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几天后，斯特兰奇表示，他已经学会了命运纺线的使用方法，可以对封锁当中的那片无人区进行修复。
“……在半年以前，你对法术没有任何基础？”
洛基总算高看对方一眼：“看来古一挑选的后继者还不至于是个废物。”
“可能因为，我就是比较擅长缝合。”
斯特兰奇随口说道：“毕竟我在这方面的经验比当法师要久。”
实际上，用三天的时间就能够彻底理解和再编纂这种修正世界规模的神造兵装，放在时钟塔当中也是令大多数人都会直呼惊世骇俗的鬼神技巧。埃尔梅罗二世在听说之后连发了一个屏幕的问号，只能感叹至上尊者等了好几百年才遇到这样一位弟子，果然非同寻常。
复仇者们原本也打算一起参与到这个关键的历史时刻当中来，托尼·斯塔克更是声称他要收集一些关于法术的新数据，然而距离预定仪式开始时间之前的两个小时，史蒂夫·罗杰斯却匆匆忙忙地表示，他们出了些意外，没有办法按时赶到。
“要是仪式的时间没办法推迟，你们就自己先完成世界的缝合。”
队长在电话当中说道，背景音是发动机的阵阵轰鸣声：“我们这边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但是很快就能解决。”
复仇者联盟在塞尔温这里一直都保持着全年无休的形象，突然提起工作繁忙，他一时半刻也想不起来这些人最近究竟在忙什么，于是掏出手机开始刷最近的时事要闻。
金门大桥从中间被折断……肯定不是这个，这桥已经不知道断过多少次了，他下划了新一条消息，一辆载着危险化学药品的列车脱轨，据说里面装着和变种人改造相关的化学试剂。
这一条也不太像——得益于美国稀烂的铁路工业，似乎年年都有列车脱轨的新闻。
又看了几条，似乎都没什么和复仇者们相关的要闻。注意到洛基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这边，塞尔温主动将手机屏幕侧给对方看：“你在关注索尔的消息吗？”
“他就这么死在地球上最好。”
洛基在口头上绝不肯为他的兄弟说哪怕一句好话：“真出了事也是他自找的。”
然而虽然说出了非常有碍家庭关系的话，洛基的心情却并没有好转，他整个人有些焦躁地站在那个时间井的一旁，暮色当中，旷野流淌的风吹起他的风衣下摆。
在场的所有人当中，诡计之神显然是穿得最考究的一个——哪怕另外两位才是土生土长的地球人。
斯特兰奇所估算的最佳时间是晚上九点左右，具体是一个有零有整的时间点，似乎是参考了此时地球在太阳系当中的运行位置和他们所处地点的经纬度。复杂的法术仪式往往会对时间和地点有着近乎严苛的要求，如果复仇者们真的要临时加班无法赶到，那他们也只能自行完成这个修复世界的伟大任务。
“……”
洛基很烦躁地“啧”了一声：“又不是在舞台上表演，非要等那么几个不守时的观众，更何况他们来与不来也没多少区别，那些人又不是法师，就算到场也帮不上什么忙。”
王从传送门当中跨出来，手里拿了个巴掌大小的锡壶，开始从壶中往外倒水银。这一次的施法仪式斯特兰奇没有委托时钟塔的任何一位魔术师，而是打算全权交由至圣所来完成，王就是他在仪式准备过程当中的副手。
壶中的水银似乎源源不尽，明显已经超出了容积的物理桎梏。对方弯着腰在地上走来走去的模样看起来像是给学校的操场画石灰线，在一个复杂的魔法阵被画到第三圈的时候，塞尔温终于转过头来问洛基：“你也是法师，不打算帮他的忙吗？”
“我可是被地球上的所有人都警惕着，主动做出讨嫌的事只会让大家都不舒服。”
洛基两只手抱在胸前，摆出绝不肯介入的态度：“而且我猜那边的法师们也希望我离他们的魔法阵远远的。”
不是很懂你们法师。
塞尔温只是负责提供一些必要的施法材料，比如妖精翅膀上抖下来的鳞粉，将这些亮晶晶的粉尘交给了王之后，他今天一整天的业务就已经全部完成，如果不他们打算待在这里看热闹，甚至还能赶得上看当天的游戏发布会直播。
但游戏直播显然没有拯救世界重要，于是他还是决定留在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忙打点杂。
史蒂芬·斯特兰奇已经提前将纺线布置在了时间井的周围，只待最合适的施法时间到来；王则是再帮忙完成一些细微的调整，如果将整个流程比喻成一场手术，那么他就是负责给主刀大夫擦汗递工具的那个人。
大概是为了强行增加一些归属感，塞尔温的手机里也安装有神盾局内部特供的APP，一般用于紧急联络、部门互通以及论坛刷贴。他每个月的物资供应需求可以在这里提前登记，除此之外的权限开得很低，停留在普通文职人员的保密级别上。
他点开一个熟悉的头像：“你知道神盾局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科威斯探员：“什么？从我的角度来看，神盾局每天都有大事在发生……”
“能调动复仇者们参与的那种级别。”
塞尔温提醒。
“我只是个保密等级很低的基层员工啊！”
对方秒回：“平时的工作就是监督和送货，根本不知道那么核心的事……等等！”
对方停顿了一会儿，随后屏幕当中弹出正在输入的提示：“好像是监狱基地发生了大规模越狱！好多能出动的外勤探员都被派过去了！”
那是一座与世隔绝四面环海的监狱，修建的时候就号称无人可逃，连在这里执勤的探员们生活物资也要靠一月一次的运输机输送。
理论上，这种孤立的环境即便发生了越狱现象也很难成什么气候，关押在这里的囚犯无法跨越大海，除非有人来此接应——但九头蛇最近被索尔她们连揍好几顿，正好撞上了工作热情极高的雷霆之神，目前也分不出多少余力来拯救这些囚禁在孤岛监狱当中的囚犯。
“越狱？”
洛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毫不留情地嘲讽：“哈，中庭人……真是一件聪明事都办不成！”
根据墨菲定律，既然修建成了无人能逃的监狱，那么这个监狱就总有迎来越狱的那一天，只不过塞尔温没有想到会是如此关键的一个日子。
当然，如今米德加德的神秘如今早已衰退，属于神秘世界的“关键之日”对于活跃在表侧的英雄们而言并无意义，这应该只是个巧合……不对。
不对！
洛基的表情也骤然难看了起来。
他们在宇宙当中的行动完全保密，没有向复仇者和尼克·弗瑞之外的任何人透露消息；孤岛监狱是一片信息格外封闭的场所，理论上没有任何方法能让他们直接定位到这一天。
除非有那么一个人，对天体相关的神秘了如指掌，星轨动向推演精确，从一开始就知道哪一天是他们举行仪式的最佳时段——这个人在法术上的造诣和才华要能跟得上身为至尊法师的斯特兰奇，又要能从一开始就摸清他们的行动计划，更要对九界、对宇宙都有着很深的了解。
只有一个人……在他的认知当中，只有一个人能同时具备以上所有可能。
——但这个人应当已经死了。
反应过来之后，洛基迅速抄起两把匕首，向着时间井的方向跑去：不管老洛基究竟有什么打算，绝不能让他在这个时候破坏大家迄今为止的所有努力。
就在这时，一股强风从后方袭来，洛基愕然回头，就看见一把黑剑从透明的空气当中突然浮现，他被人扯着衣领后撤一步，而那把斩下的剑上瞬间缠满了赛托拉克的深红布带，斯特兰奇抓握着魔法束带的一端狠狠向后一抽，让黑剑连同格尔都被带动了几步。
“我就猜这种仪式不会那么顺利。”
史蒂芬·斯特兰奇缓缓漂浮起来，右手从左手的手掌当中缓缓拔出维山地之剑，金色的剑锋正对着格尔：“只是没想到……你用什么办法从那座岛上逃出来了？”
格尔没有回答，他重重喘着粗气，原本漆黑的瞳孔当中，有绿色的魔力辉光一闪而过。
……老东西，就知道他没有死得那么痛快！
“不管你们还有多少人没抓完，能过来的最好赶紧过来。”
塞尔温此时已经打开了紧急通信频道：“我们在「封锁区域12」发现了格尔，他很有可能是要来破坏斯特兰奇的仪式。”
托尼·斯塔克接收了这条消息，并且迅速转发给复仇者联盟当中的其他成员，克林特站在制高点，看了看自己已经用光的箭筒，没忍住抱怨：“他说得倒是轻松，现在谁能走得开……”
此时的孤岛基地已经变成了一片火光四射的废墟。
史蒂夫从爆炸的气浪当中背出来一个已经陷入昏迷的探员，伸手扒了扒对方的眼皮：“确实不对劲，到底是什么力量才能让这些探员一瞬间都陷入昏迷？我们之前明明确认过，格尔又不会法术……”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在场的人都不笨，大家很迅速地想到了同一个方向，史蒂夫迅速作出决断，让机动性最强的索尔和斯塔克回到塞尔温的位置，剩下的人留在原处，继续处理孤岛监狱上爆发出来的问题。
而关键在于……
史蒂夫看向天空，离去的两人飞行速度极快，已经成为了远天中的一个小点。
*
另一边，斯特兰奇、洛基和塞尔温三人与格尔交战。
作为一个能与复仇者全员交战还占据上风的角色，单凭塞尔温他们三个应付起来显然很吃力。斯特兰奇忍不住抱怨：“当时你们是怎么把他关起来的？像那样再来一下不行吗？”
当时那是运气好！洛基忍不住皱眉反驳，那么好的机会很难出现第二次了——不过，他也注意到，格尔现在表现出来的精神状态和上一次不太一样。
他看上去有些浑浑噩噩，精神迷茫，战斗时的反应也和一个经年拿剑的战士有些区别，反而更令他熟悉。
或者直白来说，他比任何人都熟悉。
那是属于“洛基”的战斗技巧。
老东西……他立刻抽出匕首，在上面附着自己能够做出的最恶毒的诅咒，和对方缠斗起来。然而即便拥有老洛基的战斗技巧，格尔的力量和他那把棘手的剑也让人难以招架，洛基惊险躲过迎面而来的一剑，试图用自己的魔力来干涉格尔的精神。
“这是某种精神类法术吗？”
斯特兰奇问：“如果是的话，我用维山帝的白魔法为什么没有办法让他清醒过来？”
他自然是不肯相信自己才能有缺陷的，如果非要找个理由的话，斯特兰奇宁可认为，是他们的方向从一开始就出了问题。
洛基自然也尝试过对格尔施加精神干涉，然而不管怎样在对方的精神领域当中翻找，都很难寻找到刻意覆写的痕迹。
……总不可能是因为，经历了太长时间以后，宇宙当中的法术体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让他一点都没办法插手了吧？
然而他又毫无疑问受到过老洛基的影响。
洛基一边招架格尔的攻击一边分析对方的精神成因，一心二用之际，猛然发觉黑剑从额顶直砍下来，又瞬间被隔住肩膀向后拽，那把剑扎扎实实地砸在了银白色的巨大龙爪上。
“……塞尔温？”
他愕然抬头，见到塞尔温的一条手臂从肩膀开始就已经变成了巨大的龙腕，畸形的巨大手臂和身体体积完全不符，自然垂下时的手掌甚至能够拖在地上。
而现在，那只撑在黑剑上的手臂正从指缝处流淌出汩汩鲜血。
“小伤，要是你的话，刚刚整个人都够被切成两半了。”
医生甚至还有余力回头笑了一下：“龙还是更结实一点。”
接下来他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对抗格尔的主力，拖拽着明显不成比例的巨爪仍然行动灵活。塞尔温心疼了一下自己彻底报废的半条袖子，对两位法师说道：“你们刚刚是不是想要破除他身上的精神控制？”
“我试了好几种办法，全都没用。”
斯特兰奇语速很快：“卢恩，华纳海姆式，传统的白魔法，黑巫术，他的情况不符合以上三十种当中的任何一种。”
“我把我会的方法也全部试过了。”
洛基说：“除非他在时间的尽头开创出了新的法术体系——”
那倒不至于，医生侧过头很迅速地辨认了一下格尔的情况：“史蒂芬，你能帮忙开个传送门把我桌子上的礼装拿给我吗？”
“……战斗用的魔术礼装不是应该随身携带吗？”
斯特兰奇虽然嘴上抱怨，但还是将手臂伸进了一个狭窄的传送门，摸动两下之后把一个听诊器拽了出来：“你要用……你想干什么？”
这东西还是他从英国人肉背回来的，斯特兰奇很清楚这只是个用于治疗的道具，一丁点作战能力都没有。
“主要还是想验证一下……”
他迅速用另一只手为自己戴上听诊器，随后动作灵敏地一错身，将听诊器的另一端按在了格尔赤丿裸的胸口。短暂接触停留之后，塞尔温的龙之臂狠狠抓住了格尔握剑的那只手，他拉近与对方的距离，魔力流淌全身，硬是将对方按在了原地。
“倒也不必装得这么像，老先生。”
他的手臂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把自己的神核和灵魂切开，塞到别人的身体里，只是为了把我们三个骗过去吗？v fable v”
他在说什么？洛基看向塞尔温，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对方所说的不是通用语。
然而“格尔”的动作却真因为他的话而停了下来。
“如果不用这种方法，怎么能试出来你们要用什么手段拯救世界呢？”
对方的瞳孔已经变成墨绿色，声音也由年轻变得苍老：“世界树的纺线，那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复仇者……我了解你们，你们一定会采取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努力，寻找拯救世界的方法。”
要和这群人打交道，他就一定不能只做一个单纯的反派，一个世界的破坏者。
“在无论哪个宇宙当中，我都相信你们是了不起的英雄。”
于是他必须要用最慎重的方法去对待，在属于自己的那个身躯支离破碎以后，另外一半的灵魂和魔力就会从格尔身上再度复苏。他拥有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更加丰富的经验，甚至能够算准了怎样的阻碍可以将史蒂夫他们困死在那座岛上，没办法赶过来碍他的事。
“现在最能飞的那两个估计也已经快赶过来了吧。”
格尔的那张脸上露出了令洛基无比熟悉的笑容——那更像是他自己的笑容：“但很遗憾，已经来不及了。”
他可以忍受将自己撕裂的痛苦。
他可以在陌生的躯壳当中收敛自己，挨过漫长的潜伏。
涉及灵魂的撕裂往往没有治愈的方法，更何况自己原本的身躯和大半灵魂早都已经赔了进去，等到现在这点残火烧尽之后，他就将彻底消失在这个宇宙当中。
但那也没关系，他背负着光荣的使命。
他从未看轻过这些地球人，想要与这些人抗衡，必须要做出付出一切的准备。
斯特兰奇看着对方的表情若有所感，从衣袖当中掏出了一个金色的怀表，怀表当中有三个小表，盘其中最小的那一个正在飞速旋转着：“理论上，距离最好的那个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而“格尔”的脸上露出笑容。
“时间井。”
他重复了一边这个词：“能够创造出局部地区的时间流动异常，而待在井里的人往往感受不到这种异常——”
就像是那块被定在半空的三明治。
在未来的世界里，史蒂芬·斯特兰奇是了不起的时间魔法师，然而在如今的这个时间节点上，他的经验还远不够丰富，无法察觉到如此细微的时间流动变化。
刚才的战斗已经被他们拖延了太久，在老洛基有意引导之下，距离“预定时刻”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要不是那个混了龙血的生面孔，他被发现的时间还会再晚一些，到时候就真的什么都来不及了。
斯特兰奇立刻调转方向，抛开战场冲着时间井飞了过去，“格尔”立刻去追，又被塞尔温和洛基挡住。
“诡计之神，哈？”
塞尔温说：“我现在总算有点理解这种神的麻烦之处了——你过不去的。”
第42章 42
战况再度激烈了起来，少了斯特兰奇作为牵制以后，塞尔温和洛基的压力陡然增加。
根据经验，如果只给地球带来一轮危机，那么这个星球的守护者们就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解决难关。
于是他必须要用一些更巧妙的方法骗过这些了不起的英雄。
他要让自己原本的身体彻底死去，这样的话地球人就想不到要去抵挡洛基的诡计；他要将另外一半灵魂藏在格尔的身体里，这具强大的傀儡能让他拥有牵制住至尊法师的力量。
他保留了一部分魔力在这具身躯当中，于是在关键时刻，他得以催眠整个孤岛监狱当中所有的看守；一个经验丰富的反派总能想办法弄出些热闹来，让复仇者的主力不得不留在这里，哪儿也别想去。
整个流程在心里被推演了许多遍，只是没想到英雄的团队里还有人龙混血——竟然有人能够从灵魂层面上窥探出他的异常。
但这也没关系，老洛基想，就像他所说的，已经来不及了。
洛基注意到，在战斗当中，塞尔温身上属于龙的特征在迅速增加。他的眼睛变成金色，眼角和脖子开始生出细密的鳞片，另一只属于人类的手上指甲也在不断增生，比野生动物的爪子还要更加尖锐锋利。
胸口正上方的位置，倒月形的鳞片若隐若现。
他还记得塞尔温所说过的那个“天平”理论：在环境发生变化的情况下，他的天平就会逐渐由人类向龙倾斜。
而现在，对方偶尔瞥来的视线已经足够让他觉得危险。格尔的那把剑带来的压力太大，即便是以龙的身躯来承受也难免破皮流血，洛基自己的神核尚未恢复，难免由塞尔温来承担最主要的攻击。
更糟糕的是，戈尔所爆发出来的魔力规模。
老洛基的神核已经在他自己之前的那场战斗当中大半损毁，理论上讲，他能够驱动的魔力仅仅只是此前留下来的一点余火，然而此时此刻对方却一点没有魔力匮乏的样子，每一击都沉重得令人难以招架。
“生命力……他把格尔的生命力转化成了魔力！”
电光火石之间，洛基立刻反应了过来：“想办法消耗他！把他耗光了以后自己就会死！”
倘若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尽情将生命力化作魔力挥霍掉，那么确实有可能在短时间之内爆发出媲美众神的力量。
斯特兰奇在更远处急切切地念咒语，塞尔温听闻两边的动静之后勉强笑了一下，他现在就连牙齿都变得尖锐，属于人类的口腔几乎要有些不够用：“办法倒是简单，但要我消耗他——”
医生一个后空翻拉开距离，与老洛基芯子的格尔遥相对立。他深吸一口气，随后，有某种炙热的东西开始在胸腔当中汇聚。
皮肤之下，脏腑和骨骼正在迅速断开又重组，属于人类的部分逐渐消退，而新的替代物正在形成。
想要进一步使用龙的力量，就必须要拥有龙的结构。
高浓度的魔力团块在喉咙深处形成，离开身体之后得到转化，化作炽热的龙炎。龙息裹挟着铺天盖地的火焰席卷而去，高浓度的魔力流束被格尔分成两道，而倘若想要不被这样的龙息吞没，就注定要付出大量的魔力来凝聚护盾。
你撑不了太久的，塞尔温想。
想要破除龙炎这种规格的神秘，就必须要用对等的神秘来进行抵挡。格尔的身躯虽然力量够强，但终究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外星人，想要抵御这种规模的力量，就必须要急剧压榨自己的生命力来生成魔力。
“那你又能坚持多久呢？”
老洛基的声音因为过度用力而发抖：“以人类的身躯来承载龙的力量，保持不破坏的平衡就已经很不容易，这种异常的魔力放出，你又能坚持多久！”
在洛基的视野当中塞尔温的另一只手臂也迅速伸长撑破衣袖，皲裂的皮肤中生出银白色的鳞甲，在火光当中熠熠生辉。
“以霍古斯的太古之躯。”
斯特兰奇悬浮在时间井的正上方，微阖着眼睛，魔力编织出复杂的图案，像是海浪一般在层层上涨。
“以奥舒图的远古之名。”
洛基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格尔的身后，他握住匕首，尖锐的刀锋毫不犹豫地贯穿了对方的胸膛。
“阿戈摩托常伴吾身——”
匕首上附着着的诅咒迅速生效，老洛基的口鼻都不住涌出鲜血，更远处的塞尔温长舒一口气，口腔当中还遗留着龙息的余温。
这样就可以了，他想，从背后正中心脏，不可能再有活下来的机会。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早该停滞下来的身体却最后振臂一挥，将他那把黑剑抛向时间井的方向。
“哈哈，命运。”
对方不顾自己口腔当中的血沫，硬是扭过头来，眼睛死死盯住更年轻的那个自己：“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脱自己的命运？你太年轻了，如果就这么死在我手上，反而会轻松很多……”
洛基又将匕首往里送了一截，让他彻底无法出声。
斯特兰奇早有准备，立即就用好几个魔法阵将时间井的方位围得严严实实，然而老洛基的黑剑却没有正中目标，不知是因为临终之前的力量有限还是有意为之，那把剑险险擦过斯特兰奇的方向，狠狠地楔进了不远处的地面。
就在这位刚上任的至尊法师打算舒一口气时，大地裂开了。
索尔和托尼·斯塔克从天而降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下这样一幅混乱的场面：洛基握着手中的匕首，尚没有从戈尔的胸腔当中抽出来；塞尔温的两条手臂都已经变成了巨大的龙爪，此时耷拉在地上，其中一只手还在流血；斯特兰奇正在施法，而黑剑将地面击穿的裂缝正逐渐扩大。
“洛基？”
索尔从天而降，他所发出的第一句惊呼是：“奥丁啊，你竟然能亲手杀了格尔——”
他的兄弟在过去可没有表现出来过如此卓绝的作战能力！
在这个节骨眼上，洛基根本分不出神来搭理他。托尼·斯塔克也迅速理解到了眼前的危机性，虽然他不明白斯特兰奇在施什么法，但这片土地位于黄石公园范围内的无人区，而那把该死的剑已经造成了小规模的地震，并且在他们的身下，是足够将全人类灭绝一次的巨量岩浆池。
人工智能在他的耳边大声发出警报，土地的裂痕一路向众人的方向蔓延，一直延伸到斯特兰奇的脚下，无声的魔力波动过后，被精密编织好的透明纺线突然崩断了一根。
“……该死的，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斯特兰奇看向老洛基的方向，这一次他已经彻底被年轻的变体杀死，身体化作灰白的石块扑簌簌地向下掉着碎渣，然而对方的那张脸上却仍旧带着笑容，仿佛在临死之前已经完成了自己一生当中最重要的愿望。
诺伦之石造成的穿孔并不会因为土地崩损而消失，可他们迄今为止做出的缝合努力却要依托纺线和世界表层的灵脉。
破坏永远比修补更容易，只要破坏了这片用于修补的土地，就无法完成对世界的缝合。
周围的温度骤然升高，仿佛岩浆下一秒就要顺着这些裂痕突破地表。原本平整的地面迅速龟裂开来，让这片地方变得像是穆斯贝尔海姆一样灼热又危险。
不是没有办法，洛基看着眼前的场面，心想，他还有一个办法。
然而只要往这个方向稍微想一想，他的心里就顿时涌现出一股茫然无措，老洛基临死之前的话语还响彻在耳畔，而隐隐约约地，他仿佛已经站在了那个危险的悬崖边上。
你将带来漫长的严冬，你将引发诸神的末日。
芬布尔之冬，命中注定的末日征兆。
斯特兰奇还在手忙脚乱地处理他那些乱作一团的纺线，活像一只被缠进了毛线球里的猫，而塞尔温拖着两条不便活动的巨大手爪向裂缝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喊：“用远古冬棺！”
洛基停顿了一下，喉咙滞涩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从魔法口袋当中掏出那个湛蓝色的小匣子，然而喷薄而出的低温魔力流束只是让土地的开裂过程变得减缓了一些，以他们脚下4.6万立方公里[1]岩浆池的尺寸而言，这种冰冻效果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
并非是远古冬棺这个神造兵装自身的力量不够，是因为他自己现在的魔力不足以驱动这件特殊的兵器。
就像是那个中庭小姑娘只能撬动一点点圣枪的力量一样，即便神造兵装本身的规格够高，受限于使用者，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冻结一两个人或者一栋房子，更进一步的话，估计能把整个复仇者联盟基地化作冰雕，但和这种能够轻易填满五大湖的岩浆池相比还是显得杯水车薪。
他一道绿光闪现到塞尔温的身边，注视着黑剑造成的沟壑，那里面隐约有硫磺的气味传来，高温让眼前的空气都开始簌簌晃动。
只要下方的岩浆池被触动，人类文明就将毁于一旦。
两边都是世界毁灭，他仿佛听到了老洛基的笑声。
你要选择哪一边？
索尔曾经问过他，你要成为哪一种神？
You always be the god of Mischief.[2]
“史蒂芬。”
在这个关键时刻，塞尔温深吸了一口气：“你就继续像刚才那样开始对世界的缝合。”
“那根本做不到！”
斯特兰奇看着他，深红色的斗篷也随着自己的主人比了个交叉否定的手势：“以岩浆池喷发的力量，我们之前所做出来的那点「外科小手术」一下子就会……”
“岩浆池不会喷发。”
医生的声音格外平稳，金色狭长的竖瞳已经让他那张脸看上去有明显的非人痕迹：“我会控制住不让它喷发。”
那怎么可能？斯特兰奇虹膜异色的眼睛当中明晃晃地写着：他不信。
赛托拉克的深红布带徒劳地牵扯着裂缝两边的土地，试图将它们拉扯在一起合拢归位，然而黑剑已经坠入了深深的地下，翻涌的魔力却仍旧在继续作用，让那片岩浆池不得安宁。
“洛基。”
塞尔温说：“彻底解放远古冬棺。”
“你疯了？”
洛基瞪着他：“这样的话整个地球只会完蛋得更快！”
在作为一件魔术礼装使用的时候，远古冬棺可以释放出可观的冰冻魔力，然而洛基很清楚，塞尔温所要求的根本不是这回事——他是想要一次用尽这个神造兵装当中的力量，而这种暴力使用的方法几乎会将远古冬棺彻底毁灭。
两者之间的区别就像使用核电站发电和直接引爆核武器一样大。
而他一直以来，自从知道那个可怕的预言开始，就在尽力避免这个糟糕的结局。
“我不可能——”
洛基嘴唇上下翕动着，而眼前金色的眼睛正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托尼·斯塔克的战衣已经弹出了室外高温预警，留给他们做出选择的时间并不太多。索尔拎着锤子从远处飞过来，被浓烈的硫磺味道呛得打了个喷嚏，然而雷霆之神在此时此刻也帮不上什么忙——他擅长在战场上拼杀，可以让雷声响彻在九界的每一个角落，却无法阻止来自星球遥远地下的自然灾害。
“我会试着控制它。”
塞尔温说：“让冰冻效果限制在一定范围内。”
“要是米德加德人就此灭绝，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诡计之神恶狠狠地说道，随后他双手捧着远古冬棺，低声念了几句无人能听清的咒语。
伴随着咒语，这个尺寸不大的蓝色匣子开始变得明亮起来，仿佛褪去了一层封存在外面的冰壳，开始缓缓向外界稀释出属于自己本源的力量。
洛基的两条手臂都变成蓝色，索尔伸手过来想要说些什么，可在他的手距离远古冬棺还有一英尺远的时候，手指尖就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壳。
索尔悚然缩手，惊愕地看着洛基，猜想这应该是冰霜巨人的某些种族天赋。
束缚这块高浓度魔力的薄壳正在逐渐消融，洛基像是捧着一颗焕发出蓝色强光的星星。塞尔温伸出巨大的龙爪，将远古冬棺握在手中，表情轻松得就如同在手心里握了一颗透亮的小石子。
他看了一眼瞬间被冻结的手掌，笑了一下：“之前一直都没有来得及说。”
“……什么？”
“虽然之前那场外星旅行里有许多超乎我意料的部分，但其实还蛮有意思的。”
塞尔温说：“有机会的话，我不会拒绝下一次的邀请。”
到底哪里有意思？是被卖掉的过程，还是之后狼狈逃窜险些开着飞船坠毁的惊险旅途？别说索尔露出惊讶的表情，就连洛基自己有时候都难以理解，眼前这个人的脑袋里究竟装着什么。
然而医生却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他拖拽着被冻得结结实实的手臂，转身纵身一跃，就跳进了那个一眼望不到底的裂缝当中。
神的视力与人类不同，以洛基的眼力，还能看清楚湛蓝色的光点在飞速下坠，到达某一位置之后又突然停顿，随后迸发出强烈的魔力辉光。
魔力的强光将裂缝的两壁都照得雪亮，而在这明亮的断面当中，瞬间膨胀出巨大的影子。
龙的影子浮现在大地的断面之上。
影子张开大口，将蓝色的星芒吞噬其中。
随后光芒急剧膨胀，覆盖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斯特兰奇在这短暂的平衡当中瞅准机会，迅速完成了对于世界穿孔的缝合，不得不说，他确实是最顶尖的医生和法师，就连洛基也不得不称赞他在交叉学科当中展现出来的实力。
已经接近临界的高温骤然下降，托尼·斯塔克悬浮在半空当中，钢铁战衣的面甲上已经结了一层白霜。
满屏弹窗的warning正在一个接一个的消失。
洛基原本以为，周围的气温会就这样一直下降到冰河时代，然而温度的变化却呈现出一条平滑曲线，并没有出现预想当中的极端低温。
一道魔力的细线直指天空，随后在天幕当中扩散开来，化作覆盖整个星球的一层透明薄膜。而后，仿佛一个肥皂泡被轻轻戳破，位于地表的他们没有感受到任何不良影响。
只是，天空当中纷纷扬扬落下雪花。
洛基伸出手，雪花落在他的手掌心里，久久没有融化。
范围覆盖整个地球的异常降雪天气持续了三天，全球的气象专家们绞尽脑汁，编出一个又一个他们自己都不太信的理由。
神盾局给出的借口是，有外星人恰巧路过近地轨道，这场异常降温是他们的飞船所带来的影响，网上对这个说法议论纷纷，而超级英雄们对此却表示出了一致的缄默。
网络上对这个外星人假说展开了一场又一场的讨论，甚至在小范围内因为恐慌而产生出了不少的暴力事件。好在这种恐慌来得快也去得快，三天之后，不知缘由的降雪就彻底消失停止，好像这点异常气候只是为了让居住在热带地区的人也能看看这些罕见的风景。
洛基坐在泽维尔天才少年学校的窗台旁，学生们在操场上高高低低的堆了好几个雪人——作为被魔力影响的核心区域，北美地区的降温比其他地方难免显得多一些，然而也不过是让这些孩子们在操场上多玩了一段时间。
……其中一个雪人的头顶上甚至还插了两根香蕉，让他十分想要推倒了毁尸灭迹，然而堆这个雪人的孩子们玩得很开心，在空地上又笑又跳，于是洛基宽宏大量地想，没有必要跟见识短浅的中庭人一般计较。
三天后，“短暂的冬天”结束了。
第43章 43
塞尔温没有回来。
神盾局出动了很多无人机在这片区域进行搜索，都没能找到当事人的痕迹，考虑到远古冬棺的魔力储量和索尔口中“将远古冬棺吞了下去”这个描述，最坏的结果是，发生在体内的魔力爆炸将这个人彻底炸成了碎屑。
“有这个可能性，但不多。”
斯特兰奇很严肃地指出：“龙的魔力耐受程度比人类法师要高很多，更大的可能性是，他因此而陷入了漫长的沉睡期。”
“……”
复仇者们沉默了一下，这个结论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查尔斯·泽维尔甚至久违地动用过他那台能够全球精准寻人的机器，然而在这里面也没有找到对方的有效信息——他的脑电波只能在世界表测活跃，从这个结果来看，塞尔温看起来更像是掉进了世界的内部，完全无从找起。
地球上有无数个蘑菇圈，无数个堆积起来的小石堆，无数空心老旧的树木，精灵的通道不比城区盘绕的道路交通更简单。
对方出现的时间和神盾局的建立差不多，大部分相关探员一入职就知道他们有一颗埋藏在世界表里间隙之间的钉子，但都只是泛泛的了解，很少有深入沟通。
就连偶有联络的复仇者众人，对于塞尔温的认知也都只停留在很浅层的程度：力气大，脾气还算不错，人龙混血，会制作一些稀奇古怪的魔药，兴趣爱好是打各种游戏，总体来说算是个很靠谱的伙伴。
然后就没有更多了。
托尼·斯塔克是个很喜欢给别人起外号的人，就连美国队长这种道德人品都挑不出毛病的楷模都要被叫老冰棍，不管当事人是否愿意接受，索尔和洛基各自都拥有自己的绰号，然而一切太过突然，塞尔温还没来得及获得一个类似“希卡普”或者“没牙仔”之类的名字就行踪不明。
真细究起来，大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和这位医生不算很熟。
当然，公允地说，不熟不代表合作不愉快，只是如今仔细回想才发现，医生在他们的面前很少暴露出那种“更加贴近真实”的模样。
比方说托尼·斯塔克经常喜欢熬夜工作，人工智能几次三番提醒也不听；克林特喜欢在述职的报告当中偷懒，正直如美国队长偶尔也会指责朋友们不那么得体的言辞，甚至还为此和托尼吵过一架；索尔作为光明正义的雷霆之神有其性格当中急躁的一面，平时工作的时候尼克·弗瑞更是经常把*美国粗口*挂在嘴边。
而塞尔温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细节，他情绪稳定，谈吐得体，除了不太擅长编谎话以外，别说生气，甚至没有人见过他紧张时的模样。
来路不明，成长经历不祥，没有姓氏，身份古怪，以一个特工的标准来进行判断，简直浑身上下都是可疑的地方。
“这么一说，确实很难想象在地球即将完蛋的时候，他还能是那副表情。”
克林特摸着下巴，他本人当时并没有到场，听到的是斯塔克的转述和战衣当中自动记录下来的战斗画面。
“说不定是因为龙的未来视？”
魔眼这个词汇听多了以后，布鲁斯·班纳偶尔也会从魔术师的角度来思考：“如果提前知道了将会发生什么事，那么心里就不会太慌张？”
“他没有那种能力。”
在这场讨论一开始就保持沉默的洛基突然开口：“虽然那确实也是魔眼的一种，但他的眼睛更倾向于窥见真实，而非测量未来。”
话题到这里就又断了。
他们又等了两天，等来了埃尔梅罗二世的电话。这位君主发现自己的游戏搭子足足五天时间没有上线，再联想到之前那场遍布全球的降雪，很快推测出一定是这边发生了什么意外。
“失踪？唔……生命危险倒是不至于。”
埃尔梅罗二世在电话当中说道：“应该是不小心掉到‘里面’去了吧。”
龙在世界的内侧反而生活得更好，表层对它们而言才是更为严苛的生存环境。得知了这一点以后神盾局也不清楚到底该不该去“捞人”，更何况即便他们有心想捞，也确实没有随意贯通世界表里的办法。
毕竟塞尔温本人就是沃克麦尔的看守，普通人即便拥有前往狭间的方法，走到他那座小屋子前面就已经是极限，再向前的区域完全是一片尚未探索过的陌生地带，既不欢迎人类，又暗藏危险。
在这些年里，神盾局和对方打过的交道有限而克制，不过局限于每隔一段时间送物资进来领魔药出去，严重一点的情况下会直接带患者（比如猫）进来治疗，多数时候负责这份工作的探员们都被告诫少说话多做事，不该问的不要乱问。
仔细盘算了一下，洛基竟然是这段时间里和塞尔温相处最多的人——得益于神这个生物惊人的魔力适应性。
“你有什么头绪吗？”
索尔自然而然地去问他的兄弟。
洛基张了张口，觉得自己没法回答。
他现在才意识到，即便自己曾经在那个驯龙人小屋里住过一段时间，对医生这个人却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他知道对方待人真诚又妥帖，很少撒谎且实力够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他人的信赖和喜爱。然而这个人究竟是为什么要留在沃克麦尔，到底是谁降下了对他的预言，人与龙的血脉究竟是如何调和为一，一旦涉及到这些真正关键的问题，话题就总会不动声色地被岔开了。
一个人可以既真诚又狡猾吗？
真诚到连司掌谎言的神都愿意报以信任，又狡诈到没有人可以说出来路，真正走近。
“中庭人而已，我怎么知道？”
洛基说：“他又从来不说自己的事。”
索尔很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纳闷道：“……我还以为你们关系不错？”
毕竟当时在收藏家的飞船上被骗得那么惨都没生气，这种稳定的精神状态简直让索尔叹为观止，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和平之神了。
洛基没有回答，他的视线看向窗外，影子倒映在玻璃上，熟悉的面庞像是在审视自身。
*
虽然没发生什么大的危机，但那三天的异常降雪仍旧带来了不少小范围的冲突。
比方说在互联网上甚嚣尘上的末日预言，又比方说突然多起来的抢劫打砸事件。
彼得·帕克是复仇者联盟的实习生，在这几天里简直忙得脚不沾地，街头巷尾常人视线看不到的地方都是他的巡逻范围。
而就在他路过一家热狗店的时候，蜘蛛感应突然警钟大作，让他在一瞬间感受到了极强的压迫感。
然而周围行人如织，马路上一切如常，既没有枪击案件又没有抢劫发生，连下三天雪的天空如今碧蓝如洗，哪里都看不出问题来。
一阵原地检查之后，彼得·帕克排除了路上安装有□□、有人想要暗杀自己、外星人即将入侵等诸多可能潜在的风险，一阵原地虚空索敌之后，这种压迫感不降反增。
这种令人头皮发麻汗毛倒竖的感觉一直跟着他走了三个街区，彼得在路人惊异的目光当中对着空气一阵拳打脚踢，最后一道蜘蛛丝粘住了某样“透明的东西”。
他站在一栋高层建筑物的顶端，空旷的天空当中，似乎缓缓游动着某个肉眼无法捕捉的巨大生物。
彼得：“……”
冷静，他已经是个成熟的超级英雄了。
成熟的英雄迅速按下自己服装当中的紧急联络按钮，得到了斯塔克“尽快赶过来”的通知。他在高层建筑之间一阵风驰电掣，在复仇者联盟基地落下的时候，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
“斯塔克先生。”
彼得说：“听起来或许确实很难让人相信，但从刚刚开始，我就一直感觉周围环境里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托尼从楼梯上走下来，手里拿了个很小型的扫描仪：“噢，那不是你的错觉，确实有点不太对劲。”
彼得听完吓了一跳，原本借这里实验室工作的班纳也闻声而出。
超声扫描影像当中，彼得附近有个体型庞大的漂浮物在空气当中缓缓浮动。这东西至少有一辆集装箱卡车那么大，三维染色成像结果看上去相当唬人，考虑到最近神秘侧意外事故的发生频率，斯塔克“啧”了一声，说恰巧负责这个方向的专家失踪了。
“专家？”
彼得问：“是新成员吗？”
“不是，呃，是个医生。”
在脑海里将塞尔温的标签全部捋了一遍，斯塔克从中挑出了最好理解的那一个：“专门治神奇动物。”
彼得一下就理解了。
他显得又兴奋又紧张：“所以我的身边跟着的其实是一个神奇动物？它长什么样子？它——”
“普通人沾染上这些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事。”
斯塔克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当然……就算你不那么普通。”
作为医生的替代选项，阿斯加德的神兄弟两人被从一家快餐店当中临时喊了过来，索尔的手里还抱着一个炸鸡翅桶，一走近就露出惊讶的表情，而洛基则直接捂住了脸。
“哇噢。”
索尔惊叹：“我上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龙还是三百年前的事。”
龙！彼得的表情看上去更兴奋了一些：“龙在哪里，我能和它合个影吗？”
索尔脸上的表情写着，就在这里。考虑到他上一次误食毒蘑菇的经历，复仇者们很快意识到这应该也是某种针对地球人的认知干扰，只见洛基一脸很不高兴的表情，对着落地窗外的某个方向挥了挥手，就见到一辆卡车那么大的龙卧在窗外，隔着一层玻璃和他们对视。
托尼想了想，说：“开启连拍模式。”
伴随着一连串快门的声音，他们很快拥有了许多龙的照片。这条龙通体深黑色，有两只亮黄的眼睛，见到许多人注视着他以后，微微张开嘴吐出舌头，冲着大家歪了歪头。
……这是什么蠢表情，洛基想，这家伙最近在沃克麦尔里又学了什么多余的东西吗。
“你是怎么跑到表侧的？”
洛基问。
龙不说话，收拢起翅膀安静地卧在原地，如果不是明显异于寻常动物的体型，动作看上去简直像只黑毛大狗。
很显然，这段短暂的时间并没有让耶梦加德学会说人话。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条龙看上去体积又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大了一圈——龙是成长速度如此迅速的生物吗？还是说，这其中有它生物学父母的某些原因？
索尔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他指着这条龙问洛基：“所以这就是我的，呃……大侄子？”
他在说出最后一个词之前挨了一刀，声音当中都多了几分因为忍耐痛苦而造成的扭曲，洛基显然没有承认这个很冒犯的称呼——这听起来似乎连他自己也跟着一并被冒犯了——他只是说，这就是自己之前起过名字的那头龙。
“所以现在，它是过来找M……寻亲？”
托尼的表情看上去似笑非笑，而周围的所有人也都露出类似忍笑的古怪表情：“它是来找你的？”
洛基显然不打算坐实这个推断：“根据这一位——”
他斜睨了彼得·帕克一眼：“他应该是在纽约的街道上感受到了一些异常。”
这个时候他正被索尔的一些愚蠢主意困在一家快餐店里，因此不论怎么猜测，耶梦加德前往世界表侧所寻找的人也绝不可能是他。
那么根据一些很简单的排除法，剩下的那个选项就十分清晰。
“你是来找塞尔温的对吗？他不在这里。”
洛基注视着耶梦加得，语速变得更快了一些：“龙一般不会轻易离开世界的里侧……因为沃克麦尔失去了它的守卫对吗？还是说你们已经在那里找过了，他其实也不在沃克麦尔？”
龙依旧不说话，它张口发出了一声鸣叫，让在场的所有地球人痛苦地捂住了耳朵。短暂的声音消失之后，托尼·斯塔克还觉得自己的脑袋在嗡嗡作响，布鲁·斯班纳鼻腔一热，他伸手摸了摸鼻子，发现手指肚上已经沾满了斑驳的鲜血。
班纳迅速在桌面上抓了张抽纸，团成纸团塞进自己的鼻孔里：“……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求你们了，能不能让它先保持沉默？”
众人面面相觑，洛基看向索尔，而后者也爱莫能助地耸了耸肩——他倒确实在当年上学的时候选修过小语种，即便是格鲁特语这种在宇宙当中没什么种族会讲的话他都学过一点点，但雷霆之神的外语储备之中很遗憾不包含龙话。
而在耶梦加德学会通用语之前，他们之间只能保持着眼下这种尴尬中带着一丝危险的交谈。
“至少别在这里谈话好吗？”
意识到这头龙只要敞开嗓子大吼一声就能让方圆几百米的所有普通人口鼻出血而死，托尼·斯塔克的第一反应就是，它绝不能就这样随便出现在闹市区：“神盾局里还保留着前往医生小屋的那条路，如果你们真想进行亲人之间爱的交流，那至少到它该去的地方。”
索尔也赞同这个意见，他冲着耶梦加德打了个招呼，试图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就见到黑色的龙伸出舌头，对着他的脸舔了一口。
“呃……”
那条舌头比他的头还要大一些。
索尔用袖子擦着自己有些湿漉漉的那张脸，对洛基说：“我得强调，你儿子看起来可真不像你。”
“你还是快闭嘴吧。”
洛基已经懒得再给他第二刀了。
第44章 44
时间回到半小时前，曼哈顿区，一家汉堡店。
“你最好有充足的理由来说服我，关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洛基双手环抱在胸前，在一个橘红色的塑料椅子前面坐下，表情显得很不耐烦：“而不是把宝贵的时间花在其他任何有用的事情上。”
“放轻松，洛基，这可是钢铁之人所推荐的汉堡店，据说有着全曼哈顿最好的调味。”
汉堡店里面密密麻麻的食客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实际上，即便他们已经尽可能选择了靠近角落的座位，周围还是不可避免地挤满了许多的中庭人。
而这令洛基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
由于索尔之前在复仇者联盟的高强度打工，他也理所当然地收到了神盾局所派发的“英雄津贴”。那是一张由尼克·弗瑞所提供的银行卡，在扣除了对周边建筑物造成破坏所导致的赔偿款项之后，剩下的工资正好能够他在中庭吃几顿饭——还得是那种比较平价的餐厅。
而在参考了多方意见——主要是托尼·斯塔克的意见之后，他带着洛基来到了这个顾客攘来熙往的店里。
“这至少说明它比较受欢迎。”
在他们两个之间，索尔永远是更乐观的那一个。他来到柜台前面，熟练背诵出了之前记下的咒语：“两个双层芝士汉堡，两份b套餐，再加一个炸鸡翅桶，谢谢。”
他点的食物在餐盘上满满当当地堆了起来，看上去是十分惊人的体量。索尔将其中一杯冰镇可乐摆在了洛基的面前，自己抓起一个芝士汉堡，咬了一大口之后满足地咀嚼起来。
托尼·斯塔克的品味果然不错。
来都来了，洛基也只能就着吸管一点一点地喝饮料。上一次在米德加德的店铺里吃饭可不是现在这种四面八方都是人的场合……他忍无可忍地打了个响指，施加了一个能让周围人尽可能忽略他们两个的小法术——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以索尔的受欢迎程度，待在这种地方吃顿饭很有可能被人认出来，并且跑过来请求合影。
要是到时候让他去配合索尔合影，洛基怀疑自己真的会当场吐出来。
“塞尔温医生不是不建议你随意施展法术吗？”
周围人声的嘈杂一下子远去，索尔立即意识到一定是自己的兄弟做了些什么：“说是要尽快恢复神核……之类的。”
“我喝了药，现在恢复得还不错。”
洛基言简意赅。
索尔耸肩，对这个答案表示认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这一桌的食物对两个胃口都很好的外星神来说自然不在话下，当桌子上堆了一堆包装纸，只剩下半个需要带回去的炸鸡翅桶之后，索尔终于开口说了今天的正事：“这几天里，我看了一些中庭人记载下来的，关于我们的预言。”
索尔能主动看书这一点确实是件稀罕事，洛基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然后呢？你要知道，他们的记录难免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自从看过自己会生一匹八足马这样的描述之后，洛基就决定不再相信地球上各种各样的离谱记录——浅薄的认知配合过于丰富的想象力，总能组合出令人眼前一黑的结果。
“当然，这里面确实有不少令人发笑的地方，或者说大部分都和事实不太一样。”
索尔说：“要知道，在你开始关注这件事之前，我也从来没有留意过有关于末日的传闻……所以关于末日的预言，我了解得还没有很清楚。”
而洛基是从命运的三女神那里得来的信息，就算在众神的口耳相传之间转了几道手，应该也算是相对准确的情报。相比而言，中庭神话传说留下的信息熵就要低不少，再考虑到五千年间以讹传讹的扭曲，除了最核心的“大家总有一天都要完蛋”以外，剩下的内容难免都添了一层蒙昧的想象。
但索尔在翻阅这些书籍的时候，却找到了一个惊人的共同点。
“洛基，父神不是从命运的三女神那里得到提醒，才知道这件事的。”
索尔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什么意思？”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至少在我们最初抵达地球的时候……这些预言能够在米德加德流传，说明在我们最初抵达地球的时候，他就对未来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有预期。”
一个很简单的因果推论是，既然这些神话传说能在中庭流传几千年，那就说明在数千年之前，一定有一个预言家提前留下了这些信息。洛基一开始猜想，这或许来自于中庭哪个拥有千里眼的大人物，如今根据索尔的说法，又好像不完全是这样。
“所有的预言，洛基，所有的传说里，奥丁都是那个洞若观火的人。”
索尔说：“他知道这一切即将发生，只不过无法阻止，而留下这些预言的时间甚至在五千年以前。”
洛基喝干净杯子里的可乐，留下半杯冰块。
虽然索尔的描述有些颠三倒四，但他仍旧从其中提炼出了有效信息。
但这些信息只让人觉得更加困惑。
怎么可能无法阻止？他想，如果坐在众神之主位置上的那个人是自己，他几乎立刻就能把这个麻烦解决掉——杀死一个年幼的冰霜巨人实在算不得什么难事，奥丁过去在战场上应该早就已经有过无数次类似的经历。
但他没有。
他以什么样的心态在五千年里都没这么做？
这就多少有些细思极恐了。
洛基心里非常清楚奥丁本质上并不是什么仁善的君主，阿斯加德在宇宙当中的名声多半都是早年战功赫赫打出来的，尚武的习俗从祖父波尔时代就一直传承至今。一个合格的君主不会主动向外寻求战争，但他们也不会畏惧任何一场挑战——约顿海姆和穆斯贝尔海姆在过去都曾是阿萨神的战场。
而他自己又确实不是那种招人喜欢的孩子，有索尔在场的时候，众人的目光都早已习惯于注视着更为年长的那个奥丁森，就连他自己在心里也很难否认，索尔是更合适阿斯加德的那个新王。
如果没有撞破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洛基还勉强可以用血缘关系这个说法来将奥丁的异常行为搪塞过去，可现在血缘一说完全是无稽之谈，他又很难想象众神之父会有那种宽广到令人难以理解的胸怀。
那么，那么——
“我是觉得，或许应该回阿斯加德问问他。”
看着洛基已经开始走神，索尔说：“父亲也许会有自己的想法。”
“不行！”
洛基立即反驳，声音大道险些连认识干扰的法术都要撞破。
“……我只是提个建议。”
索尔一缩脖子：“反正现在地球的危机已经结束，彩虹桥总不可能一直关闭着……”
就在这时，索尔的那个临时手机响了。
他拿起电话应了几声，挂断之后对洛基说，斯塔克有事要叫他们两个过去帮忙。
回程的路上，洛基也一直没有停止思考。
索尔说得没错，彩虹桥总不会一直封闭，母亲也不可能永远让他们两人待在地球上，阿斯加德总有一天要继续开放联通九界的通道。
“芬布尔之冬”以一种很擦边的形式实现，让人很难判断未来走向究竟是否真的会像是预言当中那样糟糕——乐观地思考，它或许也会如同现在这样，成为效果弱化许多倍的一场虚惊。
但没有人敢赌这个可能性。
……
以上种种复杂的思路全部都在看到耶梦加德在和索尔玩抛接球游戏而被打断了。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种龙，比起它的生物学父母或者自己，看上去和索尔还更像一点……又或者雷霆之神其实有某种降智的DEBUFF，让所有接近他的生物全部都显得不太聪明。
沃克麦尔仍旧没有塞尔温的消息，索尔和洛基站在空无一人的驯龙人小屋之前，里面的游戏机还摆放在桌面上，好像它的主人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随时有可能回来继续下一局。
耶梦加德看上去似乎有什么内容想要表达，但在场的人里没有一个能听得懂它说的话；洛基找了找平日里会有龙出没的几个地方，试图搜索一下有没有能够充当翻译的那种龙，但一无所获——就好像伴随着主人的离去，连同这栋建筑物也被生活在这里的龙短暂抛弃了。
索尔默认这种需要动脑子的工作不靠他来操心，金发的大块头很好奇地四下打量，观察着这个内部空间远大于外面的驯龙人小屋。
一墙壁的药材柜，一些明显像是古代汉方的制药工具，很可疑的材料储物间，以及大量的游戏光盘、掌机和一台电脑。
房屋整体供电来自托尼·斯塔克的一个方舟反应炉，
总体来说，虽然也和现代中庭建筑物风格有异，但也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夸张——洛基的魔术工房在阿斯加德颇具恶名，据说是个外人只要踏错一步就有可能死于非命的地方，以至于他们对于“法师”这个群体都报以了十二分的警觉。
塞尔温的住所在索尔的眼里就要和平很多，至少不那么步步杀机。
除了明显有很多生活细节的主卧室以外，这里还有两间客房。其中一间很明显被洛基借用过，门口的衣服架上还挂着他那件新买来的墨绿色睡衣；另一间目前被暂时充作储物间用，除了一张被施加恒定法术防止落灰的单人床以外，地面上堆满了贴着神盾局LOGO的集装箱。
“你在看什么？”
洛基很警觉地说：“不要乱动这里的东西。”
索尔很显然已经被斯特兰奇教育过一番，此时投降一般举起双手：“我知道，我知道——什么都不碰，就连衣摆都不要接触到房间里的任何装饰物，对吧？你们法师就是麻烦……而且这又不是你的屋子。”
他承认，最后半句说得很小声，但洛基还是斜剜了他一眼。
“冰箱里有零食，你要是实在没事干，可以去拿两个布丁老老实实地坐下。”
洛基抬手往墙角的方向一指：“柜子里有很多未经处理有毒的东西，就算你接触了没什么事，也有可能会传播给别的中庭人……你笑什么？”
索尔手里拿着一杯和他自己体型相比过于迷你的布丁，脸上露出了在洛基眼里有点恶心的笑容。
根据经验，一般在他摆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往往会说出一些让人感到不适的暴论。
“之前我其实还有点担心你在米德加德过得怎么样。”
索尔说：“现在来看，你还蛮喜欢住在这种地方的——我还以为你只住得惯那种没人接近，长进云里的尖塔。”
洛基：“……”
就知道他说不出来什么好话。
而且只知道待在演武场里的人凭什么这么评价他的魔术工房？
不过索尔唯有一点没有说错：在过去漫长的时光里，他确实总是向下俯瞰。那座尖塔的视野极好，站在他窗台围栏的边上就能看见索尔和他的小伙伴们在演武场上训练，沃斯塔格、希芙和范达尔他们几个总是凑在一起，他们一起征战，一起训练和休息，共同分享一杯又一杯的麦酒和黄金苹果，度过金宫当中年年相似的时光。
而他总是俯瞰，一步也不肯踏进这群人的行列当中。
在沃克麦尔的边境线上徘徊了一段时间之后，耶梦加德愉快地甩甩尾巴，仿佛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洛基愈发觉得，伴随着自己和这头龙的相处时间变长，即便仍旧无法理解对方想要表达什么样的含义，但却已经能够捕捉到一些模模糊糊的情绪碎片。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他自己的错觉——毕竟这头龙只要接近他，稍微有点什么回馈就会很高兴。
距离小屋不远的位置有一棵岑树，树荫下生长着一种可以治疗龙因为频繁喷吐火焰所导致的咽喉疼痛。洛基坐在树荫下，有树叶飘飘悠悠地落下来，恰巧盖在他的眼睛上。
这种植物他曾经非常熟悉，传说当中，北欧众神以岑树和榆树造人，树中居住着守护自然的精灵，且具备吸纳病痛的力量。这其实同样也是一种中庭人的以讹传讹，以及对于魔偶炼金技术的误解。
索尔开始尝试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游戏机，估计还能在这些现代娱乐设备当中沉溺一段时间。在这片衔接世界表里的狭间忽然吹来一阵温和的风，洛基阖上眼睛，久违地感到有些困倦。
意识浮沉之间，似乎听到有龙发出悠远的低吟声。
再度从树下醒来的时候，他的周围围满了巴掌大小的小精灵。它们抖动着身后两对单薄透明的翅膀，身穿花瓣编制而成的裙子，手拉着手向洛基行礼致意。
暂住在这里的时候，洛基也偶尔会遇到这种夜晚会在合拢花瓣里睡觉的原住民，但很少能一次性看到数量这么多的——塞尔温曾经说过，它们会围着蘑菇圈举办舞会，但这些精灵是非常羞怯寡言的生物，因此他其实并没有真正见过那种场面。
而现在，它们一个接一个连成一线，最末端牵起他的小拇指，而最前端的那一只指向了一个方向。
洛基站起来，跟着这些精灵们一步步走向沃克麦尔的深处。
深入世界里侧其实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缺乏经验的人很有可能会彻底迷失在这里，但精灵们所指引的这条道路却并不完全陌生，越是向前走，洛基越能回忆起来，这是他曾经走过的一条路。
塞尔温曾经带他来过这个地方，他们借用仙女湖底部的通道前往过世界边境，并且在那里为龙神法拉格尔入殓。
道路尽头的花海中央，果然是熟悉而辽阔的湖面。而在湖水的边缘，停着一条通体银白的龙。
巨龙似乎陷入了沉眠，身体伴随着呼吸在一起一伏。洛基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那些小精灵们从连成一线的状态分散开来，浮在龙的身边翩翩起舞。
迄今为止，洛基已经见识过很多龙，他很确定眼前这一条一定是第一次见到，可眼前的场景却让他觉得陌生又熟悉。
“……塞尔温。”
他突然说到，随后语速很快地问这些精灵：“他是塞尔温，对不对？他为什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他是不是醒不过来——”
突然发出的声音将这些羞怯的精灵惊散，它们迅速朝着四面八方飞去，而洛基突然朝地面坠落，随后睁开了眼睛。
他伸出手，移开了拢在脸上的那一片岑树叶，从树荫下站了起来。
第45章 45
“洛基？”
索尔刚刚看了一眼窗外，就看到自己的兄弟正步履匆匆地朝着远处走去——而那个方向是沃克麦尔的深处，被神盾局和塞尔温同时严令禁止的方位。
他几步跑出门，拦在了洛基的面前，而后者只是简单解释，说他大概能够找到塞尔温的位置了。
“你怎么做到的？”
索尔问：“又是神奇的法术？”
洛基没有回答，他也不确定这到底是哪一种法术。
他和索尔沿着梦境当中的路径前往仙女湖，沿途是一模一样的花海，可湖边却空无一物，既没有人又没有龙。
索尔张望着宁静的水面，疑惑道：“这是哪儿？”
洛基也有些茫然，他原本以为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这里就能够看到那条白色巨龙，要是能见到本人的话，让人苏醒的法术他多少也会好几种，到时候一样一样试过去，就算不成也能让那个中庭二流法师一起过来帮忙想办法。
可现在的情况与梦境当中不同，就又让人陷入了难关。
洛基弯下腰，在周围的花丛当中翻了翻，他揭开花瓣，去检查里面有没有睡着的精灵，结果一无所获。那些胆小羞怯的家伙们很少愿意在外人面前露面，洛基于是很挑剔地看向索尔，怀疑是这个不请自来的大块头带来了额外的社交压力，才让那些梦里引他至此的精灵们不肯现身。
索尔：？
那我走？
然而都已经来到了这里，在不记路的情况下他又很难单独回去，被自己便宜弟弟嫌弃的索尔干脆坐在湖岸边上伸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撩水。
这片湖水同样也有着很高的魔力浓度，整体给人的感觉有些接近于世界树根附近的兀尔德之泉，见到洛基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索尔于是问道：“岸上没有的话，不如下水去找找看？”
湖水看上去清净澄澈，周围植被茂盛，也不像有毒，潜水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
雷光闪过，他身上中庭人的便装变成了阿斯加德式的战甲。
“这下面和蘑菇圈一样是个连接复杂方位的传送门，你这样贸然下去，说不定会被传送到一辈子也回不来的地方——”
洛基还没有提醒完，索尔就扑通一声跳下了水。
“……”
他只能咬咬牙，也跟在了后面。
衣服被迅速打湿，洛基顺手给自己施了个法术，用魔力循环来替代氧气。
仙女湖的传送通道他只走过一次，那一次还是有塞尔温作为陪同的情况下，因此在只有自己一人的时候，他其实并不清楚应该要怎样触发这里的传送机制。
但他看过图书馆里的《亚瑟王传奇》，知晓湖中的仙女们曾经赠予过亚瑟王一把星球内侧锻造而成的圣剑，而在亚瑟王生命的最后，他又请求自己的骑士将这把剑重新归还，采取的方法仍旧是投入水中。
那么就意味着，在仙女湖这个错综复杂的通讯网络当中，还拥有能够直接连接到星之内海的通道。
说来讽刺，他曾经想要想尽一切办法将远古冬棺投进地球的内海，从此跟觉这个神造兵装带来世界末日的可能，而如今远古冬棺已经被破坏得连残骸都没有剩下，联通内海的通道对他而言也已经失去了意义。
*
索尔和洛基一前一后向着湖底下潜，这座湖泊的水体清澈，里面没什么水生生物，更无苔藓和浮萍。湖底空旷，呈现圆盆形，除了那些排列整齐的鹅卵石以外看不到任何东西。
索尔率先抵达了湖底，他将这些白色的鹅卵石翻动了一下，对洛基摆出一无所获的手势。
洛基不死心，也开始逐一查看这些卵石和湖底。
上一次和塞尔温一起下湖的时候，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对方的手掌和周围的环境里，还没来得及关注湖底的情况就被像是塞进了抽水马桶一般传送到别的地方。
这一次有了充足的时间，在仔细检查过之后，洛基确认这些卵石在湖底堆砌成了一个相对平滑的凹型，而湖水深不见底，他完全没办法在这些卵石堆当中摸出真正的底部。
索尔也朝着湖底的卵石堆伸手，他半条手臂沉在石头的缝隙当中摸索，同样探不到除了石子以外的任何东西。他趁着上浮到水面上换气的功夫去和洛基交流：“你知道这下面还藏着什么别的吗？”
他不知道，他要是知道的话，也不至于像是个傻子一样穿着衣服在湖里游泳。
临上岸之前，洛基在手里抓了两块鹅卵石，试图研究清楚湖中的秘密。之前来的路上被踩倒的花现在又已经重新站了起来，在磨砺充裕的环境之下这些植物的自我恢复速度快得简直令人惊叹——如果没有一开始梦境当中的那些妖精们提示方位，说不定现在他就已经迷失了回去的方向。
那个英国君主说，他大概是掉进了里侧，那么为什么梦境当中的妖精们会把他引到这个地方？
仙女湖是可以联通世界表里的通道。
梦境当中，精灵将他引导到了湖泊的边缘。
耶梦加德突然出现在纽约，又被他们两人送回到了沃克麦尔，而它有着想要对众人表达，却碍于语言障碍无法被听懂的东西。
……或许这个湖泊的传送通道，必须由龙的力量来牵引才能正确启动。
想到这里，他不顾索尔惊异的目光，大踏步走进花丛当中，双手拢在嘴边呼唤那头龙的名字。强行构建起来的神秘学联系曾经让他无比嫌恶，但现在，洛基难得感谢起了这种牢不可破的关系。
他的声音不大，即便是灌了魔力来牵动空气共振，能传播的范围也极为有限。然而几分钟之后，黑色的巨龙却如约从天而降，看上去很乖巧地停泊在湖泊的边缘，睁大两颗黄澄澄的眼睛注视着索尔和洛基。
“你知道应该怎样使用这片湖，对吗？”
洛基轻轻问道：“无论是你还是那些精灵，想把我们带到这里，就是因为这儿能真正见到他——”
这一次，耶梦加德没有像是之前那样对别人的话语毫无反馈，而是定定注视着他，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索尔见状十分惊叹，他甩着自己头发上湿淋淋的水珠说道：“这就是父子关系带来的影响力吗？”
“……”
洛基深吸一口气，假笑道：“我真希望如此，那样的话，我命令耶梦加德直接把你咬死应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嘿……我至少还当过几个小时它的叔叔呢！”
互相争辩几句之后，耶梦加德率先扎进了平静的湖水当中。索尔和洛基紧随其后，他们看到这头龙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游向湖中心的鹅卵石滩，随后开始向下挖掘起来。
索尔吐出一连串的气泡：“咕噜噜噜……”
（这样真的能行吗？）
洛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伸出两根手指搭在对方额头上，声音伴随着魔力直接流淌进了脑海当中：“我看过一些米德加德的记录，好像确实有龙试图采用类似的方法来抵达世界里侧。”
塞尔温的书柜里也有些与神秘学有关的书籍，里面的知识都相对浅显，其中大部分都只是概念性质的介绍，而且多半和龙有关。洛基在闲得无聊的时候曾经粗略翻过一二，因此知道在世界表侧魔力浓度急剧减少的那段时间里，曾经有龙尝试通过物理挖掘的方式来抵达里侧。
那是一场遥远时代的迁徙，许多幻想种抛却了它们在世界表侧的肉身，以纯粹能量体的形式移居内侧，只留下大量令后世学者们捉摸不透的化石。巨龙阿尔比昂是走得最晚的那一个，等到它想要离开的时候，世界表里的通道早已关闭，因此只能徒劳地向下挖掘，直到死亡降临。
但实际上，它当时所处的位置已经很接近自己旅途的终点。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这种办法是可行的……？”
索尔借着洛基的魔力在脑海当中反问，他注视着一直向下挖掘鹅卵石的耶梦加德，这条龙在水中的行动力比他们两个北欧神要高得多，很快就挖掘出了一个能够容纳身躯通过的陷坑，露在外面的只剩下一条长长的尾巴。
“反正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不如让它就这样试试看。”
洛基一边说一边接近，在耶梦加德四足一起发力的情况下，整条龙看上去简直像是一台不断向下前进的盾构机。白色的鹅卵石被刨得上下翻飞，以至于索尔和洛基在水中都不得不想方设法躲避这些袭来的“危险”。
他们两个又等了一会儿，就在索尔忍不住即将要上浮去换气的时候，湖底的鹅卵石突然像是海浪一般翻涌起来。耶梦加德在水中叫了一声，或许是隔着一层的缘故，它的声音并不像是陆地上那样让人头痛，神兄弟一起朝着他挖开的那个深坑游去，最后在坑底发现了一只被深埋在鹅卵石中央的手。
那是一只两人都很熟悉的手，因为手指甲曾经被剪得很秃，如今又稍微长好了些，整体给人的感觉看上去仿佛是被啃过。
索尔和洛基对视一眼，后者点点头，一起握住那只手开始向外拉。卵石当中的塞尔温紧闭着眼睛，身上还挂着一点点残破的布料，隐约能看出那一天对方穿过的衣服残骸——左右两边袖子已经彻底报废，食指和中指之间的位置上还留着一点被格尔黑剑造成的伤疤。
急匆匆返回岸上以后，洛基才观察到了更多异常。塞尔温胸口的位置如今正镶嵌着一块蓝色的不规则晶体，周围形成血管一般向皮肤延伸，仿佛一块吸附在身体上的结晶瘢痕；接近锁骨的位置上则生着一片倒月形的白色鳞甲，同样突兀地浮现在人类的皮肤之上，让人一看就觉得大有问题。
索尔检查了一下脉搏，而洛基将手探上对方的额头，去尝试判断体温——米德加德人的身体温度往往会保持在一个非常恒定的范围之内，上下偏差只要超过一点点就会产生生死问题。
“和别的地球人差别不大。”
洛基说，除了那点已经开始痊愈的战斗痕迹以外，塞尔温的身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我们把他从这里运出去？”
“斯特兰奇应该会有什么办法。”
索尔对此表示同意。
于是他们将塞尔温背离了湖泊区域，又紧急联系神盾局派来了一辆转运车，一路不停地将塞尔温送往布里克街纽约圣殿的位置。
史蒂芬·斯特兰奇在看到塞尔温之后也吃了一惊，几个用于检测的法术砸下去之后，他判断对方大概是在短时间之内承受了远古冬棺大剂量的魔力放出，身体为了保证生命安全自发地向龙的方向倾倒，以至于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被迅速打破。
听到这番话，洛基不由得回想起他曾经见到过的，巨龙的影子。
影子将远古冬棺焕发出来的蓝光吞入腹中，而那场原本应该波及整个米德加德的灾难并没有真正发生。
他知道有一种防爆的方法，是用吸收冲击力的内衬材料将爆炸带来的影响在一定范围之内吸收掉，目前米德加德人常用的防弹背心也采用了类似技巧，而一旦将这样的思路平移到塞尔温身上，洛基难免觉得一阵心情复杂。
换位思考的话，如果那个时候做出选择的是他，他是否能够做到——
“你们的处理很及时，回到世界的表侧之后，他的身体应该也会倾向于恢复到更适合在表侧生存的状态。”
斯特兰奇说。
“所以我们现在就只能等着了吗？”
“基本上是这样。”
斯特兰奇说：“他自己也是医生，只要能醒来，剩下的治疗方案应该本人就能完成。”
斯特兰奇的专业在神经外科，在法术方面是个教育不足、凭着天赋硬闯的新人，真要说这种神秘学上的疑难杂症，塞尔温的经验还要更多一些。
洛基不依不饶，态度让斯特兰奇很难不想起过去那些不讲道理的患者家属：“醒不过来呢？”
“不如去问他本人。”
斯特兰奇往旁边一指，洛基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就看到塞尔温直挺挺地从床板上坐起来，视线正死死盯着他们两个所在的方向：“他已经醒了。”
塞尔温注视着两人几秒，随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一般，猛然扭开视线。
洛基：“……他的状态好像不太对？”
第46章 46
是很不对。
塞尔温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没穿衣服，身上盖着一层白布，躺在一个类似手术台的单人床板上，正上方还有一盏大灯向下照射，活像是自己要被解剖。
他的视野变得格外清晰，连空气当中翻滚着的尘埃都看得清清楚楚。人类大脑的图像处理能力其实很有局限性，在认真注视着某个点的时候，其周围的景象都会自然而然变得模糊，但现在，塞尔温只觉得自己的眼界前所未有的开阔，甚至侧后方的景象都能够窥见一二。
他几乎是立即就判断出来，这不是人的视觉，而是龙的。
魔力满满当当地填充在身体里，让塞尔温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里面装满了汽水的塑料瓶子，只要稍微摇晃一下，二氧化碳就会从中喷薄而出。
然后是洛基和斯特兰奇。
他的目光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盯着眼前这两个人，着重停留在了挂在斯特兰奇胸口的阿戈摩托之眼和洛基的金色鹿角盔上，那都是蕴藏着魔力精细雕琢的宝物，塞尔温看了一会儿，就在他忍不住用舌头舔舐上颚的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现在自己的情绪很不对头。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斯特兰奇走过来，手掌按在他的额头上开始上下检查，红色的斗篷十分引人注目，在塞尔温盯着斗篷看了一会儿以后，情绪敏感的炼金生命打了个寒战，拖拽着它的主人开始向后撤退。
“魔浮斗篷，你在干什么？不要这样拽着我——”
斯特兰奇和自己的衣服斗争了一会儿，丝毫没有意识到情况的不对劲，只当对方是突发恶疾。
“我很好，已经完全恢复了，你现在送我回去吧。”
塞尔温侧过脸说，他接过斯特兰奇丢过来的一套衣服，囫囵穿在身上立刻就想走：“我昏迷了多长时间？沃克麦尔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去处理。”
“没几天，而且那里根本没有什么事。”
洛基环抱着双臂，绿色的眼睛审视地看着塞尔温：“你这么急着走干什么？连鞋都没穿。”
没错，医生此时此刻正赤脚站在地上，表情当中甚至显出了些许局促。
他不打算解释自己在那场爆炸之后究竟经历了什么，采取了何种方法才让地球免于一场冰霜侵袭的厄难，一睁开眼睛就急匆匆地想要离开，难免让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人感到怀疑。
对方凑得太近，让塞尔温忍不住连人带身子微微向后仰倒。
气味，声音，绿色的眼睛。
龙的感官比人类敏感数倍，许多原本以人类的视角为被忽略的东西此时都迸发出了醒目的存在感。
“我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说，仍旧侧着脸不看对方：“抱歉，我不愿意以这种状态和别人打交道。”
这也太可疑了，然而洛基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侧过身子从他和斯特兰奇的包围当中挤了出去，自顾自去找纽约圣殿当中的传送通道。洛基急匆匆地跟在对方后面，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塞尔温消失在了一片花海当中。
在缺乏指引的情况下，没有人能够从无边无垠的世界里侧精准找到落单的某一个人。
又过了一会儿，史蒂芬·斯特兰奇和尼克·弗瑞的手机里都收到了塞尔温群发的短信。当事人表示，现在他的身体状况已经恢复了健康，只不过还有些偏向于龙的那一边，出于种种原因，不便随意在表侧的纽约出没，但医生的工作还可以继续下去，如有需要，随时可以将患者送到他的小屋那里来问诊。
洛基就着斯特兰奇的手机，只看了一眼就断然说道：“他说谎。”
“怎么说？”
斯特兰奇看了过去。
谎言之神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看破谎言的人。洛基注视着塞尔温离开的那道门：“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口。”
苏醒之后，塞尔温也并没有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感到惊讶，那种异常的情绪更多的是针对他自身——他的身上一定是发生了某些变化，而这种变化促使他做出了想要和他人保持距离的决定。
会是什么原因？
斯特兰奇也顺着洛基的方向去想，但他想了半天，也很难理解塞尔温的行为——目前地球一切平静，之前那场战斗当中，塞尔温为他们立下了关键的功劳，获得所有人的感激还来不及，就算他因此而拥有更多龙的力量，也很难想象有人会因此而心存芥蒂。
更何况，复仇者联盟当中的大多数人都或多或少有着复杂的过去，布鲁斯·班纳化身的浩克曾经数次在闹市区造成过破坏，即便如此，他现在也已经在复仇者当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单论外表的变化，变种人当中有不少比他看上去还要“非人”的，更何况以斯特兰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也不觉得塞尔温是会介怀这些的人。
“所以你打算做点什么？”
斯特兰奇问。
“不要揣摩神的想法。”
洛基给了对方一个高深莫测的回答。
*
等到塞尔温回到自己的小屋里，打开电脑看见自己满满当当的游戏仓库时，终于久违地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大概都要靠游戏度日了，他想，正好新赛季开始，他可以花很大精力跟时间沉浸在副本的PVE开荒当中，而在这段时间里，沃克麦尔的边境没有外人打扰，很容易找回内心深处的平静。
他开始一个接一个回邮件，埃尔梅罗二世只是问了问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够恢复游戏进度，毕竟固定团少一个人总会带来诸多麻烦。
而他的几个学生则表现出了更多的担忧，考列斯很直白地在邮件当中询问，是否需要英国这边再多提供一些魔术礼装方面的援助。
“非常感谢。”
塞尔温在邮件当中的措辞并没有太大变化，给人的印象还是和过去一样稳重而可靠：“我这边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地方。”
回信之后，埃尔梅罗二世的账号给他发了封邮件，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宝石。
塞尔温心怀感谢地将这些道具装进自己的游戏包裹，一局日常高随打完之后，塞尔温伸了个懒腰转过身去找水喝，才发现洛基正安静地坐在他背后的椅子上，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你怎么在这里？”
他停顿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地球的危机已经结束，我还以为你要和索尔回阿斯加德。”
治疗神核的药材料很稀缺，洛基喝了几次之后就有明显好转，如今身体状况已经好得大差不差，按理来说，他没有再继续停留在地球上的理由。
“我是来付医药费的。”
洛基先是向对方摊开空荡荡的手掌，随后单手握拳，再次摊开的时候，掌心当中就多了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绿宝石。
他满意地发现，塞尔温的视线一下子就锁定在了那颗宝石上。
随后，医生艰难地拔开了目光：“……没这个必要，你现在已经痊愈，也该回去了——账单我会委托神盾局寄给阿斯加德，不需要这么大的开销。”
洛基朝前走了两步，直到走近塞尔温的眼前，没有收回他的那只手。
宝石有着精雕细琢的切面，塞尔温从那些反光和折射当中看见自己的影子。
“你之前问过我，究竟在恐惧什么。”
他的另一只手撑在塞尔温的椅子靠背上，俯下身子垂头审视着对方，两人的距离贴得很近：“现在我要问你同样的问题——你在恐惧什么？”
对方下意识地向后倒，可他身后就是电脑桌，屏幕当中的游戏角色已经不耐烦地做了两遍待机动作。洛基注视着塞尔温撇开目光，还嫌不够一般将那颗绿宝石强行压进了对方的手掌当中，提前宣告答案：“就因为你觉得龙的本性会盖过人的本性？”
……你明明知道。
塞尔温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总算露出了些洛基很少见到的表情：“你明明知道，还——”
洛基因为这股力气而被带得向前晃动了一下，脸上却露出胜券在握一般的笑容：“不过是看穿了你曾经的漂亮话而已，只要你愿意去追逐，世俗意义上的宝物可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既然大部分的中庭人一辈子都在做这些东西的奴隶……那么你拥有龙的贪婪和凶性又有什么错？”
就连性格最好的神，一贯温柔又稳重的母亲，在他的记忆当中也发过几次脾气。除了真正的炼金生命（就连斯特兰奇的那件斗篷都很有性格），很难想象会有什么人的情绪自始至终稳定到仿佛机器人一样。
他善良，诚恳，真挚，能博得每个人的好感，连自己也不例外。
他勇敢忠诚，值得信赖，让人很难移开目光。
但这绝不会是全部。
洛基自诩对宇宙各族的心性都把握得很到位，而塞尔温显然是相对异常的情况——顺带一提，泽维尔天才少年学校的那个老校长属于另一种级别的异常，暂且不计入讨论范围。
“你每天都在和无数的龙打交道，按理来说，你该是地球上对龙最了解的那个人——既然如此的话，倒向那一边又有什么问题？”
塞尔温瞅准机会，总算从电脑桌前溜走，和洛基拉开距离。他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心里后知后觉地感慨，不愧是诡计之神。
“正因为我清楚龙是什么样子，才永远不能变成那样。”
他坚持说：“如果连精神和灵魂都倒向龙的方向，就再也回不去了。”
由着自己的天性去劫掠财宝，忽略掉自己的行动可能给他人带来的灾厄。像是龙神法拉戈尔那样仁善的龙实属罕见，而塞尔温十分确定，构成自己的另一部分远非对方那样亲切友善。
洛基在心里笑了笑，无可挑剔水泼不尽的人最难打交道，而一旦人有了欲望和精神上的弱点，就会从高高在上的英雄一路走下领奖台，变回他最熟悉的样子。
他一只手贴在塞尔温的侧脸上，大拇指的指腹擦过对方的眼角，那上面隐隐约约有鳞片浮现，带来冰凉圆滑的手感，仿佛某种生在皮肤之上的玉石。
“没有人提醒过吗？你现在看上去倒真像是要哭了。”
他说：“宝石，财富，无穷无尽的黄金，龙喜欢的不外乎就是这些东西。在游戏里收集它们怎么会有现实世界当中那样过瘾？你用游戏机和珍稀的药草来装点自己的巢穴，不如来点真家伙。”
洛基的右手握拳，再张开以后，宝石的数量竟然又多了两颗。
虽然和索尔横向对比起来，奥丁显得有些吝啬父爱，但作为阿斯加德的另一位王子，几千年里这种东西在他那儿简直多得数不胜数。宝石魔术是法术的一种，依靠宝石特有的晶相结构来施法，是神秘学当中的一个独特门类——简而言之，这对他而言只是一种消耗品。
而付出一些消耗品就能让一头货真价实的龙对自己言听计从，这在洛基眼里毫无疑问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见到塞尔温又有拒绝的打算，洛基乘胜追击，上下抛接着手里的宝石块，语气显得轻松极了：“我知道这种规格的宝石在米德加德会价值连城，但在阿斯加德却不是这样。这种东西我有很多，分你一部分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如果适度满足想要收集财宝的愿望，你就至少不会突然发疯出去抢劫珠宝店，对吧？”
倒也有些道理，塞尔温想。
经常打游戏的他很清楚适度游戏和沉迷游戏之间的区别，对于那些已经深陷网瘾当中不能自拔的人而言，强行戒断或许也会带来更多的创伤。
但洛基的笑容又太危险，总让他感觉对方是在打什么别的主意——他倒不太在乎那些众人闻之色变的恶作剧，毕竟龙几乎是这世上最结实的生物，越是向这个方向转化，就越会不在意那些无关痛痒的玩笑。
只是……他忍不住抖了抖鼻子，很怀疑对方是不是喷过什么叫不出名字的香水：在五感被高度特化以后，整个世界变得熟悉又陌生。
他或许该像是自己最初做出的规划一样，在游戏世界里勤勤恳恳的收集装备和宝石，用钓鱼成就和游戏公司设计出来各种各样的小玩意消磨自己的时间和精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面对一位每句话都涂满了蜜糖和诱饵的神。
阿斯加德的银舌头。
想起索尔曾经随口提到过的这个称号，塞尔温忍不住去舔舐自己口腔当中那两颗明显过度生长的虎牙，随后又猛然反应过来，阻止了自己“不那么人类”的异常行为。
“……你似乎很熟悉应对这个？”
他问。
“毕竟我需要和自己的神职和解，在这一方面的经验可比你多出了好几千年。”
洛基露出从容的表情，满意地看到塞尔温的目光从宝石移动到了自己的身上，并且跟随他在房间踱步的位置而打转：“米德加德的危机已经解除，但这不代表我不会偶尔来中庭看看，顺便帮忙捎带一些你肯定会很喜欢的东西。”
塞尔温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眼睛却一下子亮了起来——龙的浓度变多以后，这人的情绪在洛基眼里几乎无所遁形。
他于是慢吞吞地说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后半句：“只要你愿意隔三差五，适度地帮我一些小忙……嗯，从炼金材料或者施法方面，就像是你过去和那些中庭魔术师们所做的交易一样。”
龙真好懂啊，他想。
第47章 47
在洛基将塞尔温的情况转述给复仇者们之后，除了当事人本人以外，每一个人都显得很开心。
“不就是黄金和宝石吗？这种东西简直要多少有多少。”
最有钱的那一个立即表示：“斯塔克工业旗下有好几家投资过的珠宝产业，如果不拘生产方式的话，人造金刚石技术更是早就得到了突破，你想要什么颜色和形状的都可以。”
“我们之前一直很担心你是不是在那起事件当中受了重伤，现在看到你还是这么健康，我发自内心为你感到高兴。”
史蒂夫·罗杰斯则说道：“我听说了当时的战况，你那时的表现简直英勇极了！”
“你还可以向弗瑞申请将工资以其他形式结算。”
克林特提醒他：“如果除了美金以外更想要别的东西，神盾局开工资的方法其实也可以很自由。”
比起之前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一个有着明确喜好的强者比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人要好太多了，就连尼克·弗瑞的为此感到了些许欣慰——神盾局过去一直苦于想刷好感度又找不到方法。
总之，大家纷纷表示，有愿望和野心绝不是什么错事，他的个人道德比在这世界上横行的诸多反派要高出一大截，能意识到且选择主动克制自己，已经是难能可贵的高洁品性，完全没必要因此而感到有负罪感。
“就是公主比较难搞。”
托尼·斯塔克甚至还有心思和对方开玩笑：“掳走一位王国的公主在现代社会可是违法行为——”
看着塞尔温涨红脸显得惊慌失措的表情，大家纷纷笑出了声。
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洛基。他觉得自己的功劳被稀释了，原本在他的计划当中，付出宝石来忽悠一头龙的人只有自己，没想到现在竟然每个人都想要横插一手，干涉他的伟大计划。
塞尔温被美国队长和克林特两人一左一右挤在长条沙发的最中间，朝哪个方向都很难逃掉，于是只能很无助地将视线投向墙壁上的挂画，斯塔克看了一眼那张画，语气很轻松地问：“你想要这个？眼光不错，正好是某位名家的作品，市场售价能卖个几百万吧。”
塞尔温：“……不不，我没有！”
他真的只是随便一看。
而且这幅画居然值这么多钱，他还真没看出来。
大概是因为洛基开了个坏头，现在每个人对塞尔温的态度都显得很纵容，他们好像一点都没有认识到龙的危险性，并且对他的提醒置若罔闻……
“危险？别开玩笑了，这几个人里但凡哪一个有心，都能让整个地球体会一场大危机。”
克林特勾住塞尔温的脖子，他试图用力摇晃一下对方，但很可惜没能晃动，于是尴尬地为自己找补：“你或许不知道，斯塔克之前制造出来的那些机器究竟惹出过多大的乱子……”
“嗯咳！”
托尼重重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对方的胡言乱语：“现在不是谈及这些的时候，关键在于他自己本人的想法。”
他没什么想法。
如果可以的话，塞尔温觉得一直待在沃克麦尔打游戏的生活其实也挺好的，只要游戏公司愿意保持更新，这样的日子他还可以继续再过个一百年——但以复仇者们的角度，这完全是一种消极主义的自我放逐。
“现在早就已经是新时代了，不流行苦行僧的那一套。”
托尼说：“如果不局限于某个国家的公主，我倒可以带你去见识见识有很多漂亮姑娘的地方……”
“咳！”
这一次轮到了美国队长开始咳嗽。
“当我没说。”
斯塔克投降般举起了双手。
不管怎么说，龙具有掠夺的天性，这是在童话故事当中是经常被提到的细节。众人对此有概念却缺乏具体的认知，科威斯探员当天就跑了一趟珠宝店，买来金戒指、珍珠项链和几个天然水晶挂坠，一字排开摆放在塞尔温的面前，仿佛一个小型珠宝展览。
这让他很明显吞了吞口水。
“这不太好。”
塞尔温艰难地说：“我能理解你们对我的好意，但无限制地满足龙的愿望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怎么就算无限制地满足？大家到这里还都没有意识到情况的严峻性，于是塞尔温犹豫了一下，说出了自己乱窜的五感当中比较明显的那部分。
“因为以我现在的状态，你们每个人闻起来都很美味。”
“……”
复仇者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在一些古代神话传说当中，确实有邪龙食人的记载。
所以原来，人类在它们的眼里是很好吃的吗。
“但我相信你是不会这么做的。”
片刻之后，史蒂夫罗杰斯双手按在塞尔温的肩膀上，鼓励道：“我们的友谊一定可以战胜这种生物本能。”
“……”
这下就连娜塔莎都忍不住捂脸。
*
当“龙会吃小孩”这个说法从恐怖故事照进现实之后，保险起见，塞尔温向泽维尔请了一段时间的假。
他本人倒不是很担心自己会有一天真的控制不住食欲——现代社会当中的美食多种多样，就算叫外卖也可以连续叫一两个月不重样的，完全没必要遵循那种远古时代的食谱。
但待在一群闻起来很香的未成年当中显然不利于专心工作，塞尔温在叙述上用了些比喻，“就像是呆在刚刚结束烘焙的蛋糕房里，却什么东西都不能买。”
“所以现在我们对你而言，都有各种各样的味道？”
斯塔克忍不住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袖子，那上面除了衣物被清洗时留下的气味以外什么都没有：“我是巧克力味的那种吗？”
这句话开了个坏头，因为复仇者们迅速开始互相指责到底谁闻起来像是刚出炉的烤鸡。
争论虽然没有结果，但大家最后一致决定，当天晚上吃烤鸡。
对龙有十足好奇心的彼得也留下来蹭饭，从高中生的角度来看，塞尔温这种集齐了一切游戏流行元素的角色看起来简直不要太吸引人。
——混合了一部分龙的力量，和混合了一部分蜘蛛的力量，虽然听上去性质很接近，但明显前者要酷得多。
而且胸口还会发亮！这又和斯塔克先生的方舟反应炉很像，一看就像是那种很吸引人眼球的特效。
在严格着装的情况下，塞尔温的长相其实大部分时候还更趋向于人类，如果外套穿得厚实一点，也不会显露出胸口的那一小片发光结晶。
这一点上，给自己安装着方舟反应炉的托尼·斯塔克显然很有经验，“晚上起床上厕所的时候不需要额外开灯”，但缺点是有个东西在发亮的话会让人很难入睡，建议佩戴一个睡眠眼罩之类的东西用于遮光。
塞尔温深以为然，并且决定当场就下单一个。
“所以那块石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索尔问出了大家都很想问的话题：“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让远古冬棺的力量彻底迸发出来，释放出来的能量足够让整个地球都彻底封冻。”
塞尔温说：“所以当时我在想，最好趁机直接把这东西转移到里侧去。”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洛基——这也确实是对方来到地球最初的目的。即便在实施的过程当中徒增了许多波折，但最后，远古冬棺确实已破碎的状态被转移到了世界的内侧，其中大部分的魔力都没有对世界的表层产生灾害。
就连身长超过2公里的巨龙阿尔比昂都没能成功通过挖掘的方式抵达世界的里侧，塞尔温自己自然不可能用这种方法来挑战极限，好在格尔最后丢出的黑剑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他在坠落的过程当中成功握住了那把剑，并且朝着正下方斩出关键一击。
此时此刻，岩浆层的平衡被彻底打破。
高温，动荡的环境，激烈的魔力已经让塞尔温当时接连不断显现出龙的特征，而远古冬棺的力量又在这样的混乱局面当中添了一把柴火，情急之下，他只能用自身作为这种能量的抑制器，将冰冻效果仅仅局限在这附近的岩浆层当中，并且在最后关头将一切混乱拖进了星之内海。
“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
他说：“应该是被那里面生活着的妖精捡到，最后丢进了仙女湖吧。”
好在他平日里对待过路妖精的态度都很不错，这份好人缘也让大家愿意在紧要关头帮上一把——医生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气平铺直叙，并不觉得自己做过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够想象当时情形的惊心动魄。
“这可真够了不起的，塞尔温吾友！你确实称得上是米德加德的英雄！”
索尔大声地称赞他，并且朝着自己的朋友探出了手：“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脖子这里的是……”
“别动！”
他伸出的手刚探了一半就被塞尔温截住，医生的语气比之前要严肃许多，几乎接近于厉声喝止。说完之后他意识到周围的好几人都吃了一惊，才缓和语气为自己找补：“……那个位置是龙的逆鳞。”
“小说里摸了就会死的那个？”
克林特悚然说道。
“……你到底看了些什么奇怪小说啊。”
塞尔温忍不住吐槽，龙的逆鳞当然没有这种即死一般的诅咒效果，但就像是许多动物不愿意让人摸自己的尾巴根一样，那种容易让情绪变得不安定的地方总归比较隐私。
这是一段难得让大家的情绪都很放松的时间，晚饭之后，塞尔温也没有立即就回到沃克麦尔，而是被斯塔克他们招呼着在基地里玩桌游。彼得·帕克在给自己家里人打过电话之后也很迅速地加入了其中，洛基对着闹哄哄的一群人摆出了嫌恶的表情，靠在窗台上去看草坪里的野鸽子。
复仇者联盟的新基地附近有一片森林，这些野生鸟类最近似乎摸透了建筑物里原住民的秉性，确认他们会经常在草坪上开烧烤会之后，就也跟过来一起共享一些食物残渣。
洛基掰了一些面包碎屑扔下去，很快就吸引来了数量不少的鸟类。他对米德加德的生物学只有十分浅显的了解，印象当中，这些鸟儿是珠颈斑鸠或者印第安斑鸠当中的某种——总之，十分常见，而且叫声很吵。
它们当中的大部分都忙于埋头吃面包屑，也有一两只从地面上飞起来，停到距离洛基更近的位置，侧过脸去打量着这位施舍食物的好心人。洛基注视着一只鸽子——或者斑鸠，一边转圈一边伸缩脖子地冲着他咕咕叫，猜想或许米德加德的野生动物当中也有那么一两只是懂得感恩可堪造就之辈。
看吧，向神献上音乐和舞蹈，哪怕是尚未开化的低智商生物，也都存在这种镌刻在灵魂当中的本能……
“噗嗤。”
塞尔温笑了一下。
“怎么？”
洛基有些不悦地回头：“你不是已经和索尔他们去一起玩那些愚蠢的中庭游戏了吗？”
“他们托我来叫你一起玩。”
塞尔温说：“说是你答应的概率会更大一些。”
他平时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洛基谨慎地重新审视了一遍自己，确认他的行为没有一丝异常之后，又重新问道：“那你刚刚在笑什么？”
“那只斑鸠。”
塞尔温指了指那只站在护栏上正在倒腾双腿的鸟儿：“它们来过好几次了，克林特之前也尝试着喂过，但没有遇到像你这么好的待遇——这种转着圈跳的舞一般只出现在求偶的时候……你还蛮受欢迎的。”
医生的眼睛弯起来，后半句里带着明显的调侃意味。
洛基：“…………”
他恼火地将这些不知分寸的斑鸠轰走。
*
等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桌游摊子前面时，洛基才发现，这群人已经提前喝过了一轮。
跑来帮忙送东西的神盾局探员也被强行抓进了他们的聚会队伍当中，能和自己的偶像面对面交谈，科尔森明显有些情绪过于紧张。
队长、娜塔莎和塞尔温是其中比较清醒的三个，剩下的人脸上多少都有些醉意，他震惊地发现这其中竟然还包含索尔——雷霆之神的手边放着两个空酒瓶子，里面装着一种他叫不出名字的亚洲烈性酒。
酒精的介入明显让他们的精神变得更亢奋了一些，索尔招呼着洛基在他旁边坐下，向他介绍一种自己刚刚听说的中庭游戏——“我从未干过的事”，其流程十分简单：大家按照顺序说一件自己从来没有干过的事，而在场的人当中如果有人做过，就要喝一口酒。
考虑到彼得·帕克是未成年，他可以靠喝饮料来代替。
“这种游戏你们自己就可以玩，叫我来做什么？”
洛基问。
“这毕竟是个大家互相了解的渠道……”
索尔嘟嘟囔囔地解释，洛基听了一会儿之后才分析出来理由，而这个理由简直让人感到啼笑皆非：没有人能够在诡计之神的面前耍小心眼，他的法术可以形成一些有效的测谎机制，防止有人在这个互相袒露心声的游戏里面说谎。
听起来确实很有道理，但。
他为什么要因为这种无聊的事而施法？
洛基几乎立刻就打算宣布他要离开，但医生很自然地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随后又给洛基也拿了个一次性纸杯。
所有人围坐一圈，圆圈中央已经高高低低摆了好几个不同的酒瓶，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各取所需。
“从谁先开始？”
塞尔温举起杯子：“我从来没去过酒吧。”
第一局就这么狠吗？斯塔克率先喝了一口，随后大家惊讶地发现，竟然就连美国队长也在这一局的扫射范围里。
“你们这么惊讶干什么？”
他说：“虽然次数很少，但也不至于一次都没去过……”
二战老兵迅速想出了另一个能够溅射到很多人的问题：“我从来没有去过挪威。”
复联中的大多数人都有环球旅行经历，神盾局的探员同样。考虑到阿萨神最初抵达地球的方位就是斯堪地纳维亚半岛，这一局里竟然只有彼得·帕克不需要喝饮料——他甚至还从来没有出过国呢。
“赛尔温先生原来是去过的吗？”
他惊讶道。
“借道过那里的蘑菇圈，去过几分钟也算去过，游戏规则就是这样。”
塞尔温晃了晃一次性纸杯当中的酒：“这里可有测谎的法术。”
洛基意识到，这场游戏或许是他了解对方的机会。
第三个提问的是彼得，这个高中生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从来没有拖欠过作业或者工作报告。”
几个需要写任务汇报的成年人陷入了沉默。
第48章 48
情况发展到这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些脱离了大家互相了解的初衷。
这一局里，除了根本不需要写报告的索尔和洛基，每一个地球出身的成年人都感受到了拖欠工作带来的痛苦。
顺带一提，就算是少有患者的医生，在工作当中也是需要写出诊记录的。
“……我其实本来不用喝。”
被拉来一起玩这场游戏的科尔森探员将纸杯当中的啤酒一饮而尽：“但有那么一次，我在任务里受了重伤，但本该提交报告的时间节点却没有推迟。”
托尼·斯塔克连喝了三杯酒，斗志显得非常昂扬，发誓要将其他人都拖下水。他一只手按在自己眼前的酒杯上，说道：“在过去的五年里，我从来没有直接从别人手中接过东西。”
这攻击性也太强了！吧克林特忍不住叫道：“你这样玩就没意思了！”
托尼很得意地一扬眉毛：“喝吧？”
剩下的所有人喝酒。
下一个负责举杯的是索尔，比起大多数人面前的塑料纸杯，他手里拿的是一个巨大的握柄玻璃杯，那种用来装一扎啤酒的东西。
“在面对敌人的时候，我从来没有退缩过。”
金发的阿萨神说出了自己的祝酒词。
“真的？这家伙五千年里都这样？那也太厉害了。”
克林特开始起哄，索尔十分得意地环顾四周，而洛基不动声色地坐在原地，并没有指出他的这个说法是谎言。
那就确实是真的了——真够厉害的。
在这一轮的游戏里，美国队长没有动自己眼前的酒杯，娜塔莎同样也没动，两人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了胜者的从容。彼得率先喝了一口他的橘子汁，如果学校橄榄球队的那些人曾经也算是他的敌人，那他的逃跑履历肯定非常可观……随后班纳和克林特各喝了一口，之后是塞尔温。
大家再度惊讶了一下，先是诧异于科尔森竟然从没有逃避过他的工作，对其表示了称赞；随后感慨就连塞尔温这样勇敢的人竟然也有过退缩的经历，实在让人意外。
“……你们对我到底有什么误解啊。”
医生说：“说实话，在认识你们这群人之前，我的生活根本没有现在这么惊心动魄。”
考虑到当事人不止一次表示过自己并非是久经沙场的战士，娜塔莎趁机提问：“那你之前是一直都住在沃克麦尔吗？在那之前呢，是生活在什么地方？”
洛基闻言也竖起了耳朵。
“在接近伦敦的地方待过一段时间，之后又去过康沃尔，不过战争开始之后就很少再在表侧活动了。”
大家不动声色地喝酒，娜塔莎在心里猜测，如果战争指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话，眼前这个人的年龄说不定比队长还要大一些。
下一个是克林特，他说，我从来没有穿过女装。
索尔和洛基：“……”
而他们两个的经历甚至已经被写进了地球的神话传说里。
洛基立刻就跳起来，发誓要让他今天就尝试一下这种感受，又被索尔和塞尔温拼命按在了原地。
本轮的结果里，娜塔莎本身就是女的，而在大家看到队长竟然也开始喝酒的时候，纷纷表示震惊——这场面如果被挖出来的话足够上新闻头条了。
“那还是我上学的时候。”
当事人神色轻松地笑了笑：“不是段好经历。”
具体来说的话，应该是校园霸凌的一部分。
之后游戏又进行了几轮（没上过战场的所有人喝一杯！），考虑到有些人在物理意义上难以喝醉，索尔摇晃着洛基的肩膀，要求他在酒里面“加点料”，让这些酿造液体的效果变得更猛烈一些。
“你确定？”
他扬起眉毛：“如果第二天一觉醒来有人要求我道歉，那我会把他倒吊起来挂在门口的那棵树上。”
洛基虽然也跟着喝了几杯酒，但他还算是这群人当中比较清醒的那一个。
“只要那里面没有真正会损害别人身体的成分。”
史蒂夫摇晃着酒杯：“说实话，我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来没有醉过哪怕一次呢。”
刚刚结束了一场大战（无论在哪边的战场上），众人的心情现在都很放松，对于洛基这个恶作剧之神的观感也比过去要好了很多。即便过程几经波折，结果也不太尽人意，但大家还是承认了他对于这颗星球的贡献，以及愿意维护整个宇宙的心意。
至于复杂的领养关系和众神的家务事……那又关他们这些地球人什么事呢？
“而且就算真醉得不成样，到时候不是还有医生嘛！”
共同经历过一场星间旅行之后，索尔对于塞尔温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洛基于是看向塞尔温，对方点点头，表示自己手中确实有一些用于解酒的好药——难得今天的氛围这么好，他无声吹响了自己挂在脖子上的骨笛，表示在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会有一条龙帮忙跑腿，把他们所需要的药物都带过来。
那没事了，这可是你们自找的。
这种程度的施法倒是很简单，洛基先是按照次序对眼前的好几种酒施加了强化魔术，确保它们能对人的精神带来惊人的影响力；随后又让塞尔温倒了一点出来，凑近闻了闻，确保这些酒不至于当场就将人放倒。
最后，大家根据个人承受能力的差别（毕竟在场的人也不全都经历过人体改造，还有那么几个普通地球人）各取所需，选择合适自己的酒精饮料。
施法结束之后，这一轮正好轮到洛基，诡计之神的绿眼睛转了转，说，“我从来没有专属于自己的武器。”
那怎么会？大家纷纷表示不可能，他的匕首给众人留下过很深的印象，身为刺客的技巧又是传承自弗丽嘉，但洛基表示，他所说的是那种能够代表本人，一看到就会想到其使用者的东西，而匕首很显然不能算在内。
“……你们是串通好了在针对我吧。”
斯塔克率先喝了一口，谨慎地选择了没加过料的那种酒。
美国队长和他的盾牌高强度绑定，为史蒂夫赢得了一杯施加了强化魔术的酒，他先是喝了一小口，确认味道没什么变化之后，才又给自己倒了半杯。
彼得不清楚自己的情况是否应该算在内，但反正他是喝饮料，多喝两口也不会出什么问题；鹰眼和弓箭高度相关，索尔更不必说，两人皆是各喝了一大口眼前的酒。
“这种场合就应该把斯特兰奇也一起喊来。”
班纳说，为了防止浩克到处作乱，他也是被迫喝饮料的一员：“他肯定也要喝很多。”
“至尊法师可没有这么空闲，在找到下一任继承人之前，他们连按人类的寿命自然死亡的权利都没有。”
塞尔温摇晃着手里的酒杯，让带有水果味的液体绕着杯壁沿圆周晃动：“这也是他们值得尊敬的理由之一。”
“不过，这听起来似乎确实不太公平。”
彼得说：“如果我也有个兄弟，但梅姨只给对方买了最新款的手机，说实话，我很难保持心态平衡。”
压力顿时给到了索尔，他大声叫冤：“当时我们又不是没让他挑过！”
这个话题似乎戳到了索尔记忆当中了一些痛苦时刻，他转头看向洛基，似乎要寻求对方的认同：“他不肯用剑，不肯用锤子，不愿意用斧头，长枪，长矛，重炮，当初我们翻遍了阿斯加德的武器库，也没能找出一样让他愿意从塔楼里走下来的武器。”
永恒之枪他倒是还能用两下——索尔一边说一边又看了洛基一眼：但那是阿斯加德王权的象征，至少目前，还没办法把冈格尼尔从奥丁的手里夺过来给他用。
而且这把枪是投掷用的，也不太适合常规作战。
众人：“……”
听上去确实有点挑剔。
那是一段年幼的索尔还期待他的兄弟能和自己一起比剑的时期，洛基偶尔也会纡尊降贵地用龙骨剑和他们几个比划一下（但那其实是瓦尔基里们的制式武器），再后来他参与这些活动的次数就越来越少，直到永远离不开他那些让人看不懂的书籍和越发复杂繁琐的法术。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一起去亚尔夫海姆的森林当中冒险的呢？索尔晃悠着酒杯陷入了回忆，那确实是他漫长神生当中最值得怀念的一段日子。
他们也曾经心无芥蒂地奔跑在柔软的草坪上，享受阳光、鲜花、狩猎的乐趣，还有仿佛从手指缝中流淌而逝的，金色的时光。
“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表情看起来好恶心。”
洛基对索尔说。
塞尔温在一旁笑出一声闷响，洛基的视线立刻刀子一般扫了过去。医生很明显能感觉到周围人目光的移动，没有抬头就带着笑意解释：“刚刚想象了一下你用斧头的场面。”
洛基：“…………”
他质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
塞尔温说：“就是突然想起了一只蓝晶石侏儒龙（Kyanite Pygmies）[1]试图从院子里搬走一整个南瓜时候的场面。”
这是个没人能听懂的笑话，作为在塞尔温的小屋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洛基知道那些院子里的南瓜究竟长得多大，可龙的名字即便对他而言也是些很难懂的生僻词汇。
但他本能觉得，这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活了上千年，洛基极少被人调侃，试图在他面前逞口舌之快的人绝大多数都已经付出了自己的代价，然而他瞪着眼前的医生，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没办法对这个人做些什么。
当然，他倒是可以像对待索尔一样直接捅他一刀……但洛基想了想，又不太愿意面对那之后的结果。
他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
米德加德人是怎么对待朋友的？
不管怎样对待，肯定不会兵刃相向。
但他是龙，龙应该不会像是中庭人一样脆皮。
就在他陷入混乱想法的时候，塞尔温坐得更靠近了一些，小声说道：“如果有哪一天你打算打造一把属于自己的武器，我或许可以帮忙联系一下优秀的工匠——有好几只妖精擅长这个，只要能够支付让他们满意的酬劳。”
说完之后，他“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不过你们阿萨神似乎更喜欢请尼达维的工匠来锻造？要是已经指定加工方的话，那就当我没说。”
洛基停顿了一下。
他想说，自己其实没那么受尼达维的欢迎，也不很喜欢他们制造出来的重武器。
但最终，他张了张嘴，给出了一个不那么确定的答复：“到时候我会考虑的。”
*
之后的几轮里，喝酒的流程变得愈发直白和迅速。
有兄弟姐妹的，谈过恋爱的，参与过星际旅行的以及名下资产超过二百万美金的通通都要喝酒，大家提出来的角度一个比一个刁钻，到最后每一个人都摄入了超量的酒精。
没被强化过的普通人类们率先出局，而喝“施法酒”的这一边里，就连史蒂夫·罗杰斯看人都有点重影，娜塔莎开始说让人听不懂的俄罗斯语，被彼得和班纳一起扶到沙发上坐下休息。
索尔干脆已经倒在地上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洛基在魔术强化的时候丝毫没有对自己的便宜兄长留手，主打一个加大力度，争取连大象喝了都会醉倒。
他自己也喝了不少酒，那些水果酒尝起来口感甘甜，但实际上酒精浓度并不算低，尤其是被强化魔术干涉过以后，效果格外拔群。
“……我从来没有养过龙。”
绿色的眼睛蒙了一层水雾，眼角开始微微泛红，在已经有好几个人退场的情况下这场酒局已经开始各喝各的。一次性纸杯早就已经被扔到了不知哪里，换成了各式各样的玻璃杯，洛基和塞尔温碰杯，就算酒精已经让他的大脑有些发晕，也没忘记在玻璃交错的瞬间给对方杯中的酒施加强化。
塞尔温的眼神也有些涣散，他的眼前摆了好几个玻璃酒瓶——大部分都不是自己喝空的，只是一种收集透明玻璃的本能。
这个时候彼得已经开始分门别类将人扶到各种各样可以躺着的地方，他没什么照顾醉汉的经验，好在现场有足够多的懒人沙发。
塞尔温摇晃了一下站起来，开始和洛基一起拖拽索尔。远大于普通人的身体密度和那一身重甲在此时起到了极大的阻碍，就在塞尔温拽着对方一条胳膊艰难跋涉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耳边问话。
“你是怎么看待我的？我是说……”
后面的话他没听清，这些被施加了强化魔术的酒效果过于拔群，在一刻不停地消耗脑海当中残存的理性。
塞尔温现在是真的有些懊恼了，他不应该喝这么多酒，原本他就很抵触这种头脑不够清醒的感觉，在龙所流传的八卦当中，也不乏因为醉酒误事而遭人陷害的悲惨故事。
但龙的那部分血脉就是倾向于让人不讲道理，奔赴享乐，变得贪婪又不理性。他和这种自己不那么喜欢的天性对抗了许多年，一度认为成效非常卓著，却仍旧会遇到遭逢滑铁卢的时候。
隐隐约约地，似乎在有种力量促使他尽快回答。
“……闻起来好香。”
在一些邪龙食人的故事当中，总有龙喜欢挑选年幼的儿童作为祭品，这或许也是一种种族天赋，他们能够嗅到灵魂本身散发出来的味道。
但这个格外诚实的答案却显然不令人满意，塞尔温迷迷糊糊地被什么人绊倒，最后一头栽进了柔软的枕头当中，彻底不省人事。
第49章 49
喝酒误事，塞尔温痛心疾首地想。
由于懒人沙发的数量有限，最后他和两位阿萨神被丢到了一处，用一种挑战身体柔韧性的角度睡着，醒来的时候还被人枕着一条胳膊。
这种聚众酗酒的场面会给未成年带来精神冲击的吧，塞尔温后知后觉地在心里忏悔，他听说最后是彼得和班纳两个人收拾了残局，更是感觉自己身为成年人的可靠程度大幅度下降。
平时再守规矩的人在醉酒以后都难免露出不同的态度，塞尔温躺在枕头上，反复回忆自己当时究竟有没有说胡话。
有吗？
应该没有吧？
他实在是记不清楚了。
胳膊传来扎实的重量，塞尔温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推了推倒在自己身上的那个人，洛基打了个哈欠，但好像还没醒。
注视着对方几秒以后，塞尔温陡然萌生出一种“等他醒来以后自己可能会被讽刺”的危险预知。
于是他尽可能小幅度地挪动另外半边身体，伸手够了个枕头过来，小心翼翼地试图将枕头和自己的胳膊进行无缝替换。
当然，这个尝试失败了。
对方几乎立刻就从沉睡切换到了清醒，让塞尔温很怀疑他是否真的睡着了，但考虑到一些久经沙场的战士也会时刻保持着警觉，而有些品种特殊的龙甚至能够轮流使用左右脑进行放哨……他就又不太确定冰霜巨人是否属于这其中的那一种。
洛基看了他一眼，神情复杂地坐直身子，顺手将还睡得昏天黑地的索尔也薅了起来。复仇者们一个接一个从宿醉的过程当中苏醒，史蒂夫·罗杰斯晃了晃脑袋，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还尚未散去。
塞尔温按了按太阳穴，注意到窗台外面放着一小包药草。
——快递送到了。
烘干的药草泡水之后可以用来解酒，塞尔温去楼下找了个电热水壶，捏了一小搓草药进去，开始烧水加热。他很少有在外留宿的经验，更是一贯极力避免自己精神不够清醒，结果迄今为止一直保持着的妥帖得体被几杯强化过的酒彻底击穿，让人很难不感叹诡计之神确实是九界第一法师。
“你到底下了多大的力气强化我那杯酒？”
塞尔温看着从楼梯上跟下来的洛基：“大家一起玩个游戏而已，做到这种地步？”
“或许只是因为你比你自己想象当中的更容易喝醉？”
洛基发出一声鼻音，没有承认他自己的施法效果。
算了，诡计之神。
塞尔温放弃了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反正醉酒一次好像也没有对身体产生什么负面影响，他还是和过去一样健康：“你要来点醒酒的药草吗？印象里你好像也喝了不少。”
洛基于是凑过来看这个杯子，原本像是干枯杂草一样的草药在泡进水里之后迅速吸水复原，变得像是某种活在杯子里的水生植物一般茂盛。
“……这个能直接喝？”
他不是很确定。
“就像是某种茶一样。”
塞尔温向他保证。
他喝了一口，有种很清新的香味，几秒钟之后又喝了第二口。
抬头之后，洛基发现塞尔温又去提着那个热水壶给复仇者的其他成员醒酒。在热水里面茂盛生长的水草震撼到了很多人，于是他又一个一个解释，表情看上去已经很熟悉这种流程。
他是个医生，洛基想，医生做这些事情很正常。
但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很负面的东西逐渐生长起来，像是那些逐渐伸展的水草一样，迅速占据了一片醒目的空间。
在得知索尔被简甩了一巴掌并且强行分手之后，他当时笑得非常大声，说了不少刀子一般的讽刺话，可如今回旋镖狠狠砸到了自己，洛基陡然意识到他自己的情况也不比他的便宜兄长要好多少。
索尔虽然愚蠢，冒失，脑袋不够灵活，经常说出一些能让周围所有人都感到尴尬的话，但他也确实成功和地球人谈上了恋爱。
……即便奥丁当时的反应就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和一头羊在谈恋爱一样难以接受。
毕竟他贵为雷霆之神——在洛基的视线当中，索尔正在和塞尔温打听“这种神奇的药草能不能生长在阿斯加德”，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带一些回去，本地的阿萨神族一定会很喜欢。
他们当然喜欢了，洛基充满恶意地想，那些整夜不休的狂欢酒会和战胜之后归来的宴席上又有了一味能够治愈宿醉的灵药，而这显然能让他们喝酒喝得更加不计后果。
“两边都是魔力浓度比较高的环境，倒也没什么问题……”
塞尔温思考了一下，随后转过头，招呼他过来：“洛基？”
“两位了不起的大人物之间的交谈，有什么能让我介入的地方吗？”
洛基走过来。
“……”
塞尔温沉默了一下，转头看向索尔：“他平时也是这样跟你们说话的吗？”
索尔将醒酒茶一饮而尽：“我们平时哪有这种好待遇？要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他，别说出言提醒，连报复都不知道是哪一天开始落到头上。”
塞尔温：“……”
原来这种程度的对话算是提醒。
“既然索尔想要带药草回去，我就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带走的。”
塞尔温说：“难得来地球一趟，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也别空着手回去，至少带点礼物——斯塔克之前说什么来着？想给你们那里装个信号发生器。”
洛基恍然，出门旅游确实是可以带礼物回去的。
只是他平时的个人风评向来人憎鬼厌，在宇宙当中的旅途又多与谎言和诡计为伴，很少经历这种和平离开还带着伴手礼的情况……等等，离开？
塞尔温还在等他的回答，并且自认为妥帖地给出了好几种可选项：“还是带点巧克力回去吧？正好过段时间就要轮到给那些奥帕伦帕人做体检，他们一贯喜欢用巧克力来结账，正好可以给你带一点今年的新产品……”
索尔是什么时候打算要离开的？
对，当时在世界处的时候他就这么想了。
众神之父的长子确实不可能一直滞留在地球上，他还有着更光辉的责任和使命，在末日即将到来的阴影散去之后，他理所当然应该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那自己呢？
索尔说，奥丁从一开始就知道关于他的那个预言。
姑且假设真的如此，那他又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奥丁？
这都是些很难想出答案的问题，于是他当时下意识地将这些棘手的选项全部抛之脑后。
可逃避并不会让问题消失。
英雄们在胜利的宴会上彻夜狂欢，虽然他之前没怎么被邀请过参加这个场合，但对其也不是完全没有理解。伴随着最后一杯酒被它的主人喝下肚，喧嚣的夜晚彻底结束，天空逐渐变得透亮，每一个人都要回到自己原本该去的地方。
那么他现在应该回到什么地方去？
那个几乎没有人欢迎自己的阿斯加德吗？
这些想法显然是细微又不被人理解的，因为无论是索尔还是塞尔温都默认他有朝一日注定要回到阿斯加德，地球上的生活虽然短暂又有趣，但这就像是去朋友家里做客一样——虽然宾主尽欢，大家都还算高兴，但没有哪个不知分寸的家伙会一直赖在别人的家里不走。
但一贯优秀的反射神经还是让他找到了的好理由。
洛基听到自己说：“但是耶梦加得……”
索尔的嘴角顿时一抽，他也意识到了再回到家的之前他们还面临着这样一个大难题。
他自己当年“只不过”是带了个女朋友回阿斯加德，就已经遭到了奥丁的横眉冷对，而洛基现在可是要带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便宜孩子（而且还是一头龙），他只要稍微往这个方向想象一下，就能感受到奥丁的血压正在直线上升。
“金宫里是不是还能腾出养龙的地方？”
他一边回忆一边思考：“我猜放下一头龙应该不会显得太过拥挤……”
然而养个宠物还算能接受，养个儿子就令人很窒息了。虽然说奥丁当年想要收养一个冰霜巨人婴儿也是件令人感到费解的事（只针对这个行为，并没有针对洛基本人的意思），但他至少还知道要用变形法术将洛基变得和阿斯加德人看起来并无区别；而要是想养一头龙来当自己的孩子，单从外观上来看，估计会给当地居民带来极大的精神冲击。
“而且你还没有结婚……”
索尔的思路越想越歪，他有些忧虑地看着自己的兄弟，发出了一些想让对方给他一刀的暴论：“我倒不介意和一头龙生活在一处，但你以后要怎么给自己未来的另一半解释这件事呢？”
洛基：“……”
他就是随便找个理由而已，这人怎么会发散出这么多让人眼前一黑的东西。
他越发觉得自己对索尔实在是很宽容：要是每一件让自己生气的事都值得来一刀的话，索尔现在早就已经被扎成刺猬了。
他转过头来问塞尔温：“等待一头龙成年需要花多长时间？如果不是很久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在地球上多滞留一会儿……”
有耳朵很尖的复仇者听到了这句话，克林特向他竖起大拇指，但又碍于洛基上一次随手造成了惊人的怀孕效果，他很警惕地在表示过了自己的赞赏情绪之后就又迅速消失了。
神的寿命格外漫长，以地球人的时间尺度而言，几乎称得上是永无尽头。
“这个还是要看龙的种类，不同种类的龙在这方面有着极大的差距。”
涉及到专业相关的话题，塞尔温的回答明显偏向于保守和谨慎：“不过耶梦加德的情况比较特殊，我区分不出来它到底是哪一种龙。”
“……你不是记得沃克麦尔所有龙的种类吗？”
洛基问。
“沃克麦尔既有那种形成了一个种群的龙，也有完全孤立的个体。”
塞尔温说：“就像是当年已经活了四十多亿年的阿尔比昂，也并没有形成种群，除了同样是龙以外，它的名字就象征着一整个分类。”
但那毕竟是一头身长超过2公里的巨龙，洛基回想起了成长速度惊人的耶梦加得（即便它现在原地趴下的时候看起来像辆黑卡车），心里不觉得它会是那种了不起的角色。
……一头真正了不起的巨龙怎么可能每天和索尔一起玩那种不聪明的游戏。
总之，把刚出生没多久（从孵化时间算起）的孩子独自抛弃在地球上显然是不人道的——索尔和洛基在此时都忘了耶梦加德原本的生母从一开始就没露面——即便当事人百般否定这段父子关系，以索尔的道德观，他都觉得自己作为叔叔一定要做些什么。
“那么这样好了，我们让仙宫勇士们再来一趟地球，把礼物先带回去，之后我们在地球上停留一段时间，直到耶梦加得拥有了独立生存的能力，再彻底离开。”
索尔自认为自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反正现在父神还在，阿斯加德也不那么急着继承王位。”
迄今为止的冒险经历也让索尔逐渐意识到，他现在还不算是那个能够执掌阿斯加德的新王，多一点冒险经历或许会有更好的效果——而且在宇宙当中四处冒险，听上去比把屁股牢牢焊在那个椅子上要有意思的多。
噢，还有一点，他要提前提醒希芙注意着装。
迎着洛基很迷惑的表情，索尔理所当然地说道：“现在塞尔温吾友可以算作是半条龙，而耶梦加德毫无疑问是一整条龙，让一个带着龙皮手套手握龙骨剑的人过来，这显然不太礼貌。”
这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大象面前摆弄浑身上下的象牙装饰，又或者在树人面前大谈特谈根雕艺术，不论从哪个角度上讲都显得十分冒犯。
洛基：“……确实有点道理。”
但他觉得塞尔温应该不会在意这个。
索尔在初步敲定计划之后就去草坪上召唤仙宫四勇士，而塞尔温则决心去联络一下许久未见的威利·旺卡，正好今年的职工体检快要提上日程，顺带方便他进货。
然而这一次威利·旺卡寄来的信却让塞尔温有些惊讶——需要职工体检的除了数百位奥帕伦帕人以外，还有一个普通孩子，名叫查理。
而根据对方的描述，这个孩子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里继承他的一切。
另一边，阿斯加德，仙宫四勇士们在收到了索尔的信息之后同样感到十分茫然：他特意强调大家来的时候不要带武器，不要穿战甲，甚至连手套都不能佩戴……
“索尔该不会是被人绑架了吧。”
希芙在思索片刻之后得出结论。
第50章 50
这完全是个误会。
索尔一开始只是打算让希芙不要装备武器，但他回忆了一下阿斯加特的制式铠甲，发现他很难排查里面是否含有龙皮；而龙骨除了被用来制作龙骨剑以外，也经常会被磨成粉末状广泛加入武器当中，用于增强兵器的强度和对魔力。
索尔：“……”
幸好他的妙尔尼尔是用乌鲁金属制作的，不然他在塞尔温的面前简直要抬不起头了。
这就好像是一个很爱吃牛羊肉的人突然有一天在见到了货真价实的牛头人和羊魔人，而他的身上还穿着羊皮大衣跟牛皮鞋一样地狱。
……简直是恐怖故事啊！索尔想。
于是他一开始只是打算让希芙不要携带武装穿龙皮手套，之后这个禁令直接扩容到了让四位勇士都别穿战甲佩戴武器，在尽可能避免穿任何负面影响的前提条件下抵达地球。
“他不如干脆让我们什么都别穿！”
希芙明显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指示而感到恼火：“这简直是过去几百年里我听到过的最奇怪的指示！”
“别紧张，希芙。”
在他们几个人当中，范达尔往往是哪个负责缓和气氛的角色：“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寻求中庭复仇者们的帮助……米德加德人也有他们自己的英雄，一切都还没有到令人无可挽回的地步。”
他们是和索尔从小一起长大的战友，也是阿斯加德未来的新王最紧密的依仗，无论在怎样的逆境之下都必须要保证从容和镇定……本着这样的想法，四个人皆是按照索尔的要求换下了战甲和武器，以一种大家几百年里都没见过的尊容前往米德加德。
负责镇守彩虹桥的海姆达尔：？
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考虑到洛基也在地球上，他怀疑这是这群人在整活，因此选择了视而不见。
于是最终抵达地球的四位仙宫勇士在索尔的眼里都算是穿着奇装异服——他确实强调了让大家不要穿着战甲，但是除了战斗的着装以外，他好像在过去的几百年里也确实没怎么见过这些人穿便装时候的样子。
范达尔穿了一身仿佛中世纪吟游诗人一般的衣服，配合着他那张脸，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去出演戏剧。
而这是四个人当中最正常的。
霍根和沃斯塔格看上去都像是几千年前的维京人一样，他们两个甚至还穿着草编的鞋子，并且声称自己当年抵达地球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一套，过去压箱底的旧衣服如今翻出来竟然还能用——得益于一些效果良好的虚数魔术。
希芙则是难得地穿起了裙子（形象让洛基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考列斯在游戏里面的装束），她的打扮被剩余三人嘲笑了一番，于是在前往中庭的时候，仙宫四勇士的剩余三个看上去或多或少都有些鼻青脸肿。
索尔在迎接他们四个的时候大为震撼：“阿斯加德遭遇了袭击吗？”
遭遇袭击的话我们能穿成这样？希芙直接翻了个白眼：“看到你没事简直比什么都令人高兴，说说吧，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求我们穿成这样。”
“如果这一次又是洛基的恶作剧——”
“噢，那不是。”
索尔为自己的兄弟辩解：“这一次是我想出来的主意。”
那你的主意可真够烂的，三人无言表示着这样的信息。
“所以洛基呢，如果你说你们两个人都找我们有事的话。”
沃斯塔格加重了“两个人”的读音：“我简直想象不到诡计之神能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去办。”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希望你们帮忙从米德加德带点礼物回去……”
索尔抓了抓后脑勺：“虽然诸神的黄昏经由一些中庭朋友们的帮助已经成功解决，但洛基的孩子还年龄太小，所以我们打算等它长大一点再离开中庭……在此期间可能要拜托你们帮忙带东西回去，顺便给母亲报个平安。”
索尔自认为自己的表述能力没有任何问题，但眼前的仙宫勇士们还是几乎陷入了石化。
范达尔是第一个恢复过来的。
他谨慎地和自己的同伴们互相交换着眼神，确保大家所听到的全部都是同样的内容，僵硬着回答：“或许我不该在这里打探别人感情生活的细节，但……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一个孩子？”
他在心里紧急回忆着中庭人类的妊娠时间究竟有多久：“是男孩女孩？”
“是一条龙，只要见过面就知道了，你们一定会喜欢他的。”
索尔笑容可掬地说：“洛基应该是去给你们带礼物了吧？据说量很足，人人都有份，他马上就要回来了！”
“……”
四个人面面相觑，只觉得索尔的脑袋应该是被什么钝器狠狠地敲过，而那个敲打他的人面目令他们十分熟悉。
而对于洛基接下来要带给他们的“礼物”，即便索尔看上去十分期待，但他们还是报以了高度的警惕。
*
另一边，时间回到半日前。
塞尔温和洛基通过蘑菇圈抵达了一座北欧小镇。
此时临近圣诞节，树林里积累了厚厚一层雪，洛基一结束传送就陷进了齐膝盖深的雪里，在纽约还算厚实的外套此时此刻一下子就显得单薄了起来。
“这个季节也有蘑菇？”
他看着完全陷进了雪里的传送阵。
“这边一般都是用石头堆，当地的政|府在官方文件里保留了一部分的妖精通道，在城市规划的时候就会避让开这些区域。”
塞尔温提醒他：“东西带齐了吗？”
“空间口袋，还有神盾局的资料。”
洛基很不耐烦：“我又不是索尔，你不用提醒那么多遍。”
旺卡的巧克力工厂从上个世纪开始就一直位列于神盾局的监测名单当中，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派出探员在这附近进行实地调查，但大部分时候都没什么结果——有妖精的防护在，这座名义上的巧克力工厂对普通人类有着很强的驱逐效果。
工厂长威利·旺卡虽然是人类，但他很排斥同为人类的其他人。
于是在神盾局开始和塞尔温有接触之后，他就自然而然地兼任起了定期收集信息的情报员。
“基本上，只要他们对人类没有恶意，就放着不管。”
塞尔温说：“米德加德还有好几处类似的地方，基本上都秉持着类似的原则。”
也就是说，保持着观察且不打扰的态度对吗？洛基表示自己明白了——大多数时候，人类和妖精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两个区域，但偶尔也会像是现在这样，产生一点需要向旁人隐瞒的交集。
森林里有一条小路通向市区，这里不是什么繁华的小镇，乍一看甚至有些萧条，旺卡巧克力工厂坐落在城市的最北端，正前方铁门紧锁。这里和纽约有时差，他们抵达的时候正好是深夜，街上什么人都没有，天空纷纷扬扬降下雪花。
两人的呼吸都冒出白气，塞尔温想了想，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了下来，套在对方身上。
“你看起来好像比较冷。”
他说：“没问题吧？”
洛基在米德加德的着装风格有着很明显的参考痕迹，而无论面临怎样的严寒，时尚杂志当中的模特都穿得走路生风。
——毕竟明星们可不会把自己裹得像是个米其林轮胎。
“你不冷吗？”
别说暴露出脖子——洛基看着塞尔温的衣服，这家伙穿得和秋天差不多，刚刚还在齐膝盖深的雪地里走路。
赛尔温只回答：“我的一大部分是龙。”
噢，那没事了。
这间工厂夜里也有人值班，塞尔温没有走正门，而是从附近的妖精通道直接抵达了厂区内部。一踏进工厂的范围，空气当中就涌来浓郁的糖果香气，洛基忍不住抖了抖鼻子，问：“魔力浓度这么高？”
这和他在小镇里感受到的氛围截然不同，高高的院墙外面还是平凡且有些萧瑟的普通城镇，而在魔术工房的内部，却有着近乎于公元前水准的魔力浓度。
“阵地作成。”
塞尔温解释道：“那些奥帕伦帕人将这附近的环境改造成了适宜他们生存的状态，妖精群聚的场所经常会出现这种现象。”
“……但这里不是世界的表侧吗？”
洛基提出质疑：“你们就容忍它们这么做？”
“表侧是人理的表侧。”
塞尔温说：“不论如何，这座城镇已经接受了旺卡先生的巧克力工厂，那就没有理由驱逐他们。”
或许有一天，伴随着这片土地管理者的死去，妖精们最终还是会失去这片短暂的住所回归里侧，人类的一生对它们而言也不过是短暂取乐的一部分，但至少现在，这片由妖精构筑而成的阵地还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塞尔温这一次带了听诊器过来，因此体检项目可以多出一项。
奥帕伦帕人在洛基眼里都长得差不多，虽然服装和细节特征上有着细微的差别，但总体来看都像是跟地精长得差不多的小矮人。他们话很少，私下里沟通会用一种逻辑听不懂的语言，热爱巧克力，并且热衷于在这些巧克力当中掺杂妖精的祝福。
“这些都不会流通到市场上。”
塞尔温说：“算是员工餐，主要还是他们自己吃，市面上售卖的基本上都是普通的巧克力。”
难怪这些年里也没听说有米德加德人因为吃巧克力而胃部出血或者肠道穿孔，洛基想，由于自己身边的熟人里医生浓度极高，他也被迫习惯了不少中庭的医学术语。
奥帕伦帕人们很早就得到了员工体检的通知，不等这座工厂的实质管理人出线就很自觉地排成了队列，洛基看着塞尔温用听诊器对他们一个接一个听诊，每个人耗时大概十秒钟左右，活像一个精密向前移动的生产线，终于确认了这的确是一种在米德加德很常见的诊疗方法。
至少这些妖精们没有感受到一丝意外，解扣子的动作都格外统一。
……看来确实是他自己不够入乡随俗。
但看着塞尔温很熟练的动作，洛基又萌生出了一丝烦躁。
最近他的情绪经常像是现在这样莫名起伏不定，他自己清楚缘由，却很难纾解。在塞尔温工作的时候，洛基被获准在这附近随便逛逛，顺便挑一挑到时候要带哪些巧克力走——巧克力工厂当中的产品都可以随意试吃，只要别弄脏生产线，放量尽情吃多少都没关系。
道路两旁生长着郁郁葱葱的蔷薇花丛，洛基伸手撕下其中一片蔷薇花瓣，发现这些造型逼真的花也都是由巧克力制作而成的，融化进嘴里之后，还留有花香一般的余味。
不可否认，是水准极高的作品。
母亲或许也会喜欢。
“我的工厂怎么样？”
不远处传来了声音。
洛基回过头去，看着声音的主人。他应该也是塞尔温的朋友，无数橘子瓣当中的一半，即便这个人的穿着打扮看上去十分可疑，洛基还是露出无可挑剔的笑容：“以现代米德加德人的水准来说，是很了不起的壮举。”
“啊，当然，看来您确实也是个懂得欣赏的人。”
威利·旺卡显然对于洛基的称赞很是受用，他看着不远处排成长队的奥帕伦帕人，随意开口说道：“这是我前段时间新招的员工想出来的主意，说是可以做成蔷薇花风格的巧克力……当时他还说可以做成短柄锤子模样，吃起来会让人的舌头有触电一般的感觉，但大家都觉得这个创意不太好，就否决掉了。”
巧克力里面夹着跳跳糖也是一种很先锋的搭配，但这个组合和锤子放在一起就显得不那么相称……威利·旺卡还在饶有兴致地介绍着他最近想出的新产品，没有注意到洛基的表情已经从轻松逐渐转换到严肃。
他看向远处，塞尔温还在一个接一个地听诊，奥帕伦帕人排成的长队有序前进，仿佛永远也望不到尽头。
“新招的员工？也是奥帕伦帕人吗？”
洛基问道：“我听塞尔温说你招聘了一位人类。”
“人类……噢，你是说查理。”
对方轻快地摇头：“当然不是，查理是我的合伙人，将来会继承这个巧克力工厂，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员工。”
新员工也是在一个大雪之夜抵达这里的，拥有着“令人目眩的卓绝手艺”。他会制作出一种深受人喜爱的国王巧克力，成功征服了威利·旺卡和在这里工作的奥帕伦帕人，让他成为了这座巧克力工厂的一员。
“就是这个。”
眼前的人掏出了一盒巧克力递给洛基，他撕开包装纸以后，里面装了数个硬币巧克力，每一枚上面都刻着让他熟悉到头皮发麻的符文。
卢恩符文。
他上一次见到这些符文还是在世界树那里，这是阿斯加德法术当中最广为流传的部分，传说当中，奥丁失去了自己的一只眼睛，在世界树上被倒吊了七天七夜，饮下秘米尔之泉的泉水，才真正掌握了卢恩符文的力量。
现代地球上也有魔术师在使用相对劣化的卢恩，但最古老的版本自始至终都掌握在他们这些阿萨神的手中。
而眼前的这些巧克力上，虽然很难接受，但确实传递来让他熟悉到心惊的气息。
“国王巧克力？”
洛基尽可能保持着自己的声音平静：“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我没看到巧克力上有什么国王的特征。”
“当然是因为，制作这些巧克力的人是一位国王。”
威利·旺卡睁大眼睛，就好像洛基刚刚问出了一个不是很聪明的问题。
随后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来客：“噢……真巧，那位国王陛下看上去和你还有些相像。”
“他的名字叫——”
“——洛基。”
巧克力蔷薇花簇拥的走廊当中，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一个比他身高要矮一些的少年走了过来，他背后披着垂到地面的披风，身穿镶嵌金边的靴子，脸上有着尚未洗脱的稚气。
“初次见面，我。”
对方如此介绍道：“真没想到这个宇宙当中的我竟然能一路追查到这里，有两下子。”
洛基：“……”
这其实完全是个意外。
他原本只是跟着塞尔温过来带点巧克力伴手礼离开的。
但他显然不会将实情就这么说出去，洛基危险地眯起眼睛：“老家伙之后是小孩子吗？你来到这个宇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别紧张，我。”
对方说：“和其它的我不一样，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躲避一些危险。”
“自我介绍一下，我曾经是阿斯加德的国王，你可以叫我国王洛基。”