江岑溪提醒之后不由得错愕。


    江岑溪又问:“我且问你,你尸解仙那被扭曲歪解的邪法,是在哪里看到的?”


    “在……在这个墓室里……”一只脚的身体抖如筛糠,“我以为也是恩师留下的……没有多想……”


    “随跃一个偃师,怎会这种邪法?不过这个方法的确需要九条生命,最后一条是你的,这样,她……”江岑溪朝着最上方的棺椁一指,“她的目的便达到了。”


    很快,江岑溪微微歪过头,似乎发现了不对,纵身跃起,用拂尘打断固定棺椁的粗壮铁链。


    棺椁重重落地,发出一声巨响,扬起一片灰尘,砸得那根最高的蜡烛四处飞溅。


    江岑溪转身飞起一脚,踢飞棺盖,定睛朝着棺椁中看去,其中空空如也。


    “她已经出来了。”江岑溪冷声道。


    她看向一只脚,只见他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惊恐地看向墓穴周围的阴暗处:“她……能动?”


    “她就差两具尸体了,此刻出现了问题,她见你不中用便要亲自动手。你把一个棘手的东西喂活了,她自然要开始狩猎了。”


    *


    “呃……”李承瑞甩了甩被振得发麻的手,警惕地看着前方。


    如今双眼彻底适应了黑暗,两具偃甲的身影也清晰了一些。


    这两具偃甲的确难缠,力气如同猛牛,足可撼山,身体还很是灵活,能够做到人类无法做到的姿势极限。


    在他绕到偃甲身后蓄力攻击时,突兀地看到偃甲的脑袋转过来与他四目相对时,他的心跳都多跳了几拍。


    人生之中第一次因为四目相对而心跳加速,居然是对一具木头。


    在他做来能将自己拧成麻花,甚至骨折一样的动作,偃甲也能游刃有余地完成。


    这玩意儿可比人灵活多了!


    随跃不知偷了多少武功秘籍喂给了它们,被九宫行宫十八肘攻击时,李承瑞还真错愕了一瞬,还当偃甲被谁附身了。


    各种武功它们都会一些,还知道在什么时候运用最为得当,可是让李承瑞吃了不少苦头。


    此刻的情况,简直是他在一人独斗各大门派一样处境艰难。


    他也试过点燃火折子去燃烧它们的衣服,可此处没有油,这么点火星根本没办法快速点燃,一点火星它们还知道拍灭。


    那举动可真是让李承瑞惊恐了一瞬。


    最可恶的是,他的脑子里至今没有蹦出来偃甲的弱点在哪里。


    难道在随跃的意念里,他的偃甲是天下无敌的?完全没有破绽?


    好自大的一个人。


    不过……此刻李承瑞也不得不承认,随跃确实有狂妄的资本。


    越是深入了解当年的事情,越是理解当年的西梦国有多难对抗,也难怪军中不少年迈的将士提及时,都是一阵长吁短叹。


    他们的表情都极为凝重,毕竟在那些年的战争里,折了几十万的将士。


    李承瑞在此刻做了一个深呼吸,重新振作起来。


    这些偃甲的确要更聪明一些,可终究是偃甲,他就算不够聪明,也比它们多一些智慧。


    他纵着轻功跃起,脚尖轻踏石壁,凌空翻越,朝着偃甲瞬间三刀快斩。


    身体落地后他不敢停留,身体朝右侧闪,顺利地躲开了一记攻击,接着又是一刀劈出,咬紧牙关,狠狠用力,终于顺利劈下一具偃甲的手臂。


    偃甲没有痛感,就算手臂断掉仍旧没有任何的动作迟缓,毫不犹豫地继续攻击。


    他在此刻身体后仰,两柄长剑几乎贴着他的衣襟前划过,他甚至深吸了一口气,生怕它们割到他的腰带,或者其他不得了的地方。


    随后他再次跃起,跃到一个棺材上,朝下跃的同时低喝了一声,用刀插进偃甲的头颅。


    偃甲头部中击,他却干脆坐在它的肩膀上,发狠地将刀刺入更深。


    此时另外一个偃甲攻击过来,长剑直直刺过来,他凌空翻越躲闪,却还是被剑尖割破了衣襟。


    这一剑从他的肋骨下侧划到小腹,他感受到那里传来的温热感,深知自己受了伤,伤口正在流出血来。


    他不去看伤口,这种时候不去看,一鼓作气还有得打。


    如果看到伤口心中出现了恐惧或者顾忌,刚刚有一些的优势也会随之变得无用。


    提着这一口气先彻底毁了这两具偃甲再说。


    他再次低吼着朝着之前攻击得已经有些晃荡的偃甲又是三刀,一刀断头,一刀将身体劈为两段,一刀阻挡了另外一具偃甲的攻击。


    听到偃甲散落,每一节躯干都还在努力挣扎的声音,他毫不犹豫地一脚将身边的偃甲手掌踩碎。


    *


    莫辛凡就算武功高强,仍旧很难以一敌众。


    他这一边虽然有衙役一同保护,可衙役们哪里是这群高手的对手?


    很显然,这群黑衣人在短时间内,居然召集了更多的人手,比他第一次与这群人交手时人数翻了三倍之多。


    这也是自然,他们早就知道莫辛凡和李承瑞在,连同柳淞从长安带来的帮手的实力也一同算在内,他们寻来了足以对付这里所有人的战力。


    除了李承瑞和柳淞,其他人都可以杀。


    他们之前按照武功分析,他们应该来自长安。


    就算回长安传递消息,再从长安加派来人手,日夜兼程也需要五日的时间,这也是李承瑞敢离开去往江岑溪那边的原因所在。


    他们还是低估了这群人对冯掌柜此处物品在意的程度。


    也不敢想象,有人会养这么多的死侍,这甚至超越了他们的认知。


    一般的大家族,的确会养几名死侍保护家中成员,或者派去办一些事情。


    这个人居然养了如此多的死侍,和养私兵有什么区别?


    难道是有人要造反吗?!


    陷入苦战之际,一名衙役看到苦战的情况,知道他们占下风,甚至放弃了抵挡瞬间投降:“饶命啊!放了我!”


    那人挣扎着朝院外逃,可他低估了这群黑衣人的凶狠程度,如果他逃离,岂不是要出去通风报信?


    所以,他很快也死在了黑衣人的剑下。


    莫辛凡见到了伤亡,当即低喝道:“到我身边来!”


    其他的衙役且战且退,均聚向莫辛凡身边。


    唯独有一名衙役见到了这群人有人去往冯掌柜所在的小楼,还是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阻拦。


    看起来还很年轻的衙役一个人在小楼门前苦苦支撑,却被三个人同时攻击,最终倒在了血泊之中,甚至数不清身中几剑。


    莫辛凡看到这一幕,在抵挡时已然怒火攻心,发狠地劈砍。


    他杀了几个人了?


    不记得了。


    谁挡他,他就杀谁,这群人简直丧心病狂,他们都得死!


    到底是在战场冲锋陷阵过的将士,这般发狠地拼杀,十余人同时围攻他,仍旧被打得节节败退。


    莫辛凡已然杀红了眼,自己也早已遍体鳞伤也不在乎,只有拼杀。


    此刻还能与他一同战斗的还有白得很,木头骨架已经伤得厉害,它断了一条腿,拖着自己被割开的黑色皮毛,奋力撕咬,从未停止。


    一向单纯的黑狗此刻只有凶狠,谁敢靠近小楼都会引得它发疯。


    好在此刻,又有衙役以及柳淞从长安带来的人冲进了院落,能够协助他们一二,是柳淞突然想到了不对,派来的第一批骑马而来的人到了。


    可人数上黑衣人仍旧占据上风。


    为首的黑衣人知晓时间紧迫,他放弃与莫辛凡缠斗,也朝着小楼而去。


    万王印说不定在那个女人的手中。


    冯掌柜听到了动静,自知自己出去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所以一直躲在楼上。


    当她从楼梯缝隙间,看到衙役倒下的模样,她的眼泪再难控制住。


    在家里被盗的那日早晨,是这个衙役小伙子一早便来了她的家里,一路安慰她带着她去的知府衙门。


    此刻也是他舍命护在楼下,到生命最后一刻,还在履行保护她的责任。


    她知道她怕是躲不过去了,于是壮着胆子打开窗户朝外跃了下去。


    有黑衣人追来,想要跟着跃下去追冯掌柜,却被突然出现的黑猫阻拦。


    它速度极快,一声犀利的猫叫后,一爪子抓瞎了黑衣人的眼睛。


    随后它跟着跃下去,落在了冯掌柜的肩头,警惕地盯着冯掌柜身后,确定暂时没有人跟过来,跃下去对冯掌柜示意着什么。


    不知为何,小旋风一直在指引她去往武岁七曾经住过的小屋。


    她慌得厉害,想到如今库房门没关,确实可以顺利逃进去,然后可以顺利躲起来?


    她跟着小旋风进入武岁七的小屋,快速躲进了一个木箱里。


    她从木箱的缝隙朝外看,看到白得很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到来,拖着残败的身体过来。


    它走得一瘸一拐,身体里的构造垂到了地面上,带出了一道拖痕来,它居然是……木质的?


    她睁大了双眼,看到小旋风在白得很的身体里叼出了什么,送到了她的身边。


    她伸出手去从木箱的缝隙取来那个令牌一样的东西查看。


    还记得,在武岁七消失前的三个月,他曾画过一个东西给她看:“看,好不好看?”


    她看着令牌一样的东西很是疑惑:“这是什么?”


    “偃师的万王印,旋转了这个开关,会有许多许多的偃甲出现,手持万王印的人就是它们的主人。到时候神鬼难挡,一瞬间杀一个片甲不留!”


    她听完没当回事,甚至大笑出声:“这个名字好傻啊!你还是小孩吗?”


    武岁七也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却还是将手中的图朝着她晃了晃,让她能够看得更清楚一些。


    她看着手中的令牌,快速擦了擦眼泪,旋转了开关。


    刹时间,地面发生剧烈晃动,有什么东西从地下破土而出一般,冲破土壤和地砖,从其中爬了出来。


    她仍旧躲在木箱里,只能从木箱缝隙看到一具具人一样的偃甲从地面爬出,逐渐起身,舒展身体,抖落身上的尘土。


    她回过神来后,立即掀开木箱的盖子,对它们喊道:“杀了所有穿黑衣服的人!”


    偃甲听到她的命令后齐齐行动,仿佛是一瞬间便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她踉跄着扑到了白得很的身边,动作笨拙地想要将它身体里的构造放置回去,可仍旧唤不醒白得很。


    紧接着院子里出现了惊恐声:“偃甲醒了!”


    “万王印在那个女人手里!”


    “来不及了,我们不是偃甲的对手!”


    “啊——”


    战局瞬间扭转。


    一声声惨呼后,冯掌柜意识到时间紧迫,又快速冲了出去,朝着浑身浴血的莫辛凡跑过去,在莫辛凡即将倒地时扶住了他。


    “来一个,带他去医馆!”


    立即有偃甲听令朝着他们而来,轻而易举地背起莫辛凡,又顺带拎起了另外一名重伤的衙役,却没有动。


    冯掌柜先是不解,很快反应过来:“哦,我带路,我走了之后它们还打吗?”


    “打。”偃甲木讷地回答。


    “你还会说话?!”冯掌柜更害怕了。


    “我还会唱歌。”毕竟偃甲最初就是献艺用的。


    “谢谢,那就不必了……”冯掌柜领路的同时还在询问,“白得很  ,也就是那条狗还有救吗?”


    偃甲应该在出来时便看到了白得很的状况,于是摇了摇头:“如果他不在,便没救了。”


    她意识到,偃甲说的他是武岁七。


    武岁七是偃师,那……


    第48章 清理门户(二十)【十四更】“灭了你……


    独孤贺一直守在山下,等待着江岑溪和李承瑞出来。


    临近清晨下起了绵密的小雨,有衙役帮独孤贺撑起了一把油纸伞,雨滴落在伞面发出“噗噗”声响。


    细润的雨滴如同尘埃一般飘浮,落成了一张张网。


    山脚氤氲起些许水雾来,烟波万顷被吞入蒙蒙的白中。


    突兀的,有人穿越了白雾缓缓走出,像是将雾撕开了一角。


    独孤贺一惊,连忙骑马迎过去,距离他还有些距离的地方便翻身下马,快步走过去相迎。


    李承瑞受了很重的伤,身侧的血几乎浸湿了他整件衣衫,只是距离伤口远的位置血痕颜色淡些,倒是显得身上其他细碎的伤口都不那么起眼了。


    他见独孤贺在此,当即松了一口气:“孩子……给你,我回去协助……”


    同时将另外一只手拎着的偃甲残骸丢到了地面上,原本让人惧怕的偃甲,此时也只是布满了泥污的一具木头人罢了,失去了生机。


    独孤贺立即握住了他的手腕:“你该留下疗伤。”


    “她不熟悉其中机关,怕是会吃苦头,里面的机关被随跃改过……”李承瑞仍旧在坚持,还在跟他交代,“孩子饿了,快送回去。”


    听到随跃改过墓中机关,独孤贺显然一惊,他没有想到一处墓穴,竟然跟西梦国的偃师扯上了关系。


    他却还是犹豫:“可是……”


    “他们斗法我协助不了,但是我……能带她出来。”


    李承瑞没有理会他的阻拦,他执拗起来独孤贺根本没有办法。


    李承瑞不再需要护着孩子,比之前要轻松了一些,又快速进入了山林,身影很快消失在雾气之中。


    独孤贺只能将怀中的孩子交给衙役,同时将伞也给到衙役的手中:“速速将孩子送给他母亲!记住住处,之后我会前去拜访。”


    “好!”这名衙役也是跟着熬了一夜,不过中间偷偷寻了一处地方打了个盹,此刻彻底清醒过来,撑着伞快速朝着这户人家跑过去。


    独孤贺淋着小雨再次看向山中,眼中的担忧久久不能散去。


    这墓中的事情居然还牵扯了随跃?


    再看这具偃甲,他可以想象之前战斗的惨烈。


    他意识到,山中恐怕不简单,不然江岑溪不会这么久都没出来,袖子中的拳头暗暗握紧。


    *


    时间回溯到之前。


    江岑溪在主墓室之中,借着此处有着的烛光,还能气定神闲地去看墙壁上刻着的文字,去分析墓主人是什么身份。


    看着看着,她竟然笑出声来。


    一只脚趴伏在地,看着那些偃甲残骸,心中已然万念俱灰。


    他一直忐忑地警惕着周围,突然听到江岑溪的笑声,他居然觉得诡异,这个小道士为何比那群恶霸还要骇人?


    她明明有着一张素净且精致的脸,还是单薄纤瘦的模样,偏偏力量惊人,功法也极其厉害。


    他不敢轻易动弹,老老实实地趴在这里,反而能少吃些苦头。


    至少暂时是这样。


    “你可看过这些文字?”江岑溪居然有心情和他聊天,指着石壁上的文字问他。


    他如实回答:“看过。”


    “没觉得蹊跷?”


    “这世间恶事极多,这又有什么罕见的?”


    江岑溪听了之后倒是认可地点了点头,跟着唏嘘:“也对,这有什么罕见的……”


    紧接着她又问一只脚:“那你觉得她命好吗?”


    “……”一只脚回答不出,他听得出江岑溪话语之间的嘲讽之意。


    这墙壁满满的文字,似乎都是墓主人的母亲所写,再由匠人刻上的。


    可偏偏写了一面墙的内容都在为自己脱罪,冠冕堂皇,道貌岸然。


    不难猜测,这处墓穴建造的匠人最终也都难逃一死。


    其实从文字里可以总结出一些内容。


    墓主人乃是一大户人家的嫡长女,这户人家显然身份极高,讲究立嫡。


    可这位女子的母亲身体不佳,怕是只能生下这一个孩子,却是一个女孩。


    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又或者其他的原因,竟然换了一个男孩顶替她亲生女儿,又将女儿送去偏宅养着。


    其母心中愧疚,夜夜梦魇,总是能梦到女儿对自己的怨恨与报复,从而觉得自己的女儿甚是恶毒,从而多加防范,甚至早早开始为其挖掘墓穴。


    江岑溪也是看到这里笑出声的。


    明明是自己做了恶事,到了产生心魔的程度,却要将事情怪罪到无辜的女儿身上。


    这个母亲也真是能扭转是非。


    后来,有觊觎她位置的人逐渐发现了她的秘密,开始调查她的亲生女儿。


    她怕事情败露,做出的决定竟然是在女儿十七岁生日前一日来到女儿住的私宅,女儿以为她来看望喜出望外,和母亲度过了很是温馨的一日。


    可第二日却迎来了她的死期。


    石壁上写着,女儿是意外去世。


    可江岑溪和一只脚都能一下子看出,这女儿死得太巧了,其中必有蹊跷。


    这墓主人也真是可怜,临死前还体会了一日的母爱,却又被亲生母亲杀死。


    最后整个墓中都没有留下她的名字。


    一只脚到如今年纪都只有代号,这女子则是死后百年,仍旧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连个代号都没有。


    江岑溪转过身来,再次看向空空的棺材,俯下身仔细看其中的一处凹陷,随后伸出手去,用食指触摸那一处的周围,不由得扬眉。


    随后她站在棺材前,对着棺椁施法,随着她的手指一指,百年前棺材内的景象瞬间重现。


    江岑溪对一只脚招手:“你是做棺材的,且来看看这棺材下方是不是有缝隙。”


    一只脚虽不解,却还是缓慢地爬起来,凑过去却见到棺材内尽是血痕,吓得又踉跄着后退了数步。


    他毕竟杀过人,此刻只是因为棺材中之前没有血,此刻出现才会被吓一跳,所以他还是走了回去,查看棺材的缝隙。


    他粗糙的手指摸索着棺材底端的缝隙,果然出现了疑惑。


    随后他蹲下身,竟然真的在四角找到了极小的空隙。


    见一只脚这个做棺材的都出现了疑惑的表情,江岑溪轻笑出声:“死人的棺材自然不用留有空隙,可如果关进去的时候人还是活的呢?”


    “活的?!她……她一直没死,活了百余年?!”


    “不不。”江岑溪否认了他的说法,又指了指棺材底部的小小凹陷,道,“将她的身体钉在棺材里,让她的血慢慢地流出来,再从棺材下方的小缝隙流出来。”


    江岑溪说着示意出上升的手势:“这棺材被吊起来时,定然是四角都还在滴滴答答地流着血,棺材里的人还没彻底死亡的情况。”


    听到这种猜测,就连一只脚这种穷凶极恶的人都瞬间面容煞白,颤颤巍巍地问:“为何要这般残忍地杀死她?”


    “这样她可以不入轮回,自然无法再入母亲的梦境。她的母亲为了自己的权力与位置,可以替换自己的孩子。为了自己能睡个好觉,后半生没有愧疚,也可以将自己的女儿折磨致死。”


    一只脚显然无法想象:“只是为了……能睡个好觉?”


    “谁知道呢。”江岑溪说着,也跟着叹息一声,随后朗声道,“你的一生的确可怜可叹,可你已经操纵


    旁人害人性命,我便不可再留你!”


    她说完没有回应,只有寂寥。


    她并不在乎,正待她要掐出指诀时,却听得空灵的笑声,这笑声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在幽深的墓穴之中回荡着。


    一只脚惊得跌坐在地,眼珠乱转,到处寻找,显然已经恐惧到了极致。


    凄厉的女声突然质问:“杀人的是这个男人,你却要将罪责推到我的身上,你的思想与那妇人有何不同?”


    “他会进入墓穴是你有意指引吧?”


    “那又如何?最后做出决定杀人的是他,行动的也是他,因为他有贪念,是他自作聪明,与我何干?”


    江岑溪不急不缓,又说了出来:“之前未能召唤出他们七人的亡魂,我便已经有了疑惑,此刻想来,他们的魂魄被你吞了?”


    “魂魄罢了,我就算吞食了成千上万的孤魂野鬼,你又奈我何?”


    “他夺了他们七人的性命,你夺了他们的轮回,你们也是一丘之貉。”


    那女子再次大笑出声,轻声骂道:“荒谬!”


    江岑溪再次说道:“再说说其他的吧,我起初以为随跃是为了隐匿这处墓穴,才暗暗改了很多布置。待我进入这里,才意识到他可能也知道了你的事情,出于同情,切实地改了墓中布置以及外面的风水,为的是让那伤害你的人后代也能受到相应的惩罚。


    “他已经这般做了,你是如何对他,他才会舍弃偃甲逃离?他明明已经做出了帮助你的行为,你为何还要让其他人入墓,为的不就是这件事?现在你还觉得自己委屈吗?”


    那女子不再回答,只是墓穴之中的森冷感更加强烈,一阵阵阴冷的风仿佛在吹拂他们的背脊。


    许久之后,那女子才答非所问:“你会如何处置他?”


    “酆都的酷刑,我会让他在活着时全部经历一遍。”


    一只脚听完身体疯狂战栗,抖得更加厉害,甚至有了要逃的意图。


    江岑溪所作出的惩罚,在寻常人看来他们是突然“疯了”。


    实则不然。


    山青村的村民其实是清醒的,他们经历着来自原村民的折磨,一遍又一遍地经历濒临死亡的痛苦。


    而她要对一只脚做的,也是让他在活着时,仿佛切身实地地到达了酆都地狱,经历所有的折磨,身体会有痛感,精神会有折磨。


    所有的惩罚经历一遍后她才会罢手,一只脚在那之后需要面临的是柳淞给他判决。


    只是死亡……不够。


    他要经历痛苦,不然他不会后悔,他不会意识到错误,这种人只有自己真正地经历了剐肉般的折磨,才能得到惩罚。


    那些被他毁了的家庭何其无辜?


    明明是七个美满的家庭,却因为一只脚一个人的愚昧与贪念,变得家破人亡,前途尽毁,轻松的死去根本是便宜了一只脚。


    “那你会如何处理我?”女子的声音又问。


    “灭了你,以绝后患。”江岑溪回答得毅然决然,没有丝毫的犹豫。


    如今她能蛊惑人心,让旁人为她而杀人,若是放任下去,之后将会发展成什么程度不敢想象。


    江岑溪不会因为这女子的可怜,就轻易地放过她。


    “哈哈哈哈——”她笑得狰狞,带着深刻的恨,随后发狠地说道,“那我就杀了你!”


    第49章 清理门户(二十一)【十五更】“你也……


    江岑溪极其快速地从自己的袋子中取出铁索符,连续念诀:“铁索缚鬼神,地索缚恶人。天师敕旨到,火急便行程。[1]”


    随之存想鬼怪被束住。


    可咒诀停止后,仍旧毫无反应,她不由得疑惑。


    好在她如今仍有空闲将未能成功使用的符箓收回来,重新放回包中以后还能重复使用。


    在翻找其他的符箓时心中掂量,回去得让李承瑞给她缝几个分类的小兜,这样取符箓的时候更方便,现在她还得翻找。


    忙碌之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难得想起李承瑞,也都是需要他帮忙抱孩子、缝衣服、缝包之类的事情。


    在她翻找之时,突兀地从黑暗之中丢出数百条细如发丝般的丝线,仔细看去才会发现丝线为暗红色,密布如同蜘蛛网,铺天盖地而来时宛如堆叠了多层的鸟巢。


    丝线划过还悬在棚顶的铁链残端,竟然有着削铁如泥的效果,瞬间削下碎屑。


    见此情况,江岑溪还有闲暇将一只脚踹进墓室之中的沟渠内,免得被丝线瞬间杀死。


    随后用拂尘抵住细丝,长矛倒海一般地搅一搅后,确定这细丝缠在了拂尘之上,朝后跃的同时用力拖拽。


    另外一端丝线的主人显然是在跟她抗衡,同时用力,两方暗暗较量。


    这看似不起眼的拂尘,实则是江岑溪的本命法器,平日里的瑞水也不是白供奉的,就算是锋利的利刃都能抵挡一二,这丝线也奈何不了它,根本割不断。


    见自己力量仍旧不够,江岑溪单手控制拂尘,取出一张符箓贴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接着发狠地拖拽。


    直至最后,她都未能将丝线的主人拽出来,丝线在她们这场较量之中齐齐断裂。


    不过江岑溪还是知晓了她的大概位置,朝着那个方向快速纵着轻功而去。


    刚刚进入隔壁的墓室,便是数枚长钉朝着她袭击而来,她在地面上翻滚一周后,抬手用拂尘扫过,又挡回去了两根长钉。


    再去看已经钉入墓室地板的长钉,也不知是用来钉棺材的,还是用来钉墓主人尸身的。


    贸然进入此处的代价是她再次触动了机关。


    地砖突兀地起伏,相邻的两块方砖有的可能瞬间升高,有的却朝下急落,错落着持续地高低起伏。


    脚下站不稳的同时,墙壁之中又一次射出利刃来,依旧是密集的攻势。


    她不得不狼狈躲闪,拂尘抵挡到被摩擦出火星。


    这让她产生了一种憋闷感,这厉鬼可能也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便利用地形来对付她。


    此刻她要对付厉鬼,还要小心提防随跃改过的陷阱,还要跟他们玩躲猫猫的游戏。


    她狼狈地躲避了机关时,那厉鬼已然不在此处,她只能闪身回到主墓室,见一只脚趁机想要逃走,她快速跟上,给了他一手刀。


    粗矮的身体一僵,瞬间晕厥过去,重重地倒地,又被江岑溪踹进了沟渠之中。


    不想他死得太容易,此刻还得护着他不死,还得防止他逃跑。


    为了解气又给自己徒增麻烦。


    江岑溪强忍着怒意,站在主墓室内环视四周,许久都没有等到厉鬼再次出招。


    躲在暗处的厉鬼总在跟她玩拖延的战术,她又尝试了几种束缚的法术,厉鬼仍旧东躲西藏,想要将她往机关处引,使得她逐渐地失去了耐心。


    封闭的环境会让人的情绪不受控制地压抑,时间越久,这种情况会越严重。


    江岑溪的性格本就暴躁,在墓室里周旋了几个时辰,她的耐心耗尽,于是她决定再次用鱼死网破般的方法。


    在她念诀时,女子仿佛意识到了她的意图,问了出来:“那七个人的尸体你不想带出去吗?”


    她硬生生地中断法术。


    施法需要消耗精力,精力不会因为法术中断而收回,前期的消耗还是实打实地产生了。


    百姓讲究落叶归根。


    之前七名受害者仍旧残缺的尸身,还只能躺在地窖里,对于他们的家人来说每日每夜都是煎熬。


    如果他们能够凑齐完整的尸身,再请专业的人布置,也可以让其尸身完整正式下葬,不再是支离破碎的状态。


    江岑溪不会在对手面前展现自己的疲态,她收起法术后,还很懒散地倚靠在墓主人棺材的棺沿边短暂地休息,同时问:“你不是墓主人?”


    那女子并未立即回答。


    江岑溪不在乎她答不答,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起初我当你是厉鬼,用的都是束鬼捉妖的法术,可全部无效,所以……你是什么东西?”


    江岑溪问完,仍旧未能得到答案。


    可越是这样的沉默,越让江岑溪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祭坛是你为她准备的吧?所以她定然在祭坛主要的位置,她不在棺材里,是因为你不想她继续留在给她造成过痛苦的地方。


    “那么……这墓室里还有一处机关,这个圆心下方就是她的尸身所在,对吗?”


    江岑溪问完之后开始环顾四周,似乎是在寻找机关的按钮:“让我看看,开关在哪里?”


    她的手贴在墓室墙壁


    上摸索,仿佛只是靠近了一个范围,她便感觉到身后有杀意袭来。


    她应该只是靠近了开关的附近,甚至还没有真正地寻到,但是对方急了,不顾危险地现身出手。


    因为这是对方最在意的事情。


    她瞬间回身,迎面与其对了一掌。


    尽管已经做足了准备,也被其带着滔天怒意的一掌击得身体后仰,一口血吐了出来。


    她连退数步才堪堪站稳,抬头看向面前,终于得以见到此妖的真容。


    她一眼便可以断定,眼前的是已然修炼成人形的妖物。


    可该妖物此刻却没有实体,仿佛只是虚幻的状态,时而汇聚,时而飘忽,实体形态也需要此妖物苦苦维持才能够展现。


    这样不稳定的状态,刚刚那一掌却十分强悍。


    她捂着胸口打量面前的妖物,目光在妖物的耳朵处流连,终于问道:“兔妖?既然已经修成人形,为何不再修大道,却在墓中蹉跎,蛊惑人心?”


    此兔妖为女子身,样貌十六七岁的模样,本该一双杏眼此刻却怒目圆睁,鼻梁略矮鼻头小巧,嘴小却唇厚,脸颊圆润带肉。


    她身穿一身鹅黄与橘红交相呼应的襦裙,袖袍舒展如芍药绽放,可衣摆却破裂如碎布,在空中随风而摆。


    “呵,当我想?”兔妖冷笑了一声,不由分说地再次攻击过来。


    兔妖此刻是孤注一掷的一战,她本无实体,此刻强行汇聚,怕是只有须臾时间便会再次破碎。


    可这又是她聚集了千百年妖力后,汇聚而成的短短时间,实力自然强悍无比。


    她伸出长长的指甲,朝着江岑溪的面门抓来,带着一阵飓风。


    江岑溪挥出拂尘避开,想要竭尽可能地避开正面冲突。


    刚刚那一掌便让她意识到,她十九年的功力的确不是千百年道行兔妖的对手,她只能用其他的方法。


    又过几招,江岑溪已然避无可避,又被一掌击出老远。


    她重重倒地后,体内肺腑仿佛都在此刻跟着剧烈震颤,加之之前的那一掌,让她胸腔之内翻涌起阵阵不适。


    她银牙紧咬,硬撑着身体的不适翻身跃起,双手掐诀,召神遣将。


    这种咒诀显然极其消耗心神,她念咒时一字一顿,仿佛每多说出一个字,都会耗费她一分力气。


    在这种情况下,她选择用《天心地司殷元帅秘法》。


    随着她的口念紫薇冲咒话音落后,殷元帅法像现身在此处墓穴,立于江岑溪身后。


    霎时间,威压立现。


    殷元帅,也就是殷郊,是太岁的神名。


    不可在太岁头上动土说的便是这位。


    其像为丫髻,青面孩儿面,项间佩戴九骷髅项链,风带红裙,长有四臂,上两臂左托日,右托月。[2]


    兔妖突见神将出现在此,不由得惊呼出声,作势要躲。


    殷元帅手持雌雄双剑瞬间已至她的身前,将其身形劈斩破碎,见其还要再散形逃离,另一只手持方天画戟将其击落,让其瞬间化为原形。


    竟然是一只被腰斩了的浅棕色兔子。


    召神遣将极其消耗精力,江岑溪仅仅是召唤一瞬,便已经有些脚步虚浮。


    在兔妖被降服后,殷元帅的法像消失在墓室,她赶紧在其离开前行礼感谢,殷元帅只“哼”了一声回应,极好地展现了召唤他对付这种孱弱对手的不悦。


    这一战本就是一瞬拼一瞬,兔妖能凝聚片刻,她的召神遣将也只有片刻,就看谁的实力更强。


    兔妖显然不是对手。


    这世间能做到江岑溪这种程度的召唤的,怕是不出三人。


    江岑溪此刻只能扶住墙壁才能站稳身体,看着兔妖的肉身,问道:“你也被困在这座墓中,为何只想复活墓主人?”


    兔妖还有意识,可此刻她十分痛苦,显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江岑溪已然无力,干脆盘膝坐在了她的身前。


    “你和她都已经落到我手中,你还是如此态度?你可知我是道士,我说不定能协助她再入轮回。”


    说着,指了指地下。


    兔妖终于有了反应,声音从兔子的身体里虚弱地发出:“你们道士……有好人?”


    “天大的冤枉……”江岑溪单手撑着腿,气得直笑,“我也就脾气不好,人怎么就坏了?”


    兔妖仿佛终于动摇:“你救救她,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没做!都是我做的。”


    “所以我刚才问你为何。”


    兔妖此刻已然是残躯,刚才拼死汇聚身体与江岑溪斗法,已经耗去了她大半法力。


    再被殷元帅击败,她已然到了最后时间。


    兔妖居然笑了起来:“之后若是说起来我是被殷元帅斩杀的,死得也挺颜面,至少不再是被狗道士镇在墓中不得离开的结局。”


    说着一顿,随后补充:“骂的不是你这个小道士。”


    这个时候,她终于肯幽幽地说起曾经的事情。


    听起来,也是一个老套又枯燥的故事。


    *


    妖兽之间也是弱肉强食的生存环境。


    兔妖修成肉身之时也是她最虚弱的时间,被想要吞食她的妖兽围追堵截,她只能寻找地方躲藏。


    世间本无人界与妖界,可有上古修士筑建了巨大的围拢结界,将人类保护在坚固的壁垒中。


    隔绝了两届后,才割开了两个世界,双方各自生存。


    兔妖即将化形前便知晓结界一处极小的破损,仗着自己尚成形不久,还未彻底成妖且身受重伤,法力几乎耗尽的破绽,变为原形后顺利进入人界,最后晕死在人界。


    而那些大型妖物就算化作原形也挤不进那一处缝隙。


    她醒来时,被一名容貌绝美的女子救回了自己的宅邸。


    她被放置在桌子上,铺着柔软的毯子,还给她包扎好了伤口。


    女子说话时温声细语的,还会过问她的伤势,得不到她的回答也不在意,应该是将她当成小兔子了。


    于是她在女子家中住下。


    这期间她一直只听到府中的人称呼救命恩人为小姐,从来没人说过救命恩人的名字。


    逐渐地,她又发现了此处的不对劲,这府中的人对小姐没有半点尊敬之意,对小姐的照顾也很是怠慢。


    小姐又是一个脾气好的,被这般对待也从来不生气,还总是和善的模样,也不知是性子软弱,还是真的无可奈何。


    她心中气不过,以兔子的身体逃走,最终化为人形,偷了一身衣服又回了此处。


    府中的人对外来人很是排斥,似乎不愿意接纳她的到来,直到她说她可以足不出户,一直干活,他们才勉为其难地答应。


    在她入府后还总是派人跟在她身边。


    兔妖并不在乎,她只想好好照顾小姐。


    小姐这些日子一直在为小兔子的离开而黯然神伤,在她化为人形成为侍女陪伴自己后,又重新开朗了起来。


    她对小姐的照顾也尽心尽力。


    小姐的府邸很怪,在大山之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食物都是每五日有马车送来,送了货便走,绝不多留。


    可五日才能吃一次不算特别新鲜的菜,其他时间大多是糕点,多少有些乏味。


    不过小姐不在乎,仍旧是看书,练琴,后来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跟兔妖一起扑蝶。


    兔妖的性格凌厉,谁对小姐不恭敬她就骂谁,还顺便教训了那些不守规矩的仆人。


    有人仗着资历老不肯悔改,兔妖也有的是“小手段”让其不得不听话。


    逐渐地,府邸里也过了一阵祥和的日子。


    她们二人会结伴读书写字,一起在夜里数星星,睡不着了,还会一起在夜里满院子捕蚕,清晨才入睡。


    一切的变数从那个妇人来的那日开始。


    兔妖不知道妇人的身份,只知道她定然不简单。妇人带的人不多,却个个都是高手,还有几名道士跟随。


    仅仅是被妇人看似柔和的目光扫过,她便意识到情况不妙,下意识背脊发寒。


    妇人身边的道士与妇人耳语了几句,妇人没有任何情绪


    波澜,继续与小姐叙旧,二人一同进入府邸之中,她还当自己蒙混过关了。


    因为惧怕那名妇人,这一日她没有在小姐身边伺候,却在第二日清晨出门时看到道士守在她的门口。


    道士不由分说直接出手,步步紧逼,每一招都是奔着要她性命而来,她只能还手。


    在她还手的瞬间,她听到了妇人的声音:“你果然在宅子里养着妖孽,你意欲何为?!”


    “娘!灼灼不是妖,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小姐连连帮她解释。


    妇人却一巴掌扇在小姐的脸上:“早就说过,不要叫我娘!”


    小姐没想到妇人会打自己,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眼泪簌簌下落,却还是在为灼灼解释:“是,夫人,灼灼她……”


    “你已经看到了,她是妖。”妇人说着,颇为嫌弃地移开脚步,用右手食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这头疼的病症,也是因你们而来的吧?”


    “不,不是我们……”小姐依旧在解释。


    “唉,我还在想,究竟是谁散出去的消息,原来是这群蠢货为了少干些活收留了一个妖孽进来。”妇人说着叹息了一声。


    妇人明明没有下令,身边的人却仿佛懂了她的意思,将府邸内其他的奴仆全部杀死。


    一瞬间,院落里鲜血四溅,求饶和哀号声不断。


    可又很快恢复安静。


    小姐看到这一幕跪下跟妇人求饶:“夫人!饶了他们吧!他们是无辜的,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放过他们吧!”


    妇人在此刻俯下身,盯着小姐的脸看,随后感叹:“你可真像年轻时的我啊,可惜了……”


    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


    灼灼意识到不对,朝着他们扑过去:“不要碰她!”


    可惜早有防范的道士立即对她出手,她与之周旋,之前被大型妖兽围杀的伤还没有彻底康复,又是要命的一战。


    尽管她成功杀死了两名小道士,还是被年迈的道士擒拿。


    她终究是……实力太弱了,拼尽全力也没能保护小姐。


    闭上双眼时,她还在内疚,是她害了小姐吗?


    *


    灼灼在此刻叹息一声:“我醒来时已经被腰斩,本体被钉在墓穴的一间墓室内,成为陪葬之一。我耗了整整三十七年,才能够有了虚拟的形态,神识离开那间墓室到处寻找,却看到……这一处悬棺……”


    说到这里,江岑溪甚至可以听出她话语里的痛。


    灼灼看到了这一处墓室,知道了小姐当时死亡时的痛苦,以及看了墙壁上的文字。


    她只觉得讽刺。


    还有就是恨!


    “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名正言顺杀死小姐的理由罢了!不然怎么会早早准备好工程这般浩大的墓穴?杀了所有人……还把过错推到了我们身上,一切都显得合理了。


    “可惜我出不去,我的灵魂被困在了这里,我真的好想看看那个妇人有没有遭报应,可我离不开……


    “后来我想着,我离不开这里,小姐能复生也好啊……所以我在那个叫随跃的人来了之后,偷了他画图纸的纸,写了这祭坛的方法。


    “他太聪明了,看到墙壁上的字,再看到突然出现的秘法便猜测了许多出来。他叹息了一声,说可以助我,他改变了墓的风水。


    “可我觉得不够,我想让小姐活过来,她是这世间最善良的人,为何她要经历此等苦难?为何连她轮回的路都毁了……怎能做到如此地步?”


    “可你变成了和那妇人一样恶毒的存在。”江岑溪突然道。


    兔妖沉默了一瞬,终于承认:“没错……我同样恶毒,可小姐没有错……”


    第50章 清理门户(二十二)【十六更】她知道……


    此刻的江岑溪只想深深地叹息一声。


    为灼灼,也为她的小姐,更为自己。


    她太清楚自己的臭毛病了。


    她的确自负,还有着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局面,都总是一个人死撑的习惯。


    不过是为了证明她的确优秀,值得师父违背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破例收她为徒。


    所以在宗门弟子求她时,她总会心软答应陪同完成任务,在出现问题时也总是让其他人退开自己一个人独撑。


    她原先是想争一口气,久而久之竟然习惯了一个人去战斗,不相信其他人,自然因此吃尽苦头。


    她曾经训斥过独孤贺这方面。


    可她有时还不如独孤贺。


    而且她太容易被外界的事情影响。


    她不想多管闲事,甚至会去控制自己不去打听别人的事情,可真的遇到了,她还是忍不住出手。


    面对陌生人不公平的待遇,她都会感觉到愤怒,从而出手相助。


    师兄、师姐们提起过她道心不稳之事,都说她还需要成长历练。


    可她的道心就是如此,去他娘的遇事波澜不惊,她做不到!


    她就是要让做错事的人付出代价!


    她就是要踢翻所有她看不顺眼的人!


    此刻灼灼求到了她的面前,她却只是叹息一声……


    看来她又要插手一件事情了。


    还是一件已经完成百余年的布置来回转乾坤,其难度可见一斑。


    她颤巍巍地起身,先是将一只脚搬进了那口空的棺材之中,因着她此刻没什么力气,拖拽得颇为费力。


    随后她吃力地搬来棺盖,盖在了上面留下一道狭窄的缝隙,贴了一张封棺符,免得在她忙碌的时候一只脚醒来跑了。


    此刻的她竟然连增加力气的符箓都没用,生怕多消耗精力。


    随后她又推开落在了正中的棺椁,推时发出刺耳的木头摩擦石板的声响,让人听着一阵不舒服。


    这已然不是寻常人可以办到的事情了,这种棺材,让四名体壮的男子抬起都有些吃力,虽然她只是推开,仍旧绝非易事。


    推走棺材她猛喘了几口气,显然累得不轻,缓了会儿神才算是好了一些。


    随后她走到之前摸索过的墙边,仔细寻找后打开了机关。


    让江岑溪惊诧的一幕发生了——


    她本以为那位小姐已经化成了白骨,谁知她的尸身居然还有**。


    身体似乎是重铸过的,吸收了七个人的魂魄与气运后,其尸身得以重铸,也让江岑溪看到了其真容。


    小姐的皮肤白皙得如同白纸,毫无血色,身体单薄得仿佛一阵风都能吹散。


    她纤细得有些离谱,却不影响她病态的美丽,那张脸闭着眼,仍旧美得惊心动魄,让人移不开眼睛。


    江岑溪也算是见过一些美人或者美貌的妖孽,也不得不感叹其美貌出众。


    江岑溪看着其尸身,对灼灼赞赏道:“你将她保护得很好。”


    死前的痛苦痕迹全部不见,只有这美丽的容颜仍在。


    灼灼又问:“我能……相信你吗?”


    “我与那七名死者也并不相识。”这是最好的回答。


    她与七名死者素不相识,却能够帮到如此地步,答应她的又岂会食言?


    灼灼轻轻地应了一声“嗯”,随后道:“我知你精力消耗了不少,我愿将妖丹献与你,助你完成施法。而我会被永远留在这处墓穴之中,永世不生不死,孤寂地接受惩罚。”


    这世间妖丹难寻,是因为想要其保持完整需要妖兽主动献出来,可谁愿意舍弃呢?


    强行猎杀,妖丹也会随着妖兽死亡而碎裂,不会落入旁人手中。


    灼灼将妖丹献给她后,恐怕仍旧不会彻底死去。


    没有妖丹的维持,她不再会有妖力,状态也大不如从前,所以她只会是意识的形态在这一处墓中飘浮。


    这种状态永生不死反而是折磨。


    江岑溪沉默了片刻后道:“好。”


    她知道,如果有妖丹相助,她才能够顺利施法完成。


    也是想到,这样恐怕也是对灼灼最好的惩罚。


    灼灼只剩最后一丝力气,虔诚地献出了自己的妖丹后,最终仿佛是一


    阵雾般地散去,应该只有意识飘浮在江岑溪身边。


    她的本体也在此刻迅速腐烂,瞬间破败不堪。


    江岑溪伸手接过妖丹,双掌环绕,逐渐并拢双掌后彻底将妖丹吸收。


    她顺势盘膝坐在空地上,运功吸收妖丹的妖力,同时恢复些许精力。


    运功进行了不到半个时辰,墓穴再一次发生了轻微的震颤,不少碎屑下落,让她意识到,是某一处之前便摇摇欲坠的地方此刻终于坍塌。


    一次巨大的震颤,又引得其他地方发生了连锁反应。


    她知道她此刻不能再拖,就算妖丹的妖力没有彻底吸收完毕,还是快速起身,朝着那位小姐的尸身走回去。


    重新聚魂,其实在死亡七日内施展最佳,三十日已经有些吃力了。


    这个人的魂魄已经被碾碎了百余年,一般的道士都会觉得无力回天,只有江岑溪这个胆大包天的敢试上一试。


    她朝着其尸身几处大穴之上贴上符箓,随后取出了一个匕首,划破自己的手掌,控制着血在其手臂上书符。


    双臂写满符文后,最后在其眉心一点,留下殷红的指印。


    最终她退到其百会穴前方,双手掐出指诀来念咒。


    这咒诀仿佛只是重复的内容,一遍又一遍,可声音却慢慢传遍墓穴每一个角落。


    似召唤,似驱赶,将仅存的魂魄碎片召集而来。


    越到后来,江岑溪念得越吃力,额头冒出绵密的细汗,周身旋转起一阵飓风,她的发丝被吹得微微飘荡。


    时间流逝,江岑溪的双耳居然涌出血液来。


    这股温热的血无声流淌,滴落在她的肩头,她也因为头痛欲裂而微微蹙眉。


    再到后来,她感受到每一寸肌肤都在散发着剧痛,之前受的伤也疼痛加剧,受的内伤也愈演愈烈,她的处境越发艰难。


    灼灼的神识似乎发觉了江岑溪的难受,朝着她聚拢,似乎想要帮助她缓解疼痛,却未能成功。


    她此刻没有任何能力,只能在江岑溪周身环绕,仿佛在护法。


    逐渐地,她发现江岑溪不仅仅在召聚小姐的魂魄,就连其他七个人的魂魄也在竭尽所能地寻找残片。


    同时聚魂八人,这小道士好大的胆子,精力耗竭而亡都有可能发生,走火入魔也只是片刻之间。


    她怎么敢?!


    可她偏偏这么做了。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灼灼发现了不对,似乎有人靠近了这处墓穴。


    她立即朝着那个方向而去,却没能挡住什么,神识撞到那个高大的男人便瞬间散了身影。


    男人甚至没有发现她。


    好在这个年轻的男人没有打断江岑溪施法,而是在一边站住,看着江岑溪施法的样子。


    他看到江岑溪痛苦且双耳流血的样子有些惊讶,却知道不能打断,不然会导致功亏一篑,于是一个人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


    李承瑞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包来,随后脱掉了自己的上衣,朝着伤口上撒着药粉。


    之前给江岑溪的伤口洒药毫不吝啬,到他的时候药粉有些不够用,伤口上只洒了薄薄的药粉便用尽了,他只能取出布来展开。


    目测着剩余的长度,不够给他的伤口包扎,于是他只能撕碎自己的里衣,一层一层地缠在伤口上。


    做好这一切,尚未穿好衣服,抬头便看到江岑溪居然停止了念诀,扭头看向他。


    如果此刻江岑溪不是双目血红的模样,他怕是有闲心跟江岑溪打个招呼。


    见她的模样,他喉间一滚,心中惊诧,没有出声。


    江岑溪很快继续施法,他怀疑是自己撕布的声音打扰了江岑溪,好在他已经包扎完成。


    于是他之后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等候罢了。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主墓室上空也出现了裂缝。


    李承瑞在此刻站起身来,朝着江岑溪走了几步,有落石有可能靠近江岑溪,他就将碎石击落,若是真的有巨石下落,他也能立即将江岑溪带离此处。


    江岑溪此刻身体痛苦,体内的力量乱窜,仿佛她稍有不慎就会爆体而亡。


    她全靠意志力在强撑。


    她并未觉得李承瑞吵到她,竟然觉得很安心。


    因为她知道李承瑞回来了,她可以不用顾及周围的情况,放心大胆地继续施法。


    她方才盯着李承瑞看,只是诧异他为何受了那么重的伤。


    明明是在阴暗的环境之中,只有他们两个人是清醒的,李承瑞还脱掉了上衣包扎伤口,露出结实的肌理,二人之间也未产生半点暧昧,只有关心。


    施法时她突然想起……哦,她好像一直没遇到随跃留下的偃甲,想来也只有随跃的手笔能让李承瑞吃此等苦头。


    她想到这里,并没有觉得李承瑞实力弱,而是想到随跃真是厉害。


    她认可李承瑞的身手,也同时认可了随跃的厉害。


    在她意识几乎涣散时,她仍旧心中踏实,她知道李承瑞一直站在她身后,像是一座小型的山岳,保护着她的周围。


    她的施法终于完成,她引着数道流光,送入到数具尸身之上。


    魂魄归位。


    她也在同时身体后仰着倒下,很快被李承瑞接住,扶着她靠在自己怀里短暂休息。


    “成了……”她很是欣喜地说了出来,只是有气无力的。


    “我可以带你出去了吗?”


    极度的疲惫后,江岑溪的反应也有些缓慢,她仰起头来看李承瑞。


    李承瑞也在此时低下头看向她,看到她努力得抬头纹都挤了出来,可总是睁不开眼睛的模样,竟然觉得一向盛气凌人的她露出这个模样还挺有趣的。


    更多的是疼惜之意。


    却在此刻,他们竟然同时看到一丝虚幻的魂魄飘浮出女尸的身体,四顾寻找。


    她出来后似乎知道是江岑溪帮了她,对他们二人行礼,随后看向了虚空,仿佛看到了她要找的。


    她的声音飘忽地传来:“我可能要离开了,不能陪你了。”


    尽管声音是空灵飘忽的,仍旧温柔进了骨子里。


    “嗯!”是灼灼努力发出的声音。


    “我一直有一个遗憾,我还没有名字,你可以送我一个名字吗?”


    灼灼思量片刻,用出最大的努力道:“夭夭……”


    她听了一怔,很快理解过来,轻笑着道:“好啊……”


    她当初给灼灼起名字时,是看到了书桌上的一句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她觉得灼灼性子浓烈,叫这个名字正好。


    灼灼则是做人的时间不长,知晓的不多,此刻竟只能想到这个。


    不过她喜欢。


    夭夭的魂魄不稳,她不能逗留很久,很快散在墓穴之内,想来是被江岑溪的法术送去了幽冥,立即轮回。


    轮回前,此生的心愿也算是了了。


    灼灼此刻的形态甚至哭不出来,所有的情绪化作了墓室之中的呼啸的风声。


    江岑溪终于缓过神来道:“走吧……之后他们的尸体……”


    “嗯,我知道了。”李承瑞见到江岑溪之前的举动,便猜到了江岑溪的意图,很快答应。


    得到答案后,江岑溪彻底晕厥过去。


    李承瑞将她横着抱起来,首先带离墓室。


    江岑溪的身体很轻,明明个子不矮,却这般轻盈,是不是独孤贺人老了照顾不好?


    他之后也得想办法让她多吃点。


    独孤贺的危机感怕是要更强了。


    *


    独孤贺在山下已然到了焦躁不安的情绪内。


    他已经知道了冯掌柜家中发生的事情,莫辛凡此刻身受重伤,仍旧昏迷不醒。


    这边江岑溪和李承瑞还没出来,他只能留在这里继续等待。


    冯掌柜那边自有柳淞处理。


    终于,接近晌午李承瑞才抱着江岑溪从山中出来,他赶紧迎过去,结果李承瑞却绕过他,抢了他的马,先小心翼翼地将江岑溪放上马,才自己跟着上去。


    他勒着马绳对独孤贺道:“神仙奶奶她没事,就是累到极致需要休息  。国师大人,善后的工作就交给您了,待我回去控制好伤势,会带人再进墓将一只脚和七具尸身带出来,前期工作由您来筹备,这些事情就全靠您了,这是小仙师交代的。”


    独孤贺先是一怔,很快回过神来道:“好!”


    之前焦躁了一夜的情绪一扫而空,人也突然来了精神。


    这是李承瑞带着江岑溪离开时,其间江岑溪迷迷糊糊醒了片刻,声音含糊地说:“出去……让独孤贺善后……”


    “我也可以胜任。”


    “让他做……不然……他会觉得自己没用……得让他忙起来……”


    李承瑞这才明白江岑溪的意思,当即回答:“好,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