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81
糟了……塞尔温！
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糟糕，康回过头，看着洛基笑了一下。
“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吗？一旦成为了至上的唯一，你就终于拥有了合理干涉平行宇宙的力量。”
康看着他，随后又很失望地摇了摇头：“也罢——你不是那种神。”
周围聚满了因为事发突然陷入慌乱的本地人，即便毒素正在体内迅速蔓延，可征服者康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痛苦。无数的视线正投注在他的身上，他对着众人开口，说自己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成功复活。
“做梦吧。”
洛基语气生硬地反驳，他注视着对方的身躯一点点化作碎屑随风飘散：“像你这种人休想渡过冥河。”
匆匆忙忙地结果了征服者康之后，洛基避开一众想要来追击他的破防祭司，急匆匆地跑进了法老的宫殿。宫殿当中也是一片混乱，他在被龙碾压成废墟的空地当中找到了表情茫然的塞尔温。
他的手里还拿着那把匕首，见到洛基赶过来之后，呆愣着问他：“你成功了？”
他试图向描述当时的场面：“我想切碎那团东西，但是它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很强的防御层，我费了很大力气才将它破坏，也不知道最后到底有没有成功……”
他话还没说完，就获得了一个令人有些猝不及防的拥抱。
诡计之神向来对人与人之间的社交分寸掌握得极好，他知道眼前这个塞尔温和自己并不那么熟悉，他们相处的时间还太短，尚未建立起足够的信赖关系……但。
“我以为你要死了。”
他说：“我还以为赶到这里的时候，只会看到血迹和尸体。”
塞尔温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试图宽慰他。
“你知道的，对我们来说，死亡只是一条新旅途的开始。”
他轻轻笑了一下，甚至有心情开玩笑：“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我可能就要归阿努比斯神的管辖了。”
“……谁都别想把你的灵魂带走。”
洛基小声说，随后松开了对方：“那么他的命匣呢？”
“消失了。”
“……消失了？”
塞尔温向对方描述，一阵白光闪过之后，那团血肉连同那个装饰很精致的小匣子一起消失无踪，连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洛基皱起眉头，这就和他所料想的情况不同了。
根据当时康对自己所放的狠话，他应该很确定时间隐力会将塞尔温彻底撕裂，可现在的情况却是，萨尔温本人看上去还好好的，可他自己的命匣不见了。
那一小截血肉杀不死，康就很可能会一直活着，这可不是个好结果，要是特意点无法消除，他说不定要一直被困在古埃及时代几千年……他这个特异点里还能联系到阿斯加德吗？
洛基很暴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看到等在旁边的塞尔温，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总之，先回去吧。”
*
法老死了，听上去整个埃及大灾将至，神庙当中人人摆出危难即将来临的态度，但洛基其实很清楚，只要拉神再扶植一个代言人上位，权力过渡就能平稳地继续进行下去。
更何况，他根本不是正经法老，只不过是个从未来跑过来的骗子。
神官们开始抓紧时间制作木乃伊，突然陡增的死亡人数将众神都吓了一跳，以至于阿努比斯神都不得不现界来维持秩序。此后，伊西斯女神也匆匆忙忙地现身，想要彻查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人敢在埃及这片土地上暗杀法老。
然而越查越让人胆战心惊，法老和拉神之间的联系早已断绝，迄今为止坐在王座上的那一位只不过是个冒名顶替的假货，而就在他们没有将目光投注在地球上的这段时间里，这个假货已经统治了埃及很长一段时间。
……那么真正的法老又去了哪里？
他们在上下埃及搜索了半天，最终得出了一个令人悲伤的结论，原装法老估计早就已经死透了，死在了某个没有被神注意到的时刻。
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诡计之神溜之大吉，托特神在城中找了一圈，只看到了被弃置一空的房间，他们走得非常彻底，所有能带走的东西全部都搬光了。
然而实际上，洛基和塞尔温根本就没有离开法老的宫殿，正所谓灯下黑，他打算将这个地方好好调查一番，试图寻找征服者康留下的后手。他们靠着隐形法术将这个宫殿翻了个底朝天，可惜不管洛基怎样检查，都没能找到对方最后留下的时间机器和魂匣。
“你当时成功破坏它了吗？”
洛基再次向塞尔温求证。
“只破坏了表层的防护，至于里面……只是白光一闪就消失了。”
塞尔温犹豫着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不像是摧毁的手感。”
那就很糟糕了。
洛基有焦躁地在大厅里团团转，又不想将自己的坏情绪也传递给塞尔温，强行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决定换个身份住宿，暂时先别离开这座城，塞尔温对此并无意见，他今天一整天的体力消耗也很大，松懈下来之后，疲惫像是涨潮的海浪一般反扑上来，随便卷起一张毯子就睡着了。
城外有人低声祈祷，但那些祈祷并不能传到洛基的耳中来。人们互相交换着忧虑的目光，猜想今年应该也会是个灾年，尼罗河水不会泛滥，意味着他们的土地将进一步失去力量。
而这都和屋檐下的两人没有关系，塞尔温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眉头却越皱越紧。
他梦见自己站在冲天的火光里，眼前的女人说着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语言，可他却偏偏能够通晓对方所表达的含义。
“这里是脱离历史原典的特异点。”
面貌陌生的女人说：“只有做出真正正确的选择，这个世界才能继续向前运作下去。”
特异点？他想，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对方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她就连目光都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要记住，你们的敌人也拥有同样的目的，想要彻底胜过他，只能使用和对方对等的手段。”
你是谁？塞尔温忍不住呼喊起来，他看见对方的眼睛里流下鲜血，却甚至叫不出这个人的名字。火焰遮蔽了他的视觉，直到他猛然睁开眼睛，意识到洛基正在拍打他的脸。
“你发烧了。”
神说：“必须要立刻降温。”
**
北欧。
塞尔温和小洛基在燃烧的建筑物当中奔跑，后者边跑边骂，怒斥齐格蒙德和他的那个熊孩子下手没轻没重，怎么将整个宫殿都点着了。
他们成功夺回了宝剑格拉姆，可齐格妮却没有跟着一起离开。
“你好像对辛菲特利有意见？”
虽然两人都在快速移动，但这种程度的奔跑对现在的塞尔温来说甚至都不需要大喘气。他犹豫了一下，直接将小洛基扛了起来，让对方的下巴枕在自己的肩上，方便他在耳边说话。
“瞧他那个样子，一定是瓦尔基里最喜欢的类型。”
洛基嘟囔着：“像是个只知道战斗的疯子，死了以后肯定能被收进瓦尔哈拉。”
他们两个是同龄人（至少看上去），辛菲特利卓越的战斗能力让小洛基非常有紧迫感，他伏在塞尔温的耳边，质问对方：“你未来见过这个人吗？你最好清楚谁才是你关系更亲近的朋友。”
塞尔温没忍住笑：“不认识，而且你才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还差不多。”
洛基伸手比划了一个圈，作为刚刚回答的褒奖。灌进口鼻当中的灼热空气一下子降了温度，塞尔温在冲天而起的火焰当中找到了齐格妮，对方长长的裙摆都已经开始燃烧，模样看上去活像是女巫审判当中被绑上十字架的牺牲者。
巨人血统会让他们的生命力比普通人类强得多，要是有心逃亡的话，齐格妮绝不会被困死在这个地方。
塞尔温尝试着用魔力放出来吹飞火焰，并且向对方伸出手，大喊着要将她救出来，可齐格妮却只是向他摇了摇头，她说，为了这场复仇，自己早就已经犯下了许多罪孽，而现在终于到了偿还的时候。
而在生命的末端，“作为临别的赠礼，我愿意再帮您一个忙。”
齐格妮的双眼开始汩汩流血，洛基惊呼一声，随后小声向塞尔温解释：“人类的大脑计算能力有限，在进行未来观察的时候，如果强行突破自己的极限，会给□□带来极大的负荷——所以在大多数时候，即便自己有心，身体本能也会阻止一个人对未来进行过度的观察。”
但只有一个时刻例外，那就是即将步入死亡的时候。
濒死的身体足以破除一切桎梏，齐格妮在火焰当中睁大双眼，目光像是在看着赛尔温，却又更像是注视着遥远的另一个人。
“——对等的手段？”
然而赛尔温完全没听懂：“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那种很聪明的人，来到了这个时代这么久，连一点点征服者康的消息都没有探查到……要是他熟悉的那个洛基在这里，或者复仇者当中的哪一位，一定能抵达更好的结果。
火舌攀附上皮肉，空气中传来刺鼻的、蛋白质燃烧的味道。齐格妮脸上的表情恍惚了一下，但这其中却并不太多痛苦——对未来的复杂演算已经占据了她的一切脑部算力，甚至已经挤占了对痛苦的感知和求生本能。
“如果还不明白的话，就去祈祷吧。”
她说：“向你的神祈祷。”
神与神眷者之间建立的联系足以超越世界与时间的障壁，而在你们之间，还有着更加宝贵的东西。齐格妮在火光当中露出微笑，她看着赛尔温，用破碎的声音发出感叹：“那确实是个不错的未来——”
火焰将剩下的话语悉数吞没，这座宫殿即将倒塌，塞尔温扛着洛基动作敏捷地向外逃跑。小洛基伏在他的背上思考了一会儿，突然醒悟：“她说的是另一个我！”
“什么？”
“另一个我！”
他大喊：“她觉得另一个我一定有办法结束这一切！”
塞尔温没能理解为什么对方的思维会一下子跳跃到这个层面，但他还是本能地念起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对应着无数平行宇宙当中的许多人，老人、少年，国王陛下，年轻男人，黑发或者金发的女性，在这无数个人当中他清晰地知道，自己的祈祷究竟会指向哪一个人。
他来自一个早就已经背离了众神的时代，却在恍惚当中想起，迄今为止的漫长旅程早就已经积蓄了足够深厚的联系。
随后在小洛基惊愕的目光当中，他的身形再度抽搐起来。
“……是时间隐力！”
他一咬牙，将那个幸运兔脚向着赛尔温的方向抛了出去。
“这是借给你的，下次见面的时候！”
洛基冲他喊道：“就还给我！”
第82章 82
塞尔温接住了那个兔脚，再次出现的时候，燃烧的宫殿已经变成了一片断壁残垣，灌木和爬山虎肆无忌惮地生长在墙壁上，透出时间的痕迹。
已经经历过一次时间跳跃，塞尔温很冷静地握着他手中那个兔脚，开始探查自己周围的环境。现在是夏天，，气温比自己离开的时候要高了几度；森林仍旧是那片森林，已经破碎的石墙角落用如尼文写着一句很简单的话，“我在未来等你。”
稚嫩的笔触，符文的边缘已经开始生出苔藓，塞尔温伸出手抚摸上去，用魔力触发了这个已经再次沉寂多年的魔术机关。
随后，从地球到阿斯加德的临时通讯邀请被激活了。
洛基大概是没能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触发通信，短暂的绿光闪过后，他匆匆忙忙地将贴在自己脸上的那本书收拾了起来。魔力的辉光投影出了他周围的一小片环境，塞尔温注意到，他是靠坐在一个书架边缘，背景应该是某处的一个图书馆。
“抱歉，我打扰到你了吗？”
塞尔温问：“上一次时间跳跃之后，我抵达的就是现在这个时间点。”
“……没关系，算不上什么打扰。”
洛基反应过来，给自己摊开的书页当中夹了一个书签：“在你上次离开之后，我开始学习和时间隐力相关的知识，对于你的异常时间跳跃现象有了一些猜想。”
那真是太好了，塞尔温问他：“你现在方便来地球吗？”
“米德加德？没问题。”
对方说：“——不过我要先和母亲说一声，上次我是偷偷跑出去的。”
对方起身离开了，再次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另一个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塞尔温立刻就能猜出来眼前这个人就是爱神弗丽嘉。他有些拘谨地不知道怎应该和对方打招呼，但弗丽嘉却露出很温和的笑容，就好像他只是自己小儿子在地球上的另一个玩伴。
“我母亲是九界最好的法师！”
小洛基向他介绍：“时间魔法相关的资料还是母亲帮我找到的，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不用再经历时间跳跃就能有办法回到自己原本的时代。”
那真是太好了，塞尔温想，不过他还在担心着另一个特异点——他这边在接连向前跳动改变时间，如果这两边的时间是同步进行的，那意味着另一个洛基已经在那个特异点当中经历了相当长的一段时光。
虽然长生种的时间本就可以随意挥霍……但他还是不愿意让对方等待太久。
弗丽嘉说，虽然他们现在所处的历史是一片尚未被确认的异闻，但倘若这个特异点被镶嵌进了正确的历史当中，就会从这个时间节点开始改变整段世界的走向。
“按你们米德加德人的话说，就像是将一根骨头打断之后，在中间增加了一些填充材料。”
弗丽嘉用了个在当前时代听起来有些惊世骇俗的比喻，但塞尔温和龙相处过很长时间，也了解过一些类似于植物扦插之类的种植技巧，因此理解起来并没有障碍：“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嵌进去异物的世界仍旧可以继续向前生长，却已经被拐向了另一个方向。”
征服者康或许就是为了这个，塞尔温心中一动。
改变过去，并且将这一段过去化作真正的历史——虽然不清楚他究竟打算怎样绕开量子记录带的“固定”，但……
“沿着时间向前走，你会找到答案的。”
弗丽嘉语气温和：“又或许，你本身就已经手握答案了。”
*
他没有答案，他的手里只有兔脚。
神都是这样的吗？喜欢说一半藏一半……塞尔温现在开始欣赏索尔的直白了，奥丁一家人里，确实只有他说话最好懂。
他捏着幸运兔脚，站在空旷的林地当中，犹豫了片刻之后，决定先去和齐格蒙德汇合。
他是自己在这个时代里难得的熟人，他们之间又有着齐格尼的嘱托。小洛基没过多久就也乘着彩虹桥抵达了地球，这一次他带的东西比之前要多了一些，手中拿着个很醒目的小布袋，见到塞尔温之后就冲着他晃了晃：“阿斯加德的时间稳定装置，这一次肯定不会让你的位置到处乱飘！”
见塞尔温没能理解他的意思，小洛基又向对方解释，根据他前些年在图书馆当中查阅的资料，塞尔温身上所出现的异常是由于他“漂浮在整个世界的时间流动之外”，就像是卷进湍流当中的一片枯树叶，既不能随着溪水顺流而下，又无法彻底脱离时间这条河，只能在水流当中来回打转。
这个描述对于塞尔温而言有些抽象，小洛基撇了撇嘴，去牵他的手：“因为对于这一整个时代而言，你是超脱于其中的异物。”
就像一具身体会自动对侵入的外来物质发生过敏反应一样，塞尔温本人在这条时间线当中的存在也不会太过牢固。原本以迦勒底亚斯的灵子转移系统，应当会有一整套完备的证明工作来确认它在过去这个时代的“个人存在”，但不知为什么，从他第一次异常的时间跳跃开始，塞尔温这个人开始逐渐和整个时代脱节。
“不是斯特兰奇在负责这件事吗？”
至尊法师向来靠谱，他不觉得对方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
“我也不知道，但母亲说，有可能是别的时空对你产生了影响。”
另一个时空，塞尔温回想起了在迦勒底的时候，马里斯比利所说过的话——这两个特异点的危机要同步解决，否则将无法彻底将世界的隐患消除。
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塞尔温一边跟着小洛基朝前走，他发现对方已经很熟悉这片北欧地区，如果忽略掉年龄的话，看上去甚至像是个当地向导。
“我每隔一段时间会回来一次，主要是为了维护那个用来通信的卢恩符文。”
小洛基说：“不知道你会漂流到什么时代去，所以至少要让你一出现就能想办法联系到阿斯加德。”
他的几分钟在对方经历的时间里很有可能就是几十年，一想到这里，塞尔温的心里不由萌生出一些愧疚和感动。
“所以以后你要加倍报答我。”
洛基说：“这些都是要收利息的，我都让母亲帮忙记好账了。”
……愧疚和感动消失了一点，他可能在不自觉的时候就已经欠下了高利贷。
等他们走到附近的城中开始打听齐格蒙德这个人的时候，塞尔温才遗憾地发现，对方早就已经去世，只留下了一个遗腹子。这一次的时间跳跃已经足足进展了近五十年，辛菲特利和齐格蒙德都已经成为历史，沃尔松格家族的血脉变得日益稀薄，现在继承了对方血统的是一个叫齐格鲁德的年轻人，他是这座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勇士。
还没有见到本人，塞尔温就已经听说了不少众人对齐格鲁德的溢美之词。据说他年轻有为，力大无比，既能懂卢恩符文，又懂得如何打造兵器，他还拥有一匹了不起的战马，是奥丁那匹八足马的直系后裔。
奥丁的八足马，塞尔温觉得一些死去的记忆突然跳出来，开始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他怎么会卢恩？”
他先问了一个比较安全的问题作为开头：“你们把卢恩符文传给当地的原住民了？”
“一些简单的部分。”
洛基有些骄傲地扬起下巴，很显然他满意于自己这些年里对米德加德提供过的帮助——在这个人类与魔兽混居的时代，掌握一些基础的自保手段非常必要。
他有时候变成渡鸦，有时候装作是自然形成的精灵，还有的时候潜伏进壁炉中燃烧着的篝火，从火焰当中向房间里的人发出示警。
得益于他高强度在地球上整活，诡计之神的名字也逐渐流传开来，伴随着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米德加德人虽然寿命短暂，但足够勤勉好学，他们所流传下来的那点卢恩符文很快被发扬光大，不仅仅局限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甚至隐隐有着向欧洲大陆扩散的趋势，成为了地球神秘体系的一部分。
“那么八足马的后代是怎么回事？”
塞尔温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我在我的时代里，听说过一些很可疑的传说——炼金生命应该没办法拥有自己的后代吧？”
他附在小洛基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成功让对方的脸因为恼怒而涨得通红。
“那只是普通阿斯加德战马的后代……”
他大声为自己辩解：“他们互相传消息，最后只会越传越离谱！其实根本没那回事！”
沟通渠道每增加一个人，其中的真实要素就下降一点点，塞尔温几乎能够想象，一个原本还算正常的故事在经历了好几个城邦的传播之后，究竟会变得怎样面目全非。
“因为我藏在炉子里和人说话，所以有些人以为我是火焰之神……”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洛基又有些气馁：“可我根本不是。”
“说不定在某些平行宇宙里，你就是。”
塞尔温拍拍他的肩膀：“而且我觉得未来的你也是很好的神。”
“……你真这么觉得？”
“当然。”
赛尔温毫不犹豫地回答。
“再多讲讲未来的我吧。”
洛基说：“我平时会去什么地方？都做点什么？你总是住在地球上，又不太能经常见面——我应该邀请你去阿斯加德玩过吧？”
听上去像是北欧众神版本的“邀请自己的同学去家里玩”，塞尔温在心里想。
对方的这些话也确实让他想念起另一个洛基，也不知道他在古埃及过得怎么样。
“你收养了一条龙，叫耶梦加德。”
塞尔温说：“至于阿斯加德，我确实还没来得及得到这个邀请，如果未来的你有这个想法，我会非常乐意去你家里做客。”
*
齐格鲁德确实是个性格爽朗的人，在听说了他们的来历之后表示，沃尔松格家的复仇已经接近尾声，人类的仇人早就已经悉数被他杀死，所剩的仇敌唯有一个，那就是盘踞了众多黄金财宝的邪龙法夫尼尔。
抚养他长大的养父雷金曾经遭受到法夫尼尔的驱逐，而现在，他要完成自己复仇的最后一步，那就是去屠龙。
……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些熟悉？塞尔温一愣。
“雷金是矮人赫瑞德玛的后裔，法夫尼尔在杀死了赫瑞德玛之后将他这个继承人也一并驱逐，迫使他在旷野当中流浪，强占了他们家中的宝藏。”
齐格鲁德解释道：“它就盘踞在格尼塔海德，如果您愿意帮忙的话，就请和我一起前往吧。”
古代北欧的地名和现代有很多差别，因此塞尔温一开始并不清楚格尼塔海德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但塞尔温对赫瑞德玛这个险些被洛基气出心脏病的老矮人还有很深刻的印象，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家族的宝藏，你是说一些黄金吗？”
“没错。”
齐格鲁德说：“最关键的还有一枚金戒指，那枚戒指拥有吸引财富的力量，是诡计之神留下的东西。”
塞尔温：“……”
他印象里可不是这回事。
过了这么多年，传说都已经串味了吗。
他忍不住看向洛基，对方没有看他，而是将头扭向一旁。
“……”
算了，先说龙的事。
格尼塔海德就在当初那个地精聚落附近的森林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头龙突然就要在那附近筑巢扎根。杀死赫瑞德玛之后，法夫尼尔带着他的财宝定居在了地球，据传说，它的宝藏除了无数黄金之外，还有一个精致的小匣子，没有人知道那里面装着什么。
有人猜测这里面是妖精的宝物，还有人觉得一定是高浓度的魔力核心。
“等等。”
小洛基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他眉头一皱：“你说，一个匣子？”
第83章 83
古埃及，上埃及地区。
在没有抗生素的时代里，高烧是有可能会致人死亡的糟糕疾病。
塞尔温的额头温度极高，眼眶都被烧得一片通红，就连呼吸出来的空气都带着灼热的温度。
洛基立即用魔术做出了几块冰，擦在对方的额头上，但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医疗方面的权能——平时两人相处的时候，塞尔温才是那个真正的医生。
洛基将对方重新裹进毯子里，思考了一下后，用法术降低了一点室内温度。
对方的身上没有明显伤口，基本上可以排除伤口感染；是否为诅咒尚不明确，可他对着塞尔温施加了好几个反诅咒的法术，却又都没有什么效果。
对方紧闭着眼睛，嘴唇翕动，吐出的话语不成字句。
“你在说什么？”
洛基轻轻拍了拍塞尔温的脸：“稍微喝点水——再这样烧下去的话，我打算用魔术置换出积蓄在你大脑当中的热能。”
塞尔温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实际上，他的意识漂浮不定，根本不在这一方屋檐下的小房间里。周围的火焰一直从地面烧到天花板，建筑物被燎烧得脆硬，让他就连呼吸都只能吸入滚烫的热气。
而眼前那个陌生的女人，还在继续向自己说话。
“……向你的神祈祷。”
她的声音被火焰烧灼得支离破碎，又好像因为距离太过遥远而产生了大量的噪点。
神？赛尔温模模糊糊地感到迷茫，这个时候又应该向哪一位神祈求呢？对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而言，对众神的存在和信仰几乎成了生活的底色，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被神干涉和影响的要素在，就连生前死后，都会期望着在冥府获得崭新永恒的生命。
然而，有个人告诉他，死亡就是死亡，普通的死亡不会带来任何东西。
战士的灵魂可以进入瓦尔哈拉，但他现在是在生病，要是就这样放任自己病死，那一切就都只能戛然而止了。
而且周围还有人一直锲而不舍地试图吵醒他，冰凉的某些东西沁入嘴角，一路凉到喉管和肺腑。
“现在你们正处于尚未被确定的时代。”
另一位女性，看上去似乎是一位女神，语气柔和地对自己说。就像是历史河流当中的漂浮物，还没有彻底浸入水中，成为河流本身。
“你们不是要防止自己的敌人改变过去。”
她说，用朦胧的嗓音强调了一遍又一遍：“而是要确立真正正确的历史。”
“……你在说什么？”
洛基给对方喂水的动作一顿，他是真的很担心对方就这么因为高热而活活烧死。古埃及的地球人会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死掉，而哪怕他懂一点治疗法术，都不至于像是现在这样束手无策。
不是感染，也不是诅咒，那又会是什么？埃及是一片伴随着诅咒的土地，法老会在自己的陵寝当中布下重重术法和阻碍，一旦冒犯了对方的安眠，就会对侵入者实施毫不留情的绞杀。
而最后可能的那个理由——是因为他让对方去破坏征服者康的魂匣吗？
他是人类，而非真正的龙，因此不具备反诅咒能力。是因为这种原因吗？
他俯下身子，用耳朵凑近对方的嘴边，试图听清楚那些在高烧当中破碎的呢喃。
就在这时，窗帘猛然掀起，户外的热风灌了进来，破坏了他精心构筑出来的恒温法术。洛基猛然回头，警惕地看向窗外，就看到三位埃及神排成一列，就这样站在他的住所前面。
他认出了其中一个，是智慧之神托特，那个鸟一样的头颅给了他非常深刻的印象；托特神身边的是冥神阿努比斯，洛基的视线从对方身上扫过，将赛尔温拦在了他的身后。
“阿努比斯，vip 寓。我认得你。”
洛基说：“你们是要来带走他的灵魂吗？”
在这个时代，人类的灵魂可以短时间内脱离身体而存在，自然也可以被司掌了冥府权能的神带走。按众神之间的约定，长时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类归于这里的神所管辖，那么如果阿努比斯真想要收走他的灵魂，也不算是违背神之间的规矩。
但，他决不能让对方真的将赛尔温的灵魂带走。
“……他是我的。”
洛基警告对方，绿光闪烁之后，已经换上了自己的战甲和鹿角盔：“从身体到灵魂，不论活着或者死后，就连一截头发丝，都是属于我的东西。”
他们曾经在遥远的未来里踏上冒险的旅途，又在南极的天文台里建立了神与信徒的誓约。
埃及众神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实际上，洛基无法从这些动物脑袋里看出具体的表情），最终，拥有人脸的伊西斯女神率先开口：“冷静，异乡而来的神……实际上，我们不是来带走他的。”
“这是什么意思？”
洛基没有放松警惕。
“我知道是你们杀了那个假法老。”
伊西斯说：“要是你们一直遮蔽行踪继续逃下去的话，说不定真能绕开拉神的眼睛。”
但是洛基使用了大量与灵脉属性不相符合的卢恩魔术来调节室温和维持这个人类的体温，这些毫无遮掩的行动会让任何一个经验丰富的法师都能向方设法追踪他们的行踪。
“看来我们没有猜错，确实是这个人类。”
托特神说，细长的鸟喙一开一合：“时间的力量短暂地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这是他现在发烧的原因吗？”
洛基问。
“噢，那不是。”
“……”
看着眼前这位外来神的肩膀一下子垮塌下去，伊西斯女神忍不住补充说明：“虽然这只是我们的一种猜测，他现在的症状，比较接近于大量魔力夹带着信息流过身体而导致的信息过载。”
洛基一愣，他确实没从这个角度思考过——因为这不是普通人类会面临的情况，而是魔术师的。
简单来说，就是他的大脑正在处理着超过自身原本处理能力的信息量。
许多炼金术师为了进行复杂的演算会采取一种名为“思维分割”的方法，将自己的大脑转化为多核处理器来进行并联思考。阿尼姆斯菲亚也曾说过，如果准备不充足的人贸然使用三尖赫尔墨斯进行未来预测，最好的结果也就止步于烧坏大脑变成痴呆。
人类的大脑是算力有限的计算站，过量的计算负载会让大脑产生多余的热量，而这些热量又会进一步损害身体。洛基一只手按在塞尔温的额头上，手掌当中不断凝结出薄薄的冰层，对方紧闭着眼睛，眼皮抖动着，明显在承担痛苦。
“为什么会这样？”
洛基看着紧急赶过来的三位埃及神：“他之前一点神秘学知识都没有，现在学过的那一点卢恩还是我临时教的，这种程度的魔术绝对不会超过米德加德人大脑的理解能力。”
托特神和伊西斯短暂对视，后者从腰间的布袋当中掏出了一只金绿相间的甲虫，当着几人的面碾成了碎末。
洛基警惕地看着那堆粉末：“我印象里这是一种会推粪球的生物……”
“不可无礼！”
阿努比斯的狼头向他呲牙：“这是圣甲虫。”
“而且你口中推粪球的生物和你自己是同一种配色。”
托特神说。
洛基：“……”
他生硬地转换了话题：“给他吃这种东西会有用？”
“能起到一点作用。”
伊西斯说：“拥有圣甲虫的加护，可以短暂获得规避诅咒的能力，也能够修补他不断受损的身体，不过一切都还要等到他大脑内的信息演算完成，不然的话，这具身体只会成为一个一边注水一边放水的蓄水池。”
塞尔温的手指抽搐了一下，洛基于是立刻去握住那只滚烫的手。伊西斯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之间逡巡了一下，决定放过这点无关紧要的细节。
"但他并没有学习过炼金术方面的知识，也不可能独自去演算什么。"
洛基皱眉：“除非是有难以理解的东西被灌输进来——”
他突然俯下身，试图继续去辨认塞尔温吐出的词句。命运，顺流而下的时间，创造正确的历史，这些词汇共同构筑出一些对他而言十分糟糕的意象。诡计之神前半段的人生从未逃离过命运，可就在他打算强行将对方唤醒的时候，塞尔温呢喃着吐出了最后一个词语，让他彻底陷入了沉默。
“……弗丽嘉。”
妈妈。
洛基想，母亲从来不会为难任何人，而现在，是她在通过塞尔温向自己传递信息吗？
好在服下了圣甲虫粉末之后，塞尔温的精神状态愈发稳定了下来，高烧不退的体温也开始有了下降的趋势。他打了个哆嗦，浑身盗汗，努力睁开眼睛之后惊恐地发现自己倒在神的怀里——还在被更多的神围观，冲击性的场面让他脸色一下子白了起来。
托特神蹲下身子，尖尖的鸟喙侧对着塞尔温：“虽然能见到这么多神确实是件值得惊喜的荣耀，但是小伙子，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我们有问题要问你。”
塞尔温沉默了一下，撑起身子坐正身体。
“我梦里见到的那个人说，比起试图过去，我们应该去构建真正的历史。”
他连说话的语气都在模仿对方，生怕传达出的信息有所偏差：“而我们的敌人在试图做同样的事。”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洛基脱口而出：“就算只剩下一节盲肠，在身体已经彻底被摧毁的情况下，还能做些什么？”
要不是这个特异点没有办法联系到阿斯加德，洛基简直想当场抬起头高喊一声海姆达尔——可惜阿斯加德的彩虹桥并不会在这个时候响应他的呼唤。
“你等等，我好像又还能听见什么——”
塞尔温只觉得自己的头好像又要疼了起来，眼前的视景虚实相间，好像是喝多了高浓度的烈酒。
向神祈祷，他又想起了这句话，然而现在他的周围围了四个神，无论向哪一个当面祈祷听起来好像都挺羞耻的——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呢？
就在塞尔温按着太阳穴陷入思考的时候，托特神手臂一伸，揽住了他的肩膀。
洛基：“喂——”
“暂时先别讲这些了，小伙子。”
他说：“现在托你们所赐，整个埃及地区还有一个亟待解决的大问题，那就是，我们的法老没了。”
赛尔温：？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情况。
“那个跨越时间而来的外来者杀死了本地的法老，而现在，我们还没来得及选出新的替代品。”
伊西斯说：“有没有兴趣换一个新职业？”
“毕竟杀死前代法老本身就会在某种程度上继承对方的神秘，只可惜，真正当众挥出那一刀的是另一个神。”
阿努比斯神一锤定音：“但你确实是我们能找到的替代品当中，距离那个位置最接近的一个。”
洛基深深皱起眉头：“等等，这种事情你们是不是应该先问一下拉神的意见——”
“反正法老对他来说就是个电源插座，谁坐在那个位置上都差不多。”
伊西斯耸耸肩：“为什么不能找一个让大家都方便的选项呢？”
“而且你还能活得比现在更久一点，具体来说，活个七八十岁吧。”
阿努比斯说：“法老是个不错的职业，死了以后在冥界也能享受带薪假。”
不过最好还是要让前一个篡位者死透，他们表示，这才能够让神秘正确流通。
“……”
洛基深吸一口气，再度拦在这些神的前面：“我都说了，你们想都别想。”
第84章 84
虽然洛基大包大揽地代替塞尔温拒绝了这些古埃及神的邀请，但实际上，具体拥有决定权的还要看当事人本人。
好几双眼睛注视过来等待他的答案，塞尔温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级别的修罗场。
他隐约觉得，自己刚刚被擦干净的额头又要开始流汗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
塞尔温犹豫了一下，对向自己抛出橄榄枝的伊西斯说：“而且我也不认为，自己能够胜任那个位置。”
“不是都说了吗？具体是谁不重要，法老的位置上有一个人坐在那里很重要。”
托特神丝毫没有掩盖自己对人类的轻视，他们只是需要一个角色来代行神的意志，维持整个上下埃及体系的稳定。
这对塞尔温而言毫无疑问是有利的，他将享受到远超自己过去的身份待遇，以及被无限拔高的生活质量。在这个几乎见不到老年人的时代，法老能够以相对健康的身体状况寿终正寝，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来自众神的褒奖。
但是，但是。
他转头看向洛基，对方还得很紧张地等待他的回答，对上视线之后，不经意地将目光撇开了。
……和那些气势汹汹的神相比，他看上去又真不像是个威严的神。他总是犹豫，总是使用计谋而非绝对的实力，遥远星河间的神想要杀死人间的法老，竟然还需要他这个普通人的帮助。
但这些细节又让他像是能从高高的群星当中坠落下来，和无数个寻常的地球人一样，落在自己身边。
“还是算了。”
塞尔温说：“这个特异点得到修复之后，世界就会走向正确的规则，我在不在那个位置上都无关紧要。”
首先他们需要做的还是得解决世界末日的问题，塞尔温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般强调了一遍：对于他们而言是这样，对于这片失去了法老的土地而言同样如此。
洛基松了一口气，随后他又因为自己如此明显的情绪而觉得有些气恼。
“那如果只是让你帮忙演场戏呢？”
伊西斯笑了一下：“这个也拒绝？真要这么执拗的话，我可要开始追究你们擅自修改埃及灵脉，谋划刺杀埃及法老的大罪了。”
“到时候就给拉神这么汇报。”
阿努比斯的狼头威严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能告状，洛基开始为这群埃及神的不要脸程度感到震惊。最后是托特神负责打圆场，他表示，人治的时代还远远没有到来，在那个命中注定的未来抵达之前，这片土地上还不能缺少自己的法老。
“哪怕只是为了让民众相信，他们所在的这个世界还在正确地向前运作着。”
最终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塞尔温这边是由洛基来代替他声讨），这个临时工法老的工作会一直持续到新一任的后继者上位为止。简而言之，他只是个充门面的样子货，埃及众神们还需要尽快抓紧时间，寻找到符合他们标准的下一任。
“只是暂时借给你们。”
洛基强调：“他不会是，也永远不可能是你们这些神的人类。”
伊西斯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几千年后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才能让以骁勇善战著称的阿萨神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她是司掌婚姻和生育权能的女神，同时又是生命与魔法的象征，在神的权威方面与阿斯加德的弗丽嘉十分接近。
“胡说什么呢。”
狡黠的女神弯起嘴角，她一只手按在塞尔温的肩膀上，成功让对方整个人都紧张得僵硬了起来：“根据当地人的信仰，埃及的法老也是我的孩子，比起来自远方的陌生神，当然是……哈哈哈哈。”
看着洛基越来越难看的表情，伊西斯最终还是没憋住笑出了声。
“我开玩笑的。”
她说：“就是觉得很有意思，我还以为恶作剧之神会喜欢我这种打招呼的方式。”
洛基：“……”
要不是他们暂时形成了同盟，他绝对要给对方一刀。
*
虽然法老被暗杀的当天有很多现场目击者，但由于埃及众神们的口径一致，大家并没有产生多少慌乱。
——法老的肉身虽然被杀死，但他的灵魂是永恒的，因此现在他只是换了一具身体重新回到了人世间，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好理解的事吗？
就连冥府之神阿努比斯也跟着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那个很难做出表情的狼头让他说出的每句话都像是真的），他亲口表示，是自己带回了死去法老的灵魂，助他重新返回了人间。
洛基：？？
他愣住：“你们就这么敷衍他们？”
“就好像你们不是一样。”
伊西斯说：“更北边的雅威，还有遥远的宙斯神，他们不都是在用类似的方法糊弄人类。”
不止在糊弄，洛基充满恶意地想，等到几千年后，当地流传着你们所有人全由拉神无性繁殖出来的震撼传说，你们就会知道让人类放飞自己的想象力究竟会有多么可怕了。
作为北欧神话的直接受害者，洛基乐以见得有更多的神因此而风评被害。
法老会在头顶佩戴造型高耸的王冠，服装除了最常见的亚麻布以外，也多了些贵金属作为装饰。对于塞尔温本人而言，除了衣服变得更重，并没有特别大的变化——他似乎做每一份工作都很认真，如今也端端正正地当他的好傀儡，任由这些神在他头上戴了一顶假发。
还有青金石制作的项链，宫殿的侍从为他戴上这份沉重的装饰品，塞尔温犹豫着想卸掉，但化作普通人的伊西斯在他耳边警告，青金石是主要的魔力存储装置，要是不想暴露身份，就最好老老实实地佩戴这些魔术礼装。
他现在还没有法老连通灵脉的力量，这个最关键的流程需要在彻底杀死征服者康之后才能成立，在这一点上，洛基和埃及众神之间达成了微妙的友好协定。
虽然现在还没什么线索，但大家一致认为，塞尔温此前异常的高热一定传递来了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根据你们的说法，特异点一共有两个，那么很有可能，这些信息是从另一个特异点传来的。”
伊西斯说：“当时你们暗杀征服者康的行为触发了他的时间机器，而这个机器将魂匣送往了另一个地点，遥远的北方，阿萨众神所统治的疆域。”
既然弗丽嘉能够出现在梦境当中，就能说明伊西斯的推断多半正确，可问题在于，这两个特异点之间在空间尺度上并不连通，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从埃及移动到斯堪的纳维亚半岛。
“祈祷……”
塞尔温突然按了按眉心。
“你说什么？”
“洛基，你曾经说过，在差不多相同的时间节点里，你和你的家人也抵达过地球。”
塞尔温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如果我在这里向你祈祷，祷告的内容能不能传递到另一个特异点当中去？”
几位神互相交换了一下目光，这确实是个有可行性的方案。
但——
“现在的你还不可以。”
托特神最先说道：“那边能够传递信息过来，或许是因为另一个你拥有极为强韧的精神，而这种力量足以击穿世界与世界之间的缝隙。”
龙的力量足够强劲，可眼前的塞尔温只是个普通人类。
“……没有什么办法能够短暂地让我沟通另一边吗？”
塞尔温急切道：“会对大脑产生一定伤害也没关系。”
“很遗憾，手段虽然也有一些，但都必须要等你正式成为法老才行。”
法老这个位置就像是人为建立起来的灵脉中枢，一把神留在地球上的万能丿钥匙。
“那问题不就又绕回来了吗？”
洛基瞪着他们，而众神都没有说话。
想要成为法老，就必须要连通另一个特异点，让他们摧毁掉征服者康的魂匣；想要连通另一个特异点，就必须要让塞尔温具备（哪怕临时具备）一个法老本该拥有的权能。
双方互为必要条件，陷入了死循环。
难道真要这样坐以待毙？他们可以等，可人类的身份和寿命却等不了太久。
“那就先做点手头能做的，把法老继承的仪式走完吧。”
最终，伊西斯一锤定音：“多准备一点青金石，说不定能做个可以连通两个特异点的魔力中继站出来——姑且先问一句，你擅长魔法对吧？”
“如果是卢恩符文的话，还算擅长。”
洛基扯了扯嘴角，绿眼睛挑衅一般看向象征着智慧的托特神：“但要配合古埃及的灵脉，真希望你们这边也有同样擅长的人在。”
*
北欧，格尼塔海德周边地区。
屠龙无论在哪个时代或者国家都是了不起的壮举。
奥丁所赐予的宝剑格拉姆在齐格蒙德的一次征战当中损毁，而这一次，为了能够成功杀死邪龙法夫尼尔，齐格鲁德请了最好的工匠，将其尽可能修复到完整。
“等等。”
小洛基开始质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你们在地球想到了修复神造兵装的办法？”
“……是雷金，他是老矮人赫瑞德玛的孩子。”
齐格鲁德叹了口气：“他继承了他父亲的好手艺。”
谁能想到他们当年收集的黄金竟然会引发这样一场事端，塞尔温想，赫瑞德玛和雷金最后会流落到如今的结果，他们多少也应该肩负起一点责任。
就当是聊表歉意……不过，整个故事当中仍有一点不太协调的地方。
“龙一般都喜欢生活在魔力充沛的场所。”
塞尔温说：“就算这个时代的地球魔力浓度相当充沛，对于龙而言，也不算是非常舒适的生存环境。法夫尼尔作为一头成年龙，在宇宙当中有很多可以去的地方，原本没必要一直停留在地球。”
沃克麦尔是龙的摇篮，可成年后的龙大多会离开这里，奔向属于他们自己的前路，只有到了繁衍季节或偶尔心血来潮，才会回到自己诞生的地方看看。
然而法夫尼尔完全不属于以上这种情况，根据齐格鲁德的说法，他一直是孤独的龙，不存在孵蛋或者与其他龙繁衍子代的可能性；格尼塔海德又只是个普通的森林峡谷，虽然如今已经人迹罕至，但以龙筑巢的标准来看，不算什么特别优秀的选址。
手头的信息量太少，在原地猜是猜不出结果的，最终大家一致决定，先远距离接近这条龙看看，说不定就可以弄清楚对方异常停留在米德加德的理由。
他们一路跋涉，很快就抵达了格尼塔海德的悬崖顶端。自上向下看，巨龙的身影隐藏在山间的迷雾当中，塞尔温和洛基只能从庞大的魔力反应当中确认这下面确实存在一个很棘手的危险生物。
“……我可不觉得我能杀死这个。”
小洛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听说成年龙的魔力炉心就像是第二类永久机关[1]，就连呼吸都可以源源不断地产生魔力。”
就是因为这样，这种生物才无法适应地表越来越稀薄的魔力环境。星球本身会愈发排斥这种与现代物理法则不相吻合的生物，最终让所有的地球龙都迁移到了世界的里侧。
“你自己动手，还是要我们也帮你？”
塞尔温朝下看了看，不知不觉间瞳孔已经拉成了一道竖线：“这种程度的魔力抑制是我的极限，要是再显眼一点，就会被它从这个距离发现。”
齐格鲁德不愧是声名远扬的英雄，他想了想，开口说道：“我先去试试看，如果你们观察到感兴趣的情况，再出手介入也不迟。”
他抬起手指，在自己胸前画了个护符，就纵身跳下深不见底的悬崖。
第85章 85
巨龙和齐格鲁德交战带来的魔力暴动让这片峡谷都跟着颤动了起来，小洛基从他的魔法口袋当中掏出了一个单筒望远镜，调整着焦距看向悬崖底的情况。
“……这真是米德加德人吗。”
他震惊道。
“虽然掺杂了一部分巨人血统，但构成齐格鲁德的一大部分确实是人类。”
塞尔温说：“真要细究的话，属于人的比例比我还要再高一些。”
也难怪他感到惊讶，挥舞着巨剑格拉姆的齐格鲁德看上去简直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魔力团块，每一击都带着沉重的分量。虽然法弗尼尔同样是龙当中相对强劲的那一个，但齐格鲁德看上去并非全无胜算。
“你要下去帮忙吗？”
洛基转头看向塞尔温。
“再等等。”
后者还是保持着一开始的动作躲藏在峭壁的边缘，仔细观察着战斗当中的齐格鲁德和法夫尼尔的巢穴。
虽然体型庞大的生物经常会给人以一种大而笨拙的初始印象，但塞尔温非常清楚，龙其实是一种聪明到近乎狡猾的生物。它们之所以没有发展出和人类接近的协作式文明，完全只是因为个体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从而在源头上断绝了合作的必要——总而言之，它们虽然时常任性，但绝不是些欠缺思考的野兽。
杀死赫瑞德版获取黄金这件事，尚且还处在塞尔温对龙的理解范围之内，但长时间盘踞在一块不那么合适的土地上，并且为此不惜和齐格鲁德交战都不肯离开，就已经不再是一头智力水平正常的龙该做出的选择。
一定还有什么因素在里面，塞尔温想。
除了黄金以外，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在吸引着它。
“你的目标太大，又容易被这条龙视作是侵入巢穴的同类，一旦接近他就会察觉到。”
小洛基说：“但我不一样，我拥有具备气息遮断功能的魔法斗篷，你想知道什么？趁着它们两个在交战，我可以下去帮你看一看。”
赛尔温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让一个未成年涉足屠龙这种级别的战斗很明显不合规矩，但洛基根本就没给他犹豫的机会，对方从自己的魔法口袋当中抽出了一面墨绿色的幕布，在空气当中抖开之后蒙在自己身上，几乎是一瞬间，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塞尔温的眼前。
这种遮断效果甚至不止包含视觉信息，即便以龙的感知能力，塞尔温都无法通过嗅觉或者空气当中的魔力变化来窥见洛基的方位。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移动了一下，为了防止对方走得太远，塞尔温立刻说：“去看看那枚戒指！再找一找有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千万不要追得太深！”
空气当中凭空伸出一只手来，冲着塞尔温的方向挥了挥，就又重新缩了回去。
一定能让他吓一跳！洛基熟练地给自己施加了好几个缓冲法术，像是一片羽毛一般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齐格鲁德和法夫尼尔之间的交战产生了连绵不绝的爆炸声，碎石和尘埃弥散在林地之间，他们一路打到哪里，哪里郁郁葱葱的树林就化作一片废墟。
这种混乱的情况反倒方便了小洛基进行调查。
就让他们暂且先僵持一会儿吧，洛基看了一眼远处，纵身跳进龙的巢穴当中。这里曾经是一片被地精废弃过的巷道，虽然已经度过了近百年的时间，洛基仍旧还能依稀记得这里面的走向。他寻着记忆一路跑向地精们曾经用来存储黄金的那个房间，这里早就已经荒废，变得空空如也，可墙壁上的那句诅咒却仍旧清晰。
“得到这个指环的人必将蒙受灾祸。”
洛基在这里翻找了一下，印象当中，除了那枚戒指以外，他还在地精的巢穴里见到过一个装着恶心东西的盒子。那个时候他对这些细节不甚在意，只觉得地精本身就是一种既贪婪又让人难以理解的种族——他带着一点阿斯加德式的傲慢，九界当中最强横的阿萨神族看待异族所特有的那种傲慢。
既然是一群藏在土里的卑劣小偷，拥有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恶心爱好似乎也不是那么奇怪，他将地精们的黄金收集一空，像是一个黑吃黑的侠盗，连同齐格妮所赠送的那些金子一起变成了赫瑞德玛的赔礼。只可惜那位老矮人却并没有拥有那些黄金多久，巨龙闻讯而来，终结了他的性命。
——盒子去哪里了？
近百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这里有可能被穴居的野生动物居住过，那些啮齿类生物留下的细小痕迹就是证明；还有可能遭到了二度洗劫，盗走了一些地精所必须的生活物资。
就在他陷入思考的时候，地面发出轰隆一声巨响，齐格鲁德被法夫尼尔狠狠击飞出去，从半空当中砸进地里，直接击穿泥土层坠落近洛基周围不远处的深坑当中。
诡计之神犹犹豫豫地掀起了一点自己的罩袍，冲着沃尔松格家族最后的勇者打了一声招呼：“你还好吗？”
“当然……”
对方从深坑当中缓缓拔出一只手。
洛基握住那只手，稍一使力将他从坑里拔了出来，下一秒之后，齐格鲁德就又继续精神熠熠地提着他的剑却和那头龙缠斗了起来。
……他的强化魔术用得可真好，洛基忍不住在心里啧舌。能和龙僵持这么久，这个人肯定能流传在中庭吟游诗人们的诗篇当中。
不过刚刚短暂的接触就已经够了，他看向自己的手掌心，掌中浮现出墨绿色的魔力流光。刚刚他用极短暂的时间连通了自己和齐格鲁德之间的视觉信息，可以借用对方的眼睛从近距离对法夫尼尔进行观测。
他的视野变化又晃又快，洛基轻咳一声，使用魔力通讯直接在齐格鲁德的脑海当中讲话。
“我在你身上留下了防止毒液侵蚀的加护。”
他说：“你想办法被这头龙吞下去，从腹中自内向外就能将它击破。”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齐格鲁德眼睛一亮，立刻就要按照洛基所说的去行动，就听见对方又补充道：“掉进这头龙的胃里以后，你注意观察一下里面的情况，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龙的胃里能有什么奇怪的？
虽然有着满脑袋的问号，但齐格鲁德的优点就是他的执行力极强，毕竟对方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抱着这种心态，他像是一块送到嘴边的肉一般丝滑地滚进了法夫尼尔的嘴里，就连龙本身都有些惊讶，没想到战斗竟然结束得这么快。
它在原地甚至打了个饱嗝。
就在这时，小洛基听到了一些遥远的声音。
层层叠叠的、破碎的呼唤，有人在念诵他的名字。话语因为传递距离过于遥远而显得有些失真，可洛基却莫名觉得，这个声音让他感到有些熟悉。
*
另一边，古埃及。
成为法老的仪式非常复杂繁琐。
这还只是“迎接原本法老回归”的仪式，根据伊西斯的说法，如果想要重新拥立一位新的法老，需要完成的流程比眼下这种还要复杂好几倍。
塞尔温垂着头，任由周围的人在他的身上穿戴各种各样的礼装，从洛基的角度来看，公允地说，他觉得对方的眼神已经死了一半。
法老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对于上下埃及区域的绝对管辖权（神不在的时候），以及汇聚这片土地灵脉所带来的神秘。不算特别辛勤的劳作一生之后，死去的身体将被做成木乃伊封存进金字塔当中，灵魂则跟随阿努比斯进入冥府，根据当地人的说法，会在有朝一日于新世界当中复活。
复活，以及传言当中被允诺的、永恒的灵魂。塞尔温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有些理解那位遥远时空而来的假法老，即便他拥有穿梭世界的力量，“永恒的灵魂”对于普通人类而言仍旧是一种难以寻求的奢侈品。他忍不住悄悄看向洛基，视线透过无数双手，对方正埋头精心雕琢一块青金石，试图使用卢恩符文的方式在这块古埃及通用的魔力载体当中写入什么信息。
实际上，在农业欠收，尼罗河水量不丰的现在，确实也挤不出多少人力物力来举办隆重的仪式。根据托特神的调查结果，征服者康在作为假法老在位期间调用了大量的土地灵脉资源，蕴藏在土壤当中的魔力被异常抽走，除了气候以外，这也是导致当地庄稼欠收的原因之一。
“那么多的魔力总要有个去处。”
洛基放下了手中的青金石：“他死得不明不白，提前又做足了打算，这说明他一定有别的后手。”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又有些恼火——这些埃及神真是一个比一个废物，有人胆敢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调包法老，这些人竟然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法老能够获得永恒的灵魂。
但他不是被神所钦定的那一个，只要阿努比斯的智商还算正常，就肯定不会带着他的灵魂跨过冥河。
连年异常的干旱。
土壤当中魔力的流失。
以及……母亲的嘱托。
这些线索全部都成了一个接一个孤悬的点，洛基一边对付着那些青金石一边思考，试图从中寻找能够将他们串联在其中的线索。
“如果你能够短暂的行使法老的力量，会想要做些什么？”
他顺口和塞尔温聊天：“反正你过不了多久也要当这个代理法老了，不如先提前想一想这个问题。”
“如果我成为法老……”
塞尔温抬起手，茫然地看着自己手指上的青金石戒指。
拥有辽阔的疆土和极大的权威，这在他的眼里是件难以想象的事——前半段的人生除了饲养动物的经验和一点点医学常识以外，他从没萌生过想要管辖其他人的念头。
说到底，他和征服者康在性格上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听说那位前任法老在风头最盛的时候统治了时间跨度十万年之久的大半宇宙，塞尔温几乎无法想象那是多么漫长的一段时光。
在向着天空伸手就能够把握群星的时候，他又会想要获得什么呢？
那个答案几乎呼之欲出，就像是所有古代王朝的皇帝都想要获得长生一样，他们知道人类的灵魂会不如众神坚韧，即便无限向前延伸□□的力量，精神所能够承载的时间也有其极限。
——那么，就改变精神。
“我会想要变得，和现在的我不一样。”
他对洛基说出了那个答案。
这不是过去的那个自己会做出的那种决定，就好像在对着法老的魂匣举起匕首的那一刻，有些只属于自己的东西也在不经意间得到改变。
他会想要握紧以人类的双手无法触及的东西，会想用纸一般单薄的灵魂接住坠落的星星。
“如果成为假的法老无法获得永恒的灵魂，那么说不定会有什么办法，足够以假乱真。”
这确实是个很有参考价值的猜测，洛基想，刚刚自己在被对方注视着的那一刻，他猛然有种自己被某种危险野生动物锁定的错觉。
……是错觉吧？他再看向塞尔温的时候，对方就又成了那个他熟悉的、好脾气的人类，只是脖子和额头上佩戴了花样繁多的首饰。
获得不会被催折的灵魂，这说不定是第三法的意思……但母亲的想法有让他又更多模糊的预感。
现在他们所处的时代还不算是正确的历史，在这个时刻，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尚未镌刻在世界之上的无根浮萍。
而，怎样才能让历史真正“固定”下来呢？
第86章 86
北欧，格尼塔海德。
将齐格鲁德吞入腹中之后，法夫尼尔像是吃了过期食品一般原地干呕了几下，单这个动作，就已经足够让地震波向着四面八方传播开来。
洛基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正在迅速变幻的视觉场景，他非常清楚，单凭强韧的身体，倘若没有能够一击必杀的手段，是没有办法战胜这头龙的——第2类永久机关生成的魔力无穷无尽，邪龙被划开的伤口总会愈合，可人类的体力和精神却总有极限。
这头龙从头到尾巴尖的全长几乎有两千英尺那么长，人类和龙的体积差距比麻雀和大象还要显眼。虽然齐格鲁德非同一般地耐摔耐打，又继承着远超当地人类的神秘，但仍旧不可能敌得过这种行走的怪物。
要是龙神法拉戈尔在这里，估计现在就已经可以就地举行葬礼了……塞尔温观察着法夫尼尔的举动，从悬崖上几个纵跃跳下去：小洛基一直在下面没有反馈消息，他总不能一直站在远处旁观。
“嘿！你干什么，不要打乱我的计划！”
就在他决定爆发出魔力动手拯救齐格鲁德的时候，洛基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的耳畔。诡计之神仍旧没有露面的打算，只是将那隐藏身形的袍子轻轻掀开一角，对着塞尔温悄声耳语：“马上就要看到最关键的地方了。”
“再不把他救出来，说不定就要被消化了。”
“……距离被消化掉还早着呢。”
洛基按着塞尔温的手腕，硬是不让他发力，为了防止法夫尼尔注意到这个方向，顺便将某个不具名的年轻神踩扁，塞尔温最终还是压抑下自己的魔力，等待洛基解释他的袖手旁观。
“用语言讲述太麻烦了。”
他说：“你还是直接自己看吧。”
他拉着对方向下弯腰，而自己踮起脚，额头正好触碰向塞尔温的额头，视觉信息迅速留给现场的第三个人，仿佛是三人之间构筑起来的局域网。
一经联通，洛基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接入他人的精神多少会受到一些阻碍（人类对精神领域的抵抗是本能反应），可眼前这人一点没有反抗不说，甚至好像还很习惯这种由他分享而来的视觉信息。
“未来的你曾经这么干过。”
塞尔温说：“同样也是面对一个比较棘手的对手。”
“……那他可真够不客气的。”
小洛基撇了撇嘴。
“我以为你现在在做同样的事……？”
“这怎么会一样呢？我可是小孩子，小孩子总归是有很多特权的。”
小洛基振振有词：“而他是个成年人，还对你这么做，可真是太糟糕了。”
赛尔温：“……”
确认了，诡计之神这种生物就是很喜欢互相攻击。
而且不论年龄，是否是同位体，所在的宇宙和时间，这仿佛是一种超越了时空的本能。
互相调侃几句之后，塞尔温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齐格鲁德所传来的视觉信息上。和现代解剖学带来的知识不同，龙的胃里并非一片漆黑，反而有可能构成极为特殊的生态聚落——就像是在使用了空间扩张法术，就能在一个小箱子里面装下大量货物一样，龙作为神秘学的集大成者，内部环境同样不可以常识论处。
至少齐格鲁德在看到那些散发着幽暗蓝光的内壁时，心情十分惊讶。
当然，这里的环境算不上有多好，空气十分污浊不说，还带着食物被消化的特殊气味。不过他是个久经考验的战士，这点程度自然不会让他失去战斗意志。
齐格鲁德尝试着用格拉姆的剑锋碰了碰周围诡异的墙壁，稍一接触，那些蓝色光带就在墙面上游走起来，自动警惕着可能来临的攻击。
于是他只是比划了一下就放弃了，这里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屠龙位置。
他继续沿着狭长的甬道向前，小洛基一边观察着对方的“龙体内一日游”，一边忍不住转过头来问塞尔温：“既然你也是龙，你吃下去的东西也会经历这个过程吗？”
赛尔温：“……”
他艰难道：“我一般不会直接吞吃活物。”
而且他在大多数时候的自我认知都还是人类，只不过掺进去了一些龙的要素，这种提问实在是太超前了。
随着甬道逐渐开阔，齐格鲁德的龙腹探险记却并没有变得更加轻松，不仅道路变得更加崎岖，他所需要绕开的消化液也变得更多了起来。这种糟糕的液体足够将岩石都腐蚀掉，要不是小洛基提前所赋予的加护，他的双脚估计早都已经变成可以被消化的营养液了。
“你在想什么？”
洛基一边沉浸在真人vr的体验当中，一边分出神来看塞尔温，对方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情绪当中，表情里既有怀念又有几分疑惑。
“我以前，因为某场意外，也和你一起探索过一头龙的体内。”
看对方好像没听懂，塞尔温不得不做出补充说明，说他们是为了去给龙神法拉戈尔入殓。
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见识过巨龙的内部构造，虽然死亡和活着的状态下龙的体内结构会有微妙的区别，但也不至于差别这么大——从齐格鲁德所传回的信息来看，这头龙体内的神经一直都在高度活跃着，那些悦动的蓝光不断传递各种信息，将魔力流通到四面八方去。
“这不是正常状态吗？”
小洛基对于龙的理解仅限于龙皮手套和龙骨剑，阿斯加德的课程当中显然也不包含龙的内部生物结构。
“魔力的消耗量明显超过正常状态了。”
塞尔温向他解释，这是唯有经验丰富的驯龙人才能看出的细节：“刚刚齐格鲁德用武器试探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法夫尼尔的情绪这么暴躁，是因为这条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在亚健康状态。”
甚至有可能，它会因此而感到疲倦和痛苦。并非具体的疼痛才会带来负面反应，就像是部分人类会在激素水平发生变化的时候影响情绪一样，生物体的内部自有精妙平衡。
而病痛会消耗一个人的耐心，塞尔温又看了一眼洛基：对每一种智慧生物而言都是如此。
越是向前走，道路就越发变得崎岖，到最后，齐格鲁德甚至是在一大群纠缠着的蛛网状结构当中艰难前进。他不得不用魔力激活宝剑格拉姆，沿途不断斩断者阻碍自己的障碍物，像是在荆棘丛生的森林当中跋涉一般挥开那些既像是肌肉组织又仿佛纤维的绳索。
这些深红色的结构看上去难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伴随着一闪一闪的魔力辉光，让这位远近闻名的大英雄都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而在这些绳索的中央，缠绕着某样东西。
那像是一个深红色的蚕茧，被四面八方而来的肌肉和神经索束缚在最中间。魔力源源不断地流淌入其中，让这个蚕茧仿佛有了脉搏一般的颤动。
“……原来这就是龙的心脏？”
洛基看上去一脸嫌弃：“我还以为更有冲击力一点呢。”
而塞尔温却拧紧了眉头，他死死地看着那个深红色的团块，说，这不是龙的心脏。
“可它在有规律地跳动？”
龙的心脏是类似炉心一般的东西，能够为那庞大的、神秘结晶一般的躯体提供力量。眼前的这东西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魔力产出，恰恰相反，它正在一刻不停地从法夫尼尔的体内汲取养分。
类似的结构他只见过两种，其中一种是幻想种的子宫（一些卵胎生的海蛇还保留着古老的类似器官），而另一种则更加可鄙一些，它们往往以寄生虫的形式在大型幻想生物的体内出现。
龙是会孵蛋的生物，因此用排除法就能很简单地得出结论。
“它被某种东西寄生了。”
塞尔温说：“那是寄生者卑劣的巢穴。”
而什么样的东西胆敢寄生一条龙？
小洛基迅速沿着联通的魔力通道在齐格鲁德的大脑当中讲话，有塞尔温作为技术指导，他很容易就能找到龙体内相对薄弱的地方。柔软的下腹部往往是龙的弱点，除此之外，他最好优先破坏眼前这个糟糕又邪恶的东西。
“当然……我也觉得那有点不正常。”
沃尔松格家的末裔全神贯注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塞尔温和洛基只获得了视觉信息，尚且无法感受到眼前那东西带来的压力，可齐格鲁德看着它，只觉得自己仿佛在被一双无形的眼睛审视着。
——好吧，不管这是什么。
他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开始在法夫尼尔的体内凝聚魔力。格拉姆的剑锋越来越明亮，将龙腹当中阴森诡谲的环境照得通明。
随后，他向前斩下了自己的全力一击。
束缚着茧的筋肉绳索纷纷寸断，可从那个茧里去源源不断地涌出了更多深黑色的东西。漆黑的浪潮不断在法夫尼尔的体内汇聚，像是不断向外涌现的淤泥一般，很快就逼迫着齐格鲁德向后倒退。
“你让他快逃！”
塞尔温立刻说：“这绝不是正常现象！”
不用他提醒，小洛基和齐格鲁德都在第一时间之内就感受到了危机。后者转变了剑锋的方向，变招化砍为刺，硬是想要撕裂龙的皮肤给自己开出一条生路。塞尔温则是抄起洛基就朝着远处避难，法夫尼尔仿佛陷入了极度的痛苦当中，发出了强烈又尖锐的悲鸣。
龙的叫声让两个人的耳朵都是一痛，齐格鲁德的双耳几乎立刻就有鲜血渗出。
“等等……”
小洛基趴在塞尔温的肩膀上上下颠簸，他断断续续地说话：“我好像猜到那是什么东西了！我在地精的巢穴里曾经见过一个盒子，那里面好像装着什么血肉构成的活物——”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塞尔温说：“但我也恰巧想起了一些很糟糕的回忆。”
如果人类的形态最终能变成这样……他切身感受到了征服者康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疯子。
抵达北欧特异点这么久，他一直都没能探查到对方的痕迹。自己先是参与了沃尔松格家族的旧事，随后又先后收到弗丽嘉和齐格尼的提醒，可他们说的话全部都令人感到云里雾里，塞尔温专注于解开这些谜团，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最根本的理由。
——他要在这个特异点当中，杀死征服者康。
而如果对方已经将自己彻底化为了一头龙的寄生兽，他要考虑去将法弗尼尔杀死吗？塞尔温边跑边回头看向远处庞大的身躯，正面交战的话他未必会死，可如果在这种环境下彻底龙化，他可能就很难再找回身为人类的精神。
就在这时，浑身沐浴龙血的齐格鲁德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它好像还挺活泼的。”
他问：“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第87章 87
这真的是人类吗，洛基陷入了一瞬间的呆滞。
实在很难让人不惊讶，毕竟他见过上一个被摔摔打打也不会死的人是索尔。
然而齐格鲁德不仅没有受重伤的迹象，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和淤青甚至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因为龙血渗入了他的体内。”
塞尔温说：“刚刚掉进龙身体里的经历，让他的体内掺杂了一些法夫尼尔的信息。”
……还可以这样吗？洛基瞪圆了眼睛。
在未来的时代当然不可以，千年之后的世界当中，人类的体质距离神秘学变得非常遥远，而在如今这个神代尚未根绝的时刻，别说人和龙的混血，拥有妖精血统、半梦魔或者更多稀奇古怪的混合型都有可能存在。
但赛尔温脸上的表情却并不像是为他高兴。
“米德加德的人类是最终选择了与神背离的种族。”
他小声向洛基解释：“在我所在的时代里，人们大多并不那么相信神。虽然有些人也会保留着向神祈祷的习惯，但整体而言，地球早就已经是无神的星球了。”
“……那我不能经常来地球找你玩吗？”
这是洛基最担心的话题。
“当然可以——嘘，小声一点我们姑且是在逃命。”
洛基所带来的那个魔法斗篷罩住他自己还算绰绰有余，可一旦想要同时笼罩住三个人，就显得非常拥挤。赛尔温和齐格鲁德一路狂奔，在狭长的谷地当中跑出很远，可法夫尼尔却始终紧随其后，不仅没有停下的意思，甚至还发出了尖锐又痛苦的鸣叫声。
“它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格鲁德有好几次想要转过身去发动反击，可对方的身躯太过庞大，龙的体表又足够坚硬，让他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有个很糟糕的东西寄生在了它里面，虽然不知道是使用了什么手段，但现在再去追究过程已经没有意义，我们现在只能直接面对这个结果。”
塞尔温简单地向两个人解释了一下征服者康的故事，拖着他们一闪身躲进了峭壁的一道缝隙。洛基用法术制作了简易的隔绝空间，让法夫尼尔无法从外界发现他们的方位。
“也就是说，有个很可怕的、未来世界的统治者通过时间穿梭来到了我的时代，并且寄生在了一头龙的身上？”
齐格鲁德觉得自己甚至无法理解对方口中所说的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是为了获得龙的力量。”
塞尔温说：“又或者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存在形态——人类的群体意志共同选择疏远神秘趋于理性的进化方向，但对于康来说，他的活动范围并不拘泥于地球，因此不太受这种法则的制约。”
另一方面，身为生活在未来时代的人类，他注定会出生在一个神秘更加稀薄的时代，也因此，他自身的魔力适应性只会比当代的法师们还要更差，无法采用类似于齐格鲁德现在的办法去融合龙的神秘。
因此——
塞尔温逐渐推理出了答案。
因此他就选择了另一个方向，并非让龙的要素渗透入自身，而是以自身作为原点，试图去容纳甚至侵蚀历史上最出名的几条龙之一。
“……他疯了吧。”
洛基震惊道。
“不仅没有，这或许对他来说，反倒是最好的选择。”
塞尔温深吸了一口气。
贪婪，永远不知足，永远不会停下，就像是这个人尝试向多元宇宙伸出手的秉性。
他想要的，和那些龙所具备的特性，在塞尔温的脑海当中逐一吻合。
“真奇怪啊。”
洛基听到站在自己身旁的人在轻轻惊叹。
巨龙咆哮的声音在法术的隔断之外呼啸而过。
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和他全然相反的人——他所追求的，恰恰是对方所轻易抛弃的东西；而对方几乎迫不及待想要拥抱的，确实他这么多年来警惕划下的界线。
唯独一点。
唯独——
*
古埃及。
新的法老很快就被众人所接纳了。
在缺乏一个统治者的情况下，人们或许会陷入无头苍蝇一般的恐慌，可实际上，他们又似乎并不太需要那个坐在高台上的象征真正做些什么。
塞尔温比起这片地区的临时统治者，更像是一个被扶上座位的装饰品。
——当然，他本人也确实没有统治这片土地的经验和想法。
宫殿里的役从们虔诚地向他行礼，依靠着洛基的认知干扰法术，他们看不出塞尔温的面部轮廓和本地人有着细微的差别。
实际上，就算真有人小声犯嘀咕，在众神的一致认可之下，这种疑惑的声音也会被压抑下去。人是神所放牧的羔羊，如今这个时代里的大部分人都天然地接受着这种价值观。
洛基隐藏着自己的身形，用只有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在塞尔温的耳边轻轻笑了一下。
“……你在笑什么？”
“有一次我抵达地球的时候，也像是这样要求面前的人类向我跪下。”
洛基说：“大部分人虽然心有不满，但最后他们还是碍于恐惧向我屈服——那时候我已经有太久没和地球人打过交道，以为他们还是现在的模样。”
“……我才没有这样要求他们。”
塞尔温小声为自己辩驳。
随后他又问：“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洛基板起面孔，不肯继续给他讲故事了。他被复仇者们很不公平地多对一，你来我往互殴过好几次，被人揍过的经历说出来怎么那么好听——双方都给对方留下了极为恶劣的印象，而这种印象直到最近才稍有好转。
成为法老除了能够握在手中的权力以外，还可以依托灵脉修建大型的陵寝。他们可以在这里度过不被打扰的千年时光，直到遥远的未来里，某个不受欢迎的考古挖掘团队抵达这片土地。
“还有很多人专门到这里去旅游呢。”
洛基促狭道：“坟墓外面到处都是卖小食品的商贩——别说得到死后的平静了，这里比一般的地方还要热闹些。”
阿努比斯神瞪了他一眼，但洛基装着没看见。
“创造正确的历史。”
塞尔温又开始思考这句话，梦境当中，遥远土地上的女神——据说是洛基母亲的女神这样提醒他们，于是在这些天里，他也没少向洛基打听对方所知晓的历史究竟有着怎样的走向。
可惜米德加德历史是选修课当中的选修课，整个宇宙里除了那种闲得要命的家伙，几乎不会有人刻意去考证这种冷门知识——更何况古埃及文明是一种已经断代的文明，现实世界里继承了这片神秘的只剩下了魔术师们，魔术协会里倒是有不少人还保持着完整的传承。
“总之，这些神最后都离开了地球。”
洛基只能勉强向对方讲述他所知道的那部分：“埃及神，奥林匹斯山的希腊众神，我后来都没怎么见过他们……反倒是雅威手底下的天使和几个恶魔还在地球上定居，不过他们也都在用人类的假身份，不向外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模样。”
至于古埃及人，那就已经完全是考古的领域。最近几年当中最大的消息就是一个金字塔当中的变种人法老突然苏醒，在地球上一片搅风搅雨之后又归于沉寂，他的部下叫什么来着？噢……天启四骑士，听着那么了不起，可最后还不是败给了秃头校长。
洛基在讲述这段故事的时候完全是调侃的语气，这还是他在学校里发展诡计之神信仰的时候，查尔斯的那些学生们告诉他的小道消息——在这些孩子们口中，天启虽然强大但他们的老师也同样厉害，这个遥远时代的法老并没有给大家的心灵蒙上多少阴影。
“世界都要毁灭了，学校甚至还没放假！”
他们纷纷向洛基表示：“从汉克告诉我学校第二天还要正常上课的时候，我就知道地球肯定会没事。”
他虽然说得很轻松，但在场的几个古埃及神表情却十分凝重，以至于洛基都跟着笑不出来了——他算了算天启原本所在的时间线，似乎恰好是公元前三千年左右，古埃及第一王朝存在的时间……只不过这段历史实在太过模糊，现代社会的人没有对此进行精准的考证。
“该不会……那个人才是你们所选定的正确法老吧？”
伊西斯没有说话，但她脸上的表情让洛基无言领会到了想要表达的含义。
至于另外两柱神，很遗憾，他根本读不懂这些神的动物脸。
这算是历史的其中一个分岔吗？可天启在他们的时代也并没有肆意妄为太久，复仇者和x战警们似乎总有办法守护地球的和平，他不喜欢这些索尔的朋友，但却也不会低估他们守护这颗星球的决心。
又或者，在某个平行宇宙当中，他对世界所造成的威胁比如今这个版本还要更大一些……？手头的信息量实在太少，洛基没办法继续推理下去。
埃及众神们陷入了沉思，可对于塞尔温而言，这个故事却要简单很多。
“你的意思是说。”
他问：“同样身为人类，我们拥有类似的灵魂状态，只不过对方具备一些超能力——它可以在沉睡当中跨越数千年的时间，一路活到你所在的那个时代？”
洛基肯定了他的推断。
于是塞尔温的呼吸更加急促了一些，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么——”
跨越遥远的时间和空间，这会是“正确的历史”吗？
在漫长的等待过后，他们是否会有重逢的那一天？
洛基像是被对方灼目的视线烫到，没能和塞尔温对视。他所认识的那个医生从来没有提及自己的过去，每一次遇到相关的内容就会圆滑地岔开，在这个话题上比他这位阿斯加德的银舌头还要更加缜密。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性，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洛基比谁都清楚两个人之间的相似——并不仅仅局限于长相，而是某种灵魂的形态。
但……
“那很难，几乎不可能。”
他无法给出对方积极的回答。
“他无法用齐格鲁德的方法成功抵达未来。”
另一边，塞尔温也向小洛基解答着类似的话题。
龙几乎是这颗星球上所孕育的最高神秘，而人类作为象征着理性的灵长，选择了一条和幻想种截然不同的道路。这意味着一旦想要以龙的神秘性生存，就会自然而然从法则上遭到人理的排斥。
他看了看齐格鲁德，犹豫着不知道是否应该在对方面前继续说下去，可对方却露出爽朗的笑容，向他表示，虽然沃尔松格的血脉终有一日将会断绝，可他一定会度过值得被无数人所铭记的、充实的一生。
“……好吧。”
他说：“我简单介绍一下地球后来发生的事。”
遥远的亚洲大陆，杀死龙的人类少年抛弃了属于人的身体，最终以炼金生命的形式存活下来，他成为了仙人的一员，不再是人类。
不列颠的土地上，拥有红龙血统的亚瑟王最终战败于卡姆兰之丘，将自己的圣剑归还于星之内海。
在神秘消退，幻想生物逐渐退居于世界里侧的时候，一条过于骄傲的龙没能及时赶上，想要使用物理手段向下挖掘，最终死在了贯穿世界表里的前夕。
而它的尸体，化成了时钟塔正下方的一整个陵墓挖掘城市。
小洛基边听边陷入思考，那虽然是未来发生的事，但他能从塞尔温的表述当中提炼出规律。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还有一个漏洞。”
他看向塞尔温：“那个漏洞就是你——你也是龙，可你却同时还是人类。”
他理应被世界的法则排斥，却仍旧留了下来。
第88章 88
面对着眼前的那双绿眼睛，塞尔温张了张口，没有直接回答。
“……我的情况比较特殊。”
他说：“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复刻的。”
法夫尼尔仍旧没有离开，久久不停地徘徊在峡谷当中。现在他们都有了共同的屠龙理由，可惜三人加在一起都缺乏有效的屠龙手段——僵持数个回合倒是没有问题，齐格鲁德和塞尔温都是那种耐摔耐打的身体，可想要与最顶尖的神秘相抗衡，就必须要拿出同等规格的神秘，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公平对等的法则。
“我或许有个方法……”
小洛基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
可他还没说完话，就被塞尔温打断。
“我毫不怀疑你准备了后手。”
他说：“但我比较担心在那之后的事——征服者康寄生在了法夫尼尔的体内，而且很显然，他已经决心抛弃自己身为人类的特性。法夫尼尔的死亡或许并不会对他产生太大威胁，相反，我反倒很担心那会促成那个茧的孵化。”
在危险环境下会加速自身的成长，这是很多幻想种都具备的特性。
齐格鲁德作为当事人也赞同地点了点头：“那些黑色的淤泥……虽然没有切身接触，但我能感觉到，那一定是某种非常邪恶的东西。”
“确实要注意这个……等等。”
洛基突然顿住，十分怀疑地看向塞尔温：“你怎么知道我还有准备？之前我可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过！”
就连跳下峡谷直面法夫尼尔的时候，他所使用的也只是自己的卢恩魔术，在和塞尔温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小洛基确信自己的表情管理十分到位，绝没有说漏过一句话。
难道这个人的魔眼还包括读心功能吗？可即便如此，对于他这种规格的北欧神而言，法术的神秘特性也应该会有相应的降格……
“实在太简单了。”
塞尔温笑了一下，伸手去抚摸小洛基的头发：“魔法口袋，能隐藏形体的斗篷……才这么大点年龄，你父母总不至于让你空着手抵达米德加德吧？”
奥丁和弗丽嘉是让孩子出来见见世面（或许顺便拯救一下世界），又不是放他们的孩子出来送死。成年版本的索尔或许可以直接放生到地球上，但眼前这孩子只有他腰那么高，找人帮忙带孩子和荒野求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教育方针。
就好像地球是某种学校，他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他们似乎对“把孩子丢到地球上”这种行为有某种特殊的期待，总认为一个不够成熟稳重的孩子在地球被放生过一段时间之后就会突然脱胎换骨，成长成堪当大任的模样。
“所以我们至少要做好面对一个全盛时期征服者康的准备……不过还是先说说看吧，你的后手是什么？”
容纳他们三人躲在里面的岩缝太狭窄，塞尔温和齐格鲁德两个成年人挤在里面显得束手束脚。
小洛基侧过身子掀开自己的斗篷，从斗篷的阴影里抽出了金色的枪尖——又是某种空间存储法术，他迎着塞尔温惊讶的目光，一点一点将那杆枪从影子当中拔了出来。
金色的枪尖，和流动着彩虹光芒的枪身。
这把兵器在传说当中实在太有名气，就连齐格鲁德都一眼认了出来。
“永恒之枪？”
他惊讶道：“奥丁啊……”
“先别激动。”
小洛基止住了他们两个：“事先说好，这把枪我还用不了——至少无法发挥出永恒之枪原本该具备的力量。”
这是一把投掷枪，也是阿斯加德王权的象征，可惜洛基拿着这把枪只能当法杖用，而用法杖释放魔力流束对于法夫尼尔这种规格的龙来说实在是不痛不痒。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来用？”
塞尔温看了一眼齐格鲁德，对方习惯用的武器是剑，而他自己……则根本没养成过什么像样的战斗习惯。
说实话，都不像是很靠谱的样子。
“永恒之枪是由世界树的树枝做成的，据说对着枪尖许愿，你所许下的愿望就一定会实现。”
小洛基暗示他：“当然，这其实只是米德加德人的以讹传讹——它并不具备为人实现愿望的能力，但因为其中承载着世界树的力量，在使用永恒之枪的时候，也可以短暂借用它的独立演算机能。”
就像是一个从世界树当中分离出来的子终端，或者便携版本灵子演算机三间赫尔墨斯（武器版本）。这些话塞尔温都听得云里雾里，而缺乏必要知识的齐格鲁德则满脑袋问号，从开始到放弃只经过了几秒钟：“这样吧，我用格拉姆就好了，我还是喜欢使用自己惯用的武器。”
两人迅速完成了分工，其中一个负责用冈格尼尔击穿法夫尼尔的防御，而另一个人则趁着这个机会给它致命一击——塞尔温于是犹犹豫豫地接过这把对他而言十分陌生的武器，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对自己的臂力而言不算太重，它是世界树的树枝，天然拥有解析和演算世界的力量。
……所以对着枪尖许愿，其实是一种语音输入指令吗？他思考了一下，魔力汩汩流淌进永恒之枪当中，将逐渐发亮的枪尖靠近了嘴唇。
“——”
嘴唇开合。
岩石缝隙当中，小洛基注视着冈格尼尔逐渐变得灼目的亮光。
这是阿斯加德最重要的宝物。说实话，在母亲将它交到自己手中之前，即便再怎么喜欢恶作剧，小洛基都从来没敢打过永恒之枪的主意。
他脸上的表情惊讶极了，因此错过了弗丽嘉一闪而过的担忧。
阿斯加德权力最顶端的两个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孩子所将要背负的命运。
但这里是尚未确定的历史，是特异点，又恰好是改变世界走向的关键。
他们决心在这个时刻，再冒一次险。
***
“几乎不可能”，意味着并非全无希望。
至少天启就是一个很成功的例子，他在金字塔当中沉睡了数千年，成功在二十一世纪醒来，掀起风浪之后又短暂退场。
但洛基脸上的表情却不很赞同。
当然，要他认为“人类就只该安分守己地在这个时代里活三十多岁”，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身为长寿种，他还远没有习惯不断目送自己的朋友离开，更何况塞尔温对他而言还不只是朋友。
但，那实在是一条太过崎岖的道路。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塞尔温，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命运的用意。现在的这个人还十分年轻——并不是指长相，两个赛尔温在面部特征上几乎没有差别，真正拉开差距的是灵魂的存在形式。
上一任至尊法师古一在存活了七百年以上的时间之后，选择了自己的继任者从容赴死；根据二手法师圣殿当中的资料，他知道有一位俄罗斯的魔术师使用各种手段存活了五百年左右的时间，灵魂就已经衰落得和自己年轻时判若两人。
人类的寿命终有极限，而一旦想要追求更加长久的命运，就几乎只能修改自身的存在形式——像是灰姑娘的两个姐姐一样，削下自己的脚跟来适配一双水晶鞋，在本不属于自己的晚宴上忍受着钻心疼痛翩翩起舞。
可这又违背了米德加德自身的发展规律。纯粹的龙，比如阿尔比昂无法自如生存在魔力稀薄的现代社会，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强行扔在岸上的鱼。
“你会很痛苦。”
洛基看着塞尔温的眼睛，他几乎已经知道对方会怎么选了。
遥远未来的会面已经告诉了他那个答案。
“你会很痛苦，灵魂的变化会削减你现在的人性，掺进去更多和人类不同的东西，你迄今为止的人生经历会像是滴进河流的墨水一样被无限稀释。”
过去变成一团迷雾，未来看不到尽头。对于神而言理所当然的漫长生命是施加在普通人身上的永恒刑罚，而这足够摧折任何一个鲜嫩的灵魂。
……这会是正确的历史吗？
如果是的话——
他可从来没学习过应该怎样将人和龙的灵魂混合在一起啊？别说自己，整个阿斯加德都不见得有人能干出这种事。
这实在是太尴尬了，就好像是考试的时候翻到了参考答案，一整套证明大题里只有最终结果，旁边写着“过程略”。灵魂层面的外科手术可不是轻易就能做的，这种能够制作出大量奇美拉生物的技巧在众神当中也称得上禁忌。
更何况这只是困难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第二步、第三步……想让一个灵魂层面的奇美拉平安度过千年的漫长时间，他要有这种本事，早该带着一种变异生物大军一统九界了，还担心什么诸神黄昏。
而塞尔温将这种沉默视作了拒绝，他收回视线，转动着手指根部尺寸不那么匹配的青金石戒指。
“咳咳，劳驾，我们现在还没有富裕到可以随时随地讨论让人永生的地步。”
她说：“现在就连继承法老的仪式都还很难完成呢。”
代理法老和诡计之神如梦初醒般反应了过来，各自看向不同的方向。托特神此时也开口说道，他们的首要目的是杀死征服者康，除此以外还要想办法恢复古埃及地区流失的灵脉——眼下还是需要看天吃饭的时代，土壤当中的魔力多寡会直接影响到庄稼的收成。
要是整个古埃及文明因为一场特大型饥荒就这么断代，那他们别说解决征服者康，甚至有可能就此开辟出一条糟糕的新时间线。
“也就是说，我们要想办法让尼罗河泛滥？”
塞尔温看了看他们，在场的神当中，又好像没有哪一个足以强大到改变河流的水量和走向。
最近的经历也在逐渐改变着他的认知，神不永远高高在上，神也有自己力所不逮的遗憾，和不知能否实现的愿望。
就在这时，一位侍从从外面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打断了众人的谈话。
“不好了！”
从他的服装上，洛基注意到对方应该是负责占星相关的神官，可现在是白天，理论上并不是这些人的工作时段。
“怎么回事？”
塞尔温问他，扮演着一个沉稳法老的角色。
对方狠狠呼吸了几口才将气喘匀，他完全没在意法老变了张脸（认知干扰真的很有用），抬手指着外面的方向。
“天狼星……天狼星又升起来了！”
大家急忙跟着他跑出宫殿，确实在距离太阳的不远处看到了一颗明亮的星星。现在是白天，那颗星星就显得更加醒目，已经有不少当地人注意到了这种异常的天象，开始满怀忧虑地窃窃私语。
星球运行的轨迹不可能被轻易更改，洛基想，所以那肯定不是天狼星。
而是“别的什么”。
第89章 89
“你们当地会有什么把人造星星挂在天上的特殊习俗吗？”
洛基注视着自己周围的三位神。
三个人一起摇头，他们大多数时候并不常降临地球，这也很符合神的习惯——奥丁会经常抵达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但时间周期也往往以数十年计，平均下来的话，一个普通地球人一辈子能见他一次面都算得上是运气好。
“有法老代为管理本来不就是为了少费点心思吗？”
托特神小声嘀咕：“要是都已经有了法老，事事还要我们自己亲自来操心，那要法老有什么用？”
另外两位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那就是问他们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洛基很失望地回头，这些神真是一点神事不干——从一个现代人的角度回望过去，他才能逐渐意识到千年之前的众神对人类的管理究竟有多粗糙（和现在的人类放牧牛羊态度差不多），而当时的他们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未开化的星球而已而，整个宇宙当中有无数个像这样的星球。
“我猜就是因为这种原因，人类才会逐渐觉得神不靠谱。”
他小声说，顺手将一个金酒杯变成了一幅漆黑的墨镜，将墨镜戴在脸上，透过厚且安全的遮光层看向太阳。
太阳旁边的那东西总让他感觉有些微妙的熟悉——但他又很确信自己几千年的神生当中，从来没见过在白天亮度也能保持这么高的人造卫星。
“等等。”
几个人或是手搭凉棚或是戴着墨镜，又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洛基突然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它是不是比我们刚刚看到的大了一点？”
“有吗？”
“没有吧。”
“星星的大小一般都是固定的。”
“……都说了那不是星星。”
“天狼星伴随太阳一起升起”是古埃及地区人民心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意像，象征着新一轮循环的开始，以及丰沃土壤的到来。很快就有更多人注意到了这种天象，各种各样的声音很快就伴随着莎草纸雪片一般传递到了法老的案前。
有人慌张惊恐，还有人在紧张之余表现出一丝庆幸，天狼星偕日升往往象征着尼罗河水的泛滥，或许粮食不够吃的危机很快就能得到缓解。
赛尔温本人对此毫无头绪，可他却不能将自己的无知表现出一丝一毫。
法老大概就是这种位置……他摆出深不可测的表情，恍然发觉自己确实从诡计之神那里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不过没想到，这里的人会如此看待天狼星。”
洛基颇有些感慨地说。
“‘这里的人’是什么意思？”
塞尔温立即问。
“在我们那边，天狼星往往象征着灾祸。”
洛基含糊不清地对他说道，模糊掉了“lokabrenna”这个指向性过于明显的名字：“而在这里，还算有些好运气。”
“尼罗河水既带来危险，又带来丰沃的土壤，我猜命运就是这样。”
塞尔温轻轻笑了一下，连带着身上各种各样的装饰品都发出宝石撞击的细碎声响：“会有好运到来的。”
“你对一个神说这个？”
“会有好运到来的。”
塞尔温坚持道，他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又看向远处的那颗星星。他隐约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有些跳痛，虽然不很强烈，但冥冥当中，会让他联想起之前高烧时候的感觉。
或许很快就会有新的转机，他想，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这个意象确实很像是天狼星。
“好吧，就当这是法老的祝福。”
洛基耸耸肩，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临时法老并不具备任何神秘学上的权柄，他将这句话理解成了普通人口中的圣诞快乐。
*
对着冈格尼尔的枪尖所许下的愿望必将实现。
这个传说是如此著名，以至于塞尔温在许多不同版本的北欧神话当中都听说过。他曾经为了了解这位特殊的客人而翻阅过不少神话典籍，对于北欧的神造兵装，除了索尔那把众人皆知的雷神之锤以外，笔墨最多的就是奥丁所持有的永恒之枪冈格尼尔。
恰好，他见过世界树，很清楚世界树的树枝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缝合世界的纺线，凝聚在一起之后就拥有了测算和计量整个世界的力量。
因此，愿望很关键。
如果对冈格尼尔许下想要屠龙的愿望，这把永恒之枪在经过内部演算之后，就会将攻击的魔术术式调整成对龙属性特攻的形态；倘若敌人是火焰巨人或者其他宇宙种族，永恒之枪当中也记录有对特定物种产生必杀效果的模式。
奥丁征战宇宙多年，永恒之枪当中不知道已经记录了多少种特定的攻击模组，这其中也一定会有杀死法夫尼尔的方法——塞尔温握住手中的武器，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巨龙，他只要许下那个正确的愿望，向前投掷这杆枪，邪恶法夫尼尔就一定会死在自己应有的历史当中。
然而塞尔温没有这么做。
小洛基紧张地看着他，这是命运当中最重要的一环，弗丽嘉在送他抵达地球之前耳提面命，要求他慎重对待倾注在永恒之枪当中的那个愿望。
“我慎重对待有什么用？”
他对此很不理解：“到时候又不是由我来用。”
而弗丽嘉只是笑一笑，并没有像平常那样解答他的每一个疑问。
“你的选择当然也很重要，亲爱的。”
她只说：“这是你拯救世界之旅的第一程。”
小洛基撇撇嘴，如果一直是这种活动的话，他现在已经开始觉得拯救世界有点没意思了——很短暂的相处加上漫长的等待，几天的时间对应几十年，再多热情都会在十几年的时间里消磨殆尽。
……而且索尔那几个缺德朋友经常会用这件事来开玩笑，他被嘲笑过好几次又没有办法拿出切实有效的证据，最终只能用更加激烈的恶作剧报复了回去。
将这些负面情绪发泄在别人身上显然不合理，更何况对于赛尔温而言，他的时间其实并没有过去太久。
于是他带着这把阿斯加德的秘密武器抵达了地球，在最合适的时刻交给了对方——他确信不会再有更好的契机了，毕竟如果现在不用的话，他们所有人最后都会转化成龙粪的一部分。
如果是自己的话，一定不会放过法夫尼尔腹中的那个寄生者，小洛基紧张地想，可是龙的皮肤具有隔绝神秘的效果，如果不能将法夫尼尔击穿，即便是永恒之枪也没办法隔着一层龙皮对征服者康进行解析。
毕竟他现在的状态早已不是人类，已经变化成了另一种概念模糊的东西。
但如果以击杀法夫尼尔作为最优先目标，征服者康又有可能趁机汲取龙在死亡时留下的力量，在概念上得到升格，他的目的或许就是这个。
年幼的诡计之神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他看着塞尔温身上的魔力浓度越来越高，永恒之枪像是黑洞一样汲取着他的力量——他一定是许了一个十分了不得的愿望，以至于冈格尼尔的灵子演算机能判定，需要超大规模的魔力放出才能实现。
而眼前人的长相也不断发生变化，他的瞳孔拉成一条竖线，皮肤上开始出现透明的细鳞，微微张开的口中，露出森白尖锐的牙齿。
巨大的利爪刺破皮肤，整片上衣都因此而开裂，露出镶嵌在胸膛当中发亮的结晶石。这个场面就连齐格鲁德都吃了一惊，才刚刚沐浴过龙血，被扭曲的生物本能让他几乎是立刻就能发现这里的“第二个同类”。
“虽然永恒之枪和世界之矛在构成上有点区别。”
塞尔温回忆起在以前打游戏的时候，埃尔梅罗二世所透露出的只言片语。
“——但一个接近的咒语，会让武器本身呈现出相似的特性。”
他的头发不断变长，蓦地，背后伸展开巨大的龙翼。那片翼和他的身躯实在不太匹配，仿佛蚂蚁身上背着蝴蝶翅膀一般突兀，猛然出现的时候，让塞尔温几乎一个趔趄，没能保持住自己投枪的姿态。
“古老的神秘啊，消亡吧。”
他回想起格蕾使用伦戈米尼亚德时的场景，那时老洛基所带来的阴影尚在，他们以为缝合了世界就能解决危机，没想到这只是另一个阴谋的开端。
“天真的谜题啊，全部都归于虚无。”
圣枪的前端编制出复杂的如尼文术式，到了这个时候，小洛基也反应过来他肯定不是要屠龙——杀条龙哪用得着费这么大干戈，对方几乎是要将他全部的魔力都投进这把枪里，甚至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人类外形的维系。
而他只是尝试去解析那些卢恩符文，眼睛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传来一阵刺痛。
齐格鲁德原本躲在不远处等待抓住机会，可没想到塞尔温的咏唱时间实在太长，他不得不自动肩负起了吸引法夫尼尔注意力的工作。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小洛基捂住自己的一只眼睛，生理性的泪水难以抑制地流淌下来：“你不是打算杀死征服者康吗？”
对方的声音从强风当中传来，却因为声带的异常变形而显得破碎。
“我觉得，我多半没办法杀死他。”
赛尔温表情艰难地笑了一下，露出了自己的一口尖牙——他的口腔内部结构也已经发生了扭曲：“所以我在想，至少要将解决问题的机会留给另一个比我更聪明的人。”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他不确定征服者康究竟还有多少种后手，他已经和对方有过两次交锋，最终都让他逃了。
那么，就将这个契机送到更擅长布局谋划的那个人身边去。
魔力的抽取几乎不见尽头，他所提出的这个愿望太过复杂而庞大，即便经过了冈格尼尔的计算，想要得到那个结果仍旧需要消耗极大的力量。有那么一瞬间，赛尔温几乎觉得自己名为人类的那根弦要彻底崩断，但突然，一只更小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其实只是贴上了那一大片白色的鳞片，冰凉光洁的触觉早已和人类有着本质的区别。
“……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小洛基说：“但如果让你回不到未来去，另一个我肯定会抱怨的。”
“帮大忙了。”
赛尔温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龙的巨爪投下一大片阴影，他觉得自己现在看上去一定狼狈极了。
片刻之后，冈格尼尔的魔力积蓄值达到了既定标准，终于在赛尔温的手中发出了轻微的震动。
传说，世界终焉之枪伦戈米尼亚德可以贯穿世界的表里，而冈格尼尔作为同种规格的神造兵装，也存在类似的机能。
而现在，他们恰好处在两个互有关联的特异点。
“不管这是什么。”
他说：“把它送到另一个世界去！”
另一个洛基肯定会有办法解决的，赛尔温很有自信地想。
第90章 90
和法夫尼尔庞大的身躯相比，永恒之枪冈格尼尔的尺寸还不如一根用来给对方剔牙的牙签。
人与枪的尺寸都非常渺小，如果不是塞尔温的背后背着那对属于龙的翅膀，让法夫尼尔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威胁，它最初根本没有意识到向自己袭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直到磅礴的魔力被压缩成一线，仿佛封装在一杯水当中的海啸，向着巨龙心脏的方向袭来。
塞尔温全力一击的投枪将法夫尼尔的心脏彻底贯穿，巨龙磅礴的身躯被穿刺出了直径两米以上的通孔——看着很吓人，但这种程度的伤害对一头龙来说仍有些不够看。
它的身躯迅速就分泌出用于填充的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补着损伤，齐格鲁德立刻提剑而上，踩着他的一只爪子攀援上去，却突然意识到他没能从法夫尼尔的另一端看到穿出来的永恒之枪。
但这明明是一把投掷枪……？疑惑在他的脑内一闪而过，和一头因为受伤而变得更加暴戾的巨龙搏斗，容不得他有一丝分神。
漆黑的淤泥从伤口当中逐渐渗透出来，它们像是某种活着的生物一般试图奔流向这个世界，却又被永恒之枪的魔力所阻断。赛尔温还保持着投枪的姿态，半边的手臂却已经遍布瘢痕，过量的魔力放出对他还是带来了负担。
但他脸上却带着胜利的姿态，注视着因为吃痛而发出悲鸣的法夫尼尔：不管龙是否会因此而死，他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卢恩符文编织出复杂的罗网，将那些黑泥悉数包裹进其中。变换了形态的征服者康仿佛已经预感到了威胁，在法夫尼尔的身躯当中抽象成各种形状，却最终还是没能逃脱这个宇宙闻名的神造兵装。
黑泥裹挟着强烈的情绪开始吞噬法夫尼尔的皮肉，塞尔温距离很近，几乎觉得自己要被情绪卷入其中。如果抓紧这个机会，他或许还能在被冈格尼尔带走之前提前完成变龙的转换，但齐格鲁德迅速抓住了这个机会，提起格拉姆横在了龙的身前。
他为了这一刻已经准备了很久，迄今为止的人生积累，在这一刻得到了回应。
沃尔松格家的命运，在此时完整地刻印在了量子记录固定带上。齐格鲁德的宝剑在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之后再度碎裂，这一次变成了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拼凑起来的齑粉。
年轻的英雄喘着粗气，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屠龙的目标已经达成。他脸色茫然地环顾四周，接触到塞尔温的视线之后，对方也站在原地笑了一下，冲着他竖起拇指。
那是龙的手指，指缝和指甲全部都渗出鲜血，他的模样看上去比自己还要狼狈一些。
下一秒，世界裂开了一道小缝。
以法夫尼尔的心脏位置为中心，构筑出了一个微型的罗森桥。这周围的时间和空间都在迅速得到扭曲，赛尔温看向周围，发现距离自己更遥远的齐格鲁德和小洛基行动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缓慢。
年轻的诡计之神连踏几步，冲着他的方向奔跑，可在塞尔温的眼里，对方带着惊惶失措的表情，就连第一步都还没有完全踏出来。
时间井，他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这是什么。世界的缝隙会带来局部的时间扭曲，被无限加速过的寂静世界里，那些由征服者康所构筑出来的黑泥发出充斥着恶意的呢喃。
“……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说，明明早就已经没有了发声器官，却仍旧能够通过魔力来牵动空气振动，让他的声音传递过来：“至上的唯一，我一直在寻找抵达这里的方法，没想到答案竟然是这样——”
黑泥积蓄起力量，冲着塞尔温的方向席卷而来，可就在几乎要淹没他的那一刻，对方和他的距离堪堪停留在魔力构筑的一道半弧防线上。
塞尔温原地怔住，随后他意识到，自己口袋当中的那个兔脚正在发出莹莹亮光。
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转瞬间，兔脚和黑泥一起被卷进了世界的裂缝当中。
*
又过了几个小时，上下埃及地区的几乎每一个人都已经谈论过和天狼星有关的话题。
因为它在天空当中的位置没有变化——太阳东升西落，月亮有弯有圆，只要在旷野当中长久地观测过天空，就能够发现整片天幕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缓缓旋转。
最古老的占星学家通过总结这些规律建立起了天体科的基础，他们的时间和历法也藉由这些观测结果得以确定。
根据尼罗河河水的泛滥情况，人们将一年分为三季，变化才是常态，恒久的“不变”才是异常。
——那颗伴随着太阳一起出现的星星，在天空当中的位置始终没有发生变动。
它甚至变得更加明亮了一些，在夜的黑幕即将垂落之前，这颗星星已经变得比夜空当中的任何一颗都要醒目和耀眼，就连那些眼睛害病目光浑浊的人，都能很清晰地看到它的身影。
如果是现代社会，洛基或许会认为这是一颗地球同步卫星，可如今是科技尚不昌明的神代，这看上去更像是法厄同在近地轨道驾驶赫利俄斯的太阳车，炫耀他可以分得那一星半点太阳的权柄。
魔力反应很熟悉，他应该见过这东西，但或许不是现在这种视角。
“诡计之神，你似乎有自己的想法？”
托特神站在他的旁边，细长的鸟喙歪过来。
洛基没有回答，他仍旧抬头看向远处的星星。就在这时，原本还是一颗小点的星星仿佛终于捕捉和锁定到了什么，光芒突然变得强烈，拖曳着长长的彗尾从空中向着他们的方向坠落下来。
洛基：“……”
他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这是什么？”
几个古埃及神都注意到了他有些古怪的反应。
洛基嘴唇翕动了一下，眼下十万火急的场面似乎已经不足以让他再犹豫，但那个从脑海当中浮现出来的答案又太离谱，“那东西”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
他脸上失了一些血色，像是在讲一个糟糕的冷笑话：“那是奥丁的永恒之枪……正在朝着我们的方向飞过来。”
角度确实不太对，毕竟他过去都是看着奥丁向别的方向投掷这杆枪，从来没有站在目标所在位置过。这杆枪在过去几万年当中的战绩难有敌手，要是全功率输出的话，据说可以直接击杀始祖巨人尤弥尔——那也是位自宇宙诞生之初就存在的古神。
阿努比斯：“……”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当场跑路：“看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可能会相当忙碌——是时候要去冥府扩建了，不然的话说不定承载不下这么多的新移民。”
“情况紧急，就先不聊了。”
话音刚落，这位司掌死亡权柄的神就消失在了一片黑色的烟雾当中。
……就已经先入为主觉得这座城里的当地人全部都要死光了是吗！
但，为什么？
北欧众神和这片土地没有神秘学上的联系，奥丁在历史上更是从来没有挥动过他那杆枪去惩罚古埃及地区的普通人，至少在他所经历的时间线当中，从未有过这样荒唐的一幕。
冈格尼尔的速度比他们所料想得还要更快，金色的永恒之枪在坠落时还拖曳着一大团辨不清外轮廓的黑色团块。这些一看就很不祥的东西精确地砸穿了宫殿的天花板，让刚刚勉强得到修补的法老神殿再度遭到了重创。
它甚至直接将这周围的土地砸出了一个深坑，颇为熟悉的场面让洛基忍不住联想起索尔当时被放生到地球时的场景——他的雷神之锤当时也将地面砸出了一个尺寸接近的陷坑。
而现在，比起那个坑本身，令众神更为警惕的是一些游动在坑里的东西。
那些黑色的半流质液体蠕动着向中央汇聚，最终凝聚成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形轮廓。虽然早就已经面目全非，但洛基还是认出了它是什么东西——他想过征服者康会很能活，可没想到对方会在不久之后就搭乘着冈格尼尔的“顺风车”重新返回到他们面前。
永恒之枪上还缠绕着尚未消散的魔力波动，伴随着两个世界间短暂地形成了被贯穿的通孔，神眷者的祈祷声也能够更加清晰地传入洛基的耳边。
熟悉的声音伴随祈祷传递过来。
“我们已经把他重创过一次，为了防止他在我这边留下复合后手，我把康整个打包给你送过来了！”
塞尔温的语气听起来甚至还很高兴，但令洛基感到十分不安的是，他听起来似乎又很虚弱，词句之间经常会夹杂轻微的吸气声。
“我猜你肯定会有办法——”
不，他没有，不要对诡计之神抱有多余的期待。
洛基看着眼前逐渐站起来的人形黑泥，顿时感觉非常头大——他当初就不应该给塞尔温夸下那么多海口。
“……抱歉，我有点累了，想先睡一觉。”
塞尔温的声音听起来确实非常疲倦：“我相信你一定能解决这一切，希望在历史重构之后，我们能在迦勒底重逢。”
“等等，‘把他打包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洛基两只手指抵着太阳穴大声说道，可惜对面直接挂断了通信，而这往往意味着建立精神链接的人陷入了深度昏迷。
洛基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们是通过灵子转移的形式抵达过去的，这里的死亡和未来时间线当中拥有着同等的权重。
他从没想过对方有可能会死，龙是极为坚韧的生物，就连直面老洛基的时候，进行了那样大规模的魔力放出，塞尔温也只不过是陷入了沉睡，物理层面上的伤害永远都距离他很遥远。
所剩的时间一下子就紧迫了起来，洛基给原地留了个幻象，本体则隐藏起来想要去夺得深深陷进地里的永恒之枪，可征服者康却像是早有准备一般，黑泥从影子的方向延伸出去，拦住了洛基的去路。
“至上的唯一……哈哈。”
对方震动着空气，发出气泡破裂一般的笑声。
“原来想要获取平行宇宙的同一性，也不一定需要杀死其余所有的自己。”
康说：“只要覆盖掉另一个合适的目标就好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竟然到了现在才明白。”
他想表达什么意思？洛基直觉觉得对方在说什么至关重要又危险的话，可他现在全神贯注的想要拿到冈格尼尔，忽略了一些对方的小动作。
就在这时，一小片黑泥和塞尔温的影子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